[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345
V123210 發表於 2017-9-6 17:51
第250章過五關(上)

  「東籬下」之行的第三天早上,李魚向楊思齊提出,請他介紹個監造給自己,他要跟著監造去工地現場做事,晚上回來再向師父求教。

  那時候教徒弟還真沒有先從理論開始的,收徒弟等於收小工,都是先被指點著幹活,從中揣摩,師父教東西都是零星的,誰有功夫整天坐在家裡教你,而且也沒有系統的教材。

  所以李魚所要求的,恰是連楊思齊也這麼走過的路,楊思齊欣然同意。但緊接著,李魚就面有難色地提出,與饒耿的過節還沒了,就這麼加入「東籬下」,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方便。

  楊思齊對饒耿是絲毫不感冒,不過對李魚倒是越來越順眼,真當入室弟子看了。自然要為他的前程考慮,想到饒耿是喬大樑的人,喬大樑管著整個西市,是常老大之下第一人,跟他的人鬧僵了,確實對自己的弟子不利,便重又提出了舉杯言和的事,李魚滿口答應。

  於是,當天下午,未時,楊思齊帶著李魚到了「東籬下」。

  與之同來的,還有深深和靜靜兩位姑娘。

  兩位姑娘都只是淺淡梳妝,不過正是十六七歲年紀,肌膚水嫩,白裡透紅,原也無須用胭脂水粉掩了她們的天然之姿,瞧來明眸皓齒,極是可人。

  楊思齊見了二女有些詫異,指了指兩位姑娘,道:「這是?」

  李魚道:「現如今,雖然知道那只是常老大的一句玩笑話,可所有的事,畢竟是因她姐妹而起。我與饒耿和解,不代表饒耿會放過她們,今兒帶她們來,是想告訴姓饒的一聲,她們已經是我的人,勿再相擾!」

  楊思齊恍然,又仔細看看這對小姐妹,衝李魚點點頭:「有眼光!好,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他姓饒的,不敢不賣我這個面子。」

  楊思齊雖然還未正式收徒,儼然卻已是把李魚當徒弟看了,這時是為徒弟爭媳婦,胸中竟也湧起一股毫邁之氣。

  「東籬下」,饒耿已經得到了楊思齊派人傳來的消息,提前等在那裡了。

  饒耿得了消息後,先去稟報了喬大樑。喬向榮聽了道:「蠢貨,這個還要來問。楊思齊倒不算什麼,這個呆子,本領雖大,卻只是孤家寡人,無甚了不起。可你這回妄揣上意,常老大可是很不高興。既有機會與楊大樑的人和解,常老大知道了,對你的成見也能小些,還不答應下來。」

  饒耿這才急忙回信,並親自在門前相迎。一俟楊思齊到了,趕緊迎上前去,抱拳道:「饒耿見過楊大樑,喬大樑在雅間恭候多時了,您老人家請。」

  楊思齊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靜靜和深深對這饒耿是又恨又怕,此時都緊緊地簇擁在李魚身邊,便安慰道:「不要怕,凡事有我,走吧!」

  饒耿連忙頭前帶路,道:「楊大樑,請!」

  李魚看了看,有幾個夥計、食客,有意無意地環繞在饒耿身邊,心中便明白了,這是饒耿為了以防萬一,布下的侍衛。自己等人闖入東籬下,雖然雄糾糾氣昂昂而去,灰頭土臉鎩羽而歸,但是敢於衝入東籬下,直面西市王,這份膽氣,已足以令饒耿為之凜凜戒備。

  饒耿引著楊思齊,畢恭畢敬登上二樓,經過一排雅間,來到一處雅間門口停下。雅間左右,侍立六個侍衛,這六人卻不是扮作小二和客人的侍衛,而是一身勁裝,腰佩短刃的驍勇之士。

  這六人讓過楊思齊和饒耿,立即趨身來到李魚和深深靜靜面前。

  一個侍衛喝道:「站住!」旋即張開雙手,探摸李魚身上,這套流程,李魚早就熟悉了,上次去「樓上樓」也是這般光景。

  楊思齊回首看見,大為不悅,沉下臉色道:「這是做什麼?饒耿,你好大的架子,我帶來的人,還要搜身?」

  饒耿陪笑道:「楊大樑,小的怎敢。這不是因為您和喬大樑都在嗎?畢竟之前生過不快,喬大樑怕萬一出什麼岔子,常爺那兒不好交待。」

  聽說是喬大樑的吩咐,楊思齊不再說話,但神色仍是極為不悅。

  那侍衛將李魚從頭到腳,極其嫻熟而仔細地搜了一遍,點點頭,示意他過去,又將目光投向深深和靜靜。

  深深和靜靜有些害怕地往一起靠了靠,看向李魚。

  李魚沉聲道:「男女授受不親,她們,你也要搜?」

  饒耿接口道:「先前不知李兄弟帶了兩位姑娘來,姑娘,自然得姑娘來搜。」

  李魚回頭看了饒耿一眼,饒耿望著李魚,臉上帶笑,但笑容就隻凝結在臉皮上,顯得極是僵硬。這時,從長廊盡頭,走過來兩位姑娘,同樣是一身勁裝,與那六個大漢同款。

  李魚暗暗冷笑:「東籬下當真是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幸虧從楊思齊那裡套來許多消息,早早做了準備。」

  李魚讓過一邊,向深深和靜靜點了點頭,道:「叫她們查吧,稍安勿躁。」

  見是女子驗身,深深和靜靜鬆了口氣,張開雙臂,任由她們查驗一遍。

  兩個勁裝女子把深深和靜靜從頭到腳搜了一遍,退到一邊,向饒耿點了點頭。

  饒耿吁了口氣,臉上原本生硬的笑容登時生動起來。

  「哈哈哈,楊大樑,您請。李兄弟,請請請……」

  饒耿拉開障子門,請楊思齊進去,又急趕兩步滿面春風地拉住李魚:「李兄弟,請進請進。 」

  李魚邁步進了雅間,就見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正微笑地端坐在榻上。

  他的容貌很普通,屬於丟進人堆就看不到的那種。他的氣質……也很普通,不用丟進人堆,轉眼也能叫人忘記。但是當他一笑,整個氣質就截然不同了,叫人一見,便如沐春風。

  楊思齊在他面前,正在落座。那個笑得叫人如沐春風的胖子抬起頭,就看到了走進來的李魚,於是,那笑容就變得更加親切了:「呵呵,這位就是李魚魚小兄弟了,請、請坐!」

  「這就是喬大樑了吧?第一關,總算是過了。」

  李魚心裡默默地想著,微笑著向喬向榮點了點頭。

  ************

  酒宴的過程,其實就乏善可陳了。不過就是雙方心裡都揣著心事,卻都不言及,故作輕鬆,杯觥交錯。只是,其中一道魚膾,用的偏偏是鯉魚為料,這就有點喻意深刻了。

  顯然,喬向榮也好、饒耿也罷,並不想向楊思齊和李魚示軟,他們想求個和氣,卻也不願弱了威風,這才用與李魚諧音相同的鯉魚為主菜,巧妙地加以威懾,偏還叫你挑不出毛病。

  關於鯉魚,有種說法是唐朝皇家姓李,所以禁吃鯉魚。甚至唐代筆記小說《酉陽雜俎》裡也記載了這件事,但是唐律中其實卻並沒有這一條,鯉魚也好,李子梨子也罷,俱都是不禁的。這一說只是以訛傳訛,筆記小說也是刻意渲染。

  皇家一向是忌名而不忌姓的,所謂忌名也只是提到這個名字你要改個稱呼,而不是相關的東西不能吃不能用。李淵他祖父叫李虎,時人就不稱老虎為老虎,而是改稱大蟲。「虎子」也不叫「虎子」了,而是改稱「獸子」、「馬子」,再後來就成了俗稱的馬桶。

  所以王昌齡可以在詩中公然講「時從灞陵下,垂釣往南澗。手攜雙鯉魚,目送千里雁。」白居易可以說「起問鼓枻人,已行三十里。船頭有行灶,炊稻烹紅鯉。」王維也寫「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容顏十五餘。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

  本是常見的一道菜,但客人就叫「李魚」,你偏把主菜定為「鯉魚」,這就有點別有用意了。楊思齊的心思全不在這些上面,沒醒過味兒來。李魚見上了這道菜也是神色自然,毫無不悅,喬大樑和饒耿終於相信,他確實是有意交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已然放下最後一絲戒心的喬大樑和饒耿與李魚便熟絡起來,這便籍著三分酒意,開始聊起正事。這時候不管多大的事兒,都沒人拉得下臉來一本正經地去說了,這便容易溝通。

  喬向榮率先提起了以往過節一筆勾銷的事,李魚自然熱情響應,並把跪坐身後為他斟酒布菜的深深和靜靜不失時機地介紹出來。

  喬向榮瞟了二女一眼,撫鬚笑道:「自古紅顏禍水,這兩位姑娘,當得起禍水之稱。也難怪小兄弟你肯為她們出頭啦,哈哈,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啊。饒耿,小兄弟肯摒棄前嫌了,你怎麼說?」

  饒耿會意,馬上斟了兩大碗酒,把一碗酒推到李魚面前,捧起一碗,對李魚道:「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過往種種,都是誤會,如今既然說開了,那就再也休提。這一碗酒,饒某敬你,我先乾為敬。」

  饒耿咕咚咚把一碗酒飲,目光炯炯看著李魚,李魚面有難色,道:「不是兄弟不肯飲酒,只是小弟酒量太淺,這一大碗酒下去,只怕當場就醉了,若是在喬大樑和饒兄面前出醜,可就不好了。」

  喬向榮笑瞇瞇地道:「小老弟,這一碗可不是酒,而是一團和氣,你必須得喝。」

  楊思齊聽了便也勸道:「男兒年少,誰還沒個醉酒的時候,飲了吧。」

  李魚聽他們都這麼說 只好端起酒碗,硬著頭皮痛飲。一大碗酒幹下去,碗還不曾放下,兩眼就有點發直了。饒耿看了不由大笑起來:「小李子,你的酒量著實不好,還得練吶,哈哈哈……」

  李魚擺手苦笑,大著舌頭道:「我……從不曾……如此痛飲。嗝兒,不……真不成了。」

  李魚腦袋一歪,靜靜連忙去扶,李魚就勢躺到她的大腿上,呼呼大睡起來。饒耿看得哈哈大笑起來,先前被李魚往東籬下一鬧,叫他著實擔驚受怕了一陣,這時從酒上討回了便宜,也算小小出了口惡氣。

  同時,又不免有點嫉妒,此時細看,這對姐妹花還當真是生得俏媚妖嬈,瞧李魚所枕,那大腿線條何等優美,瞧一眼就有一種溫膩如玉的感覺。若真個把她們弄到手,就算常爺不要,自己享用也是好的,只可惜以後有楊大樑罩著,卻是不好打她們主意了。

  李魚這正主兒都睡了,只剩下楊思齊這麼一根木頭陪著,喬向榮和饒耿的酒興便也淡了。三人又飲片刻,喬向榮和饒耿便向楊思齊告辭,楊思齊在這樣的場合,簡直是如坐針氈,一顆心早飛回家去,鑽進他的故紙堆了,自然求之不得。

  喬大樑和饒耿起身離開,出了門,門口六個侍衛便也隨之一起離開了。他們一走,楊思齊便站了起來,看看李魚,猶自大睡,不禁為難起來。

  深深說道:「小郎君喝醉了酒,一時半晌不會醒來的。先生且先自去,有我姐妹在此照料,等小郎君酒略醒些,我們再叫輛車子送他回去。」

  楊思齊鬆了口氣,連忙道:「好好好,如此最好,你們且給他弄些茶醒酒,那……楊某就先走了。」

  楊思齊忙不迭地離開,障子門一關,原本「大醉」的李魚登時張開眼睛,慢慢坐起了身子。

  深深急急回到他身邊,緊張的鼻息咻咻。靜靜也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李魚。

  李魚眸中一片清明,毫無醉意:「靜靜,我給你畫的那副地圖,你可記住了。」

  靜靜點了點頭,美麗的臉龐因為激動而泛起了緋紅的顏色。

  李魚道:「很好,長廊盡頭,左手是盥洗之所。右手有一道門戶,只要開了那道鐵門,就能進入饒耿居所,而且是直趨內堂機要之地。從饒耿所居的正門我們是進不去的,裡外三進,人雜眼亂,只有走這道直通東籬下的後門。不過那門只能從另一側打開。所以,能否宰了那賊子,全靠你了。」

  靜靜急急點頭。

  李魚頓了頓,又擔心地道:「那通風之口從盥洗之處的上方可以打開,從裡邊爬過去,可以抵達饒耿那道鐵門的另一側。只是那管道極窄,內中又非直通,路線甚是曲折,你……真的行麼?」

  靜靜用力點頭:「小郎君放心,蛇骨靜一定辦得到!」

  李魚定定地望了她一眼,點點頭:「好!你去吧!成功之後,鐵門原樣掩好,饒耿剛從這裡離開,斷無馬上再從那裡過來的道理,所以,他是不會發現的。」

  「嗯!」

  靜靜答應一聲,悄悄拉開障子門向外探看一眼,閃身出去,重又把門掩上,步履輕盈地向盥洗之處走去。

  李魚又看向深深,深深轉過身,昂起頭,張開嘴巴,慢慢從中抽出一柄一尺多半的利刃,這是兩把鴛鴦刀,刀柄反向拼接,兩端為刃,中間為柄,李魚遞過一方大手帕,深深略一擦拭,將利刃交給了李魚。

  李魚摸了摸那鋒利的刀刃,解開刀柄上的筋膠,重又變成一對鴛鴦刀,緩緩籠入袖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7-9-9 12:35
逍遙遊 第251章過五關(中)

  一座大酒樓,當然得有讓客人方便的地方。有客人方便的地方,當然就得設立女賓的方便之所。唐時女子出門不比南宋之後受限,即便是南宋之後,良家女子極少出入酒樓,也還有歌女舞女,同樣需要這樣的所在。

  此時的女賓盥洗之處並不比男賓的規模小。靜靜步履輕盈地走進女賓盥洗處,匆匆一掃室內環境,便推開最裡邊一扇門走進去,把門閂上,沒有片刻遲疑,立即開始寬衣。

  外衣寬掉,鞋子脫掉,露出裡邊束緊的布襪與一身貼身的柔軟衣衫,緊接著摘去釵子,解開髮髻,重新挽束頭髮,脫下摘下的每一樣東西,都有條理地放在馬桶蓋上。

  這一切整理完畢,連半盞茶的功夫都不到。

  隨後,靜靜站在馬桶上事先留出的兩點位置,雙手高舉,輕輕推動屋頂一塊承塵。這一段的建築設計她早已記得滾瓜爛熟,那塊承塵被她一推,便輕輕往旁邊滑去,露出一個洞口。

  這洞口並不大,無法一躍而上,因為它本來的設計也不包括讓人從中鑽行,而是為了排風。常人不要說從中鑽行,光是這個洞口,他就無法上得去,因為上邊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他施展。

  但靜靜依舊沒有片刻的猶豫,在默記這裡的地形情況時,她已按照那種嚴苛的入口尺寸以及內部的管道情況在客棧默習了半夜,就像她每次登台表演技藝前的認真準備,甚而是更認真、更細緻的準備。

  這一次,對她來說也是一次表演。這一次的舞台,沒有那麼多的看客圍在周圍,沒有人為之鼓而呼,卻是她一生中最有意義、最光輝璀璨的一次表演。

  雙手一扳,身體就引而向上,剛剛觸及洞口,她的上半身就奇妙地彎曲起來,全憑重心已然不適合發揮的雙手繼續發力,她的上半身彎曲著,順利地鑽進了管道。

  接著,她的雙手消失其中,隨著一陣扭動,雙臂騰挪到了前方,然後雙腿也悄悄消失在管道中,蛇一般向前游去。

  這段管道並不是筆直地通向她的目的地,沿途要轉折六次,其中一次兩個連續的轉折口挨得極近,常人的身體無論怎樣使力,在那裡都無法有效彎曲,讓人穿過。

  而靜靜不但要穿行極狹窄的管道,經過這六個轉折口,還要揭開三處擋板,有擋板處管道更狹隘,真不知道她究竟能否「遊」得過去。

  雅間裡,李魚盤膝坐著,轉著茶杯,小口地抿著香茗。深深跪坐在他右側。李魚一臉平靜,孰不知他心中同樣緊張萬分,如果靜靜行動失敗,那麼所有的準備都將付之東流。

  實際上,每一步計畫失敗,都無法確保行動順利實施,這是第二關,闖不闖得過去?

  深深雙膝之間有一個計時的沙漏,此時流沙正從漏鬥狀的上端線一般向下傾瀉。深深看一眼沙漏,看一眼李魚,隨著那上端流沙的減少,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緊張。

  門扉叩響了,李魚立即放下杯,身子一歪,深深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原本是扶膝跪坐,上身筆直,這時卻是臀兒落在腳跟上,讓出大腿,李魚的腦袋枕了上去。

  障子門開了,一個小二探頭進來,就見李魚側臥在一個美人兒腿上,正在呼呼大睡,小二便堆起一臉笑,道:「小郎君可還好嗎?」

  深深道:「喂了小郎君一盞醒酒茶了,只是一時半晌還醒不來。」

  那小二知道這人今日是與喬大樑、楊大樑一起飲酒的人,巴結還來不及,自然不會催促離店,連忙擺手道:「無妨,無妨,便讓小郎君多睡一會兒吧。可需要小的拿條熱毛巾來。」

  李魚咿唔兩聲,胡亂地揮了兩下手,彷彿正在夢囈,他伸出右臂,往深深不堪一握的小蠻腰上一摟,彷彿抱著枕頭一般,旋又沉沉睡去。

  深深向小二綻顏一笑:「不必了,多謝小二哥,等小郎君清醒些,再麻煩你好了。」

  「好好好,隨時吩咐下來就是。」

  小二陪笑說著,識趣地將障子門關上了。

  饒耿內室,木屏風後,只有一道鐵門。

  此時,那鐵門上方的一塊活動的承塵,無聲無息地向一旁滑動,飄落幾星灰塵。接著,探出一顆美人頭,一雙機敏的眼睛向下邊窺視片刻,然後上身蛇一般地遊了出來。

  她的雙臂是探在最前方的,接著是頭顱,身體,此時用以穩住身形的,全靠一雙腿,當她蠕動著身體,身子幾乎完全從那狹窄的洞口探出來時,支撐身體依舊懸掛空中的,則只有點在洞穴牆壁上的雙足足尖了。

  此時,她伸出雙手,距地面的三級台階還有兩尺多高的距離。

  靜靜忽然放開雙足的力道,身體攸然落下。雙手先落地,接著是肩,然後是胯,最後是足。憑著這四個受力點的連貫而優美的移動,無聲無息地向前翻滾了一圈,恰好由門內那三級石階上,滾落於地面。

  靜靜從地上爬起來,側耳聽聽木屏風外面動靜,就聽一個聲音道:「饒大哥,您喝茶。」

  另一個聲音道:「大哥,那李魚怎麼說?可有難為大哥?」

  隨即,靜靜在雅間已然聽熟了的饒耿聲音響起:「嘁!難為我?他也配!就算今日沒有喬大樑出面,他今後想在東籬下混,敢得罪我?自然是竭力巴結了。」

  另兩個人的聲音靜靜不熟,但饒耿的聲音她是記熟了的。此時三人的聲音就隔著一座木屏風,靜靜連大氣都不敢出,躡手躡腳地走上石階,見那鐵門用鐵閂插著,靜靜細細地觀察了一下,撩起一片細薄如紗的衣角,在那明顯有一道反覆摩擦過的閂內劃痕處掩住,這才深吸一口氣,將那鐵閂一寸寸抬起……

  「成功了!」

  靜靜臉上一喜!

  雅間之內,沙漏將盡了,最後一片流沙正在竭力保持著最後的流瀉之態,似乎想要掙扎著留住時間。

  深深緊張地道:「小郎君!」

  李魚也在看著沙漏,在昨夜的無數次模擬當中,他們漸漸估摸出了一個順利情況下的相對穩定的時間,此時沙漏將盡,如果靜靜成功,那麼此時……就該是時候了。

  李魚點點頭,躡著腳尖兒趕到門口,輕輕拉開障子門兒,左右探看了一眼,遠處正有兩個酒客,勾肩搭背地走過來。李魚立刻縮回了身子,等那兩人從他門前過去,大約又走出幾步,李魚回頭向深深望了一眼,點點頭,攸然鑽了出去。

  李魚躡著兩個酒客,身子搖晃著,不時還要扶一下牆,彷彿不勝酒力的樣子。但是快到盥洗之處時,他卻刻意又放慢了一下腳步,等他走到丁字形的長廊盡頭時,兩個酒客已經進了男盥洗室。

  李魚立即拔足奔向另一端的鐵門,伸出兩隻手,一隻手試探著往前推,另一隻手搭在鐵門上,藉著摩擦力將它向上輕抬著,避免門軸受力發出聲音,輕輕一推,門開了。

  門的內側,靜靜站在一角,正張著一雙緊張的大眼睛看著他,及至發現來的是他,聳起的雙肩才微微放下,顯然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李魚又悄悄掩起門,向靜靜投了個探詢的眼神。

  靜靜頰上有幾道泥痕,身上也是一樣,此時的小臉兒,看著就像一個小叫花。

  見李魚投來詢問,靜靜向外指了指,再向李魚點點頭,然後伸出三根手指,向他示意了一下。

  「饒耿在,還有兩個人,一共三個……」

  李魚看懂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從袖中摸出鴛鴦刀,刀柄一分,錯開兩片,雙手各自握住一口刀,一步步走向木屏風。這第三關,也是最關鍵的一關,無論如何,他都要闖過去。

  靜靜眼睛都不眨一下,緊張地看著他,隨著他的前進,胸中一隻小鹿越跳越快,眼看就要跳出腔子來。

  「饒大哥,咱們這一回,真他娘的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聽說八柱中人都在笑咱們。」

  「他們當然要笑啦,咱們大哥近來風頭之勁直逼八柱,他們早就看不慣咱們饒大哥了。」

  「你們兩個別說屁話!」饒耿不耐煩地罵了一句。

  李魚本還想向外探看一下三人位置,不想三人怏怏半晌無語,忽然又冒出一番對話來。李魚從三人的聲音,迅速判斷出了三人的位置,下一刻,他就像一股旋風似地閃了出去。

  靜靜緊張的兩條大腿突突亂顫,卻是情不自禁地向前挪了兩步,聽著前邊動靜。

  「什麼人?啊……」

  一聲驚呼,桌椅雜亂聲起,旋即杯盞落地,摔得粉碎。緊接著,木屏風「砰」地一震,險些倒下,虧得木質屏風,基座也沉,顯然是有人被重重地拋到了屏風上,撞了一下。不過這一下屏風雖未倒,卻裂了一道口子,光線透入,形成一束,正撒在石階上。

  靜靜駭得退了兩步,因為光線從外面來,木屏風上花紋雕飾部分漸薄,方才有人撞上屏風,她能明顯得看到一道人形黑影撞上去,不,明顯是被拋上去,會是小郎君嗎?

  靜靜的心怦怦地跳,一時間只覺耳鼓都有些嗡鳴感了。

  撞擊聲,破碎聲,咒罵聲,利刃入體聲……

  聲聲入耳,靜靜姑娘正六神無主處,忽然「噗」地一聲,那是利刃剖開身體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肉跳。

  伴隨著一聲慘厲的悶哼,那束從破裂屏風處射入的光線忽然變成了紅色,一團紅色的血霧。

  靜靜駭得身子一哆嗦,睜大眼睛向屏風上看去,就見一道人形,雙臂張開著趴在屏風上,手指抓撓著,似乎想要抓住什麼,但身子還是禁不住地緩緩向下滑去。

  與此同時,那道屏風裂縫處,彷彿一道血色的噴泉,濺射出來的血液,覆蓋了石階上那一抹光,迤邐如蛇……
V123210 發表於 2017-9-9 12:35
逍遙游 第252章 過五關(下)

    忽爾,一片靜寂。

    靜靜站在那兒,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嗵嗵嗵」地響個不停,那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響,跳得靜靜心慌意亂,雙膝發軟。她實在無法忍受這種可怕的靜寂了,暗暗一咬牙,正想鼓足勇氣繞到屏前看看,一道人影從屏風另一面閃了出來。

    靜靜像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下意識地往後一跳,雙拳蜷到了胸前,定晴再一看,面前站立那人正是李魚,靜靜不由驚喜地歡呼一聲,忘形之下,猛地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李魚。

    「嗵嗵嗵……」

    原本只是意念中的心跳聲,這回聽得無比清晰。只不過,這心跳聲卻不是發自她的心裡,而是自李魚胸中傳來。

    方才驟然三擊,一場爆發,雖然時間不長,可消耗的體力實是巨大,李魚現在的心跳彷彿剛剛跑了一萬米,跳得極快。

    美人在懷,柔若無骨。

    此時李魚可無心感受那種滋味,血脈賁張的感覺猶在,不是每一個人殺了人都會驚恐失措的,有些情況下,卻會令人豪氣干雲,尤其是在一個人殫精竭慮地除掉了他心目中認為該死的人之後。

    不過,李魚此時卻得強抑興奮,他拍了拍靜靜的削肩,將她輕輕推開。

    靜靜退開一步,眸中依舊閃著興奮的光,還有無比的崇拜。

    李魚笑了笑,腳尖在地上一勾,一套帶血的衣裳出現在靜靜面前。

    李魚道:「速速善後,回去再開心!」

    「嗯!」

    靜靜用力點頭,認真檢查李魚身上,頭上、頸上,後背,慢慢轉了一圈,欣然道:「李大哥,很乾淨!」

    李魚來時,實則穿了兩套一模一樣的衣服,外面一套已經濺了血跡,被他迅速脫下,就是地上那一團了。

    李魚聽說身上再無血跡,點一點頭,將那套衣服用力捲起,用袖子纏成一團,縱身一躍,擲進了那個通風口,回頭又望一眼靜靜,靜靜此時已經冷靜下來,向李魚嫣然一笑:「李大哥,放心回去!」

    李魚點點頭,飛快地趕到鐵門前,輕輕拉開一道縫,向外探看一眼,又側耳聽了聽,馬上飛遁出去。靜靜立刻將鐵門閂上,後退兩步,仰頭看著房頂那個通風口,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雙手穩穩地抓住了口沿,引體向上,身子已然彎成了弓形。

    李魚扶著牆壁,搖搖晃晃,醉眼朦朧,若是有人看到,一瞧便知他是喝多了,往盥洗之處方便了一回。

    僥倖的是,這一路上卻未遇到人,偽裝也省了。李魚立即閃進自己的雅間,他這廂障子門剛剛拉上,長廊盡頭便有一個小二托著食盤走了過來。

    雅間內,深深跪坐在地,雙手合什,閉著眼睛正在默默祈禱,李魚閃開障子門閃身進來,又把障子門掩上,深深也沒睜眼,直到一句默禱詞說完,才悄悄張開了一隻眼睛,小心翼翼地看過來。

    李魚見了忍不住發笑,輕聲道:「大功告成!」

    其實深深看到他的時候,已經驚喜若狂,李魚這句話一出口,深深的眼淚立即像斷了線的珍珠,噼嚦啪啦地掉下來。

    「小郎君……」

    深深膝行兩步,一把抱住李魚的大腿。

    李魚急忙蹲下,低聲道:「冷靜,冷靜,莫露破綻。」

    深深哪裡管得這個,張開雙臂,一把撲進了他的懷抱,險些把李魚撞得坐在榻上。

    得,又是溫香暖玉抱滿懷。

    只不過這一回,李魚卻是有了心情品味了,一對飽滿碩挺的玉兔兒頂在胸前,惹得李魚忍不住腹誹:「這還不曾嫁人哺育呢,就這般豐挺,以後還得了,走起路來多累贅啊。」

    心裡這般想著,李魚很好心地挺了挺胸,讓雙方貼合的更緊密,幫她抵消地心引力的牽扯。

    饒耿房內,靜靜鑽進了通風口,承塵重又蓋上,然後她便儘量呼出胸中的氣,用一種類似於龜息的穩定而緩慢的呼吸吐納著,氣息稍一平穩,便小心地向前挪去。

    來時路上,她已記清了所經蛛網般管道的全部情況,這時再度抵達相鄰極近的兩處管道通風口時,靜靜將她推著滾動前行的那套帶血的衣服解開,往一個通風口內用力一推,捲起的衣服向前滾動鋪展開來,停在了那裡。

    靜靜情不自禁地一笑,身體蛇一般蠕動起來,從那相鄰的曲度極高的管道中「滑」了過去。

    除非有人擁有她一樣的本領能鑽到這兒,否則,除非把這房子拆了,不然永遠也不可能有人看得到鋪在這管道中的那件衣服,這也算是「毀屍滅跡」了。

    靜靜蛇一般滑行到了她離開時的盥洗室的上方,這回她沒有直接下去,而是繼續往前爬,然後再倒回來,先用雙腳出去,待雙腳觸到馬桶沿兒,這才整個人落下。

    這等長安城中一等一的酒樓盥洗之處,配置本極高檔,畢竟來此就餐的人非富即貴。

    盥洗室內不但寬敞,而且備有一應方便之物,牆角還置有手盆,架子上掛著毛巾,旁邊一隻大木桶,桶中大半的清水。

    靜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脫衣服。身上本就只有一件薄軟貼身的小衣,這一脫下,整個人頓時就赤條條的,露出一具骨肉均勻、皮鮮肉嫩、充滿青春活力的少女胴.體。

    靜靜迅速把那小衣捲起纏緊,最終不過是成年男人拳頭大小的一個布團,靜靜赤著腳兒登上馬桶蓋,將那一團布往通風口深處一拋,將承塵小心地掩好,再落回去上,先洗了臉和手,髒水倒進馬桶,再換清水,把毛巾浸濕再擰乾。

    本就還極清澄的水又倒回了木桶中,一邊小心緩慢地倒著水,靜靜不禁又想起了李魚的叮囑:「你第一盆淨面的水很髒,倒入馬桶。第二盆投毛巾的水,記得倒回水桶,看不出來的。」

    靜靜納罕地詢問:「為何倒回水桶?」

    「雖然,不會有人記得先後多少人去過女盥洗間,用過多少水,但酒樓之中,女人畢竟少得多,還是小心為上。」

    「小郎君的心思,真是細膩的可怕。唔,不對不對,小郎君怎麼會可怕,應該是小郎君反覆揣摩過每一步,每一種可能。他為了我們勾欄院,真是盡了最大努力。」

    靜靜胡思亂想著,迅速清理了頭髮,洗淨了臉龐、脖頸和手,用打濕再擰乾的毛巾擦拭完畢,就開始著衣。

    李魚是穿了兩套外衫,她卻是穿了兩套內衫,這時匆匆著裝停當,挽好頭髮,戴好釵子,朝一旁木板壁上的銅鏡裡仔細打量一番,再無異樣,忍不住便向鏡中的自己扮了個鬼臉兒。

    「吱呀~~」

    門兒一開,靜靜走了出去。

    雅間的障子門兒一開,靜靜走了進去,深深喜不自禁,張口想說話,又急忙掩住嘴巴,看向李魚。

    李魚盤膝坐在榻上,靜靜拉好障子門,像見了主人的二汪,甜笑著湊到他身邊。唔,也只能比做二汪了,喵星人太高冷,主人就算半年才回來,它也不會如此慇勤的。

    李魚摸了摸她的頭,沒辦法,看她那動作表情,真的像極了二汪。李魚隱約記起,另一世的時候,他還真的養過一隻二汪,如此生動形象,下意識地就去摸了摸她的頭。

    靜靜果然更開心了,這時不只臉上帶笑,就帶雙眼都變成了月牙兒,滿足的不得了。深深一見,馬上湊過來打斷「主人與二汪」的溫馨畫面:「李大哥,大事已了,咱們這就走嗎?」

    李魚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斂了起來:「為什麼要走?」

    他看了深深一眼,深深一臉茫然:「為什麼不走?」

    第四關已過,第五關卻是不由他來做主的,不過……他相信他過得去。李魚拿起酒罈子,又篩了滿滿一大碗,咚咚咚一飲而盡,這時真有點暈了。他的身子往旁邊一歪,靜靜馬上慇勤地扶住了他。

    李魚舒舒服服地往她的大腿上一躺,打了個酒嗝兒,悠然道:「這時,該已有人發現那西市之虎、兩條豺狼已經一命嗚呼了吧?我且小睡一會兒,記得喚我起來看熱鬧!」
V123210 發表於 2017-9-9 12:36
第253章 密室離奇

    「小飛,你在這兒候著。一會兒見了饒爺,記得嘴巴甜一點兒。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饒爺雖說脾氣不大好,可是只要你伶俐些,能討得他的歡喜,那他就能成為你的靠山。要是有饒爺罩著……」

    張小海壓低嗓音,小聲道:「那這西市,你就能橫著走,整個長安城,你都能橫著走。」

    「是,小海哥您多栽培。」

    「嗯!」

    張小海滿意地點點頭,這小子,其實挺會拍馬屁的,人也伶俐,雖說是小地方出來的人,可也沒多少鄉下人的蠢笨,到底是讀過幾天書的,雖說沒什麼功名。

    「等著吧,我先求見饒爺,替你打聲招呼。」小海又囑咐了一聲,便撣撣衣裳,向內堂走去。

    陳飛揚等他消失在門口,才長吁一口氣,塌下了原本挺拔的腰桿兒,悄悄活動了一下膝蓋。這長安城就是規矩多,陳飛揚從小散漫,不習慣跪坐,硌得膝蓋痛。

    自從在利州與小神仙李魚一別,陳飛揚就懷揣著詩和遠方,奔向了他心目中的大城市,也的的確確是當世第一大城的長安。

    李魚離開利州的時候給了他一大筆錢,他早就纏在了腰間,替李魚誑開利州城門,放跑了李魚一家人之後,他就逃之夭夭,先找了個山窩子藏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他就躲在南北要沖路上,等到有商隊經過時,才上前求同行。他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坊間潑皮,若不傍著個大行商,哪有可能安全抵達長安,到最後只怕他人到了,錢也早被剪徑的蟊賊給搶光了。

    尋了同路的大行商同行,陳飛揚順利抵達了長安,這只青底蛙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的長安城。

    接著,他就得尋找生計了,多方打聽盤算之後,陳飛揚利用李魚給他的錢在西市裡做了個小買賣。買賣很小,不屬於那四萬家店舖,也不屬於那八萬家地攤,而是根本不納入統計的小貨郎,挑著攤子遊走賣貨。

    不過,生意並不好做,他一個利州閒漢又從不曾接觸過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入不敷出。好在他夠謹慎,沒敢把錢全投進去,急忙的把砸在手裡的貨低價處理了,另尋生計。

    在西市做挑擔小貨郎,也是要交稅的,還要向西市實際上的管理者交「保護費」,陳飛揚阿諛起人來,是可以完全不要面皮的,倒是因此結識了一位大哥──張小海。

    陳飛揚處理了貨挑子,請小海哥吃了頓酒,求關照。這小海哥倒也挺講義氣,主要是被陳飛揚拍馬屁拍的飄飄欲仙,便一口應承下來,叫他回去等信兒。

    這不,拖了幾天,這廂小海哥有事兒要去向饒耿饒大爺匯報一些事情,順道兒就把他給捎來了,核計著提攜一下。

    「哎,但願小海哥在那位饒大爺面前真能說得上話。我這坐吃山空的,可是快要身無分文啦。」陳飛揚為「長安居大不易」發著感慨,那廂裡張小海已經到了後堂。

    每次到這後堂,他都不免要腹誹,你說好好的房子,敞亮的門戶,干碼非得砌起牆來,弄出一道逼仄狹長的甬道來,據說是學的西市王,他還真不信,皇帝一般的人物,應該是住在皇宮一般的所在吧,怎麼能這般小家子氣?

    穿過了長長的甬道,張小海咳嗽一聲,在一道門戶上叩了叩,朗聲道:「饒爺,小海求見。」

    半晌,裡邊沒動靜,張小海有些納罕,剛剛外邊的侍衛可是說過,饒爺在的啊,不光饒爺在,麥晨和榮旭那左膀右臂也在啊。小海提高了嗓門又喊了幾聲,不見饒耿發話,便又喊起了麥大哥、榮大哥,依舊無人理會。

    小海滿腹納罕,悄悄推開門兒,正前方就是正堂。小海走進去,隔著迎門的屏風站定,再度唱名報進,裡邊依舊沒有反應,小海也有點惱了,知道你是爺,可也不能這麼不拿我當塊材料啊,多少你也該應一聲才是。

    小海轉過屏風,想當面再次報進,人剛轉過屏風,目光一掃,整個人都呆在那裡。

    麥晨……

    麥晨就在他的腳下,頭抵著他的足尖,仰臥著,怒目圓睜,咽喉上一口鋒利的短刀,短刀沒至柄處,連一滴血都沒溢出,可只一看,人人都知道,他已經死了。

    因為他大張的雙眼黯淡的就像曬了三天的死魚。

    小海篩糠般打起了擺子,慢慢抬起頭,再向前看,他又看到了饒耿和榮旭。

    榮旭側臥在對面大木屏風下,渾身浴血。饒耿雙腳大張挑在上方,搭擱在屏風上,身子枕在榮旭腹間,頭仰垂在地上,已然被開膛破腹,在他兩胯之間,同樣插著一口刀。

    小海都不明白,兩個人搏鬥,刀怎麼可能正正當當地插進會陰,難不成那凶手是躺在地上向上刺出的?饒耿也不應該老老實實站在那兒等他刺啊。

    明明這時該大叫一聲,落荒而逃,可小海腦海中偏偏就湧起這樣一個荒誕的疑問,然後才恢復了正常,「嗷」地一聲慘叫,猛一轉身,砰地一聲,重重地磕在屏風框沿兒上,昏了過去……

    饒耿,死了!

    榮旭,死了!

    麥晨,死了!

    所有的侍衛賭咒發誓地保證,絕對沒有一個人曾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過去。

    這三進的在院子,前邊兩個院子是饒耿屬下各司職能的人物,每人手下又有各色幫閒跟班,每日裡進進出出跟一群工蜂似的,不曾有過一絲停歇,他們也眾口一詞,絕沒見過一個生人出沒。

    於是,這樁離奇血案馬上報到了喬大梁那裡。

    饒耿若是與人當街鬥毆而死,都無需即時稟報常劍南,饒耿在「東籬下」沒那麼重要,雖說他自稱西市之虎。不過,他就在西市「東籬下」主樓內被刺,在他自己的地盤上無聲無息地遇刺,這就不得不稟報常劍南了。

    常劍南聽了,眉尖兒頓時挑了起來。托腮思忖片刻,常劍南道:「無人出入,人卻死了?難不成這世上真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的劍仙?良辰,你去瞧瞧。」

    葉良辰答應一聲,身姿裊娜,快步走了出去。剛剛聽喬向榮說的詭異離奇,她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喬向榮瞟了眼常劍南,略一沉吟,道:「大哥,今兒楊思齊遵照大哥您的吩咐,擺酒為饒耿和李魚說和,就在『東籬下』吃的酒,說起來,這也就是半個多時辰前的事兒。酒席散後,我和饒耿就離開了,那李魚不勝酒力,醉臥當場,可還沒走……」

    常劍南目光一凝:「他現在何處?」

    喬向榮道:「我也是突然想起,有些疑竇,卻還不曾查過他的行蹤。」

    常劍南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你們……在哪間房吃的酒?」

    喬向榮報出了雅間的名字:「二樓,慈道。」

    常劍南揮了揮手,葉美景會意,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比起姐姐對這樁離奇的密室殺人案的好奇,此時美景姑娘對那曾遭她鄙視的李魚可是更加的好奇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1 18:13
第254章還原

  陳飛揚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兒候見,等了好久,忽然聽到一聲高亢而悠揚的歌聲,那「歌聲」帶著顫音兒,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由遠及近,彷彿穿透了層層壁障,鑽進他的耳朵。

  陳飛揚聽著這優美的海豚音兒,輕輕抖了抖眉毛:「原來饒大爺在聽曲兒,長安人喜歡聽這種歌聲嗎?好奇怪~~~」

  他剛想到這裡,面前那道門就「轟」地一聲被打開了,張小海高亢地尖叫著,彷彿後邊有惡犬跟著似地跑進來,向陳飛揚上上下下地比劃了一陣,一轉身,又是一陣風地向外跑去,弄得陳飛揚莫名其妙。

  他待了一待,正要跟上去一問究竟,就見張小海消失的方向一大票人呼啦啦地衝了過來,把他擠到了牆邊。那群人一窩蜂地衝進去了,陳飛揚看到張小海也在這支隊伍當中,處於中後方,面無人色,慘白若紙。

  陳飛揚被那群人嚇住了,而張小海跟鬼上身似的,兩眼直勾勾的,也不曾向旁邊看上一眼,陳飛揚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離開,還是該等在這裡,思量了一下,只好站在原地等著張小海出來。

  結果片刻之後,就見一人從裡邊跑出來,不是張小海,但那模樣比剛才鬼上身一般的張小海卻並無區別,他一邊跑一邊慘叫:「饒大哥死了!饒大哥死啦~ ~~」

  陳飛揚呆住了:「饒大哥?難道是饒耿?他死了?我這好不容易托請了朋友,想投奔到他的門下。這……怎麼就死了?」

  陳飛揚想弄個清楚,可是從那條長長的甬道走回去,發現他方才候見的那間屋中已經站滿了人,個個凶神惡煞,駭得陳飛揚又退了回來。

  他想乾脆先溜掉算了,可是往外一走,甬道盡頭也有十幾個人,拿著兵器,殺氣騰騰地守在那裡。陳飛揚膽怯,忙又退了回去。

  進也不成,退也不成,陳飛揚只能站在甬道當中,貼著牆壁,彷彿一個並不存在的人,聽著甬道兩端不時傳來的咬牙切齒的咒罵聲。

  過了很久很久,彷彿一百年那麼久,外邊的嘈雜咒罵聲突然齊刷刷地停下了。緊接著,一個俏美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她雙手背在身上,纖腰因此而內沉一勾,襯得圓規畫出來一般標準的臀部又翹又挺。兩條腿兒裊裊娜娜地走成了一條直線,貓一般嫵媚、貓一般輕盈。

  走到陳飛揚身邊時,她好奇地瞟了陳飛揚一眼,陳飛揚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結果等她走過去了,才醒過神來,納罕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明白自己有何可笑。

  良辰姑娘其實並不是在笑他,而是在笑饒耿。她從未來過這裡,此時走進來,卻發現這裡異常的熟悉。

  饒耿喜歡擺排場,喜歡學大人物,跟著喬大樑上過一次「樓上樓」,見識到了常大當家中堂裡的部置後,他就對自己的居所進行了一番大改造,有樣學樣。

  所以,良辰姑娘一走進這甬道,才會覺得異常熟悉。可是,人家常老大那條長長的走廊兩側密佈侍衛,饒耿手下小弟雖然眾多,卻不可能奢侈到整天拿來這裡做樣子。徒具其形而無其神,東施效顰,良辰姑娘看到甬道中隻站著一個「侍衛」,還是一副外強中乾的模樣,豈能不覺好笑。

  「這小姑娘好美,看起來好甜。在我見過的姑娘裡邊,似乎只有吉祥姑娘可以媲美。吉祥……哎,也不知道小郎君他們去了哪裡,今世今生,還有沒有機會一見,如果他們一切順利的話,此時應該已經到了錢杭了吧,也不知道那裡又是何等風光……」

  陳飛揚無所事事,只好站在那裡胡思亂想起來。

  良辰姑娘踱到甬道盡快,一個正在唾沫橫飛痛心疾首地叫罵著,向死去的饒大爺表忠心的大漢忽地看到了她,一個香水梨子般甜美可口的小姑娘,卻馬上駭得他閉緊了嘴巴,身子挺得筆直。

  其他人察覺了他的異狀,扭頭一看,嘈雜叫罵聲立即齊刷刷地停下了,所有人都變成了他,胸脯兒挺得筆直,抿緊了嘴巴,肅立如林。

  比起一眾大漢,良辰小姑娘的身材就顯得嬌小的很了,可她泰然自若,毫無壓力。

  良辰小姑娘依舊負著手,彷彿悠然地漫步在林間,從他們中間俏俏巧巧地穿了過去。所經之處,那些壯漢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自己的濁氣褻瀆了這位小仙女。

  常老大身邊這兩個小丫頭,「東籬下」無人不識,實際上這幾年常老大很少離開,全賴這對孿生姊妹代理他打理一些事情,常老大在這個更迭頻繁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年,穩如泰山,至少在近三年中,這對小姐妹功不可沒。

  通常中堂的門此時也開著,良辰姑娘直接走了進去,肅立在候見室的人才明顯地鬆了口氣。

  中堂之上,張小海和幾個管事模樣的人如喪考妣地站在進門的屏風旁,呆呆地看著裡邊堂上屏風處那血染的圖畫般恐怖的一幕,直到良辰姑娘走到他們身後,依舊沒有發覺。

  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拍上了張小海的肩膀:「喂!請讓一讓!」

  張小海扭頭一看,也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往旁邊一讓,良辰姑娘向他甜甜地一笑,頰上露出兩個笑渦兒:「謝謝!」

  良辰姑娘從他讓開的位置走了進去,一瞧堂上情形,頓時也笑不出來了。她雖然知道饒耿被人殺了,卻沒想到堂上情形,竟是如此怵目驚心。破裂的屏風,飛濺的血液,牆角碎成幾塊的一張幾案……

  良辰姑娘慢慢走進去,目光一寸一寸地掠過堂上的一切,包括三個死者怒睜雙目瞪視的方向,最終死亡時依舊保持的動作,當室中所見的一切都記入腦海,她站在大堂之上,血泊當中,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死屍、鮮血,利刃、俏美的姑娘……,置身其中,彷彿站在血池地獄中的一個美麗的女修羅!

  良辰所見的一切,在她的腦海中分析、融匯、重組,最終合成了這樣一副畫面:刺客從堂上木屏風的左後方突然出現,當時饒耿應該是側臥於上首,榮旭和麥晨跪坐於左右。

  榮旭是率先被殺的。兇手從屏風左後方猝然出現,閃落在他的背後,右手刀立即刺進了他的後腦,當場斃命,不曾招架一合。

  旋即,兇手一腳把他踢飛,撞向剛從上首位置驚跳起來的饒耿,饒耿一躲,榮旭撞在木屏風上,撞開了一道縫隙。

  藉著榮旭撞向饒耿,迫使他退避的當口兒,兇手衝向了對面的麥晨。麥晨將面前的幾案掀飛,砸向兇手。兇手將幾案踢開,撞向了對面的牆壁,摔成了幾片。這時候,麥晨已經趁機站起。

  可惜的是,因為置身於自己的中堂,饒耿和麥晨都沒有佩帶兵器。所以,兇手毫無顧忌,他撲上去,幾乎未予麥晨一絲喘息之機,便連續出手,麥晨……

  不對!良辰腦海中模擬的畫面一停,像倒帶一般,倒回到兇手踢飛麥晨砸來的幾案處,重新開始模擬。

  因為,麥晨身上無傷,只有咽喉一處傷痕,如果兇手與他交手頻繁,一個手中執有利刃,一個赤手空拳,他不應該身上無傷。但,他又不可能是第一個斃命的,因為他的屍體在進門的屏風前。

  如果兇手先殺了他,不會把他踢向門口,而應該踢向坐在上首的饒耿,利用他的屍體阻一阻敵手才合乎道理。

  良辰姑娘腦海中的畫面重新呈現出來,兇手一腳把榮旭的屍體撞向饒耿,迫使他退避的當口兒,衝向對面的麥晨。

  麥晨將面前的幾案掀飛,砸向兇手。兇手將幾案踢開,撞向了對面的麥晨,麥晨退向饒耿一側,幾案撞到牆壁,摔成了幾片。這時,饒耿已趁機站起,二人合力迎戰兇手。

  兇手手執利刃,而饒耿二人空手入白刃。兇手顯然恨極了饒耿,招招都向他身上招呼,饒耿身上傷痕纍纍,不過饒耿武功不錯,這都不是致命傷。麥晨急於救人,而且兇手專注於饒耿,讓他有所大意了,卻不想兇手聲東擊西,一刀刺中他的咽喉,並且一個側踹,把他踢開。

  而兇手卻藉著這一踹之機,側身躺倒……

  良辰姑娘睜開了眼睛,看著地上一道明顯擦劃出的痕跡。地上鋪著的是蒲草的毯子,上邊濺落的血跡有一道擦痕,從力道、痕跡上可以看出,是滑向堂上屏風方向的。

  兇手貼地劃向饒耿,他本有機會一刀刺中下陰,直接殺了饒耿,但是顯然,榮旭和麥晨相繼斃命,饒耿又把這中堂搞得極是隱蔽,外界極難聽到聲音,所以凶手毫無顧忌,他這一刀居然不取饒耿性命,而是……

  良辰姑娘的目光落到了饒耿高挑於空中,腳跟抵著屏風的雙足,兩隻足踝的內側,各有一道深深的傷痕。正常情況下,那裡是不該有傷的。

  兇手揮刀割開了饒耿的足踝,使他喪失了戰鬥能力,然後原地跳起,將肩頭撞飛了饒耿,力道之大,把剛剛喪失站立能力的饒耿撞得頭下腳上倒飛起來,而兇手……雙手握刀,自下而上揚起,將倒立的饒耿自胸而腹破開,然後一刀插進他的下陰,再一腳踢向屏風……

  良辰姑娘輕輕地吸了口氣:這是多大的仇恨?

  兇手早已有備,籌劃精細,為人冷靜、判斷準確,武功怪異,擅長寢技……

  得出這些結論後,良辰姑娘又繞向屏風後,便她很快就回來了。後邊只有一道門戶,但門是自內閂著的,兇手當然不可能從這兒離開。可是從前邊……那麼多雙眼睛,他怎麼可能逃得出去而不被發現?

  除非……兇手就是饒耿手下的人。

  良辰姑娘思索著往外走,這只是她的判斷,得稟報大當家才成。在此之前,她想先去看看妹妹那兒瞭解的情形如何。良辰一出來,就把張小海等人喊上了,她可不想讓這些蠢人破壞了現場。

  「良……良辰姑娘,咱們這是去哪兒?」

  張小海壯起膽子問了走在前面的良辰一句。

  良辰頭也不回地道:「去大酒樓,我先去瞧瞧李魚再說。」

  陳飛揚貼著牆壁站著,本來還想繼續當空氣的,聽到這裡卻驀然一驚,失聲道:「李魚?」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2 18:26
第255章一台戲

  良辰姑娘的腳步頓時止住,後邊亦步亦趨的眾打手也急忙止步,十幾雙眼睛同時向陳飛揚看過去。

  葉良辰微微地瞇起了眼睛,上下打量陳飛揚:「他是什麼人?」

  小海哥趕緊畢恭畢敬地回答了一句:「良辰姑娘,他叫陳飛揚,是小的結識不久的一個小兄弟,今兒領來,本是想引介給饒大哥的。」

  葉良辰點點頭,道:「他是哪兒人?」

  小海哥忙道:「利州人。」

  「利州……」

  葉良辰的腦海中迅速回想起了關於李魚的出身。葉良辰慢慢露出一絲甜美的微笑,對陳飛揚道:「你認識李魚?」

  陳飛揚已將眾人的神情反應看在眼中,馬上發覺事有蹊蹺,一聽這話,趕緊點頭哈腰地道:「嘿嘿,瞧姑娘您說的,小的再孤陋寡聞,也認識鯉魚啊。小的最喜歡吃的就是鯉魚做的魚膾,刺少,肉鮮,還便宜,只要挑去了腥筋兒,那口感,絕了。」

  良辰姑娘凝視著陳飛揚,笑吟吟地,看得陳飛揚心驚肉跳,不自覺地低下頭去。但,一根青蔥也似的纖長手指卻伸到了他的頷下,將他的下巴挑了起來。

  良辰姑娘依舊笑吟吟的,微笑道:「你若是感覺有實力跟我玩,良辰不介意奉陪到底。呵呵,在我的地盤,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活不下去,可你,卻無可奈何。呵呵,做人要識時務……」

  陳飛揚慌張地道:「小……小的不明白姑娘的話。」

  良辰姑娘點點頭,舉步向前走去。依舊走著一條直線,臉上雖是稚氣未脫,步態貓兒一般嫵媚。

  兩個大漢湊上來,不由分說就把陳飛揚架了起來,陳飛揚駭得臉都白了,驚叫道:「姑娘,你要帶我去哪裡?」

  前面,良辰姑娘淡淡地道:「帶你去吃魚膾!」

  ……

  「東籬下」二樓一間雅間,門口掛著一方木牌,上邊只有兩個字「慈道」。

  雅間內,只有三位坐著的姑娘,還有一個躺著的男人。

  美景跪坐於榻,笑吟吟地看著深深和靜靜。

  深深和靜靜被她看得侷促不安,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開玩笑,兩位姑娘可都是戲子呢,雖說主要是表演技藝,而不是表演本身,可是一個好的魔術師、一個好的雜技演員,所受的教導中,都不會缺少表演的成份。表演的足夠逼真,才叫人入戲,叫人為之緊張,足夠的鋪墊,才能令技藝的展示更加叫人稱道。

  大家都是小姑娘,也都不是普通的小姑娘,這點把戲……

  呵呵。

  李魚閉著眼睛枕在靜靜的大腿上,聽著三人極沒營養的對答,嘴裡打著小呼嚕,心裡暗暗感嘆:三個女人一台戲啊,瞧她們這副勾心鬥角的樣子,個個都是天生的戲精,太複雜、太複雜了,還是我們男人相處起來簡單粗暴。

  「深深姑娘,靜靜姑娘,你們自酒筵散了,就一直待在這裡麼?」

  靜靜瞪起了眼睛:「美景姑娘,你都問第五遍了好麼?我已經說過了,我們一直就在房間裡……」

  深深打岔道:「你出去方便過。」

  靜靜瞪了她一眼,不耐煩地道:「我知道,這我也說過啦,而且說過不只一遍啦,用你提醒嗎?你耳朵塞驢毛了是嗎,聽不見啊。」

  李魚暗讚,瞧人家這唱念做打。

  美景優雅地點頭:「深深姑娘,你就不必指桑罵槐了,我都聽見了。」

  她伸了個懶腰兒,好似不經意地,手落下時,輕輕打了一下李魚的腦袋:「兩位姑娘,把你們小郎君喚醒吧,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親口問他。」

  深深道:「我們小郎君一醉了便想睡,我們可不敢醒他。」

  「哦?」

  美景拈起一杯酒,悠然道:「那只好本姑娘代勞了。」

  美景說罷,手兒一移,手腕一翻,一杯酒就淋在了李魚的臉上。

  「啊~咳咳咳咳……」

  李魚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閉著眼睛四下亂劃拉,他記得案角上放著塊毛巾來著,但卻不知道案幾已被美景推開了些,此時美景恰就坐在那兒。美景眼見他如此窘態,不禁咯咯直笑,笑得正開心,卻突然笑不出來了。

  李魚……一把抓到了人家姑娘胸上,稍一觸及,綿軟而富有彈性,目不能視物的李魚還意猶未盡地抓了抓,以確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深深和靜靜都看待了,她們瞪大了眼睛看著美景,李魚察覺不對,努力想睜開眼睛,但是……真的睜不開啊。

  美景待了片刻,「啊」地一聲尖叫,彷彿被蠍子蟄了一下似的,嗖地往後一躲,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一張臉蛋殺那間就變成了一塊大紅布: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我要殺了你!」

  深深剛把自己的毛巾遞到李魚手上,李魚剛剛捂到臉上,美景就衝過來了,抬起白襪兒的小腳丫,就胡亂地踩了下去。

  良辰姑娘帶了一大票人沿著長廊剛剛走過來,忽然聽到一間雅間裡傳出美景的尖叫,旋即就是唏哩嘩啦的一陣破碎聲。

  良辰吃了一驚,嚓地一聲拔出一口長劍,箭步如飛直奔「慈道」,後邊眾人馬上也拔出兵刃,跟著撲了過去。

  「嘩啦!」

  障子門打開了,一條人影從裡邊跌出來,良辰姑娘猝不及防,那人卟嗵一聲跌倒在地,手下意識地一扶,正扶住她的雙.胯,然後貼著大腿,小腿滑下去,良辰姑娘只覺兩條大腿內側被什麼東西一下子擠了進去。

  美景拖著李魚的兩條腿,殺氣騰騰地正要把他拖到面前,忽見姐姐站在門口,李魚的腦袋鑽進了姐姐兩腿.之間,他還抱著姐姐的小腿,不禁待在那裡。

  良辰怔愕地看了看室內,桌子翻了,兩個女孩兒各自貼著一個牆角抱膝護頭。妹妹拖著兩條男人的大腿,正要咬牙切齒地要把他拖到面前,而那男人……

  良辰低頭看看,就見一個猥瑣男,正從自己兩腿.之間仰起頭來,帶著一臉淫.蕩的笑意,還朝自己擠眉弄眼的。良辰姑娘登時就毛了,伴著一聲尖叫,立即向後一退,李魚正抓著她的兩條小腿,被她帶得從蒲草榻上向外一滑,半個身子趴在了榻沿上。

  可憐的李魚,何曾如此猥瑣,他只是被澆了一臉酒液,眼睛裡也滲進去了,目不能視物,那所謂的一臉淫.蕩、擠眉弄眼,只是因為酒液「蟄」了眼睛,做出的痛苦表情。實際上,他真的什麼都看不見。

  長廊上,一大票手持刀劍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良辰姑娘舉著劍「跳踢躂舞」,良辰姑娘跳了一陣踢躂舞」,忽地清醒過來,一瞧自己手中還握著劍,馬上咬牙切齒地一劍砍了下去。

  「不能殺!」

  陳飛揚、深深、靜靜、美景異口同聲。

  陳飛揚想衝上前去,卻被兩個壯漢一把抓住,深深和靜靜反應敏捷,倒是衝了過去,想護在李魚身上,可兩人衝得太急,「哎喲」一聲,頭腦就撞在了一起,兩人捂著腦袋,摔了個痛苦的屁墩。

  結果,只有比二女落後一步的美景姑娘成功了。

  美景姑娘抓起翻倒的幾案就甩了過去。

  良辰姑娘一劍劈下,就見兩個姑娘同時撲來,要護在那「猥瑣」男的身上,手中劍下意識地一停,止在了空中。然後,一張二十多斤重的梨木幾案盤旋著飛了過來。

  李魚被人一通踢踹,懊惱地雙手撐地挺起了腦袋,閉著眼睛大吼:「不要打我,這是一個誤……」

  「砰!」

  幾案正磕在他的後腦勺上,李魚翻了翻眼睛,彷彿一隻洩了氣兒的皮球,軟綿綿地趴了回去,這一回,他真暈了。

  良辰姑娘指著癱在地上那一砣,怒不可遏:「這個東西是哪個王八蛋?」

  美景姑娘看看昏過去的李魚,嘆口氣道:「這就是……喬大樑懷疑的那個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3 17:42
第256章我不需要證據

    樓上樓,中堂。

    常劍南正和喬大樑說著話兒,所說的內容已經轉到了西市的經營上面。

    諸如西市出現了一夥大老千,專門坑從大食、波斯等遙遠異域來到長安的商賈,這些人手尾乾淨,手段高明,相關重要人證常常在事後逃之夭夭,官府無法取得有力證據,害得那些異域人求告無門。

    諸如晉陽大商賈常舒心近來勾搭上了隴右第一皮貨商人龍傲天,想壟斷長安的皮貨生意,東市已經同意由其負責提供皮貨,也就是說他成了東市皮貨來源的總經銷,他給西市也開出了很優渥的合作條件,要不要答應。

    類似的許多事情,其實喬向榮都有權處斷,只需在事後行文呈報常劍南備案。如果常劍南覺得有所不妥,及時下令改正就是。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四梁就相當於常劍南的文官集團,八柱則是他的麾下猛將,而常劍南的確就是一個地下王國的皇帝,批閱奏章,處斷國事,駕禦著他的商業帝國。

    如今既然正好來了,有些正要決定的事情且先問問,處理起來也就更有把握。

    常劍南隨口評斷著:「由著這等人作惡,口碑傳揚開來,還有人敢自萬里之外,跋涉辛苦,來此經商麼?這樣的蛀蟲務必得找出來,官府需要證據,我不需要,一旦確定,立即除掉,殺一儆佰。不能讓這樣一群蠹蟲,毀了西市這座容納萬國商賈的基業。」

    「常舒心……這個人我知道。晉陽常家昔年也算是一方大商賈了,富可敵國。可惜了,押錯了注,保了太子李建成,結果當今皇上繼承大統,常家一落千丈,幸虧了這常舒心,上下勾通,四方奔走,常家才漸漸恢復了元氣。」

    「是!我擔心的就是,如果我們與常家過從太密……」

    常劍南擺了擺手,不以為然:你以為,東市張二魚是個白痴?東市只賣奢侈之物,與王侯將相交往更密切,耳目消息更靈通,如果與晉陽常家過從甚密會觸怒今上,你以為張二魚會點頭?」

    常劍南呷了口茶,又道:「還有聶歡。這小子,控制著東西兩市之外的一切,包括關中地區所有的商帛運輸。老常要打通關節,第一個就得拜他的碼頭,東市既然已經同意了,那麼,就說明聶歡那兒他也打通了。我西市怕什麼?」

    喬大樑欣然道:「老大說的是,我本來還想再琢磨一下,如今有了您的指示,那我盡快與他取得聯繫便是了。」

    常劍南道:「今上是何等胸襟,豈會與人商賈一般見識?晉陽常家當初站隊於太子,其實當時天下間站隊於太子的又何止他一個?太子嘛,誰都以為將來坐天下的必定是他啊。

    結果秦王上位,這些人走了眼,趕緊重新改換門庭就是,又不是什麼心腹大患,你以為皇上已坐擁四海,會有閒功夫跟他們計較?太子麾下魏徵,屢屢進言太子,說秦王威脅甚大,應予除掉,結果秦王登基後,還不是對他百般招納,引為己 ?哎……」

    常劍南想起自己在道德坊勾欄院裡隨口一句玩笑,就被饒耿鬧出那許多事來,不禁深有感觸地道:「常家倒霉過一陣子,我想,皇上當時縱有略施懲誡的意思,也沒有打壓得常家再不能復起的念頭。最可怕的就是,每一個大人物身邊,總有一些自作聰明的蠢貨,揣摩上意,胡亂行事,上面的人不知情,下面人的以為正合上面的意,於是更加的變本加厲……」

    他剛說到這兒,四女兩男六個人就進了中堂。

    四女是良辰美景,深深靜靜。兩男則是李魚和陳飛揚。

    李魚是被四女拎了雙手雙腳給抬進來的。

    良辰美景小臉蛋兒紅撲撲的,好像剛喝了酒,又像是塗了淡淡的胭脂,模樣份外好看。二人進了中堂,馬上把手一鬆,站在後面抬腳的深深和靜靜還來不及放下,李魚卟嗵一聲,又摔在了榻上。把深深和靜靜心疼的不得了,卻敢怒而不敢言。

    常劍南愕然向他看了看,瞧他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目芒不由一厲:「果然是他?」

    李魚已被打成這副模樣,不問可知,良辰美景必是確定了他的身份,這才出手。不料常劍南一問,良辰和美景臉上卻滿是尷尬,美景瞟了一眼良辰,良辰硬著頭皮道:「我二人也懷疑是他,可是沒有任何證據,實也無法確定是他。 」

    常劍南指了指李魚,奇怪地道:「無法確定,為何把他打成這般模樣?」

    這一問,良辰登時脹.紅了小臉,憤憤然道:「他欠打啊!」

    美景附合道:「打他都是輕的!」

    常劍南茫然道:「這是為何?」

    良辰美景異口同聲:「因為他犯賤啊!」

    常劍南無奈地扶住了額頭:「你們兩個,就不能給我一個更叫人明白的理由麼?」

    良辰美景哪能說出真正的理由,羞也羞死了,良辰馬上道:「這理由還不夠充分麼?」

    美景道: 「你看,你看,他的臉,天生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樣啊。」

    常劍南無奈地道:「說話呢,你要跟人說個明白才行。我打個比方,我問你,我的那塊玲瓏玉珮放在哪兒啦?你說,放在几案上。這 樣就不行,是哪兒的几案吶?書房?臥房?中堂?就說這中堂吧,就有好幾張几案……」

    良辰美景互相看看,一臉納悶。

    良辰道:「老大在說什麼呢?」

    美景道:「跟咱們打人有關係麼?」

    喬向榮一直沒有說話,他知道常老大特別的寵這對小丫頭,記得當初這對小丫頭剛到老大身邊時,他也誤以為老大是找了對極品姊妹花享用,後來才發現對她們極是寵愛,當成女兒一般。

    如今老大教女,他也不好插嘴,所以一直忍耐,如今眼見常老大都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了,這才插言道:「咳!卻不知兩位姑娘一番調查,查到了些什麼?」

    良辰精神一振,便把她勘察現場所見所聞以及她的分析逐一說來,說罷,還自鳴得意地瞟了常劍南一眼,顯然是想得到老大的讚美。常劍南聽在耳中,心中確實暗暗讚許,可臉上卻沒露出一絲態度來。

    良辰剛一說罷,美景便張開小嘴兒,嘰嘰呱呱語速極快地把她的調查說了一遍,不過她所說的,主要是對深深和靜靜兩位姑娘的調查,至於當事人李魚,她則一字未談。

    結果,常劍南和喬大樑聽罷,情不自禁、異口同聲地道:「那李魚本人呢,他怎麼說?」

    美景道:「這兩位姑娘說他喝醉睡著了,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哼,想瞞我?我細細聽過他的呼吸,他在裝睡,心中若是無鬼,他為何要裝睡?」

    常劍南和喬大樑又聽不懂了,二人對視一眼,常劍南發問道:「你說他喝醉睡著了……」

    美景插口道:「是那兩位姑娘說的,不是我說的。」

    常劍南道:「是是是,她們說他喝醉睡著了,你說他是裝醉假睡。然後呢,為何……他身上傷痕纍纍?」

    美景理直氣壯地道:「我要叫起他問話,他裝睡不起,我還能輕饒了他?」

    喬大樑瞠目道:「結果,他被姑娘你打成這般模樣,依舊不醒?」

    美景略有些尷尬,淡淡地應道:「醒……倒是醒了,不過我下手略重了些,結果他就昏倒了。」

    常劍南皺了皺眉,終於淡定不下去了。這兩個丫頭,剛被送到他身邊時,就是這樣一副模樣。天真爛漫,活潑可愛,十分的招人疼。

    問題是,就算是長伴膝下的兒女,總有一天也得長大,何況她們自從被送來的那天起,就已被他暗暗賦予了重要的使命。

    所以,常劍南耐下心來,苦心調教,現在對她們是越來越器重了。良辰擅長從一應細節,包括他人的神情舉止來分析判斷事情。而美景則有些男孩子的格局,能夠抓大放小,確定決心。

    她們倆又是孿生姊妹,可謂是相輔相合,絕妙的一對。可今兒出馬,實在是大失水準,就連性情脾氣都有點恢復了平時完全不設防狀態時的模樣,她們剛剛在外面究竟經歷了些什麼啊。

    常劍南吩咐人把李魚帶下去弄醒,目光便落在了深深和靜靜身上。就是因為這個女孩兒的雜技表演,自己開了個男人通常都會開的玩笑,結果就……,往事不堪回首啊。

    等等!

    常劍南腦海中電光石火般一閃,盯著深深問道:「姑娘在勾欄院的諢名兒叫什麼來著?」

    雖然此時看著常劍南,並不覺得此人如何可怕,但是想到他的身份,深深依舊滿懷怯意,遂小心地答道:「十八深。」

    常劍南略一沉吟:「十八深,擅吞劍……」

    他深深地望了深深一眼,又看向靜靜:「姑娘你呢?」

    靜靜低聲答道:「奴奴擅長柔術,諢號蛇骨靜。」

    常劍南微微垂下了眼簾,思索片刻,輕輕招了招手,已然換到他身後站立的良辰忙彎下腰,常劍南側了頭,掩著嘴巴對她耳語幾句,良辰點點頭,便向外走去。

    常劍南吁了口氣,又看了看一直被人忽略了的陳飛揚,微笑道:「你,又是什麼人?」

    陳飛揚乾笑兩聲,道:「我……我是利州人,如今來長安討生活。託了您老麾下的張小海,本想投奔到饒大哥的門下,不想……出了這樣的事,小的就被糊裡糊塗地帶來了。」

    常劍南依舊微笑地看著他:「你聽到李魚之名時,失聲驚呼。良辰詢問於你,你卻推說是誤以為魚膾,是麼?李魚也是利州人,你們……應該認識吧?」

    陳飛揚此時懊惱的只想扇自己一記嘴巴,當時太過小心了,結果自作聰明,可這矯飾落在有心人眼中,反而成了毛病。

    陳飛揚只好道:「這……,是,不瞞常爺,小的是見那位良辰姑娘身後跟著的人都凶狠的很,所以一時膽怯,胡言亂語了幾句。小的,的確是認識李魚小郎君。」

    「小郎君?呵呵,卻不知這李魚,在利州是何等情形啊,我想聽聽。」

    「這……」

    陳飛揚猶豫了一下,大感頭痛。他現在已經見到李魚了,可李魚一直昏著,兩個人連眼色都沒交流過一個,他實在不清楚李魚現在的狀況,也不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這該如何是好?

    常劍南看著他,始終滿面微笑,但目光已經漸漸冷下來。他的目光一冷,整個中堂的溫度似乎都降了兩度,冷嗖嗖的。

    「拖不過了……」

    陳飛揚暗暗咬了咬牙,硬著頭皮把李魚在利州的光輝事蹟一一供述了出來。

    只不過,李魚曾再三交待過,從此切勿提起他所謂的占卜之術,所以提及這一塊時,在陳飛揚口中,就成了李魚的騙術伎倆,反正眼前這一位也不是什麼見得了光的正道人物,烏鴉落在黑豬背上,誰能比誰更黑啊,說唄!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4 17:39
第257章說書人

    陳飛揚是個幫閒。所謂幫閒,就是為他人提供幫、代、辦、服務的人。這職業並不穩定,來去自由。

    幫閒也分三六九等,第一等幫閒是幫官人,譬如信陵君手下的雞鳴狗盜二位,說是門客,其實就是幫閒。這等官宦身邊的幫閒,最容易出人頭地,一旦受到賞識,那就前途無量,比如高俅高太尉,原本就是陪著端王趙佶玩鞫蹴的,一不小心就玩成了太尉。

    第二等幫閒是幫有錢人。同樣略通文墨,會打雙陸,對奕下棋,說噱調笑,跟著富家公子幫嫖貼食、陪賭伴酒、插科打諢、奉承助興。

    再下一等的幫閒,直接就混在娼竂妓院、酒樓茶肆之中,又或者仗著自己熟悉人情世故,能說會道,又有些社會關係能夠利用,幹些債務中保、交易中介的事,抽分子,吃回扣,兼職掮客,拉皮.條等各種雜務。

    陳飛揚就是這一種了。

    再差一些的,既沒技藝傍身,也沒奉迎的口才,只管閒混日子,打聽到誰家辦喜事,就早早上門去,幫著打雜、應酬、湊熱鬧,誰家辦喪事,就去充當挽郎,誰家升了官、上了榜,就上門報喜弄點賞錢。

    狗頭兒就是這一種幫閒了。

    除了這最差的一種幫閒,其他三種幫閒都有一個共同點:有眼力見兒,會來事兒,手腳勤快,口齒伶俐。

    陳飛揚既然是這樣一個幫閒,讓他說起李魚在利州的諸般事蹟,豈會說的乾巴巴的,一樁樁、一件件,俱都被他說的栩栩如生,繪生繪色,一時滿堂皆靜,人人入神。

    良辰姑娘按照常劍南的吩咐趕回饒耿斃命之處,遵照她的吩咐,那血案現場還不曾收拾,不過饒耿、麥晨、榮旭三人的家人已聞訊趕來,在二進院子裡號啕不已。

    良辰也不理會,徑直到了那秘密的內室,繞到屏風後面,仰頭看了看,又出去提了張几案回來,豎在那裡,縱身躍上几案,一塊塊地探摸屋頂承塵,忽然發現有一塊能夠鬆動,嘗試了一下,將那承塵板推開,果然露出一個洞口。

    良辰蹙了蹙眉,這入口倒是能把頭探進去,但裡邊通道太過狹窄,怎麼可能通過?不要說是成人,就算只是一個身體尚未長開的七八歲的孩子,如果不會利用身體在小範圍內的蠕動騰挪來使力的技巧,鑽進去後也是寸步難行。

    不過,她還是按照常劍南的吩咐,探頭進去,仔細觀察了一番,當她的目光落在那管道中時,神色頓時一凜。

    良辰伸出手去,輕輕抹了抹那管道的下面,又扭頭看了看管道入口另一側,有了對比,看得更加清楚。管道中的浮塵明顯不一樣,一側是天長日久落下的浮塵,約有指甲厚度,而另一側,就像拿了一個巨號的雞毛撢子掃過了似的,雖然掃的並不乾淨,但絕對是有東西拖過,而且看那痕跡,非常新。

    「真的有人能從這裡邊鑽出來?」

    良辰喃喃自語,始終不敢置信。她不知道這管道通向何方,也無法做近一步的檢查,站在那兒呆思片刻,便縮回了身子,將承塵板還原,躍落地面,將几案也放回了原處。

    良辰姑娘匆匆趕回樓上樓,心中想著李魚屈服於常老大,接受了常老大招納時自己對他的鄙視,再想到今天饒耿之死,對李魚於欽佩之外竟然由衷地產生了一絲敬畏。

    她跟在常劍南身邊,見慣了真正的人上人,是一個有見識的人。徒具一身卓絕超凡的武功的人,她不怕,那種人想懟天逆地,縱橫天下,簡直是妄想,彈指間就能被人滅了。

    真正可怕的人,是有謀略的人。如果能智勇雙全,那就更加的可怕。如果這個人不但智勇雙全,而且心性沉穩,心思縝密,能屈能伸,謀而後定,那就極其的可怕,一旦成為敵人,絕對是一個讓你寢室不安的可怕對手。

    在良辰姑娘心中,此時已經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如果饒耿真是李魚殺的,非萬不得已,絕不與此人結怨。一旦結怨,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在最快最短的時間內把他幹掉,否則,從此永無寧日。

    良辰姑娘懷著這樣的想法,匆匆趕回樓上樓,推開房門,就見那陳飛揚站在大廳中間,神采飛揚,唾沫橫飛,指手劃腳,彷彿……在說書。而大當家的盤膝坐在几案之後,歪著頭,托著腮,聽得津津有味兒。

    除了美景俏生生地站在大當家的背後,其餘諸人也早在兩側榻後坐定,大堂中間只有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趴著。站著的是陳飛揚,趴著的是李魚。

    就聽陳飛揚道:「話說小郎君端著一勺子金汁,走到任太守面前。任太守駭得面如土色,咬緊了牙關不敢開口。小郎君命我捏開任太守的嘴巴,不理任太守怨毒地比的目光,將勺子往任太守嘴巴上一堵,就灌了下去!」

    「好!」

    美景姑娘聽得來了勁兒,登時鼓起掌來,大聲歡呼。

    深深一雙粉拳握在胸前,興奮無比:「李魚威武!」

    靜靜眉開眼笑:「小郎君太棒了!」

    常劍南哈哈大笑:「灌得好!灌得好!當浮一大白!」

    說罷端起酒碗,咚~咚~咚~咚~就喝了起來。

    良辰呆了一呆,怎麼這才一會兒功夫,他們就說起書來了?

    良辰詫異地看了看陳飛揚,陳飛揚已眉飛色舞地說了下去。

    良辰繞到常劍南身邊,彎下腰去,剛要開口稟報,不料常劍南抬起手掌,示意她莫要開口。良辰見他眼珠都沒往自己這邊看看,笑吟吟地只是盯著陳飛揚,只好滿腹鬱悶地站定了身子。

    片刻之後,良辰也是兩眼放光,陷入了故事當中。

    接下來,陳飛揚就講起瞭如何取得吉祥姑娘的賣身契,那一段經歷,他可是全程參與的,李魚如何設計,如何行動,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當真是時時意外,步步挫折,但李魚居然過五關斬六將一路闖了過來。

    常劍南和喬大樑聽著李魚如何以一介白身,撬動利州官場,把武都督和柳下司馬都牽扯進來,讓整個利州官場為之震盪。直至被灌過金汁、對李魚恨之入骨的一州太守居然不得不低頭屈服,當真是心胸舒暢。

    而深深靜靜、良辰美景四位姑娘則為吉祥姑娘揪得心尖兒都顫了。那樣無良的父母姊妹,任太守為她掘好的可怕火坑,這位可憐姑娘的命運讓四位聽書的姑娘淚光瑩瑩,感同身受。

    待聽得李魚運籌帷幄、巧妙佈局,逼得任太守被迫臨場倒戈,親手拆了自己布下的險惡殺陣,向李魚「臣服」,吉祥姑娘也終於解開了親孝的枷鎖,與家庭劃清了界限,四位姑娘揪得緊緊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她們情不自禁地吁了口氣,一時間只覺得祥雲朵朵,陽光燦爛,從心眼兒裡透亮。這樣的結局,太叫人開心了!

    李魚醒了,陳飛揚講到李魚進入武都督府的地牢,軟硬兼施,逼龐媽媽屈服的時候他就醒了。只不過,沒人注意他,所有的人都在看著陳飛揚,陳飛揚可不僅僅是說,這位仁兄說的太投入了,這眉尖兒一挑,那語氣一沉,這手勢一揚,那唇角一抿,把每一個角色甚至一個在他故事中只出場一次的小龍套都演繹的栩栩如生。

    此時此刻,他才是主角!

    而真正的主角,趴在那兒,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醒來。

    更要命的是,這故事還沒完,照理說壞人吃了癟,好人得償所願,這該是圓滿大結局了,可誰知道陳飛揚話風一轉,馬上就開啟了新任務:武都督夜宴遇刺,李魚郎遠走他鄉。

    偏偏這一幕依舊是一波三折,扣人心弦,驚險無比,剛剛鬆了口氣的眾人又為李魚、吉祥和潘氏能否順利脫身揪緊了心,李魚總覺得這個時候咳嗽一聲喚醒眾人,會有一種罪惡感,所以只好趴在那兒,靜靜地聽陳飛揚說書。

    陳飛揚畢竟是讀過書的人,曉得利害輕重,關於荊王那一段兒,他是絕不會牽扯到李魚身上的,事實上在他的敘述中,壓根就沒提及荊王,饒是缺少瞭如此精彩的一節,整個故事依然是節奏緊湊,轉折重重。

    終於,陳飛揚說完了。所有人同時舒了口氣,常劍南和喬大樑,良辰和美景,深深和靜靜,各自頻頻點頭,面帶微笑,偶有點評,必定得到對方熱烈的回應討論。

    李魚慢慢坐了起來,四下看看,貌似……還是沒人理他。李魚終於咳嗽了一聲,中堂裡馬上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氣氛一下子變了。

    故事裡總是美好的,置身於外,傾聽故事,那是一種感覺。而故事裡的主人公就在你的面前,還是你要懲辦的人,那就是另一種感覺了。

    每個人都在看著他,神氣都有些古怪起來。

    李魚輕輕摸了摸後腦勺,微微露出痛苦模樣,一臉疑惑地道:「老大?我……怎麼在這裡?」

    這句話,沒毛病!

    李魚既然是在二樓雅間稀里糊塗地被敲暈了,乍一醒來,茫茫然地這麼一問,再正常不過了。

    可問題是,剛剛從感動、興奮、激動、欽佩中漸漸冷靜下來的眾人再度品味陳飛揚所說的一切,滿腦門縈繞著的都是腹黑、狡猾、陰謀,再看李魚,眾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屁倆謊兒,一眨眼睛都是算計,這樣一個人……

    眾人再看他時,神氣當然就變得更加古怪起來。

    雖然看到了灰塵痕跡,但依舊不太相信會是李魚所為的良辰姑娘此時也改變了看法,她謹慎地瞟了一眼在她看來一定是在裝模作樣,實際上也確實是在裝模作樣的李魚,湊到常劍南耳邊,悄聲道:「通風管道內確有爬過的痕跡!」

    常劍南點了點頭,雄獅般的目光,登時就盯上了面前那隻貌似無辜的小狐狸。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5 17:38
第258章彼可取而代之

    常劍南盯著李魚,淡淡地道:「李魚,今日午後,喬大樑、楊大樑擺酒,為你和饒耿說和,以釋前嫌。酒宴散後未久,饒耿在他的住處被殺,此事你可知情?」

    李魚「大驚失色」:「什麼?饒耿死了?怎會如此?他是怎麼死的?屬下……完全不知道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魚左右看看,突然露出恍然神色,登時又驚又怒,滿腔悲憤:「難不成常老大以為饒耿之死與屬下有關?」

    常劍南微微瞇了瞇眼睛:「這麼說,饒耿之死,與你無關?」

    李魚叫起了撞天屈:「當然與屬下無關!屬下不擅飲酒,可當著兩位大樑和饒大哥,若是不喝,豈非顯得倨傲無禮。是以屬下多喝了幾杯,大醉當場。及至醒來,莫名其妙地……哎喲!」

    李魚摸了摸後腦勺,一臉痛苦:「就被人打暈了,接著就被帶到了這裡,屬下什麼都沒做過啊。饒耿身居何處,我全然不知,卻 不知老大何以認定,此事與屬下有關?」

    李魚說到被人打暈時,良辰和美景同時俏臉兒一紅,各自想到了不堪的一幕。美景還好,自己雖然被人襲胸,好歹姐姐也強不到哪兒去,大胯都被人鑽過了,想想都要羞死,良辰可不知道妹妹的遭遇,只當只有自己落得那般難堪。

    姐妹倆彼此一看,各自心虛,紅著臉兒躲開了目光。

    常劍南盯著李魚,看了良久,臉上忽然綻起一絲笑容:「李魚,你想多了,我只是例行一問,東籬下固若金湯,只要我不願意,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饒耿被殺之處,雖是東籬下的外圍屋舍,但也極是嚴密,你就算有心,也進不去。」

    常劍南說到這裡,瞟了一眼喬向榮,道:「老喬,你覺得呢?」

    喬向榮咳嗽一聲,捻著鬍鬚向李魚瞟了一眼,緩緩地道:「兇手是要抓的,不過,這等事卻非喬某所擅長。西市秩序,一向由饒耿負責,現如今饒耿遇刺,屬下只顧慮自己負責的事,西市四萬餘店舖,十餘萬商家,沒個得力的人打理,恐怕要出亂子啊。」

    常劍南失笑,指了指喬向榮道:「老喬啊老喬,你是負責坊市生意的,這一門心思啊,可就全放在這兒啦。我這裡還在納罕什麼人用了什麼樣的辦法,刺殺了饒耿,你關心的,卻就只是你負責的那點子事兒。」

    喬向榮笑道:「老大此言差矣,我這可不是那點子事兒,西市是咱們立足長安的根本,豈容有失?若是任何一環出了問題,損失就得在百萬錢之上,屬下既蒙信任,掌管西市,豈敢不如履薄冰,小心謹慎。」

    常劍南道:「那你有何意見?」

    常劍南向喬向榮深深地一瞥,喬向榮便轉頭看向李魚,:「今日飲宴,與李魚有過一番接觸。這個年輕人,有勇有謀,談吐伶俐,是條忠義漢子,從他為了康班主的勾欄院出頭,也足以看得到他的擔當。我很喜歡,如今饒耿沒了,我這兒可是折了一員大將,我想向老大把他討來,接替饒耿之職。」

    喬向榮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呆。每個人都知道,饒耿是他的心腹,饒耿死了,最不肯善罷甘休的人就是他,想不到他居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常劍南面露難色:「這……,老喬啊,這你可難為我了。李魚是老楊的人,老楊的臭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從他手裡搶人,不合適吧?」

    喬向榮翻了個白眼兒,道:「老楊那裡的事兒,什麼人幹不得?李魚這般人物,難道去跟他學蓋房子,忒也浪費了。我這兒的難處可是已經跟老大你說過了,你要是不給我人,這邊若出了什麼紕漏,到時可別怪我。」

    常劍南一臉無奈,揮揮手道:「罷了罷了,人給你了。老楊那裡,我去向他賠個不是算了。」

    喬向榮笑逐顏開,連忙拱手道:「多謝老大,屬下一定打理好西市。」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其他人全都聽呆了。

    李魚站在那兒,一臉愕然,對於事後情形,他已做了種種揣測,唯獨不包括現在這種結局。殺了饒耿,便取而代之?難怪這西市王的寶座不穩當,據說常劍南之前的西市王,沒有一個穩穩當當坐上三年的,他這門風也太奇葩了些吧。

    常劍南說到這裡,常劍南便向李魚等人揮揮手:「你們退下吧。李魚明日先往喬大樑處報到,由他帶你,走馬上任吧。」

    李魚看著常劍南,目瞪口呆。

    常劍南眸中露出一絲有趣的笑道:「怎麼,還有事?」

    李魚被他一問,清醒過來,趕緊道:「啊!啊?屬下沒事了,屬下……告退。」

    李魚一臉茫然地往外退,深深和靜靜還有陳飛揚忙也跟著退下,等那中堂大門一關,李魚站在外面,猶自作夢一般,呆呆半晌,忽然抓過深深的小手兒,按在自己的肋下:「來,你掐我一下!用力掐!」

    中堂之上,李魚一行人退下,便只剩下了常劍南、喬向榮和良辰美景。喬向榮臉上淺淡的笑容馬上化去,掛上了一層淡若冰霜的冷意:「老大,我的人被殺了,你卻把殺他的最大嫌疑人塞給我,這不是真的吧?」

    「啊~~~是真的!」門外忽地傳來李魚的一聲尖叫,聽到「是真的」那三個字,堂上四人的臉皮子情不自禁地抽了抽。良辰不用人吩咐,已經掠向門口。

    門外,李魚一聲尖叫,急忙揉著肋下,瞪著深深:「死丫頭,你這麼用力啊。」

    深深期期艾艾地道:「是……是小郎君你叫我用力的。」

    李魚瞪她一眼:「是不是我要叫你幹什麼你都聽啊。」

    深深有點『小害羞』:「有些事……就不大好吧?」

    障子門兒拉開了,良辰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站在門口:「走遠點兒!」

    良辰又向廊中侍衛揚了揚下巴:「轟他們出去。」

    障子門兒一關,良辰姑娘回到了堂上,聳聳肩,帶著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沒什麼,那個夯貨以為他在做夢,叫人掐他一下,掐他那姑娘……也著實地實在了些。」

    聽到這個答案,常劍南和喬向榮的臉頰都抽搐了一下。

    常劍南道:「此人過往種種,你都聽那陳飛揚說過了。道德坊那樁事,更是你親自經歷的。你覺得,這個李魚,人品如何?謀略如何?性情如何?可堪造就?」

    喬大樑認真思索了一陣,輕輕點了點頭,道:「勝饒耿百倍。」

    常劍南笑道:「既如此,我送你一個得意之才,你不謝我,還要埋怨?」

    喬大樑道:「含糊了他的嫌疑,反而提拔他起來。這番話大當家的自己不說,而是把這個人情讓給屬下,叫他領我的情,感我的恩,一番苦心,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聽了他那些匪夷所思的主意,雖然我不清楚他是如何殺的饒耿,可饒耿之死,十有八九就是他所為,這件事兒……」

    常劍南打斷了他的話,把當初無視饒耿之罪時對楊思齊說過的話搬過來,又送給了喬大樑:「饒耿自作聰明,本就該死,我不殺他,是念他畢竟是出於孝敬我的一番心意。可 人因此殺了他,我也沒必要為這麼一個蠢才去討公道。只要你我看破不說破。外邊的兄弟誰知其中端倪?」

    喬向榮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一聲,起身道:「我知道了,這個人,且用用看吧。」

    喬向榮向常劍南拱了拱手,一臉苦笑地走了出去。

    常劍南一手拄在几案上,撫著額頭思索一陣,對良辰姑娘道:「改檔,李魚有勇有謀,忠義無雙,可堪大用。」

    良辰姑娘眨眨眼道:「他在老大眼皮子底下做手腳,殺了老大的人,反而得以提拔重用,此時指不定有多得意呢,說不定還在暗地裡笑話老大你太蠢,咱們就這麼算了?」

    常劍南笑了笑,道:「你能確定是他幹的?」

    良辰姑娘道:「其實……我還是不確定,那麼窄的管道,沒可能的啊。可是,那裡邊的痕跡,確實是剛剛有人爬過的樣子。再聽那人說起此人古靈精怪的那些主意,我覺得……就是他!」

    常劍南嗯了一聲,淡淡地道:「李魚身邊那兩位姑娘,原本就是勾欄院裡的藝人。她們兩個,一個綽號『十八深』,擅長吞劍。另一個綽號『蛇骨靜』,柔術無雙。」

    美景「啊」了一聲,恍然道:「老大是說,李魚特意帶了她們來,就是為了利 他們之中的一個把兵器帶進來,再利用另一個替他打開前往饒耿所在的後門兒?」

    良辰較真兒地道:「就算會吞劍,劍柄也得露在嘴巴外面吧?旁人豈能看不見。再說那管道奇窄無比,就算另一位姑娘懂得柔術,可她畢竟已經成年,體態擺在那裡,如何鑽得過去?」

    常劍南道:「長安是什麼所在?能在這裡憑一技之長立足,且能頗負盛名,那本領又豈能小了?術業有專攻,你不擅長的,旁人未必就不能練到出神入化爐火純青,切記,凡事謹慎,不要輕視了任何人。」

    良辰美景齊齊頓首,領教道:「是!」

    常劍南忽爾又是一笑,道:「我雖不理會他殺饒耿的事兒,可也不能叫他自鳴得意,看低了我。你們馬上跟上去,點撥點撥他。」

    常劍南沒有說的太細緻,良辰美景跟在他身邊已經有數年了,現在已經不用手把手地指教,只要告訴她們自己想要的效果,這兩人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

    兩個小妮子聽說要她們去「恐嚇」李魚,登時來了興致,二人答應一聲,便興致勃勃地走了出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6 12:25
第259章嚇人反嚇己

    李魚與深深、靜靜還有陳飛揚一離開「東籬下」,靜靜就拍了拍胸口,興奮地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沒想到小郎君真的闖過去了,居然還因此高昇,真是太開心了。」

    深深不想讓陳飛揚知道其中底細,怕靜靜口無遮攔,急忙拉了下她的衣袖,向陳飛揚呶了呶嘴兒,向她遞了個眼色,靜靜會意,吐了吐舌頭,急忙閉口。

    這時陳飛揚卻在拉著李魚,興奮地道:「小郎君,你不是往江南去了麼,怎麼來了杭州?」

    李魚道:「與你分手後,任太守率人追趕太緊,車子又壞了。無奈之下,我只好把娘和吉祥託付給恰好經過那裡的袁天罡,請他先把母親和吉祥捎來京城,而我則引開追兵,一路輾轉去了隴右,繞道過來的。」

    陳飛揚喜道:「太好了!我原就說要來長安見一見世面。如今世面是見到了,可惜卻是無一技傍身,謀不得什麼營生。現如今常大爺重用了小郎君,小郎君可不能丟下小的不管,飛揚依舊給您做幫閒,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

    李魚笑道:「你我兄弟,同生共死過的,我有飯吃,還會讓你餓著?這種話,本就不必說。」

    李魚說到這裡,微微斂了笑容,輕輕點頭道:「能成一方豪傑的,果然沒有一個庸人。幸虧我沒有看低了常老大,否則,只怕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陳飛揚疑惑地壓低了聲音道:「小郎君,那個饒耿之死,真的……」

    他還沒有說完,李魚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活得便越自在。」

    陳飛揚赧顏道:「是!小的明白了!」

    李魚將三人帶到楊府門前站住,轉身看向深深和靜靜,剛要說話,靜靜便搶著道:「人家已經沒錢住店了,還望小郎君憐惜。」

    深深幽幽地看著李魚,怯生生地道:「那饒耿想必也有些知交故舊,卻不知道會不會因為他的死遷怒於人。奴奴和妹子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若沒有小郎君庇護,下場只怕……」

    這對姐妹倒也乾脆,靜靜直接聲稱沒錢,言外之意,只能吃你了。深深年長一歲,心眼兒多些,還懂得委婉,把人身安全問題提出來求保護。

    李魚略一沉吟,點頭道:「也罷。這兒是楊大樑的府邸,如果有人心懷歹意,也不敢到這兒來撒野,你們暫住於此,安全許多。」

    二女一聽,喜上眉梢,陳飛揚笑道:「我自有住處,不勞小郎君費心。今天來,且認認門兒,明日起,還來這裡,供小郎君驅策。」

    李魚笑道:「你這伶俐勁兒,可是半點未減。走吧,你們跟我進去,楊大樑醉心於機關術的研究,一向不理俗事,只要安靜些,他什麼都不管的。除了楊大樑,這府裡就只有我娘和吉祥了,她們都極好相處的。」

    李魚一面說,一面領著二人進了院子。吉祥聞聲出來,喜孜孜的,剛要招喚李魚,忽然看見深深和靜靜,登時站住,一雙杏眼睜大了,詫異地看著她們。李魚迎上前道:「吉祥,我來給你引見一下……」

    李魚還未介紹,吉祥已然驚訝道:「深深姐?」

    深深撲上去一把抱住吉祥,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吉祥妹子。」

    吉祥初到長安,去頡利可汗處表演舞蹈,因是外鄉人,初時常受其他伎人排擠,深深對她卻頗為照顧,所以兩人成了好姐妹。但之後接連發生了許多事,兩人也是許久未見了。

    吉祥驚喜道:「深深姐,你怎尋來此處了?我自搬了家,再未往頡利家去過,時常想你,還琢磨著找機會去看看你呢。」

    李魚一拍額頭,這才省起兩個人是認識的。這倒可以省了許多唇舌,便道:「吉祥,勾欄院被一場大火,燒了個乾淨,深深姑娘和她的妹子靜靜無處安身,恰又被惡霸地痞們欺負,我便想,可以讓她們暫時寄身於此。」

    吉祥微微一怔,若她知道深深遭難,自然也要伸以援手的。但這番話由李魚說出來,她就不能不多想了。郎君怎麼知道道德坊勾欄院走了水?聽深深姐說過,她那園子,幾百號人在裡面討生活呢,怎麼郎君偏偏就只把她們姐兒倆給領回來了?

    吉祥微笑了一下,道:「奴奴平日裡操持家務,服侍大娘,一直想去探望深深姐姐,卻苦於沒有空閒呢。卻不知郎君幾時去勾欄裡看過戲,對深深姐的遭遇竟如此清楚,早知道郎君會去,奴家一定會纏著郎君帶我同去呢。」

    李魚打個哈哈,道:「我哪有時間去勾欄裡閃逛。只因那勾欄院的康班主,與我曾同囚於天牢,是相處極融洽的獄友,我去看他,不想正逢大火,燒盡了園子,百餘人俱都無處容身……」

    李魚還沒說完,吉祥就吃驚地道:「天!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康班主呢?園子裡那麼多的人呢?怎麼……小郎君就只領回了深深姑娘還有……她的妹妹?」

    李魚暗暗頭痛,溫柔如吉祥,感覺到自己受到了威脅的時候,也是豎起了一身鋼針的小刺蝟,她這是話裡有話啊,可這一時半晌的如何解釋清楚。

    李魚正琢磨如何籌措說辭,靜靜已經笑盈盈地迎上去,親熱地抱住了吉祥的手臂:「這位就是吉祥姑娘了吧?我常聽深深姐說起你,阿姐大你七天,大我九個月,我得叫你一聲姐姐呢。

    我叫靜靜,不瞞姐姐,我和阿姐遇到了大麻煩,哎!內中事由,實是一言難盡,虧得小郎君慈悲。其實,寄人籬下,我們姐妹倆兒心裡忐忑的很呢,

    不過小郎君說,吉祥姐姐心地善良,是天下間一等一的好人,叫我們姐妹不用擔心。姐姐也說,在頡利家時,姐姐的舞蹈最受歡迎,遭人嫉妒,姐姐有心為你打抱不平,你還替那些人說話,性情溫柔,最是與人為善……」

    靜靜為了有口飯吃,為了綁定李魚這只長期飯票,可是抖摟精神,十分的賣力。這一席話,不只李魚聽得發呆,便是一向認為妹妹口拙嘴笨,沒有心機的深深姑娘也是聽得目瞪口呆。

    李魚暗暗腹誹道:「都說男人談戀愛的時候,個個都能變成愛因斯坦。這女人和女人站在一起的時候,何嘗不是個個都能變成戲精和外交專家呀!」

    吉祥被靜靜小嘴吧吧吧一通說,眼看就要把自己捧成活菩薩了,實在有點吃不消,正想張口說句話兒,門口兒傳來一句帶著笑意兒的女孩聲音:「喲!這庭院裡竟如此熱鬧?」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院門口俏生生地站著兩位姑娘,衣著一樣,模樣一樣,頰上都帶著一對淺淺的酒渦兒,彷彿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兩張畫。李魚一愕,訝然道:「良辰美景?兩位姑娘怎會來此?」

    吉祥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那自幼養成的缺乏安全感的一顆心吶,跳得七上八下。這怎麼……才一會兒的功夫,又來了兩個俏皮可愛的大姑娘?小郎君在外面這究竟是惹下了多少風流債啊?

    深深和靜靜作賊心虛,看到良辰美景,卻是一張小臉兒都唬白了。

    良辰目光往她二人臉上一掃,似笑非笑地道:「我們姐妹兒倆,有幾句話要跟李魚說,諸位是否可以迴避一下?」

    吉祥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深深本就與她相識,而且還曾照顧過她,這靜靜也懂得放下身段,自己怎也不能把人家拒之門外,有什麼擔心,也得先把人家安頓下來再說,可這剛登門的兩位姑娘怎麼如此跋扈?

    吉祥剛想上前理論一番,深深和靜靜一左一右,一把就拉住了她。

    深深道:「吉祥妹妹,咱們先離開,我再把自家遭遇說與你聽。」

    靜靜挽著吉祥的手臂,道:「這院子看起來又乾淨又精緻呢,吉祥姐姐,你快領人家四處轉轉。」

    二人不由分說,拖起吉祥就走,吉祥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被兩人拖走了。

    陳飛揚左看看,右看看,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一眼瞅見院角兒有一口井,井欄上還放著一個桶,急忙挽起袖子,自告奮勇地道:「小郎君你們且聊著,我去打水!」

    李魚看眾人都離開了,便轉向良辰美景,道:「兩位姑娘因何而來?」

    良辰笑吟吟地道:「自然是跟著你的腳印兒走過來的。 」

    李魚眉頭一皺,道:「姑娘說笑了,在下不是很明白你的話。」

    美景踏前一步,冷笑道:「那我就說得明白一些。足下做事,的確高明。只是可惜了,手尾不夠乾淨。若是雪上行走,留下腳印兒,想要隱藏行蹤,偏又不曾下雪,不曾有風,那還可以尋一把掃帚,把走過的路掃乾淨。通風管道內爬行,經年累月所落的灰塵被擦掉,這可如何掩飾呢?李魚,你也沒有辦法了吧?」

    良辰冷冷地道:「也許不是沒有辦法,而是自以為手段高明,沒人能發現他的手段 」

    姐妹倆說著,向左右一分,手掌一提,已經形成了合攏攻擊之勢。

    先單刀直入,說破李魚的手段,亂他的心神,驚他的膽魄。再做出動手姿態,迫他狗急跳牆主動出手,再狠狠揍他一頓,如此一來,李魚智略不足為恃,武功不足為恃,這時再說出主上的故意寬容,還怕他不心悅誠服,從此歸心?

    兩個人料定,她們說到這一步,又擺出如此姿態,李魚以為真相已被揭穿,常劍南動了殺心,立時就得出手反抗。

    孰料,李魚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走到廊柱下,撿起了豎擱在那兒的一件東西。又從花圃裡掬了一把土放在上邊,走到良辰美景兩姐妹們面前,有頻率地輕輕晃動起來,那上面的土便從細細的孔眼中紛紛落下。

    良辰美景大大地張著美麗的眼睛,驚奇地看著李魚的動作。

    良辰結結巴巴地道:「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美景美眸一閃,又驚又怒:「我明白了!你故意留下的破綻,是不是?」

    良辰聽美景這麼一說,頓時也恍然大悟:「不錯,你有這東西在手,都無需掩飾整條通道,只消在入口處布下灰塵,我們無人鑽得進去,只看那出入口,可是再也休想找到絲毫破綻。」

    美景怒道:「你好大的膽子,這是在向我們老大挑釁麼?」

    良辰道:「他不是在挑釁。他很清楚,如果老大想殺他,根本不需要什麼確鑿的證據。他故意留下破綻,就是想考較一下咱們老大,看我們是否能夠找到證據。」

    美景冷哼一聲,道:「你有楊大樑為你設計的精妙機關,想要彌補漏洞,確實易如反掌。我們找不到證據,又有什麼了不起!」

    美景說到這裡,換成李魚發呆了。

    良辰詫異道:「你為何這般表情?」

    李魚咳嗽一聲,乾巴巴地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兩位俏姑娘,大概沒見過這東西。這東西是每戶人家都有的,並非楊先生設計的機關,它有個名字……叫篩子。」

    美景驚奇地道:「篩子?這就是篩子嗎?這不是楊大樑設計的精妙機關嗎?每戶人家都有?為何我從未看到過?」

    我怎麼知道?李魚聽了心中也不禁浮起一絲疑惑,他要打「東籬下」的主意,可是正經下過一番功夫瞭解過『東籬下』的。良辰美景兩位姑娘是四年前出現在『樓上樓』的,此前她們生活在什麼地方,沒人知道。

    當時米麵一類的糧食,脫殼成糧的技術並沒有那麼好,所以篩分糧食和麩子的篩子,是每戶人家都必備的一件工具,她們……怎麼可能沒見過?她們究竟是什麼身份,一直生活在什麼環境之中?

    美景好奇心起,還想上前拿過篩子仔細研究一番,良辰嫌她丟人,已經一把拉過她,轉身就走。

    任務已經失敗,再留下豈非更尷尬。

    兩位姑娘不告而來,不告而別,片刻功夫就沒了蹤影。

    陳飛揚站在水井旁,打起一桶水,再倒回去,再打一桶,再倒回去。正百無聊賴地消磨時間,一見她們走了,連忙屁顛屁顛地趕到李魚身邊,巴巴兒地問道:「小郎君,她們做什麼來了?」

    李魚把篩子塞到了他的手中,笑道:「應該……只是隨便來看看。」

    李魚轉身行去,他可不知道深深和靜靜拉了吉祥離開,會對她說些什麼,得趕緊去看看,隨時準備滅火。

    陳飛揚看看李魚的背影,再回頭看看門外,心中只想:那兩位姑娘莫非是聽我說了小郎君的諸般事蹟,心儀於小郎君的智慧手段,對他動了春心?這樣說來,我可是小郎君的大媒人,哈!哈哈……

    良辰美景坐在車中,默默行了一陣,美景道:「這小子……為什麼要故意留下破綻?」

    良辰緩緩地道:「因為,他不想讓老大對他存了芥蒂。雖然明知道是他幹的,如果不能得到明確的答案,猜忌還是不可避免的。上位者對下位者心懷猜忌,這對一個做下屬的人來說,早晚必成禍患。」

    美景黛眉一蹙,道:「既然如此,他向老大當面承認不就好了?」

    良辰道:「有些話,彼此都明白就好,卻是不能宣諸於口的,否則,那就真的尷尬了。」

    美景忽地想到了什麼,呀地一聲驚呼,小屁股在座位上一墩,險險跳起來。

    良辰嗔怪地瞪他一眼:「一驚一乍的,又怎麼了?」

    美景氣憤憤地道:「咱們被他給唬了!」

    良辰道:「怎麼?」

    美景道:「試問,就算那個破篩子能掩飾唯一的破綻,可他如何帶進去呢?」

    良辰怵然道:「你是說,他是被我們拆穿後,臨時想到的對策?這……不會吧,他不會有如此可怕的應變急智吧?」

    良辰歪著頭想想,搖頭安慰自己道:「不會,誰能隨機應變一至於斯?那還叫人麼。我想過了,那篩子的奧妙不在於那個圓形的竹圈子,而在於那張細細的網,如果拆掉外沿的竹圈兒,把那軟綿綿的一團纏在身上,一樣帶得進去,一樣可以使用。」

    美景一聽,鬆了口氣,拍拍胸脯道:「一定是這樣,幸好是這樣。真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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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