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472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5 17:46
第280章真真假假情意

  楊千葉的臉色很難看。

  自從認識了李魚,貌似兩個人就沒有一次平和的見面。

  在利州時是這樣,在龍家寨時是這樣,在大震關時是這樣,現在到了長安城,依舊是這樣。

  這……簡直就是個大掃把星。

  人家都說了從良了啊,要老老實實開店過日子了,你又來搞什麼啊?

  楊千葉臉色不善地瞪著李魚:「李市長,這是怎麼回事?奴家開店做個生意,這才開張頭一天,你是故意來搗亂的麼?」

  李魚手忙腳亂的掙扎開良辰姑娘的石榴裙,趴在地上還未起來,便氣咻咻地指著被美景一腳踢成了鬥雞眼,正眼冒金星的聶歡:「你問他,此人忒也無恥!」

  聶歡大怒,指著良辰姑娘道:「究竟誰無恥?你對小憐姑娘言語輕薄,忒也無禮!」

  李魚冷笑:「哈!只許你對千葉姑娘出言粗魯?你說得,我就說不得?」

  聶歡想要掙扎下地:「來來來,你我大戰三百回合!」

  李伯皓和李仲軒一聽這是李魚的對頭,那救他作甚?當時一鬆手,聶歡卟嗵一聲摔在地上。

  李魚冷笑,作勢就想前僕,聶歡已經曉得他專精於攻人下三路,一瞧他這動作,也不站起,登時雙手踞地,虎目圓睜,做出攻擊態勢。

  兩個人呲牙咧嘴,雙手踞地,氣勢洶洶,旁觀眾賀客中有一位畫師,乃閻立本閻大師的親傳弟子,見此情景,心生感悟,後來以二人此時神韻畫了一幅「乾隆鬥犬圖」,閻大師讚譽:「既有其形,又有其神,爾已得我真傳矣!」

  楊千葉和戚小憐對視一眼,連忙虛情假意地相對一笑,齊齊搶上前去,玉面含霜,頗為不悅的樣子。李伯皓和李仲軒兩兄弟這時已經察覺不對,收起了原本架在楊千葉頸上的寶劍,並未阻止。

  戚小憐神色冷冷地道:「歡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楊姑娘開張之志,你在這裡大打出手,豈是賀客之道?瞧你這副狼狽模樣,快隨我去整理衣冠,回來再向楊姑娘賠罪!」

  戚小憐說著,伸手攙起聶歡,一旁馮二止趕緊肅手道:「姑娘這邊請,歡少這邊請。」將二人讓向一旁耳房。

  楊千葉也向李魚走去,口中甚是不悅:「李市長,奴家在西市開店,也是正常報備登記過的,理應受你西市署庇護,如今可好,偏是你李市長在我店中惹是生非,這事兒你不給奴家一個交待,奴家便去太常寺申訴。」

  楊千葉說著,便欲伸手去扶李魚,後邊良辰姑娘手忙腳亂穿起石榴裙,一瞧李魚還撅著屁股趴在面前,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腿就是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登徒子,死去!」

  李魚「哎喲」一聲,向前一僕。

  楊千葉見狀大怒,柳眉倒豎,登時向良辰看去。

  良辰一腳踢出還不罷休,又羞又窘地又是一腳踢來,楊千葉想也不想,裙下生風,一隻腳倏然遞出,「啪啪啪」兩人足、腿相撞,一連三記,各自身子一晃,退了兩步。

  楊千葉一臉假笑:「李市長只是從樓上跌下,失措之下,本能地亂抓,姑娘何必過於苛責呢?」

  良辰姑娘驚疑不定,這位女店家居然會武?武功好生了得!

  楊千葉說罷,手上加了把力,一把抓起李魚,把他攙向另一側耳房,邊走邊道:「李市長,你壞了我的大好日子,這事兒,你可得還我一個公道。,來來來,咱們裡間說話!」說著,拖了李魚便走。

  右側耳房中,戚小憐拿手帕輕拭聶歡臉頰上烏青的一塊,聶歡「哎喲」一聲,道:「輕點兒,輕點兒,疼!」

  「疼個屁!」

  戚小憐又是心疼,又是好氣:「剛剛究竟怎麼回事兒?大好的日子,這店裡生意你我也有份的好嗎,為何與人大打出手?」

  聶歡氣咻咻地道:「那個李魚太也無禮,他居然對你言語輕薄,我既然聽到了,哪裡忍得了這口怒氣。」

  戚小憐一聽,心中熨貼無比,道:「你也知道,我幹的賣笑生意,被人品頭論足,本是意料中事……」

  聶歡瞪起一隻熊貓眼兒,雄糾糾地道:「當我面兒說就不行!」

  戚小憐輕輕為他擦拭臉頰,柔聲道: 「好啦好啦,人家知道你疼我。瞧你這傷的,哎!你也真是的,平日裡總說你本事多大,被人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打成這樣兒。」

  聶歡冷笑道:「那小子只是下盤功夫出色,我今既已知道,再動手定然叫他好看。」

  戚小憐喜不自勝:「這才是我戚小憐喜歡的男人,那人對我無禮,你下次尋個由頭,便往死裡打他,把他打 了事。還疼不疼,我隨身未帶著傷藥,馬上著人去幫你弄點藥膏兒回來。」

  聶歡抓住她的柔夷,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還是你疼我!來,香個嘴兒!」

  「啐,誰要理你!」

  戚小憐輕啐著,軟倒在聶歡懷裡,兩人登時纏綿起來。

  左廂耳房裡,楊千葉攥著李魚的手腕,剛把他拖進房裡,就把他向前一推,腳兒往後面一勾,拉上了房門。

  楊千葉怒氣衝衝地道:「你是不是故意鬧事,想讓我這店開不下去,怕我這身份連累了你?」

  李魚睜著烏青的右眼瞟她一眼,道:「你想多了,我若如此怕事,當初就不會幫你回關中。」

  楊千葉一想也是道理,忍不住問道:「那你緣何與那聶歡打鬥,他說我什麼了?」

  李魚道:「他說你乾乾癟癟,身材甚是不好!」

  楊千葉大怒,冷笑道:「一個睜眼瞎子罷了,識得什麼是明珠,什麼是美玉?若非我要在西市開店,需得有人撐腰,豈會與他這等市井匹夫有所來往。」

  李魚一聽,這才明白楊千葉與聶歡的關係,心中大是歡喜,道:「縣官不如現管,你要在此開店,找我就好,何必捨近求遠?」

  楊千葉瞪他一眼道:「我哪裡知道你居然混成了西市署署長,早知道,也不必白髮了他乾股!」

  說到這裡,楊千葉有些歡喜地道:「你便因此,與他大打出手了?」

  李魚搖頭道:「那倒沒有,我雖不悅,一時卻也不便發作。這時,你便攜了一個女子進店,我瞧那女子剛一進來,聶歡就面露微笑,似乎與她關係匪淺,我就故意拿那姑娘說事兒,反氣於他,惹得他大發雷霆,激他出手。」

  楊千葉笑吟吟道:「那位姑娘乃平康坊第一 妓戚小憐戚姑娘,身段風流,姿容無比,甚是美麗啊,你也好昧著良心說她不夠漂亮嗎?」

  李魚道:「我沒說她不夠漂亮啊?聶歡說你胸也平,臀也小,乾巴巴的不好看。我就故意說那小憐姑娘胸也大,臀也肥,定是經得許多雨露灌溉滋潤,難怪風情萬種。」

  楊千葉大是不悅,酸溜溜地道:「真有這般妖嬈嗎?我倒並不覺得。」

  楊千葉頓了一頓,仔細一想,這才明白「經得許多雨露灌溉滋潤」是什麼意思,登時俏臉飛紅,輕啐一口道:「你說話忒也輕薄了些,難怪人家大怒。」

  楊千葉看一眼李魚身上傷勢,忙從懷裡拿出一盒傷藥。她幹的營生與戚小憐不同,居然隨身帶著傷藥的,連忙打開盒子,就用手指剜了,小心翼翼地為李魚塗抹,一邊道:「你呀,看你被人打成這樣,我瞧那人傷的比你要輕,若不是摔下來時挨了旁人一腳,你吃的虧就更大了。」

  李魚調笑道:「你的功夫挺厲害的,不如你幫我?」

  楊千葉瞪他一眼道:「我與他合夥做著生意呢,怎好與他動手。這人白受了我的乾股,還對我如此無禮,你下次若尋到了機會,往死裡揍他!這人硬橋硬馬,功夫了得,你不要硬拚,可用小巧功夫纏鬥,待他心浮氣躁,便會任你教訓了。」

  大廳裡,李氏兄弟瞧良辰先前蹬了李魚一腳,登時對良辰、美景生起了敵意,以為是對頭來踢店。良辰美景是雙胞胎,瞧他二人雖然不是雙胞胎,卻有七八分貌相相似,瞧著倒也有趣,不免向他們打量。

  這對姑娘如此一來,反倒加深了李氏兄弟的誤會,兩兄弟握著劍,躍躍欲試半晌,大眼瞪小眼的,就是不見那對姑娘出手,李伯皓忍不住喝問道:「你瞅啥?」

  美景姑娘瞧他態度蠻橫,叉起小蠻腰兒來,傲然道:「瞅你咋地?」

  兩下裡四目瞪去,馬上就要大打出手,眾賀客趕緊四下閃避,以免誤傷。墨大總管一個頭兩個大,急忙往中間一站,雙手左右一推,朗聲道:「諸位,稍安勿躁……,啊!姑娘……」

  墨總管說到這裡,瞧見楊千葉與敷了藥的李魚從耳房中走出來,連忙迎上前去。

  這時候,右側耳房裡戚小憐姑娘與聶歡也雙雙走了出來,聶歡還懶洋洋的擦著嘴巴。

  兩下裡一打照面兒,小憐姑娘馬上笑盈盈地上前:「哎呀,都是誤會,誤會。奴家與歡少識得,方才聽他所言,只是與那位李郎君生起些小小誤會,你看看,居然大打出手,這些男人吶~!」

  楊千葉嫣然道:「就是!算了算了,奴也不怪他們生出這番是非了,碎碎平安,歲歲平安嘛,打碎了東西,也算是個好綵頭兒。不過,常言說和氣生財,歡少、李郎君,我和小憐姑娘做個中人,兩位就此握手言和吧!」

  李魚和聶歡對視一眼,呲起一臉的假笑。

  戚小憐和楊千葉挽起手來,一副臭男人就喜歡無事生非的模樣兒,親親熱熱地肩並著肩,彷彿一對再親密不過的好閨蜜。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6 17:51
第281章 不合心意的禮物

  良辰美景一看正主兒到了,趕緊奉上禮物。

  二女捧起托盤到了楊千葉近前,良辰便笑吟吟地道:「恭喜貴店開張大吉,我家主人常大爺欣聞楊姑娘於西市開店,又有歡少大駕光臨,不勝之喜,特命我二人奉上……」

  美景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衫:「姐,打住,打住,好像不對誒!」

  良辰一待,扭頭問道:「什麼不對?」

  美景向前呶了呶嘴兒,良辰扭回頭一看,就見楊千葉和戚小憐比肩而立,手挽著手兒,嫣然甜笑。

  李魚站在楊千葉身畔,聶歡站在戚小憐身畔,雙眼瞅著她們托盤上的禮物,青一塊紫一塊的兩張臉拉得比絲瓜都長。

  「耶?好像確實不對啊!他們這站法兒……」良辰也馬上發覺不對勁兒了,看這情形,聶歡和戚小憐應該才是一對兒,而楊姑娘和李魚……

  楊千葉遲疑地看著她們手中的托盤,疑惑地道:「這赤金同心結,燕雙~飛的玉珮,是……常老大餽贈給……我的……開張賀禮?」

  店舖開張送同心結,燕雙~飛,這是什麼賀語?

  「糟糕!出岔子了,這下子只怕要鬧出笑話!」

  良辰美景腦瓜子轉得飛快,美景情急智生,捧著玉珮上前一步,訕笑道:「是啊楊姑娘,這燕雙~飛呢,是恭喜楊姑娘開張大吉,生意興隆,聲名遠播,財帛名望如燕雙~飛。」

  楊千葉大窘,這解釋……也太牽強了些,那玉珮上還有鏤刻的小字兒兒呢,一句「執子之手」,一句「與子偕老」,這也能扯到做生意上去。

  良辰福至心靈,馬上跟前一步,袖子往盤上一掩,蓋住了赤金織就的同心結上中心位置的那兩顆紅心,笑嘻嘻地道:「這赤金同心結兒,是我家主人餽贈給歡少的。

  歡少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諾必誠,輕財仗義,乃天下第一等俠少。我家主人素來敬仰,今足下光臨西市,故而饋憎赤金同心,這個這個……是讚譽歡少兄弟之眾!」

  良辰美景也自知解釋的牽強,說完便嘿嘿地乾笑起來。

  楊千葉和戚小憐黛眉一蹙,聶歡已然仰頭大笑起來起來三聲,上前接過同心結,笑道:「哈哈哈,這位姑娘圓得好不辛苦!我想,常老大定然不是這個意思……」

  聶歡說罷,拈起一隻赤金同心結,便往戚小憐纖纖欲折的小腰肢上一掛,又把另一隻掛在了自己腰間。

  見他如此舉動,登時滿堂嘩然。

  戚小憐也驚呆了,望著聶歡,一臉的不敢置信,期期艾艾地道:「歡少,你……你……」

  聶歡執起她的手來,誠摯地望著她的眼睛,道:「以前,是我太不為你著想,你我既已情定終身,還讓你依舊住在絳真樓上,閒言碎語不知受過多少,諸般委屈都藏在心間。以後,不會了!」

  戚小憐還要說話,聶歡的手指已經按在她的唇瓣上,壓住了她要說出的話,柔聲道:「絳真樓的事,我來解決,你莫擔心!」

  聶歡執起戚小憐的手,緩緩面向眾人,森然道:「聶某願與小憐姑娘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從今日起,她就是我的女人,誰有隻言片語加辱於她,就是羞辱我聶歡,聶歡門下三千眾,定與他不死不休!」

  好大一個八卦!此言一出,滿堂嘩然,一時間人聲鼎沸,幾乎掀起了「乾隆居」的房蓋兒。

  一個聶歡,一個戚小憐,俱都是長安市井間的風雲人物,想不到今日居然能親眼見證如此逸事奇聞。眾賀客兩眼放光,都覺得此行不虛,今日歸去,有得吹噓了。

  戚小憐看著聶歡,嘴唇顫抖,淚光頓時朦朧了眼睛。這個浪子,終於肯承認她的身份了麼?一直以來,其實戚小憐都深藏著自卑,從不敢對他說出以身相許的話來,生怕一旦挑明了這個意思,就會逼走了這匹不羈的野馬。

  如今……

  戚小憐此時此刻對李魚真是無比地感激,若不是因為他言語調笑,刺激了聶歡,這個浪子恐怕還要猶猶豫豫,不肯對她表白心意吧?

  楊千葉看看那對「執子之手」的玉珮,再看看執手相望的一對有情人,只覺手有千斤之重,一時哪裡抬得起來。李魚向她悄悄乜了一眼,打個哈哈,搶上一步接過了玉珮!

  楊千葉心頭頓時一跳,生怕李魚也來這麼一出當眾表白,那她可真就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卻見李魚抓過玉珮,往她手中一塞,笑道:「常老大美意,楊姑娘儘管收下!李某忝為西市署之長,以後有什麼麻煩,姑娘只管言語一聲,李某定鞍前馬後,代為效勞!」

  李魚這句話,也算是充份表示了西市對楊千葉在此開店的支持了,而且也沒有抽瘋似的突然來一出浪漫「求婚」,讓她下不來台。可楊千葉不知怎地,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是無比的空虛、失望,甚而……憤怒!

  瞧著李魚的笑臉,楊千葉很有一種把玉珮摔在他臉上的衝動。

  李魚分明看到了楊千葉眼底的不悅,向她投了個疑惑的眼神兒,楊千葉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向美景抱拳一禮:「千葉何德何能,能蒙常老爺子如此青睞,改日千葉定親赴『東籬下』,拜會常老爺子!」

  李魚站在一旁,神色無比地「凝重!」

  楊千葉上前一步,裙裾就蓋住了他的腳尖,而楊千葉的腳,馬上就重重地踩在了李魚的腳面上,正在用力地輾呀輾的。李魚吃痛,卻只能強做鎮定,否則早就呲牙裂嘴的痛呼出來。

  李魚心中悻悻:「不就是撞壞了你家樓欄麼,幹嘛這般報復,這臭丫頭,心眼兒真比針鼻兒還小!」

  ……

  褚龍驤一身麻衣布袍,赤足盤坐榻上,面前幾案上擺著幾碟青菜,還有粗礪的飯食,都剩了大半。

  褚龍驤是習武之人,飯量頗大,平素裡無肉不歡,自守孝以來,按照李魚所說,麻衣素食,閉門不出,虔誠守孝,如此過得兩月時光,嘴裡早就淡出鳥兒來。

  可他對母親的孝心確是不假,不肯放棄守孝的規矩,只是每日裡都不免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眼看著皇帝為他制定的守孝百天之規已經履行了三分之二,再有個把月兒就能出了孝期,生活都有了奔頭,褚大將軍好不歡喜。

  他盤坐在榻上,盯著面前一盤子用粗糧製作的麵食,饞得發綠的兩眼漸漸恍惚,那一盤子粗糧彷彿變成了裹著足足一斤熟羊肉的大胡餅,裡邊還放了椒豉、抹了酥油,當真是……

  褚大將軍「咕咚」一聲吞了口唾沫,感覺腹中愈發地飢餓了。

  這時候,一條大黑狗「呼」地一聲從半拉著沒關上的障子門前鑽了進來,四下一顧盼,便蹲坐在地,耷拉著舌頭,呼呼哈哈地看著褚大將軍。

  褚大將軍先是一待,繼而勃然大怒,他跳將起來,從牆上一把摘下七星寶刀,大吼一聲:「孽畜,找死!」

  褚大將軍一刀揮出,那大黑狗嚇了一跳,掉頭就跑。哧溜一聲鑽出了房門。

  褚大將軍怒不可遏,光著腳丫子,舉著大刀就追出門去:「你這畜牲,竟然衝撞褚某的孝期!一百天、一百天啊,眼看再有個把月就到期了,吃你這一撞,老子還得從頭守起,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那狗夾著尾巴逃到院中,迎面看到自家主人,歡叫一聲,就嗖地一下鑽到了她的裙後。

  褚府大管家陪著挺著肚子的龍作作正走在院中,一見褚大將軍麻服赤腳,蓬頭垢面,手持大刀,暴跳如雷,不禁待在那裡。

  褚龍驤看到二人也是一待,怔愕地道:「你這女子,哪裡人氏,緣何出現在這裡?」

  大管家正目瞪口呆,趕緊上前解釋道:「大將軍,這女子是李魚李郎君的夫人,自隴右來長安尋親。只是李郎君今居何處,老奴也不曉得。想來李郎君離去時曾經說與大將軍知道,因此前來求問。」

  褚龍驤「喔」了一聲,上下打量龍作作幾眼,道:「你是李先生的夫人?」

  龍作作福禮:「正是!隴右龍作作,見過褚大將軍!」

  褚龍驤道:「你懷著身子,無需多禮!有什麼事兒,你等會兒再說,先等我砍了那狗頭!」

  龍作作吃驚地道:「不知我家軍師哪裡衝撞了大將軍,為何要砍它的頭?」

  褚龍驤一聽大怒:「這狗是你養的?真真的豈有此理!皇帝命俺守孝百天,這眼看著已經過去兩個多月,馬上就捱到了日子。偏生你家這惡犬闖進我的臥室,毀了咱家的守孝,我今日定要剁了那狗頭,方消心頭之恨!」

  龍作作和大管家面面相覷,一臉的茫然。

  片刻之後,大管家才疑惑地道:「大將軍,這黑犬怎麼衝撞了大將軍守孝啊?」

  褚大將軍怒氣衝衝地向那黑狗一指,那大黑狗剛從龍作作身後探出腦袋來,馬上嗖地一下又縮了回去。褚大將軍道:「它闖進我的房間了!」

  龍作作困惑地道:「我家軍師闖進大將軍的房間,怎麼就衝撞了大將軍守孝呢?」

  褚龍驤怒道:「你這女娃兒年紀輕,不識禮數!李先生曾告訴我,須得穿粗布衣裳,不食葷腥,獨居一室,為家母守孝百日!獨居,明白嗎?這惡犬闖進咱的房間,壞了這個獨字,如何是好?」

  龍作作和大管家互相看看,眼神兒迷茫,彷彿沒睡醒似的。

  褚大將軍怒氣衝衝地道:「如今你們明白了吧?這條惡犬壞我孝期,褚某一定要砍了它!」

  龍作作趕緊張開雙臂護住「軍師」:「慢來慢來!大將軍,守孝時當獨居一室,虔誠守孝不假。不過這個獨居,並不是說自始至終,就不能有其他人物或牲畜進你房間啊。」

  大管家本來不敢多說什麼,聽龍作作開口了,這才壯起膽子道:「是啊大將軍。你比如說,一戶窮人家有三位孝子,就只一間房子,難不成為了守孝,還得借錢再蓋兩間房子,以供三人分別獨居?」

  褚龍驤守孝兩個多月,連沐浴都不曾有過,聽他一說,撓得頭屑飛揚:「不是嗎?那這獨居,是什麼意思?」

  大管家咳嗽一聲,上前兩步,踮著腳尖兒湊到褚大將軍耳邊,小聲地道:「大將軍,這個獨居,指的是守孝期間不能與妻子圓房,不能與女子歡好啊!」

  大管家說著,臉皮子抽動了幾下,心中暗道:「難怪大將軍把這院子裡的下人都轟了出去,只許我們每日送餐、換馬桶,而且嚴禁我們進他房間,都是在門口兒交接,原來……大將軍是這般理解的一個『獨』字!」

  褚大將軍張大嘴巴,「呵呵」半晌,猛地一拍腦門,轉嗔為喜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老夫理會錯了,害得我這麼久不敢與人多言一語,想到院中活動一下拳腳,都得把人先轟趕出去,以求一個獨字。」

  大管家聽得啼笑皆非。

  褚龍驤歡喜了一陣子, 臉色一正,對龍作作道:「小娘子要尋你夫君?本將軍守孝期間,不得料理公務,你那郎君已然離開褚府,今在何處,我也不知。唔……」

  褚龍驤拍了拍腦門兒,眼睛一亮:「是了!你往北城去,欽天監右街上,有一個製傘的蘇有道蘇先生,曾被李先生聘做幫閒,你去找他,當能問到李先生下落!」

  龍作作大喜,她千里迢迢而來,只知道李魚是跟著褚龍驤回了長安,卻不想到了褚府,卻悉聞李魚早已離開,心中便有些慌了,這時聽褚龍驤一說,心像插上了翅膀似的,顧不得多做客套,趕緊告辭,領著她的狗頭軍師急急離開了。

  褚龍驤獨自站在院中,仰首望天,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俺老褚問得不夠端詳,平白吃了許多苦!」

  大管家把這位龍小娘子送出府門,門口一行隊伍,高頭大馬,刀槍齊全,無情郎和負心漢兩個小丫頭俏生生地立在車前,一瞧她回來了,趕緊放好腳踏,打起轎簾兒。

  龍作作身懷六甲,動作卻不遲懶,敏捷地登車坐定,發號施令道:「無情,負心,速速往北城欽天監右街市上去尋一個名叫蘇有道的製傘人,他知道李魚那混賬東西的下落!」

  一行人車馬轆轆,便自群賢坊離開,浩浩蕩蕩向北而去,繼續著她的尋夫之旅……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7 13:36
第282章利益糾紛

  東籬八柱:洪辰耀,賴躍飛,郭子墨,凌約齊,楚清,桃依依,安如,於福順。

  於福順貪墨過巨,被常老大揪出來當成了那隻儆猴的雞,已經處死了,之後一直未再提拔新人繼其位,所以八柱之一始終空懸著一位,這也是饒耿竭力表現的原因,他想晉位為八柱。

  可惜出頭的櫞子先爛,饒耿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今兒個,楊千葉西市開店的這一天,恰是八柱向「東籬下」報賬繳交利潤的日子,平日裡各司一方,不太能常見的七個人總算是齊齊全全地聚到了一起。

  為了聯絡八柱感情,每次繳完利潤,八柱會輪流做東請其他幾柱聚餐飲酒,這已成了八柱之間不成文的一個規矩,今天做東的正好排到賴躍飛,七個人就到了二樓,選了一間最大的雅間,置宴歡聚。

  每次聚會,他們除了聯絡感情,還會互相交流對上、對下的一些想法和觀點,這次聚會,恰是李魚接掌西市署之後,七個人的話題不可避免地就圍繞著李魚轉了。

  這是必然的,任何一個新嶄露頭角的人物,都值得他們注意,何況李魚上位的原因是如此地不同尋常,坊間傳說,饒耿和他的兩個心腹在密室中被殺,就是這個李魚的手筆。

  而李魚緊接著就取代了饒耿的職位,僅此一舉,就足以令八柱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更何況,李魚接下來一系列的舉動,就更令他們側目了。

  幾句寒暄之後,八柱之中年歲最長、位列八柱時間最久的洪辰耀便笑吟吟地道:「諸位,西市署之長換了人的事兒,你們都聽說了吧?」

  郭子墨冷笑道:「換得好!那個好出風頭的傢伙,太張揚了,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仗著喬大樑給他撐腰,簡直肆無忌憚!」

  楚清微笑道:「我早看他不是好得瑟,如今果然遭了報應。」

  安如和桃依依是兩個中年婦人,雖也是市井中的女中豪傑,但無論影響力還是地位,較之其他幾人都要弱些,而且她們兩個是前年和去年才相繼被提拔到八柱序列。

  此前八柱中從未用過女人,所以常老大力排眾議,扶她們上位後,她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謀得部下認可,如今她們只是剛剛坐穩了自己的位子,所以在其他幾位前輩面前並不多話,只是小酌傾聽。其他幾柱也不大拿她們當回事兒,只管自家高談闊論。

  凌約齊道:「饒耿已死,談也無益。諸位不覺得,那位取而代之的李魚,才值得我們注意一下麼?」

  洪辰耀眉頭一皺:「那個李魚,也不曉得是什麼來頭,居然能得到常老大青睞,取代了饒耿的位置。我等上位,那是水裡火裡,不知經過多少拚搏廝殺,這個姓李的,也太容易了些。」

  賴躍飛悻悻地發牢騷道:「老大這幾年熱衷於扶植新人,打破循規,根本不在講究什麼功勞、能力、資歷,提拔李魚確實輕率了,不過已有先例,倒也不算稀奇。」

  賴躍飛這句話別有所指,本來已經放低了姿態的安如大娘子登時眉毛一豎,「砰」地一聲頓下了酒杯,沉聲道:「賴大柱,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娘有今天,也是憑著一身本事殺出頭的,怎麼?你不服氣?」

  安大娘徐娘半老,姿容還可以,只是唇薄眉稀,顴骨也高,看著就不是善碴兒。因為資歷淺,也知道人家幾個男人不大瞧得上她一個女人,安大娘在席間一向低調的很,可真要有人拿她說事兒,卻也並不怵人。

  賴躍飛自恃前輩,被她一說,臉上掛不住了,瞪眼道:「我就不服氣了,怎樣?」

  桃依依扯了扯安大娘的衣袖,示意她勿生口角,安大娘卻一把甩開她,瞪視回去:「不服氣?忍著!老娘是常老大提拔起來的,你奈我何?」

  賴躍飛拍案而起,洪辰耀蹙著眉頭道:「你們兩位,是不是閒極無聊?想口角的話,老夫就不奉陪了!」

  洪辰耀作勢欲走,安大娘冷笑道:「洪大哥不必惺惺作態了,我和小桃都是女人,就知道你們瞧不上眼,也就不在這兒礙你們的眼了,小桃,咱們走!」

  安大娘一摔筷子,起身便走。

  桃依依苦笑,起身抱拳:「各位大哥,安姐姐天生火爆脾氣,各位勿……」

  一個「怪」字還未出口,安如已經拉著她怒氣衝衝地出了房間。

  障子門兒砰地一關,室中靜謐了片刻,郭子墨朗聲一笑,道:「兩個娘兒們,也配跟咱們平起平坐?現在好了,大家喝酒聊天,才算暢快,請請請,各位兄弟滿飲此杯!」

  眾人都乾了杯中酒,楚清微微瞇了瞇眼睛,道:「其實新人上位也沒什麼,只是如果太過狂妄,不懂得尊老敬賢,不懂得資歷輩份,那等狂妄之輩,就甚是討厭了。以前,饒耿是如此,我看這李魚,比饒耿尤有過之啊。」

  眾人連連點頭,深有同感。

  賴躍飛道:「洪大哥,李魚成為西市署之長後,可曾去拜過你老的碼頭啊?」

  洪辰耀哈哈一笑,道:「洪某老了,這些少年英雄,哪裡會把我放在眼中?怎麼,他去拜會過你?」

  賴躍飛道:「洪大哥說笑了,您老德高望重,他都不曾拜會,我賴躍飛又豈會被他看在眼裡。」

  凌約齊道:「咱們各管一攤,他不來拜會,也沒甚麼。只不過,他在十三區搞得那些事情,很叫人頭痛啊!」

  楚清接口道:「是啊!初時我還想看他笑話來著,卻不想,這人剛剛上位,根基全無,居然還真就搞成了。那些商家居然沒人反對,饒耿那些老部下居然對他俯首貼耳,真是不可思議。」

  賴躍飛冷笑一聲道:「不可思議個屁!商家得了實惠,饒耿那些有娘便是娘的部下得了便宜,自然沒有人給他找麻煩。可他這麼做,卻給咱們找了好多麻煩啊! 」

  幾人一聽紛紛點頭,賴躍飛道:「這話說的對,我轄內一些大商家,近來頻頻向我提出,希望我能仿照十三區治理街區,這些大商賈,都是有背景兒的,還不能嫌他們聒噪,可是真聽得人頭痛。」

  郭子墨道:「何止是轄下商家,就連我手下那班兄弟,瞧著十三區那班人不用被人戳著脊樑骨咒罵,便能撈到更多的錢,也是眼熱的很,他們私下議論很久了,只是不敢在我面前進言罷了。」

  楚清一頓酒杯,懊惱道:「這事兒還真是麻煩,不瞞諸位大哥,我私下裡悄悄去十三區走動過,也打聽過那李魚的辦法,他能做到這一步,能讓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人擁戴,原因只有一個!」

  另外四大柱都向他 去,楚清道:「上邊的利益,他一文都沒影響到。下邊的利益,不但沒有影響到,反而減輕了原本那些兄弟的活兒,還叫他們多賺了錢,自然人人擁戴。可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怎麼做到的?他是損失了自己的利益!咱們,能學麼?」

  賴躍飛道:「學?學個鬼啊!咱們上刀山下火海,打拚多年才爬上八柱的位子,圖的什麼?難道是為了當大善人?要是按照他的法子,人人都得實惠,唯獨咱們這些人,每年……,不!每個月,都得少拿一大筆錢!一筆數字驚人的好處!這小子自己當善財童子,可把咱們坑了!」

  郭子墨沉聲道:「咱們現在是被他架在火上烤呢,再任由他這麼亂搞下去,咱們就更不好收拾了!」

  賴躍飛摸了摸鬍鬚,看向洪辰耀:「洪大哥,你是老大哥了,你說,怎麼辦?」

  洪辰耀皺著眉頭,嘆息道:「諸位,現在明擺著常老大欣賞 ,聽說喬大樑也很欣賞他,咱們能把他怎麼樣?」

  凌約齊不悅地道:「洪大哥年紀大了,這膽量氣魄也小了……」

  郭子墨瞪了他一眼道:「你這是什麼屁話,跟洪大哥這麼說話?」

  楚清忙打圓場道: 「洪大哥不是膽子小,是寬宏大量。可是洪大哥,咱們不能由著他這麼亂搞下去了啊!」

  洪辰耀雙手一攤,道:「我也不想啊!可他的地盤,咱們插不了手啊,而且常老大和喬大樑現在分明是樂見其成的模樣,咱們能插手阻止?惹得常老大不高興的話,咱們都沒好日子過。」

  賴躍飛眼珠一轉,笑吟吟地道:「前些天,良辰姑娘交給我一個人,著我訊問底細,那人叫劉嘯嘯,本是隴右人氏,因與李魚結怨,成了死仇。良辰姑娘問清底細後,便沒再理會此人,現在,他還在我那兒關著。」

  郭子墨道:「賴大哥的意思是?」

  賴躍飛道:「這個劉嘯嘯,原是隴右龍家寨的大管事,心機、手段都有一套,後來受李 迫害,離開龍家寨,還當過一陣子馬匪,心狠手辣。如果咱們重用此人,咱們不方便做的事,都交給他去做,如何?」

  凌約齊琢磨了一下,擊掌叫好: 「妙啊!他若幹的好,能把李魚拉下馬,得了實惠的就是咱們。他要是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惹得常老大不痛快了,那麼……」

  楚清會意地笑道: 「那麼,就把他丟出去,平息常老大的憤怒。哈哈哈……」

  幾人一起望向洪辰耀,賴躍飛道:「洪大哥,你覺得呢?」

  洪辰耀遲疑地道:「咱們重用此人,良辰姑娘那裡怎麼說?」

  賴躍飛忙道:「洪大哥不必擔心,良辰姑娘之所以把此人抓來,只是為了從他口中探問李魚的底細,以及與他結怨的經過。李魚不是按部就班地爬上來的人,常老大素來小心,雖然惜才,既有機會,當然得儘量多盤盤他的底兒。

  並不是常老大想抓這個劉嘯嘯,既已問清了底細,對常老大來說,這個劉嘯嘯就沒用了,是殺是放,根本無須交待下來,由我自行決定即可。我瞧他還算機靈,留用在身邊,有什麼不可以的?不過……」

  賴躍飛狡黠地一笑:「這事兒關乎咱們大家所有人的利益,賴某身子骨兒單薄著呢,可沒力氣一個人擔起來,要幹,就得哥幾個齊心協力,一起決定!」

  賴躍飛,郭子墨,凌約齊,楚清四人都望向洪辰耀,洪辰耀沉吟半晌,緩緩地道:「那就……試試吧!」

  四人臉上頓時露出笑容,齊齊舉杯,敬向洪辰耀:「祝咱們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4:30
逍遙遊 第283章交錯

  西市八柱之首的洪辰耀,宅子就在西市邊兒上,延壽坊中好大一處宅院。傍晚時分,西市擊鼓閉市,洪辰耀乘了牛車,悠哉悠哉地回了洪府,一進府門,便笑吟吟地吩咐道:「烤一隻全羊,叫三娘、五娘來陪老夫小酌幾杯。」

  三娘和五娘是洪辰耀面前較得寵的兩個妾室。洪辰耀現在共有八房妾室,年輕俊俏的通房丫頭更是不可計數,但是到了他這樣的地位,美女唾手可得,美色就不覺稀罕了。

  這般情形下,能在他面前最得寵的反而未必是姿色最佳者了,而是善解人意,溫柔體貼,侍候得他身心舒泰的女人,又或者是能幫他分憂,裡裡外外一把好手的女人。

  三娘姚瑤,五娘景香玉能從八位如夫人中脫穎而出,便各佔了一端。三娘姚瑤擅理財,不但把洪家打點得井井有條,洪辰耀賺回來的錢財她還善於經營,放賑、投資,收入不菲,所以最得洪大柱器重。

  五娘景香玉則是溫柔賢惠,洪辰耀的起食飲居,她侍候的妥妥貼貼,洪辰耀想的到的,她想的到。洪辰耀想不到的,她也想的到,所以甚得洪大柱寵愛。

  兩位如夫人聽得家人傳報,連忙薄施脂粉,打扮一番。在八位如夫人中,兩人的年紀都不小了,三夫人三十有一,五夫人也是二十有六,但姿色本就姣好,再一打扮,也是婉然少婦,豐盈嫵媚。

  二人陪著洪辰耀飲酒,曲意溫存,侍候得洪辰耀微生醺意,三娘才道:「阿郎今日有什麼喜事,居然這般歡喜?莫不是又賺了好大一筆好處?」

  五娘笑道: 「是呢,打從去年秋上開始,阿郎就常常吁聲嘆氣,不甚開懷,似今日這般開懷的模樣,可是許久不曾有過了。看見阿郎歡喜,奴這心裡,也是說不出的開心呢。」

  五娘說到這兒,眼圈兒一紅,淚光瑩然的,居然因為洪辰耀久違的歡喜激動的要哭出來。洪辰耀見了,憐意頓生,攬過老五來香了個嘴兒,輕撫其背,道:「還是老五最疼我,好啦好啦,莫要哭泣,叫人看了笑話。 」

  洪辰耀揮一揮手,示意侍候的四個侍婢退下,把門兒關了,這才抿了口酒,對三娘道:「小瑤啊,我原說要你在東都洛陽置的田地府邸,可已安排了?」

  三娘道:「還不曾,之前放的貸,上個月才陸續到期。奴收齊了本息,便派二管家往洛陽去安排了,估摸著這就快回來了,怎麼?」

  洪辰耀「滋兒」又是一口酒,笑瞇瞇地道:「不用去啦,至少五七八年內,不用再做此安排。錢別放在家裡,得錢生錢才划算,繼續放貸出去吧。」

  三娘訝然,旋即歡喜道:「阿郎朝裡頭穩啦?」

  洪辰耀呵呵笑道:「穩啦,穩啦。賴躍飛他們幾個,還是嫩了些,居然看不出老大諸般舉動,是要來個大換血!我老啦,用處不大了,本來琢磨著,很 老大就該踢我出局了,誰知道,嘿嘿……」

  五娘親手撕了一塊肥美的烤羊肉,遞到洪辰耀嘴中,洪辰耀嚼著香噴噴的羊肉,愜意地道:「誰知道,賴躍飛、郭子墨他們幾個,居然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你們等著吧……」

  洪辰耀笑瞇瞇地道:「他們幾個,很快就要完蛋了。老大做事,素來沉穩。就算是想換血,也力求穩妥。現在他們幾個自己跳出來,那是逼著老大收拾他們。老大素來穩重,縱然想革新除舊,也不會採用剜肉補瘡之法,他們一倒,老大就需要我這個老前輩壓一壓場子,帶一帶新人了,一下子八柱換了一半的話,至少幾年之內,我洪辰耀就穩如泰山了。」

  洪辰耀微笑著,忽然扭過頭兒,對三娘道:「近來放貸,莫往西市裡去,不太平。」

  三娘道:「是,奴家曉得了。」

  洪辰耀點點頭,又對五娘道:「過個三五日,我就會尋個由頭向常老大告假,往少華山去歇養些時日,你先安排一下,陪我過去。」

  五娘也乖順地道:「是!奴家明兒就做遠行準備。」

  ************

  賴躍飛與凌約齊素來交好,二人都依附於東籬四樑中排位第二替常劍南打理人脈與官場關係的王磊,一榮共榮,一損俱損,自然一個鼻孔出氣。

  與洪辰耀等人商議已罷,得到眾人贊同之後,二人便結伴回了賴躍飛的公署,這同樣是依附於「東籬下」延建出來的一處三進院落的宅院。

  到了第三進院落,賴躍飛吩咐人打開地牢的門兒,便與凌約齊走了進去。雖然還是白天,但地牢內十分的隱暗,自有侍衛打起火把,頭前照路,引著他們沿土階而下。

  「滴答!滴答!」地牢中十分潮濕,一個半人高的水牢,牢頂水滴不時落下,濺在水面上,在寂靜的水牢中顯得十分清晰。

  一見火把出現,被鎖在水牢裡,半身泡在水中的劉嘯嘯登時厲聲大呼道:「姓賴的,劉某與你無怨無仇,緣何將劉某鎮壓於此?速速放我出去,否則,劉某但得一線生機,誓不與你善罷甘休。」

  賴躍飛站住,笑吟吟地看向凌約齊,道:「怎麼樣?」

  凌約齊道:「不錯,是個狠角色。」

  賴躍飛哈哈一笑,轉向劉嘯嘯,道:「姓劉的,害你落得今日這般田地的,是李魚,而不是我。冤有頭,債有主,你找上賴某,是何道理?」

  劉嘯嘯倒真是一條光棍,當初他在龍家寨時也是這樣,一旦確定沒了生路,梟雄本色便呈露出來,連討饒的話也懶得再說一句。劉嘯嘯冷笑道:「你也知道劉某與你並無恩怨?你把劉某鎖在這裡意欲何為?」

  賴躍飛道:「李魚討好了常老大身前的心腹侍婢,明著放了你,暗中又把你抓了起來。這一切,全是出自李魚授意,賴某只是受常老大身前心腹侍婢良辰姑娘託付,你要尋人報仇,可找不到賴某頭上。」

  劉嘯嘯厲聲道:「放屁!我管你因何由頭整治於我,如今我總是在你牢中。大丈夫可殺不可辱,要嘛你就殺了我,要嘛便放了我,否則一旦叫劉某逃出生天,必然血債血償。」

  凌約齊笑吟吟地道:「賴兄是受人之託,縱然他不出面,也還有旁人出面,你須怪不得賴兄。不過,如今賴兄倒真想放了你,還給你一份大好前程,你說,這算不算於你有恩?」

  劉嘯嘯待了一待,有些不敢置信:「你們肯放了我?」

  賴躍飛道:「不錯,我看你還算是一條漢子,有心栽培於你。要我放你不難,不過,從此以後,你卻需得為我做事,供我驅策,你可答應?」

  劉嘯嘯 著火把光亮之下賴躍飛那張明暗不定的面孔,緩緩地道:「你們是西市王的人,李魚如今也是西市王的人,我若投靠了你,便得與他共事,是麼?」

  凌約齊笑吟吟地道:「如何,你可答應?」

  劉嘯嘯怨恚地道:「劉某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若也忍得,生而何益?」

  賴躍飛哈哈大笑起來,擊掌道:「好!好的很!我不瞞你,那個姓李的一到西市,便攪風攪雨,賴某很不喜歡他。奈何這人最是奸詐,諂媚討好常老大貼身侍婢,我不好為難他。我願放你出來,留你在身邊做事,就是希望你能找找他的麻煩。」

  劉嘯嘯陰惻惻地道:「如果我想殺了他呢?」

  賴躍飛和凌約齊相視一笑,賴躍飛道:「那我們就在常老大面前力保你,取代他的位置。」

  凌約齊道:「你不必奇怪,我西市唯才是舉,取而代之乃是傳統,李魚今日能坐上西市署市長之職,也是這麼來的。如果你能鬥得過他,那就證明你比他強,常老大面前,我們保你!」

  劉嘯嘯道:「好!我答應你們!」

  賴躍飛笑道:「爽快!是條漢子,來人吶,放了他!」

  當下,就有兩個侍衛淌水過去,解開鐵鐐,劉嘯嘯一直被站立著鎖在水中,雙腿都僵了,鎖鐐一解,就向前倒去,幸被兩個侍衛扶住,將他拖出水牢。

  劉嘯嘯被良辰擒住的時候並未受傷,但是在牢裡受賴躍飛的人拷打訊問,身上卻不乏傷痕。他腰身以下的傷在水裡已經泡爛了,爛肉發白,血都不再滲出,上身的傷痕卻是沁出惡臭。

  賴躍飛捂著鼻子退後幾步,吩咐道:「你們速速載他去尋個郎中好生診治,此人我有大用。」

  凌約齊雖然也是嗅到窒息的惡臭,卻未後退一步,眼見劉嘯嘯雖然身體僵立,搖搖欲倒,痛得咬牙切齒,卻不肯痛呼一聲,不由心中暗讚:這劉嘯嘯端地是個狠人!

  凌約齊心中暗想:劉嘯嘯此番出去,定然與李魚有一番龍爭虎鬥。李魚背後站著良辰美景,劉嘯嘯背後站著的卻是洪老大和賴老二。我居其中,或站隊、或抽身,見機行事。若是他們鬥個兩敗俱傷最好,不然的話,任何一方倒了,於我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哈哈,甚善!

  侍衛們眼見劉嘯嘯根本行不得路了,只好把他架出去,弄來一輛篷車,拖了他上去,倒臥在車中,便載著他出了府門。劉嘯嘯雖不清楚這東籬八柱之二的人物緣何放了他,但他早在龍家寨時,做為大管事為了爭權,就與大管家明爭暗鬥過,乃至後來架空龍老大,也是頗有心機的主兒,猜也猜出了幾分。

  他實未想到本以為此番必死,卻是柳暗花明,又適生機。臥在車上,追思以往,從龍家寨掌握實權的二號人物,一步步混到今天這步田地,並不認為自己做錯過什麼,隻認為全是李魚害的。

  想到李魚今日的逍遙自在,劉嘯嘯對比之下,痛心疾首,他臥在車中,從篷下望向長街,心中暗暗發誓:「姓李的,我劉嘯嘯今日不死,必將種種遭遇,千百倍地報復在你的身上!」

  這句話剛在心裡說完,劉嘯嘯突然身子猛地一震,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趕緊抬起手來擦了擦眼睛。沒有錯!夕陽之下,那輛車中,坐著的可不就是龍作作?

  龍作作,在她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劉嘯嘯就已認定她這輩子必定是自己的女人,可誰知道……

  劉嘯嘯的目光落在龍作作明顯凸起的腹部,一雙手登時死死地扣住了車板,青筋暴起。

  兩車交錯,目光中已經不見了她的美麗身影,劉嘯嘯依舊死死地瞪著前方,一雙眼睛射出慄人的光芒:「她……她也在長安?她有了身孕?那是李魚的孽種?」

  劉嘯嘯十指緊緊地扣著車板,吱吱嘎嘎地撓出了十道深深的指痕!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4:31
第284章 尋尋覓覓

  華蓋,黃帝所作也。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常有五色雲氣,金枝玉葉,止於帝上。有花葩之象,故因而作華蓋也。

  而華蓋,也就是傘的原形。只是這最初的傘,是高貴者專用的,而且彼時還沒有紙,傘面都是用絲製成,普通百姓就算允許你用,也用不起。

  到了今時今日,傘則以紙傘居多了,只不過那紙都是特製的,用油浸過或塗過蠟的。

  蘇有道今日依舊在製傘,製作的是一把絲綢面的傘,很顯然,這是一柄權貴人家定製的傘,所以用料很講究。

  實際上,在這個年代,製傘算是技藝很是高超的匠人了,尤其是製作一把好傘,對於官紳權貴、使相千金們來說,也是行頭中不可或缺的一件重要道具。

  在後來的時代,傘在遙遠的英國發揚光大,成了紳士們出門必須攜帶的標準配具,那時由製傘名家所製的傘,是很為它的持有者提升身份的。

  大道上,行人絡繹。蘇有道就坐在路邊傘棚下,專心地製作著他的傘。以他的身價,要開一間傘鋪,收幾個學徒,又或者就在自己家裡營業,同樣不虞生意,但他喜歡在路邊製傘。

  雖然,行人行在路上,他自坐在街邊,你不看我,我不瞧你,其實該走進心裡的,不知不覺便走進去了,走進了心裡,便也融進了他的手裡,然後便鑄進了他的傘裡。

  所以,蘇有道常自誇,他的傘裡有七情、有六慾,有靈魂。

  傘面已經丈量裁好,用的上好的素綾,陽光透光棚子散照其上,發出瑩瑩的光,蒙在傘架上試看時,輕盈的彷彿一朵蒲公英,彷彿吹一口氣,它就會飛起來,盈盈地飄飛入湛藍的天空。

  蘇有道提起筆,又放下,傘面太素了,該點綴些什麼,但一時之間,他卻想不出該添加些什麼畫面。蘇先生作畫與製傘一樣,他不想僅僅做技藝技巧的展示,而且想蘊入他的情感。

  聽起來這是一件很玄奧的事,但是每一個買到蘇先生所制好傘的人,都感覺自己所擁有的傘,與普通的傘截然不同。或陽光、或憂鬱、或思念、或執著,持著他親手所製的傘,似乎總能從中品味到某種鮮活的感覺。

  尤其是當有合適的環境或氛圍相匹配的時候,持一把傘,看雨打芭蕉,看蛙鳴荷葉,看流螢飛舞,看輕雲攏月……

  蘇有道正躊躇著該在這柄傘上繪製一副什麼樣的圖案,一輛油壁車停在了他的攤子前,兩個俏麗的小丫環從車上跳下來,放好腳踏,掀開轎簾兒,攙了一個雖然身懷六甲,姿容卻極是驚豔的美人兒姍姍下來。

  「足下就是蘇有道,蘇先生?」

  龍作作盯著執筆沉吟的蘇有道看了一陣兒,這才開口問道。

  蘇有道抬起頭,就看到一雙很俏的眼睛。因為身懷有孕,龍作作的臉頰稍顯豐腴,但是她的眼睛極俏,而且極為有神,顯得有些犀利,因為眼神過於突出,就襯得那臉頰顯得瘦削了。

  「足下就是蘇有道蘇先生嗎?」

  那雙嬌豔的唇再度啟動,龍作作極為俏媚,但眼神犀利,這對女孩子來說,會略顯鋒芒,但是因為她那雙紅豔豔的唇瓣,所以那鋒芒便成了熾烈,火一般的熾烈。

  蘇有道從未在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身上,看到如此個性的鮮豔與熾烈。蘇有道臉上逸出一絲微笑,輕輕點了點頭,放下筆,道:「不錯,小娘子要製傘麼?」

  龍作作目光中不可抑制地湧起一抹怒氣:「我想請教足下,李魚今居何處。」

  蘇有道聽著她濃鬱的西涼口音,忽然記起了之前對李魚所做的那番調查,幾乎是剎那之間,他就猜到了眼前的女子是何人,尤其是看到簇擁在油壁車左右那些明顯是隴西風格裝束的健壯騎士。

  蘇有道微笑道:「小娘子識得李家郎君?」

  龍作作道:「我是他的妻子!」

  蘇有道輕呵一聲,道:「原來如此,小娘子應該是從褚將軍府聽說的吧?蘇某自離開褚府,與李家郎君便少有來往了。」

  龍作作瞪著他,一字字地道:「本姑娘只是向足下請教他如今的住址!」

  蘇有道一拍額頭,失笑道:「啊,蘇某糊塗了,李家郎君麼,現如今住在延康坊楊思齊府上。」

  龍作作皺了皺眉,自語道:「楊思齊,這又是什麼人?」

  蘇有道正色道:「楊先生乃當世大匠,與在朝為官的閻立本閻大匠旗鼓相當,蘇某製傘,亦曾求教過楊先生。」

  蘇有道說完,便望著龍作作的背影,閉上了嘴巴。因為龍作作自語之後,根本沒聽他的解說,已然轉身登上了車子,往車中一坐,吩咐一聲,車子便轆轆而去,投入夕陽之中。

  「龍家大小姐,妻子?呵呵,這回更有趣了。」蘇有道望著遠去的車隊,喃喃自語:「原來李魚與龍家大小姐已然定了終身,連夫妻之實都已有了。」

  他撫著鬍鬚,沉吟道:「李魚乃死囚,入黑道方可逃王法,但若有了隴右這塊不法之地,他未必非得留在長安。他的娘子既然尋來,他不會……離開長安吧?」

  「他已順利進入『東籬下』,須得留在長安才成!」蘇有道一字一句地說完,便重新提起了筆。

  傘面瑩白,彷彿一片沃雪,又似一張白紙,蘇有道提著筆,不期然地想起了方才乍然一見的龍作作的模樣:俏的眼、豔的唇、畢露的鋒芒……

  筆在硃砂盒中蘸了一蘸,蘇有道毫不猶豫地向傘面上點去,點點梅花躍然其上,彷彿一場大雪之後突然綻放出了它火一般的熱情……

  「咚咚咚咚……」

  坊門處的鼓聲響起來,坊丁要關閉坊門了。依照宵禁令,夜晚是要閉坊的,此舉無疑會保證治安的良好,但是對一些尚未辦完事情的人來說就有些不便了。不管是回家的、歇業的、投店的、出城的,俱都加快了步伐。

  李魚帶著吉祥、深深和靜靜離開西市的時候,街上行人已經不多,李魚快馬加鞭,輕車則疾馳於後,等他們趕回延康坊時,剛剛放慢馬速輕馳入坊,坊門就在他們身後關閉了。

  車載三美,個個嬌俏,每日早起便隨著李魚出門,每日傍晚,又被他用車載回,早成了延康坊的一道風景。掌管坊門的這兩個坊丁,一個叫楊帆,一個叫馬橋,每天早晚都能看見李魚美女伴當,進進出出的, 心中怎不豔羨?

  兩個坊丁依依的目光,追送著三美的車馬,追出好遠。只是,聽說人家是西市署市長呢,那可是日進鬥金的大豪紳,自家怎生比得?二人只能望而興嘆:「大丈夫當如是也!奈何,我不是大丈夫……」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0 16:18
逍遙遊 第285章五朵金花

  「大娘!您快歇歇,我幫您洗菜!」

  「我淘米!」

  一進家門,吉祥還沒開口,深深和靜靜兩位姑娘就熱情地衝進了廚房。

  兩個吃貨倒不是為了盡快吃上晚餐,而是因為她們已經發現,要擁有李魚這張高檔長期飯票,潘大娘這一關是必須要攻克的,只要哄得潘大娘子開心,她一開口,李家孝子還不順水推舟?

  於是乎,兩位姑娘除了藉著在李魚身邊讀書的機會,來點辦公室撩騷一類的風情小故事,一回到家就是想盡辦法討潘娘子開心了。

  而且,兩位姑娘誰也沒有挑明,便已心意相通地達成了革命統一陣線。吉祥姑娘不是佔了先手麼?我們可是有姐兒倆,論質量不輸於你,論數量還多你一倍,這競爭力自然大增。

  吉祥因為早就跟在李魚身邊,且已有了潘大娘的親口認證,實在抹不下臉面來學這兩個沒皮沒臉的小女人,眼見二人一頭衝進了廚房,口口聲聲把潘大娘叫得比親媽還親,便負氣地站住了。

  李魚察覺了她微妙的情緒變化,心中也有些尷尬。深深和靜靜表現的也太明顯了,簡直就差敲鑼打鼓宣告眾生,說她們要進李家的門兒啦,他又不瞎,豈能看不明白?

  其實這樣兩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子,李魚實在討厭不起來,只不過以他後世過來人的性情,卻難免有些「懼內」,他可做不到理直氣壯地納小兒,眼見吉祥嘟起了嘴兒,李魚便涎著臉兒上前,道:「她們兩個在咱們家白吃白住的,還不興幫咱們家多做點兒事?甭管她們,讓她們去,來,咱們回房說點悄悄話兒。」

  這他們咱們的,關係撇得清清兒的,很有說話技巧了,奈何吉祥姑娘也是個人精,一點都不傻:「什麼叫白吃白住啊,要是這麼算的話,我也是白吃白住呢。」

  李魚一臉嚴肅:「這怎麼能一樣,你是我的女人!」

  吉祥繃著臉兒道:「著哇,她們兩個也可以變成你的女人啊!」

  李魚執起吉祥的手,真誠地道:「不!這輩子,我只有你,就心滿意足了。 」

  吉祥敲了敲腦袋,思索地想:「隴右馬邑州有個什麼人來著,龍姑娘還是蛇姑娘,哎呀,記不清。」

  李魚乾笑道:「龍作作,龍姑娘。 」

  李魚趕緊又抓起吉祥的柔荑,道:「龍兒呢,是個小意外……」

  吉祥一臉吃驚地打斷了他:「這要是個大意外,該討回來幾個姑娘?」

  李魚一臉尷尬:「呃……這個……我……咳咳……」

  吉祥道:「好啦,別一副苦瓜臉,好像人家多凶悍的模樣。」

  吉祥往廚房裡瞟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那兩位姑娘,可是見了腥的貓兒一般,就巴望著能嫁進咱們家裡呢,我警告你,可不許動心,不然……」

  「那不能!」

  李魚正氣凜然:「咱們家誰當家?我家吉祥姑娘啊,你不點頭,母蒼蠅 都別想飛進來一隻。」

  吉祥白了他一眼:「這話你說的啊,你可記住了!」

  吉祥說完,舉步就走,李魚問道:「你去哪兒啊?」

  吉祥道:「我去廚下幫大娘做飯。」

  片刻的功夫,潘大娘就從廚下出來了,米有人淘了,菜有人洗了,現在連掌勺的都有人代替了,潘大娘很高興地就解了圍裙。

  潘大娘出了廚房,就見自己的寶貝兒子站在堂下,做無語問蒼天狀。

  潘大娘放輕了腳步走過去,盯著兒子發呆的臉龐看了看,疑惑地道:「兒啊,你要吟詩嗎?」

  李魚醒過神兒來,苦嘆一聲道:「我哪有心情吟詩啊,你看那廚下……」

  李魚往廚下呶了呶嘴兒,潘大娘隨之看了一眼,笑瞇瞇地道:「怎麼啦?」

  李魚道:「哎,咱們家的姑娘,就沒一盞省油的燈。」

  潘大娘恍然,伸出食指,在李魚額頭狠狠一戳:「你這臭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看這這幾位姑娘,都挺好的。」

  潘大娘說著,笑瞇瞇地往後宅裡去了。那兒還有一個牲口似的每天只知道幹活的男人,吃穿住行一團亂,潘大娘只覺得那人比自家兒子還不懂事,太叫她操心。哎,要是沒有她,那個男人可怎麼活?

  潘大娘悲天憫人地搖著頭,消失在了李魚的視線之內。

  李魚往廚房裡瞧了一眼,小小一間廚房,三個姑娘置身期間,各自賣弄本領,風拂柳,柳揚枝,小腰身裊娜,挽起袖子的胳膊白生生地跟剝了皮兒的水蘿蔔似的,一張張俏美的容顏,被灶中火光映得紅撲撲的。

  李魚不禁悲嘆道:「一個都吃不到,哪兒有福啊?」

  ……

  朱雀長街之上,龍作作一行隊伍在善和、通化兩坊之間的路口被截住了。

  金吾衛執戟而立,肅然喝道:「擇坊而入,投店歇息,有什麼事,明日再辦,馬上就要淨街了,不得前行。」

  馬上一個侍衛大聲道:「軍爺高抬手,我們要去延康坊,過了通義坊就到了,來得及的。」

  那金吾衛怒道:「聒噪甚麼,人人都學你,老子這街從日落捱到日昇都淨不乾淨,快快擇坊而入,不可前行。」

  龍作作坐在車內,耳聽得外邊交涉,好不氣憤。不過,她也清楚民不與官鬥,不要說這裡是天子腳下,就算在他們馬邑州,這也是他們正業百姓人家不可冒犯的規矩。

  龍作作眼珠一轉,附著「負心漢」的耳朵悄悄耳語幾句,那小丫頭點點頭,便掀開簾兒走出去,做出一臉焦急模樣,道:「各位軍爺開恩,我家娘子就要生產了,急著去尋穩婆接生呢,求軍爺開恩,行個方便。」

  那金吾衛往車上看了一眼,「無情郎」打著簾兒,龍作作捂著肚子,黛眉深蹙,做痛苦不堪狀,瞧來甚是可憐。

  那金吾衛把長戟一頓,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你這小娘子,忒也有趣。瞧你隨從陣仗,分明大戶人家,若要生產,早該請了穩婆在府上候著,哪有倉促之間去尋穩婆的道理,想要誑騙於我,當我眼瞎麼?」

  「無情郎」機靈,高聲道:「軍爺慧眼,難道看不出我們行色匆匆,遠道而來麼,我們不是長安人氏,這才剛剛進城,能往何處待產?」

  那金吾衛怔了一怔,仔細打量龍作作一行人馬,確實像是遠道而來。

  那金吾衛登時發了善心,往旁邊通化坊裡一指,道:「你這小娘子,大腹便便的,怎麼還趕遠路,一個不好,可有性命之危。快快快,快進坊去,沿坊裡大街一直走,莫要停,到第三第四個街區之間,路口便有一戶人家,乃是一個接生婆子,我家小寶就是那接生婆子接生的,快去,快去!」

  這時候,通化坊坊門正要關閉,那金吾衛大喝一聲:「呔!切莫關門,這有婦人待產,速速放他們進去。」

  那兩個掌管坊門的坊丁聽到外面軍士大喝,連忙將掩了一半的坊門打開,召手道:「快來快來,六百響『閉門鼓』就要敲完了,再遲得片刻,便要『犯夜』,教人拿了去,拶你一頓好拶子。快快快……」

  龍作作目瞪口呆,萬沒想到弄巧成拙,那金吾衛不斷催促,兩個坊丁也在門前招手,無奈之下,一行人只得進了通化坊。

  一行人進了通化坊,龍作作尚未到產期,哪裡需要去什麼穩婆家裡,只是不想讓那掌門的坊丁生疑,硬著頭皮向前走出三四條街,看見一戶人家門口掛了一個「棧」字招牌。

  這時節,專門的客棧雖然也有,卻極少。但客棧又是行路人必不可少的,長安國際大阜,更是如此,所以城中有不少人家,專以出租房屋為業。龍作作麾下那些侍從常行遠路,一看就知道這戶人家是經營房屋出租的,馬上上前拍打門戶,高聲道:「主人在嗎?我等欲租房捨,還請行個方便。」

  這時候,又有一輛清車,在兩騎快馬的護送下,從通化坊另一端長街盡頭馳來,恰也到了這戶人家停住。車伕勒住坐騎,墨總管和馮二止翻身下馬,牽著馬韁上前,楊千葉一掀轎簾兒,已自車中閃了出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0 16:18
第286章唇槍舌箭

  龍作作由「無情郎」和「負心漢」虛扶著,一隻腳剛落在腳踏上,突然就跟中了定身法兒似的,待站在車上。楊千葉此時也正要下車,一腳懸在空中,驚愕地看向對方。

  雙方套轅的騾馬倒是很親近,相互蹭了蹭臉兒,咻咻地打了個鼻息,因為它們的動作,兩輛車子都是微微一晃,將驚呆的兩位姑娘弄醒過來。兩個人慢慢走下車,向對方走出三步,站住。

  龍作作盯著楊千葉,冷冷一笑,道:「我聽說紇幹承基跟著羅一刀,被羅克敵幹翻了,那時就在想,那個背我叛我,委身從賊的女人,卻不知落得個什麼下場。如今看來,老天待你不薄啊,居然被你安全逃到了關中,你這腿,可是真夠長的。」

  楊千葉淺淺一笑:「背你叛你,談不上吧?我當初寄身於龍家寨,為的就是探聽紇幹承基的下落,而且,本姑娘從不曾做過任何一件不利於你的事情,龍姑娘,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呢。」

  說著,楊千葉好奇的眼神兒不時瞟向龍作作的肚子,看她模樣,分明是有孕在身,這才多久,她就成親了?還是……有了什麼不幸的遭遇?只是,出於她本能地矜持,楊千葉沒有問出口來。

  楊千葉可沒往李魚身上想,要知道,她跟紇幹承基投奔羅霸道沒多久,李魚就前往中原了,現在更是在西市混得風生水起,不可能與龍作作成親生子,否則他豈有在長安逍遙的道理。

  龍作作冷哼道:「是麼?任你怎麼說,總是辜負了我的信任,辜負了本姑娘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羅霸道完蛋了,你逃到長安,居然租房而居,連個自己的落腳之處都沒有,如此落魄,著實可憐!」

  楊千葉挺了挺胸,淡淡地道:「落魄?你看本姑娘像麼?」

  那一身滾綾繡銀邊的素白色翻領小胡袍,渾脫小帽兒,俏美可人。臉上氣血充盈,榮光煥發,腰間玉珮垂墜,分明大富之家,要說她這樣都叫混的好慘,那只能進宮當皇后才叫還算不錯了。

  「倒是龍姑娘你……,嘖嘖嘖……」

  楊千葉嘖嘖幾聲,搖頭嘆息:「風塵僕僕的,好像趕了很遠的路啊。龍家寨過不下去了麼?居然要你一個大腹便便的小婦人,千里奔波,經商牟利。啊,龍姑娘你有了生孕呀?這才沒多久,原來你已經嫁了人,恭喜、恭喜!」

  龍作作挺了挺肚子,同樣淡淡地道: 「本姑娘進長安,可不是為了經營生意,而是來尋我的男人。」

  龍作作撫著肚子,一臉得意地道:「我本來盤算著,就在馬邑州住著,蠻好,可是我男人本事,送皮貨來了趟長安,居然做了大官,非說這裡風水好,易於孩兒的教養,執意要接我來長安享福。我呢,嫁雞隨雞,也就只好來了。」

  龍作作說到這裡,瞟了楊千葉一眼,故作恍然地道:「啊!大震關一別,再未相逢,我倒忘了,你還不知道我男人是誰吧?其實你也認得他的,我這娃兒的爹,就是李魚 。」

  楊千葉、墨白焰、馮二止齊齊一待。一待之後,墨白焰和馮二止情不自禁地對望一眼,眼底是藏不住的狂喜。

  一直以來,他們都覺得李魚是阻礙公主復國大業的一個障礙,兒女情長起來,消磨了鬥志,如何肩負復國大業?尤其是千葉公主是女人,一旦婚嫁,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光復大隋的事就此休談。

  現在好了,李魚已經娶了妻子,以公主身份之尊,斷然沒有予人作妾的道理,這縷情絲可以從此斬斷了。

  楊千葉也呆住了,龍作作這個消息,給她的震撼著實不小。

  李魚已經成親了?他的娘子就是龍作作……

  等等!不對!

  楊千葉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上次與李魚重逢於西市的事,想起二人的接觸經過,再迅速回想李魚通過大震關前往關中,並借褚龍驤聲名之便把她和紇幹承基、羅霸道等人帶出大震關的過程,馬上推斷,龍作作此言不實。

  龍作作有了身孕,且孩子的父親是李魚,這事恐怕不假,龍作作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但若說二人已然成親,且是李魚派人接她前來,只怕就未必屬實了。

  否則的話,李魚自那次過大震關就不會絲毫不曾談起或表現出已然娶親的模樣,當時他甚至已接受褚龍驤禮聘,打算赴長安做褚將軍幕賓了,這像是在馬邑州有了家室的模樣麼?

  況且,如果他當時剛剛新婚,會在那時遠行?這對狗男女發生過苟且之事,應該是真的,但是說到成親,且李魚派人接她來長安定居……

  「呵呵……」

  楊千葉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道:「原來如此?自大震關入關中時,我便與李魚同行呢,倒不曾聽他說起過已然成親的事。前兩日我在長安西市開了家『乾隆堂』珠寶行,李魚還曾親來道賀,那時也不曾聽他說起過要接你來長安的事。」

  說到這裡,楊千葉俏眼微微一張,有些詫異地道:「說到這裡,我卻有些奇怪。龍姑娘到了長安,怎麼不往尊夫府裡去呢,莫不是……連自己的家門兒朝哪兒開都不曉得?」

  龍作作冷哼一聲,道:「我只是進城晚了,恰適宵禁,暫且在此小住一晚罷了。」

  楊千葉點點頭,似笑非笑地道:「原來如此,那就是尊夫的不是了,龍姑娘……哦,是李夫人,李夫人遠道而來,且又懷著身孕,尊夫居然不去城外接迎,實在 是……,呵呵……」

  楊千葉搖搖頭,舉步向門前走去,手掌將門扉推開一半,忽又扭過頭來,乜視著龍作作道:「剛剛聽李夫人講,尊夫在長安做了大官?我還是頭回聽說一個不入流的市長也叫做大官。尊夫說長安有利教養子女,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起碼呀,能叫人開了眼界!」

  楊千葉笑吟吟地說罷,一推門兒就走了進去,身後龍作作的面孔已然脹紅的彷彿一隻初次下蛋的小母雞。

  然而,快步走進門去的楊千葉,卻也是剛一跨過門檻兒,臉色呱嗒一下就摞了下來,面沉似水。

  千葉公主一向氣度雍容,風度優雅,從來不曾如此地牙尖嘴利,可是從龍作作說出她腹中的孩兒生父是誰後,楊千葉就方寸大亂,談吐大異尋常了。

  墨白焰和馮二止目睹二人挾槍帶棒一番舌戰,隻瞧得心驚肉跳。兩個下邊沒把兒的男人頭一回明白,什麼叫句句誅心,什麼叫字字如箭。而且這麼刻薄的話語,居然出自他們心目中那位高貴、優雅、從容、淡泊,本該如九天之上的仙子般的公主殿下之口。

  龍作作憤怒地站在門口,好半晌發赤的臉龐才漸漸恢復了雪白的顏色。這一路上,她都在猜測,被李魚帶出大震關的所謂白衣女婢究系何人,現在不用猜了,那賤婢必是楊千葉無疑。

  「那個臭男人!那個臭男人!」龍作作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無情郎」和「負心漢」戰戰兢兢地湊上來,「無情郎」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小姐,咱們是不是換一戶人家投宿?」

  龍作作怒目瞪去,道:「換什麼人家,怕她怎地?今兒晚上,本姑娘還就住這兒了!」

  說完,帶球跑的龍作作也不用人扶,大踏步地就向院中走去,唬得「無情郎」和「負心漢」忙不迭跟上,一左一右剛剛攙上龍作作的胳膊,就被她狠狠地甩開了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1 17:52
第287章 不好消受的福氣

  這一夜,龍大小姐氣鼓鼓的,究竟睡著了沒有,誰也不知道。

  「無情漢」和「負心漢睡在外屋裡伺候,聽到裡邊烙餅頻率的翻身聲,一時也不敢睡去,但等了良久,卻也不見龍大小姐發脾氣或是召喚她們做什麼,等著等著,小姑娘貪睡,也就睡著了。

  兩個丫頭睡的晚了,又是本就貪睡的年紀,等她們揉揉眼睛爬起床來,不由得大吃一驚,大小姐根本沒要她們侍候,已然是洗漱完畢,梳妝停當,形容嚴盛,就連為了行路方便,平時並不佩戴的步搖、耳珠、綴玉都戴上了,跟新嫁娘似的。

  兩個丫頭大吃一驚,趕緊穿衣起床,生怕惹來龍大小姐不快,不過龍姑娘並未理會她們,她站在門口兒,眼睛貼著門縫兒,偷眼向外瞄著,全神貫注,似乎在看什麼東西。

  兩個丫頭穿著停當,連臉都沒來得及洗,就趕到龍大小姐身邊。

  「小姐……」

  「負心漢」怯生生地喚了一聲。

  「噓~」龍大小姐馬上豎指於唇,制止了她。「負心漢」馬上閉嘴,與「無情郎」對視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墨白焰和馮二止守在院子裡,等著楊千葉楊大小姐出門。

  門兒一開,楊千葉從門中姍姍地走了出來,墨白焰和馮二止微微一訝。

  殿下天生麗質,幾乎從不用胭脂水粉、珠飾打扮,說句不客氣的話,胭脂水粉那些東西,就算是長安城裡品流最高的那種,用在殿下臉上,都嫌遮掩了她本就水潤嬌嫩的肌膚呢。

  要說用,殿下大抵也就是修修眉、潤潤唇,可今兒個,殿下居然修了妝容,比起那日店裡開張時還要隆重幾分。尤其是她的服飾,原本為了拋頭露面方便,大小姐常常是一身小翻領的錦袍,一頂渾脫小帽兒,帶些胡風,俏皮可愛,行路便利。

  可今兒個大小姐環珮叮噹的,這是鬧哪樣啊?

  明明墨白焰就在眼麼前兒站著,可殿下的聲音清亮的就像正吊嗓子的旦角兒:「墨總管,咱們家那個招牌著實地小了些,不醒目。你抽空兒去一趟西市署,叫李魚特批一下,做塊大招牌。」

  墨總管人情世故不可謂不明白,但是涉及男女之情,可就單純的可以了,哪知道楊大小姐這番話用意何在,忙陪笑道:「大小姐,消防司說了,西市店舖牌匾今後都有統一規制……」

  楊千葉瞪了他一眼,道:「咱們家的鋪子可是佔了四座店舖的門面,能一樣麼?特事特辦麼,『東籬下』怎麼就掛了一副幾里外都看得清的大招牌?你去跟李魚打聲招呼就好,他會難為我?」

  墨白焰忙唯唯稱喏。

  房間裡邊,龍作作冷笑一聲,拉開障子門兒就走了出去,那嗓門兒脆生生的,就彷彿一個正吊嗓子的青衣:「叫侍衛們趕緊把車馬準備妥當了吧,昨兒進城急了些,郎君接不到我,指不定多著急呢。咱們這就出發……」

  「無情郎」和「負心漢」已經跟出來,聽她這麼說,「無情郎」納罕地請示道:「姑娘,你不先用了早膳麼?」

  龍作作瞪了她一眼:「也就幾步路了,餓不死你,咱們回了家吃!」

  龍作作輕輕撫著肚子,彷彿一個挺胸腆肚的大將軍,八面威風,睥睨間示威地看著楊千葉:「婆婆自接了書信,就不斷催促我來京,早些到了,早些給老人家一個歡喜。」

  「咚咚咚……」

  坊門開關時候,都會鼓聲隆隆,曉喻全城。此時鼓聲適時響起,彷彿戰鼓聲聲,楊千葉和龍作作目光一碰,就像絕世名劍「幹將」、「莫邪」,鋒芒相撞,火花與殺氣迸射。

  「你這丫頭啊,可是不明白老人家的心思。老人家是急著看她的乖孫呢。」

  龍作作那語氣,似乎是在對「無情郎」和「負心漢」說話,可是那眼神兒,可是一直盯著楊千葉,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對誰說的。

  楊千葉瞧了眼龍作作那傲嬌地挺起的肚皮,二打一,千葉公主完敗!

  隆隆的鼓聲,就似在給龍大小姐吶喊助威,千葉姑娘掉頭就走,氣鼓鼓的,可惜肚子不爭氣,雖然有種氣鼓鼓的感覺,就是挺不出將軍肚。敗軍之將,何以言勇?走著走著,楊大小姐便連胸都塌下去了……

  ************

  東西兩市的開業時間要比開坊的時間晚一個時辰,因為店舖開業也需要準備時間,掌櫃的和夥計們也需要趕去坊市的時間。所以李魚出門不用那麼早,睡得足足的,洗漱停當,就穿著燕居的常服,李魚就趕到了客廳。

  「小郎君早!」

  深深笑盈盈地迎上來福了一禮,甜甜地道:「小郎君快請入座,奴奴給你盛粥!」

  靜靜拈起筷子,麻利地拿起一個小碟兒,就從四五樣小菜兒裡挑著兩三樣兒給他挾過去,又拿起半個切開的鹹鴨蛋,把流油的蛋黃兒挑到給李魚的菜碟裡,鹹蛋清兒撥到了自己碗裡。

  然後,靜靜就吮著沾了蛋黃油的筷子,笑眯眯地對李魚道:「這幾樣都是合小郎君口味的呢。」

  吮筷子的動作,只是不想浪費了蛋黃油,潘大娘在上首坐著呢,她可不敢來一出「舌尖上的筷子」,做出任何暗示性的誘導動作。給男人看的和給男人的娘看的,必須得截然不同才行,這道理,鬼靈精的靜靜心裡是清楚的。饒是如此,但那嬌憨之態,也是足以迷人。

  吉祥瞟了李魚一眼,沒有起身,只是微笑道:「快坐吧,你自入署,應酬太多,酒喝多了傷身的,粥裡我加了幾味調理身體、暖胃調脾的藥材,四更天就起來燉上了,你多喝兩碗。」

  吉祥一邊說著,一邊很自然地給潘大娘遞過一碟醬豆腐,一心二用,遊刃有餘。

  潘大娘很高興,這樣一團和氣,李家興盛有望啊!潘大娘似乎已經看到了子孫滿堂、家族興旺的美好場面,心情愈發地暢快了。

  可李魚……李市長感受到的卻不是甜美,而是一種摸不著看不見,但他分明能夠感受得到的不自在。於是,李魚沒有入座,他捧起吉祥熬的深深盛的藥粥,倒進靜靜給他挾的老娘親手調伴的小鹹菜,向四個心情各異但都「一團和氣」的女人點點頭,道:「我還有點事兒,得跟楊先生討教討教,你們吃吧,我去後邊找他聊聊。」

  楊思齊正端著飯菜攪和到一起的菜粥,一邊轉著圈兒地喝粥,一邊看著圖紙,忽然察覺身邊有人,楊思齊扭頭一看,就見李魚跟他坐在一條板凳兒上,捧著個大海碗,跟他一樣,「唏溜唏溜」地喝著粥。

  楊思齊有些訝異:「你怎麼來了?」

  李魚坦誠道:「前邊人多,擠得慌,不自在。」

  楊思齊翻了翻眼睛,有些茫然,這剎那功夫,他腦海中已經在回想前廳的大小,並思索是否有一大堆客人登門了。

  李魚已經瞭解了老楊的性情,解釋道:「人不多,廳夠大,我是說,心裡頭擠得慌。」

  楊思齊恍然大悟,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嗯嗯,確實,確實,還是這兒舒坦些。」

  於是,李魚放著三個秀色可餐的小姑娘不要,跑到後院兒跟一個宅得不能再宅的老宅男,一塊兒「唏溜唏溜」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2 18:09
逍遙遊 第288章是盞燈就不省油

  兩個大男人「唏溜唏溜」地喝完粥,楊思齊放下碗,有些奇怪地瞧了李魚一眼,有些奇怪他為何還待在這裡,這院子裡種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只有他當寶貝,旁人一向是不感興趣的。

  李魚估摸著前廳裡老娘和三女還沒吃完飯,哪肯回去自討沒趣。他微微一笑,沒話找話地道:「先生精於製作,本領極高,只是太過專注了,還該愛惜身體才是。」

  楊思齊哈哈一笑,擺手道:「許多與我同齡的人,現在要嘛身體痴肥,要嘛滿面滄桑,心累呀。你看我,是不是比他們少興很多?我不與人來往,隻與這些木頭石材鐵器打交道,沒什麼心事。繪圖設計時要用腦,其他時間卻要動手,身體好的很。」

  李魚道:「終究是少了許多人生情趣。說起來,冒昧地問一句,先生年歲也不小了,怎麼迄今不曾成家呢?」

  楊思齊放下圖紙,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在桌上點了一點,嘆氣道:「不管是一塊榆木疙瘩,還是一方崢嶸頑石,我都有辦法讓它變成有用之材。可是與人打交道,太累了,與女人打交道,更累。」

  李魚深有同感,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男大當婚啊,再說了,先生家境如此優渥,我就不信,沒有媒 登門。」

  楊思齊嘆氣道:「媒人,早幾年是有的,而且還不少。奈何我本性木訥,與頑石土木打交道久了,就更是木訥,你看我今天話還算多,但若是一個女人站在我面前,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每每我見了人家小娘子,都是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卻連一個話頭兒都找不到,人家小娘子自然不喜歡我。」

  李魚訝然道:「卻也不至於吧,就憑楊先生的本領與家境,姑娘家還不巴望著嫁過來?」

  楊思齊嘆息道:「媒人介紹給我的姑娘,自然也是門當戶對的人家,當然不愁嫁,誰肯對著一個木頭樣的男人,何等無趣。其實我並不介意女方家境,只是……」

  李魚納罕地道:「只是什麼?」

  楊思齊微微忸怩,道:「實在……難以啟齒。」

  你是羞澀,不好啟齒,可在人家眼裡,只會覺得你是高冷好不好?什麼大眼瞪小眼,恐怕只有你自己覺得你當時是在看著人家,在其他所有人包括媒人眼裡的你,都只是不屑地扭過了頭去而已。

  李魚看著這位內向靦腆的老宅男,只能替他感到慶幸,至少他還有事業,因為事業,不得不硬著頭皮與人打些交道。在他那個時代,島國有位老宅男,足足27年不出家門一步,唯一的說話對像是他的老母親,而且在他開始宅在家裡的年代,還沒有電腦和手機,可以想見這位仁兄的生活是何等的枯躁,比起那種神人,楊思齊貌似也不算奇葩了。

  李魚本是為了在後院多消磨些時光,沒話找話地侃些話題,這時對楊思齊這個單身狗卻是大起同情之心,便想好生開導他一下,教他開開竅兒。

  前院裡,大門卻在此時哐地一聲被人撞開了,七八條大漢威風凜凜地衝了進來,手持利刃,殺氣騰騰。

  廳上,李魚不見了蹤影,深深和靜靜便變著法兒地討潘大娘的歡喜,挾口菜啦、說個話啦,小意兒地迎和著,時不時就逗得潘大娘開懷大笑起來。吉祥不動聲色,但每每關鍵時刻一句話兒,不管是迎合一聲,還是參與玩笑幾句,總能舉重若輕地把重點拉回自己身上。

  開玩笑,論人際關係鬥爭,深深和靜靜這對雖然也過著苦日子,但那片小天地相對單純的多,她們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怎麼可能是吉祥的對手?吉祥從小到大過的是什麼日子?在家要看爹爹臉色,看後娘臉色,甚至看妹妹臉色,出門做事還要看主顧臉色,看客人臉色,不管是察顏觀色的本領,還是與人說話的技巧,可不是深深仗著人數優勢就能取勝的。

  更何況,她們雖然暗爭,卻不敢傷了和氣,那種爭寵,都是藏在其樂融融一團和氣之下的,這就更加限制了深深和靜靜的發揮,而這種限制條件下,對吉祥來說,卻是如魚得水。

  深深和靜靜連連敗下陣來,正不服氣,一群明火執仗的大漢就闖進院來,幾個人都駭得待了。

  那些大漢持刀站定,也不說話,擺著架勢,目光炯炯地瞪著她們。

  剛才「無情郎」和「負心漢」可是向他們傳了大小姐的話了,到了李魚府上,都把氣勢頓足了,把那天下第一負心薄倖,好色無厭之徒給震住,他們現在可都是娘家人,隴右龍家寨,不是那麼好惹的。

  隨後,「無情郎」和「負心漢」一左一右,虛扶著龍作作,龍作作腆著肚子,下巴兒高高地仰著,跟老佛爺似的就走了進來。

  龍作作在院中站定,這才微微低頭,向前望去。隻這一望,登時一待。

  堂上不見李魚,唯有四個女人,三個年輕姑娘,俱都甜美可愛,還有一位長者,年逾三旬,徐娘半老,坐在最上首。

  李魚呢?

  剛剛明明又向門口鄰居打聽過了,李魚確確實實地住在這兒啊,沒道理一大早就出去才對,還有……

  龍作作像看到階級敵人似的目光從那三個甜美可人的小美女臉上掠過,定在了潘大娘的身上,這人是誰?怎麼眉眼之間,與李魚有幾分神似?

  李魚告訴過她,他到長安,是來尋找母親和吉祥的,現在不知道那三個小美人兒哪一個是吉祥,但那婦人……毫無疑問,她就是……我婆婆?

  潘大娘、吉祥、深深、靜靜,都不是什麼見過大場面的女人,已然被院中這樣霸氣的一幕給震住了,四個女人都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

  院子裡,龍作作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真是沒規矩!都在隴右野慣了是不是?不管是回自己家,還是去旁人家做客,有你們這麼氣勢洶洶的麼?這叫人看了,還不當你們是惡霸呀?」

  龍作作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不著痕跡地把畢恭畢敬地把她當老佛爺抬舉著的兩個沒眼力件兒的丫頭給推到一邊,款款上前,臉上露出端莊、雍容、溫柔、和善的笑容。

  龍作作微微福禮,頭上步搖淺動,朱唇輕啟,柔聲問道:「這位大娘,三位姑娘,奴這廂有禮了。奴自隴右來,名喚龍作作,此來長安欲尋李魚郎君,百般打聽,方尋至此,卻不知李郎是否住在貴府啊?」

  龍大小姐從小到大,就沒這麼捏著嗓子說過話,這番拿腔作調的話一說出來,她自己都快吐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2 18:09
第289章合縱連橫

  「龍作作?」

  潘大娘和吉祥同時一訝,緩緩站了起來,二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龍作作隆起的腹部上。她們二人已經聽李魚說起過龍作作的存在,當然知道她這個人,還知道她已與李魚圓房。

  如今一看……

  腹部隆起,本來極影響女性的美態。但是女性孕育生命,當她因孕育新生命時腹部隆起,卻並不影響她的美麗,而且會給她增加一種母性的光輝。尤其是對她的親人而言,這時的她無疑是最美麗的。

  潘大娘臉上的驚訝漸漸被驚喜所取代,有些失措地道:「你……你就是作作?魚兒說過,魚兒說過……」

  潘大娘迎上前,想伸手去摸她的腹部,又因尚不熟悉收回了手,只是滿面驚喜地道:「閨女,你這是……有了身孕?」

  龍作作含羞地一笑,微微點頭,婉約的似一朵嬌羞低頭的水蓮花,而那腹部,卻似繫上了拳王金腰帶一般,傲嬌地挺得更高了。

  「哎呀!好!好好好!」

  潘大娘登時就合不攏嘴了,轉身就想跑去喊李魚,可又不捨得離開,急又旋身,面向龍作作,扭頭對吉祥眉開眼笑地道:「吉祥啊,你快去叫魚兒過來,快去快去。」

  吉祥「哦」了一聲,如臨大敵地看了眼龍作作的肚子,忙不迭朝後院跑去。

  深深和靜靜站起來的慢了些,二人的關注點卻與吉祥不同。吉祥看的是作作的肚子,那裡邊是李家的子嗣,是李家的血裔後人,在如今這個時代,能為家族誕下子嗣,那種意義當真不亞於在朝為將,立下百戰之功。

  而深深和靜靜從一開始對自己的定位就是使盡渾身解數,成為這位年少多金、前途無限的李郎君的侍妾,所以才不關心這一點。

  她倆都隻注意著龍作作的容貌,認真地打量著她的容貌,先是暗暗讚嘆了一遍她的姿色,再看一看站在院校中的六七條糾糾大漢,心中便開始估量這位主婦是否和善可親,好不好打交道。

  後院裡,李魚和楊思齊正在東拉西扯,既然知道楊思齊是個老宅男,性情其實靦腆內向的很,楊思齊在李魚心中的位置登時由高高在上的楊大樑變成了值得同情的楊老兄。

  李魚拍著楊思齊的肩膀,笑道:「老哥兒,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靦腆的,人都說女人是老虎,其實那都是騙人的,這女人吧,其性如貓,固然傲嬌,可也很容易管教的。」

  楊思齊連連擺手,道:「不同的,不同的,人跟人不一樣。我也看到吉祥姑娘了,確是溫柔賢淑的好女子。後來又來了那兩位,叫……什麼來著,也是蠻可人的姑娘。可也只有你這樣的人物才降得了她們。不瞞你說,我若見了女兒家,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站在那兒一想,便越想越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哎,各人有各命啊……」

  楊思齊羨慕地看著李魚,道:「我若有你兩三分本事,便也不至於如此打怵跟女人打交道了。」

  李魚微微搖頭:「哎!老兄這般個性,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就想不出,其實你老兄底子不差,只要好好拾掇拾掇掇,也是一表人才。又有這樣一身大本事,怎麼想要成個家都如此費事呢?你看到前院兒那三位姑娘了?便再來三十個,也得乖乖守我李某人的規矩,誰敢無事生非,但教我知道了,哼!」

  李魚冷笑一聲,睥睨之姿令楊思齊豔羨不已。奈何,性情不同,成長環境不同,人家那本事……,一座恢宏建築,甚至一座雄城的規劃設計都能遊刃有餘的楊思齊一想就覺得難如登天,自己根本不可能學得半分。

  楊大樑這廂正黯然神傷,吉祥出現在後院口兒,脆生生的聲音,跟冰豆兒落在玉盤上似的:「郎君,作作姑娘從隴右來了,現在就在前廳,大娘叫你過去。」

  李魚隨著一聲冷哼,微微撇起的嘴角還揚著,聽吉祥這樣一說,不禁有些驚訝。龍作作居然從隴右趕來了?按照約定的時間,他早該返回隴右了才是,只是連生枝節,磋砣至今。

  這時節不比後世通訊便利,沒有微信、電話也沒有電報,往隴右那種不太平的地方捎封信也是難如登天,是以一直聯繫不得。卻不想他正籌謀潛離長安,她居然千里迢迢地從馬邑州趕了來。

  李魚心中歉疚與感動並起,急忙站了起來,快步向外迎去。

  楊大樑依舊坐在長凳上,驚嘆地凝視著李魚無比偉岸高大的背影:「又來一個!我若有他兩三分……不,只消一分本事……,哎,這種天賦,學不來啊!」

  吉祥跟著李魚轉身,一起向外走。經過過堂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幽幽地道:「作作姑娘已經有了身孕呢。」

  「什麼?」

  李魚一臉驚喜地止步,扭頭看向吉祥:「真的?」

  吉祥點點頭,扁著嘴兒,好不委屈。

  李魚又好氣又好笑:「你看你,這是做什麼,作作的事我跟你說過的啊。」

  吉祥委屈地道:「可你沒說她有了孩子啊。」

  李魚道:「我都不知道她已經有了孩子啊。」

  吉祥扁著嘴兒,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樣,眼睛濕漉漉的,好像已經快出來了。

  李魚忍俊不禁,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她既然是我的女人,早晚會生孩子子的啊,你介意這個幹什麼?你早晚也一樣會有孩子的啊!」

  李魚湊近了些,小聲道:「你要是想生孩子,咱們今晚就可以實施造人大業啊!」

  吉祥幽怨地道:「不還是要比她晚麼?」

  李魚翻了翻眼睛,這寵爭得,連生孩子先後都要比?

  李魚別無辦法,耳語幾句,言語間不免涉及些羞羞之事,弄得吉祥滿面通紅,羞嗔地拍了他一巴掌,心中的失落和醋意才淡了。

  李魚擺平了這廂,暗暗鬆了口氣,便拉著吉祥一起回了前廳。

  前廳客堂裡,在潘大娘的指揮下,龍作作被安排坐在上首,大馬金刀。背後還靠了四五個靠墊。

  深深和靜靜忙不迭地被潘大娘派去幫龍作作拾掇臥房,臥房就緊挨著潘大娘的住處。

  「無情郎」和「負心漢」也被潘大娘使喚出去,指揮那些粗手粗腳的大漢搬運龍大小姐嫁妝般豐富的隨行物品去了。潘大娘也不知道自己該忙些什麼,在廳裡團團亂轉,陀螺一般。

  一見吉祥到了,潘大娘喜滋滋地道:「吉祥啊,快著,你作作姐姐還未用過早膳呢,懷著孩子可餓不得,你快去廚下給熬些粥來。」

  吉祥一愕:「盛粥?」

  潘大娘緊張地道:「不是盛粥,那粥裡加了藥材,也不知道對孩子有沒有影響,可大意不得,重熬鍋粥吧。」

  龍作作練武之人,雖然身懷六甲,身子其實依舊靈便的很,哪受得了這樣把她當瓷器般供著,忍不住起身道:「娘,你別忙活了,也別勞動吉祥妹妹了,我不餓呢。」

  娘?吉祥一聽,這可真是紮了心了,老姐。

  潘大娘趕緊上前,把她重新按坐下,嗔怪道:「你這孩子,毛毛躁躁的,懷著身子,還不小心些,你可別胡亂走動,想當初我懷著咱們家魚兒的時候,我婆婆管的緊著呢,你瞧你,挺著大肚子還跑這麼遠的路……」

  潘大娘一邊嘮叨著,一邊走到了李魚面前,一陽指在他額頭狠狠一戳,笑得合不攏嘴地道:「都是你這臭小子作孽啊!」

  潘大娘拉起吉祥:「閨女,咱們走,做點適合孕婦的早膳去。魚兒,好好陪著作作啊!」

  一時間,客廳中就只剩下李魚和龍作作兩個人了,其實從李魚一進廳,兩個人就已面面相視,只是這時最該親近的兩個人反而不能親近。龍作作得顧忌潘大娘的感覺,李魚也得顧及吉祥的感受。

  直到這時,李魚才走到龍作作身邊,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剛聽說你來了,我既開心,又生氣。開心你對我的惦念,氣你不聽我話,早說了我一旦尋到娘親和吉祥,要離開長安得密謀籌劃一番,人越多越不好悄然離開,你還尋來。可是……」

  李魚輕輕撫著她的肚子,輕輕地道:「我實未想到,幾夕繾綣,你就有了身孕。你我還未正式拜堂成親,就叫你懷了孩子,你一個未出閣的大家小姐,受了許多委屈吧。」

  一雙熱戀男女自分離後七個多月未曾相見,又有李魚一番深情款款,龍作作該是什麼反應?是忘情地撲進他的懷抱,淚流滿面,還是抽泣委屈,訴說別後思念?

  龍大小姐瞪著李魚,隻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個!」

  李魚一待:「什麼三個?」

  龍大小姐惡狠狠地道:「從龍家寨離開時,你說陽春三月春暖花開時就能回去,結果,你沒有!你說來長安尋母親和吉祥,只有一個女人,結果,三個!哈?」

  李魚忙道:「不是這樣的,深深和靜靜兩位姑娘其實……」

  龍大小姐怒不可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我再晚來幾天,你是不是都要建立一個民族了?」

  李魚道:「作作,你聽我解釋,其實深……」

  「你解釋個屁!我只帶婆婆和吉祥回龍家寨哈!你想多帶一個都不行!」

  屏風後面,拾掇好了房間回來聽牆根的深深和靜靜對視一眼,滿臉緊張:這婆娘根本不像她在潘大娘面前表現出來的溫柔模樣好麼?她一來就想趕我們走,比吉祥可惡一萬倍!

  不行啊!任由她大發淫威,好不容易傍上的這張優質長期飯票就要飛走了。兩位姑娘驚恐地思索片刻,不約而同地相互打個手勢,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片刻之後,廚房裡傳出了深深和靜靜甜甜的足有四個加號的聲音:「哎呀,吉祥姐姐,你和大娘快去歇著,這點活兒,我們倆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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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