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342
V123210 發表於 2018-3-8 18:10
第428章真人

    翌日一早,李魚與楊思齊便同車趕往欽天監。

    楊思齊平素便不修邊幅,為了打造器物方便,常著兩截衣,所以也不用換什麼衣服,直接本色出演,就完全是一個包工頭兒模樣。

    兩個人坐在車上,車輪轆轆,顛簸久了,衣襟褶皺處居然顛出些碎木屑來。

    李魚看見了,忍不住伸手將它拂掉,笑道:「先生每日沈迷於研造,生活上也太隨意了些。若是不知你身份的,誰會知道,你是動動手就能創造巨大財富的當世大匠!」

    楊思齊久不與人打交道,自從李魚一家住進楊府,與人打交道多少多了些,但還是顯得有些生澀。饒是李魚是晚輩,這一誇,也讓他有些靦腆起來,道:「沒有啦,好多了,呵呵……」

    李魚道:「先生昨晚教了我些東西,可我畢竟是外行,一時之間倉促瞭解些,怕也應付不來,到時候我若有不明白的地方……」

    楊思齊恍然,微笑道:「我明白!你不用擔心。你不用因為有求於我,就一口一個先生,還是叫楊叔親切些。」

    李魚笑道:「倒不是因為我有求於人,才刻意恭敬。實是因為先……楊叔為人太好了,從未把我一家人當外人,稱一聲先生,是由衷的尊敬。」

    楊思齊道:「叫楊叔好,叫楊叔好。」

    他想了想,又撓了撓頭髮,道:「呃……,我只是少與人打交道,與人攀談的話,實在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所以面面相對,不免木訥了一些,但要說到建造,我還是有大把言辭可以說的,你放心,什麼時候該接口、可說話,我都明白了。」

     李魚一想也是,這個建造大家,還會研究那麼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智商會差了麼?他只是太過痴迷於建造,是個專業宅,跟不同行的人,有點話不投機罷了,這樣一想,心中就放寬了許多。

    二人車子行至欽天監左近,先就看到了路邊的傘攤。

    有些特殊本領的人,貌似都有些特殊的癖好。蘇有道此人每日在此出攤制傘,也確實在做制傘賣傘的生意,卻叫人不明白,他為什麼有如此古怪的嗜好。

    李魚車子一到,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傘攤前與一位客人交談的蘇有道,馬上吩咐車伕停車,跳下了車子。李魚等那客人滿意地點點頭,選了一把雨傘離開,這才舉步上前。

    蘇有道方才就已看到了他,這時把客人打發走了,便起身向李魚拱手為禮,笑道:「小郎君,久違了。」

    李魚道:「蘇先生久違了。早已聽說,我離開不久,先生也離開了褚府。其實褚大將軍那裡,守孝之期將過,不日就該復出了,若能為他幕僚,未必不是一份前程。先生……」

    蘇有道笑道:「人各有志。蘇某街頭賣傘,活得逍遙自在,生活也還優渥。幕僚生涯,謹小慎微,不是蘇某的性情。只好有負小郎君的一番好意了。」

    李魚搖頭:「不敢,只是站在李某這廂,有些為褚大將軍惋惜,失去了一位良佐呀。」

    蘇有道莞爾:「小郎君過獎了,蘇某只是識文斷字,其實要做褚大將軍幕僚,為人出謀畫策,處理文書,實是力有不逮,若久處褚府,未免濫竽充數,誤了將軍的大事就不好了。小郎君今日何以有暇來此?」

    李魚一聽,饒是皮厚,臉上還是不 一熱。

    這時他才想起,當初隨便忽悠了幾句文盲大將軍褚龍驤,害得老褚把他當成了不世出的「臥龍」「鳳雛」般的人才,奉為上賓。奈何他之所學,用於當世文人,實在是半吊子中的半吊子,根本拎上不檯面,所以只好把蘇有道請去做助手,實則是代包了應該他這位李師爺該做的工作。

    現在呢,他做了官,卻依舊是專業性極強的官。一個於建築毫無常識的外行,卻成了主持靈台建設這樣重大工程的主管官員,結果還是得找人捉刀,又把浪跡民間的建造大師給請了來代為捉刀。

    兩件事如出一轍,人有臉樹有皮,說不出豈不丟人?

    李魚只好訕笑一聲,道:「哦,有些小事,要去欽天監一趟。先生先忙著,等有暇你我再聚。」

    李魚拱拱手,與蘇有道作別,轉身登了車,繼續向欽天監行去。蘇有道微笑著看他車輛遠去,莞爾一笑:「本以為他離開了西市,去了鼓吹署,從此便斷了緣份,誰料到,他居然成了主持靈台修建的主官,直接與太子掛了鉤,看來以後打交道的機會還多著呢。」

    李魚在西市那段時間,陸希折等人奉命潛伏在李魚身邊,對於李魚的本事大小,根底深淺,蘇有道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也清楚,李魚其實文才有限,至於建造之學,更是一竅不通。

    但在這個時代,專業學問並不是最重要的,在很大程度上,還是受輕視的。會做人比會做事更重要,所以蘇有道絲毫沒有因為瞭解而看輕了他,只不過李魚對他而言,重要性沒有那麼大了。

    之前他看重李魚,是因為在常劍南的經營下,西市這個財庫針插不進,水潑不入,而李承乾頂著太子身份,簡直就像是頂著個探照燈,有什麼小動作都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很難擁有一個隱秘的財源。

    這才儲君之位不穩的李承乾來說,是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而李魚能幫他撬開西市這隻巨蚌的縫隙。現如今,蘇有道已經達成目的,李魚也跳出西市混跡官場了,在這方面,他的作用就有限的很了。

    蘇有道就算想招攬官員,也輪不到李魚。李魚再連升三級,也依舊不夠資格進入他的視線,現在對李魚,蘇有道是抱著一種超然物外的觀察者身份,在好奇地觀望。畢竟曾有交集,僅此而已。

    李魚帶著楊思齊趕到欽天監,把自已的來意一說,那接待的主事便淡淡地一揮手,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是由袁少監和李秋官負責的,他們在司天台上,你自去尋吧。」

    李魚一怔,道:「這青天白日的,袁少監和李秋官上司天台作甚,大白天的也能觀星麼?」

    那位主事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兒,道:「白天不能觀星,難道還不能望雲?你自去尋他們便是,何來許多廢話!」

    其他幾位同一簽押房的小吏瞟了他們一眼,都沒說什麼。

    楊思齊皺了皺眉,對李魚耳語道:「這位欽天監主事好大的脾氣。」

    李魚笑了笑,心想:「看起來,袁天罡和李淳風在欽天監混得並不怎麼樣啊,好像並不如我們外人想像的風光。」

    李魚對楊思齊道:「走吧,咱們去司天台。」

    二人出了簽押房,向院中經過的差役詢問了下,經其指點,才看到右跨院中一座三層夯土的高大檯子。二人一路尋去,進了那巨大的院落,就見那三層夯土的檯子,地基佔地約摸一個足球場大小,每一面都是梯形。

    第一層和第二層中間,是極寬闊的一層平台,上邊隱隱約約露出一些儀器的形狀,再往上去,是頂層的平台,自邊緣看不到上邊擺了什麼,只能看到夯土檯子的邊緣生滿了雜草,側土壁上,還生出一顆彎曲的小樹。

    由李魚和楊思齊所站的這一面看不去,向上攀登的台階極為寬闊,但台階已經極為殘破,坑坑窪窪極不平整,有的地方還露出豁口。雖然破舊,可這古老的靈台,卻透著一種蒼莽莊嚴的氣息。

    楊思齊是搞建築的,似乎更容易與這些雄渾大氣的建築建立溝通,他目光徐徐四顧,神情已經變得肅穆起來。李魚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種古老而神聖的氣韻,腰桿兒不由挺拔了許多。

    二人一階階地登了上去,到了第二層的位置,有通向兩側的出口,但二人依舊舉步向上,共計三十六階台階,一直登上頂層天台。

    這是半個足球場大小的一個平台,平台同樣十分蔽舊了,雜草叢生,坑坑汪汪。但平台之上,還建有一些小型的平台,平台上置放著一些古老的觀天工具。底座鑄有十字水槽水準的黃道銅儀、鐵渾儀,以朱黑白三色區別甘石巫三家星的渾天象、巨大的漏刻、渾天儀、地動儀、漏壺、日晷……

    這裡的器物有的鏽跡斑斑,有的掛了青苔,也不知延用了多少代的儀器,掛滿了歲月的痕跡。

    楊思齊遊目四顧,喟然長嘆:「好壯觀啊!若能親手重建這樣一座宏偉建築留之後世,不亦悅乎!」

    李魚四下一看,突然看到了袁天罡和李淳風。

    兩個人正盤坐在一架儀器的另一側,那儀器是裡外兩三層的環形鐵器,極具科技感。因為兩人坐在這架儀器的另一側,所以不言不動時,極易被人忽略,不過這架儀器是幾條環形鐵管構架成的珠狀儀器,中間有大片空隙,並不能完全把二人的身影擋住。

    李魚欣然道:「袁少監和李秋官在那裡,楊叔,我們過去!」

    楊思齊答應一聲,二人便向前走去。

    袁天罡和李淳風正對面而坐,頭微微下垂,神情極是專注的樣子。

    李魚以為二人是在打坐吐納,修習功法,所以未敢呼喊。待二人再走近些,這才發現二人中間置了個棋盤,二人正在凝神對奕。在棋盤的外側,還置了一具熏爐,香菸裊裊。

    此地極高,二人置身於最高處的高台上,側面背景就是澄澈湛藍不見一絲雜質的天宇,二人衣帶飄飄,香菸裊裊,大有凌風歸去的感覺。

    李魚不禁笑嘆道:「瞧瞧人家,這才是世外高人的味道。」

    楊思齊大以為然,眼見袁天罡撫鬚微笑,還拈起一杯茶來,優雅地呷飲了一口,指著棋盤,對李淳風仙氣飄飄地說了幾句什麼,不由由衷讚道:「楊某自問已是不問世務了,可是與這兩位大賢相比,真是要自慚形穢了。」

    袁天罡和李淳風很是專注,並未察覺二人到來。二人也是謹守君子風度,並不高聲,一直走到近前,踏著那檯子階梯,一步步登上去……

    噫?

    那架天象儀的邊緣,用鐵絲掛著剝了皮的兔子、除了腮的大魚、還有一隻除了毛的鴿子、一條肥碩的狗腿……,旁邊還擱了兩把烽利的小刀。

    棋盤……

    那不是棋盤,那是一隻鼎!

    一隻長方形的青銅小古鼎,看那刻紋造型還有銘刻其上的文字字體,應該是秦朝的,鼎裡邊加了燒得旺旺的炭火,幾隻串了肉的鐵簽子橫置其上,烤得滋滋冒油。

    哪有什麼熏香,那煙是肉滴出了油脂,落在炭火上時冒出的煙氣!

    在那古鼎邊側,上邊還架著一隻溫酒用的漢代鎏金銅樽

    二人盤膝而坐,在他們盤曲的雙腿之間,還各擺了一隻淡雅晶瑩、光潔如玉的晉代縹瓷蓮花碟,碟裡盛著炙肉的蘸料。

    李魚和楊思齊這一登上檯子,登時被袁天綱和李淳風察覺了,二人同時扭過頭來,露出一張油漬麻花的臉兒,這吃的……真是美味的饕餮大餐啊!

    李魚一陣眼暈,差點兒失足從那台上摔下去:「這倆吃貨!他們在用古董烤串兒吃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18:37
逍遙遊 第429章順其自然

    看到李魚,袁天罡和李淳風俱是一呆。

    李魚指著兩位大師,訥訥地道:「呃……兩位這是……」

    李淳風看了看還在滋滋冒油的肉串,抹了把嘴巴,笑道:「呵呵,我與師兄並非持戒出家的道人,吃酒吃肉,有問題麼?」

    李魚眉毛跳了跳,道:「可……可這不是署衙辦公時間麼?」

    袁天罡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方手帕,已經把臉擦得乾乾淨淨,恢復了一副仙風道骨模樣,恬淡地道:「我等向道之人,逍遙自在,無拘無束,一切隨心率性,什麼時間、什麼章程,愚腐!」

    李魚感覺自已的腦子明顯要不夠用了,這兩位高人的意思……他們沒長羽毛,所以不是禽類,禽類的規矩他們不用遵守。他們會飛,所以他們也是禽類,禽類有什麼好處,也不該少了他們的,大概這意思吧?

    李魚又看了看被他們當成燒烤工具的秦鼎、漢壺還有晉瓷,雖然那不是自已的,也未免有些心疼。

    李淳風釋然一笑,瀟瀟灑灑地一甩白髮,道:「說到底,不過是一件器物罷了,器物不拿來用,它的價值何在呢?世俗人以之為古物,嗅到的是銅臭之氣。小友你是何等樣人,也與他們一般見解?」

    袁天罡恬淡地道:「這些器物,都是取自二層靜室,原本置於其中,素來也是無人問津,徒落塵埃。我二人取用一下,有何不可。身外之物呵,不過如是!」

    兩人這一說,李魚便有些赧然,高人果然是高人,比起人家的境界,自已每日裡為生計忙碌的舉動,真的是顯得庸俗不堪了。

    袁天罡和李淳風說著,便站起來。只是李淳風盤膝而坐時,袍袂褶在了腿上,等他全部站起,那袍子才鬆垂下去,袍角兒翹著,一下子落在了旺旺的爐火上。

    「哎呀!哎呀!我的袍子……」

    李淳風手忙腳亂,連忙擔出袍子,伸手拍打,痛心地道:「燙了兩個洞!燙了兩個洞啊!」

    袁天罡狠狠地訓斥道:「蠢貨!一向莽莽撞撞,不知小心謹慎。這樣一件上好錦袍足足需十餘弔錢,就這麼被你毀了。」

    李淳風不服氣道:「怎麼就毀了,好在破在袍角兒上,也不顯眼,而且洞.眼不大,找個好針娘,縫補一下也就是了。」

    袁天罡怒不可遏地道:「請針娘難道不用花錢嗎?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你這樣不知節儉,可不要一缺了錢,就來向師兄我討要,上次借的錢你還未還我呢。」

    楊思齊張大了嘴巴,一時合不攏來。

    李魚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道:「咳!家母極擅女紅針織之藝,當初曾在利州都督府做過針娘的。如果李秋官不嫌棄,回頭就把袍子給我,我讓家母幫你縫補一下也就是了,何必去找針娘,無謂地花費。」

    李淳風大喜:「當真?太好了!一會兒我就換件袍子,縫補袍子的事就麻煩你了。」

    袁天罡一聽,馬上平心靜氣,他先把那些肉串撥到一邊,免得被炭火烤焦,這才微笑著繞過那架觀天儀器,仙氣飄飄地道:「李小郎君看我師兄弟二人吵鬧,是不是頗為驚訝?」

    李魚忙道:「沒有沒有,平素一提起兩位大師,在下都有高山仰止,敬畏有加的感覺。如今反覺兩位大賢率真性情,平和近人,覺得親切許多。」

    袁天罡哈哈一笑,對李魚道:「這就是了。人生,就像踏青。你剛走在路上時,充滿興致與熱情,風也柔和,天也晴麗,走著走著,就會覺得這也不 如此,那也不過如此。其實不是風景變了,天還是那天,景還是景,只是你的心境變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你們明白什麼叫本我、自我與超我嗎?」

    李魚和楊思齊愣愣地搖頭。

    袁天罡道:「這個問題太過深奧,有時間我再和你好好探討一下。小郎君,你我已久未蒙面,今日前來,有何貴幹啊?」

    李魚被他繞得雲山霧罩,聽他一問,這才想起來意,忙定了定神,道:「哦!是這樣,靈台破損嚴重,皇帝不是下旨重建了麼?這件工程,就由在下負責了,聽說是兩位大師負責靈台,不知你們對這靈台有什麼設想、需求,可以說給我們,我們據之設計,再交兩位大師過目。」

    袁天罡欣然道:「這靈台由你負責建造嗎?哈哈,妙極,妙極!本來袁某還擔心會有諸多紛擾,既然是由你負責建造,那真是再好不過。」

    李魚馬上敏感地問道:「諸多紛擾?袁先生是指……」

    「哎呀,還能是什麼……」

    李淳風撣著袍子繞了過來:「我和師兄年紀輕輕,便一個做了秋官,一個做了少監,一個五品,一個四品吶!這欽天監裡,不知多少官員苦 苦打熬了一輩子,都還不曾爬到這個位子,豈能看我兄弟二人順眼?」

    「淳風!不得胡言亂語!」

    袁天罡瞪了李淳風一眼,轉首對李魚道:「你莫聽他胡說,我二人所學,與欽天監諸同僚有不同之處,意見難免相左。你看這台上,諸般儀器,都是前賢所製,用以觀測天象。

    我師兄弟二人新研製了一架觀天儀呂器,是渾儀和渾象保並。你瞧那邊,對,就是那架滿是銅鏽的渾儀,是晉朝時候所造,由六合儀和四遊儀組成,是一架兩重環銅渾儀。我們考慮可以增加為三極儀,把兩重環改為三重環,可稱為渾天黃道儀……」

    他說了半天,見李魚一臉茫然,不禁一笑,道:「無妨,到時候,我會繪製出每一塊的詳細鑄造圖紙,你交給工部,他們自會明白如何鑄造。總之呢,就是諸同僚與我二人意見相左,認為我二人有些異類,難免有些排擠制傘技術。」

    李魚心道:「恐怕你說的只是表象,還是你那心直口快的師弟說的是真的。說到根兒上,還是利益之爭,你二人年紀輕輕,晉陞如此之快,那些眼看晉陞,卻被你們擋了前程的豈不惱恨?那些打熬了一輩子不及你們晉陞之快的豈不眼紅?」

    楊思齊一聽袁天罡這麼說,想起自已境遇,卻是大生同仇敵愾之念,馬上挺胸道:「兩位大師不必擔心,兩位能發前人所不能,那是你們的本事,這新靈台,楊某一定建造的既美觀大氣,又能充分發揮觀測天象的功用。」

    李淳風道: 「這位是……」

    既知是袁天罡、李淳風負責,李魚就不必在他們面前藏拙了。

    李魚忙介紹道:「這位姓楊,名思齊,乃不世出的一位建造奇才。兩位是天象大師,楊先生卻是一位建造大師,我相信你們三分鼎力合作,這新靈台一定建造順利,而且較之古靈台更能發揮巨大作用。」

    袁天罡乜了他一眼道:「建造這事兒不是由你負責的麼?」

    李魚臉也不紅,理直氣壯地道:「正是,所以五金建材、土石磚木的需求,鐵匠木匠磚石瓦匠的招募,與工部、戶部、欽天監諸衙門的交際往來,跑度支司、司倉部、太府寺、司農寺等等衙門的苦差使,俱都由我負責。」

    袁天罡微笑,頷首道:「果然辛苦,呵呵。其實,那建造靈台的需求,還有新增的渾天黃道儀的建造圖紙,我二人已然準備妥當。只是考慮到諸同僚極為反對,也不曉得何人負責建造,是否有不同意見,原還打算不得已時,做些妥協。如今是小郎君你,那真是天從人願了,走 走,我帶你們去。」

    李淳風回首不捨道:「那些炙肉……」

    袁天罡咳嗽一聲道:「先滅了火吧。肉食記得藏進冰窖,免得壞了。」

    原來在那靈台最下面,還有極深的地下室,裡邊有一間巨大的冰室,藏有冬季時儲藏的冰塊,聽二人那說法,夏日時宮中取用冰塊,也常從此處取用。

    不一時收拾妥當,二人帶著李魚和楊思齊回到自已簽押房,他們果然已經繪製出了渾天黃道儀的分部件鑄造圖紙和完整的安裝圖紙,靈台大致需要的模樣和功能區業已繪圖列示清楚。

    楊思齊是個怪人,一見這些橫縱交錯的線路圖,就兩眼放光,馬上攤開圖紙,細細琢磨,但凡哪裡不甚清楚,馬上就問。他要瞭解清楚,再好據此繪製靈台建造圖紙。

    李魚喝著茶,與袁天罡和李淳風優哉游哉地聊了一陣,見楊思齊還站在桌前,指指點點,若有所思地頻頻點頭,便向袁天罡和李淳風告個罪,走過去看了看,問道:「楊叔,可有什麼難處?」

    楊思齊搖搖頭道:「無甚難處,只是覺得甚為有趣。其實我平素裡,建造過佛寺、道觀,也建造過廣廈、高樓,奇巧之處多在其內。而這靈台卻是我甚少接觸的一種建築,它的功用區與普通建築很多地方都是相左的,功能區在其頂、在其外,這給我很多啟發。你看這裡……」

    楊思齊也不管李魚聽不聽得明白,便興致勃勃地解說起來。

    李魚一離開,跪坐在牆邊榻上品茶的李淳風便鬼鬼祟祟地摸出幾枚銅錢,往桌上輕輕一灑,桌上鋪了層絨布,聲音倒是不大。

    袁天罡乜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仍然喝茶,都沒看他占卜結果。

    李淳風自言自語地道:「奇哉怪也。看面相看不出,占卜也占卜不出,此人命相果然莫測。」

    袁天罡撇嘴道:「早告訴你不用說了,我都燒了四塊龜甲了,什麼都沒看出來。」

    李淳風喃喃地道:「占卜不出,只有三種可能。一種,是他的道行比我們還高,可這小子……應該不可能。另外兩種,一種是為天道所用,興滅世道的,不是天魔,就是天子,我看他也不像。還有一種乃天機之變數,乃天道之外……」

    袁天罡道:「你就是好奇心太重,所以才搞得自已一頭白髮,聽師兄的,不要再試圖探察此人變化了,否則恐遭天譴。」

    李淳風不服氣,道:「天降此子,總不會是無意而為之吧?萬一真有重大預示……」

    袁天罡道:「天道若有靈,就不能偶爾遊戲人間麼?況且,就憑你我那三腳貓的道行,天道若真欲有所作為,又豈是你我所能揣測的?師弟,莫要太著相了!道法自然!」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18:37
第430章了卻

    李魚對楊思齊所言聽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不過,他命好,對接的是袁天罡和李淳風,而這對仁兄是不會拆他的台的,因此李魚也不藏拙,直接把楊思齊領到了袁天罡和李淳風面前,讓他們對接。

    兩下裡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極是熱烈,李魚只管坐在一旁品茗,還磕著瓜子兒,悠然自若。

    袁天罡和李淳風盜用靈台的古董燒烤時,顯得很不靠譜,但真正談起專業性的東西時卻很認真。渾天黃道儀是二人共同研究,主要由李淳風動手設計的,說到興起處,李淳風便拉著楊思齊跑去看他的研究圖紙了。

    兩人一個天文學家,一個建築師,在這一點上居然頗為投機,討論的頗為熱烈。

    李魚按著肚子對袁天罡道:「袁先生,你這兒有點心麼?」

    袁天罡乜著他道:「怎麼,餓了?」

    李魚道:「茶喝多了,有點醉茶,現在想冒虛汗。」

    袁天罡嗤之以鼻,道:「我喝的茶並不比你少,我怎麼沒事?」

    李魚無奈道:「先生,你剛剛吃的是肉,好嗎?我可是吃了早飯才來的,胃裡早空了。」

    袁天罡翻了個白眼兒,去劃拉了一圈兒,找到一盤點心端了來。李魚拿起來咬了一口,牙差點崩掉。

    李魚含著一口渣兒,瞠目道:「先生從哪兒找來的點心,這是放了多久了?」

    袁天罡掐指一算,道:「去年冬至日,元始天尊壽誕,我親手供於香案之上的,怎麼,壞了麼?」

    「呸呸呸……」

    李魚一聽,這都快放了一年了,虧得他那供奉三清的地方陰涼通風,這玩意兒居然沒壞,可也沒法吃了。

    李魚此時茶真有點喝多了,弄得有點醉茶,想著趕緊離開,去弄點吃的,便向正熱烈交談的兩人呶了呶嘴兒,道:「先生你看,這位楊先生如何?」

    袁天罡瞟了楊思齊一眼,道:「要算命麼,這個要花錢的。」

    李魚道:「我不給他算命,我是覺得,楊先生為人很好,想給他說門親,可我是晚輩,不好當這個媒人……」

    袁天罡道:「要我保媒麼,也要花錢的。」

    李魚怒道:「先生仙風道骨,一向世外高人,如今張口閉口就是錢,俗不俗。」

    袁天罡愁眉苦臉地嘆道:「沒辦法呀,犬子明年就要成親了,我想在這司天台附近給他買一幢宅院,可我只憑俸祿,要在長安這等繁華之地置辦房產,捉襟見肘啊。」

    李魚聽了心有慼慼焉,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活神仙也能拉落凡間。先生不用擔心,這樁媒你若保成了,好處少不了你的。而且,你若想改建宅院什麼的,今日結下交情,還怕楊先生來日不肯援手?」

    袁天罡一聽果然來了興致,展眉道:「有道理!楊先生這般年紀,還不曾娶親?還是娘子過世,想要續絃?卻不知楊先生看中的是誰家的姑娘?」

    李魚稍顯尷尬,道:「楊先生痴迷於建造,終身大事便耽擱了,所以迄今不肯成親。他喜歡的那女子麼… …,乃是家母。」

    袁天罡聽得目瞪口呆,李魚訕訕地道:「其實兩人情投意合,早已心有所屬,只是這層窗戶紙,一直不好捅破。家母早已守寡,辛苦撫養我成人,如今說來,家母年歲也不甚高,我也不忍讓母親就此空度一生……」

    袁天罡翹起大拇指道:「你能如此想,袁某真是欽佩萬分了。你放心,這是功德,包在袁某身上了。只是……」

    袁天罡乜著李魚,道:「當初我在利州,助你母親和吉祥姑娘離開時,你可是答應過我一件事的。」

    李魚猶豫了一下,有心拖延過去,可以後打交道的時候多了,拖過了初一,拖不過十五啊。但是,如果答應了他,上哪兒去找那位蘇有道蘇先生?把那個與終南蘇有道同名的做傘人請來冒充?

    來了他說什麼?向袁天罡介紹製傘技術麼?在袁天罡這等高人面前,只怕三言兩語就得露餡,那時與袁天罡可就更不好相處了。

    李魚沉吟半晌,才緩緩道:「如果我說,我並不認識蘇有道蘇先生,當初只是因為聽過他的名聲,借來虛張聲勢的,袁先生會不會動怒?」

    袁天罡微微瞇了瞇眼睛,道:「只是藉來虛張聲勢?那麼當日足下卜算之術,較袁某似乎還高明幾分,卻是何人傳授,總不會是自悟而得吧?」

    李魚下意識地摸了摸腕間宙輪,盯著袁天罡道:「如果我說在下是藉助了某種外物,先生信麼?」

    袁天罡目光登時一亮,迎著李魚的目光,對視良久,緩緩地道:「貞觀六年,九月初九日夜,終南山上,有火鳳降臨,我觀天象,有寶氣氤氳而生,一路南去,定於利州。此後,移於隴右,不久,來至長安,似與足下行程一致。」

    李魚握緊了宙輪,時刻準備著,小心翼翼地道:「我所說的外物,或許與先生所說的,同是一物呢。 」

    袁天罡吁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我所知,有此物在手,可移王氣,足下怎麼看?」

    李魚心想,我有此物,如果幫助千葉,就算他李世民是王氣之所鍾,還真說不定有這個機會。打輸了我就倒擋,這時候已經知己知彼,再打一回,未嘗不勝、如此反覆,此消彼長,肯定越來越強大。

    只不過負作用是,我要麼貧血,瘦骨伶仃,一陣風兒都吹得走。要麼在那反反覆覆當中弄得人生無趣,患個抑鬱症或者精神分裂。再說,我對造成無窮殺戮做皇帝,根本沒興趣。

    只憑一件法寶,實則既無經天緯地之才,又沒有高明的馭人之術,就算做了皇帝,要麼馭下無術,受人矇蔽,成了個傀儡,要麼治國無方,弄得天怒人怨。諸般人傑環擁身邊,也未必就不會被人算計了。

    李魚搖了搖頭,道:「先生誇大那外物的作用了。而且,我既來這世上走一遭,便只想在這世上走一遭,並沒有偌大的野心,去謀劃力所不及的事情。」

    袁天罡定定地望他良久,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許久,才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難怪今年九月九,那氤氳寶氣突然消失,我卜算之下,它卻並未毀去。袁某一直感覺奇怪,現在看來,想必是你心有所決,寶物通靈,有所感應,所以自晦。」

    李魚心中暗驚: 「這個神棍,當真超神。老祖宗創下的這卜算之學,也不知是何原理,居然如此厲害。雖然他的卜算之中,加了許多囿於他的見識侷限而產生的神怪之說,可是這宙輪的變化,他居然真能感應得到。今年九月九,不就是我發現了宙輪的第二形態那一天麼?

    袁天罡見他有些吃驚,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擔心,偌大的天下,有些身俱異寶或者俱有奇異能力的人,也不稀奇。你的話,我信!天下,到了該改變的時候,它自然就變了。如果利用外物,強行改變,非天下之福,身擁寶物者,也必遭受天譴!」

    袁天罡這番話說得很嚴肅,而李魚卻是一下子就聽懂了。畢竟多著上千年的見識,違背自然規律和社會發展規律,強行突進與扭轉,會有多大惡果他再清楚不過。

    不用說之後一千多年歷史的發展了,就是之前那位被無數人疑為穿越者的王莽,其所作所為太過超前,就足以證明。

    李魚也向他嚴肅地點了點頭,鄭重地道:「先生所言,在下深以為然!我可以向先生保證,它可以改變我,但不會改變這天下!」

    袁天罡認真地盯了他良久,似乎要看穿他這句話的誠意,許久許久,臉上慢慢露出笑容,自袖中摸出一封奏章來,往旁邊煮茶的泥爐中一丟,火舌捲動,李魚只來得及看到「妖孽」、「李魚」等幾個關鍵字眼。

    李魚登時出了一身冷汗,誰是妖孽?袁天罡這廝才真真的是個妖孽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2 17:58
第431章皆為利來

    李魚當真是不敢小覷天下英雄了,呃……至少是不敢小覷眼前這兩個「神棍」。

    擁有宙輪,當真不是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幸虧他沒有野心,如果他真的有,似袁天罡、李淳風這等異人,還不知道有多少,紛紛出山,撥亂反正,他李魚,怕也要成為史上一個笑柄,被後人紛紛揣測,這是不是一個穿越的中二少年。

    眼看那爐中奏章已化作灰燼,袁天罡才向李魚意味深長地一笑,淡淡地道:「你不必擔心,普通人一旦聽說誰有常人所不具備的能力,就會一驚一乍地以為妖物,袁某是不會做此想的。嚴格說來,袁某與師弟,何嘗不是世人眼中的妖孽?」

    袁天罡輕輕吁了口氣,道:「可我們,並未想過要利用這種能力,做什麼大逆不道之事。」

    說到這裡,袁天罡微微有些失神,他忽然想起了侄女楊千葉,他可是楊勇之子啊,是根正苗紅的大隋皇室,就算沒有什麼特異的能力,他也有充分的理由造反。但是,他沒有。

    在普通人看來,他擁有如此莫測神通,又有如此身份,卻甘於做一個閒雲野鶴,未免暴殄天物。但袁天罡心中明白,他固然是天性恬淡,不想參與到紅塵征伐中去。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清楚,謀國……陰謀詭計不足道,奇技淫巧同樣不足為道,古往今來,開國坐殿的,莫不是憑著堂皇端正之功,沒有一個是靠著陰謀算計又或者什麼奇異能力,便能成為開國之君的。

    但他是自幼修習道術,循序漸進,所以並不因所掌握的本領而狂妄自大,而只是偶然獲得某樣寶物的人,卻如暴發戶一般,大多看不通透,也不明白其中利害,最終害人害己。

    張角不就是得了道士於吉等人所傳的《太平經》,遂以為擁有了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本領,既而圖謀天下的麼?結果如何,不過是為人間徒增一場浩劫。

    所以,袁天罡很擔心李魚心性不穩,得到了異寶之後,也會滋生如此野心。尤其是原來他還能望雲望氣,確定那異寶方位,如今不知何故,他已失去這一能力,自然更加緊張。

    今日這一試,他要試的就是李魚的心性與志向。如果李魚矢口否認他是得寶人,在他開誠佈公之後卻竭力掩飾,那麼他是真的會上表奏明天子,出其不意,捕殺李魚的。

    如今李魚明了志向,袁天罡也放下了一樁心事。

    天下寶物,自有其緣。袁天罡雖然好奇李魚究竟得到了什麼,又具備什麼具體的能力,但李魚不說,他也不問,他只需知道李魚沒有仗之圖謀天下的野心,就足夠了。

    那廂李淳風和楊思齊你一言我一語,已然把李淳風的設想說得明白,而楊思齊也適時講出自己的建造想法,不但能滿足李淳風的需要,甚而還有增強,兩個人說得甚是投機,溝通也順利結束了。

    而這邊,袁天罡和李魚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彼此也是心照不宣,達成了某種秘密的協議。

    眼見李淳風笑容滿面地和楊思齊走過來,袁天罡對李魚點點頭,道:「成就姻緣,亦是功德,楊先生的大事,包在袁某身上了。」

    「多謝!」

    李魚站起身來,長長一揖,這一聲謝,卻是一語雙關。

    但只二人心知肚明,楊思齊走過來,好奇地問道:「何事如此鄭重?」

    袁天罡和李魚只是相視一笑,並未多說。

    李魚和楊思齊向袁天罡和李淳風拱手告辭,出了司天台,正往欽天監正門走,旁邊跨院裡走出兩位兵弁,一見二人,便站住了腳步,其中魁梧高大的一人叫道:「小郎君!」

    「咦?鐵大哥,你們怎麼在這?」

    李魚一看,來人竟是鐵無環,看另一人所穿軍服,階級似乎比鐵無環還要高得多。面相有些面熟,一時間李魚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那人倒是認得李魚,哈哈一笑,拱手上前,道:「李鼓吹,原還說擇日邀你共飲呢,不想竟在這裡看見,哈哈,真是緣份、緣份吶。」

    李魚哈哈一笑,順勢伸出手去,與他執起手來,用力搖了一搖,道:「這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我們也正要尋個地方吃酒,可巧就遇見了你們,走走走,同去同去,先說好了,今天我買單,將軍可莫與我搶。」

    李魚說著,心中嘀咕:這貨是誰啊,我在哪兒見過?他有說過要請我吃酒嗎,那應該很熟的才對吧。

    那位將軍親親熱熱地攬住李魚肩膀,一臉絡腮鬍子都全扎到李魚臉上了:「那不成,說過了我請嘛。你李鼓吹要請,那就下回。哈哈哈,我知道有一家店,味道那是相當的好,走,我帶你們去。」

    李魚腦子裡轉悠了幾匝,還是沒想起來這廝是誰,但那嘴上也是毫不含糊:「哈哈,那就有勞將軍帶路了,咱們今日一醉方休。」

    「誒,叫將軍,可生份了些。我長你幾歲,你若不見外的話,就叫我王兄好了。」

    「啊!原來他姓王,這老王……莫非見我家漂亮女人多些,剛剛搬來做的鄰居?」

    李魚正胡思亂想著,王將軍用力拍了拍李魚肩膀,道:「那日虧得李兄弟你提醒,我對外只說是有猛獸闖進了行宮,對上才述說實情。上頭很是讚賞我的沉穩,誇我做事妥當,這不,這回有了好差使,就派遣給我王超了,眾袍澤都眼紅不已呢。」

    聽他這麼一說,李魚才省起,原來這就是他故意製造動靜,逼楊千葉收手的那晚,聞聲趕來的屯衛將領。當時自己是說過,莫要大張旗鼓搜尋刺客,對外只說是猛獸闖入,免得皇上和太上皇不悅。

    李魚哈哈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王兄得了什麼好差使,竟讓同僚眼紅。」

    王超道:「自然是建靈台這件美差。太子做了大監造,皇帝便從屯衛中抽人來做監護,維護靈台秩序,同時也是多一層保障,衛護太子安全。畢竟那麼多從民間招募的匠人,萬一有人心懷歹意就不好了。」

    李魚輕啊一聲,道:「不錯,還是皇帝思慮週詳。刺客三番五次對太上皇、皇帝、皇太子下手,如今皇太子監造靈台,頻繁離開東宮,可不正是下手的好機會?王將軍能負此重任,足見陛下信賴。」

    王超摸了摸大鬍子,道:「咳!那個……正是。天家信任,是一方面,另外,監造靈台,也確是肥差。我還要恭喜李兄弟,你擔任監造,是具體負責靈台建造的人,你吃肉,可得給老哥哥我這個監護喝口湯啊……」

    李魚聽他這話兒,貌似要從建築撥款中漁利,心中便有些不悅。

    李魚雖也想建功立業,主要是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能挺得直腰桿兒,其實他可不愁用度,需要的是一種社會地位和成就。灰色收入一類的,他並不在意,如今聽人赤裸裸的提起這個,心中便有些反感。

    不過,李魚也不想扮那正人君子,義正辭嚴駁斥他一通,平白得罪了人,何況他還是鐵無環的頂頭上司。

    李魚心想,太子爭取建造靈台的差使,圖謀的是影響力、是積累儲君的政績,想必不會打靈台建造用度的主意。到時候,他想從中佔些好處,我就推說太子監管嚴密便是了,他想怨,也怨不到我的頭上。

    李魚這廂暗暗打著如意算盤,絲毫沒有意識到,魏王李泰會坐視靈台順利建成?李承乾固然是志在政績,但是這位太子爺高高在上,不知民間疾苦,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作所為就一定會如他所願麼?

    他這條攪混水的魚,可是自打出道以來,無論到了哪兒,就不曾讓一處有過安生。在利州是如此,在隴西也是如此,在西市還是如此,如今主持建造欽天監的靈台,又豈會叫他風平浪靜,順順利利!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3 19:06
第432章 不歡宴

  「這家店叫『三味真火』,菜味極是鮮美。李兄弟想必是不曾品嚐過的,今日可以大快朵頤。」

  王超說著,已然把李魚和鐵無環、楊思齊引到了一家飯店,門楣之上四個大字「三味真火」,名字卻也別緻。

  四人進了飯館,擇了一處雅間,王超極熟稔的樣子,也不去看菜牌,便一一點起菜來,

  五生盤,炒雞子兒,煎炒麻鴨,蟾宮玉兔,茱萸炒蟹、熏炒蛤蜊,沒有太多的野味或珍奇,但是所有的菜都有一個特點:炒的。

  炒菜文字有記載是在南北朝時期,至於具體出現的更早年代就不可考了。它之所以當時沒有流行起來,而是仍以蒸煮、炙烤、生食等烹飪方式為主,是限於兩個原因。

  一是鍋子,當時很難生產出薄鐵鍋,薄了容易損壞,厚了傳熱太慢。另一方面是缺少煎炒的植物油,當時以動物油脂為主,植物油也有,但太少,而且只有芝麻油,更主要的油料來源大豆還只當食物吃呢,油菜則只當是菜。

  因此一來,炒菜便不風行,但這家店獨闢蹊徑,不計成本,專門經營炒菜,倒也別樹一幟。

  炒菜上菜的速度確實是快,一道道菜餚上來,王超熱情相勸,楊思齊和鐵無環提筷品嚐,連連讚嘆,李魚挾了一口,卻是不置可否。

  可能這些炒菜同大家吃慣了的蒸煮菜餚味道大為不同,所以楊思齊、鐵無環等人真心覺得驚喜,但對李魚來說,卻是不過如此,還不如他之前吃的蒸煮菜餚味道香美。

  炒菜現在還處在新生摸索階段,烹飪的用料、步驟、火候、適合的菜餚等,都還尚未成形,不是最完美階段,這讓早嘗過了各種菜系炒菜的李魚來說,如何覺得美味?

  不過,既然人家王超將軍請客,總不好處處指摘,所以李魚微笑點頭,雖然沒有開口讚美,倒似也很欣賞菜餚的美味,只是有些矜持,沒有說出口罷了。

  此時,就在他們所處雅間不遠處,另外一間雅間內,有兩個人,正對面而坐。與那幾位吃貨不同,兩人桌上也擺著許多菜餚,但二人一筷未動,倒是目中寒光閃爍,似乎把對方當了魚肉,要砍剁一番似的。

  許久,僵硬著腰桿兒怒目圓睜的紇干承基緩緩坐回了身子,凶狠的神情也放鬆下來,變得有些疲憊和無奈:「千葉殿下,往事已矣。你就不能放過在下麼?」

  對面坐著的「男子」一襲白袍,眉紅齒白,彷彿一個可以傾倒無數含春少女的美少年,其實卻正是楊千葉。

  楊千葉似乎早知道他不敢動手,這時見他服軟,不禁嫣然一笑,也放鬆了身姿,好整以暇地把玩著酒杯,道:「紇干承基,你跟著李孝常在利州謀反,可不是我楊千葉慫恿的吧?李孝常兵敗身死,你領殘兵嘯聚山林,也不是我楊千葉所指使吧?你本來就是朝廷反叛,大唐欽犯,與本姑娘何干?」

  紇干承基不理他的調侃,忍氣吞聲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

  楊千葉截斷他的話道:「如今你隱瞞了真實身份,隱瞞了你曾經犯下的大罪,藏匿在太子身邊,夢想著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你也從龍乘雲,飛黃騰達。可是,並不是太子赦免了你的欽犯身份,而只是你有所隱瞞,一旦太子知曉,結果如何?」

  紇干承基臉色難看:「殿下要揭發我?」

  楊千葉欣欣然道:「你若與我合作,我不但不會揭發你,反而會助你取得更大的功績,來日何止飛黃騰達,封王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

  紇干承基沉默片刻,輕輕搖頭:「千葉殿下,我自進了東宮,才曉得大唐如今是何等的強大,你想復國,是不可能的。」

  「我不再圖謀復國了!」

  楊千葉露出感傷神色,幽幽地嘆了口氣:「我現在只有一個念想,我父是因眾臣下的背叛而死!奪我父社稷江山的是李家,那麼李家也得有一個帝王,給我父親償命!」

  楊千葉盯著紇干承基:「一命換一命!我只求復仇,不求復國!」

  紇干承基冷冷地道:「你想讓我配合你刺殺皇帝?」

  楊千葉輕輕搖頭:「皇帝死在我劍下,那有什麼意思?」

  紇干承基疑惑地皺了皺眉:「那你是什麼意思?」

  楊千葉輕輕一笑,道:「這件事先拋開一邊,先說說你。你扶保太子,圖的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你就可以功成名就。可太子就一定能順理成章,成為皇帝麼?魏王李泰素受皇帝恩寵,迄今不放他去藩國,還在他的魏王府中建文學館,准他自招賢才,這事,你知道吧?」

  紇干承基臉色陰晴不定地道:「怎麼?」

  楊千葉道:「此舉與當年李淵讓李世民開衙建府,自立天策府,招納賢才,有何區別?」

  紇干承基道:「那大大不同,天策府文臣武將,濟濟一堂。而文學館,只是招納一些文士。」

  楊千葉道:「當初天下未定,非武力不可得天下。而如今李唐已經坐出了江山,李世民也不會希望他的兒子們靠彼此征戰決出儲君資格。打天下靠武力,坐天下靠什麼?你不會認為,李泰只會招些人去陪他吟詩作賦吧?」

  紇干承基想到太子聽說皇帝允許魏王李泰建文學館時狂怒之下,把寢殿砸得稀爛的一幕,不禁沉默不語了。

  楊千葉道:「紇干承基,你不是膽小之人,當初還在山中領著幾千殘兵的時候,依舊狂放不羈,整個天下你都不放在眼裡,如今何以顧慮重重?不是你膽子小了,是因為你覺得你想追求的一切,已經不需要用你的刀來奪取!」

  楊千葉微微傾身,看向紇干承基:「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你曾想陪李孝常奪天下,後來又想陪我奪天下,現在則是陪著太子李承乾。李承乾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一樣需要靠武力!」

  「而你,不能坐等太子登基,等來等去,很可能一個最好的機會眼睜睜地從你手中失去。英雄造時勢,你應該更主動一些,我可以配合你,你是在幫我,我也是在幫你,最後,你扶你的太子登基,而我大仇得報,一償夙願,豈不完美?」

  紇干承基仍是猶豫不決。

  楊千葉輕輕呷了一口酒,悠悠地道:「我知道太子缺錢,也知道太子正在到處籌錢,與我合作,這一點,我可以幫他!」

  紇干承基神色動了一動。

  楊千葉又道:「事情當然由太子來主導,太子不方便出面去做的事,我可以幫他做。我們各取所需,我想,對太子來說,這樣強大而無所求的幫手,他是不會拒絕的。」

  紇干承基咬了咬牙,緩緩地道:「你給我一些時間。我得想個法子,如何與太子說起此事,而不至於讓他懷疑我的身份。」

  楊千葉輕笑,揶揄道:「看來,你現在若公開身份,並不能保證太子會包庇你呀。不過,如果你做成了這件事,你、我和太子之間,就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那時你就算把真正身份說出來,太子也一定會維護你,必須得維護你。你看,這對你也是一個莫大的好事呀。」

  紇干承基冷哼一聲,這句話還真說到他心裡去了,但他絕不會當著楊千葉承認罷了。

  紇干承基道:「我回去,先與羅霸道商量一下,再想辦法向太子進言。不過,我可不敢保證,太子一定會答應。」

  楊千葉淡淡地道:「如果你只把自己當成一個傳話人,那這件事的確不大可能成功。」

  紇干承基一怔:「你什麼意思?」

  楊千葉直視著他道:「這件事,不僅是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李承乾的事。只有我們都把它當成我們自己的事,才能擰成一股繩兒。」

  楊千葉給紇干承基滿了一杯酒,道:「如何才能讓太子覺得危機重重、太子之位不保,這還有比他的身邊人更方便去做的人嗎?如果你們有想辦法讓太子覺得他馬上就要失去一切,然後再進言,你說他會不會像一個溺水之人一樣,死死抱住這塊木頭呢?」

  紇干承基深深地嘆了口氣,端起杯來一飲而盡,道:「我走了!」

  楊千葉道:「不多喝幾杯?」

  紇干承基沒答這句話,他起身走到門口,忽然站住身子,回過頭來:「千葉殿下,你知道嗎,當初你往利州去找我,我曾動過念頭,扶你造反,來日娶你為妻。」

  楊千葉怔了一怔,反問道:「什麼意思?你要我嫁給你,才肯做這件事?」

  紇干承基搖了搖頭:「我慶幸當初利州舉事未成,這個念頭沒有成真。如果我真的娶了你,一個會活得很難過。你這樣的女人,很累心吶!」

  障子門拉開,紇干承基蹬上靴子,揚長而去。

  楊千葉怔怔半晌,端起杯來一飲而盡,若有所失地道:「我……是一個很叫人累心的女人嗎?真是這樣嗎?」

  「好累……」

  李魚換了個坐姿,扶了扶坐酸了的腰。這酒都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得七零八落了,大家聊得也再沒什麼新的話題了,就連酒興極濃的王超將軍,此時似乎也因酒醉有了倦意,不復談笑風生的模樣。

  可他就是沒有要會賬走人的意思,李魚都坐得腰酸背疼,更不要說不擅應酬的楊思齊和鐵無環了。

  李魚終於忍不住了,若是直接說大家喝得差不多了,今日不妨到此為止,未免顯得不太禮貌,但我主動會賬,那明顯就是飲宴該結束的時候了,王超將軍面子上也不會不好看。

  李魚想到這裡,便向門外喊道:「小二,結賬!」

  王超將軍正拉著鐵無環講他剛入伍時如何被一位歸德執戟長刁難,後來巴結了一位仁勇校尉,打壓了對方氣焰的事,李魚高喊結賬這句話,他根本就「沒聽見。」

  李魚暗暗鬆了口氣,敢情不是王將軍酒興未盡,而是不想會賬啊!剛剛鐵無環說王超將軍有個綽號叫什麼來著?哦,吞天蛤,原來不是說他嘴大,而是慣能蹭吃蹭喝啊。

  娘希匹的,你早說啊,錢能解決的事那還叫事嗎?看我這腰坐得……

  哎,也怪凌若,最近為了「造人」,需索的實在狠了些。





第433章 小秘密

  「哎呀哎呀,說好了我請,你怎麼……,不講究了啊,李監造,這可是你不講究了。這樣可不行,下次!咱說好了,我一定得請你一回,下次我請!」

  王超將軍滿臉不悅,責備完了李魚扭頭對鐵無環道:「我最煩會賬的時候,一幫兄弟拉拉扯扯的,結果這就叫李監造搶了先。沒事,以後日子長著呢,下回我一定得請回來。」

  鐵無環是直爽豪邁的遼東漢子,從小到大所處的環境中,就沒見過這樣的人,還真沒看出其中門道,反而有些過意不去了,忙替李魚辯解道:「我這位兄弟也是性情豪邁的漢子,大家只要喝得開心就好了,王將軍莫要放在心上。」

  「不行不行,下次一定,我請!」

  王將軍深一腳淺一腳的,扶著鐵無環的胳膊,醉眼朦朧地回頭一看,道:「哎!我說,小二,打包。」

  王將軍打了個飽嗝兒,噴著酒氣道:「這剩菜剩飯可別浪費了,拿回去給我家大黃打打牙祭。」

  鐵無環當初在遼東的時候也養過狗,後來在滅族之戰中,那條狗為了保護他這個主人,被敵方戰士給殺害了。此刻一聽王將軍也養了條狗,還如此愛惜,就更有了共同語言。

  楊思齊和李魚走在後面,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楊思齊訥於言,果然是因為性格的問題,這吞天蛤蟆王超大將軍的伎倆,他自然是看出來了。

  容小二打了包,把東西交給鐵無環提著,攙了王將軍下樓,李魚便與鐵無環和王超告辭,目送二人遠去,李魚便與楊思齊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魚道:「楊叔,現在我得先招募一支匠作隊伍。楊叔在西市,掌管建作事務,手上應該有這樣的人物吧,有那品性好、聽話,為人誠懇的,可否介紹於我。」

  楊思齊精神一振,道:「好!我在西市十餘年,倒是認識許多擔包建造的人,介紹一個靠譜的給你當然沒有問題。你比如那……那誰,還有那……那誰,都是很不錯的。」

  楊思齊拍了拍額頭,蹙眉苦思片刻,終於放棄,道:「走,你陪我先回一趟西市。」

  楊思齊帶著李魚回了西市,登上「東籬下」,來到自己的房間,先把平素為他打理房間、端茶遞水的老僕喚了來,向他比劃道:「常到我這兒派領活計的那個人,就是那個,身材矮胖,圓臉,彎眉,跟笑彌勒似的那個,他叫什麼來著?」

  老僕眨眨眼,道:「阿郎說的是包繼業包老爺吧?」

  楊思齊大喜:「對對對,他姓包,就是他。那個姓包的,他在哪兒住。」

  老僕一待,道:「他在哪兒住,老奴也不曉得。阿郎是要找他麼,他是阿郎手下的人,傳喚下去,用不了多久,便找他來了。」

  楊思齊如釋重負,道:「那快找他來,我有事情找他。」

  楊思齊打發了老僕離去,轉過頭,笑瞇瞇地對李魚道:「你不要急,一會兒應該就把他找來了。」

  李魚的嘴角抽搐了幾下,跟了他至少好幾年,做為他手下被他認為還不錯的包工頭子,楊老爺居然連名字都叫不上來,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他,這交際困難症簡直了……

  如此這般,他找的人究竟靠不靠譜啊?

  楊思齊也不懂得待客之道,跟李魚坐在那兒,悶悶半晌,乾脆轉到案後處理起堆在他案上的公務來了,這一處理,登時樂在其中,完全把李魚拋在了腦後。

  李魚獨自一人閒極無聊,這兒摸摸,那兒看看,也不知等了多久,正有些不耐煩,打算去外邊轉轉,那老僕領著一個矮胖圓臉的圓領直裰漢子進來了。

  那人一見李魚站在房中,滿面堆笑地向他點了點頭,便踮著腳尖兒,一溜碎步地到了案前,殷勤笑道:「楊大樑,您喚小的來,可是有什麼吩咐?楊大樑?楊大……」

  楊思齊抬起頭,兩眼沒有焦距地看著那笑眉笑臉漢子,等他又喚了兩聲,眼神兒終於清明起來,「哦」了一聲,用手中的筆一指李魚道:「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

  楊思齊頓了頓,又道:「這位是……」

  那包工頭子望了李魚一眼,露出些敬畏之色,謙卑地道:「是是是,小的認識。這位是咱們西市李市長,李市長不認得小人,但小人是認得李市長您的。」

  楊思齊又鬆了口氣,喜道:「你們彼此相識那是最好。那你們聊吧,呵呵。」

  楊思齊飽了飽墨,低下頭繼續不知勾劃什麼去了。

  李魚向那笑臉漢子招了招手,讓他過來對面坐下,咳嗽一聲道:「足下就是包繼業包先生吧,我如今已然不在西市了。」

  包繼業陪笑道:「小的知道,李市長榮升鼓吹署了,還要恭喜……」

  李魚道:「我現在也不在鼓吹署了。」

  包繼業一待,饒是他八面玲瓏,這時也不知該如何說話了。

  李魚不在鼓吹署了,那他是升了還是降了啊?升的可能……恐怕不大。這可是官場,沒聽說到了一個衙門,屁股還沒坐熱,馬上又得高升的,就算上邊有人,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吧?

  可要降了,那更不能提了,總不能說一聲「節哀順變」了吧?

  包繼業嘴巴一閉,直勾勾地看著李魚,等他繼續說下去。

  李魚道:「我現在承蒙皇帝恩典,調去工部,暫時充任欽天監靈台監造一職。」

  包繼業兩隻眼睛猛地一凸,登時放出了爍爍的光芒,原本就極生動的笑臉,登時比笑口常開的彌勒佛還要歡快幾分:「恭喜!恭喜呀!李監造節節高升,步步生蓮,前程如錦,可喜可賀!」

  包繼業挺直了腰杆兒,足跟頂著屁股,雙手連連作揖,跟一隻招財貓兒似的。

  工部!

  還有比工部更叫一個包工頭兒垂涎欲滴的所在麼?

  而且此人現在手上就有項目,建造靈台,如果能承接了這項國家大型工程,不僅眼前就有豐厚的利潤,而且這也證明了他的實力,之後在市面上也增強了競爭力。

  尤其重要的是,一旦和這位工部新晉權貴拉上關係,建立長期合作關係,那自己的未來……

  一定要抓住他!

  務必要抓住他!

  錯過這個機會,我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己!

  李魚被他灼灼的目光嚇住了,乾咳一聲道:「包先生?」

  「不不不,不該當李監造如此稱呼,您叫我老包就好,還親切些。」

  包繼業笑容滿面:「李建造榮升大喜呀,擇日不如撞日,包某作東,得請您好好喝兩杯。」

  李魚連忙擺手:「多謝好意,今天已經喝過了,李某不勝酒力,酒就不喝了。」

  已經喝過了?莫非有人先下手了?是老程還是老杜,是老鄭還是老樸?這些人莫非都長了一隻狗鼻子嗎,嗅覺這麼靈敏。

  包繼業心頭危機感陡升,一邊暗暗盤算著,一邊恭謹地道:「是,那改日包某再為李監造賀。」

  李魚道:「今天找你來呢,是蒙楊大樑推薦,說你做事踏實嚴瑾。我正負責靈台監造,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可願意配合我建造靈台?」

  「商量?有什麼好商量的!李監造的赫赫威名,小的早就如雷貫耳了。能跟隨李監造做事,那是小的莫大的榮幸。雖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包繼業都快哭了,幸福的腎上腺激素湧遍全身,直恨不得一把推開案幾,去親李魚的腳。

  雖說楊思齊做事不太靠譜,識人用人上簡直一塌糊塗,但他這次為李魚推薦包繼業,還真找對人了。

  一則,楊思齊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可事情他卻是一絲不苟。他手下十幾個包工頭兒,做事怎麼樣,他是要驗收的。其中有三四個,特別愛惜名聲,做事極為認真,這包繼業就是其中之一。

  這三四個人之中,包繼業又是局面最小,生意最少,利潤最少的一位,混的並不十分出色。也正因如此,他在楊思齊面前才格外的恭謹,給楊思齊留下了極好的印象,所以從這三四個人中脫穎而出了。

  而對包繼業來說,這可是讓他一步登天的絕好機會。靈台只是一次生意,交下李魚這個人,那就是一輩子的富貴,他家祖祖輩輩幹這一行,那也就意味著,他的子子孫孫,都有可能因為這一機遇而改變。

  李魚見他非常激動,唯恐他也是吞天蛤蟆王超一般人物,還沒入局,便只想著從中大撈一把,便咳嗽一聲,嚴肅地道:「老包,我給你這個機會,有些醜話還是要說在頭裡的。」

  包繼業連忙神色一正,道:「李監造請講。」

  李魚道:「錢呢,一定得叫你賺,皇帝不差餓兵,沒有叫你白忙活的道理。但你賺,得有度。這個靈台,是皇太子殿下親自任大監造的項目,不能偷工減料,不能有所差遲,要建得又快又好。」

  皇太子親自任大監造?

  包繼業差點兒幸福的昏過去,這是他們老包家的祖墳跟活火山似的冒了多少年的青煙,才把山一樣大的一個大雨滴砸在了他的頭上啊。

  包繼業顫聲道:「李監造肯把這樣的機會給予小人,小人感激莫名。小人寧願在靈台建造上一文不賺,也要保證它建得又快又好,否則天誅地滅,死無葬身之地,死後永不超生!」

  李魚嚇了一跳,用不用發這種毒誓啊,貌似這位說的情真意切,不似誑言,不賺錢都肯幹,建個靈台,在那麼大的廣告效應麼?

  李魚卻未想到,廣告效應確實有,但這只是一方面,人家更看重的是他這位靈台一旦完工,注定要在工部成為新晉權貴的官吏建立良好關係。尤其是,他還這麼年輕,這棵大樹要是傍上了,那得享多少年清福?

  包繼業此時患得患失起來,如此巨大的幸福,要是成了一場美夢,他真活不下去了。這事兒只怕瞞不住,其他人要是聞風而動,酒色財氣,取悅了李監造,人家要換一個人接這工程,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板上釘釘之前,我得盯住了他,此事絕不容有失!

  包繼業想到這裡,馬上道:「詳細情況,還請李監造交代下來,咱們這工契,不知什麼時候簽署,條款什麼的,李監造您看著定,小的都沒意見。」

  李魚笑道:「不急不急,這事兒明天再說。明天你到欽天監找我,我會去那裡,與袁少監議事。」

  李魚說到這裡,站起身,對楊思齊道:「楊叔,咱們是不是這就回了?」

  楊思齊從紙堆中探出頭來,揮手道:「我這兒還有些東西要處理,靈台建造的圖紙,我也想先設計個粗稿出來,今日與李秋官一番交談,有些點兒得馬上記下來。你先走吧。」

  李魚知道他這一忙,就指不定什麼時候了,說不定太晚的話就睡在這裡,無奈之下,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了,楊叔別太晚了。」

  「好好好。」楊思齊答應著,頭都沒抬。

  包繼業一個箭步,襪底兒一滑,出溜到門口,將障子門兒微微用力稍提,一點聲息都沒有地拉開,欠身示意,恭請李魚先出去。心中卻想:「楊叔?看來李監造與楊大樑的關係非同一般,可惜楊大樑酒色財氣,樣樣不沾……,那也得巴結著。李監造這麼年輕,所好必然是有的,倒要對症下藥,投其所好。」

  李魚向包繼業點頭致謝,出門趿上靴子,包繼業趕緊跟出來,鞋都沒穿好,就屁顛屁顛地側身伴同,道:「時日看來尚早,不如老包陪李監造去平康坊逛逛?聽說戚小憐姑娘從良之後,絳真樓新捧了一位柳七七姑娘,豔絕無俗,較之小憐姑娘不遑稍讓呢。」

  絳真樓那種地方的頭牌紅姑娘,以包繼業此時的家業,一輩子都不想去消費,可是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為了把承建靈台這件事兒落實下來,那便是一擲萬金,也必須得做了。

  女色?

  李魚淡淡一笑,道:「今日奔波一天,又應酬一番,實在是乏了。再說,煙花柳巷,迎來送往的地方,我素不喜。」

  包繼業心中一緊,看他年輕,本想著一個色字就是最佳利器,想不到出師不利啊。李監造不喜歡風塵女子,那就是喜歡良家嘍?咦?這倒不錯啊,如果能攀門親,還怕這條大魚跑了?

  可惜我女兒已經嫁了,再說那模樣……

  嗯……我六個姐姐,近二十個外甥女兒,得回去劃拉劃拉,挑那清秀漂亮的,回頭引李監造見見。哪怕是做個小星如夫人呢,人家是官,咱也算高攀了。至於財,李監造胃口多大還不清楚,有什麼分配想法也不清楚,倒是不能急於說出自已的底牌。

  包繼業尋思著,伴著李魚出了「東籬下」,門前正停著一輛清油車,華蓋錦繡,十分雅麗。

  一個相貌清秀的青衣小婢娉娉婷婷的,就站在車畔,一見李魚出來,馬上向他盈盈一笑,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兒:「小郎君,請上車。」

  李魚一看,正是第五凌若前不久剛剛招到身邊侍候的一個小丫環。以前第五凌若因為仇恨深鎖,封閉了情感,身邊除了八個不像女人的女金剛,連個像樣的侍女都沒有,如今徹底改變,身邊也多了些年輕可人的小侍女。

  「原來凌若知道我來了。」

  李魚想著,向包繼業點點頭,道:「明兒欽天監見吧。」

  李魚舉步登車,小侍女一掀簾兒,只露出一道讓他進去的縫隙,包繼業在後邊什麼都看不見。李魚還未進去,簾兒一掀,就已嗅到專屬於第五凌若的一抹淡淡幽香。

  包繼業一看那車,從那裝飾,就知道必是女子專用,心中登時警鈴大作:「該死!我這還沒尋到個合適的外甥女兒,這是誰下手了?」

  李魚登車離去,包繼業哪裡放心得下,急忙叫人牽來自己那頭驢子,悄悄躡在後面,跟著前面那輛香車,轉轉折折,彎彎繞繞,不一時來到一座黛瓦白牆綿延不見首尾的莊園前面。

  朱漆大門打開,門子下了門檻,讓那車徑直駛進去了,大門旋即關上。

  包繼業跳下驢子,左右看看,滿心的納悶兒,這裡看著好生熟悉,好像就是我承建過的一處建築啊,這是誰家?門楣上居然沒有牌子。

  包繼業退後幾步,仔細看看,再凝眸一想,忽然驚出一身冷汗,二話也不敢說,跳上驢子,撥驢就走。

  「難怪人說李魚乃我西市太上,楊大樑是他叔,第五大樑是他的女人,這他娘的不太上誰還太上?沒準良辰美景兩位姑娘與他也有些說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呢!去休去休,快走快走,這種小秘密,還是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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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3-15 19:20
第434章 心之所依

    豪宅,麗人,恍如仙境。

    進了大宅,如進一坊,仍是車馬前行,曲曲折折,來到第五凌若處。

    僕從如雲,接迎如儀,入得室中落坐,已有香茗侍候。

    第五凌若去換了一身燕居的常服,輕軟貼身,伴著李魚聊聊了今天的事情。從旁點撥了一番,這工程之中許多容易做財務手腳的關節處,李魚已是豁然開朗。有這麼一個理財專家一旁竭力提點,旁人想把他當外行糊弄,已是不可能了。

    至於哪些環節如何省錢,甚至拆除舊靈台如何廢物利用,如何處置用不上的廢舊材料,以及從工部提來的款項如何在安全的方式下又能避免資金閒置,第五凌若都有提及,這位理財專家,可不僅僅有能監督他人,避免貪污浪費的手段。

    第五凌若見他用心記著,掩口笑道:「罷了,回頭兒借你一個賬房好了,有個自已人盯著,那就穩妥的多。」

    李魚遲疑了一下,道:「這個……我任監造……卻大肆任用私人,這恐怕……」

    「一朝天子一朝天,為什麼?就因為非如此,不足以如臂使指。民間百姓,一聽這句話,似乎就覺得那些做臣的似乎受了委屈,其實呢?世上有幾個聖人大賢?人有六慾七情,便一定有私心私慾,區別只在於這私心私慾的大與小。

    做皇帝的高高在上,尚且如此,才能政令通達,何況是你,上上下下,牽絆無數,不是什麼事都由得你作主的,可真若出了什麼紕漏,難道要皇太子去頂缸?必然要你背黑鍋的!」

    第五凌若乜了李魚一眼,眸子貓兒一般的眯起:「別是……不想讓我的人插在你身邊吧?」

    李魚白了她一眼,一本正經地道:「怎麼會呢,你的人都任我插了,插我身邊一個人算什麼,幾個人都無所謂啊。」

    第五凌若非常驚訝,瞪大了眼睛:「你在我身邊插了人?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誰呀?」

    李魚道:「你呀!」

    第五凌若有些茫然:「我?我怎麼了?」

    李魚悠然喝茶,不再理會。

    第五凌若面冷心熱,文雅點說屬於內媚,俗氣點說屬於悶騷,雖說十年不涉於情,可是混跡在西市這個小江湖中,耳濡目染,也不知聽過見過多少事情,算是個理論上的老司機了。

    再反覆想想李魚這句話,突然面紅耳赤,撲到他身上,咬牙切齒道:「該死的,天還沒黑就開葷腔兒。」

    李魚笑著躲閃道:「若是天黑了就可以開葷腔了是麼?」

    兩人笑鬧一陣,第五凌若釵橫鬢亂,嬌.喘細細,這才放開李魚,桃腮紅暈,風情萬種。

    廳堂之上,就有四名俏婢侍立,第五凌若毫無顧忌,李魚也是入鄉隨俗,早習慣了無視於她們的存在。實際上此時的大戶人家,夫妻敦倫,都常有叫侍婢一旁侍候,端茶遞水,逢迎清潔的。

    本來如此私密之事,萬萬不可叫外人看見,否則男的還好些,那女子羞也羞死。只是這內室侍婢,屬於一種很特別的存在,在時人觀念裡,並不把她們當成某種意義上的「人」。

    李魚這才摸著鼻子道:「我只是顧慮,施工匠作,全賴楊叔推介。而內政財務,又全賴你來扶持,似乎……顯得我很沒用。」

    第五凌若道:「糊塗。難道每一個可用之人,都得是你親自去一個個尋來?這樣的格局,頂多開個作坊,如何做得大事?你需要什麼,你身邊就有熟稔這方面一切的人,及時提供給你所需要的人和東西,那就是你的本事。你做得到,旁人做不到,這不是你的本事是誰的?你你我我的,分那麼清。」

    李魚握住她的柔荑,道:「怪我怪我。其實找楊叔幫忙時,我都沒有這許多顧慮。唯獨對你……那不同的……」

    第五凌若凝眸望他許久,輕輕軟倒在他懷中,貼著他的胸膛,柔聲道:「我知道,男人,先天就比女人背負了更多,責任、榮譽、尊嚴,外面所有人對他的評評點點。但你對我,永遠不需要考慮那麼多……」

    第五凌若深情地望著李魚,輕輕地道:「我永遠都是那個在兵慌馬亂中失去了眼睛的那個小凌若,需要你的保護、需要你在我身邊,我才會覺得踏實、安全,你就是我在那一團黑暗中找到的光,是我的唯一……」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只愛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你主宰我崇拜,沒有更好的辦法……

    不知怎地,李魚腦海中忽然冒出了這首歌,再一想到第五凌若長袖飄飄,霧寰雲鬢,手裡拿個麥克風,踏著歡快的舞步……,李魚趕緊打消了這令人直冒雞皮疙瘩的想像。

    第五凌若是絕不會想到,自已一番深情款款的表白,被一首歌給破壞了,偎依在李魚的懷中,想著過往種種,而良人就在眼前,從此長相廝守,再不用分開,她的心中無比甜蜜。

    ************

    翌日,李魚趕到欽天監時,神采熠熠。

    第五凌若很懂得如何保養她的男人,在飲食上極盡細緻,想必是請教過藥膳名家的,飯菜色香味俱佳,營養又極好。昨日又已過了受孕期,兩人並肩共枕,只是愛撫敘話,這一覺醒來,李魚只覺自已精力旺盛,挺一挺腰桿兒骨頭節兒都咔吧作響,又是一條生龍。

    包繼業包先生比誰到的都早,他站在欽天監門口,大肚腆腆,笑臉迎人,見了進衙門的人,是官兒就鞠躬,是吏員就拱手,跟一隻杵在那兒的活體招財貓似的。

    李魚的車子一到,包繼業就跟舞台上的戲曲高手似的,一路行雲流水地過來,肩不搖,袍不動,雙腳在袍袂之下移動,彷彿滑行了過來,車子剛停穩,他的手已經穩穩地伸了出來,往那兒一架,充當了扶手。

    「李監造,您慢著,慢著……」

    李魚腰桿兒一挺,跳了下去,沒用他扶,笑吟吟望他一眼道:「你倒來的早。」

    包繼業點頭哈腰地道:「應該的,應該的。」

    他往車上看了一眼,道:「楊大梁沒有同車來麼。」

    李魚道:「楊大梁是個存不住事兒的人,這不,昨天與李秋官聊了一下,連夜就趕了工。早上起來,他還在睡,我沒叫他。反正建在拆之後,咱們先去安排一下拆靈台的事情。」

    「好好好,一切聽您安排。」

    包繼業一邊說,一邊走,心裡盤算:「李魚這是明顯掌控著西市啊。第五大梁是我西市兩大財神之一,自從喬大梁死了,兩大財神兼而為一,都是她的,而她是李監造的女人,錢上,人家不差錢兒。我得探探他的口風,胃口有多大,又或者他剛到工部,有心做一樁政績出來,瞅不上那點小錢。」

    「再一個,拆靈台還要商量?這李魚不是外行啊,裡邊的門道,看來他知道的不少,在這樣的人面前,我可不能耍小聰明。想抱人家的大腿,就得讓人家覺得我這人可信,可信才能可用。細水長流,不在這一事一利上,我得規矩一些。」

    李魚不曉得自已昨兒從第五凌若那裡瞭解了些東西,這隨口一句話,人家這真正行家就據這細微線索做出了如許之多的分析。

    兩人到了欽天監,尋到袁天罡的簽押房,又等了一陣,袁天罡才姍姍來遲。

    見李魚已經到了,袁天罡對他辦事的態度倒是蠻欣賞,馬上把李淳風也喚了來,與他一商量,既然建造圖紙尚未出來,這兩位便興致勃勃。只涉及先拆的問題,就讓他們自行處理了。

    李魚便帶著包繼業去了靈台。

    這靈台如此龐大,所用建材可不只是土石。因為涉及天文,內裡建構其實蠻複雜,看似一座檯子,可裡邊卻是中空的,有諸般儀器的內部構架。

    李魚一一指點,他也懂得藏拙,話只說一半,省得叫人看出虛實。聽在包繼業耳中,卻是人家李監造果然是行家,倒也老老實實,不敢有什麼小算盤。

    不過聽到李魚要把一些小型儀器也充作鐵器銅器熔燬充作新儀器的原料,包繼業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建議道:「李監造的籌劃,自然是最妥當的。小人只是有個冒昧的想法,跟李監造提一提,小人思慮沒有李監造那麼周詳,要是說的不對,您別見怪,要是……」

    李魚實在忍不住了,道:「包先生只管坦率說來,不用諸多顧慮。」

    包繼業咳嗽一聲,乾笑道:「是!是這樣!其實對欽天監,民間多以為神聖之地,認為我欽天監諸官史,都是天上星宿下凡,所以知曉天上之事。而這諸般儀器,在百姓眼中,也都成了神聖法器。所以……」

    李魚眨眨眼:「你是說?」

    包繼業道:「把這些生了鏽的、蝕爛了的法器拿去民間,多的是大富豪紳不吝萬金購買啊,如果只是融煉了充作五金原料,未免……太可惜了些。」

    李魚一個「好」字差點兒脫口而出,不過話到嘴邊,卻是心頭一動,一下子又嚥了回去。

    這個年代,與自已所處的年代有許多不同。起碼在自已的年代,沒多少人把天文台氣象局視為如此神聖莊重的所在。這裡面有沒有什麼避忌,可不好說,還是先找行家問問才行。

    所以,李魚不動聲色,淡淡點頭:「我知道了,這事兒我考慮考慮再說。你先四下勘察一下,確定拆除靈台所需用具、人數、時間等等,回頭把一應估計告訴我。」

    包繼業答應一聲,便顛兒顛兒地去勘察靈台了。

    此時,太子李承乾業已擺駕奔欽天監來了。

    這件事對他的政治意義頗為重大,所以太子也極為上心。

    而在太子車駕之上,本應只有太子一人坐在車中,此刻他旁邊卻傍了一個人。

    彎眉秀目,膚色白皙,櫻桃小口,鼻如膩脂,秀美的比女人還像女人,正是太常寺樂童稱心。

    稱心面色潮紅,唇色潤澤,唇瓣兒微脹,若不細看,恐也無人看得出,似乎是被人啄吻的有些腫脹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12:28
第435章 勘靈台

    包繼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計算著這靈台的規模,匡算著所需的匠作人數、車輛、所需的工具、大致的作工時間。一輩子從事這一行當,他都不用尺子,只需目測,就能計算的八九不離十。

    偌大一個靈台,包繼業又是跑圈又是上下,累得滿頭大汗,可卻神采飛揚。一個一向只承攬小區住房的建築商,突然接到建設「鳥巢」的國家級任務,不跟打了雞血似的才怪。

    這邊正忙活著,太子李承乾到了。

    欽天監傾巢出動,自監正以下,俱往接迎。像監正、少監這一級別的,時不時就能見到太子,那些低階官員平素卻沒有這種近距離接觸儲君的機會,哪怕不用他來,這時也得湊近了去瞧瞧。

    太子前呼後擁進了欽天監,在正堂落座,監正、少監、春夏秋冬四官正,丞、主簿等依次落座。

    李承乾任大監造,負責靈台工程的。這裡各署官員紛紛發言,保證會盡心竭力,確保工程保質快時地順利完成。

    雖然因為主要負責靈台事務的是名聲甚是響亮的袁天罡、李淳風兩人,所以其他人心生嫉妒,平時對此事懶得過問一言,也採取了不合作態度。但是在這場合,你是看不到的。

    每個人都有他的見解,每個人似乎都認真思考過如何建造靈台,每個人都踴躍發言,獻計獻策表忠心,就連袁天罡和李淳風都插不上嘴了,至於那位真正負責監造靈台的李魚,壓根兒就沒人想起他來。

    袁天罡和李淳風相視一笑,除非太子主動問起,乾脆也不說話了,只管悶頭喝茶。

    「李監造,李監造……」

    包繼業趴在李魚耳邊輕聲呼喚著,語氣溫柔的就像嬌羞含怯的小情人。

    一連喚了幾聲,枕著一隻漢代鎏金斂翅虎,半截身子露在陽光之外,睡得正香的李魚睜開了眼睛。

    包繼業趕緊退後兩步,諂笑道:「小的已經匡算完畢。」

    李魚「哦」了一聲,有些歉意。裡裡外外的全是人家忙碌了,自己幫不上忙也就算了,偷偷睡懶覺還被人抓個正著,這就不好意思了。

    李魚在那寬有一丈的靈台牆沿上坐起來,想把那當枕頭的古董送回旁邊的靈台內室中去,包繼業陪笑道:「李監造一定是晝夜勤勞國事,太過於疲倦了,還當保重身體才是。眼看監造倦意正濃,小的本來候在一旁再等些時候也沒甚麼,只是看到有人來了,想著應該知會監造一聲……」

    「有人來了嗎?」

    李魚向下望瞭望,可不,已經有一群人走到靈台下了,他在靈台二層,那些人已經走到一層,居高臨下望去,眾星捧月一般,中間那人……

    李魚腿兒一偏,哧溜一下就從牆沿上滑了下來,把那沉重的鎏金虎交給包繼業:「去,幫我放進室內。」

    包繼業答應一聲,屁顛屁顛地去了。

    李魚趕緊搓搓臉,揉了揉眼睛,整了整袍澤,舉步剛要走,又從旁邊的荷花缸裡撩起些水來,往臉上脖子上一抹,便大步流星迎了出去。

    這荷花缸裡邊栽有水蓮,有的還養上魚兒,主要作用是一旦發生火災,用其水源滅火用的。水倒是很清澈。

    李魚快步下台階,匆匆跑下十多階,再搶前一步,在一處緩階處停下,一個長揖到地:「太子駕到,小臣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李承乾腿腳不靈便,是微微低著頭的,聽他一說才抬頭,一瞧此人滿臉是汗,胸前還有斑斑汗跡,心下便高興了幾分:「呵呵,李監造,你能如此勤於國事,孤很欣慰。頭前帶路吧,有什麼事,咱們上去說。」

    「是是是,太子請。」

    李魚身子一偏,就變成了螃蟹,容太子越前一步,橫著引路,一直將太子引到二層靈台上,見他有些氣喘,便道:「太子,先看看二層模樣如何?」

    這時跟隨在太子身邊的,有那位吞天蛤王超王大將軍,還有一些屯衛,乃至東宮侍衛,此外就是袁天罡和李淳風。至於其他欽天監官員,倒不是不想跟來,但獻慇勤也不能獻到叫人反感,太子已經發了話,他們也就只好戀戀不捨了。

    李承乾點點頭,便往一旁拐去。此時包繼業已經放好鎏金虎趕了回來,聽李魚一說,這是太子?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行禮,其實唐朝君臣禮儀沒有後世那麼尊卑到了極點,至少在面兒上,是不用動輒下跪的。

    可包繼業頭回遇到這樣的大人物,也不知該如何見禮,乾脆卟嗵一下跪下了。

    李承乾意外地瞟了他一眼,心情更愉悅了。

    稱心就跟在李承乾身邊,比他矮了一頭,再加上身材纖細,小鳥依人一般。看到李魚,便露出些幽怨的神色來,只可惜李魚雖然看到了他,目光卻未駐留太久,卻沒看到稱心抱怨的神情。

    李承乾一邊走,袁天罡、李淳風和李魚一邊不時插一句嘴,介紹一下感覺需要叫太子知道的事情。包繼業一旁瞧著,見李魚在太子身邊伴行,說話兒也不結巴,更是暗暗欽佩。

    「看來這是常在御前行走的,經常見到太子的,這條大腿,我老包是抱定了。呼~~呼~~」

    包繼業想著,忍不住又退後兩步,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

    方才呼喚李魚醒來的時候,他的氣息就已調勻了,可此時心跳如鼓,都快跳出腔子外了,弄得他喘不上氣兒來。

    李承乾在二層靈台內室裡逛了一圈兒,李魚忽然想起包繼業所說的對這些器物的處置方式了,便道:「太子,臣正有一事需要請教。」

    李承乾站住腳步,向他望來。

    李魚指點室中許多器物,不少都落滿了灰塵。李魚道:「太子請看,靈台重建,靈台上所需部署的器物,也要重鑄。而這裡和上一層,有許多各朝各代遺留下來的物品,如果溶煉了作為重鑄的五金用料,不失為廢物利用。不過,卻還有另一種處置方式,可以節約更多的用度,只是這樣做是否妥當,臣卻不甚明了,還需太子決斷。」

    李承乾好奇道:「如何處置?」

    李魚道:「這其中許多器物,都有些年頭了,民間很是有些人,有收藏古物的癖好,為此不惜一擲萬金。再加上,這裡許多東西,都是各朝各代欽天監人員用以觀測天象的器物,民間以為神奇,就更值錢了。如果這些東西拿去變賣……,那麼靈台建造,可以為朝廷省下大量錢財,說不定光靠這些,就能收支相抵了。」

    李承乾動容道:「這麼值錢?」

    李魚心虛地瞟了一眼包繼業,包繼業用力點點頭。李魚便語氣肯定地道:「正是!」

    李承乾神色一正,沉聲道:「便是值得一座金山,也不行!這裡的器物,皆為上窺天意之物,豈可落入民間,使得一些小民,仗之妄揣天意。這些東西,必須全部溶煉,回頭把大小器物拆下,押運至鑄煉廠,由孤親自監督熔煉,一件都不可少。」

    李魚連忙頓首道:「喏!」

    王超連忙搶前一步,拱手道:「臣為監護,願承擔此事。」

    李承乾瞟了他一眼,點點頭:「嗯,到時你來起運,運到之後入庫封存,再去報與孤知道。」

    王超頓首道:「喏。」

    李承乾瞟了眼室中琳瑯滿目的各種天文器物,轉身出去,道:「走,咱們再到台上去看看。」

    這靈台雖只三層,每一層都高有兩三層樓,登至靈台之上,放眼望去,與它比高的建築著實不多,除了零星幾座寶塔,四下景緻盡收眼底。

    太子興致頓起,四下觀覽起來,還拉著稱心一起指指點點,評說起來。

    李魚候在一邊兒,一轉眼看到袁天罡和李淳風也正識趣地站在一邊。李魚便上前道:「袁少監,這靈台器物如許之多,多有珍貴之處,都得熔燬了麼,未免可惜了吧?」

    袁天罡道:「若非帝王而問國運,即為覬覦大寶,心存反意,可以殺頭的,若是手中持有可觀天象的器物,誰能保證持有者就一定只拿來當作古物收藏?太子的擔心與處置是對的。」

    「原來如此,受教了。」

    李魚心思一轉,便走到一邊,再招了招手,把包繼業喚到面前來,低聲吩咐道:「你準備個冊子,把這靈台上的一切,包括靈台本身,尺寸、大小、模樣、質地,俱都記載詳細了,哪怕是一口荷花缸,不可疏漏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9 18:57
逍遙遊 第436章財帛動人心

    包繼業現在是唯李魚是命是從,李魚如此鄭而重之的交待,他自然不敢馬虎。

    這廂完成了接待太子的任務,一離開靈台,早就候在那邊的欽天監眾官吏又是一擁而上,在李承乾做了一番慰勉訓話後,把太子爺恭恭敬敬地送上了車駕。這廂便一哄而散。

    真正落實下來,眼下需要幹活操心的一共就三個人。一個是還在家裡畫圖的楊思齊,一個是需要找齊人手準備拆建的包繼業,另外就是只負責操心的李魚。

    包繼業跟上足了發條似的,行動是真快,第二天已經找了一批人手來,準備將靈台上中下三層乃至地下室的諸多作廢的或者鏽蝕的已經不能用的儀器都搬出來,進行清點、造冊。

    這天文台中,也不知儲存了多少個年代的物品,其中有些根本不算是天文所需的物品,也不曉得是什麼年代因何緣故放進去的,清理過程中,甚至發現鏽爛了的銅錢百貫,還有封壇的老酒一罈。

    罈子倒不大,一隻南瓜大小,泥封的。袁天罡看到那酒,當即神色一正,拍了拍額頭,道:「哎呀,你看我這記性,原本買了一罈老酒,琢磨放在陰涼處儲放些日子再喝,結果出了趟京,回來就忘了。」

    袁天罡說著,就很自然地捧起那酒,施施然地去了。李魚明明瞧那泥封上有字,隱約可見一個「晉」字。眼見袁天罡一副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樣子,轉念一想,我今日只當沒看見,明日謝媒禮就省了吧。

    包繼業也不管是什麼東西、什麼門類,東西的大小、質地、形狀,包括能辨識的年代,俱都讓人描寫仔細,一一登記造冊。

    為了把這事做得仔細,包繼業甚至花錢找來一個落第文人。這樣的人就不只是識字那麼簡單了,有些文采,東西也就記載得詳盡確實。

    這個年代的落第文人可不等於落魄。須知但凡能去參加科舉考試的,就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窮人,家境都很富裕,否則根本無力支撐如此巨大的花費。極少數沒那麼有錢的,也是整個家族、宗族、村莊,合資集力進行培養。這也是官員無論如何發達,不管做到多大的官兒,也擺脫不了宗族的影響與約束的原因之一。

    因為那年代印刷技術落後,光是一本書至少就得二弔錢,相當於1500至2000千元左右。一個有資格去科考的書生所讀過的教材,隨隨便便都相當於幾十萬。

    更不要說還有紙墨筆硯的消耗,每年往返一個多月去參年省裡的鄉試,往返兩個多月去參加長安的會試,一路的餐飲、住宿費用。聘請名師、交結名流的費用……

    文人即便是科舉不中,什麼功名也沒有,也已長大成人,自立門戶,境況比起小民來說,也要優渥的多。通常這種情況下,他們有幾條路好選:一種是祖上有遺產的,那就好辦了,科舉不中,那就做鄉紳,做大地主。

    第二種是託身豪門,做門客、做幕僚,地位和收入也不低。

    第三種是託身空門,能詩能畫的,做個和尚也是雅僧,很快就能混出相應的地位和名聲。

    第四種是他人接濟,這時就看出一路科考,結識的權貴、名流、富有同學的好處了,每每有人接濟餽贈,只要打消自尊心這一點心理障礙,活得也是香滋辣味兒的。

    最後一種就是歸耕隱種。這種其實大多也不淒慘,別看他們詩詞裡寫的淒慘無比,除了其中極少數本就是家族集資供養,這時失去供養,需要自己下地干活的,大多是買上百十畝地,招幾個長工,一邊看著長工們幹活,一邊奮筆疾書,號啕生活之艱難的主兒。

    比如那杜甫杜大爺在成都的時候,親身侍弄的只是些花草竹梅一類的玩意兒,在夔州的時候,他買了四十畝果園,招了幾個果農打理。都督柏茂琳還讓杜甫管理一百頃公田,撥給他五六名奴僕經營田地。人家實際上是個小地主。

    包繼業找來的這位落第文人叫張繼,就屬於第四種:受人接濟的。受人接濟雖然最清閒,可畢竟有點看天吃飯的意思,萬一哪天人家停了供給,家裡就揭不開鍋了,危機感最重。

    所以包繼業找上了他,又給了一筆豐厚的報酬,張繼便來了。他也不用做什麼力氣活兒,只管弄了張案几,坐在靈台之下臨時搭起的棚下,負責記錄搬下來的每一樣東西。

    李魚曾經悄悄溜到他身邊看看,想瞧瞧他有沒有敷衍其事。匆匆瞄了一眼,寫的什麼沒看清楚,就感覺那字是真漂亮、真正整,這樣的人科舉都不中,自己這樣的居然混成了一個文官,李魚很有一種罪惡感。

    吞天蛤王超業已帶兵趕到靈台,日夜駐紮,戍守於此。鐵無環卻未跟來,李魚向王超問起,才知道皇帝終究是疼愛魏王李泰那小胖子多些,這邊是公事公辦,派了些屯衛精銳來,一俟事了,這些人還是要回屯衛的。而魏王李泰那邊,卻是從屯衛中抽調了一批精銳,調出屯衛,改任魏王府侍衛。

    鐵無環那等強壯體魄,自然入選,現在已經算是魏王府的侍衛了。而魏王府就在楊思齊那幢宅院後邊,只隔一條街,今後算是鄰居了,只是眼下卻不方便見面了。

    李魚聽了便覺有些不妥,他的歷史知識雖然淺薄,可也清楚李泰是沒有帝王命的。當然,比起太子的下場,李泰的結局算是相當不錯了,跟著他十有八九是沒有性命之憂的,可卻浪費了鐵無環這樣一位英雄豪傑。

    李魚心中,鐵無環這樣的人,就該是功勛彪炳,直做到青史有名的一方大將軍,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只是,眼下他沒有那個能量,鐵無環即然做了魏王府的侍衛,也就得先在那兒待一陣子再說。

    反正將來做皇帝的會是現在還是一個小頑童的李治,而李治和這個李泰關係其實一直很不錯,做了皇帝後,對他也是優容有加,並不介意他覬覦帝位的過往,見機行事便了。

    王超將軍見他一說鐵無環下落,李魚便陷入了沉思,等了片刻,依舊在出神,忍不住道:「李監造?」

    李魚醒過神兒來,看向王超,王超笑瞇瞇地道:「太子吩咐,這些舊器物,都要運去鑄煉場溶毀,可誰料到這靈台之內,居然有這麼多的東西,我剛剛看了一下,就現在清出來的東西,就得裝十幾車,就不要等到全部清理完畢了吧,不只現在監看麻煩,到時候起運也麻煩,我現在就帶人把它們運走算了。」

    李魚想了想,點頭道:「有道理,眼看這棚下也放不下了,再不運走還得搭棚子。那便這就起運吧。老包,老包,你來,帶王將軍逐一交接,逐一畫押。」

    王超一聽拉下臉來,不悅地道:「李監造,你這是什麼意思?本監護與你共同負責靈台事務,如今移交器物給我,還得一樣樣交接,一樣樣畫押,用不用這麼謹慎,你這是擔心我監守自盜麼?」

    魚忙道:「王將軍何以這般說話,李某絕無此意。只是李某也是頭一次承接如此重大的任務,可唯恐其中有點什麼差遲。旁的不說……」

    李魚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對王超道:「賬目齊整詳盡,太子看了也覺得我辦事認真。能得到太子青睞的話……呵呵,你懂得,機會得自己來爭取啊。」

    王超瞧他一副自作聰明、還沾沾自喜的模樣,便是暗暗一哂,轉念便想:「老子便一樣樣清點交接,給你畫了押又如何?我把其中值錢的器物抽走幾樣,其他的東西運到溶煉場,最終還是要付之一炬的。少了幾樣便是神也無從發現。」

    想到這裡,王超便神色一緩,道:「罷了,李監造做事認真,依你就是。」

    王超大咧咧走到棚下,吩咐士兵準備裝車,包繼業請了張繼業捧著記錄簿子,逐一對照,相符一樣,王超便在其後畫押,士卒便搬走一樣。一上午功夫,足足運出七大車,棚下騰空出來,又可以繼續往外清理了。

    而這七車器物,運到溶煉場的時候還是七車,只是其中許多較小巧、易收藏、更值錢的東西,已經不見了蹤影……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9 18:58
第437章 機會來了

    這座存在了五六百年,歷經各個朝代的靈台,裡邊的雜物還真是不少,不值錢的腐爛家具、破罈子爛罐子固然不少,陳年古物、舊時觀測天象的儀器等卻是不少,一件件的清理出來,把那張書生的手腕都快寫斷了。

    前後一共清理了四天,一共清理出二十一車雜物,其中有價值的大概三分之一,但是遵照太子吩咐,這些東西盡數運去了鑄煉場。

    五天後,王超已將這些器物全部運走,靈台就開始拆遷了。

    因為靈台所用的建築材料,很多是可以繼續使用的,比如大塊的條石,所以拆遷過程並不是暴力性的,包繼業安排了人手,對這些建材分巧妙拆卸,分類堆放,這些是不算在再建成本裡的,廢物利用的越多,他的收入就越高。

    所以,堆在那兒的土石方對包繼業來說,就是一吊吊的大錢,珍惜的很呢。

    而吞天蛤王超,則比包繼業還要高興,那些土石在他心裡就是土石,不值一文。在他眼中,值錢的是那些看起來鏽跡斑斑的鐵器、銅器、甚至還有陶器。

    王超在往溶煉場起運的過程中,私自截留了三車器物,當然,因為每件都寶貝的很,說小也小不了太多,所以數算下來,一共就六七十件。

    王超往常去的賭坊尋摸了一圈兒,那裡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龍蛇混雜,王超本來只是找相熟的賭友打聽,但只過了半天功夫,聞風而至的道上兄弟就主動找上門了,一共三個,俱都慇勤萬分,一張嘴巴舌燦蓮花,說得王超心花怒放。

    王超也是本著貨比三家的態度,鬼鬼祟祟地分別帶三人去看了幾件古物,又分別聽了他們的報價,這樣一來,賣出的價格就佔了主動。

    李魚這邊把靈台用了十天的功夫,拆得七零八落,但還有一個大土台架子的時候,王超已經分別向三個買家出售,一共售出器物二十餘件。

    王將軍現在已經開始在北城尋摸買宅子了。

    運送到溶煉場的器物都封存了起來,太子府派了人來,檢查了一番,居然也是極其嚴瑾,要先逐一清點造冊,再予溶毀。偏那太子派來的人懶散的很,每天查驗幾件,就登車離去。如是反覆,一連持續了十多天,才懶洋洋地告訴溶煉廠的人把東西溶煉掉,在此過程中,又有三車器物,轉運了太子心腹家中。

    只是,太子爺怕是也沒想到,他也只是撿漏而已,所挑選出來的東西,都是在吞天蛤王大將軍眼中沒怎麼看得上的東西。

    古董,本就是一些富貴人士喜歡做的一種收藏,而觀測天象的古董儀器,則賦予了它一種更神秘的色彩。

    這時的人對於星辰運轉、日月交替,種種天象十分的好奇,而凡人站在地上,憑著一些器物,就能對其做出解讀,在普通人眼中,這就是法器,溝通天地,上達天人的法器。

    所以,聽聞竟有此物流通,心動者實不乏其人。

    實際上,在現代人看來,買這麼一件天觀測天象的儀器本也沒有什麼,在大部分古人眼中,這也沒有什麼,因為有些避忌,是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寫進律法的,就算寫了,也只是籠統的一句話,包含種種可能。

    就算是出仕為官,做了許多年官吏的人,其中許多於律法方面也是所知有限,所憑的是官場經驗,是險惡宦途中打熬出來的常識,又有多少人會明白買這麼一件東西留存,是何等凶險之事呢?

    實際上,以天命自居的皇帝,極為忌諱這種事,哪怕你是王爺、是公主,是他的手足兄弟,一旦做為私自測問天象天命的事來,皇帝也會動了殺心,甚而馬上付諸實施。

    只不過,知道這是犯天顏,遭天子所忌的常識的也並不多,魏王李泰,恰是其中一個。

    李泰在延康坊的新居已經建成了,其中李泰最重視的文學館尤其宏大,單獨在坊牆上開了道門戶,還有官兵把守。內中卻是幽靜雅緻,別有洞天。

    李泰已經從京城招募了一批名士入住文學館,又遣人分赴天下各地招募賢才,在他眼中,他的文學館就是當年的天策府,他將重演父皇當年的傳奇,通過這個強大班底的建立,踏上九五至尊的寶座。

    而李泰所招募的這些文人中,既然都是舞文弄墨的文人,自然不乏喜歡淘弄古董的人。其中有一位文士,姓林名宇峰,雅號「淡墨青衫」,便是個喜歡收集古董的人。

    有些人收集古董,只收集某一類,也只對這一類有研究。而林先生是個雜家,什麼門類的古董,只要他感興趣,都會收購。

    這一日,林先生便通過道上老主顧,買得一件天體儀,名曰「渾象」。

    嚴格說來,這並不是一件正式的渾象儀,正式的那件原本杵在靈台最上層,後來被拆卸送去溶煉場了,吞天蛤王超和太子李承乾過了兩手,都沒要,真的溶煉了。

    原因無他,太大,太重!足足四噸重的大傢伙,怎麼弄走?

    而這一件,卻是那件渾象儀的原型模型,最終建造它的目的,是為了先造出一架,再由工匠們照比例擴大尺寸,建造一具大型觀天儀器。而施工完畢後,這件就存放在了靈台內。

    這件小型渾象儀,不過兩尺高,用黃銅打造,外邊還鎏了金,所以沒有鏽蝕,賣相極好。看起來就充滿神秘意味的天象儀,底座是四條蛟龍,以龍口托承中間的圓環。

    林先生得了這麼一件寶貝,再加上文學館中諸人大家都是剛來,正需熟悉、結納的當口。大家都是文人,當然是有共同感興趣的話題才好接觸。所以林先生就獻寶似的,把他剛得的這只渾象儀,搬到了他在文學館的書房。

    這時節人們擺在書房裡的東西,大多不過是字畫、文房四寶、小型器玩,瓷瓶鮮花一類的玩意兒,誰見過如此雄渾神秘,金光燦爛的東西。

    一幫子文人頓時聞風而至,對這稀罕物兒讚不絕口。

    小王爺李泰很懂得招攬人心,這幾天有事沒事的就往文學館跑,也不擺王爺架子,與眾文士吟詩作賦,撫琴作畫,做些文雅之事。李泰雖還未成年,文學造詣卻頗高,眾文士對他都看高看一眼。

    這時小王爺李泰來到文學館,眼見一幢幢本該入住了文士的書房空空,向館內小廝一問,便也向青衫先生的書房趕來。

    一進書房,瞧見眾人圍在桌前議論紛紛,李泰便笑了一聲:「嚯,諸位先生發現了什麼稀罕物兒,如此熱鬧。」

    眾人回頭一瞧,忙閃開一條道路,有人哈哈笑道:「小王爺來的正好,你來看,青衫先生淘弄來一件寶貝,我們許多人都不識其物,不知來歷。方才聽青衫先生講解,又翻閱了古籍,才確認,此乃觀天渾象,罕見的寶物啊。」

    「哦?」

    李泰聽到觀天渾象四字,心裡就「咯噔」一下,有點發毛。

    「我這文學館怎麼弄進了這東西?這是招禍上門啊!」

    李泰臉色一變,趕緊上前細看,青衫先生得意洋洋,笑道:「王爺寵冠諸王,最受陛下器重,然則此等器物,王爺府中也不多見吧?」

    李泰汗都快下來了,我府中不多見?我府中見得一件,我別說寵冠諸王了,我得死!就算父皇再寵我,也容不得我在他春秋鼎盛之際,妄揣天意啊!那麼做是要幹什麼?是盼著皇帝早死,還是想圖謀篡位?

    李泰強笑了笑,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渾象儀,問道:「青衫先生自何處得來這寶物?」

    青衫先生瞧他眼都不眨,只當王爺動了心,可不捨得送出這等寶物,忙道:「不瞞王爺,這觀天渾象,是臣從一個古董牙人那兒重金買來的,據那牙人講,靈台正翻修呢,一些儲藏了幾百年的舊器物,俱都拿出來發賣了。王爺若是有興趣,臣可以為王爺引薦,說不定王爺可以淘弄到比臣這件更珍貴的器物。」

    李泰聽到這兒,提到嗓子眼兒的那顆心「咕咚」一下,又掉下去了。但旋即之間,一股狂喜,就差點兒把這小胖子弄成腦溢血。

    「靈台?靈台是太子負責監造的啊!太子居然偷偷售賣天象儀器?」

    李泰一雙腿幸福的打起了擺子,彷彿只要再邁一腳,他就踏上了皇儲的位子。

    機會來了,絕不容錯過的大好機會,竟如此突然地出現在眼前。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1 20:09
逍遙游 第438章 循蹤

    「不錯,當真不錯!」

    李泰強自鎮定,撫摸了一下那觀天渾象,微笑道:「不怕青衫先生見笑,這等稀罕物兒,小王也是不曾見過的。嗯……先生是說,通過古玩行的牙子買來的?」

    林宇峰道:「不錯,王爺若是有意,臣可以為王爺引薦。」

    李泰忙擺手道:「不可不可,這等生意人,屯積居奇,賺的就是利差。一旦叫他知曉是本王想買,這價還不抬到天上去?」

    林宇峰恍然道:「啊!還是王爺想的周到。那麼……」

    李泰微微一笑,道:「我派個人去,你就說是你的朋友,且把東西買到手再說。」

    林宇峰連連點頭:「王爺此計甚妙,臣依王爺吩咐便是。」

    李泰微笑道:「好!本王一會兒派人來,剩下的事就麻煩先生了。」

    李泰逕自離去,轉出文學館,回到自己的王府正宅書房。

    李泰略一沉吟,便喚來了王府長史慕思慕先生。

    慕先生身材頎長,形容斯文,端地是一表人才。

    他來到李泰面前,拱手道:「王爺喚臣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李泰連忙招手,把他喚至近前,低低訴說一番。

    慕思吃了一驚,道:「竟有此事?這些人當真大膽,他們竟然敢盜賣國器,這要落到懂得天象之學的人手中,又有這等器物,妄自揣測天意,豈不是要生出大事端來?」

    李泰正色道:「本王正擔心這樣的事發生,所以,此等國賊,斷然不能放過。本王想讓你扮作大買家,從那牙子口中問出真正的出貨之人,將之一網打盡!」

    慕思揚眉道:「臣義不容辭!臣這就去找幾個得力的人手扮作家僕,去尋那青衫先生。」

    李泰道:「好!那本王就等慕先生的好消息了。咳,先生且慢走!」

    慕思回身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李泰指了指臉蛋兒,道:「腮上的胭脂,且先擦擦。」

    慕思老臉一紅,趕緊攏起袖子,使勁擦了擦臉頰。

    李泰看看,點頭道:「成了!」

    慕思這才放心地離去。

    此時,魏王府上倒是有皇帝所賜的一些宮娥女侍,還有王府自己買聘來的一些婢女,李泰才只十幾歲年紀,既沒娶妻,也沒納妾,情竇未開。眾香國裡,便便宜了慕長史,今日宿桃,明日眠李,風流自賞,好不逍遙。

    李泰此時於女色還一竅不通,偏又跟著一幫子文人們學了個風流排場,也不介意叫他偷腥,說起來,最初還是李泰竄掇他勾搭女侍的,攤上這麼個主子,慕思當真是如魚得水。

    慕先生出了書房,四下一尋摸,一眼就看到鐵無環了。

    鐵無環是剛撥到魏王府的侍衛,他那鐵塔一般的身子,比常人中強壯高大者還要高出大半頭,實在是太過醒目。

    慕先生一瞧,這等大漢,自己去做的這事其實是有一定危險性的,難保對方不會狗急跳牆,得帶上一個這樣的壯士方有安全感,便向他勾了勾手指。

    鐵無環有些詫異,走到慕先生身邊,抱拳道:「長史有何吩咐?」

    慕思道:「你去換一身便裝,再尋幾個強壯能打的,俱都換了便服過來,我要帶你們去做件事。」

    鐵無環正嫌無所事事,閒得兩膀子難受,一聽這話音兒,貌似有架要打,登時喜上眉梢,道:「卑職遵命!」

    鐵無環性情爽朗,在軍中已經交了不少兄弟,忙去喚了幾個強壯悍勇的來,俱都換了便服,興沖沖趕來見慕思,慕長史便領著他們去了文學館。

    這一路行去,鐵無環便有些納罕:「慕長史這是跟誰結了梁子,莫非那對頭是文學館的人?這……貌似魏王殿下很器重那些文人吶,真要把他們打傷了,只怕不妙……」

    鐵無環倒沒有武人欺負文人未免勝之不武的想法。蓋因這個年代,武人文人其實只是職業的不同,技能上面,倒不是分得那麼清楚。文人中也有許多提筆洋洋千言,提槍縱縱橫馳騁的人物。

    一群人趕到青衫先生書房,那些鑑賞寶物的文士已經散去大半,林青衫正與三兩好友坐在那兒喝茶聊天,見到王府長史帶了人來,忙起身施禮:「慕長史,失迎失迎。」

    慕斯笑道:「青衫先生不必客套,我奉王爺之命而來。先生所識那牙人何在,咱們現在便去尋他?」

    青衫先生訝然道:「如此之急?」

    慕斯道:「誒!這世間珍奇,可不是大街上的菘菜,隨處可見。晚得一刻,說不定就有王爺十分中意的一件寶物,先落入他人手中,所以還要勞動先生,不妨咱們這就走一遭。」

    林青衫笑道:「慕長史所言極是!」當下便與那幾位文士告辭,等眾人出去後,林青衫鎖了房門,便與慕長史並肩往外走。

    慕長史笑吟吟地道:「青衫先生只說慕某是你的知交好友,家境豐渥,也喜歡收藏古玩珍器就好。其他的不必說起。」

    林青衫道:「哈哈,這個不勞慕長史多言,林某自然明白。」

    林青衫所識的那個牙人住在親仁坊,一幢宅院不算大,但看起來倒很雅緻。

    林青衫到了巷中,恰見一個廚娘挽著個籃子過來,林青衫便笑道:「去買菜啊,李大蟲可在家?」

    那廚娘識得林青衫,忙施禮道:「原來是林先生,我家阿郎在呢。」

    林青衫笑著揚手道:「好,你自去忙吧。」

    那廚娘錯身離開了,慕思撫鬚道:「呵呵,此人倒賣的都是古玩珍器,卻有這麼一個粗人的雅號,著實有趣。」

    林青衫一邊走一邊笑道:「慕長史有所不知,這李大蟲,本名與太祖皇帝相同。他出生的年頭兒,可還沒有咱大唐呢,沒奈何,便改了個名字,倒是雅了很多,叫李臥蠶。不過大家還是習慣叫他的本名,便成了李大蟲。」

    原來,這李大蟲本名叫李虎。大唐立國,李淵稱帝之後,追諡自己的祖父李虎為景皇帝,廟號太祖。他這名字便成了避諱,老虎都改稱大蟲了,人名當然也得改,牙人李虎便改叫李臥蠶,只是大家習慣了稱呼他的舊名,便成了李大蟲。

    林青衫一路解釋著,引著慕長史來到李家,叫開門進去,李臥蠶聞訊匆匆迎了出來,一瞧是慕長史來了,還帶了一個斯文儒士,心下便明白了幾分,忙把二人讓進書房落座。

    林青衫便笑道:「這位慕老兄乃是林某的朋友,家境豐渥,富甲一方。平生最好收集些珍奇稀罕之物,我那觀天渾象被他看了,甚是羨慕,所以也想找你淘弄幾件。」

    慕長史哈哈一笑,道:「青衫先生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我與青衫先生不同,青衫先生是喜歡收集珍奇,秘室自賞。我卻是一個生意人,喜歡倒騰些珍奇異物……」

    李臥蠶本來笑吟吟的,一聽是同行,笑容馬上沒了。

    慕長史笑道:「李兄莫慌,慕某與李兄不同。李兄做的是長安生意,慕某做的卻是海外生意。這等稀罕物兒,拿去給那些沒見識的番人,便能賣一個極好的價錢。李兄做中人,這賺的未必就比一件件地賣出少了,而且更快、更安全!」

    李臥蠶本來對同行是有些反感的,聽說他做的是海外生意,此來是要做二道販子,與自己並沒有衝突,心氣兒立即就平了。

    他的貨,其實是來自吞天蛤王超王將軍,王超那裡有四個牙人要貨,彼此制衡著,他的競爭力和賺頭其實都有限。如果真有一個大買家,願意一口氣全部吃下,那麼……

    想到這裡,李臥蠶哈哈一笑,滿面春風,道:「生意嘛,就得有錢大家賺,那才一團和氣,和氣自然生財。只不過,雖然你慕老兄是青衫先生所薦,這人品一定靠得住,可道上規矩如此,咱也不能破了例,你說是不是?」

    慕思含笑道:「不錯!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那麼李兄的意思是?」

    李臥蠶伸出一根手指,道:「青衫先生這筆買賣,我賺了這個數。我也不敢保證,我那主顧手裡剩下的器物,都有這般精美。當然,也說不定更加昂貴,這個就各安天命了。總之,你慕老兄從我的主顧那兒每拿一件貨,我都按青衫先生這筆買賣的八成抽佣,你答應麼?」

    慕思雖然機警,卻也不明白他的這個數是一百貫、一千貫還是一萬貫,反正他不是真的要做買賣,再說就算是真的要花錢買,王爺圖的是皇位,便傾家蕩產也是捨得的,所以也怕夜長夢多。

    慕思便爽朗一笑,道:「我做番人生意,進出都以萬金計,也不差這許多,李兄是爽快人,那慕某便也爽快些,咱們就這麼定了。不過,我的貨船,後天就要離開長安了,這事兒你可得快些安排才是。」

    李臥蠶吃了一驚,失聲道:「這麼快?那……只有今明兩天時間了。慕老兄,做生意沒有這麼做的,這中間詢價砍價的,哪有那般順暢。」

    慕思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道:「我也不想的,這不是才見到青衫先生的寶貝麼?要不然,我也不會想到,還有這些奇物可以運去海外。」

    李臥蠶蹙著眉,低頭沉思。

    林青衫暗暗讚嘆:「到底是王府長史,不但有魄力,而且有心機。這般逼迫一下,李大蟲便無法從中手腳,兩邊買好討要好處了。」

    李臥蠶沉吟半晌,道:「慕兄後天便走,只明日一天,只怕不好商量出個結果來。說不得,今天我就得跟那主顧商量一番了。我得去找他,慕兄與青衫先生,便先在陋居品茗,候我回來,如何?」

    慕思忙道:「使得,使得,只是如此一來,太過勞動李兄了。」

    李臥蠶霽顏道:「無妨,既如此,那麼兩位就先在此歇腳兒,我這就去尋那主顧!」

    李臥蠶安排了家裡人侍候二人喝茶,自己急急出來,牽了驢子出了門,跨上驢子,便急匆匆往欽天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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