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242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7 20:00
第499章 入甕

    李魚知道,自己又被楊千葉擺了一道了。

    如果楊千葉只是不想在這裡刺殺皇帝,沒必要先前設計一個率難民向皇帝請命的舞女,現在又設計一個主持施粥的先生,分別打扮得像楊千葉本人和墨白焰墨大總管,這分明就是針對他。

    但李世民卻已有些怒了,他對李魚的印象一向還好,卻沒想到李魚如此官迷。當然啦,做臣子的肯上進是好事,可也不能做到如此地步吧?就因為之前曾立過救駕之功,並因此獲得了陞遷,就想故技重施?

    不僅官迷,而且愚蠢!

    李魚訕訕爬起,道:「陛下,臣方才在人群中看得不甚清楚,只見人影錯動,誤以為是有人要對陛下不利……」

    李世民冷冷地道:「朕治理天下便如此的不得民心?以致人人皆欲誅殺於朕,叫卿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麼?」

    這話就有點重了,李魚心中一緊,忙道:「陛下賢明,乃千古一帝,如今國泰民安,萬眾擁戴,怎麼可能不得民心?實是臣在西北苦寒之地,曾受馬匪襲擾,一驚一乍中落下了病根兒……」

    李世民冷哼一聲道:「你若再有如此有失官儀之舉,就回家休養心性去吧。」

    李魚倒很聽話:「是是是!」

    反正,不是楊千葉的人真要行刺,他雖出糗,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李世民很嫌棄地揮揮手:「戶部要安置這些百姓,總也需幾日功夫。眼看天氣已經寒冷,你去想想辦法,解決他們夜晚取暖之難。」

    這是嫌他礙眼,轟他走人了。好歹還唸著他對自己的救駕之恩,沒有簡單粗暴說一個滾字,還給他找了個理由當台階下。

    李魚唯唯答應,退到一邊,長孫無忌看在眼中,心中好不快意。

    這時李世民便上前,與那穿著打扮與墨白焰一般無二的老者寒暄起來。那老者一開始頗為惶恐,但聊了一陣,更兼天子語氣和善,他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皇上,今年秋天雨水不多,照理說汾河不該發水的,全是因為這幾年河道就沒好好清過,河堤也沒好好修過,結果只一場大雨,就成了禍害。哎!汾河流域還好,雖說我們遭了災,可是被洪水禍害了的地方還不算大,這要是黃河……」

    「黃河?這黃河,難道也會出問題?」

    「呃……草民只是擔心,隨口一說,呵呵,隨口一說。「

    這時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乞丐狀的人突地衝上兩步,氣咻咻地道:「這位善人不敢說,小老兒卻不怕,本就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又沒個子女後人,擔心什麼?皇上啊,您聖明,該當知道,這一大片兒地方,都歸趙太守管著,而這趙太守可是即沒清過河道,也沒補過堤壩……」

    有人反駁道:「不能吧,開春的時候,太守還徵調徭役,上過黃河大堤呢。」

    那老乞丐氣憤地道:「沒錯,他是徵調徭役上過大堤,可他既不是清淤,也不是築堤,他只是在堤上植樹。」

    李世民納罕道:「堤上植樹有何不好,那根系生長之後,可以抓固土石啊。」

    那老乞丐長揖道:「皇上,理兒當然是這麼個理兒,可趙太守做這些兒,可不是奔著這個原因去的啊。堤上植樹,當然沒錯。可清淤和築固河堤,比植樹更加重要啊。

    再一個,那些樹苗兒栽上去,要多少年它的根系才能起到固土的作用,嘿!更何況那堤上的樹即不是柳也不是楊,而是一種很貴的南方樹種,據說一旦長開了沿著黃河岸排下去,看著那才叫漂亮。可這種樹,偏偏是生長極慢的,咱們這位太守,只圖表面光鮮吶!」

    「就是!這一次皇上您要來蒲州,太守不許我們進城,不就是因為這個嘛,外邊人都說,咱們趙太守,不是讀聖賢書出來的,是賣水果出來的。」有人先開了口,就有人膽氣壯了,馬上跟了一句。

    李世民雖知民間疾苦,但是對於民生之事畢竟不是全然瞭解,要知道他沒當皇帝之前,那也是王侯之子,家境不同,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所以李世民好奇地問道:「為何是賣水果的?」

    那人道:「賣水果的就喜歡把光鮮的水果擺在上頭,吸引買主。那些長得不好的有蟲眼兒的有疤痕的就藏在下邊。」

    這番話引來一片轟笑,又有人道:「是啊皇上,汾河這次水患不大,真正活不下去的,也就比我們逃難到蒲州來的人多一倍差不多,可要是黃河決了口……」

    「可不是,我見那黃河堤上,有些地方都被河水淘空了,這要是水勢大些,難說不會決了口,那樣的話,整座蒲州城甚至下游十幾座城阜,可都要變成一片汪洋了啊。」

    很沒臉地藏在眾官員後邊的李魚聽他們不斷地帶節奏,一直在強調黃河水患,心中突地靈光一閃:「不對啊!楊千葉沒道理弄出這般陣仗,只是為了捉弄我,難不成她真正的下手所在,就在黃河大堤上?皇帝聽了這些話,黃河大堤又就在旁邊,哪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想到這裡,李魚心中便是一跳,當即一撩袍裾,往腰帶裡一別,就往黃河大堤上跑去。

    此時,正在鸛雀樓上忙碌的趙元楷已經聽僕役來報了信,一聽說有難民悄悄入城,御前陳情,趙元楷一張臉登時嚇得慘白。這時候他也顧不得追究是誰懈怠,居然放了這麼多難民進城了,馬上匆匆下樓,趕往西城。

    因為心神恍惚,這位太守下樓時跑到最後一階,還雙膝一軟,搶跪在了地上,兩個膝蓋都嗆破了,火辣辣地疼,他也顧之不及,匆匆扳鞍上馬,領著幾個隨從一陣風兒地捲向西城。

    黃河大堤,隨著年年加高,顯得極是寬闊高大,有種厚重的感覺,這是沿河兩岸安全的屏障,一看就能給人一種安全感。河堤上還植了樹,不是平時常見的楊柳,李魚也不認得那樹種,翠綠一片,煞是好看。

    只是那樹幹剛只手腕粗細,根系扎得還不夠深、不夠廣。爬上河堤,越過樹植的界限,就是蔓向河水一方的堤岸,仔細觀察此處,才會發現,從另一側攀爬上來時的高大宏偉印象,已是千瘡百孔。

    那堤岸之下近水處,確實已被滾滾咆哮的河水掏出了許多坑洞。坑洞處的水勢較緩,許多蝦蟹喜歡在這樣的地方築巢,而它們則在這樣的坑洞裡又掏出了更多的孔洞,一旦有洪水暴發,極是危險。

    不過李魚此來卻沒心思仔細觀察這些東西,因為那樹尚未成蔭,南北視線並不阻礙,李魚站在大堤上左右觀看,並不見有什麼行人。這時節人口有限,雖說遊人也是有的,但這大堤處又不是什麼名勝古蹟,少有人來。

    李魚左右一掃,堤上沒人,大河浩蕩,河中倒是有三兩艘大船,遠遠近近,自上游飄蕩而下,不過距岸邊尚遠,它們在河心,這裡水流湍急,岸邊又相對要淺,停靠不得。

    李魚眯了眯眼睛,眼神定在了上游一里多外的地方。那裡有一幢建築,朱紅色的院牆,小小的飛簷鬥角,既然是建在這黃河大堤之上,不問可知,必是龍王廟無疑。

    難不成……

    李魚深吸一口氣,邁步就向那龍王廟趕了過去。

    李世民在那粥棚處,聽得難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說起黃河隱患,心情更加沉重了,只是在這些百姓們面前,他臉上始終是一片從容。這時他若喜怒形於色,只怕就要嚇壞了這些百姓。

    「無忌,我們去黃河大堤上看看。」

    李世民萬沒想到自己親自任命,在自己心裡也一直算是個幹吏的趙元楷,實則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媚上方面,對於地方治理竟是毫不關心。

    黃河大堤重不重要?重要!可為什麼就有許多在自己轄區內有這樣緊要所在的官員,明知道它一旦出事,將對自己影響深重,甚至丟了身家性命,卻仍置若罔聞呢?

    實在是因為治理水患,付出太多,他們既想求長遠,又追求眼前利益,所以抱著僥倖心理,希圖在自己的任期內不出岔子。至於自己交卸責任由他人主政此處之後,誰管它洪水滔天!

    而像黃河決口這種事情,雖然一旦出現,就是一片澤國,坑害百萬生靈,但這種事情也確實不多,這也就造成了許多官員的僥倖。

    趙元楷其實就是這麼打算的,中州蒲州不是小地方了,但他更喜歡往中樞去,到天子身邊去,這幾年運營,其實他任期也就快到了,而且他很有機會調往吏部。

    這次太子巡幸蒲州,本是為他臉上貼金的事,可以在他遷任之前在政績簿上再填一筆,可誰知……

    「天殺的賤民!如果本官能順利度過此劫,絕對饒不了他們!」

    趙元楷一邊揮鞭策馬,急進如風,一邊咬牙切齒地咀咒。

    趙元楷到了「難民營」也不減速,眼見大群難民和官兵都聚集一處,情知天子就在那裡,急忙快馬過去,及至近前,已被官兵注意,持戟示意他減速下馬,這才急急一勒韁繩,飛身跳下馬去。

    這時那馬衝勢未盡,趙元楷雙足落地,隨著慣性又向前衝出幾步,這才穩住身子,快步向前奔跑,急叫道:「蒲州刺史趙元楷見駕!」

    他是本地的父母官,這幾日接駕,他一直陪同在旁,那些士兵都認得他,便讓開大戟,只放他一人過去。趙元楷心急火燎地衝進人群,一眼看到李世民,雙膝一軟,情不自禁地跪伏於地:「臣……趙元楷,見駕!」

    李世民剛和長孫無忌說罷要去黃河大堤上瞧瞧,就看見趙元楷匆匆趕來,李世民的臉色終於冷了下來。

    趙元楷伏地不起,只是眼睛微微上翻,看到皇帝的袍袂慢慢踱到自己身前,隱隱露出一對靴尖。

    「前日朕來蒲州,見黃土墊道,平整如鏡,蒲州父老,黃紗單衣,便覺過於隆重,難免擾民之嫌,只是念你一片赤誠,未予訓誡。昨日,朕聽說你在蒲州城中掘地為池,飼養黃河大鯉千尾,又圈坊為地,放養山羊百餘,專供朕與隨行文武食用,便已有心教訓你了。」

    趙元楷聽到這裡,趕緊把頭又低了低。

    李世民道:「朕巡幸河、洛諸地時,凡有所需,皆以官錢官物取備,並不鋪張奢糜,地方官員只要勤勉任事,政務清明,朕亦嘉許。何以此來蒲州,趙卿便竭盡民財,飼羊養魚,雕飾院宇?難道朕考察官吏,專憑於此?趙元楷,此乃亡隋弊俗,如今再不可復行了,你當明白做臣子的本份!你是隋時舊臣,但舊識風氣,卻該改改了。」

    趙元楷羞愧難當,唯唯稱是,心裡頭仍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因為皇帝明顯很不滿了,卻沒說會不會因此懲誡他,要如何懲誡他。

    皇帝要懲辦一個如此高級別的大員,是不可能隨口就做出處分,必是深思熟慮之後,列舉其政務得失,再隆重降旨,曉諭群臣的。所以這最後一隻靴子不落地,趙元楷難免心中惴惴。

    而在李世民這邊,已經是對趙元楷極度不滿了,不過他還想去看看黃河大堤,看看是否真的那般不堪。如果在治理黃河上趙元楷還才比有所建樹的話,對他「賣水果」的媚上行為,這次便略施小懲也無妨。

    是以教訓已畢,李世民便道:「你既來了,頭前帶路,朕要去黃河大堤上看看。」

    黃河大堤上,那座龍王廟還真不小,裡邊五進的院落,雕樑畫棟,平日裡香火其實也還旺盛,只是如今深秋,又逢皇帝駕臨蒲州,所以來人少了。

    因為這可是黃河邊上,又有蒲州大城在畔,當地豪紳巨賈為求平安,對捐建此廟還是極為虔誠的。

    只是,這龍王廟裡一個廟祝,七個徒弟,還有香客兩人,此刻卻不是唸經的唸經,抽籤的抽籤,拜神的拜神,而是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放在後進院落一間柴房裡。

    正殿之上,楊千葉一襲白衣短打,肩上負劍,黃纓劍穗飄灑下來,英姿颯爽,清麗異常,若見尋常人見了,只怕就以為她是龍女顯靈了。

    皇帝駕臨西城,並親手施粥、撫慰百姓的事,已有人趕來報與她知了,李魚在城中和西城接連兩次出糗的事,自然業已稟報於她。

    楊千葉聽了,雖然將行大事,心情緊張,仍不覺莞爾。

    那個混蛋,對於破壞她的大事,真是不遺餘力啊,活該他出糗。不過,因此一來,皇帝今日遇刺,唯一能脫了干係的人,也就只能是他了吧?

    畢竟,一旦天子在此遇刺身亡,這些伴駕隨行的官員無論文武,全都得完蛋。當然,倒不至於殺了他們殉葬,但他們的政治前途,絕對就此止步,甚至現在就得捲鋪蓋滾蛋。

    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本來也要建自己的班底呢,這正是一手兩便,既可表達自己對先帝的忠孝,又可清洗朝臣,空出位置安排自己的人,兩全齊美。

    但李魚一連兩次救主,雖然草木皆兵的像個小丑,但那是沒有事發生,這才引人發噱,被人視為幸臣丑角兒,一旦皇帝真的遇刺,他之前神經兮兮的舉動就可以解釋為此人心細如髮,預察端倪了。新君登基,對這樣人物,就算不用,也得保下來、供起來!

    楊千葉在城中和西郊兩次佈局,既是為了一步步引皇帝在消除戒心的過程中踏入她的陷阱,也是在幫李魚預先洗脫。

    「你屢次幫我,千葉安不知恩,這……也算回報於你了。」

    楊千葉抿著嘴唇兒,淡淡一笑「今日李世民一死,本姑娘就要揭竿而起,正式開始光復大隋的偉業,若敗,身死而已,你我便也再無相見之期。若贏……,那我就是古往今來獨一無二的女皇帝,那時候……」

    楊千葉的俏眼忽地輕輕眯起,心中湧起一個很有趣、很有趣的念頭。

    :返鄉之旅,就在每天一大早陪父母下鄉,七大姑八大姨數不清的親戚杯籌交錯中度過,每天夜色降臨,昏沉沉回到近館,再泡了濃茶醒酒碼字中度過,簡直身心俱疲。今天終於結束,返程之中,激動的淚如泉湧……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9 17:56
逍遙游 第500章 龍王廟

    李魚到了龍王門前,見朱漆大門緊閉,上前兩步,抓住獸環,正欲扣門,忽地心中一動,他此來是想查明楊千葉真實目的,若楊千葉真在這廟內,他一扣門,豈非打草驚蛇?

    李魚心神一動,便往廟側圍牆繞去。

    龍王廟內,一身白衣的楊千葉正與剛剛回來的羅霸道激烈爭吵著。

    羅霸道穿著破爛溜丟「一口鐘」,神情很是不悅。

    這一口鐘,指的是一種無袖不開衩的長外衣,形如鐘覆,故名「一口鐘」,又叫「蓮蓬衣」,質料若選得合適,既可禦寒,又可御雨,睡覺時還可裹在身上當睡袋,羅霸道如今正扮難民,就穿了這麼一件東西。

    墨白焰和馮二止另有任務在身,已然自去準備了,而楊千葉則打算藏身在這龍王廟之內,藏在那尊煙燻火燎的龍王雕像之上,一個非常狹小且隱秘地空間。

    皇帝只要來到堤上,必是因為聽人說及了黃河大堤的隱患。而龍王廟近在咫尺,皇帝會不會進來,為沿河萬千黎庶拜一拜龍神呢?

    答案是肯定的,哪怕這個皇帝根本不在意百姓死活,只要他不是那麼愚蠢,也不會拒絕這種順手為之的邀買人心之舉。

    而因為皇帝是臨時起了心意趕來,是來不及搜遍整個龍王廟的,她的藏身處極隱秘,也只有她這樣纖細的身材才能藏身其間,而且士兵們也不大敢爬上神靈的塑像之上進行仔細搜查,怕褻瀆神靈,她就可以靜靜地候在這裡,伺機出手。

    羅霸道的任務與她不一樣,羅霸道帶著楊千葉撥給他的一些人馬,全都扮成了難民,打算趁皇帝巡幸黃河大堤,一塊兒跟上來。

    只要楊千葉這廂製造出足夠大的混亂,他們便可以趁亂發動,如果楊千葉行刺失敗,皇帝侍衛第一件事絕不是與刺客死鬥,而必然是衛護天子離開。

    確保天子安全才是第一要務,同樣出身宮廷的墨總管對這套程序很是清楚,所以真正的必殺局反而不是廟內,而是被大內侍衛保護著,倉惶逃出龍王廟的一剎那。

    這就是楊千葉的計畫,期間他們推演多次,認為只要楊千葉的那些死士和負責「破防」的羅霸道夠悍勇,成功的概率足足達到了五成,對於刺王殺駕這種事來說,這個概率已經值得任何人提著腦袋上陣了。

    然而,羅霸道臨時生出了一個新主意。

    「婦人之仁!想殺掉皇帝,死成千上萬的人再應該不過,什麼無辜百姓,這個機會只有一次,只有一次啊!」

    羅霸道很憤怒,對殺皇帝最為執著的人是楊千葉,可是他想出了這樣的萬全之策,楊千葉居然表示反對。

    「來不及了!必須按我們原定計畫行動!」楊千葉冷冷地下令。

    羅霸道冷笑:「來不及了?怎麼會來不及?我看過那片地方,底下快被淘空了,讓老墨的船從上游衝下來,只一撞怕就成了,再不濟還有我們這些人幫忙,皇帝上了大堤,絕不會做做樣子就走,時間絕對來得及!」

    羅霸道加重了語氣道:「更重要的是,如此一來,我們不必折損一兵一卒,就能輕而易舉地把皇帝幹掉,弄好了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皇帝就算死了,也沒人知道是我們動的手腳!」

    「這些年行走天下……」

    楊千葉深吸了口氣,對羅霸道道:「沒有人知道我是前隋公主,沒有人知道我是世祖明皇帝的女兒,我便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旁聽許多人說起過前朝舊事,說起過大隋的功過得失……」

    楊千葉輕輕搖頭,道:「為人子女者,本當為尊親諱。但我不能否認,我的父親,晚年時確曾做過許多對不起百姓的事。大隋之亡,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如果我今日為了刺殺李世民,便掘了黃河大堤,淹死無數百姓,此等行徑必然是天憎人怨!我要盡孝道,卻不能因此傷害那許多無辜黎庶,不論他們是我楊家的子民,還是李家的百姓!」

    掘堤!

    羅霸道想出來的主意竟然是掘堤。

    原來,他在這黃河大堤上勘察了一番,意外地發現,蒲州段的大堤固然是年久失修,而龍王廟上游這一段的河堤,問題尤其嚴重。

    因為當年築堤時,要在此處建一座龍王廟,善信捐款,造出了一座氣勢不凡的巍峨建築來,它的地基是大石堆砌的,此處地下部分也是大堤的一部分,但這部分的建築材料卻截然不同。

    黃河水滾滾東去,晝夜不歇,也曾洪水氾濫,也曾缺水枯竭,所以那土泥大堤與這磚石的地基接觸處經年累月下來,粘合度便較同一質料的其他部分更差了幾分。

    只消出現一個小小的縫隙,在經年累月的河水沖刷下便能漸漸形成極大的坑洞,河水回在其中迴旋,捲走更多泥沙,更何況還有蝦蟹等水生物滋生其中,沒人修繕彌補的情況下,結果可想而知。

    只是此處是龍王廟,上邊有石護欄,石護欄內的藤蘿鋪蔓下來,垂耷在水上,掩飾了其下的水患。

    羅霸道發現此處有巨大隱患,登時便有了更安全的辦法。他雖不怕死,卻也不想尋死,按照楊千葉的計畫行事,饒是他武藝高強,還是有一半的可能被人留下,丟了性命。

    如果能掘了大堤,洪水滔滔,可以撼動整個龍王廟的地基,把它整個兒推散了,將其上的一切都捲進洪水,既然有這法子,那又何必冒險犯難?

    所以羅霸道興沖沖地就來找楊千葉商量了,因為他現在手下那班人,都是楊千葉的人,沒有楊千葉首肯,那些死士不會改變楊千葉定下的計畫。

    羅霸道畢竟是個凶殘的馬匪,雖然他也有他的堅持,平素裡也有他「呆萌」的一面,可是從骨子裡,他就是一個不法之徒,他豈會在意為此害死多少百姓。

    誰料,當他提出這個「萬無一失」的計畫時,居然會遭至楊千葉的反對,這個女人是不是傻掉了?

    「愚蠢之至!既然你如此心軟,那還復個屁的國啊!今日李唐天下,當年殺過多少人?不要說謀國,就算我老羅爬上隴西四大寇的位子,你知道我手上得沾了多少條人命?婆婆媽媽的,還想打天下,我呸!」

    羅霸道真的是出離憤怒了,碰上這麼個不知所謂的鬼女人,還他娘的想殺皇帝,簡直是見了鬼了。

    「羅霸道!皇帝很快就要上堤了,你馬上回去,準備行動!」

    「我不怕死,可我不想蠢死!明明在這樣絕對一擊致命的好辦法,你卻寧可拿老子冒險?」

    羅霸道臉色獰厲:「老子不幹!」

    楊千葉平靜地道:「這一次如果失敗,我還可以謀劃下一次,而對你的太子來說,他的地位已然是岌岌可危,如果被廢,那便一切成空,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切成空?那便成空!」

    羅霸道把手一揮,臉色激憤:「你拿太子的前程來要挾我?笑話!我追隨太子,只是為了謀一份大好前程!如果需要為此衝鋒陷陣,羅某絕不含糊,但明知道有好辦法卻棄而不用,非得讓老子去拚命,你當老子的命就那麼賤?」

    羅霸道本來是很爽快地答應帶楊千葉的死士伏擊於龍王廟山門外了,可一俟叫他發現可以掘了黃河大堤,兵不血刃地達成目的,再想叫他以九死一生的法子卻拚命,他如何肯幹?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可機會也是稍縱即逝,究竟如何抉擇,你得快下決定了,我的公主殿下!」

    羅霸道獰笑:「再不決定,老子拍拍屁股走人,咱們一拍兩散!」

    這時候,李魚已經繞到龍王廟側面,四下看看無人,縱身一躍,攀著一棵枝幹扭曲的老槐樹,就躍進了廟內。

    李魚四下一瞧,香客固然是沒有,也沒見有廟祝走動,對此地全然不瞭解的李魚心中便想,難不成是因為此處香火不盛,平日裡根本沒人來打理?

    李魚琢磨著,便繞向了正殿,正殿內,羅霸道正逼楊千葉攤牌,突然目光從楊千葉肩頭掠過去,臉上露出驚駭神色。與他對面而立的楊千葉見他神色突變,心中陡然一動,想也不想,便縱身一躍,一個斜插柳的身形,移向一旁殿柱,攀著殿柱向上再一竄,廟宇內高大,她的身形已被門楣遮住。

    楊千葉沒有說話,只是柳眉一挑,疑問地看向羅霸道。

    不過羅霸道並沒空給她遞眼色,羅霸道看到李魚轉過來,已然來不及向楊千葉一樣飛身閃開,情急之下立即轉身,剛要快步走到神像後,已然繞至院中,掃了山門和廂房與山牆夾道處一眼的李魚便已轉身向大殿看來,一眼望去,恰見羅霸道轉身。

    羅霸道穿了「一口鐘」的外衣,正殿內光線昏暗,李魚看不清楚,當成了是穿僧袍的人,急忙便叫:「大師傅留步!」

    羅霸道身形一僵,不由得停住。

    李魚走上前去,朗聲道:」大師傅可是這廟中香祝?這廟裡還有些什麼人?」

    背對李魚的羅霸道低了低頭,慢慢轉過身來,面向李魚時,臉上已經蒙了一塊黑巾,只露出一雙大大的牛眼,瞪了李魚半晌,沉聲道:「這是一座空廟,沒有廟祝!」

    李魚一見是個蒙面人,頓時吃了一驚,他此時還穿著大紅的官袍,沒有配刀,只是那大紅袍掖在腰帶裡,全無官儀。

    李魚後退半步,雙腳一步,擺出戒備的姿勢,暗暗蓄力,沉聲道:「足下何人,為何藏頭遮面,意欲何為?」

    那蒙面巾上,憋出一句話:「某,天劍橫刀蕭三少的橫刀,行走江湖,雲遊至此,你是何人?」

    李魚道:「羅一刀?!竟然是你!那天少華山上也是你了?你想幹什麼?」

    P:昨晚旅順口登陸,夜行不安全,大連宿了一宿,今日才趕回家,精疲力竭矣,不過,還是回來了,還是家裡消停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9 17:56
第501章 完蛋了!

    「我幹!這你都認得出來?」

    羅霸道懵了,尤其叫他彆扭的是,李魚那語氣。

    羅霸道有個本家大伯,是個行腳商人。

    羅家滿門馬匪,可也有那不願意做這大塊吃肉、大刀砍人的亡命生意的,那就得隱藏身份,別謀生路,與這行蹤不定、來去如風的親戚也就斷了來往。

    羅霸道那位本家伯父就是如此,一別就是二十多年,彼此全無聲訊,也不知對方下落。結果有一回羅霸道打劫,就劫到了這位本家伯父。

    那伯父本來面色如土,都簌簌發抖了,忽然看見羅霸道,依稀就是此刻那種語氣。

    「三嘎子,三嘎子,是你嗎?我是你狗蛋叔啊!」

    羅霸道的臉頰抽搐了幾下,一把扯下了蒙面巾,惡狠狠地瞪著李魚。

    這廝是朝廷的官,他正要殺當今的皇帝,這人不能留啊!可忘恩負義,要遭天譴的!他對自己有恩,這可咋整?

    羅霸道攥著刀柄兒,臉上一時殺氣充盈,一時猶豫不定,天人交戰,不知該如何是好。

    「完蛋了!已然不能善了!」想到此處,楊千葉手一鬆,就從殿柱上滑了下來。

    「你在這裡?」

    李魚一眼看到楊千葉,頓時恍然大悟,驚怒交加地指著二人:「你們兩個!我知道了,原來你們……」

    楊千葉沒來由的有些心虛,就像偷漢子的婦人,被她的親男人給當面抓了姦似的。

    「我……我……你怎麼會來這裡?」楊千葉囁嚅著說,很是心虛。他一連失誤兩次,難道不該是受到皇帝嫌棄,將他趕走嗎?我費盡心機佈局,就是要你遠離行刺現場啊,怎麼你偏偏就來了。

    「千葉殿下,這人油滑的很,我們聯手把他拿下!」

    羅霸道身子一晃,就飄到了殿外,攔住李魚退路,手中刀也亮了出來。

    楊千葉把心一橫,心道:「罷了,如今也只能把他拿下,且與那廟祝綁在一起!」

    想到這裡,楊千葉往肩頭一探,嗆啷一聲,也是長劍出鞘,對李魚道:「乖乖束手就縛,我就不殺你!」

    這時跟著羅霸道回來的一個死士從另一側的牆頭冒了出來,急急說道:「皇帝帶人往大堤……噫?」

    這時他才發現院中多了一個人,不由臉色一變。

    羅霸道一聽也急了,大堤是那麼好掏開的麼?哪怕它已經快被洪水淘空,可以滾滾河水的偉力可以把它打開,單憑人力,仍舊難以做到,需要預做準備啊。

    羅霸道把牙一咬,對楊千葉喝道:「你攔住他,我去掘堤!」

    「你們要掘堤?」李魚一聽真的怒了,他沒想到楊千葉為了復仇,居然不惜如許眾多生靈的死活。這大堤一掘,首當其衝就是城外那上千的難民,接著整個蒲州城都要遭殃,再接下去就是沿河無數村鎮,簡直是喪心病狂!

    「不許走!」

    楊千葉一聲嬌斥,身形一縱,就橫劍攔到了羅霸道前面:「按我等先前定計行事,不可掘了大堤。」

    李魚一瞧楊千葉舉動,這才明白掘堤是羅霸道的主意,心中舒服了一些。不過一想到皇帝馬上就要上堤,得及時示警才成!

    李魚趁著二人對峙,馬上快步衝向牆頭,想借力墊步翻出去。

    「給我留下!」

    羅霸道身形一轉,揮刀便攔住了李魚。一時間三人成了僵持狀態。

    羅霸道氣極敗壞,道:「我真傻!真的!」

    一時間羅霸道化身祥林嫂了:「我他麼就不應該跟個女人合計這種大事!」

    羅霸道刀指楊千葉,氣極敗壞地道:「女人,全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老子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任何一個女人商量事情了。」

    楊千葉臉上一熱,也是羞惱無比,可是要她殺了李魚!臣妾做不到啊!掘了黃河大堤放水淹他娘的,本姑娘還是做不到啊!那也太殘忍了些……

    正猶豫間,李魚生怕楊千葉被羅霸道說服,肅然道:「原來這等上干天和的事不是你的主意!這才對!千葉姑娘,你放手吧!如今天下已定,殺李世民一人,萬千黎庶都可能重陷戰亂之中,那些人與死在你手上有何不同?與你掘了大堤有何不同?」

    「放你娘的狗臭屁!想謀天下,哪有不死人的!」

    羅霸道凶晴閃閃,那悍匪的殺氣升了起來:「老子是匪,本就不該與你講義氣,你不識趣,幾次三番壞我好事,今日著實容不得你了,去死!」

    羅霸道把心一橫,揮刀就向李魚劈來,他也不想要活的了。

    羅霸道刀上功夫浸淫多少年了?李魚赤手空拳,哪敢在這樣一個刀客面前玩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又或者來一手寢技,急忙閃身便退,羅霸道殺心既動,哪肯放過,立即撲了上來。

    「不可殺他!」

    楊千葉挺身而出,關鍵時刻搶到了李魚前面,挺劍與羅霸道鬥在一起。

    李魚一看,縱身就要躍出圍牆,楊千葉一見,立即撇了羅霸道一劍刺向李魚,李魚見狀不敢縱身,只得急急閃避。

    羅霸道咆哮連連:「這個不能殺,那個不忍殺,你乾脆找個男人生孩子去吧,還復個屁的國!」一邊說一邊發起狠來,揮刀向楊千葉連劈,楊千葉只得挺劍招架,李魚見狀又想跑,羅霸道馬上撇下楊千葉,又向李魚殺來。

    三人走馬燈般這樣一戰,牆頭那個死士只看得眼花繚亂,他不知道這其中緣由,有心幫忙,都不知道該如何出手。

    畢竟,自家殿下與羅霸道本是同謀,看二人爭執模樣,也不似那羅霸道背叛了殿下,似乎不用殺他。而另外一個,殿下一直在護著他……

    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趴在牆頭的死士憂鬱了,身旁一棵老大歲數的垂楊柳婆挲著枝條拂在他的身上,弄得他的心亂糟糟的。

    黃河大堤上,趙元楷先皇帝一步,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上來。

    這黃河大堤他只來過兩次,一次是甫上任時,到這兒來裝了裝相,假意巡視了一番,然後就惦記著去鸛雀樓喝酒,閃人了。另一次則是帶了幾個美妾,邀了幾個好友,跑到這黃河大堤上賞風飲酒,一連兩次,他都沒注意看過這堤壩的情況。

    如今皇帝要來巡察此間,他得先爬上來看看才能托底兒啊。

    「放……放開我!」

    趙元楷推開幾個攙他上堤的家丁,急匆匆穿過那一行樹植,出溜到堤壩下邊,細細觀察,一顆心登時涼了。

    那大堤的敗壞,已經到了兩眼可見的程度,就算他不太懂治河,也知道如此此時有一場十年一遇的大洪水,這大堤就能垮塌。

    「完蛋了!」

    趙元楷一屁股坐到了大堤上,如果說先前的諂媚之舉,包括賑災不力,還有那麼一線希望只是遭到訓斥,而不至於罷官的話,可如今只要皇帝親眼看到這大堤情況,是絕不能容他了。

    幾個家丁面面相覷,還是硬著頭皮走過來,把他攙回大堤之上。

    趙元楷兩眼無神,看著那黃羅傘蓋越來越近,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大堤之上。

    龍王廟內,三個人仍是殺作一團,那死士急得在牆頭直蹦:「殿下!不要打了!皇帝已經上堤了!」

    皇帝上堤了?

    楊千葉心中一陣茫然,不由自主地停了劍,羅霸道正保持一個斜劈的姿勢,也停在那裡。李魚則左腿用力,右腿虛點,正要斜縱出去的模樣,三人同時定在那裡。

    皇帝已經上堤,再尋視一番,十有八九就奔這龍王廟來了。

    現如今掘堤已經來不及了,便是藏身龍王廟內製造混亂以便下手也來不及了。

    其實那些扮難民的死士就混在人群中,墨白焰和馮二止那邊還另有部置,這龍王廟只要及時除掉李魚,也還是來得及的,但楊千葉心中壓根兒就沒轉過殺李魚的念頭,難不成這一次仍是要鎩羽而歸,像地老鼠一般藏起來?

    看著李魚,楊千葉忽然想到了從小到大自己所背負的沉重責任,她幾時有過輕鬆?幾時有過歡樂?每天,都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而努力著,偏生越來越看不到希望。

    而他,這唯一一個令她萌生好感的男人,卻又是她的對頭。一直以來,就是在屢屢與她做對,令她身心俱疲。無限的委屈,無盡的煩惱,無數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突然全部湧上心頭,打破了楊千葉一直以來堅忍的心防。

    「好!你不要我好,我就死給你看!」

    不知怎地,楊千葉就湧起這樣一種情緒,賭著氣地想死。似乎自己的死,就是對他的打擊報復。

    李魚已趁這僵持的功夫,倒身後縱,躍到山門前,將手一撩,便掀飛了門閂,猛地打開大門衝了出去。

    衝出去的剎那,李魚拋下了一句話:「趕快走,還來得及!」

    「我偏不,你不要我好,我就死給你看!」楊千葉在心底如此回答了一句,挺劍就追了上去。

    「他麼的!什麼事都做不成了,那就走啊!蠢女人!」

    羅霸道氣得跺腳,有心轉身就走,又覺得一個女人都如此勇武,自己一敵未遇抽身便走,未免不夠男人,羅大馬匪又糾結上了。

    長堤之上,趙元楷長跪不起。

    那些家丁見自家老爺長跪,不敢站著,也齊刷刷跪在其後。

    遠處,一隊「縴夫」正拉著一艘船逆流而上,號子聲遠遠的就能聽見,那是墨白焰和馮二止帶領的一隊死士。

    黃羅傘蓋在御林軍的護衛下冉冉地到了大堤之下,正要攀登向上。後邊文武官員、權貴士紳迤邐里許,緊接著是無數跟來瞻仰天子風采的無數難民,而另有一隊死士就隱藏其中。

    楊千葉追出了龍神廟,一見李魚已經跨欄似的跳過圍欄,跑上大堤,追也來不及了,忽地心中一動,猛又止步,就貼著山門站住。

    李魚就跟剛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孫猴子似的,雙手揮舞著,連跑帶躥地上了大堤:「不要上堤!有刺客!有刺客啊!」

    剛剛邁下踏上登堤台階的李世民抬頭一看,臉上登時湧起一抹古怪的神氣。

    李績搖搖頭,對一旁魏徵道:「完蛋了!咱們這位李工部,這是真的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5-30 18:59
第502章 看法寶!

    眼見李魚如此模樣,李世民的怒氣忽然全消,心中還生起了些許的納罕與不忍,挺好一孩子,本來還打算好好栽培,將來留給太子用呢,怎麼就瘋了呢?

    「去,把李魚帶下去,請御醫好好看看。」

    李世民波瀾不驚地吩咐了一聲,馬上便有兩個侍衛健步如飛向上跑去。

    李世民穩穩地登著階石,向堤上走去。

    「不要上來!有刺客啊!」

    李魚剛剛在廟中與人動手,已然極耗力氣,此時跑得呼哧帶喘:「護駕!護駕!不要上來!」

    跪在地上的趙元楷本來伏地不起,極是虔誠地請罪,這時也不禁撐著地,扭過頭,瞟著李魚,這貨說誰刺王殺駕呢?這堤上只有他和我啊,這是要牆倒眾人推,陷害本官麼?」

    「李工部,別喊了!」

    兩個侍衛衝上來,一左一右抓住了李魚。

    「不要管我,我沒事,快去保護陛下,不要叫陛下上堤。」

    李魚奮力掙扎,兩個侍衛扭得更緊了,雖說他口口聲聲要保護陛下,可瘋子是不可理喻的,萬一他把皇帝當成刺客怎麼辦?

    「李工部稍安勿躁,我們送你去看大夫。」

    「看個毛的大夫啊,老子沒瘋,快去保護陛下!」

    「是是是,李工部沒瘋,大概也許沒準可能有點小恙,你看你這喘著,走走走,這邊走……」

    兩個侍衛還是頭一回在皇帝面前看見瘋子,以前只聽說中舉的舉子一時狂喜,有些瘋癲之舉的,所以二人忍俊不禁,便好言好語順從著他說。

    李魚快要氣瘋了,眼見得二人不理,皇帝也不理會,這時已經走上堤來,李魚雙手被反扭,只好呶嘴兒向龍王廟的方向示意:「陛下,快看,那邊有刺客!」

    李世民、李績、長孫無忌、魏徵等人都好奇地向龍王廟方向看了一眼。

    龍王廟的大門正對著大河,所以這廂是側面,澄黃色的牆,琉璃瓦的飛簷,平坦的山門前場院,汗白玉的圍欄,可以看見山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所有的人看看那龍王廟,又扭過頭來看向李魚。

    李魚更急了:「陛下,刺客就在院子裡,就藏在門楣旁呢,陛下派人一查便知,千萬不要過去!」

    長孫無忌大驚失色,指著前方,大驚小怪地叫道:「果然有刺客,他衝過來了!快把他抓起來!」

    李魚大喜:「國舅看到了?」

    他急急掙扎,從他人肩頭看過去,便是一呆,前方空蕩蕩的,哪有人。

    長孫無忌長長地出了口氣,拍拍胸口道:「那刺客駭於陛下龍威,失足跌進河裡去了,啊!被沖走了,李工部,你可以放心了,呵呵……」

    在李世民眼中,這是大舅子眼見李魚癲狂,順著他說兩句,以便安撫。在長孫無忌心中,實是無比的快意。這李魚不知怎地就瘋了,實在是太開心了,雖說調侃一個瘋子沒什麼成就感,可是他開心啊。

    長孫無忌這幾句話一出口,後邊有些不厚道的大臣,已經忍不住嗤嗤地笑起來。

    下游,一條大船正逆流而上,此時風向不對,風帆指不上,全靠岸上一隊縴夫,一人肩頭一條長長的繩索,長纖抖得筆直,拉著那大船喊著號子往上遊走,眼看近了,已經有軍士打算過去制止他們前行。

    「不要阻攔!」

    李世民發話了:「民生不易!此處不易拋錨,若叫他們止步,徒耗許多氣力才能定住那船!叫他們過去便是!」

    縴夫是長長地一排,就算從這堤上走過,也不至於把已經上堤的人都擠下去。已經上堤的人已經左右散開,一時間有些亂糟糟的。

    楊千葉站在門側,只露出一隻眼睛看著,眼見那支縴夫隊伍將要與陪同皇帝上堤的隊伍混在一起,而尾隨皇帝而來的那些難民百姓業已紛紛爬向大堤,忽地一提丹田氣,縱身飛掠出來。

    原本陪同羅霸道前來的那名死士已經躍到院中,一見自家殿下衝了出去,當即也拔刀出鞘,追了上去。

    羅霸道緊攥著刀柄,繼續天人交戰。一方面理智告訴他這麼蠻幹根本沒機會近皇帝的身,一方面又有一種僥倖的賭徒心理:萬一成功呢?

    李世民蹙眉對那兩個死死扭住李魚的侍衛擺擺手,示意他們馬上把李魚送去就醫,忽地聽到李績驚咦一聲,正要扭頭去問他變故,目光掃處,頓時一凝,赫然看見一個白衣少女持著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輕盈起落,直奔自己而來。

    「果然有刺客!」

    李世民眉頭一蹙,但眼見對方只一人,且是一個女子,倒是夷然不懼。

    李績伴駕,也未佩帶兵刃,但已馬上戟指向前,大喝道:「擋住她!」

    四下侍衛見狀,紛紛湧向前去,長戟如林,這時眼見得那少女背後又追出一人,同樣手持利刃,堤上隊伍終於亂了,有人高聲叫道:「有刺客!護駕!護駕!」

    趙元楷跪在地上,什麼都看不見,先前一場鬧劇,皇帝也沒顧上他,他還跪著呢,這時再也忍不住,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踮著腳尖往遠處一看,不由驚咦一聲:「果然有刺客!」

    侍衛們訓練有素,隊形排定,長戟如林之立,便踏著整齊的步子,快步飛奔向前,迎了上去:「大膽刺客,棄械投降!」

    雙方堪堪相碰,楊千葉嬌斥一聲,突地身形一矮,貼著地皮向前竄來,身後因為急劃騰起一道煙塵。

    「噗噗」兩聲,兩個持戟武士被她手中劍割破了大腿,頓時向受傷方向一栽,而楊千葉已然正了身形,速度不減地繼續向前衝來。

    「噫!」李魚見狀也不禁驚訝了一下:「她學我!」

    沒錯,剛剛楊千葉這一招也是不大多常見的寢技。

    其實這時候騰空而起,大鳥一般凌空而至的動作在真正的技擊中是不多見的,人在空中,無法變幻方位,你再如何靈活也比不上雙腳踏在地上的人變換方位靈活,身子凌空除非雙方差距太在,不然就是找死。

    在這些訓練有素的軍士面前,想凌空越過來,無數長戟望空一搠,根本就讓你避無可避,不等落地,就得被插個稀爛。

    侍衛們沒想到這女子竟用這樣古怪的技巧從他們的長戟槍陣中穿過來,但後邊還有一人正持刀殺來,他們也不後退,立即挺戟,再度向前衝去,這回他們有防備,那人再想效仿這一招,就不那麼容易過關了。

    後邊還有許多侍衛,密密紮紮攔在皇帝前面,呼嘯著迎上去。

    眼看短兵相接之際,那支已然近前的縴夫隊伍忽然大叫一聲,紛紛棄了長長的纖繩,自腰後摸出刀來,發一聲喊,就亡命地衝上前來,頭前一人正是墨白焰。

    「這邊,這邊也有刺客!」

    長孫無忌也慌了,急忙大叫,示意軍士們防備後邊。

    「殺狗皇帝!」

    眼見殿下發動,墨總管業已帶隊發動,藏在難民中間的死士也突然齊聲吶喊,紛紛掣出兵刃,跳躍向前。

    這時大臣、內侍衛見長堤左右都有刺客,正欲擁著皇帝退下長堤,不想長堤之下突然有人發難,下意識地便又向後退去,這一退便退向了長堤臨河的一面。

    趙元楷剛剛爬起來,方才跪得腿都有些麻了,想要躲避,卻力不從心,被急退回來的長孫無忌後背一撞,哎喲一聲,向後一退,便踏空了身子,順著斜坡咕嚕嚕地就滾了下去,「卟嗵」一聲摔進了「可涼可涼」的黃河水,「咚咚咚」地飲了起來。

    長孫無忌感覺好像撞了人,還聽到一聽「哎喲」,扭頭一看,沒人!也懶得再多打量,馬上又轉回頭,大叫道:「頂住!救駕!快救駕!」手臂緊緊抓住李世民不放。

    「鎮定!」

    李世民大喝一聲,掙開左右,向前猛踏一下,從一個執戟的軍士腰間嗆啷一聲抽出了他的護身刀,這是一口百鍛刀,刀口鋒利,鋼刃極好。

    一刀在手,李世民更加鎮定,冷笑一聲道:「拿下他們,朕倒要看看,究系何方宵小!」

    這時李績也抽了一把刀,搶來站在李世民身側,有了這位軍神在旁,李世民底氣更足了幾分。

    眼見如此變故,扭著李魚打算去看大夫的兩個侍衛也終於明白,他不是瘋子了。二人已然下意識地鬆開手,李魚一看,雖然三面受敵,但外圍侍衛著實不少,三方之敵雖然悍勇,但是只見刀光劍影、兵器鏗鏘,一時卻殺不進來,心中頓時安定許多。

    可是,皇帝這廂固然是有驚無險,不用太過擔心……,可因此一來,他卻不免又擔心起了那行刺的一方。

    明知不可為,你倒是走啊!

    耳聞得四下里刀槍撞擊聲不絕,李魚心急之下,一面向楊千葉那方向走,一面大叫:「將士用命,歹人近不得身!皇帝無恙,皇帝無恙!快把歹人全部繩之以法,皇帝陛下必有重賞!」

    李魚如此喊,就是提醒楊千葉:事不諧矣,你能逃就趕緊走,不要栽在這裡。

    可是這話聽在楊千葉耳中,心裡卻是無比淒苦:你官兒越做越大,抱著李世民的大腿不肯再撒手,終於嫌我會害了你前程了。好!好!你想我死,我就死給你看!」

    楊千葉把銀牙一咬,衝得更凶了,哪有半點退的意思。

    楊千葉不肯走,那些死士如何肯走,雙方膠著,殺得不可開交。

    「可惡!可恨!可惱!」

    李魚心中大罵,可不曉得楊千葉此時如此固執,卻是因為一再被他壞了好事,那理智冷靜堅忍的心防終於打開,此時卻是一個跟他嘔氣的小女人心態。女人想嘔氣的時候,哪有道理可講?

    「外邊打成什麼樣了?我要不要衝不出去呢?」羅霸道提著刀,仍在龍王廟裡天人交戰。

    「罷了!實在不行,那我只好動用宙輪了!」眼見楊千葉不退,那除了被殺,就只能是被擒,李魚下意識地摸向他的宙輪。

    說實話,要動用宙輪,他有點心虛。因為當初得到這寶貝的時候時間太倉促,他根本沒等得到傳承,所以根本不明白它有哪些用處。最初那以血回溯時光的作用,他曾經偷偷再試過的,已經無效了。

    也就是說,當它開啟了用眼淚穿越時空的功能後,用鮮血回溯時間的功能就無效了。這也正常,穿梭時空本就包括過去未來,新功能包括了舊功能,舊功能和舊指令當然不需要了。

    可是,穿梭時空這一功能,他著實地不敢輕用。因為他並不確定穿越到哪一時間,能不能自己預定,預定的辦法是什麼,也不確定如何在時空中定立坐標,穿回他想去的時點。

    一旦出錯,他會迷失在時空中的,再也找不回歸來的路。而在這裡卻已有他割捨不去的一切,無緣無故的,他豈敢冒險?

    可眼下,只能冒險一試了吧?

    不然,該怎麼辦呢,難道坐視她被亂刀砍死?

    李魚真的做不到啊!

    「這個臭娘們兒!」

    李魚心中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就把宙輪握在掌心,奮力推開幾個侍衛衝上前去。

    李世民是見過大風浪的人,被人群護衛著,絲毫不慌,還能鎮定地觀察四下交戰的情況,陡見李魚赤手空拳,居然推開侍衛衝向刺客,心中頓時一暖:「此子不知何故,竟然真的早有預感。不過,當真是對朕忠心耿耿啊,他是文官,外圍盡有武士,本不必他上前的……」

    李魚握著宙輪衝上前去,就見四個侍衛正圍著楊千葉走馬燈般大戰,他們被楊千葉近了身,也知道長戟舞動不便,已然棄戟持刀。四下里仍有許多侍衛,持著長戟,虎視耽耽。而楊千葉雪白的一身衣裳,左肩頭一片殷紅的血跡,顯見已然受了傷了。

    李魚心中一急,便大喝道:「閃開,看我法寶拿她!」

    李魚知道一旦穿梭時空,改變過去,現在的一切都將改寫,也不怕說出寶貝二字來了,只是為了哄他們讓開,這時卻不能說是為了救人。

    「法寶?法尼瑪……」

    雖說這時的人大多信鬼神,可誰相信他有什麼法寶,正交戰中的四名大內侍衛心裡頭那個膩歪,本想回首大罵一句,也不知道是誰在扯淡,可楊千葉劍光飄忽的很,又不敢分神。

    李魚一句威風凜凜的話丟出去,忽地一呆。

    我日!要啟動宙輪,得用眼淚了啊!!!

    鮮血易得,而眼淚不易得啊!老子又不是上戲畢業的,哪能說哭就哭?

    四下里倒真有不少人被他一句「看法寶」吸引了目光,就見李魚瞪眼鼓腮半晌,突然握起拳頭,狠狠一拳打在自己的鼻樑上,登時鼻血長流。

    我幹!還以為他正常了,果然還是瘋子!

    四下的人登時氣歪了鼻子,有那聽過些神怪故事的便想:「你打自己一拳作甚?這時要噴出三昧真火來麼?」

    李魚這一拳搗在自己鼻樑上,登時鼻血長流,眼淚滾滾,喜得他立即就要把攥在掌心的宙輪湊過去,接住自己的眼淚。這時異變陡生,就聽頭頂一聲驚叫:「哎喲我日!」

    然後一隻大腳伸過來,結結實實地把那鞋底烀在了他的臉上,李魚仰面便倒。
V123210 發表於 2018-5-31 18:59
第503章 我從天上來~

    「砰!」

    李魚重重地仰摔在地上,臉上一個碩大的鞋印,上邊還沾著些黃泥,就像是……屎。

    不過,李魚摔倒的一剎那,下意識地就握緊了手中的宙輪,倒不至於讓它摔飛出去。

    李魚先前一拳打在自己鼻樑上,所以滿眼的淚水,這時又挨了一腳,再重重一摔,視力更加模糊,所以只能模糊地看到一隻大鳥狀的東西從頭頂飛過,而旁邊其他人卻看得無比清楚,一時之間,拼得你死我活的雙方都停了手。

    他們都呆住了!

    如果龍王爺突然顯了靈,你會不會放下手中哪怕再急切的事情,先看個清楚再說?

    此時他們就如看到了龍王爺!

    那是一隻怪異的大鳥,翼展過丈,在它足下正抓著兩個人,一個男人,穿著褐色衫褲,似乎是勁裝,比較貼身,衣袂沒有飄飛起來,而在那男人旁邊,還有一個女人,白裳如雪的一個女人----楊千葉!

    那是楊千葉,已身陷重圍,既殺不了皇帝,也休想脫困的楊千葉。

    她……被那怪鳥抓走了!

    所有的人都站在堤上,驚駭地看著那前所未見的大鳥。

    就見那大鳥驟然多抓了一人,似乎不承其重似的,歪歪斜斜亂飛一陣,忽然一頭紮向浩蕩的大河。

    就在眾人驚呼聲中,那大鳥的翅膀晃動了一下,如鷹般平展著,微微傾斜,於是突然又從大河之上仰頭飛了起來,站在堤上的眾人眼睜睜地看著白裳如雪的楊千葉因為方才那一沉,已經半截身子入水,這時又被濕淋淋地帶了起來,從空中淋下一串水珠,陽光之下閃閃發光,彷彿一串斷了線的珠子。

    李魚急忙爬起來,奮力分開呆望的眾人,搶到前方堤沿上去,用袖子用力擦了擦淚水,鼻血糊在了臉上,也不去管它,這時才看清了那凌駕於大河之上,正展翼向對岸飛去的那隻大鳥。

    只一看清那隻大鳥,李魚一句臥槽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一時間天旋地轉,要不是趕緊扶住了一人肩頭,他就得一跤摔到堤下去,和那正載沉載浮、咕咚咚飲水的趙太守做了夥伴。

    他看到了什麼?

    滑翔機!

    他絕對沒有看錯,那就是滑翔機!那一定是滑翔機!

    我了個大日!

    是又有小夥伴穿過來了嗎?

    李魚激動的渾身發抖,一句吶喊哽在喉嚨裡,想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在這裡,已經有了家呀!

    他的親人都在這裡,難道他還能棄之而去?

    那滑翔機上,似乎被大鳥抓住了的男人大喝一聲:「抓住桿子!」

    他忙著要控制滑翔機的平衡,單手拎著楊千葉可做不到,而且楊千葉雖然身體輕盈,怎也有近百斤的份量,這樣一直提著也是吃力。

    楊千葉急忙探手抓住滑翔機的橫竿,駭然看向腳下,滾滾河水,扭曲澎湃就在腳下,那奔湧、那撞擊,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一旦落入其中,任其本事再大,也只有乖乖待斃,除非僥天之悻,在被淹死之前,被那水流偶然地捲向岸邊。

    滑翔機上的男人一俟解脫了右手,急急忙忙就把遮臉防曬衣拉了上去,一直遮到鼻子下端,而他臉上還帶著一具大大的護目鏡呢,這一下子再也休想看到他的本來面目。

    楊千葉定了定神,這才扭臉看向與她並肩的奇人。

    這時楊千葉才發現,控制這「怪鳥」的男人身前還有一人,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大約五六歲年紀,眉目如畫,一看就是個美人兒胚子,只消再讓她長開一些,絕對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小美人兒。

    小美人兒用一個奇怪的帶子,被拴在那男人身前,俯在橫桿上,正扭著頭,好奇地看她。

    「大……哥,她……誰呀?」

    小蘿莉扭過頭去,向那男人問話,可是河上風大,她穿著時下少女的衣裳,不像那男人的一身古怪衣著,也沒有什麼保護措施,這一張口,大風倒灌,噎了一下,所以聲音有些飄忽,一出口就被風捲走了,楊千葉又是在驚魂未定的狀態,便未聽清她說的全句是:「大魚哥哥,她是誰呀?」

    那個臉上整個臉兒都被籠起來的男人嗡聲嗡氣地道:「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時不要說話!」

    李魚呆呆地站在河堤上,一隻手用力地抓著旁邊那人的肩膀,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駕駛滑翔機,漸漸駛向河對岸的那個人,以及衣帶飄飄,彷彿凌風的楊千葉漸漸遠去的身影。

    李魚迅速地腦補起來:這是一個穿越者,正駕駛滑翔機,突然進入蟲洞,進入大唐世界!混亂中救走了前隋公主千葉,兩人就此相識,開始了他精彩傳奇的一生。

    也許,他會娶千葉為妻,從此逍遙自在,利用超前的見識與知識,大肆「種田」,做一個幸福的大唐小地主。

    也許,他會娶千葉為妻,配合她招兵買馬,利用他超前的見識與知識,打造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建立一個新興的王朝,從此威加宇內。

    也許,他會娶千葉為妻,成為大唐的學霸,利用他倒背如流的例朝例代的狀元試卷,一路高歌猛進,連中三元,最後成為一代名相……

    嗯,不要問他為什麼一穿越突然就能變得比農業技術員還牛B,為什麼連電腦都很難搜索齊全的例代狀元文章都倒背如流,為什麼以前連個發號槍都不會做,現在就能因地制宜地造槍造炮,改革軍制……

    穿越者不需要問為什麼, 沒有理由,那些並不重要,技術流、無敵流、系統流、召喚流、廢柴流、學院流、種田流、爭霸流……,人家就是這麼地流逼!

    李魚忽然覺得心裡酸酸的,咦?為什麼我的關注點都是他娶千葉為妻?想到這裡,李魚扣住人家的肩膀,抓得更緊了。

    遠處那大鳥歪歪斜斜地在對岸停下了,站在堤上的人可以看見遠遠的竟出現三個人影,兩大一小,他們落地的動作並不漂亮,似乎摔倒了,剛剛爬起來。這時他們當然也看明白了,那不是什麼怪鳥,而是人工打造的東西,雖然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

    有些見識博廣的人,忽然就想到了魯班曾造木鳶,高飛三日不曾落下的神奇記載,更多的人則是一臉的驚嘆與茫然。

    楊千葉從地上爬起來,驚訝地看著同樣剛從堤壩上爬起來的那個怪人和小姑娘,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華姑,你去看著那東西,那可是我帶你離開的關鍵!」

    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嗡聲嗡氣地說,楊千葉聽得出,他是在有意地變換聲線。

    他不想讓我聽出他的本來聲音?難道我認識他?這一瞬間,楊千葉突然想到了她的叔父袁天罡,她所認識的人中,只有這位叔父,擁有許多她無法理解的神奇本領。

    那個叫華姑的小luoli好奇地看了眼楊千葉,跑過去踩住了眼看要被風掀動起來的機翼,那個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則走向楊千葉。楊千葉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握緊了腰間的劍。

    雖說是這人救了她,可她還是不敢放鬆警惕,這人實在是太古怪了。

    「我自天上來!」

    那怪男人嗡聲嗡氣地說了一句,語氣稍稍一頓,似乎在讓她加深印象:「大勢如江河,浩蕩東去,唯有進,不可退,此為天道!你,不可能成功的!」

    楊千葉頓時臉色慘白,她不知道這人為何如此衣著,用的什麼東西騰飛昇空,似乎不像是神仙,可他不僅有神奇手段,還能開口便說出自己心中隱秘,除了神仙,還能有誰?

    這時楊千葉業已看出,來人不可能是她那個「胸無大志」的叔父袁天罡,叔父沒有這人身材高。而且,雖然這人只露出了少許肌膚,還是可以看得出,他年紀應該不小了,臉上已有皺紋。

    「回頭吧,回頭是岸!你的歸宿,在那邊!」

    怪人向河岸一指,楊千葉下意識地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登時嬌軀一震:「你讓我歸順李唐?」

    怪人窒了一窒,有些鬱悶的語氣:「麾下不過豢養了一些死士殺手,真當自己已是一路叛軍了?還歸順!我是說,你做為一個女人,你的歸宿在那邊,著落在那人身上,及時回頭吧,切莫害人害己!」

    這一長串話說下來,那人便不大注意掩飾語氣了,而且他的聲音雖有些蒼老,可那熟悉的調侃語氣……

    楊千葉神色一動,噫?這語氣聽著有點耳熟啊……

    可惜那怪人已不給她多思考的時間,一見她有些疑惑的目光掃過來,馬上又嗡嗡起來:「本仙人去也!」

    說罷,他就轉過身,楊千葉眼睜睜看著他又把自己拴在那架木鳶怪鳥的下邊,還有那個小姑娘,然後突然舉起那木鳶,奮力地向前奔跑起來,跑著跑著突然縱身一躍,從高高的河堤上了躍了下去。

    「啊!」

    楊千葉下意識地一聲驚呼,剛剛衝到堤邊向下望去,就見那怪鳥鼓蕩著河上的大風,已從下邊一躍而起,就在她身邊一掠而過,那怪男人的一雙腿濕淋淋的,想來方才也是落了水,水珠淋了楊千葉一身。

    她訝然地抬頭,就見那怪人在大河之上盤旋了幾匝,在那小姑娘呀呀的大呼小叫聲中,突然……消失了!

    他們連著那隻大怪鳥般的東西,突然就一下子消失在了空中。

    楊千葉不由得雙腿一軟,是神仙!這就是神仙!原來神仙是這樣子啊!

    神仙說……我復國無望?

    楊千葉呆呆地看著那怪鳥驟然消失的地方,心中一片的黯淡茫然。

    對面的李魚見那穿越同行沒有帶走楊千葉,不禁呼地鬆了口氣,啊!原來是個喜歡親力親為,自己調教,玩養成的傢伙啊!一路走好,祝你好運喲!

    這時候的李魚,根本不知道那個突兀地從虛空中出現,還在抓起楊千葉的時候因為要靠身體扭動來施力控制滑翔機滑轉方向,以致忙亂中踹了他一腳的傢伙是誰,當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後,然後,他就「倒了血黴」了。

    而此時的李魚,卻莫名地歡喜起來,直到被他抓著肩膀的男人冷冷地盯著他,很牛B地喝了一聲:「放手!」

    「皇帝?!」

    臥槽!

    這一下李魚是真的嚇了一跳,然後他就咕嚕嚕地滾下了陡坡,與那趙太守做了一對難兄難弟,一起咕嚕嚕地喝起了這大唐年間的「純綠色有機無公害」黃河水,咕咚咚咚……

    「撤!」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墨白焰和馮二止,眼見刺殺已不可為,他們之所以死戰不退,是因為他們的殿下還在這裡。如今殿下被奇人救出,載到大河對岸去了,已經沒有危險,他們為何不退?

    墨白焰一聲大喝,眾殺手立即四散奔跑。

    「不可放過他們,給我追!統統抓回來受死!」

    長孫無忌扭呀扭呀跳上前去,大叫著:「一個都不能少~~~」

    龍王廟裡,羅霸道好一番天人交戰,終於把腳一跺:「他娘的,人家一個娘們兒還敢殺出去,我若連個屁都不放就走,實在夠丟人的,拼了!」

    羅霸道把心一橫,舉起大片兒刀就衝了出去:「殺狗皇帝!殺狗皇帝!殺……」

    羅霸道的聲音嘎然而止:尼瑪!人呢?就這麼一會兒,已經被殺光了?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那麼和諧地站在一起,看著我?

    李績把刀向羅霸道一指,大喝道:「這是調虎離山!眾侍衛不得遠離,抓住這個盜魁賊首!」

    「我?盜魁?賊首?」

    遇到那個該死的大掃把星,果然就沒好兒!

    羅霸道無比悲憤地想著,撒腿就跑!在他身後,呼啦啦地追出一票舉刀舉槍大呼小叫的侍衛來,沿著黃河大堤,越跑越遠、越跑越遠……

    趙元楷摔下去的地方是河岸邊,不是很深,而且底下被水流經年累月的掏出了很多坑洞,所以水流尤其得緩,不至於被沖走。可問題是他不會水呀,所以只能在那裡喝水。

    李魚倒多少識得一點水性,問題是就那點水性,在這黃河水中他連自救都難,何談救人,所以只得放聲大呼:「救命啊……」

    等那一隊官兵追著羅一刀跑馬拉松去了,他的呼救聲終於被人聽到了,李世民往堤下看了一眼,冷著臉揮揮手,便有幾個侍衛跑過去,遞出了手中的長戟。

    李魚雖不齒趙元楷的為人,但實在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來,一把抓住長戟,心中稍安,便再一伸手,把那已然喝得飽了,已然渾渾噩噩的趙太守髮髻一把揪住,捎帶著拖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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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第504章 有功則賞

    趙太守甫一上岸,就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

    在皇帝和眾大臣面前,他也不想失儀啊,可實在沒辦法,這季節的黃河水,真的是太涼了,這貨在裡邊泡的也是實在太久了,雖說一身肥肉,可那寒意都沁進骨髓裡了,眼看那嘴唇都紫了。

    一個嘴唇發紫的胖子,渾身打著擺子,一口一個噴嚏,一邊打噴嚏,嘴裡還一邊噴著水,居然還從嘴裡蹦出一尾活蹦亂跳的小魚兒來,那模樣……

    侍衛們很自覺地就把他推到一邊去了,你打噴嚏不要緊,可別傳給皇帝陛下,惹得龍體有恙。

    瞧他那副德性,李世民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時候倒是沒有揪住他施政的問題 多要責斥。

    群臣都驚容未退,以為皇帝會就刺客一事大發雷霆,但李世民卻渾若無事,逕自上前,負著雙手,仔細看了一陣河堤情況,臉色越來越冷峻。這時那趙元楷也不打噴嚏了,只是偷偷看著皇帝臉色,一陣陣寒意直上心頭。

    過了片刻,一位侍衛統領率人急急趕回來,單膝跪地,拄劍請罪道:「聖人,歹徒俱著難民服色,一俟逃進那片亂雜棚戶區,就無從辨認了,臣無能!」

    李世民擺擺手,輕描淡寫地道:「行刺,不上檯面的小伎,三五凶頑,著地方緝查就是!」

    趙元楷眼睛一亮,剛要上前請纓,卻被李績、長孫無忌兩雙刀子般的銳利目光給逼了回去。

    李世民輕描淡寫地解決了這件事情,就凝望著那黃河堤岸,沉聲道:「這河堤朽敗的厲害啊!眼看著入冬了,問題倒不大,可來年春天,一旦雨水多些……」

    長孫無忌是宰相,百官之首,馬上近前,躬身道:「蒲州刺史無能,勞陛下傷神了。臣以為,黃河之危,事關社稷,可直接命工部接手,盡快解決隱患。工部郎中李魚,少年才俊,可當重任!」

    李魚一直跟在後邊呢,聽了這句話,心頭便是怦地一跳:「這廝太小心眼了,給我挖坑呢。」

    不做事不出錯,要做事哪能毫無瑕疵?就算你沒有,你身邊的人也不可能個個完美,總能找到碴子算在你頭上。

    之前主持修建靈台不就是這樣麼,差點兒就把他陷進去。

    憑心而論,長孫無忌確有宰相之才,只是沒有宰相的度量而已。李魚相信如果自己接手主持修繕黃河堤壩這項重任,長孫無忌絕不會在徵調徭役、支付錢糧上使絆子,大局觀他一定有的。

    但這麼龐大的工程,想找毛病一定找得出來,到時候勞有了,工也出了,哪怕黃河大堤的建築質量上挑不出什麼毛病,在其他方面尤其是度支方面找個岔子也易如反掌。

    堂堂宰相,想盯著你找碴兒,那真是太容易不過了。

    李魚心中一急,就想上前自辯,可這裡哪有他說話的份兒,腳下只是動了動就又停住了。

    李世民深深望了長孫無忌一眼,淡淡地道:「茲事體大,著工部侍郎親自主持其事!」

    長孫無忌只好拱手道:「臣遵旨!」

    李世民又在堤上巡視一番,這裡如何,那裡如何,邊問邊想,不時也給出一些建議,自有人一旁速記。最後李世民又往龍王廟去拜神。剛剛發生了那樣的事件,侍衛們自然是先行入內,仔仔細細查了半天,這期間就發現了被綁得死死的,嘴裡又塞了布團的廟祝及其幾個弟子。

    只是天子明明想淡化此事,眾臣子都看在眼中,不但大臣們對方才奇異的行刺之舉絕口不提,連負責皇帝起居住的官員都沒把如此重要的一段事情記錄下來,這些大內侍衛雖不及文臣心眼兒多,可也是明白事理的,直接就把這些人解了綁先帶出去,伺機才詳加詢問,根本沒在人前向天子稟報此事。

    等一切辦妥,皇帝才起駕回行宮,臨行又重複了兩件必須盡快解決的大事:難民的安置、大堤的修繕。行刺?有過這回事麼?

    皇帝心意既然如此,大臣們心領神會,回頭少不得也要讓目睹其事的難民們小心嘴巴,不能胡言亂語。不過,這個只需吩咐下去,著地方上的捕虞侯們去處理就行了。

    而在此期間,趙元楷就穿著一身濕淋淋的衣服在秋風裡吹著,裡裡外外地跟著,還沒回城,他就兩筒清鼻涕長流不息了,磨磨蹭蹭地跟著大隊人馬回城,剛進城門,就一頭栽倒下去。

    旁邊有人搶上扶住,一試額頭,滾燙滾燙的,看他臉色,已經浮起一片病態的潮紅,馬上就有人命其隨從將其抬回府邸,自行延醫診治。

    皇帝御駕在前,對此毫無所知。

    回了行宮,百官請安,各自散去,對於今日堤上發生的奇事,他們雖然好奇,但是只在心裡轉悠,都沒有三三兩兩加以議論,能混到如今這個身份地位的,誰還沒點深沉,那種狗肚子裡裝不了二兩油的,到不了這一境界。

    李魚也是一身濕衣服,仗著年輕火力壯,倒沒像趙元楷那麼不堪,可也冷得難受。一見皇帝回了行宮,李魚鬆了口氣,轉身就想走,不想兩個御前侍衛已經堵在面前,其中一人笑眯眯地道:「李工部,陛下召見!」

    於是,李魚穿著一身濕衣服,進了行宮。

    空蕩蕩的大殿上,李魚站了許久,李世民才自後面出來,看其模樣,已經沐浴過了,換了燕居的常服,身邊只帶了兩個大太監,不過看那兩個大太監步履輕盈,雙眼總是似閉非閉的精芒隱隱,雙手也是似垂非垂,李魚總覺得和墨總管有些像。

    「應該也是高手!」李魚如此揣度著。

    李世民掃了一眼長揖下去的李魚,見他仍是一身濕淋淋的衣服,神色微微動了動,不過卻沒說什麼。他自分袖坐下,這才淡淡地道:「平身吧!」

    李魚起身站定,李世民呷了一口茶,手持茶杯出神半晌,突然目光向李魚盯來:「今日,你幾次三番向朕示警。難道,有歹人欲行刺於朕,你早有覺察?」

    李魚心裡打了個突兒,這事要是解釋不好,可能就要惹來殺身之禍了。

    李魚輕咳一聲,道:「是!臣……早已有所覺察。」

    李世民的目光更加銳利:「既然如此,為何不明白說與朕知道?」

    李世民身後垂手而立的兩個大太監同時抬了下眼皮,大殿上只有他們四人而已,可李魚被他們這麼一掃,竟有一種四面八方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李魚打了個哆嗦,李世民不覺眯了眯眼睛。

    若他心中發虛,為何發虛?

    其實李魚只是一半被嚇的,一半是冷的,不過李魚反應也快,馬上就換了一副腆腆顏色,跟個羞答答的大姑娘似的,還輕輕扭動了一下身子,完美地把先前的「嬌軀一震」給掩飾了過去。

    「臣……臣不敢有瞞陛下!」

    李魚長揖一下:「臣學過些占卜之術,偶爾嘗試,居然大多靈驗,所以篤信不疑。今日恰卜一卦,卦象顯示如此,但……但臣一則不敢確定,二則只是模糊卦象,無法說得清楚。再者,這旁門左道功夫,難登大雅之堂,是以……不好啟齒。」

    「原來如此!」

    李世民恍然大悟,他也信這個。而且他手下就有兩個最有名的算命先生,一曰袁天罡,一曰李淳風,既然如此,也就釋疑了。

    李世民淡淡地道:「若非你示警,朕難免受傷。你,有功,何必惶恐。」

    又沉默半晌,李世民突然問道:「那行刺女子突然被其同黨救走。而其同黨所用之物……似乎就是古籍中所載,魯班曾經所造之木鳶,你對此有何看法?」

    李世民不敢不重視啊,如果歹人擁有這等利器,趁夜的時候無數刺客無聲無息飄落大內,外邊重兵就全無了作用。大內除了宮娥就是太監,他這個皇帝只能任人宰割了。

    李魚心道:「這要是真有一幫子穿越者,大家一起出現,那你又怎麼擋得住?真把秦瓊和尉遲恭弄去當門神也不管用啊。耶?也不是誒,我國治安奇好,槍枝管控極嚴,就算真穿過來一幫,怕也身無利器,只能送菜!」

    李魚這廂胡思亂想著,見李世民正定定地看著他,忙收斂心神給皇帝吃定心丸:「陛下不必擔心,臣雖任職於工部,但那實因陛下加恩,臣原本是……,陛下也知道的,於建造一道,臣並不精通。」

    李魚先把姿態放得極低,接著便道:「不過臣卻因此機緣,接觸過許多建造方面的高人,那等載人的木鳶確實奇特,若尋訪高人,令其建造,一樣造得出來,所難者悟其飛翔之理,那等器物,卻沒多少難度的。不過……」

    李世民沉聲道:「不過什麼?」

    李魚道:「不過,要造那器物,所需材質,卻非那麼容易。歹人只此一架,只用於危急時刻救人,可見一斑,故難普及。此其一也;而且,那器物分明需要借助風力以及高下距離才能起降,若在城中,極難使用,此其二也;那器物起降並不能隨心所欲,否則他們大可乘駕此物襲殺,何必再埋伏於堤上龍王廟,並扮作縴夫等靠近?此其三也。故,臣以為,此物不可恃,亦難生大用。」

    李世民仔細想了一想,暗暗鬆了口氣,淡淡地道:「你救駕有功,朕自有定奪。且先回去吧,免得濕意入體,著了風寒。」

    李魚暗暗吐槽,你的心病去了,這才表示關切,剛才幹嘛去了?可面上卻是恭謹一片,道:「臣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些許寒冷算得什麼,啊氣……」

    這年代醫學不發達,一個風寒真能要了性命的,李世民淡淡地瞟他一眼,道:「不要逞強,來啊,賜薑湯一碗,退下吧!」

    一個大太監向前邁了幾步,向李魚做出肅手的動作,既是天子有賜,那就得先帶走去用了薑湯再走了。此時殿上沒有小黃門侍候,就得他這大太監來辦。大也好,小也好,那只是在旁人面前,皇帝面前還不都是使喚人?

    等李魚退下了,李世民長長地吁了口氣,閉眼養神片刻,也不睜眼,只緩緩道:「李魚所言,你看如何?」

    旁邊那大太監躬身道:「奴婢查過李魚的情況了,他在利州,確有小神仙之稱,精通占卜之術。」

    李世民點點頭,忽道:「無忌心胸不夠寬廣,與一個小輩,計較什麼?」

    那大太監陪著笑臉,這可不是他該品評的了,人家不但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下,還是陛下的大舅子,哪敢多嘴。

    李世民又想了想,忽地一笑,道:「李魚這廝,由商而入道,先入鼓吹司,再遷工部,俱非其所長,但憑其勤勉,倒也不曾出過差錯。」

    這話好笑中就帶著幾分欣賞了,這時候就得該插嘴湊趣了,要不皇帝大爺一個人唱獨角戲也無趣不是?

    那大太監馬上就陪笑道:「不具其才,卻能成其事。這是陛下的一員福將啊。」

    李世民啞然失笑,凝眸想了一下,道:「朕為主宰,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李魚救駕有功,不能不賞。此人實則一直游離於文武兩途之外,文途的話,叫他去科舉,只怕是強人所難了。看他身手還不錯。擬旨……」

    那大太監連忙彎下腰去,豎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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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第505章 神仙?

    李魚回到自己住處,深深和靜靜便迎上來,但一瞧李魚臉色,再瞧他半乾不乾的衣袍,便又站住了,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不礙事,失足落水。」

    李魚頓了一頓,道:「我先沐浴,之後再一起晚餐。」

    古人其實挺好潔的,當然,這是指那些具備這個條件的上等人,他們一般每天要沐浴兩次。

    李魚現在是五品大紅袍,有這個條件,家裡早已備好了熱水,馬上就有人擺好浴桶,提來熱水,深深靜靜親自調拭水溫,眼見李魚心事重重的樣子,深深輕聲問道:「可要奴奴侍奉郎君沐浴?」

    「不用了。」

    李魚說了一句,忽然一笑,在她粉頰上捏了一把,道:「真沒事,不必擔心。」

    李魚說完,這才走向帷幕之後。

    靜靜湊到深深面前,小聲道:「郎君有心事。」

    深深白了她一眼,道:「就你看得出。」

    深深咬著唇想了一想,嘆氣道:「男人的事,咱們也摻合不了。去,告訴廚下一聲,郎君要沐浴之後再用膳,叫他注意火候。」

    靜靜答應一聲,奔了廚下去了。

    裡間浴室裡,桶沿上已經放了一條四折過的大毛巾,柔軟舒適,可做枕頭。李魚脫下那套已然半濕不濕的袍服,把自己赤條條地浸進水裡,舒服地呻吟一聲,這才枕著毛巾,輕輕閉上了眼睛。

    旁人都以為這是有巧匠學到了古時候魯班大師的木鳶製作技術,但李魚當然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居然親眼目睹了穿越者,那人為何又消失了?他是又去了別的時空,還是消失在這個時代的其他州府了?如果就在本朝,他又豈非甘於平庸,有一天,自己會不會遇到他?一旦相遇,是敵是友?

    已經在這個時代生活了這麼久,李魚可不會天真地相信,因為兩人來自於同一個地方,就一定親切的不得了,進而成為莫逆之交。在這個世上,有一些珍貴的東西,只有我和你知道,除掉你,我就能壟斷這一切,進而為我創造無窮的好處。

    李魚並不瞭解那人品性,可不敢相信那人一定就不會把他視為生平大敵。

    可是,那人究竟去了哪裡,靠想又怎能想的明白?

    李魚搓洗著自己的身子,思索良久,還是不得要領,身子卻已泡得紅了,彷彿一隻煮熟的蝦子。

    ,罷了,既然不得要領,那就不去想它,管他是此間過客,還是就此落腳,老子連三眼外星來客都見過了,難道還怕你不成?我才是位面之子啊!

    李魚掬起一捧熱水,澆在了自己臉上。

    「郎君,可要奴奴侍浴?」

    又過了許久,估摸著他若有什麼心事也該想得差不多了,深深便站在帷幔外頭輕聲又問了一句。

    古人便是男人也是一頭飄逸的長髮,清潔起來很是麻煩。家中有人侍候的,便很少有人自己濯洗頭髮,是故深深有此一問,身上不用搓洗,頭髮總要我來洗的吧?

    「進來吧!」

    李魚已經想開,聲音都開朗了許多。

    想那麼多幹嘛,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罷了。

    這時候,他已泡了很久,肌膚發燙,熱力侵入肌體,額頭都冒出了細細的汗水,那黃河水中泡過又被秋風吹過的寒意早已一掃而空。

    深深進了浴室,便不禁羞紅了臉,輕啐一口。

    李魚竟已從浴桶中出來了,赤條條的,健碩的身上蒸騰著熱氣。

    李魚持著一條乾淨的大毛巾遞給深深,便轉過身去。

    深深拿著毛巾擦拭他身上水痕,待轉至正面,輕輕擦他胸口水珠時,李魚伸出手來,往她肩頭按了一按。

    深深紅著臉,眼中水意濃濃的彷彿要漾出來,只波光瀲灩地瞟了他一眼,便盈盈溫順地蹲了下去。

    「嗷~~」

    緊張、焦慮,一掃而空。

    李魚快意地長出一口氣,讚道:「深深這張嘴巴厲害,你那妹子萬萬不及。唔……絲……哈……嗯……」

    ************

    趙元楷失魂落魄地被隨從送回家,行尸走肉一般任由家人為其脫下濕衣,及至浴桶備好,調好熱水,灑了薑片,想要請老爺沐浴時,趙元楷忽地一個機靈,清醒過來。

    「嗯?熱水?」

    「不只熱水,還有薑湯一碗,阿郎快喝了,發發汗驅寒。」

    「胡說八道!喝什麼薑湯,備什麼熱水?老夫不用!」

    趙元楷把眼一瞪:「都拿下去,都……等等……」

    趙元楷擦了把鼻涕,眼珠轉了轉,微微一亮,強忍著打噴嚏的衝動,啞聲吩咐道:「快去,打井水來,越涼越好,把這桶水倒了,換涼水。」

    幾個丫環驚呆了:「阿郎,秋意濃重,已經寒了,這怎麼用冷水……」

    「聒噪什麼?去!」

    丫環們不敢抗命,只好乖乖聽從安排,不過丫環們也留了個心眼兒,出去準備時,便有人飛跑去稟報二夫人了。

    這趙元楷縱有萬般不是,對感情倒看重的很。他那結髮妻子崔氏當初落入匪盜之手,為保清白,亂箭穿心而死。趙元楷自給她報了仇,便再未續絃。只是當時無後,為了留後才納了個二夫人,說妻不妻,說妾不妾,介於兩者之間。

    似這等尷尬的身份,其實這位二夫人在趙元楷身前,說話也沒什麼份量。被抖著一身白肉剛剛跳進冷水,正覺十分難耐的趙元楷一聲咆哮,就嚇得不敢吱聲了。

    浸在冷水中的趙元楷哆哆嗦嗦地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受御史彈劾,遭天子懲辦,已是不可避免的了。可是危險歸危險,大堤畢竟還沒有出事,所以他這罪責便可大可小,如何懲辦全在天子一念之間。

    如今不妨使出這個苦肉計,讓偶染的風寒變得更嚴重一些。

    一則,這是天子遇刺時自己摔進黃河的,甭管有沒有救駕之功,這份苦勞總跑不了吧?再則,回頭報去行宮,皇帝也必以為,這是天子之威發生了作用,自己被嚇的。

    當皇帝的,若知一個臣子對自己是如此的敬畏,加以懲治時會不會抬抬手呢?那樣的話,也許不會罷我的官,大不了從上州貶到下州,依舊是一方牧首,自在逍遙。

    所以,他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

    「呼!哈!格格格……,好冷!好冷!」

    ************

    楊千葉在策劃行動之前,就與部下商量好了分頭突圍後的聚合地點。

    不過這聚合地點並不近,在太原。

    這也是考慮到畢竟是刺殺皇帝,無論成敗,朝廷大索四方的範圍必然不小,所以稍遠些的地方才適合。

    而太原是李唐的龍興之地,在誰看來,刺殺李唐皇帝的凶手都不會選擇這處李家經營最多的地方藏身,反其道而行之,反而更加安全。

    只是這一來,楊千葉當晚便趕不到太原了。

    她被帶到了黃河對岸,首先就得繞道,從遠處過河,蒲州這條線是不可能走的,再加上當時已經過午,這一場爛仗打完,就已經接近黃昏。

    當繁星開始羞澀地眨起眼睛的時候,楊千葉已經穿過了上游一個小村莊,潛入了村頭挨著樹林的一處柴屋。

    她沒有急著過河。

    旁邊就是這戶人家的居所,但天都黑了,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柴屋。

    秋意濃重,柴屋四處露風,並不保暖,只比待在外邊稍好一些。

    楊千葉靠著一堆劈柴,避著些風,疲憊地坐著。

    這位公主雖已亡國,但是憑著手中花用不盡的錢財,其實仍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同一位真正的養尊處優的公主相比,苦,她也能吃。比現在更困難的時候她也不是沒遇到過,她承受得來。

    只是,此時此刻的她,安靜地嗅著那松柴的氣息,心頭卻是無比的惘然。

    那個可以遁空而去的仙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復國無望,她的歸宿只有一個,相夫教子,安閒度日。那仙人甚至已經指出,她的良人……在對岸。在對岸啊……能是誰?

    難不成,就此回頭?

    就此回頭,可是彼岸?

    從小所受的教誨,拚命地跳進她的腦海,試圖抹殺她新生的念頭,可卻只能讓這念頭在她心底不斷地起伏。

    那是神仙所示啊!

    神仙這麼說了,我又怎麼可能成功?父親、墨師、二止,還有已然為我犧牲的……

    黑暗中,楊千葉珠淚盈睫:不是我不肯盡心,我真的已經盡了力啊。現在連神仙都明白地告訴我,事不可為,我還有堅持下去的必要麼?那可是神……

    嗯?楊千葉驀地瞪大了眼睛,饒是在黑暗的柴屋中,也如夜空中的星一般閃閃發亮:「神仙?這神仙的裝束和作派,和傳說中的神可真不一樣呢。他落地時甚至還摔了一跤,會摔跤的神仙?李魚,利州的小神仙,這……這不會是他搞的把戲吧?可他……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本領?究竟是小神仙騙我,還是小神仙就是神仙?
V123210 發表於 2018-6-5 18:13
逍遙游 第506章 小李將軍


    門下,冊命李魚為羽林遊騎將軍,屯衛任事,輔掌百騎,即刻赴任。望當望汝恪盡職守為國盡忠。上報國家,下安黎民。勿辜負聖恩!制書如右,符到奉行.

    下邊是一邊串的中書侍郎、中書舍人、侍中臣、黃門侍郎等人的加印。皇帝巡幸中州,這套班子帶得可挺齊全。

    那大太監說完,就把聖旨笑眯眯地交給了李魚,道:「恭喜小李將軍。」

    這聖旨是不會生蟲蟲的絹黃紙寫就的,這時候的敕旨一般為三種,立皇后太子親王和三品以上大官的,叫制書,是寫在竹簡上的。唔……這年代竹簡已經沒人用了,不過這種隆重場合,仿點古風,顯得有范兒。

    再一種就是李魚所接的這種了,這種是用絹黃紙寫就的,第三種是慰勞頒獎類的聖旨,聖旨質料與此相同。

    這年代,武人可還未被文人壓著,而且大唐尚武,此時又是大唐初期,武臣地位不比文臣低,建功立業甚而封爵的機會又比文臣多,所以李魚從從五品下的工部郎中遷為從五品上的遊騎將軍,大太監要向他道一聲喜。

    更何況,李世民可是指定讓他去屯衛任事。屯衛是何等所在?北衙六衛禁軍,這六衛禁軍中的精銳嫡系就是百騎,出則伴駕左右,入則拱衛玄武門,直接負責皇帝貼身保衛工作的。

    在這裡邊待上幾年外放的,莫不是一方大將,只要不是太無能,再立上點功勞,前途不可限量。

    武將掌兵權的,皇帝任命武將尤其在意,而你曾是皇帝的貼身侍衛,天天在皇帝跟前晃悠的,這時已然外放當了將軍的你立了點功勞,皇帝一看奏章,是他啊,自然比對一個陌生的將領多了幾分親近,也比較放心讓他掌兵。

    李魚懵懵懂懂地接了聖旨,他也不曉得這年代太監們有沒有收禮的習慣,稟持著禮多人不怪的想法,還是包了個大紅包,一番客氣之後,那大太監隨手接了,笑眯眯地甩給隨其前來的四個中官,道:「還不謝過小李將軍?」

    人家收了錢,這就更顯親近些了。

    大太監便笑眯眯地多透露了幾句:「李將軍本在工部任職,照理說,右遷軍中有些不合規制,好在李將軍本擅武功,又非科途出身,我大唐立國未久,文武兩途分得也不是那麼清楚,中書門下也便無甚異議。

    再者,北衙六衛乃天子親軍,天子屬意,臣子們也無話可說。現如今,百騎由中郎將李大器掌管,你去了,便是他的副手。呵呵,百騎,可是天子心腹,你甫一去,便是中郎將之輔佐,足見天子器重啊。」

    大太監笑眯眯地走了,李魚心道:「難怪他叫我小李將軍,原來百騎的正印官也姓李,那就是大李將軍了。看來在龍首原和黃河大堤上兩次救駕,忠勇之態已入聖心,這是贏得了老李信任了。」

    直接做天子親衛,帶兵的,自己可以整天挎著刀在天子眼麼前兒晃蕩,最最重要的一個標準就是忠,天子得對你放心才行。所以這百騎中每一個人都可以說是千挑萬選,身手出眾只是最基本的條件。

    可以想見,這樣一支隊伍,其中每一個人都得大有來頭,多多少少有些背景身份,那位中郎將李大器沒準還是皇族宗親,李魚在這樣一個所在,能去了後馬上做二把手,這份恩寵著實地不小。

    李魚接旨時,深深和靜靜沒資格在現場,可二人一人一個大碗,扣在門上,都在裡邊偷聽呢,眼見得傳旨的人已經走了,姐妹倆兒便歡喜地衝了出來。

    在她們看來,做一個帶兵的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可比在工部管著造樓造房子威風多了,事實上……也確實威風多了。

    「郎君做了大將軍啦,可喜可賀。」

    「遊騎將軍,聽著就威風,恭喜郎君,賀喜郎君。」

    李魚點點頭,一時還有點蒙,這怎麼就從了軍呢?他這幾日伴駕,是見過百騎的,那是一支寸步不離皇帝左右的軍隊,在黃河堤上時,倉促之間,就是這支軍隊護衛了皇帝的安全。

    他們騎的是六色駁馬,軍卒穿虎皮衣,李魚此去是遊騎將軍,要著甲的,倒不必要他們一樣把自己打扮得跟豹紋男郎似的。

    咳!這倒不是調侃。百騎中人,不但出身好,武藝好,長相也得好,再加上個個都很年輕,年輕俊俏,英姿颯爽,又是伴駕的近衛,皇帝一出行,無數百姓圍觀,其實看的最多就是皇帝的黃羅傘蓋,根本見不到他的人影兒,那樣一來看到的就是簇擁在皇帝車駕左右前後的那些年輕帥氣英武不凡的武士了。

    雖說沒人敢投擲瓜果鮮花,可也就成了女子們品頭論足的對象。

    不消片刻功夫,館驛裡的人就都知道了,驛丞便跑來賀喜一番,不過也只有驛丞來賀,伴駕隨行的哪一個官兒都不小,用不著自降身份,來向李魚道喜。

    只有褚龍驤,這員猛將就是北衙的高級將領,北衙禁軍中的二號人物,直屬天子,不受南衙管轄,宰相也不得干涉其陞遷調任、日常軍務的人物。

    而北衙禁軍包括六衛的大將軍,其實都是虛職,由皇族主要是皇子等兼任,只掛其名,是不可能真的去領軍的,所以褚龍驤這二號人物,實際上就是北衙禁軍的一號大將。

    李魚能跟自己直轄系統的一號實權人物早有拉扯,這前途還得了?而他和褚龍驤的關係,皇帝在任命他之前不可能不調查清楚,可仍未有所忌諱,如今對他,的確算是絕對的信任了。

    褚龍驤負責皇帝此行的具體防務,已不僅是皇帝身邊的防務,而是以蒲州城為中心,整個地區的防務安排。隨著皇帝所在的變動,帝國的政治中心等於也在同步變動,其他地方的軍事信息也是送達此處。

    李績雖是隨行伴駕的軍中重臣,可這種日常事務是不可能去管的,所以褚龍驤軍務繁忙,平時李魚都看不到他。如今李魚成了他的直系下屬,本該找機會去見見他,拉拉關係的,結果褚龍驤居然自己跑來了。

    「哈哈哈哈……」

    褚龍驤還沒進院子,爽快的大笑聲就傳了進來。

    「李先生啊李先生,你與本將軍著實地有緣,這才多久,咱們又可以一起共事了。」

    李魚聽說是褚龍驤來了,忙不迭迎出去,道「學生……下官如今任職屯衛,本該拜見大將軍,怎麼勞動大將軍來了,大將軍如此看重,末將惶恐之至……」

    「行了,別扯淡了,俺老褚正要去西城巡營,查一查難民中是否還有奸人隱藏,順道來瞧瞧你,自作多情什麼。」

    褚龍驤絲毫不給他留面子,因他闖來的急,來不及迴避的深深和靜靜忍不住咬唇憋笑,臉都紅了些。

    褚龍驤也不做,馬鞭子拍打著手心,大軍靴在廳中誇誇誇地來去,一臉得意洋洋:「長孫無忌那個臭不要臉的,還國舅爺呢,他奈何不得咱。我就核計吧,他坑不了我,就得想法子坑你,那老小子,能耐是有的,就是小心眼兒,特小心眼兒,你知道嗎?這貨就是睚眥之怨必報的主兒,我在陛下面前可提過不只一回了,陛下這次把你調進北衙,他這位宰相再也管不著你,也不敢管了,你可得好好謝謝俺老褚。」

    李魚聽了好笑,敢情這位是來表功的。不過對這位性情爽朗、毫無心機的大將軍,李魚極有好感,忙上前鄭重施禮,向他道謝。褚龍驤得意洋洋,受用的很。

    李魚道:「將軍此去西城,可還有些功夫?您軍務在身,酒是不敢請您喝的,咱們可以……」

    褚龍驤瞪眼道:「不喝酒,那還有什麼意思?等回了長安,你請我吃酒就是,現在就別窮客氣了。我也忙得很,這就得……」

    他剛說到這裡,就見一名軍士急匆匆跑進來,一臉的惶急。

    褚龍驤不等他說話,先瞪眼道:「急什麼急,老子這就走了。」

    那軍士道:「不是的,大將軍,有軍情急報。」

    他湊到褚龍驤耳邊,急急耳語了幾句。

    褚龍驤一張黑臉蛋.子登時一白,變色道:「什麼,齊王謀反?」

    那軍士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差點兒沒背過氣去,這不是還不好聲張麼,我才對你耳語,可你這大嗓門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嗎?

    褚龍驤沉聲道:「諸文武可已通知到了?但凡尚不知情的,速速讓他們去行宮,快!馬上去!」

    把那士卒喝了出去,褚龍驤便對李魚道:「出了他娘的大事了,老褚得馬上去行宮,回頭再說。」

    這褚龍驤風風火火的就跑了,深深和靜靜湊過來,好奇地道:「郎君,齊王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呀,這是要打仗了麼?」

    李魚長吸一口氣,道:「你們不要多問,也不要對人胡亂講話,我馬上去行宮。」

    深深急道「郎君去做什麼?郎君是工部……」

    說到這裡,她才省起,李魚已是軍中人了,不禁害怕道:「郎君要上戰場麼?」

    李魚笑道:「怎麼可能,我可是屯衛中人,負責拱衛陛下的,要打仗也輪不到我去。只是剛剛聖旨下了,叫我即刻上任,現如今有了兵變,我卻不好拖到明日再去報到了。你們且安心歇了,我去行宮報到。」

    深深和靜靜聽說不用她們男人上戰場,這才安心。

    李魚這時尚未正式報到,也無軍裝,就仍舊穿了他的大紅袍,急匆匆直奔行宮。
V123210 發表於 2018-6-5 18:14
第507章 奇葩的造反派

    齊州這邊,反叛的因子早就埋下了。

    他那位舅舅從未忘記自己的父親死於何人之手,他把自己的外甥齊王李祐從小就當成了一枚可資利用的籌碼,他當然不會開誠布公地勸諫李祐謀反,卻可以培養他的不孝、不恭、不法與野心。而有了這些,就有了促其造反的本錢。

    長大之後的李祐,驕縱奢糜,橫行不法,在京裡時多少還收斂些,那時他歲數也不是很大,可是等他受封齊州,天高皇帝遠的時候,山東人民就受苦了。

    攤上這麼一位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奸王,藩下百姓苦不堪言。久而久之,便有消息傳到京中。

    當時李祐的長史是薛大鼎,李世民認為是長史無能,作為輔臣,沒有盡到責任,把他免職了,另調了吳王李恪的長史權萬紀去做齊王的長史,好管教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兒子。

    權萬紀為人正直,剛正不阿,挾聖旨而來,是真不怕齊王。當時有昝君謨、梁猛彪兩人,就如太子李承乾身邊的羅霸道和紇干承基一般,武藝超群,騎射雙絕,甚受李祐寵信。

    但這兩個人品行不端,得了齊王寵信之後,多有不法之舉。長史權萬紀毫不留情面,多次訓斥,並把他們趕出了齊王府。

    可齊王已經養成了叛逆性格,權萬紀剛把他們趕走,齊王就把他們召回來了,還予以賞賜,更加重用。

    這一來,齊王就和長史權萬紀剛上了。

    權萬紀一見齊王李祐出面保下了這兩個霸道不法之徒,一氣之下就跑回長安告御狀,結果李世民重賞了權萬紀,下旨嚴厲斥責了齊王。又派了校尉京兆韋文振謹為李祐王府的典軍,一文一武,輔佐齊王。

    李世民這心態,大抵就是家長心態。老師跑來說你兒子頑劣不堪,當家長的就陪著笑臉跟老師道個歉,再揣上一條好菸兩瓶好酒,然後把兒子叫出來打罵一頓,表示自己絕不包庇,還請老師多多管教。

    可齊王李祐並不這麼想,因此對權萬紀愈加的痛恨。

    他舅舅陰弘智夥同燕弘信趁機大進讒言,從小被陰弘智給帶歪了的李祐不僅狂妄、乖張,而且驕縱自大,對權萬紀和韋文振便漸漸視如寇仇。

    蘇有道齊州一行,與陰弘智搭上了線,有了太子做內應,陰弘智馬上緊鑼密鼓地開始了他的謀反大業,但他的舉動怎麼可能完全瞞得過長史權萬紀和典軍韋文振的耳目。

    這一日,權萬紀便找到了韋文振。

    韋文振和權萬紀都是朝廷派來的,一文一武。不過畢竟文武殊途,再加上都是京派官員,其實也存在著競爭關係,所以彼此之間平素來往並不多。

    一見權萬紀登門,韋文振就有些疑惑。

    權萬紀倒是開誠布公:「韋兄,近來齊州情況有些詭異啊。」

    韋文振疑惑道:「有何詭異?」

    權萬紀道:「前幾日,殿下找我要了齊州百姓簿冊,第二日又問錢糧,實是令人莫測高深。」

    韋文振笑道:「殿下肯關心治下黎庶了,豈不是好事?」

    權萬紀連連搖頭:「殿下是個什麼樣子,你也清楚,州郡軍政,從來懶得過問,這是能說改就改的習慣麼?而且陰弘智、燕經信、昝君謨、梁猛彪等人頻繁出入王府,卻沒有舞樂酒宴,實在不像他們一貫的表現。」

    韋文振聽他這麼一說,不禁也有些起疑了。

    他們兩個甚是不得齊王歡喜,但凡見面,就沒有個好顏色,所以平時不大有什麼來往,而韋文振是典軍,齊王要謀反,尤其要避著他,所以反不如權萬紀先行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但二人一番談論,也是不得要領。因為這時候的大唐,正是國力蒸蒸日上的時候,主賢臣明,人才濟濟,但凡有點腦筋的,哪怕再如何野心勃勃,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謀反。他們怎麼會聯想到謀反上去。

    可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更何況是大唐這麼大的一個林子。

    太子為了保住他的位子,打算鋌而走險了。

    前隋公主楊千葉,為了光復大隋,也是百般掙扎。

    接下來就是這位齊王殿下了,三位還都不是正常人。

    太子是沒辦法,眼看著皇帝老爹越來越不待見他,從小就知道將來一定屬於他的那張座位快歸了小胖子了,他不甘心。

    楊千葉身負國仇家恨,雖說父皇之死算不到李世民頭上,可她要復國,只能推翻李唐統治,所以從小墨白焰等太監就把復國和復仇合而為一,都算到了李世民頭上,並把這個理念灌輸給她。

    而李祐也是如此,他那個一心要為自己的爹復仇的舅舅陰弘智,從李祐還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謀劃了。李承乾和楊千葉都知道如今大唐的實力究竟有多麼強大,只是他們不得不訴諸武力。

    而齊王李祐則不同,這位從小長於深宮的王爺,是真的不知道天下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他的皇帝老爹究竟有多強,他覺得造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於是這場荒唐的謀反戲,就這麼輕率地上演了。

    權萬紀找到韋文振,一番研究不得要領,權萬紀便道:「不成!不曉得齊王殿下又要做什麼,以前他再如何跋扈,總是只在王府和這齊州城中折騰,如果叫他打起齊州萬千黎庶的主意,那事情就嚴重了。我得去查個究竟,如果真有什麼不法之事,我就馬上回京,奏報天子。」

    韋文振想了想,照理來說,如果發現什麼不法之事,應該是一邊勸諫齊王,一邊上奏朝廷的,不過就齊王那跋扈勁兒,再加上和他們之間的惡劣關係,勸諫是一定沒用的。

    到時候齊王沒準還要對權萬紀大打出手,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前雙方鬧翻的時候,齊王就曾拎著馬鞭想抽權萬紀了,幸被他攔下。

    想到這裡,韋文振便點頭道:「也好。我這邊也打探一下,看看殿下究竟要幹什麼,如果殿下真有什麼不法之舉,咱們兩個是勸不住他的,你便往京裡走一遭,我在這裡看著,儘量規勸。」

    二人計議已定,權萬紀就去打聽了。

    想造反,就得準備兵器糧秣,就得招兵買馬,這如何瞞得了人?何況就齊王李祐手下那幾棵蔥,就沒一個真有謀國之才,一旦決定造反,種種準備漏洞百出,此時齊州民間已然有百姓傳說齊王要謀反了。這兩位被李世民派來輔佐兒子的大臣,反而被蒙在鼓裡。

    權萬紀這一調查,只嚇得魂飛魄散,這時他打聽齊王動靜的消息也傳到了齊王耳中,李祐馬上派燕弘亮率人去把他控制起來。

    權萬紀連家都不敢回,馬上快馬出京,逃向長安。

    燕弘亮不敢怠慢,急忙率人追出城去。

    權萬紀跑到玉符河畔,卻發現沒有船……

    齊州附近的渡船都被齊王徵調走了,反正是內河,也不在乎大船小船,能載人載物就好,自大而無知的齊王殿下準備用蒐羅來的這些小船破船一路高歌猛進地打到長安去呢。

    權長史正苦逼地找船,燕弘亮就追上來了。

    玉符河畔,權萬紀被二十名騎士亂箭攢射,清澈的河水瞬間便被他的人和馬的鮮血染紅。

    從燕弘亮的行動來看,他們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你都要謀反了,皇帝派到你身邊的人,你倒是果斷堅決地統統幹掉啊!這群只有一顆造反的心,卻沒有造反能力的蠢貨在射殺權萬紀之後,居然沒想起韋文振來。

    韋文振自上次與權萬紀一番交談後,便也上了心思。他正在調查齊王究竟在幹什麼,權萬紀策馬長街,逃出齊州城的消息就由府中一個下人之口傳到了他的耳中。

    緊接著,就是燕弘亮率二十騎殺氣騰騰追去的消息。

    韋文振果斷的很,他馬上就跑了,而且一會向西,一會向南,好一通折騰,事實上,根本沒有人追他,等齊王發現他逃走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齊王發現這兩天韋文振一直沒有跑到跟著討人嫌,很開心地跟別人講起此人最近眼力件兒見漲之後,大家才驚訝地反應過來:

    臥槽!他不是跑了吧?

    韋文振一路上變裝、換交通工具、改逃走路線,在根本無人追蹤的情況下,一路折騰到了德州。在這裡重新買了一匹駿馬渡河。

    渡口上,對岸的渡船駛來,行人紛紛下船,背簍的、挎包的、推車的,牽馬的……

    紇干承基牽著馬兒,從渡船上下來,韋文振懸著一顆心,不住地回顧著,與紇干承基擦肩而運。

    很快,渡船重新向對岸擺盪而去,而紇干承基則住進了德州城,打算次日再趕往齊州。造反嘛,總要精密籌備一番,外候天時,內營人和,用不著那麼急。

    紇干承基跟著李孝常造過反,很有一些經驗。造反這種事兒,很少有人遇到,更不會有誰學本事時會學這種本領,兵書裡也看不到的,所以擁有豐富游擊經驗和造反常識的紇干承基,無疑是蘇有道送給齊王的一個寶貝。

    但是,爛泥是糊不上牆的,更何況,在紇干承基趕來之前,這沱爛泥就已經糊上了牆。可憐的紇干承基,在利州造反時,有地利而無天時人和,這次來齊州,天時地利人和全都沒有。

    比起他那位在黃河大堤上被百騎追著跑的難兄,這位難弟似乎更慘了一些……
V123210 發表於 2018-6-7 23:15
逍遙游 第508章

    齊州府。

    山東地處軍事要沖,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天災人禍,似乎也格外垂青這塊大地,時不時就要在這裡搞出點事端來,弄得流民四逸,繼而釀成更大的禍亂。

    紇干承基策馬經過齊州城外五六里地一處小村莊時,就見一隊唐兵正押解著一隊農夫往齊州城的方向走。

    這些農夫有的花白的頭髮鬍鬚,看起來快六十了,也有稚氣未脫,唇上還有少年絨毛的十四五歲的單薄少年,他們都被反縛雙手,用繩索串在一起,由官兵押解著,行尸走肉一般,目無神采。

    紇干承基眉頭一皺,不知道齊王這是在在搞什麼。不是馬上就要造反了麼?這時不是應該韜光隱晦麼?摯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相博,弭耳俯伏。古人都明白的道理啊,齊王這麼大張旗鼓的,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要造反麼?

    紇干承基想著,心中便有些不喜。

    這時,那押解農夫的一隊軍士也看到了紇干承基。一瞧這漢子雖不顯十分魁梧,可是騎在馬上英氣勃勃,那馬也是難得一見的雄駿良駒,頓時就來了精神。

    他們生怕這騎士跑了,其中幾個軍士立即就摘弓搭箭,瞄準紇干承基,其中一個小頭目大喝道:「下馬,否則老子就要射箭了。」

    紇干承基臉色一變,手緩緩按上刀柄,厲聲道:「你們要幹什麼?」

    那軍士頭目道:「本將軍徵用你的人和馬,從現在起,你就是我軍中之人,不聽號令,格殺勿論!」

    紇干承基勃然大怒,喝道:「爾是何人,膽敢胡亂徵募軍士,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那軍士頭目哈哈大笑,不屑道:「老子管你是何人,不聽號令,就是本大將軍的敵人。」

    紇干承基愕然道:「大將軍?」

    馬上就有一個軍士高聲道:「不錯!這位,乃我大齊國上柱國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兵部左侍郎陳二狗陳大將軍,還不快快下馬跪拜?」

    臥槽!齊魯大地時興成年人玩過家家麼?

    紇干承基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穿著一套寒酸軍服的小頭目:「他是上柱國大將軍?」

    不等那位開府儀同三司的上柱國大將軍開口說話,便有幾騎快馬也來,在他們面前停下,馬蹄一停,濺起一股輕塵。

    那幾人明顯是幾名侍衛拱衛著中間一個箭袖中年人,那中年人神情蕭殺,冷冷一掃,喝道:「二狗子,這是在幹什麼呢?」

    那位開府儀同三司的上柱國大將軍陳二狗一見來人,趕緊上前叉手施禮:「二狗子參見拓西王,王爺,這個過路的身手矯健,馬也雄駿,卑職正想將他納入麾下,隨軍聽用。」

    「拓西王?」

    紇干承基看著那位身著箭袖的中年人,一陣天旋地轉。

    大齊國拓西王燕弘信!

    睿智、英明、執行力超強的齊王李祐殿下,已經把造反、建國、登基、誥封這些小事兒在兩天之內完成了。

    國號大齊,李祐殿下就是開國之君,年號天祐。陰弘智、燕經信、昝君謨、梁猛彪四人分別受封拓東王、拓西王、拓南王、拓北王,原本麾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將校俱都得以封賞,光是兵部尚書就封了四個。

    待他們弄明白紇干承基身份,那拓西王燕弘信十分親熱,立即與紇干承基把臂如城,好在他還沒有蠢到家,沒有滿大街的吆喝當今大唐太子李承乾殿下和他們的大齊皇帝是同謀。

    而紇干承基也弄明白了這位齊王殿下兩天之內完成了多麼了不起的偉業。攤上豬隊友是種什麼感覺?尤其是當他向那位英明神武的大齊皇帝陛下問起接下來他的行動計畫,獲悉他打算徵召齊州各地百姓成軍,集訓三個月,然後揮兵直取長安……

    紇干承基是個武夫,莽撞衝動,少有計畫,謀略計畫上少有建樹。這倒與性格和職業無關,而是因為他沒讀過書。書本上的死知識也許用處不大,但在這過程中培養出來的邏輯能力和縝密思維卻大有用處。

    紇干承基的行伍知識、兵法謀略都是從一次次血與火的戰爭中自己摸索總結出來的。但是就憑著這有限的知識,他也明白齊王李祐這造反是多麼的兒戲!

    天下間,竟有如此大傻子!

    而且不是一個,而是五個!

    何~~~其愚昧!

    兩天之後,當紇干承基再三試探,確信齊王和他手下這四大天王不是在跟他開玩笑或是有什麼劍走偏鋒的妙計後,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走!馬上離這群作死不覺的蠢貨遠點兒。

    可是,這時他已走不了了。

    齊王李祐封他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子少保兼軍師,把他留在了身邊,而這時李祐也接受了拓東王陰弘智的建議,封鎖四城,非其手簽軍令不得出入。

    紇干承基從來沒有想過他這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軍漢,也有做軍師的一天。

    「蘇有道!我入你老母!你坑老子!讓我跟一群大傻子混在一塊兒,打天下?打個毛的天下!皇帝但派一路人馬來,這群大傻子就全完蛋了啊!」

    大齊國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子少保兼軍師紇干承基喝乾一罈子酒,把罈子一摔,醉醺醺地仰起一雙發紅的眼睛,望空大罵!

    ************

    行宮門口,各路隨行伴駕大臣以及蒲州官吏已陸續趕到。

    齊王謀反的消息剛剛通過軍驛傳來,還未正式公開,可是這時還不知道消息的,他也不配在朝中升至如此高位。

    然而,他們都被阻在了門外,包括伴駕從長安來的一些三四品的大員,也俱都被擋在了行宮門外,只有李績、褚龍驤、長孫無忌等幾位文武重臣得以進入行宮。

    李魚一見這等情形,便很自覺地停住了腳步,那些位高權重的大臣都沒資格進入行宮,他一個從五品上的遊騎將軍就更不夠看了呀,更何況他還沒有上任。

    不過,那擋在行宮門外的太監記性卻甚好,能在御前行走的太監,哪怕是沒唸過書,但還真沒幾個不機靈的。他一眼瞧見人群後乖乖站定的李魚,馬上揚聲道:「那廂站立的可是李魚?」

    正在門前竊竊私語的眾文武都扭頭向他看來,李魚見人家問起,便上前一步,叉手道:「正是李某!」

    太監點點頭,往旁邊一讓:「李將軍進去吧!」

    「多謝中官!」

    李魚點點頭,忙從一幫子侍郎、御史、將軍們中間走過去。

    魏徵愕然瞪著李魚,待他進了門,才反應過來,往他背影一指:「我等俱不得入宮,李魚工部一郎中,緣何得以入內?」

    那太監咳嗽一聲,慢條斯理道:「聖人隆恩浩蕩,已遷調李魚入職屯衛,任遊騎將軍一職!」

    眾文武聞言一陣錯愕,李魚得以陞遷他們倒不奇怪,只是這一會兒文、一會兒武,前天還在吹拉彈唱,昨兒就去鋪路修橋,今兒居然成了北衙禁軍,大唐立國以來,似乎也沒見過有誰如此地隨性吧?

    有那腦筋活泛的便不禁胡亂猜疑起來:「這李魚……別是皇上的私生子吧?陛下偶然臨幸,便珠胎暗結。而其母身份特殊,不好入宮,便養在民間……」

    一篇狗血故事不知不覺便在其人腦海中成形。

    那太監在御前聽用,知道李魚已右遷屯衛,既是天子親衛,自然可以入宮,就把他放進去了。

    可李魚並不知其中緣由,只當天子有所關照。他進了宮,也不知道去找百騎中郎將李大器報到,眼見前方長孫無忌正急匆匆走向正殿,只當自己也該去那裡,馬上就快步跟了上去。

    大殿上,只有文武重臣寥寥幾人,李世民背負雙手,正面色沉重地在殿上踱步。這幾位文武大臣就肅手站在一旁。

    李魚跟在長孫無忌後邊,那殿前的侍衛、太監等一見,還以為是宰相特意帶上殿去議事的人,便沒有一個過來阻攔。

    長孫無忌「帶著」李魚進了大殿,眼見皇帝似乎正在沉思,也不敢上前見駕打斷他的思路,便直接站定,靠近了李績,向李績遞了個眼色,李績微微搖了搖頭。

    長孫無忌是想問他陛下可有什麼決斷或者說是考慮,李績搖頭則是表示直至此刻,天子還沒有什麼具體的意見。

    天子無所表示,即便位高權重如李績,也是不發一言。若換作其他事件,哪怕是吐蕃人趁天子巡幸蒲州,突襲長安城,殺進宮裡去了,他都可以有所建議。

    可現在這樁事件卻尷尬的很

    齊王謀反,而齊王李祐是皇帝的親兒子。

    這是國事,也是家事,兒子造了他爹的反,李績不好把家與國的關係釐清,便不好插話。若從國的角度,有貳臣造反,當請命領軍,前往平叛,這才是武將本份。

    可從家的角度,這是兒子跟他爹槓上了,他們都是外人,如何插嘴?該怎麼說?「陛下,你兒子大不孝,請給我一支人馬,臣領兵殺進齊州府,砍了你兒子的腦袋罷!」這也不合適啊。

    所以,在李世民有所意見前,他們只能沉默。

    他們可以沉默,長孫無忌卻不必,因為他不只是宰相,他還是國舅。他的反甥造了他妹夫的反,他這個大舅子無論是從國的角度還是從家的角度,都可以發表一下意見。

    長孫無忌略一思索,便上前道:「陛下,今國泰民安,百姓思定。不論何人,欲蠱惑世人,扯旗造反,絕難成氣候,陛下勿憂。齊王乃陛下親子,亦是陛下臣子,自幼受陛下教誨,是否如此不忠不孝,尚且存疑。臣以為,不妨雙管齊下。」

    李世民站定身子,看向長孫無忌。

    李魚就在長孫無忌側後方站著,一瞧李世民模樣,容顏憔悴、目蘊血絲,竟顯得十分頹喪,哪還有當初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模樣。堤上遇險時,也不見他如此氣色,他絕不會是因為聽說齊王謀反恐懼所至,而是因為親情背叛之煎熬啊。

    想至此,李魚也不禁暗暗嘆息。

    雄才大略如這位天可汗,一旦涉及親情,也同尋常人家父親一樣,難免備受折磨呀。

    長孫無忌道:「臣以為,陛下可親筆一紙書信,斥責齊王。齊王若只是一時糊塗,亦或為臣下蠱惑,或可幡然悔悟,若能不動刀兵,而制止叛亂,那是最好。同時,可擇大將,徵調兵馬,陛下書信所至,若齊王執迷不悟,則隨時可以發天兵討伐之。」

    李世民真的是方寸大亂了,久經戰陣的他,甫一聽說他的親生兒子造了他的反,踱步半晌,心亂如麻,竟是根本拿不出一個章程來。此時聽長孫無忌一說,倒不是一個穩妥的辦法。

    李世民便點點頭,道:「無忌所言甚是!李績!」

    李績忙上前一步,叉手候旨。

    李世民道:「你兼著兵部尚書一職,此事當仁不讓。朕命你,從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徵調精銳府兵,兵臨齊州候命。在朕下旨討伐之前,要關緊齊州門戶,不許那逆子逃竄出來,荼毒天下!」

    李績沉聲道:「臣遵旨!」

    李世民又道:「褚龍驤!你馬上安排,明日一早,朕即返長安!」

    這已經有人謀反了,李世民哪還能離開中柩,必須得立刻回長安坐鎮,以安天下民心。

    褚龍驤沉聲道:「臣遵旨!」

    李世民又道:「無忌!驟聞祐兒謀反,朕的心……已經亂了。百官那裡,你去曉說,叫他們各安本份。」

    長孫無忌點點頭,道:「此乃臣份內之事。」

    李世民目光流轉,正打算對幾位心腹重臣一一安排任務,目光不經意地一轉,忽然呆住了。

    長孫無忌垂首說完,再抬起頭來,就見皇帝錯愕地看著他的肩頭,不禁有些詫異,扭頭看看,肩上也沒什麼啊。皇帝的目光……

    長孫無忌忽有所覺,急忙扭頭,一眼望去,他也呆住了。

    其他幾位本來都把注意力放在皇帝身上,這時一瞧皇帝和宰相一臉古怪,忙也紛紛側目。

    李魚一瞧大家都向他望來,趕緊挺直了腰桿兒,槍一般立著,眼觀鼻、鼻觀心,不卑不亢,不言不動,軍姿無比地標準。

    李魚只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長孫無忌小心眼兒,我可得站穩了,省得他找我的碴兒,說我殿前失儀。這才剛剛走馬上任,我可丟不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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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