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0 14:52
第三百一十一章 楊亮送信


    自從梁山慘敗後,高俅便被天子免去了殿前都指揮之職,責令他在家面壁思過一年。

    高俅確實在家裡郁悶了整整一年,去年才重新出任殿前副都指揮,還是繼續掌管皇城禁軍,雖然他能力欠缺,但天子趙佶對他依舊信任有加。

    不過高俅這一年的思過並沒有白費,至少他已經知道,是誰推薦他去梁山平叛,居然是童貫,這讓高俅心中惱火萬分。

    他很清楚童貫為什麼推薦自己去梁山平叛,說到底,童貫是想奪走自己手中的皇城軍軍權,雖然天子不想讓童貫坐大,童貫沒有能得逞,但卻和高俅結下了仇怨。

    書房內,高俅和往常一樣坐在燈下練字,高俅除了蹴鞠踢得好外,他的字也寫得不錯,一筆書法寫得相當漂亮,這一年他在苦練瘦金體,要想討得天子歡心,沒有幾樣拿得出手的本事怎麼行?

    這時,書房外傳來幕僚杜平的聲音,「太尉,太原那邊有緊急消息!」

    「進來!」

    高俅放下筆,從門外走進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文士,此人名叫杜平,太學出身,精明過人,原本在陳州州學教書,足足教了十年的書,他最終不甘寂寞,走上了幕僚之路,成為陳州知州何煥的幕僚。

    三年前,何煥又將他推薦給了高俅,成為高俅的幕僚,替高俅出謀劃策,漸漸贏得了高俅的信任,這次借西夏人之手殺死李延慶,就是杜平出了毒計。

    這條毒計一箭三雕,首先制造西夏騎兵越境殺死進士探花的嚴重事件,促使種師道被彈劾,讓剛被高俅拉過來的劉延慶接替種師道的西北軍主帥位子。

    其次,將李延慶之死嫁禍給童貫,挑撥梁師成和童貫的關系,第三既使彈劾種師道不成功,但他們也控制住了種師道的關鍵手下,為繼續彈劾種師道尋找機會。

    這條計策雖毒,但最終卻一條都沒有成功,李延慶從西夏人手中死裡逃生,趙源和楊槐失蹤,音信全無,但他們卻能猜到,一定是被種師道秘密除掉了。

    沒有了趙源和楊槐,第三計也走不通了,沒有任何證據去彈劾種師道,絕不會成功。

    這件事高俅已經不太抱希望了,但杜平的一句話又勾起了他的興趣。

    「太尉,卑職剛剛得到消息,種師道進京了。」

    高俅一怔,笑問道:「這又是為什麼?」

    「卑職也不知曉,不過卑職感覺,種師道進京還是和那件事有關。」

    「莫非他要來追究我的責任?」高俅冷冷道。

    「這倒不可能,他沒有任何證據,不可能指控太尉,我倒覺得他或許是來向天子請罪的。」

    「向天子請罪?」

    高俅哈哈笑了起來,「天底下居然還有這麼蠢的人?我都找不到證據彈劾他,他卻跑來自投羅網。」

    「太尉,這只是卑職的猜測,究竟是不是這麼回事卑職也不敢肯定,不過卑職建議太尉最好打聽一下,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倒可以運作運作。」

    高俅當然明白運作運作是什麼意思,他當即欣然道:「如此甚好,我這就請李彥在宮中打聽打聽,如果真是來請罪,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太尉如果要扳倒種師道,不僅需要宮裡有人,還要朝廷輿論支持,只要形成強大的輿論壓力,御史台就會出面要求調查此事,至少種師道就要被停職審核了。」

    高俅連連點頭,杜平的建議非常好,值得一試。

    就在種師道抵達汴京的同時,替李延慶送信的楊亮也抵達了汴京,他還是第一次進京,楊亮牽著馬一路東張西望,不斷驚嘆京城的繁華。

    問了幾個路人,楊亮很快找到了位於內城御街上的寶妍齋,楊亮消息閉塞,他根本沒聽說過寶妍齋,也不知道御街在京城的地位,他還以為寶妍齋是京城的一家小店。

    楊亮來到寶妍齋店門前,見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隊伍中大多是女人,幾個店員也是年輕美貌的女子,著實令他躊躇不前,他在店門口徘徊良久,忽然感到肩膀被人重重一拍,有人在他身後惡狠狠問道:「你在這裡轉來轉去,鬼鬼祟祟,想干什麼?」

    楊亮一回頭,見後面是一個拿著哨棍的年輕壯漢,但口音似乎是自己的同鄉,他連忙道:「我是從太原府過來,給孫掌櫃送信,我不知道該怎麼找她?」

    這個年輕壯漢自然就是負責做香皂的鐵柱了,他同時兼任寶妍齋的安保隊頭,手下有十幾個武藝高強的壯漢,都是從武館裡聘請來護衛寶妍齋。

    鐵柱早盯住了這個牽馬的年輕人,懷疑此人是來偷學技術,聽說是從太原府過來,鐵柱一時有點迷惑,沒有把此人和少東主聯系起來。

    「你找孫掌櫃啊!稍等一下。」

    鐵柱走到店門口大喊:「孫大娘,外面有漢子找!」

    眾女人紛紛望來,鐵柱嘿嘿一笑,這時,孫大娘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你這個該死的黑炭頭,又在滿口嚼糞了,我哪來什麼漢子了?」

    「大娘誤會了,我說的是有位漢子找,不是說有漢子找,意思不一樣!」

    「滾一邊去!」

    孫大娘狠狠瞪了鐵柱一眼,這才走上前打量一下楊亮,「這位小兄弟,我們認識嗎?」

    「我是來替我家參軍送信,他讓我來找孫掌櫃,你可是孫掌櫃?」

    「我正是,你家參軍是誰?」

    「我家參軍我家參軍!」

    楊亮一時說不清楚,便取出信遞給她,「這是我家參軍寫給他父親的信。」

    孫大娘接過信看一眼,頓時一拍大腿,頓足道:「我的娘誒!原來是小東主的信,你干嘛不早說呢?」

    「我參軍是這家店的小東主?」

    「當然了!」

    孫大娘急對鐵柱道:「快去後院告訴員外,小東主派人來送信了。」

    鐵柱這才明白,原來小東主在太原府,他撒開腿就向後院奔去,孫大娘又對楊亮笑道:「小兄弟稍等一下,我們東主就在店裡,他馬上就來,你親自把信給他吧!」

    不多時,李大器急急風風跑來,「送信人在哪裡?」

    「這位小兄弟就是。」

    楊亮連忙施一禮,恭恭敬敬把信呈給李大器,李大器也是幾個月沒有聽到兒子的消息了,他來不及細問楊亮,便急忙拆開信,但他卻愣住了,信裡面還有一封信,信皮上寫著:轉呈梁太傅。

    只有一張紙條似乎是給自己的,李大器看了看紙條,是兒子的筆跡,請自己幫他把信交給梁師成,其他就沒有什麼內容了。

    李大器心中有點失落,沒有看到兒子近況的描述,這時,他忽然想起,可以從送信人這裡打聽呀!

    李大器連忙笑道:「這位小兄弟一路辛苦了,我們去裡面坐坐,喝一口茶。」

    楊亮確實有點口渴,便笑道:「那就打擾員外了。」

    「沒有!沒有!快跟我來。」

    李大器把馬匹交給鐵柱,這才帶著楊亮來到後院,他請楊亮到房間裡坐下,又讓丫鬟上茶。

    「聽小兄弟的口音,似乎也是湯陰人?」

    「是的,我是湯北鄉人。」

    「那就不是外人了,延慶的母親也是湯北鄉人,你在軍中做什麼?」

    「我是專門負責給參軍跑腿送信,現在參軍又升為錄事參軍了,是軍衙的第二號文官了。」

    李大器聽他左一個參軍,右一個參軍,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兒子好像混得不錯。

    「他不是去延安府嗎?怎麼會在太原?」李大器不解地問道。

    楊亮倒也知道一點點,便笑道:「員外有所不知,延安府保靜軍那邊是空職,大帥便把他調來太原出任主事參軍,我出發時正好升為錄事參軍,由副職升為正職。」

    「原來如此!」李大器點點頭,他終於明白了。

    「延慶近況如何?我的意思是說,他的職務是不是很安全,不用去軍隊中參加作戰。」

    楊亮不會說謊,本身是個很熱情爽快的人,而且李延慶也忘記了囑咐他不要亂說,他便坦直地說道:「李參軍的職務可不安全,前段時間去邊境審查,被兩百西夏騎兵包圍,他居然殺出來,但手下卻死了一半,非常慘烈。」

    李大器頓時臉色大變,心都嚇得差點跳了出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0 17:16
第三百一十二章 籠絡手段



    李大器這幾年在汴京一直小心翼翼經營,盡量避開權貴,甚至很少和官府打交道,實在繞不開,就花錢找牙人幫忙,即使已經擠身為汴京的十大商人,還有了武德郎的封號,他還是習慣於和中下層民眾打交道,他對權貴有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畏懼。

    可這一次,為了給兒子送信,為了兒子的性命,他不得不親自來到號稱隱相的梁師成府邸。

    時間是黃昏時分,估計這個時候梁師成應該已經回來了,李大器坐一輛牛車來到了梁師成的府宅前,他特地換了一身上好的綢衫,戴一頂鑲有美玉的烏紗帽,鞋也換成了上好的小鹿匹短靴。

    他鼓足勇氣走上台階,對門口侍衛道:「在下是寶妍齋東主李大器,有急事來拜訪梁太傅!」

    說著,要迅速將十兩銀子塞進了侍衛手中,「這是一點小意思,請大家喝杯茶!」

    幾名侍衛見一個陌生男子走上台階,正要斥罵驅趕,一錠銀子頓時堵住了他們的嘴,聽說是寶妍齋的東主,幾個人頓時刮目相看,別看人家地位不高,但腰包卻比誰都鼓。

    眾人對望一眼,立刻意識到,一定是想花錢找太傅辦事,這樣的人很多,他們也司空見慣了。

    為首侍衛抱拳行一禮笑道:「原來是李東主,失敬了,不過府中有點小規矩,太傅一般不接待外客,是小主人負責接待,有什麼事情需要太傅幫忙,和小主人商量,價格也比較公道,而且一般都會幫你解決。」

    旁邊另一名侍衛也道:「正好小主人今晚當值,要不李東主明天來吧!明天還是這個時候,我們替你稟報。」

    李大器聽得稀裡糊塗,但一句‘價格公道’,頓時讓他醒悟過來,他連忙擺手,「我不是找太傅幫助做事,我是給兒子送封急信,他認識梁太傅。」

    「哦!不知令郎是」

    「我兒子李延慶,今年科舉第三名探花。」

    「原來是李延慶的父親,眾侍衛更加敬重,為首侍衛笑道:「我們可以替李東主轉交信件。」

    李大器猶豫了一下,兒子在紙條中特地再三叮囑,要自己親手交到梁師成手上,不能讓在門衛轉手,他想了想,這次卻取出十兩黃金,遞給為首侍衛,「還是請各位兄弟替我稟報一下。」

    這次是黃金啊!為首侍衛再也無法推卻了,只得收下黃金笑道:「那我們就冒險替李東主稟報吧!」

    李大器連忙取出自己的拜帖,「就麻煩大兄弟了!」

    侍衛拿著拜帖進府門了,這時,梁師成剛吃完晚飯,正在花園裡散步,管家上前遞上一張貼子,「老爺,寶妍齋東主李大器在門外說有急事求見,老爺要見嗎?」

    梁師成一怔,但立刻反應過來,原來是李延慶的父親找自己,他接過帖子看了看,便笑道:「請他到貴客房稍候!」

    管家轉身下去了,梁師成沉思片刻,不明白李大器找自己有什麼事?

    他便回房換了件衣服,這才向貴客房走去。

    李大器坐在貴客房裡不安地喝茶,見湯陰知縣之類的官員他可以從容面對,可現在是梁師成啊!連相國蔡京都要畢恭畢敬面對的權貴,他心中怎麼能不緊張?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屏風背後轉出一個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只見他皮膚稍黑,貌不驚人,穿一件很尋常的居家長衫,李延慶還以為是管家,但他還是站起身,中年男子笑眯眯道:「原來你就是延慶的父親!」

    李大器這才反應過來,這個中年人原來就是梁師成,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幸虧自己沒有無禮,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小民李大器參見太傅!」

    「不客氣,我沒記錯的話,你也是有官號的,不算小民,請坐!」

    李大器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他沒想到梁師成竟如此相貌普通,長得倒很像堂兄李大印。

    他坐下來,連忙取出懷中的信遞給梁師成,「這是我兒讓我給太傅送封信,實在有點唐突了。」

    「沒什麼!」

    梁師成笑著擺擺手,「我也很關心延慶嘛!他能寫信來,我很高興。」

    梁師成卻不急著看信,而是把信放在一旁,又笑眯眯道:「寶妍齋的東西確實不錯,連我都用那種茉莉香脂,這幾年李東主應該賺了不少吧!」

    李大器心中猛地一跳,半晌才干澀笑道:「只是賺了一點點小錢。」

    梁師成哈哈笑了起來,「李東主不要誤會,我沒有打你錢的主意,相反,以後寶妍齋有什麼困難,或者遇到什麼麻煩,給我說一聲,我會全力幫忙。」

    李大器心中松口氣,連忙起身行禮,「多謝太傅的美意,大器感激不盡!」

    梁師成淡淡一笑,「這話我可不會輕易說出口,我是看在你兒子的份上,你兒子是大才,能做一番大事,不光我看出來,童太尉看出來了,不過我和童太尉用人的方法不一樣,就如上古治水,童太尉是用鯀堵的辦法,強迫延慶按照他的路線走,而我是禹疏的辦法,順其自然,所以延慶願意和我合作,我也安排他去了西北軍。」

    李大器小聲嚅囁道:「太傅對犬子的厚愛,大器實在難以回報!」

    梁師成搖了搖頭,「這話你就說得不對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李東主是商人,應該體會更深。」

    李大器沒有吭聲,但他有點明白梁師成的意思了。

    梁師成笑了笑又繼續道:「就連高官大臣捉婿,也是為了將來替家族謀利,我梁師成只恨沒有女兒,否則我一定會捉延慶為婿,我幫延慶,其實也是一種投資,就和李東主投資店鋪最終是為了賺取更多的利益一樣,我在延慶身上投資,也是希望將來能得到他的回報。」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延慶從小就是個重情義之人。」

    「是!我也看出來了,他為了不辜負美人,寧可得罪天子,確實很重情重義,所以我才幫助他,否則他怎麼至今安然無恙?」

    李大器臉色一變,他知道梁師成說的是什麼?難怪李師師之事鬧得天翻地覆,兒子卻安然無恙,原來是梁師成替他托住了,李大器不知該感激還是該嘆息,這樣一來,兒子的把柄就被梁師成牢牢抓住了,恐怕這才是梁師成願意在兒子身上投資的真正原因。

    梁師成看出了李大器的臉色不對,又淡淡笑道:「其實我已經對延慶已經很寬容了,他始終還是姓李,我不像其他人,看中的東西就一定要占為已有才放心,楊戩有十三太保,個個姓楊,可楊戩一死,立刻樹倒猢猻散,連個守靈人都沒有,姓楊又有什麼意義呢?李東主,你說是不是?」

    梁師成又拉攏又敲打,李大器也無可奈何了,只得苦笑一聲說:「還是太傅看得透徹!」

    這時,李大器想起一件要緊之事,連忙道:「送信人告訴我,延慶在邊界巡查,遭遇兩百西夏騎兵包圍,險些喪命,太傅,你看這」

    「還有這種事情?」

    梁師成眉頭一皺,對李大器道:「這件事我會好好調查,李東主請放心,我們在延慶身上的出發點是一致的,你是父親,不希望兒子出事,我是投資人,我也不希望投資打了水漂,我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

    李大器起身道:「那就懇請梁師傅多多費心了,大器先告辭!」

    「呵呵!不客氣。」

    梁師成親自送他到府門前,又取出一面金牌遞給李大器,「這是我的信物,以後誰敢找李東主或者寶妍齋的麻煩,你把金牌拿給他誰敢碰我梁師成的好友。」

    李大器心中十分感動,雖然他知道梁師成是為了籠絡自己兒子,可這種屈尊交往的態度卻令人不得不敬佩了,他接過了金牌,十分誠懇道:「太傅厚愛,大器感激不盡。」

    李大器再深施一禮,告辭走了,梁師成一直笑眯眯望著他走遠,又向他招招手,這才拿著李延慶的信快步向書房走去。

    府門前的幾名侍衛都驚得面面相覷,太傅居然親自送李大器出門,這可是只有蔡相國和童太尉才有的待遇啊!居然還給了金牌信物,這似乎還是第一次,為首侍衛摸了摸懷中一錠黃金,他忽然覺得這錠黃金有點燙手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1 14:49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兩派勢力



    梁師成走回書房坐下,用小刀拆開信封,抽出了李延慶寫得信,信寫得不長,但基本上說清了前因後果,最後說種師道已經來汴京向天子謝罪,懇請他在方便時替種師道說說情。

    梁師成一下子愣住了,種師道居然來汴京了?這麼重大的事情自己為什麼不知道。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立刻起身喝令道:「准備馬車,我要立刻進宮!」

    不多時,梁師成登上一輛馬車,在數十騎武士的護衛下向大內駛去。

    馬車裡,梁師成眯著眼睛,考慮著這件事來龍去脈,太尉童貫和種師道一向關系不睦,這一點梁師成很清楚,但童貫的勢力主要在陝西和河西一帶,而種師道的勢力在河東,兩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梁師成沒想到,高俅也想謀西北軍權,干掉種師道,扶持自己的人上位。

    很多人都以為劉延慶是童貫的人,但梁師成卻知道,劉延慶其實已經被高俅拉過去了,在西夏戰役爆發前夕,高俅想扳倒種師道,把劉延慶安插為主將,也是想奪西夏戰役的大功。

    但光憑高俅是無法扳倒種師道,他在皇宮裡必須有人才行,這就是梁師成擔心的問題,高俅極可能是找了李彥,能在天子面前說上話的,也只有自己的李彥兩人。

    難道高俅和李彥已經暗中勾結了嗎?

    或者說李彥已經開始為取代自己而開始積極活動了。

    李彥是梁師成為了扳倒老對手楊戩而提拔起來的新秀,但梁師成沒想到李彥在掌握宮內大權後,便不再把自己放在眼裡,這讓梁師成心中恨極,卻又無可奈何。

    好在梁師成主要是掌握宮外之權,也就是制詔和奏章審批權,和李彥的宮內之權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梁師成心裡明白,李彥的野心很大,他的手遲早會伸到自己這裡來,所以梁師成對這一點極為警惕,今天李延慶在信中提到了種師道的辭職書,梁師成居然沒有看到,這便讓他心中生出了懷疑。

    梁師成的官房在文德殿,緊靠天子御書房,但因為趙佶極少來御書房,朝廷轉來的奏章或者外官直遞的奏章都交彙到他這裡,由他負責整理,小事就由他代批,大事則彙報天子,梁師成的權力便由此而來,可以說這是他的底線,不能任何人侵犯。

    梁師成快步走進官房,翻了翻了桌上和箱子裡的一堆奏章,卻沒有發現種師道的辭職書,「難道是還沒有送來嗎?」他心中暗暗思忖。

    這時,文吏儲宏走進來行禮道:「太傅需要卑職幫忙嗎?」

    「我來問你,今天下午我不在這裡,是否有人進來過?」

    「太傅的官房有誰敢進來?」

    「別說這些廢話,我就問你,今天下午有沒有人進來?」

    儲宏猶豫一下道:「家裡孩子生病,我下午去照顧孩子了,是由楊球當值。」

    「他人在哪裡?把他給我找來。」

    儲宏快步出去了,不多時,一名二十余歲的宦官快步走進,此人叫做楊球,也是梁師成從小培養的書筆太監,他極善於模仿天子趙佶的筆跡,真假難辨,梁師成傳假天子手書時,便是由楊球負責執筆。

    「太傅找小奴有什麼吩咐?」楊球畢恭畢敬行禮。

    「我來問你,今天下午我不在朝中,有誰進來過我的官房?」

    楊球想了想道:「李公公來過一次。」

    「是李彥嗎?」

    「正是,他說給太傅送一點名貴的龍涎香,當時我正在忙,他就把龍涎香放在桌上,又親自給香爐裡點了一些,然後就走了,前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他拿走什麼東西沒有?」

    「應該沒有吧!卑職當時沒注意到他手上。」

    梁師成又把儲宏叫上來,問兩人道:「今天送來的奏卷中,有沒有西北軍種師道的奏章?」

    「好像有!」

    儲宏想起來了,「我在中午時看到的,應該在太傅桌上。」

    「但我桌上沒有,那它到哪裡去了?」

    儲宏和楊球面面相覷,看來真是被李彥偷走,這下子麻煩大了。

    梁師成恨得暗暗咬牙,該死的混賬,竟然敢用下三濫的手段偷盜自己的權力?

    「太傅,現在怎麼辦?」

    梁師成沉思良久,便坐下寫了一張紙條,遞給儲宏,「你去一趟童太尉府邸,親手把這張紙條交給童太尉。」

    「遵令!」儲宏接過紙條快步走了。

    梁師成冷冷哼了一聲,「跟我鬥,那咱們就不妨試一試!」

    梁師成給童貫的紙條中只有一句話,‘高俅欲用劉延慶取代種師道。’

    梁師成知道,有這句話就足夠了,童貫就知道該怎麼辦?

    這兩天蔡京有點感恙,在家中躺了兩天,與其說是感恙,不如說是被他長子蔡攸氣病了。

    去年夏天,天子賜給蔡攸一座宅子,蔡攸正式搬出去獨立建府,就從那時候開始,蔡京便發現長子漸漸不聽話了。

    從今年開始,蔡攸更是處處與自己作對,但前天發生的一件事情卻讓蔡京痛心疾首,一氣之下病倒,他的長子竟然在天子面前大肆誹謗自己,說自己昏庸老邁,根本就沒有能力處理政務,若不是李彥偷偷派人告訴自己,自己還被瞞在鼓裡。

    蔡京驚怒交加,派人去找兒子前來的對質,但蔡攸怎麼也不來,蔡京最終氣得病倒。

    雖然病倒,卻不是大恙,調理兩天,他已經漸漸康復了。

    更重要是,蔡京想清楚了一個道理,兒子背叛自己,恐怕天子難逃干系,可不是嗎?從前是自己的親兄弟蔡卞和自己處處作對,蔡卞死了,自己兒子卻接了班,這僅僅只是巧合嗎?

    蔡京一向是往好的方面想,既然天子要利用長子的對付自己,那就說明自己的相位一時半會兒還比較穩定,正是想通了這一點,蔡京精神大好,准備明天上朝了。

    蔡京已經從病房轉到了書房,書房內,蔡京正在聽小兒子蔡眥給他說一件重要之事。

    「就在剛才,李公公找到孩兒,他讓我轉告父親,請父親能適當協助高太尉。」

    蔡眥目前出任秘書省校書正字,也就是陪皇子讀書,今年二十五歲,是蔡京的寵妾所生,聰明練達,是蔡京最器重的兒子之一,尤其現在長子背叛了自己,蔡京也就更器重這個小兒子。

    兒子這句話無頭無尾,著實令蔡京不解,他又問道:」李彥有沒有說什麼事情讓我協助高太尉?」

    「他具體沒有說,我估計高太尉會來找父親,李內侍只是先表個態。」

    蔡京點點頭,兒子說得對,他又笑道:「你從中又能讀出什麼端倪?」

    「孩兒感覺李彥的手越伸越長了。」

    「確實有一點,但你要明白一點,沒有官家的許可甚至暗示,李彥是不敢碰梁師成的地盤。」

    蔡眥恭恭敬敬道:「父親從前教誨孩兒,帝王之術的精髓就在於平衡,恐怕李彥的手長也出於這個道理。」

    蔡京聽兒子能舉一反三,不由大感欣慰,捋須笑道:「你說得不錯,官家重用宦官也是為分朝臣之權,梁師成貌忠實奸,思路慎密,他本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他不該刺殺楊戩,讓官家有了猜忌,否則官家不會重用李彥的分梁師成的權。」

    「可楊戩是被梁山所殺啊!」

    蔡京微微笑了起來,「如果你真是這樣想,那說明你還是太嫩了,殺楊戩的人確實做得高明,嫁禍梁山天衣無縫,但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楊戩之死,誰得益最大,顯然不是梁山亂賊。」

    「得益最大的人是梁師成。」

    「所以官家才對他不滿,才會用李彥來取代梁師成。」

    「取代?」蔡眥不解問道:「剛才父親不是說,官家用李彥只是為了分梁師成的權,現在怎麼變成了取代?」

    蔡京淡淡一笑,「李彥也好,梁師成也好,他們都是用來對付文官,官家是不希望宦官內部出現矛盾,只是因為李彥資歷太淺,經驗和能力都不足,所以官家才暫時沒有讓他取代梁師成,不過他取代梁師成是遲早之事,所以我們要有前瞻眼光,要提前站位,這就是我為什麼拋棄梁師成,開始轉向李彥的緣故。」

    就在這時,門外有家人稟報:「啟稟老爺,高太尉派人給老爺送一封信。」

    蔡京呵呵笑了起來,「看來事情還頗急,八郎,你去把信接下來,再聽聽高俅有什麼口信。」

    蔡眥快步出去了,不多時拿著一封信走了回來,「父親,是高俅大院送來的信,沒有口信,說內容都在信中。」

    蔡京接過信拆開,細細看了一遍,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居然是為種師道的西北軍。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1 17:18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朝堂之爭



    種師道進汴京城已經有三天了,三天來,他每天去兵部和樞密院打聽消息,但每天都失望而歸,他不明白,自己早早遞上去的辭職報告如泥牛入海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居然誰都不知道有這回事,這著實令種師道深感郁悶,他是進京向天子請罪的,可連請罪都這麼困難嗎?

    入夜,一個特殊的客人前來種府拜訪種師道,種府是種師道父親老種經略種諤五十年前在京城購置的一座小宅,占地只有三畝,也算是種家子弟進京的落腳之處。

    前來拜訪的客人是種師道的老友曹元俊,他曾官任右衛大將軍,校檢兵部尚書,後以淮北節度使退仕,在家頤養天年,也曾是一名資歷很深的軍中老將。

    種師道聽說老友到來,連忙迎出府門,「是那陣香風把曹兄吹來了?」

    曹元俊哼了一聲,「我是特來興師問罪?」

    種師道一怔,「我何罪之有?」

    「你來汴京三天了,卻居然不來看我,這不是大罪嗎?」

    種師道啞然失笑,「我不是怕影響兄長休息嗎?」

    「我們倆十幾年沒見了,為這十幾年不見犧牲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難道還不應該嗎?」

    「是我不對,向兄長賠罪,兄長請屋裡坐!」

    種師道請曹元俊進屋裡就坐,又讓下人上茶,曹元俊笑道:「當年我被軍中弟兄戲稱為‘曹援軍’,賢弟被稱為‘總遲到’,我兩人總不能按照規定的時間趕到集結點,老種經略忍無可忍,最後規定,再遲到一次,打一百軍棍,那時我們是一對難兄難弟啊!」

    兩人一起大笑,種師道也感嘆道:「一晃就是四十年過去了,我們都老了。」

    「是我老了,我退仕都快十年了,可賢弟還在軍中為主帥,看起來賢弟也不過五六十歲最有,可誰能相信賢弟已經六十八歲,而我才七十歲,人家都說我八十了。」

    「我就是勞碌命,官職不高,事情不少,當年的小種經略也變成了老種經略,說不定我也很快退仕了。」

    「賢弟出事情了嗎?」

    種師道點點頭,「最近軍中出了一件難以啟齒的醜聞。」

    「可是幕僚通敵一案?」

    種師道一怔,「兄長也知道?」

    曹元俊笑了起來,「我就是為此事而來,這件事朝廷早已鬧得沸沸揚揚。」

    種師道愣住了,「我卻一無所知,這件事就像沒有發生一樣。」

    「賢弟進京後拜訪過樞密使,拜訪過相國或者其他權貴嗎?」

    種師道搖搖頭,「一個都沒有!」

    「那不就對了嗎?這件事只是在高層內鬥,和中底層沒有關系,賢弟只接觸中低層官員,卻不肯去拜訪高官,當然一無所知。」

    種師道聽得十分驚訝,「曹兄的意思是說我這件事已經引起高層內鬥了?」

    曹元俊點點頭,「這就是今晚我來拜訪你的原因,我就估計你不知道,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特來提醒你,你的事情已經成為朝廷兩派鬥爭的焦點,有人要保你,但有人卻要取代你,你自己最好保持沉默。」

    種師道沉吟良久道:「童貫是保我的,對吧!」

    「你怎麼知道?」

    「我和童貫的關系雖然也不和睦,但至少我能聽令於他,甘為他的下屬,可如果是高俅的人取代了我,那就是高俅要取代童貫控制西北軍了,童貫豈能容忍?」

    「看來你也不糊塗,你的辭職引起了軒然大波,說到底,都是為了爭奪西北軍的軍權啊!」

    種師道沉默良久,「那我該怎麼辦?曹兄能給一個建議嗎?」

    「我奉勸賢弟就事論事,不要把下屬的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可以自責,但不能失去應有的底線。」

    「我明白了,多謝兄長特來跑來忠告。」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楊再興在堂下急聲稟報:「大帥,聖旨到了!」

    「啊!」

    種師道急聲道:「快快擺香案迎旨!」

    來的並不是聖旨,而是天子手諭,不過對種師道也是一樣,種師道跪在香案背後恭恭敬敬聽旨,一名宦官高聲道:「傳天子手諭,種師道可於明日上午辰時正,在文德殿接受質詢,無須准備,據實回答便可,欽此!」

    「臣種師道遵旨!」

    宦官笑眯眯道:「種帥,這只是官家的手諭,不是正式聖旨,按照規定,種帥過目一下,我還要帶回去。」

    「我明白,不用過目了,公公帶回去吧!」

    「這個種帥還忘了什麼吧!」宦官干笑一聲道。

    種師道愣了半晌,宦官忍不住提醒道:「我們難得出宮一次,一般不會空手而歸,這是宮中的規矩。」

    種師道這才猛地想起,連忙令親兵拿二十兩銀子來,把銀子給了宦官,宦官這才笑眯眯道:「我再提示一下種帥,可不能准時去,一定要提前半個時辰,寧可種帥等官家,可不能讓官家等你。」

    「我明白了,多謝公公提醒!」

    宦官這才揚長而去,這時,曹元俊走出來長嘆一聲道:「從上到下,無官不貪,連個小宦官也要索賄,大宋積弊太深,危機重重啊!」

    種師道默然,他同樣也深有感觸

    次日一早,種師道早早來到大內,一名侍衛領他到文德殿旁邊的走廊內等候,這裡有休息的椅子,是官員們等候宣召之地。

    種師道獨自坐了快半個時辰,這時,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種師道回頭,原來是太尉童貫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他連忙起身行禮,「參見童太尉!」

    童貫走上前拍拍他的胳膊,低聲道:「臨陣換帥是軍中大忌,老種可別再犯糊塗了。」

    種師道苦笑一聲,「縱然如此,可原則也不能丟啊!」

    「我知道,種帥是講原則的人,但我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把問題一丟就不管了,你走了,誰來彌補這個過錯,你指望劉延慶嗎?他只會說這不是他的責任,接鈴還需系鈴人,老種,原則重要,責任也重要。」

    種師道心裡明白,童貫只是因為事出突然,他還沒有准備替代自己的人選,所以才不想把這個換帥的機會留給對頭高俅,如果換的是他童貫的人,童貫就一定會說,問題嚴重,必須要堅持追究責任。

    種師道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童貫的話。

    這時,童貫話題一變,又問道:「李延慶在軍中表現如何?」

    「他文武雙全,既有武將的果斷堅韌,也有文官的細密認真,堪稱難得之大才,有他掌管軍務,我一點不用操心。」

    「可他還是太年輕了一點,就讓他手握大權,會不會有點資歷不足?讓大家不服。」

    「他做得很好,沒有人不服,再說資歷和年紀我覺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才能,再說,他是進士探花,這個資歷誰能和他相比?太尉怎麼能說他資歷不足?」

    童貫呵呵一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為他好,我之所以這兩年把他晾在一邊,就是想讓他經歷一些挫折,否則他的人生太順利了,對他沒有好處。」

    種師道心中暗道;‘把鬼說成人,把人說成鬼,都是一張嘴皮子,延慶又不是你的兒子,憑什麼要受你的擺布。’

    心中雖這樣想,種師道卻沒有說出來,只是淡淡一笑,「我會繼續關注他!」

    這時,大殿內傳來一聲鐘響,童貫急道:「我們先去列位了,種帥稍候,會有人來通知你入殿。」

    「太尉請!」

    童貫匆匆走進側殿去了,過了片刻,有殿中監高喝:「陛下有旨,宣種師道覲見!」

    終於來了,種師道稍稍整理一下衣冠,便跟隨一名官員向殿內走去,今天不是大朝,只是一次小範圍的專題審議,所以放在面積稍小的側殿內舉行。

    天子趙佶已經到來,端坐在高高的龍榻上,下面左右兩邊各坐著十幾名大臣。

    今天只是審議種師道的辭呈,一般而言,辭呈不會舉行這種審議,只是因為這件事中涉及到了向西夏泄密一事,所以趙佶覺得有必要讓重臣都參與這次質問。

    種師道快步上前,跪下行大禮,「微臣種師道參見吾皇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佶擺了擺手,「種愛卿平身!」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2 15:15
第三百一十五章 激烈辯論


    雖然名義上叫做質詢種師道辭職事宜,但天子親自接見的本身,就說明了天子並沒有問罪的意思,不過此事畢竟牽涉重大,趙佶也不得不召集重臣舉行這次質詢小朝會。

    趙佶翻了翻種師道洋洋灑灑寫了近三千字的辭職書,心中微微嘆息一聲,便對蔡京道:「開始吧!」

    蔡京暗暗得意,躬身道:「老臣建議由御史台主問。」

    「准奏!」

    按理,種師道辭職事宜應該由樞密院主持質詢,但不知趙佶從何考慮,竟然讓御史台來質詢,這就有點將事件擴大化了。

    蔡京立刻給御史中丞馬唯良使了個眼色,馬唯良會意,慢慢走到丹陛前,向天子和眾臣施一禮,這才不慌不忙問道:「我首先想問種都帥,在種都帥的辭職信中提到了是因為手下幕僚暗中向西夏提供軍情,故而愧疚辭職,能否請種都帥具體說一說,這個泄密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幕僚,他在軍中擔任何職?」

    其實種師道在辭職書中寫得已經很清楚了,既然御史要問,他只得再一次重復道:「泄密人是我的幕僚,名叫趙源,官任錄事參軍,在三年前他擔任石州司士時,被西夏人用金錢控制,成為了西夏人的細作,我至始至終一無所知。」

    「原來是西夏人的細作!」

    馬唯良重重點了一句,周圍頓時一片竊竊私語,顯然這句話引起了眾人的關注。

    童貫不由暗暗搖頭,這個種師道怎麼一點不懂事,拼命拿屎盆子往自己頭上蓋,連天子都不好幫他了,泄密和細作的性質完全不同,後者的性質更加嚴重,難道種師道一點都不明白嗎?

    蔡京和高俅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蔡京給馬唯良使個眼色,讓他繼續追問。

    馬唯良會意,又繼續問道:「請問這個趙源是哪一科的進士出身?」

    「他不是進士,只是發解試舉人。」

    「哦!原來只是舉人,可是我不太明白,舉人怎麼能擔任九品司士之職?莫非是種都帥推薦他?」

    馬唯良一步步將種師道和趙源扣牢,這樣,趙源的細作身份不知不覺就會變成趙源和種師道共享了。

    種師道是快七十歲的老將,怎麼能不明白馬唯良的企圖,他雖然為人坦蕩,但也不至於愚蠢到作繭自縛,種師道搖了搖頭,「馬御史恐怕不太了解底層官吏的升遷,趙源最初擔任是文吏,舉人完全可以勝任,他做了近十年文吏,一步步升遷,按照朝廷的例制,文吏在資歷足夠後,同時表現出色,是可以轉為九品官,趙源資歷已足夠,才能也是有目共睹,他升為九品官並無不妥,在樞密院審官院和吏部有他的備案,馬御史若有興趣可以調來看看。」

    馬唯良非常油滑,一旦證詞不利於自己的目標實現,他就會立刻轉向,不再糾纏這件事,他笑了笑道:「我當然知道吏可以轉官,既然種都帥認為他優秀,那我也無話可說,請問種都帥,他是幾時被西夏人策反為細作?」

    「我剛才已經說了,三年前他擔任石州司士時。」

    「那麼種師道再重新用他為錄事參軍時,有沒有仔細審查過他的履歷?」

    「你說的哪方面的審查?」

    「比如他的財產來源,他平時的操行,在官員和民眾中的口碑等等,種都帥有審查過嗎?」

    種師道沉默片刻,搖了搖頭道:「沒有!」

    說到這裡,種師道有點不耐煩起來,「我就是因為沒有仔細審查,導致用人不當,所以才引咎辭職。」

    他又向天子施禮,「陛下,老臣用人不查,導致機密泄露,有負聖恩,懇請陛下免去老臣一切官職。」

    蔡京在一旁冷冷道:「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恐怕不是辭職就能脫罪那麼簡單!」

    趙佶沉默片刻道:「種愛卿不要太著急,事情會越辯越清楚,朕不想袒護罪責,但也不想讓無辜致罪,所以才召開這次質詢朝會,種愛卿請保持耐心。」

    他又對馬唯良道:「馬御史請繼續吧!」

    「謝陛下!」

    馬唯良行一禮,又繼續問道:「能不能請種都帥說一說趙源案造成了哪些後果?」

    種師道無奈,只得回答道:「造成的嚴重後果是備戰軍情泄露,導致對西夏的戰役不得不推遲。」

    「我看種都帥的辭職信中提到了進士李延慶在邊疆巡視險些被殺,這難道不是嚴重後果?」

    種師道搖了搖頭,「邊疆巡視本來就很危險,我軍探子滲透進西夏,西夏探子滲透進宋境,都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他遇到西夏探子很正常,畢竟他軍中出任參軍,正在執行公務,不能因為他是進士出身就變成大事,這只是一個小後果,但遠遠談不上嚴重。」

    旁邊高俅忍不住呵斥道:「種指揮使是在避重就輕吧!李延慶明明遇到了兩百西夏重騎兵的伏擊包圍,怎麼能說一句遇到西夏探子那樣輕描淡寫?」

    旁邊童貫故作驚訝問道:「高太尉怎麼知道有兩百西夏騎兵包圍李延慶?種帥的辭職書上並沒有提及此事啊!」

    高俅頓時啞口無言,是啊!他怎麼會知道?

    半晌,蔡京打圓場道:「高太尉在西北軍也曾呆過幾年,有些人脈淵源,總是有些老部下會熱心寫信給舊上司,高太尉知道此事也不奇怪。」

    高俅連忙道:「蔡相國說得對,是有幾個老部下寫信給我說了此事。」

    種師道冷冷看了他一眼,「高太尉,我之所以在辭職信中不詳述此事,就是為了顧及你的面子,請你要有自知之明!」

    童貫愈加驚訝,「這麼說,李延慶在邊疆遇襲還和高太尉有關系,真是奇怪了,高太尉在京城,怎麼會牽涉進此事?」

    高俅滿臉通紅,狠狠瞪了種師道一眼,「你說我牽連李延慶遇襲案,有什麼證據嗎?」

    「我沒有什麼確鑿證據,只是一些口供而已,想必蔡相國和御史台也不會采納,所以我就沒在辭職書上過多提及此事,高太尉若不追究,沒人會問此事。」

    高俅臉一陣紅一陣白,當著天子和這麼多重臣的面,他著實下不來台。

    「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種師道淡淡道:「你我心知肚明!」

    這時,蔡京暗罵高俅愚蠢,對方已經說出有口供了,高俅還要再糾結此事,他連忙干咳兩聲,「今天只是討論種都帥辭職一事,我們不必在這種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上糾結,其實事情已經很明白了,趙源作為錄事參軍掌握大量軍情,他竟然是西夏細作,性質非常嚴重,種都帥確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老臣建議立刻免去種師道在軍中的一切職務,以免事件的惡劣影響擴大,至於他是否負有罪責,應該交由刑部和御史台詳細調查後再做決定。」

    趙佶看了一眼童貫,「樞密院有什麼意見?」

    童貫起身道:「首先犯罪的是錄事參軍,並不是種帥本人或者他的家人,其次趙源最初被種帥啟用之時,那時他還不是西夏的細作,只是後來在石州為官時才被收買,如果說失察之罪,應該是石州知州承擔,而不應該強加給種帥,第三,一支軍隊中偶然會出現敵軍細作,這是常事,不應該過於擴大化,關鍵是主帥怎麼處理,種帥發現趙源有罪後便立刻查處,絕不姑息,我覺得他已經盡到了主帥之責,現在備戰只進行到一半,軍情還會繼續改變,西夏得到的情報可以說毫無意義,所以損失其實也並不大,陛下,臨戰換帥是軍中大忌,微臣建議讓種帥戴罪立功。」

    蔡京怒道:「趙源可是種師道推薦提拔,他明明負有失察之罪,怎麼能不追究?」

    童貫冷冷道:「朱也是蔡相國推薦的,他犯下了謀逆之罪,是不是也該追究蔡相國的推薦失察之罪呢?」

    大殿內雅雀無聲,半晌,趙佶起身道:「這件事容後再議,散朝!」

    趙佶拂袖而去,大殿上只剩下童貫和蔡京在怒目相視。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2 17:15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錘定音



    趙佶怒氣衝衝回到了自己的御書房,他怎麼也想不到,一起的普通的辭職竟然引發出了如此嚴重的朝廷內鬥,高俅顯然是涉及此案,蔡京熱心過了頭,處心積慮扳倒種師道的意圖太明顯,即將爆發大戰關頭,這些重臣卻不顧及朝廷大局,一個個只想到自己的利益,著實令趙佶心中惱火。

    趙佶也同樣對童貫不滿,他最後攻擊蔡京的話太尖刻,有失體統,同時童貫和蔡京的爭執中也有一種暗示,種師道提拔細作幕僚有罪,那他趙佶提拔種師道是不是也要承擔責任?

    這時,梁師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趙佶身旁,將一疊奏卷放在桌上,「這些都是五品以上大臣任免,請陛下批閱。」

    第一份就是種師道的辭職書,趙佶嘆息一聲,問梁師成,「太傅怎麼看種師道辭職?」

    「臣自愧不如!」

    趙佶看了他一眼,「太傅這話是什麼意思?」

    梁師成微微嘆道:「罪己也要有勇氣啊!他若不說,誰又知道這件事,他能主動承認自己的過失,願以辭職謝罪,足見他內心坦蕩,但老臣覺得這裡面的根本原因是出於他對陛下的忠心,只因為對陛下忠心,他才會愧對陛下對他的信任,陛下,大將易尋,忠臣難覓啊!」

    趙佶輕輕點頭,梁師成這幾句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今天朝堂中一幫重臣,無論倒種保種,其實都是出於自己的私心,唯獨請罪的種師道卻對自己忠心耿耿。

    他沉思良久,提筆在種師道的辭職書寫了個‘否’字,想了想,又在背後寫了八個字,‘吸取教訓,積極備戰’。

    他放下筆,把辭職書遞給梁師成,「把它交給種師道吧!」

    一場被鬧得沸沸揚揚地倒種和保種紛爭終於因天子的批示而結束了,種師道痛哭流涕,跪在宣德門前三呼萬歲後,便在當天返回了太原府。

    這場倒種和保種的紛爭雖然沒有擴大化,像個肥皂泡一樣,剛剛形成就破滅了,但它卻無形中促成了另一個副產品,那就是朝廷兩大對立政治勢力的初步形成。

    但對天子趙佶而言,他更關心的是對西夏戰役,在他的一再督促下,朝廷再次向太原和西京各增兵五萬,同時增調大量的糧草物資,趙佶更是御筆親批,限三個月內完成對西夏的戰爭准備。

    七月中旬,太尉童貫作為西北軍三線作戰主帥離開了汴京,趕赴太原。

    太原軍衙,自從李延慶兼任錄事參軍後,他便暫時離開軍營,長駐太原軍衙內,這也是穩定局勢的需要,趙源被抓捕,手下爪牙楊槐和劉琛也同時被抓,還有之前被抓的馬順其實也是趙源的爪牙,只是他先一步暴露,被趙源滅口。

    而另一個主事參軍邵鞠也因為和趙源走得太近而被停職,八司內人心不穩,有人擔心自己被趙源牽連,卻有人卻惦記著空出來的職位,在這種情況下,李延慶坐鎮參軍部就顯得極有必要了。

    雖然升了官,但同時也添了事,種師道進京的這段時間裡李延慶格外忙碌,八個司的報告都要彙集到他桌上,他要區分輕重緩急,哪些事情必須立刻做,哪些事情要等主帥審批才行,基本上每天都要忙到天黑。

    這天下午,李延慶將嚴九齡叫進房內,指著他的一份報告道:「我來問你,上個月庫存鐵甲是三萬九千八百副,去掉這個月領走的三千四百副,那麼還應該剩下三萬六千四百副,你的報告中卻還剩下三萬七千二百副,多出來的八百副鐵甲是怎麼回事?」

    因為司鎧參軍楊槐被抓,嚴九齡目前暫任司鎧參軍一職,這是他寫的第一份參軍報告,卻被李延慶發現了問題,他滿臉通紅,「屬下這就去調查。」

    「不用調查了,應該還有八百副損壞的庫存鐵甲,沒有送還軍器監,但你的報告中卻沒有,你肯定是把它們混在一起了。」

    「啊!屬下確實沒有注意。」

    李延慶把報告還給他,「重新去寫吧!明天中午之前給我,我也要彙總寫報告給種帥了。」

    「卑職一定准時送到。」

    「你把報告交給我之前,最好再讓從事去倉庫核實一下。」

    「卑職明白了。」

    嚴九齡躬身行一禮走了,李延慶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雖然他對嚴九齡的報告不太滿意,可事實上,嚴九齡是他很看重的官員,屬於那種他能控制的心腹,他有意將嚴九齡再一步提升為主事參軍。

    這時,院子裡傳來一個歡快的聲音,「亮哥,你回來了?」

    「回來了,一路差點把我累死,給你們幾個帶了點吃的,回頭分給你們。」

    「謝謝亮哥!」

    李延慶聽出了聲音,起身笑道:「臭小子終於回來了?」

    只見楊亮快步走進房間,躬身行禮道:「參軍,小人回來了。」

    楊亮應該十天前就回來,李延慶估計他在京城玩了幾天,又順便回家探了親,不過這點小事李延慶不想追究。

    「一路上應該很順利吧!」

    「很順利,我見到了員外,他讓我告訴參軍,他完全做到了你交代的事情,還賞了小人五十兩銀子,小人就買了一大堆東西回來,分給各位兄弟,另外還有一封信。」

    楊亮從懷中取出李大器的親筆信呈給李延慶,信很厚,足足寫了四五頁,李延慶打算回頭再細看,他把信放在一旁,又問道:「我父親還有什麼口信嗎?」

    「還有就是讓我告訴參軍,杭州那邊的親人一切皆好,那邊有一大家子,很熱鬧,讓你不要牽掛。」

    「我明白了!」

    李延慶笑道:「去吧!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楊亮歡天喜地地走了,李延慶這才打開父親的信細看,前半部分簡直就是一份企業經營彙報,令李延慶哭笑不得,他直接跳過,第三頁才開始有實質性的內容。

    信中提到鹿山學堂已經改名為鹿山書院,父親先後投資七千余貫,將書院擴大了五倍,學生已超過千人,信中還特地提到,父親以他的名義出資五百兩銀子,雕刻了一座師父姚鼎的石像,足有一丈高,矗立在書院大門口。

    李延慶將這段文字看了再看,眼角微微有些潤濕,這可是師父給自己的最後托付,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父親實現了,只是自己還親口答應過師父,自己總有一天會讓鹿山書院變成天下第一書院,但這可不是靠錢能實現。

    李延慶嘆了口氣,又繼續看父親的信,但後面的內容他就沒有興趣了,後面幾乎兩頁紙都在念念叨叨讓他不要去前線,舉了無數的例子,無非就是一句話,他是文官,不是上陣殺敵的武將。

    雖然父親是一片好意,但李延慶著實沒有興趣再看第二遍了,他將信收了起來。

    這時,李延慶又想起一件事,趙源的所有物品都已收拾完畢,他還沒有來得及去察看,現在正好有點空閑,李延慶便起身來到原來趙源的官房。

    趙源的官房很寬大,桌子櫃子都已經被搬走,房間地上放滿了二十幾只大箱子,這裡都是從他官房和宿舍裡抄出來的各種情報資料,每一口箱子上都寫有物品內容。

    雖然趙源曾想置他李延慶於死地,但李延慶也不得不承認,趙源的情報收集能力很強,他用幾年時間收集了二十幾箱關於河東郡的各種情報,地形、人口、城池、交通、稅賦、農業產量、商業、礦產、冶煉、甚至民風等等,幾乎是應有盡有,萬幸的是,趙源還沒有把它們送出去。

    種師道前幾天還想把這些情報資料悉數銷毀,但在李延慶的力勸之下,這些資料得以保留下來,刀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責任不在刀,而在於用刀之人,這些寶貴的情報資料毀掉了實在太可惜。

    這時,李延慶來到最大的一口箱子面前,箱子上用白油漆寫著‘地圖’兩個大字,說明箱子裡的物品都是地圖。

    李延慶打開一口大箱子,裡面裝滿了近百卷地圖,這箱地圖是從趙源宿舍的地窖裡搜出來,每卷地圖都用油紙包裹,貼著標簽,保存得非常完好,雖然軍衙也有一間地圖室,但李延慶可以肯定,趙源的地圖更加實用,更有戰略意義。

    他取出一幅最長最大的地圖,這是繪制在一幅絹布上的河東全路地圖,寬五尺,長近兩丈,非常詳細地標明了河東路各州各縣的城池位置,還有山川地形走勢和河流流向,還有細細密密的官道和馬道,李延慶又拿來一本厚厚的河東州縣詳解,再對照這幅地圖,簡直就是一把進攻河東的利器。

    但僅僅是描繪這樣一幅地圖至少也要一兩個月的時間,李延慶不知趙源從哪裡得到原圖,至少他可以肯定,軍衙裡沒有這樣一幅地圖,難道沒有原圖,本身就是他自己繪制?

    這時,李延慶眼一瞥,發現一幅他很感興趣的地圖,地圖上貼有晉寧軍的標簽,李延慶將地圖放在桌上慢慢展開,這幅圖上的各種地形他都很熟悉,一個多月前,他便差點被兩百多西夏騎兵在這裡干掉。

    李延慶很快在地圖上找到了烏龍寨、神泉寨以及他們被伏擊的那片地域,他細細看了一遍,他似乎看到了什麼,再仔細看了看,李延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3 12:55
第三百一十七章 地圖秘密
   



    李延慶拿著地圖匆匆向大帥的官房走去,種師道是在十天前返回太原,回來後他便著手重新擬定備戰計劃,各地軍隊駐防他也重新進行了修改,一連十天,他廢寢忘食地忙碌這件事,包括李延慶在內的幾乎所有官員都在跟著他忙碌。

    李延慶快步走到官房門口,見種師道正負手站在窗前沉思著什麼,李延慶小聲提醒道:「大帥!」

    種師道驚覺,回頭看了一眼李延慶,笑道:「原來是李參軍,有什麼事嗎?」

    「有件重要之事我要向大帥彙報。」

    「你進來說!」

    李延慶走進房間,在一張小桌上鋪開了地圖,「請大帥看這幅地圖!」

    種師道走上前看了一眼地圖,他竟從未見過,便奇怪地問道:「這是哪裡搞來的地圖?」

    「這是我從收繳的趙源資料中找到的,我懷疑這幅地圖的一部分情報是來自西夏。」

    「為什麼?」

    「大帥還記得伏擊我的兩百西夏騎兵嗎?」

    種師道眉頭一皺,「這和他們有關系?」

    李延慶點點頭,「我一直不解兩百騎兵是怎麼進入大宋境內,大帥請看這幅地圖,上面標注了他們進宋境的路徑。」

    種師道連忙湊上前細看,這也是他心中不解之謎,李延慶指著地圖上一根細細的紅線,「大帥請看這根紅線,它實際上是一條秘密小路,騎兵可以通過,正好從葭蘆川進入西夏境內,而那裡是高山峽谷,我們沒有駐軍。」

    種師道很熟悉這條河,他緊皺眉頭道:「可那條峽谷至少三裡長,水很深,河水湍急,根本走不了騎兵,連船也走不了。」

    「答案在這裡!」

    李延慶指著旁邊寫的兩行小字,「三至五月水深四尺,水流稍緩,騎馬可渡,冬季冰凍,走河面可至石州。」

    種師道終於知道他們的防御漏洞在哪裡了,原來西夏騎兵利用了河流的季節性變化突襲進了宋境。

    「大帥,卑職有個建議,我們能否成立參謀帳,有了參謀帳,就能及時發現葭蘆川這樣的秘密通道,就能及時發現西夏的細作,光靠軍隊打仗而事先沒有幕後策劃和打擊細作,我們會處處被動啊!」

    種師道點點頭,「其實我也知道,只是這方面人才匱乏,懂一點軍事之人不會讀書認字,可熟讀經書之人,偏偏又只會論語孟子,談道德可以,說軍事都是一群睜眼瞎。」

    李延慶微微一笑,「卑職願意毛遂自薦,協助大帥建立參謀帳。」

    「你」

    種師道忽然想起李延慶不但能從兩百西夏騎兵的嚴密包圍中突圍,還全殲了這支軍隊,這絕對是有勇有謀的名將素質,況且還是進士探花,有這樣的大才做軍師參謀,當然能為自己發揮極大的作用。

    「只是怕你忙不過來。」

    「只要大帥再設三個主事參軍,分擔卑職的雜務,卑職就能抽出時間協助大帥了。」

    種師道點點頭,他本來用李延慶為主事參軍,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想分擔趙源的事務,使趙源能夠有精力替自己出謀劃策,趙源雖然只是舉人,但在情報分析方面確實是人才,只是他居然是西夏探子,著實給了種師道一記悶棍。

    現在李延慶願意取代趙源,當然是他求之不得。

    種師道負手走了幾步,回頭道:「你可以推薦兩人出任主事參軍,另外一人我讓周彥擔任主管司軍和司法的主事參軍。」

    周彥也是一名年輕幕僚,在掌書記曹慶手下做事,跟隨種師道已有三年,種師道發現他在軍務方面頗為能干,也准備找機會提拔他,正好讓他接受趙源負責的事務。

    李延慶笑道:「卑職推薦司兵主事張曲出任右主事參軍,現在的司鎧主事嚴九齡出任左主事參軍。」

    種師道對張曲沒有意見,雖然年輕,但精明能干,是個可造之才,不過嚴九齡……

    種師道有點為難,這個嚴九齡也被趙源拉攏過啊!

    李延慶笑道:「嚴九齡是被趙源拉攏來對付我,而並非做西夏奸細,他並不是西夏奸細,再說他已經真心悔過,卑職覺得可以給他一個機會,而且他是二十年的老吏,有豐富的經驗,正好可以幫助其他年輕從事。」

    「好吧!既然你覺得他可行,那我就任命他為左主事參軍。」

    停一下,種師道又問道:「那其他參謀你打算如何挑選?」

    李延慶想了想問道:「大帥當年是怎麼發現趙源這個人才?」

    「他原是陽曲縣學助教,我當年視察縣學時發現他觀察力十分敏銳,便把他聘為我的幕僚。」

    「既然以在太原府學進行考試,但並不局限於府學學生,公開招募幕僚從事,相信一定能夠找到幾名有突出天賦才能的士子,竟然強化學習半年兵法,以後在實戰中再慢慢鍛煉,相信他們很快就能脫穎而出,另外有幾名武學學生,其實也可以好好利用起來。」

    種師道沉思良久,雖然他有點擔心新招募士子的書生氣太重,不過這也是可以選擇的最好辦法,武學學生也倒是可行。

    種師道便點點頭,「既然任命了主事參軍,那你盡快交接一下,然後你全權負責籌建參謀帳。」

    說完,種師道手書了一份軍令,同時取出一支金令箭遞給他,「打擊西夏細作需要軍隊人手,你可以挑選五百精銳士兵組建為參謀帳下軍隊。」

    李延慶見種師道如此信任自己,他心中感動,躬身禮道:「卑職感謝大帥信任,卑職一定竭心盡力為大帥效力。」

    種師道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近七十歲,已到風燭殘年,在軍營呆不了多久了,能在最後的歲月為大宋培養一位年輕名將,也是我最大的快慰。」

    李延慶點點頭,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對種師道說:「卑職倒可以推薦一員被埋沒的名將給大帥。」

    「是誰?」

    「宗澤,大帥聽說過嗎?」

    種師道笑道:「我父親給我說過此人,誇他文武全才,又是進士出身,是難得的將才,可惜朝廷不肯用他為將,一直讓他當地方官,他現在年紀已經不小吧!」

    「宗澤比大帥小十歲,只是郁郁不得志,年初告老還鄉,現在應天府鴻慶寺出任虛職,等過幾年就回鄉了,大帥用他為副,主管軍務,大帥就可以有精力進行軍隊部署了。」

    種師道點點頭,「這件事讓我考慮考慮,如果確實可行,我會盡快向樞密院要人。」

    「大帥要盡快,趁現在天子要求各省台全力支持備戰之時要人,朝廷不敢刁難,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種師道呵呵一笑,「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這句話說得好,好吧!就像你說的,現在機會確實難得,先把人要過來再說,至於讓他具體做什麼,我和他面談後再決定。」

    李延慶又再次行一禮,「另外還有一件事,卑職懇請大帥同意。」

    「什麼事?」

    「是關於趙源的處置......」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3 17:22
第三百一十八章 情報交換



    太原牢城營,李延慶在一名管營的帶領下走進位於地下的重犯獄。

    「這裡關的都是死囚!」

    管營打開了一扇一扇的鐵門,一直來到地底深處,「這裡是閻羅王的地盤,除了我們之外,還有牛頭馬面。」

    地牢裡光線昏暗,潮濕陰森,充滿了絕望和恐怖,一股腐屍的臭氣在地下彌漫,令人不得不掩鼻,管營卻已經習慣了,他嘶啞著聲音道:「六年前這裡面爆發了瘟疫,九十八人全部死亡,沒人敢下來收屍,只好任其腐爛,最後不得不一把火燒干淨,拉走了骨骸,再重新啟用,卻始終彌漫著這股臭氣,怎麼也去除不掉,有人說這就是冤魂不散,反正這些人也是秋後處斬,無所謂了。」

    李延慶皺眉跟隨他來到最裡面的一間牢房,昏黑的牢房中隱約可見干草上躺著一人。

    「趙源,有人來看你了。」管營嘶啞著聲音道。

    黑暗中,干草上的人哼了一聲,「誰這個時候還敢來看我?」

    「是我!」李延慶平靜地說道。

    「你?」沉默片刻,黑暗中只聽鐵鐐‘嘩啦!’一聲響,趙源咬牙切齒道:「西夏人沒有殺死你,我好恨!」

    「彼此彼此,我被西夏人包圍時,我就發誓,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趙源忽然驚恐起來,「你你想做什麼?」

    「哼!你以為我是來將你碎屍萬段嗎?我可沒有那麼好的興致,朝廷已經批准將你腰斬,不用我費力了。」

    「那你來做什麼?」趙源慘然問道。

    李延慶給管營擺個手勢,讓他暫時退下,李延慶見隔壁沒有犯人,這才壓低聲音道:「我是來和你做個交易。」

    「怎麼?我還可以活命嗎?」

    李延慶搖搖頭,「大帥已經簽字,你是死定了,只是我可以讓你選擇死法,絞死、服毒死至少可以留個全屍,我甚至還可以讓你家人把你屍體領回去安葬。」

    半晌,趙源冷冷道:「那你想要什麼?」

    「我看你收集幾十箱資料,裡面藏有不少秘密,比如伏擊我的西夏騎兵是從葭蘆川渡河潛入,我要你把其他所有的秘密都告訴我,當然我也可以自己發現,只是這需要時間,你告訴我,我就省一點力。」

    趙源冷笑一聲,「有些秘密我不說,你永遠也發現不了。」

    「我只問你要不要做這個交易?」

    趙源沉默片刻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你說說看。」

    「放過我的妻女和兒子。」

    趙源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都還年少,按照大宋刑律,為敵國當細作,兒子將充軍邊疆,妻女也會淪為營妓,趙源自知必死,但他很擔心自己的兒子,兒子才十三歲,兩個女兒一個八歲,一個五歲,讓他怎麼不揪心。

    李延慶淡淡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現在說這話也沒有意義了,你只要答應我這個條件,我把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訴你,一定會讓你滿意,怎麼樣?」

    李延慶點點頭,「那就看你是否讓我滿意了,如果讓我滿意,我非但會勸說大帥放過你妻女兒子,還會從沒收你的錢財中算出你十幾年俸祿,交給你妻子,讓他們也能做個小本生意活下去,但前提是你把要所有的秘密都寫出來,包括西夏人的秘密。」

    趙源嘩啦嘩啦爬到木柵欄前,眼睛死死盯住李延慶,「你不准騙我,不准把仇恨發泄到我妻兒身上,你要向我發誓!」

    李延慶搖搖頭,「我不會向你發誓,只是我話說到這裡了,信不信在你!」

    趙源撕開胸衣,露出胸膛,流淚哀求道:「你可以親手殺了我,但求你放過他們,我求你了!」

    「我說得很清楚了,只要你提供的情報讓我滿意,我會放過他們,自己選擇吧!」

    說完,李延慶轉身走了,後面只聽趙源悲喊道:「我答應,我全部都答應!」

    李延慶停住腳步,冷冷道:「我給你三天時間,寫完後,我會讓你見妻兒最後一面。」

    李延慶不再理會他,快步走到大門前,對管帶道:「給他紙筆和油燈,三天後我派人來取他的供狀。」

    李延慶回到軍衙,這時,三名剛被提拔的主事參軍已經在他官房裡等候了,一個是種師道提拔的周彥,他很年輕,只有二十余歲,也是一名舉人,長得方面大耳,相貌端正,李延慶也很看重相貌,自古就有貌由心生的說法,如果內心邪惡,相貌也會出現凶相、惡相,從相貌上看,周彥應該是一個品行端正之人。

    張曲也是年輕人,他是司兵參軍,這次被提拔為右主事參軍,主管司倉、司田和司工。

    最激動的卻是嚴九齡,他沒想到自己不僅能脫罪,而且還被李延慶推薦為主事參軍,著實令他喜極而泣,他的命運改變就在一念之差,他因一念之差答應楊槐對付李延慶,後來又因為承受不住良心的譴責而向李延慶坦白認罪,最終卻得到了諒解,還當上了主事參軍。

    這個主事參軍對於嚴九齡還有另一層意義,他從二十二歲考中舉人當文吏,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就因為他膽小懦弱,家境貧寒,所以一直沒有提升的機會,而這次他被提升為主事參軍,意味著他將被授予從九品將仕郎的散官銜,在他四十二歲這一年,他終於由吏升為了官,他心中充滿了對李延慶的感激。

    「大家請坐吧!」

    李延慶走進房間,擺擺手讓大家坐下,三名主事參軍坐了下來,李延慶又讓一名士兵上茶。

    「我想大帥已經給三位說過了,不過我還需要再重復一下。」

    李延慶溫和地對三人道:「我依舊擔任錄事參軍,你們三位每個月的報告都要先給我,一些重要的審批也要通過我這裡核准,這些大家都知道,也就是各自職權範圍內的事情,不需要我再重復了。」

    三人都默默點頭,他們都知道,包括周彥,剛才嚴九齡已經詳細告訴他了。

    這時,李延慶起身道:「下面請所有官員都集中吧!」

    ‘當!當!當!’

    鐘聲敲響,官員們紛紛從各個房間裡走出來,近五十人很快便列隊站在院子裡,李延慶指著三人道:「這是種帥剛剛任命的三名主事參軍,周參軍主管司軍和司法兩部,張參軍主管司倉、司田和司工三部,嚴參軍主管司兵、司鎧和司騎三部,以後請各位協助自己的主事參軍,把備戰和即將到來的大戰做好。」

    院子裡十分安靜,事實上在李延慶回來之前,大家都知道了三名新任主事參軍,該有的討論都討論過了,這會兒都平靜下來。

    李延慶見大家沒有什麼異議,又緩緩道:「今天召集大家,還有另外一件重要事情,鑒於趙源事件的嚴重後果,大帥責令我建立一套保密制度,防止再出現類似事情,我大致考慮了三條,第一條是所有的官員都必須搬去軍營,不能再留在軍衙;第二是每個人都要簽訂保證書,上面會把泄密的後果寫清楚,所有官員和家人都要在上面簽字畫押;第三,建立互相監督制度,舉報者有重賞,同時實行夜間活動報告制,你們晚上有飯局的,必須要事先報告,誰吃飯,在哪裡吃飯,都要一一說清楚,得到上司批准後才能去會餐。」

    院子裡頓時議論紛紛,李延慶高聲道:「有什麼覺得不妥的地方可以提出來,趁現在還沒有實施,可以討論,一旦實施就必須不折不扣的執行。」

    一名官員舉手道:「我們家都在城內,每天往返縣城和軍營,實在很不方便,能否給我們一點車旅補貼,我們可以雇牛車。」

    這才是大家關心的問題,大家都不願意將官衙遷去軍營,如果實在要去也沒有辦法,但希望能得到補償。

    李延慶又道:「關於車旅補貼我給大帥說過了,大帥考慮大家的難處,提出了兩個補償方案,第一,大帥會給大家適當加俸,每人每月加俸四成,這是給大家保密機密的貼料,第二,軍營會提供一批毛驢,需要騎毛驢往返縣城和軍營,每人配一頭毛驢,如果某人說他家中有毛驢,不需要軍隊的驢子,那就每天另外補助五十文車旅錢,大家可以選擇,要毛驢還要補貼。」

    軍營到縣城,雇牛車也不過十文錢,如果幾個人拼坐,還會更便宜,實際上就是一塊很不錯的補貼了,幾乎所有人都不想要軍隊的毛驢。

    「李參軍,我們什麼時候搬去軍營?」又一名官員舉手問道。

    「大家今天開始收拾,最遲後天搬完,大後天,大家都應該出現在軍營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4 15:40
第三百一十九章 鼓勵無效



    太原府學位於陽曲縣西南三裡外的風景秀麗處,是一座占地百頃的著名學府,他是河東路最大的書院,擁有近三千學子,上百名優秀教員,各種大大小小的建築上百座。

    太原府學是和汴京太學平級的高等學府,每年都有數以千計來自各州州學的學子進入府學讀書,也會有上千學子學成離開府學,開始新的人生。

    這兩天太原府學內部被一紙招募告示擾動,這是西北軍河東軍衙招考十名幕僚參軍從事,待遇優厚,歡迎有志報國的學子踊躍報考,這則消息其實在告示貼出僅一個時辰後便傳遍了整個太原府學,兩天來,這個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第三天上午,府學求知樓內,上千名士子將求知樓的大堂內外擠得水泄不通,西北軍河東主帥種師道親自給士子們開北方局勢講座,同時也是給士子解答招募幕僚參軍從事的種種疑惑。

    種師道雖然年近七十,但他臉色紅潤,聲音洪亮,是一名老當益壯之將。

    「自從三年前女真東路軍占領東京遼陽府後,西路軍從去年開始圍攻上京臨潢府,雙方戰役打得極為慘烈,但遼國西京大同府依然屯兵五萬,顯然是防止宋軍北上雲州,但對大宋西北而言,真正的威脅是西夏而不是遼國,大家也知道,遼國向來和西夏互為犄角,當宋夏之戰對西夏不利,遼東就會在東面圍魏救趙,挑起事端,使宋軍首尾難顧,不得不撤軍,遼國極力支持西夏,就是希望西夏在西面牽制宋軍,同時使宋軍難以在西北方向獲得養馬之地,無法建立強大的騎兵和遼軍對抗,這也是遼國的一貫國策」

    種師道洪亮的聲音在大堂內回蕩,下面八百余名士子聽得全神貫注,李延慶坐在第一排,他是陪同種師道給太原府學士子開講座,同時也要為招募幕僚參軍從事做准備。

    種師道的演講贏得一片熱烈的鼓掌,下面進入問答環節,由種師道回答士子們關心的各種問題,絕大部分問題都集中在這次招募上。

    一名士子起身高聲問道:「請問種帥,幕僚參軍從事具體做什麼?」

    種師道微微笑道:「這次招募的參軍從事主要在參謀帳內做事,什麼叫參謀?就是參謀軍事的意思,替主帥收集情報,分析情報,打擊西夏細作,主帥的各種作戰決策並不是拍腦袋憑空想出來,而是需要大量的情報支持,說得直白一點,參謀帳就是西北軍河東軍衙的情報司。」

    大堂內一片嘩然,原來是建立情報司,有人又問道:「這個幕僚從事究竟是什麼官職?」

    「這只是一個差遣,暫時沒有官職,一旦戰爭結束,很可能就會解散,我對每個幕僚都這樣說,事實上,三十年來跟隨我的幕僚很多都做了官,有的當了縣令,有的甚至做到知州,為什麼我從小種經略叫到了老種經略,就是因為我在河東路和陝西一帶的人脈很深,你們剛進來,經驗和資歷都不足,只能從從事做起,兩三年後,你們中有人表現出色,就會升為參軍,這屬於高級文吏了,再過幾年,或許就能升為主事參軍,升到這一級一般都會得到從九品的散官頭銜,也就意味著正式入仕了,我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走到這一步,但我的大量幕僚都是這樣一步步走出去。」

    種師道的這番話令大堂下的士子們興奮起來,大家竊竊私語,種師道又高聲道:「我也是進士出身,以文官掌正印,我很清楚目前的官市行情,今年年初考中的進士,到目前為止,還有近一半人在等待授官,而太學生從兩年前就已經不再授官了,只能去州學任教,還有大量門蔭官在排隊,僧多粥少,競爭非常激烈,而軍隊文職官卻是一條入仕的捷徑,現在朝廷很看重有實際戰爭經驗的文官,參加過戰爭的文官,高升的機會甚至大於進士,戰爭不是時時刻刻都有,如果抓住了這個機會,在履歷上就會寫下非常亮彩的一筆,將來樞密院和吏部都會優先考慮。」

    「待遇怎麼樣?」有人高聲問道。

    種師道微微笑道:「戰爭期間,軍隊的俸祿是很豐厚的,包括文職軍官,你們三個月以後基本上就能拿到從九品官的收入,基本月俸是每月十兩銀子,其他各種料金、補貼、糧食,每月大概也有十兩銀子左右,加起來就是二十兩銀子,而且我和你們教諭已經談好,保留各位的學籍,戰爭結束後也可以回來繼續讀書。」

    下面的嗡嗡議論聲越來越大,看得出很多人都動心了,眼睛裡充滿了憧憬,優厚的待遇,光明的前途,充滿挑戰的工作,讓這些年輕人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但很多人都忽視了重要的一點,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拿到這麼好的機會,只錄取十人,比發解試還要難考得多。

    「各位安靜一下!」

    種師道站起身對眾人道:「如果有志報效國家,講座結束後就可以報名了,報名地點就在府學內,三天後考試,不用做任何准備,只是考你們的能力。」

    種師道的演講徹底激發了太原府學士子的從軍熱情,在演講結束後,在求知樓前便排起了長達百丈的隊伍,兩千余名士子報名參加考試,隊伍中甚至還出現了年輕助教的身影,他們也不甘在學府中耗費青春歲月,都希望能博一把,將來能夠入仕為官。

    數十名士兵維持著秩序,李延慶帶著三名官員接受士子們報名,報名很簡單也很快,實際上就是先領取一張報名表,填完後交上來得到一張浮票,也就是准考證。

    李延慶一行人一直忙到黃昏時分,才疲憊地返回軍營了。

    剛回到大帳,楊亮跑上前道:「啟稟李參軍,有名烏龍寨來的隊頭找你,說是你的同鄉。」

    李延慶立刻反應過來,這是王貴來了,他快步走進大帳,只見大帳坐著兩人,一個是王貴,另一個卻是很久未見到的牛皋。

    「老牛也來了!」

    李延慶大笑走上前,牛皋跳起身,和李延慶緊緊擁抱一下,立刻便忍不住埋怨他道:「俺剛剛才知道兩月前你居然險些被西夏人干掉,而俺就在四十裡外,你為啥不派人來通報俺一聲啊?」

    「當時形勢危急,實在分不出人手,事情已經過去了,別再耿耿於懷了。」

    「俺能不耿耿於懷嗎?俺還是押官,可阿貴已經升為隊頭了,這種立功機會俺居然沒有撈到?」

    王貴咧嘴大笑,「老李,這種人很煩吧!」

    李延慶也不理牛皋,笑道:「你們倆吃飯沒有?」

    「沒有呢!要不我們去外面喝一杯?」王貴興致勃勃提議。

    李延慶搖搖頭,「除非你今晚不回來,滿身酒氣回來,肯定要挨鞭子了。」

    李延慶走到大帳前,對楊亮道:「去火頭帳准備三份飯食,要最好的上等菜,記在我的帳上。」

    楊亮飛奔去了,王貴奇怪地問道:「在軍隊吃飯還要花錢嗎?」

    「就看你想吃什麼了,一般將士是不用花錢,但也沒有選擇,文官例外,文官可以選擇最好的上等菜,但要補差價,但也不貴,一份最好的飯菜最多補五十文錢,還有代酒。」

    「代酒又是什麼?」王貴更加奇怪了。

    李延慶微微一笑,「代酒就是飲品,今天應該是冰鎮酸梅湯。」

    牛皋咂咂嘴罵道:「這邊天氣比狗日的汴京還狠,白天可以把人烤熟,可晚上又得蓋上毯子,每天中午就盼望能喝點冰水酸梅湯之類。」

    「沒有深井水嗎?」

    牛皋搖搖頭,「神泉寨條件比烏龍寨差遠了,什麼都沒有,更別提女人毛都看不見一根。」

    這時,王貴在一旁道:「老李,別聽他瞎扯了,說說正事吧!把我們這些武學士子叫來太原做什麼?」

    牛皋也不再吭聲,滿臉嚴肅地望著李延慶。

    李延慶沉吟一下說:「大帥要成立參謀帳,也就是情報司,需要一批幕僚參軍以及從事,從事我們打算從太原府學裡招募,今天就是去了太原府學,而幕僚參軍則打算從你們武學士子中挑選幾人,當然也不強迫,看自己意願。」

    「讓我們做文官嗎?」王貴問道。

    「暫時還不能!」

    李延慶搖帶著鼓勵的語氣對兩人道:「先做文官的事,你們的身份雖然暫時還是武官,但只要你們能通過武舉省試,便可以有資格直接出任主事參軍,那就是文官路線了,我覺得這對你們也是機會。」

    王貴和牛皋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我們不干!」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4 17:20
第三百二十章 軍職難爭




    李延慶目瞪口呆地望著兩個好友,這兩個家伙的態度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種師道把武學士子調回太原,就是給這兩人一個轉型的機會,不料這兩個混蛋居然不領情。

    「你們到底在想什麼?」李延慶不高興道。

    王貴看出李延慶不滿,連忙道:「老李先別生氣,其實今天下午我們來軍衙報到時,曹書記就給我們談過了」

    「這關曹慶什麼事?」李延慶不滿地打斷了王貴的話。

    「他負責武學士子,我們去哪裡都是他安排的。」

    李延慶也知道曹慶負責軍中考評及人事調動,他只是惱火曹慶多事,還不知這混蛋說了什麼?

    「然後呢?」他又繼續問道。

    「曹書記告訴我們被調來太原的原因,說實話,我們十個武舉士子幾乎有一半都不太願意從事文官。」

    「可你們倆年初還向我抱怨!」

    王貴苦笑一聲說:「此一時,彼一時,如果年初你提出這個方案,保證我和老牛會高興得跳起來,可現在我們已經適應了目前的職位,孫知寨待我不薄,我烏龍寨也赫赫有名,受人尊重,我真的不想離開烏龍寨,老牛也是一樣。」

    李延慶瞪了牛皋一眼,「你剛才才說自己只是個小押官!」

    牛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俺在神泉寨也是武藝第一,一對雙锏打遍全寨,俺臨行之前,張知寨特地置酒給俺踐行,他勸俺留下,並答應盡快給俺表功,升俺為隊頭。」

    「阿貴是有殺敵之功,你小子又有什麼功勞?」

    「俺在修建防御工事時,帶領弟兄在後山打出了第一口深井水,結束了神泉寨需要下山運水的困擾,張知寨說這是保全神泉寨的第一大功,功勞已經遞上去了,俺還要帶領弟兄尋找山泉,俺知道有井水一定就有隱蔽的山泉,只要找到泉眼,神泉寨真的就名符其實了。」

    雖然這兩人態度堅決,一心想回去,李延慶也不甘心,他一心想著至少能留下其中一人。

    這時,豐盛的飯菜送來,還有透心涼的冰鎮酸梅湯,李延慶請他們二人大吃一頓,這才送他們回帳去了。

    次日上午,李延慶來到客帳區,這裡是專門給出差官員或者將領居住的一片帳區,有三十余頂大帳組成,李延慶找到了王貴和牛皋住的大帳,只見王貴正在帳門口洗刷他心愛的烏騅馬。

    「怎麼只有你一個,老牛呢?」李延慶探頭看了看帳內,卻不見牛皋的身影。

    「他一早就回去了。」

    李延慶一怔,「回哪裡了?」

    「當然是回神泉寨。」

    「這個渾蛋,居然不給我打聲招呼就跑掉了?」

    王貴笑了笑道:「他是怕你強行留他下來,正好另外三人也要離去,他們便結伴上路了,他說以後再向你賠罪。」

    李延慶恨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確實是想利用職權把王貴和牛皋強行留下來,沒想到牛皋這家伙外粗內細,居然搶先跑掉了,著實令李延慶深感無奈。

    「那你怎麼不跟他一起走?」李延慶沒好氣問道。

    王貴慢悠悠道:「昨天是因為老牛在,有些話我不好說,其實我覺得你可能是有什麼難處想讓我們幫忙,你畢竟才剛來幾個月,沒有信得過的人,如果你真需要我幫忙,我可以留下來幫你,孫知寨那邊我會去解釋。」

    李延慶頓時喜出望外,關鍵時候還是發小靠得住,不像牛皋那混蛋,只想他自己,李延慶連忙道:「我確實需要你幫忙,本來我是想你和牛皋一人掌軍,一人為我的副手,現在只剩你一個了,你自己選吧!想替我掌軍還是做我的文職副手。」

    王貴眼睛一亮,立刻問道:「掌什麼軍?」

    李延慶輕輕給他肩窩一拳,笑道:「我就知道你對掌軍感興趣,是這樣,大帥答應調給我五百精銳,主要對付河東路的西夏細作,本來我想讓楊再興來幫我帶兵,但大帥不肯,我就想到你們了。」

    王貴嘻嘻笑道:「我只是隊頭,怎麼能掌五百軍隊,那至少要都頭才行。」

    李延慶明白他的心思,便微微笑道:「你肯留下來幫我,我會虧待你嗎?我會說服大帥升你為都頭。」

    「此話當真?」王貴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們談這件事,結果牛皋那臭小子跑了,那是他沒有福氣,我這就去找大帥談這件事。」

    李延慶雖然給了王貴承諾,但其實他也沒有把握,按照元豐四年範仲淹的軍隊改革,大宋實施將兵法,五百人的軍隊屬於營,主將應該是指揮使。

    一營有五都,每都一百人,主將才是都頭,就算有特殊情報,比如楊再興作為種師道的親兵都頭,他也最多統帥了三百親兵。

    升王貴為都頭還要費一番口舌,更不用說讓王貴掌五百士兵了,何況種師道還是那麼堅持原則之人。

    雖然感到不現實,但李延慶還是想去爭取一番。

    中軍大帳內,種師道耐心聽完李延慶的彙報,種師道並沒有一口否決,而是沉吟一下問道:「這個王貴是你什麼人?」

    「啟稟大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從縣學出來後,我參加了發解試考試,他參加了州武舉考試,後來我進了太學,他進了武學,他來河東路從軍,還是我勸他的結果。」

    種師道從箱子裡找出一份文書,笑道:「這是孫知寨給我的一份報告,就是上次你被兩百西夏騎兵包圍的詳細報告,報告中誇贊王貴沉著冷靜,指揮十名士兵斃敵百人,將參軍李延慶從危難中救出,建議我提升王貴為隊頭,但我覺得,應該是你把功勞讓給他,我說得沒錯吧!」

    李延慶臉一紅,只得硬著頭皮道:「光憑卑職一人,是無法殺敵百人,他確實立下大功。」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是從底層帶兵過來,都希望手下將領是自己信得過的人,就算我答應讓他指揮五百人,他也沒有這個能力,況且他的資歷遠遠不足,這樣吧!我們找一個折中方案,你兼任指揮使,下設左右兩都,我讓王貴出任其中一個都頭,統帥兩百五十人,你看這樣如何?」

    李延慶心裡明白,以種師道的堅持原則,他能破格提升王貴為都頭已經是給足自己面子了,他不能不知好歹。

    李延慶躬身行一禮,「大帥厚愛,延慶感激不盡!」

    種師道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是在還你一個人情,梁太傅暗示過我,趙源一案我之所以沒有被罷免,你也是出了力的。」

    李延慶半晌才吶吶道:「我給父親寫了信,請他幫忙」

    種師道微微嘆道:「這年頭在官場裡沒有錢可是寸步難行吧!梁師成沒有得到你父親的好處,他怎麼可能替我說話,讓你父親破費了。」

    李延慶臉上發熱,他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只得順著種師道的思路道:「錢可以再賺過來,以寶妍齋的實力,花點錢問題不大,關鍵是種帥倒了,我也沒有前途了,保種帥其實就是保我自己。」

    沉默片刻,種師道問道:「你和梁師成很熟悉嗎?」

    李延慶極為敏感,他立刻知道,種師道已經在懷疑自己和梁師成的關系了,如果他們之間不熟悉,就算再有錢,梁師成也未必肯幫自己這個大忙,以種師道數十年的官場經驗,這個道理他不會不懂。

    沉吟片刻,李延慶道:「種帥應該認識欒廷玉吧!」

    種師道笑了起來,「當年他可是西北軍第一猛將,是劉仲武的手下偏將,聽說他在西京養了一名妓女,結果被高永年的手下大將張宜搶走,他便懷恨在心,大觀二年,宋軍在積石軍大勝,在慶功酒宴上,欒便借比武助興的機會,假裝失手殺了張宜,還是劉仲武保了他一命,將革職趕出軍營,從此就沒有他的消息了,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你怎麼提到他?」

    「欒廷玉是我的師兄!」

    種師道頓時恍然,「對了,他也是周侗之徒,和你一樣。」

    李延慶又繼續道:「大概在兩年前,因為我和嘉王私交很好,我協助嘉王南下除掉了朱勔,結果得罪了梁師成。」

    種師道眼中露出驚訝之色,嘉王除掉朱勔之事他也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李延慶也參與其中,他心中對李延慶的能力更加好奇了。

    「然後呢?」

    「然後梁師成便暗中指使宮廷購買三萬貫胭脂,卻不肯付錢,眼看寶妍齋岌岌可危,我只能去求梁師成放過寶妍齋,梁師成便提出了一個條件,讓我替他殺死楊戩。」

    「啊!原來楊戩是你殺的。」種師道大吃一驚。

    李延慶搖搖頭,「只能說關鍵的一箭是我射的,我還沒有單獨殺他的能力,是師兄欒廷玉全力助我,這件事後,梁師成對我倒刮目相看了,說以後我有什麼難處,他可以幫忙,所以這次種帥危機,我就硬著頭皮請他幫忙了,至於父親給他多少錢,父親不肯說,我也不知道。」

    李延慶不敢提李師師之事,更不敢說他和梁師成有協議,他也相信梁師成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只要把這個秘密守住,種師道也不會太反感自己,事到如今,他只能賭這一把了。

    先是朱勔,緊接著又是楊戩,種師道心中異常震驚,李延慶年紀不大,身後卻隱藏著這麼多重大事件,著實讓他意想不到,他瞅了李延慶半晌,問道:「你怎麼把這麼隱秘的事情告訴我?」

    李延慶單膝跪下,「大帥如此信任我,我又豈能心懷二志!」

    種師道緩緩點頭,「由此可見我沒有用錯人,能誅殺朱勔和楊戩這兩個國賊,足見你有過人之處,本來我怕你經驗不足,想給你派個副職,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從今天開始,參謀帳由你全權負責。」

    李延慶心中長長松了口氣,至少眼前這一關自己過了。

    李延慶正要開口請他保密,種師道卻微微笑道:「你就放心吧!梁師道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種事情不需要你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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