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30 16:45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小別重逢



    在皇城內的中書省內,相國蔡京坐在一張寬大的桌子前,逐一審查吏部送來的進士授官清冊,一般進士大都授八品官和九品官,官職卑小,按照一般權限設定,用不著相國批准,吏部草擬方案,尚書右丞批准後就可以頒布實施。

    不過這次授官比較特殊,蔡京親自打了招呼,事後要給他審查,審查不是審核,審核是需要他核准後才能實施,而審查只是事後的審視,看看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發生,摸摸每個進士背後的人脈。

    清冊上的第一人便是鄭榮泰,此時是太子的小舅子,蔡京心知肚明,便不再多問,連續看了幾個,他忽然眉頭一皺,「這個周春是什麼背景?」

    張邦昌站在一旁,躬身笑道:「相公有所不知,此人是二甲第二十名,大將軍高深捉的女婿,童太尉特地打了招呼。」

    「原來是高家的女婿!」

    蔡京點點頭,高家雖然實權已經沒有了,但他們家在朝廷人脈很深,估計各個環節都打點好了,而且在禁軍中也頗有影響,連童貫都要給他一個面子。

    「這個林昭呢?好像前二十名沒有他,他是什麼背景,怎麼得了江寧縣丞之職?」

    蔡京極為精明,江寧縣丞可是從八品官,看得出這又是個破格提升的進士。

    「此人是皇後娘娘侄女的夫婿,長得一表人才,宮裡專門遞了條子出來,所以吏部只得稍微松了一松。」

    既然是皇後的侄女婿,天子也必然默許了,蔡京又繼續看下去,下面他卻愣住了,李延慶出任保靜軍節度支使,雖然這個職務也是正八品,倒也中規中矩,但李延慶得到的卻是軍中的實權官,而且還是西北諸軍中最精銳之一的保靜軍。

    蔡京著實不高興,冷冷道:「之前我不是說了嗎?此人讓他去州學任助教,又是誰把他放回軍隊?」

    蔡京一直對李延慶不滿,不僅是他和童貫的明爭暗鬥,而且在朱勔一事上,李延慶讓他險些栽了個跟鬥,另外在弓馬大賽上也讓他在天子面前丟了面子,這些著實令蔡京記恨於心,雖然在殿試時,蔡京發現李延慶已和童貫異路,他心中曾經升起一絲籠絡之意,但這只是一個念頭而已,還不足以將蔡京心中的恨意平息。

    蔡京既不容許李延慶進入朝廷任職,成為童貫的棋子,但也不想讓李延慶本人的心願達成,所以他特地給吏部打過招呼,安排李延慶到州學任教,只是最後的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蔡京重重一拍桌子,對張邦昌十分不滿道:「你給我一個解釋!」

    張邦昌滿頭大汗,連忙低聲道:「請相公息怒,這件事確實有原因。」

    「什麼原因?」

    「昨天梁太傅來吏部了,這是他在吏部親自挑選的官職。」

    「什麼?」

    這個消息令蔡京著實吃了一驚,梁師成親自來吏部挑官,他就不怕背上干政的嫌疑?

    梁師成干政雖然也是常事,但一般都是用含蓄的方法來暗示,大家心領神會,至少面子上也不尷尬,可這一次居然光著膀子跑來吏部了。

    難道他將李延慶捉婿了?想想也不可能,一個宦官,哪來什麼女兒招女婿,難道是李延慶轉而投靠了梁師成?

    蔡京更覺得有點糊塗了,李延慶可是跟隨嘉王去蘇州干掉了朱勔,是太子的對頭,梁師成怎麼會幫助他?

    蔡京畢竟有數十年的官場經驗,他雖然一時驚愕,但還是立刻反應過來,這恐怕不是梁師成的本意,若是梁師成的本意,他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干政,這極可能是天子的吩咐。

    蔡京越想越有可能,梁師成怎麼可能幫助李延慶?

    就算李延慶轉而投靠他,也不至於讓梁師成親自出動,這只能是天子的吩咐,才會讓梁師成如此賣力。

    想到這,蔡京緩和一下口氣對張邦昌道:「你也做官二十年了,應該明白這件事怎麼處理,而不應該由我來問你,你說呢?」

    張邦昌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道:「下官是考慮不周,相公教訓得對,下次一定會及時向相公彙報。」

    蔡京忽然目光凌厲地看了一眼張邦昌,他剛剛才反應過來,張邦昌做了二十年的官,怎麼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他是在獻媚梁師成呢!卻不想讓自己知道,便想裝糊塗混過去。

    想通這一點,蔡京心中著實不舒服,梁師成被稱為隱相,權勢滔天,固然朝廷人人都在討好他,連自己也不例外,只是張邦昌為了討好梁師成而不惜隱瞞自己,這更令人憎恨。

    蔡京一直把張邦昌引為自己心腹,可這一刻他發現張邦昌其實也靠不住,恐怕在關鍵時刻也會背叛自己,蔡京心中頓時生出了一分警惕。

    「你去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希望下不為例。」

    「下官告退!」

    張邦昌告辭走了,蔡京越想越不對勁,張邦昌雖然是尚書右丞,掌握最後進士授官的核准,但具體授官卻是吏部的事情,而吏部侍郎正是自己的長子蔡攸,就算張邦昌刻意隱瞞自己,長子蔡攸也不應隱瞞自己啊!

    難道連自己的長子蔡攸也打算隱瞞自己了嗎?

    想到這,蔡京心中頓時升起一陣莫名的寒意

    授官在分批進行,有關系後台,一般都會拿到滿意的實缺官職,沒有後台背景,大多會面臨失望的結局,能去州學當教授已經是幸運了,很多進士的授官往往會面臨遙遙無期的等待。

    不過進士們還有另外一條出路,那就是去給權貴高官當幕僚,以幕僚的身份出任某個職務,當權貴升遷時,便會幫助他們以進士身份轉正,成為正式職官,繼續掌控原來的權力,這也叫做進士們的自謀出路,曲線出仕。

    沒有授官的進士還在一天天的煎熬中等待消息,而已經授官並且在吏部辦了出任手續的進士們則紛紛返回各自的家鄉,他們基本上都有一個月的時間安頓家庭,有的准備成婚,有的則返鄉安頓好妻兒,然後直接上任。

    李延慶給父親留了一封信,便離開京城乘船南下了,南方有佳人,牽引著他的思念。

    幾天後,客船再一次緩緩在百花山莊的碼頭靠岸,「小員外,要我們在這裡等候嗎?」船老大笑問道。

    李延慶想了想,雖然坐他們的船比較放心,不過自己恐怕在這裡呆的時間恐怕比較長,便笑道:「辛苦兩位了,等候這裡不太方便,你們回去吧!。」

    說完,他取出二十兩銀子賞給兩名船夫,「這銀子拿回去,到京城後好好休息幾天,以後我還會請你們幫忙。」

    兩名船夫感激萬分,接過銀子連聲道謝,李延慶跳下船,大步向不遠處的樹林走去。

    剛到樹林邊,他便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一回頭,只見幾個小娘正騎著毛驢從另一條路過來,每個人都拿著大包小包,三人嘻嘻哈哈說笑,最前面的小娘正是喜鵲。

    「喜鵲!」李延慶喊了一聲。

    喜鵲一怔,她這才看見前面的李延慶,「啊!小官人來了。」

    她連忙跳下毛驢向李延慶奔來,「小官人,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剛到!」

    李延慶看了看後面兩個小娘,見她們十分眼熟,卻一下子想不起來,便問道:「她們是」

    「她們是夢月和飛霧,和師師姑娘一起來的。」

    李延慶頓時想起來了,就是被盜賊一起擄走的兩個侍女,這時,夢月和飛霧也認出了李延慶,一起上前來行禮。

    李延慶又笑問道:「你們是去了哪裡?」

    「當然是去鎮子啦!」

    喜鵲笑嘻嘻道:「去買了一堆東西,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我們從前面村子穿過來,近一點。」

    夢月和飛霧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向山莊裡奔去。

    李延慶也不叫住她們,一邊走,一邊問喜鵲道:「師師姑娘住得如何?」

    「有我在,當然不會讓她委屈,我又臨時雇了三個粗使丫鬟,找了一個廚娘,吃得都是新鮮魚肉菜蔬,百花山莊也美不勝收,只是有那麼一點」

    「什麼?」李延慶不解她的意思。

    「這裡畢竟不能和京城比,我和夢月、飛霧聊天,我才知道這裡的吃穿用度和她們從前差了十萬八千裡,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師師姑娘有說起嗎?」

    「沒有!她從來不提,更沒有任何抱怨,只是兩個死丫頭不懂事。」

    喜鵲嘆了口氣,「小官人,師師姑娘真的很好,你可別負她!」

    「你這個小腦瓜,整天在想什麼?」

    李延慶笑著假裝要敲她腦袋一記,嚇得喜鵲連忙捂住頭,「你敢再敲我,我我就回京城了。」

    李延慶忍不住哈哈大笑,「我逗你玩呢!」

    他們穿過樹林,前面就是山莊大門,李延慶忽然停住腳步,只見李師師就站在大門口處,遠遠地凝視著他。

    喜鵲連忙干咳一聲,拉著毛驢匆匆走了,這個時候,她要先溜為妙。

    李延慶走了幾步,李師師的淚水忽然湧了出來,低低喊了一聲,向他奔跑而來,不顧一切地撲進了愛郎的懷中。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30 17:17
第二百九十二章 父子激爭



    接下來的半個月是李延慶前世今生最快樂也是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時光,他和李師師朝夕相處,或聽她彈琴,或給她畫眉,到了夜裡,更是兩盡情人享受魚水之歡的春宵之夜。

    時間悄然流逝,離李延慶出發北上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這天上午,在一片姹紫嫣紅的花海裡,李延慶用桃花、梨花和杏花以及柳枝給李師師編了一頂花冠。

    「小時候娘教我用花和柳枝編花冠,我至今還記得。」

    李師師歪著頭笑道:「你娘不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去世了嗎?」

    李延慶說漏了嘴,連忙撓撓頭笑道:「不是指我娘親,是說胡大娘,她教我用鮮花編各種東西。」

    「是教你們兩個吧!」李師師抿嘴笑道。

    「是!還有小青兒,她沒有我編得好,總是把我編的花冠搶過去。」

    李延慶笑著把花冠給李師師戴上,李師師淺淺一笑,格外的明艷嬌媚,李延慶心中一蕩,在她耳邊低聲笑道:「我發現你比從前更加嬌艷,是不是我每天晚上辛勤澆灌的結果?」

    李師師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揚手便打,「打你這個壞家伙,再敢胡說八道。」

    李延慶哈哈大笑,抱頭便逃,追了幾步,李師師也懶得理他了,索性來到小溪邊,蹲下來用手戲水,眼角目光卻在偷偷地瞟向愛郎,李延慶慢慢走到她身邊,卻不敢靠近。

    「你怕什麼?」李師師白了他一眼。

    「我怕你把我推下水!」

    李師師咯咯笑起來,「臭小子還算聰明,算了,本姑娘今天饒你一次,下次再敢胡說,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站起身,嬌嗔道:「還不趕快來扶人家!」

    李延慶上前扶著她,「你要干嘛?」

    李師師扶著他的肩膀,輕輕跳上一段橫在小溪邊的樹干,張開手臂保持平衡,「我小時候最喜歡走獨木橋,我家村子旁邊有一大片楊樹林,樹木被砍下堆在河邊,我們幾個小娘就天天比賽看誰走得遠走得穩,我總是拿第一。」

    「既然能拿第一,我就放手了。」

    李延慶假裝要放手,李師師嚇得尖叫一聲,「你不准松手!」

    李師師加快速度,走到了樹干盡頭,這才得意洋洋道:「本姑娘走得不錯吧!」

    「是走得不錯,那我放手,你再走回去。」

    「胡說!快把人家抱下來。」

    李延慶一把將她抱了下來,卻不肯放開她,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親吻,手在她身上肆意撫摸,李師師身體漸漸融化,她迎合著愛郎,激烈地吻著。

    過了良久,雙唇終於分開,李師師氣喘吁吁地低頭伏在愛郎胸前,小聲說:「李郎,我不想去蘇州了,我想和你一起去西北,和你在一起,而且那裡也是我的家鄉。」

    「我知道!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今年要爆發攻打西夏的戰爭,你距離戰場太近,我真的不放心。」

    「我可以住在西京,你們總不會打到最後,連西京也丟了吧!」

    「這」李延慶著實有點為難。

    李師師嫣然一笑,「我是說著玩的,你既然要做番大事,又怎能整天惦記家裡的娘子,其實我還是喜歡煙雨江南。」

    李延慶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吻,低聲道:「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是一位大法師寫的詩,他是出家人,只能在如來和愛人中選一個,而我不是,我要事業,也要美人,你等我幾年,等我站穩了腳跟,我一定會把你帶在身邊。」

    李師師輕輕點頭,「我會等你!」

    這時,遠處聽見喜鵲在喊道:「小官人,你在哪裡?」

    李師師連忙推開李延慶,笑道:「喜鵲找你可能有事,你快去吧!我從另外一條路回去。」

    李師師轉身從另外一條小路回去了,李延慶只得快步迎了上去,「喜鵲,什麼事?」

    喜鵲從一簇花叢裡跳了出來,「老爺來了,讓你過去呢!」

    李延慶嚇一跳,這不是正好要遇到師師嗎?他急得拔腿便跑,喜鵲在後面喊道:「老爺在碼頭上,不在山莊裡!」

    李延慶一個急剎車,又調頭向山莊外跑去,他臨走時給父親留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被分配到保靜軍任節度支使,又去項城的百花山莊散散心,父親怎麼也來了?難道他對自己的選擇不滿?

    李延慶並不擔心父親會知道李師師的事情,這件事只有喜鵲知情,喜鵲知道輕重,絕不會寫信去告訴父親。

    片刻,李延慶便奔到了碼頭,只見一艘大船停泊在碼頭上,父親李大器負手站在船頭,極為不滿地望著自己。

    「爹爹怎麼來了?」李延慶跳上船笑問道。

    「哼!我要被你氣死了。」

    「發生什麼事了?」

    「你很能干嘛!小小年紀居然也會養女人了?」李大器怒視兒子。

    李延慶驀地回頭向兩個船夫凌厲望去,兩個船夫嚇得跪下,連連磕頭道:「我們沒辦法才告訴老爺,其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也幸虧這兩人不知道山莊裡住的是誰,否則自己非殺他們滅口不可。

    「是我逼他們說的,難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嗎?」

    李延慶一指船下對船夫道:「你們先下去等候,走遠一點!」

    兩名船夫連忙跳下船,向岸上樹林奔去,李延慶見他們進了樹林,這才冷靜地對父親道:「我們進船艙去說。」

    李大器哼了一聲,負手進船艙去了,「你說吧!是哪裡來的女人?」

    「父親知道礬樓嗎?」

    「我當然知道!」李大器怒道:「我就知道你包養了礬樓的女人,良家女子會隨便跟你走嗎?」

    李延慶著實聽得逆耳,索性開門見山道:「不是一般的女人,是李師師!」

    「我管你是誰,礬樓的女人就不准要,等一等!你剛才說是誰?」李大器忽然反應過來。

    「是李師師!」李延慶平靜地說道。

    「啊!」

    李大器驚得目瞪口呆,腿一軟坐在船艙上,半晌,他瞪大眼睛指著兒子道:「你你活膩了嗎?」

    「我和她已經認識快兩年了,沒有她怎麼會有寶妍齋?父親一點都想不到?」

    「可是她她是天子的女人,你不知道嗎?」李大器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

    「那只是天子的一廂情願,她跟著我,一直是清白之身,和天子沒有任何關系。」

    「你這個渾蛋,你要害死我們了,京城到處在搜查盜賊找她,原來原來是被你帶走了。」

    「原來父親也知道這件事?」

    「我怎麼會不知道,孫大娘子的兄弟就是負責這樁案子的捕快,我一回京城就知道了,連開封府尹也因此案被革職,破不了案的捕快每人重打八十大板,聽說還死了九個人,是你殺的嗎?」

    「不是我,是梁師成殺的!當然,他是為了保護我!」

    李大器差點暈過去了,怎麼又和隱相梁師成扯上關系了?

    好一會兒,李大器才深深吸一口氣道:「你原原本本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准你有一點隱瞞!」

    李延慶當然不會把細節告訴父親,他只是大致說一點經過,可就是這點內容,也把李大器嚇得臉色慘白,兒子居然把天子的女人搶走了,居然還是梁師成幫他,這叫什麼事啊!

    「那你現在准備怎麼辦?」李大器稍稍冷靜下來問道。

    「我准備娶她!」

    「不行!絕對不行!」李大器吼了起來,「我絕不允許!」

    李延慶也急了,硬著脖子道:「那好,我現在就把她送回京城,告訴天子是我把她拐走的,你就看著辦吧!」

    李大器一拍腦門,「你簡直在胡鬧啊!」

    「那父親說怎麼辦?讓我殺了她嗎?」李延慶冷冷道。

    李大器心中亂成一團,好一會兒他才稍稍恢復一點理智,殺人當然不可能,但送回京城更是自取滅亡,他反復權衡,最後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李大器只得長長嘆了口氣,「事已至此,我也只得認了,你可以納她為妾,但必須把她隱藏起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李延慶當然也知道娶李師師為妻不現實,但可以娶她為次妻,比妾的地位稍微高一點。

    「我是打算把她送去蘇州或者杭州。」

    「那就送她去杭州吧!我在哪邊有一棟二十畝的大宅,丫鬟僕婦都有,你楊姨也正好要去那裡住一段時間,帶著你妹妹一起去。」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她們只是想去那邊修養一段時間,汴京水質不好,既然她也去杭州,我索性就讓她們母女住長一點,彼此有個照應。」

    李延慶大喜,「那就多謝爹爹了!」

    李大器嘆了口氣,「你呀!從小就不給我省心,除了我們父子,還有誰知道她的身份?」

    「還有就是喜鵲,她和兩個丫鬟當然不會說。」

    李大器點點頭,「那讓喜鵲也跟過去,絕不能讓任何知情人留在京城,這兩個船夫,我也讓他們去鄂州!」

    「這兩個船夫不知道她是誰?」

    「不行!若被有心人猜到怎麼辦?我們父子都別想活了。」

    李延慶點點頭,還是父親考慮得慎重。

    李大器沉思片刻道:「我想再單獨和她談一談,你給我安排一下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 09:54
第二百九十三章 悄定名份


    俗話說‘醜媳婦終歸要見公婆!’

    盡管李師師很不想見李郎的父親,但她也知道,她若不邁出這一步,她就很難成為李家的媳婦。

    大堂上,李師師在兩名侍女的陪同下見到了李大器,她盈盈施了個萬福,「師師參見伯父!」

    李大器也是第一次見到名聞天下的女子,見她清麗絕倫,穿一身素白長裙,仿佛不染一點人間煙火,他心中暗暗感慨,自己的兒子到底有何通天本事?居然把天子的女人給搶走了。

    「師師姑娘,請坐吧!」

    李大器頗為客氣,請李師師坐下,但李師師卻恪守晚輩之禮,沒有坐下,李大器點點頭,沒有勉強她,他沉吟一下問道:「我聽延慶說,師師姑娘本名姓郭?」

    「是!我本名叫郭思思,思念的思。」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你也姓李,你也知道,同姓很難在一起。」

    「我知道!」

    李大器感覺到了李師師的緊張,便笑道:「師師姑娘不必緊張,我沒有拆散你們的想法,只是他一直隱瞞著我,我是為這個有點不高興,和師師姑娘沒有關系。」

    「是師師讓伯父為難了。」

    「談不上為難,今天找你,是有些話我得當面說清楚,雖然是有點難開口,但總歸要面對現實」

    李大器沉思一下又道:「我可以答應延慶娶你,但前提是不能為正妻,這其中的緣故我想你自己也清楚,只能納你為妾,這是我能答應你們的底線,希望師師姑娘不要再讓我為難。」

    李師師默默點頭,她當然清楚,不管她再名動天下,但她依舊是樂妓之身,地位低下,就算贖身為良籍也很難嫁好,一般的名望大戶是絕不會娶她們為主婦,更不用說她現在很難轉為良籍,她們的命運要麼是嫁給同樣地位的樂工、匠戶,要麼嫁給小商人,就算嫁入豪門大戶也是為姬妾,,這都是她無法回避現實。

    良久,她低聲道:「師師明白,也從未想過為延慶之妻。」

    李大器見她接受了自己的方案,心中頓時歡喜起來,又道:「現在京城還在四處搜尋你,你不可能再回京城,我在杭州買了不少房宅,正好我後妻也要帶小女去杭州住一段時間,你也可以住過去,大家住在一起也有個照應,你覺得如何?」

    「師師聽伯父安排!」

    「好!我今天下午就趕回京城,把她們娘倆接過來,你們就在山莊彙合,然後一起去杭州,估計也就等四五天,對了,喜鵲也和你們一起去,她人雖年少,卻很能干,有她和你在一起,延慶也能放心一點。」

    李師師輕輕咬了一下嘴唇,想說點什麼,卻又難以開口,李大器見狀,便笑問道:「你還有什麼想法,盡管提出來!」

    李師師低聲道:「師師一切聽伯父安排,但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伯父成全。」

    「你說!」

    「延慶再過兩天就要去西北述職,我希望在他走之前把我們的名份明確下來。」

    李師師的要求並不高,不管是為妻也好,為妾也好,都需要把名份定下來,這種名份定下來並不是嘴上說一句話那麼簡單,需要一個具體的儀式,雖然納妾不是娶妻那樣明媒正娶,行六禮,但也要媒人撮合,需要主婚人和證婚人,然後新人跪拜公婆後才算是正式定下名份。

    李大器想了想問道:「你家裡可有人在?」

    「師師從小父母雙亡,父無兄弟,是狼心舅父把師師賣給樂坊,師師再無家人。」

    李大器心中也頗為憐惜,嘆口氣說:「延慶也是從小喪母,我們父子相依為命,這樣吧!我去鎮上請一個媒婆,你把生辰八字給我,我給你現做一份婚書,正好顧大嬸也在山莊,她是看著延慶長大,可以當證婚人,主婚人就我來做吧!今天晚上就把你們的事情辦了。」

    李師師心中感動,跪下行大禮道:「多謝公公成全!」

    「孩子,快快起來。」

    李大器雙手虛托,把自己的第一個兒媳請起,笑道:「我們抓緊時間,你先把生辰八字給我,我現在就去鎮上。」

    當天晚上,在李大器的主持下,李延慶正式娶李師師為妾,兩人算是定下了名份,當天晚上,李大器便要連夜返回汴京,李延慶將父親送到了碼頭。

    「延慶,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去任職?」李大器問道。

    「後天吧!還有十二天時間,應該能趕到太原府。」

    李大器嘆息一聲,「連我這個普通商人都知道朝廷要北伐了,也不知道朝廷怎麼會把你任命到邊疆前線,你自己要多保重。」

    「爹爹放心吧!我是文官,除非是全軍潰敗,否則戰爭波及不到我。」

    李大器上了船,笑道:「你回去吧!思思還在等你呢,給我努力一點,讓我早點抱孫子。」

    李延慶撓撓頭,忍不住也笑了,「父親一路順風。」

    「爹爹也祝你一路順風!」

    李大器向兒子揮揮手,他走進船艙去了,李延慶也轉身離去,這時,李大器悄悄從船艙裡出來,他站在船頭,呆呆地望著夜幕中兒子遠去了背影,他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低聲道:「孩子,你可一定要平安歸來!」

    這時,大船緩緩起拔,逆流而上,向汴京方向而去

    春宵苦短,歡娛難盡,兩天後,李延慶也到了出發的日子,他的戰馬和弓箭之前已由父親李大器一同送至山莊,天不亮,李延慶便牽馬出了山莊,一行人將他送至大門處。

    李師師站在大門處望著夫郎遠去,心中哀思難掩,她強做笑顏道:「我們過兩天就會南下杭州,請夫郎不用掛念,倒是夫郎身在邊疆,戰亂頻繁,身邊無人照顧,望夫郎自己保重!」

    李延慶默默點頭,兒女情長雖難舍,但男兒更應以事業為重,他翻身上馬,抱拳對李師師道:「此去千裡,少則一年,多則兩年,我一定會回來相聚,我先走了!」

    他不再留戀,調轉馬頭雙腿一夾,戰馬疾奔而去,越奔越遠,兩裡外,他停住戰馬回頭揮手,李師師拿著絲帕揮了揮手,噙著淚水低聲道:「夫郎,保重!」

    李延慶調轉馬頭疾奔而去,漸漸地消失在原野的地平線上。

    喜鵲嘆口氣,對李師師以及夢月、飛霧道:「我們也要收拾了,從時間上算,後天或者大後天我們也要去杭州了,小夫人去過杭州嗎?」

    「去過一次,那裡很滋潤,我尤其喜歡西湖。」

    「老爺買的大宅就在西湖邊上,以後我們還可以經常劃船呢!」

    旁邊飛霧頓時興奮地問道:「喜鵲阿姊,你會劃船嗎?」

    「我不怎麼會,不過可以學啊!聽說也不難學。」

    三個小丫鬟嘰嘰喳喳回去了,李師師又忍不住回頭向遠方望去,她心中一陣悲苦,她一生無依無靠,好容易有了夫君,有了歸宿,可相聚短暫,這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 09:59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奔赴西北


    大宋地方行政編制,最高一級叫路,如河北西路、河北東路等等,下面一級又按照地位和職能細分為:府、州、軍、監四大類。

    府是指傳統的地方政治經濟中心,比如開封府、京兆府、太原府、河南府、應天府等等。

    而州和軍主要是按照戰略地位的重要性來區分,所謂‘地要不險為州,當津會者為軍’,也就是說戰略位置不重要,設為州,戰略位置重要則稱為軍,朝廷會一般會在這裡駐軍。

    軍大多設在邊疆和經常爆發民眾造反的地區,無論面積上和地位上都要稍遜於州,主官也同樣稱為知州,在北方邊疆有大大小小數十個軍,像順德軍、懷德軍、懷化軍、保安軍、保德軍等等。

    第四類監,則主要指礦區,比如桂陽監,那裡是大宋著名的銀礦區。

    但李延慶要去的保靜軍卻不是一個地名,而是一支軍隊的編制名,軍衙位於延安府,大宋王朝在吸取唐亡的教訓和經歷五代十國的軍閥混戰後,痛定思痛,嚴防割據軍閥出現。

    節度使在唐朝和五代是割據軍閥的代稱,但宋朝的所謂節度使只是一個虛名,設有節度使官衙,但下面沒有一兵一卒,節度使本身也只是一個虛官,又叫做養老官,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後,一眾軍頭都被封為節度使,享受高薪厚祿,卻無權無事。

    所以李延慶被任命為節度使支使,在很多人看來就是去一個閑置衙門當閑官,名義上是八品官,可實際下面沒有任何事情可做,整天就在軍衙內抓蚊子,宋朝的節度支使都差不多,很少有進士願意去出任這個職務,更不用說探花,所以當李延慶出任保靜軍節度支使的消息傳開後,跟多人都是報以同情或者幸災樂禍的態度。

    但真正了解官場的人卻不會輕易下結論,他們會更加深看一步,他們會看擔任節度使的高官究竟是何人?

    究竟是一個賦閑的皇族外戚,還是一個真正有實權的高官,這才是評判一個職務是否有權的依據。

    梁師成要想把李延慶培養成他的一個秘密武器,當然不會讓李延慶去軍衙裡抓蚊子,他之所以選擇保靜軍節度使,是因為出任節度使的高官正是西北軍主帥種師道。

    種師道真正的實權官是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這是他統帥河東、陝西七路西北軍的基礎,而保靜軍節度使不過是虛職,代表他目前的官銜。

    李延慶名義上出任保靜軍節度支使,但他實際上是擔任西北軍中的機要文官,這才梁師道把他安排為保靜軍節度支使的真正用意。

    這天下午,李延慶抵達了太原府陽曲縣,陽曲縣便是今天的太原,在唐朝它是李氏的龍興之地,被封為北都,就算到了宋朝,它的地位依舊十分重要,是河東路的首府所在地,同時也是鐘師道的軍衙所在地。

    李延慶騎馬剛到城門前,幾名士兵便攔住了他,「是哪裡來人,為何攜帶兵器?」

    由於西北軍開始北伐戰備,各方面都開始趨緊,尤其各個關卡對奸細的盤查尤其嚴格,李延慶攜帶弓劍便引起了守城士兵的注意。

    李延慶抱拳道:「我是今科進士,特來太原任職!」

    「你請稍候!」

    士兵不敢怠慢,連忙跑了回去,片刻,出來一個都頭,上前打量李延慶一下問道:「既是任職的進士,可有吏部文牒?」

    李延慶取出文牒遞給他,都頭看了看,肅然起敬道:「原來是李探花,失敬了,不過李探花出任保靜軍支使應該去延安府,為何來太原?如果只是路過,就當我沒有問。」

    「我是來找種帥,他在太原城嗎?」

    「這個不太清楚,在下官微職卑,不知道種帥的情況,不過確實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一陣馬蹄聲,只見一隊百余人的騎兵從官道上過來,都頭眼睛一亮,連忙笑道:「真是巧了,說曹操曹操就到,那不是種帥來了嗎?」

    李延慶只見騎兵中有一名頭戴金盔的老將,他頭頂一杆旗幟獵獵飛舞,上書一個鬥大的種字,這名老將正是西北軍主帥種師道。

    只片刻,先頭騎兵經過李延慶身邊,忽然一名年輕俊秀的小將大喊道:「延慶,是你嗎?」

    這聲音李延慶頓時認出了這員小將,竟然是楊再興,李延慶大喜,「三郎,你怎麼在這裡?」

    兩人在馬上親熱一擊掌,楊再興道:「我是種帥的親衛都頭,當然應該在這裡,倒是你怎麼來太原了?」

    這時,旁邊傳來種師道笑呵呵的聲音,「我就在擔心李探花別真跑到延安府去了,果然沒有令我失望,兩年未見,李探花別來無恙乎?」

    李延慶向他抱拳行一禮,「節度使在太原,下官當然來太原報到,保靜軍節度支使李延慶參見種帥!」

    「不必多禮,我們先進城再說!」

    種帥道異常高興,他麾下武將有余,而文官奇缺,大宋重文輕武,像進士這樣的高層次人才一般也不會來軍中任職,所以當種師道得到吏部快報,探花李延慶被任命為保靜軍節度支使,他頓時喜出望外,弓馬大賽第一名,科舉探花,這樣文武雙全的奇才居然成為自己的麾下,簡直讓他做夢都想不到。

    他當然不會讓李延慶去保靜軍空衙賦閑,為此他還特地派一名手下去延安府蹲點,一旦李延慶去了延安府報到,就立刻把他帶到太原城來。

    李延慶跟隨種師道進了城,一股熱鬧繁華的氣息撲面而來,陽曲縣畢竟是河東路首府,雖然不能和汴京相比,但依舊是一個異常熱鬧繁華的大都市,早在隋唐時代,它聞名天下的雄城之一了。

    經歷了上百年的繁華發展,這裡早已成為近百萬人口的大城,人口密集,商業發達,一眼望去,店鋪密集,瓦肆勾欄內到處是各色各樣的店鋪。

    「李探花,感覺太原如何?」種師道笑問道。

    「啟稟大帥,感謝很繁華!」

    李延慶又連忙欠身道:「種帥還是叫我延慶吧!探花已經過去了。」

    「好!就叫延慶,這次應該是你自己選擇來保靜軍吧!」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來西北軍任職是我的本意,不過我托了一點關系,才最終能如願以償。」

    「來軍隊還用得著托關系麼?」

    種師道苦笑一聲,自嘲地笑道:「一般都是托關系不要讓自己分到軍隊吧!」

    「這個真的難說,如果我不托關系,恐怕就會到州學教書去了。」

    種師道連連搖頭,「讓你去教書,那真是埋沒人才了。」

    兩人邊說邊走,不多時便來到了都指揮使軍衙,種師道對楊再興道:「你先去安排延慶住下,就按上次我說的,現在就去!」

    「小將遵令!」

    種師道又對李延慶笑道:「一路辛苦了,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再具體談職務安排,跟楊都頭去吧!他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多謝種帥厚愛!」

    「去吧!」

    李延慶這才跟隨楊再興向軍衙北面走去。

    楊再興大步流星走著,一邊走一邊道:「大帥接到吏部的文牒便立刻讓後勤官為你安排好了食宿,看得出大帥很看重你啊!」

    「安排食宿就是重視?」

    李延慶笑道:「我千裡迢迢來西北軍報到可不是為了食宿待遇。」

    「不會讓你失望的!」

    楊再興停住腳步,回頭肅然對李延慶道:「弓馬大賽後,大帥就寫信給童貫要你,但童貫卻沒有理睬,氣得大帥大罵童貫私心誤才,你不知道大帥接到吏部文牒時,歡喜得跳起來,連連說老天開眼,我們都在旁邊親眼目睹。」

    「說說你自己吧!」李延慶笑著岔開話題,「你怎麼當上了親衛都頭?」

    楊再興吞吞吐吐道:「和我是楊家子弟有點關系,大帥很敬重楊家將,他封我為親衛副部頭,去年秋天升為都頭,其實我應該不叫都頭,我率領三百騎兵,其實應該叫軍使才對。」

    都頭相當於步兵連長,而軍使則是騎兵連長,為這件事,楊再興一直耿耿於懷。

    這時,李延慶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你見到王貴和牛皋了嗎?他們也來太原了。」

    楊再興點點頭,「見到了,不過他們現在不在太原,在晉寧軍一帶參與修築工事去了。」

    「去修工事?阿貴不是說他家有人情嗎?」

    「在西北軍,從不來看人情!」

    楊再興嚴肅地說道:「他們兩人是武學出來實踐,按照慣例,先任一年的押官,明年升為隊頭,如果能考上武舉,則再升一級為都頭,讓他們任押官,也主要是讓他們接觸底層士兵,對他們將來發展很有好處,至於修工事,這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

    李延慶只是笑了笑,卻沒有說破,若沒有人情,他楊再興怎麼可能當親衛都頭?應該是王貴認識的人根本就沒有幫忙。

    兩人很快來到軍舍,這是一片占地數百畝的建築群,是軍官宿舍,宋朝軍隊是職業軍隊,允許攜帶家屬,所以每個重要的軍隊駐城都有大量的軍隊宿舍,西北軍的宿舍條件較好,最差的隊頭軍舍也是單人一間屋,主要是住家屬,軍官本人則住在大營內。

    一群群孩子從他們面前嘻嘻哈哈奔過,不遠處,兩個女人叉著腰在門口大聲爭吵,到處晾滿了各種衣物被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隔夜飯菜的濃厚味道。

    走到最裡面,四周稍微安靜了一點,「這裡是高級將領的軍舍區,環境不錯了。」

    楊再興推開一扇院門,帶李延慶走進了一間獨院,他嚴肅的表情中終於透出一絲笑容,「怎麼樣,這是大帥特地給你安排的,三間屋的獨院,有水井,各種物品齊全,你以後就住在這裡了。」

    李延慶卻搖了搖頭,「我不喜歡這裡,這一帶的家屬氣味令我厭惡。」

    楊再興愕然,半晌道:「那你想要住在哪裡?」

    「帳篷!」李延慶淡淡笑道:「我更喜歡土地上青草的味道!」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 09:59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新官上任(上)


    半晌,楊再興點了點頭,「好吧!我回去向大帥稟報,不過今天來不及了,就暫時委屈延慶住在這裡。」

    「住幾天沒有問題。」

    「那我就先告辭了,延慶有什麼要求,可直接找我。」

    「辛苦三郎了。」

    楊再興又回頭對一名小兵道:「好好服侍李探花,不得有任何無禮。」

    小兵連忙道:「小人不敢!」

    楊再興點點頭,又對李延慶歉然道:「這兩天是我當值,實在走不開,改天再給延慶置酒洗塵。」

    「既然來了,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來日方長。」

    楊再興行一禮,這才匆匆走了。

    這時,士兵上前牽過馬匹,對李延慶躬身道:「這裡有一處軍舍馬廄,我幫官人把馬牽過去。」

    「好!那就麻煩你了。」

    「哪裡!能為官人效力是小人的榮幸。」

    「先去安頓馬匹吧!回頭再說。」

    李延慶估計馬廄不會免費,便從馬袋裡拿出幾串錢給他,「這點錢拿去,多的就賞你了。」

    士兵千恩萬謝牽馬走了,李延慶這才在三間屋子裡轉了一圈,房子是磚房,地下鋪著磚塊,顯得很干燥,看得出剛剛打掃過,房間裡十分干淨。

    這時,遠處又傳來了女人的吵架聲和小孩的哭聲,還有家犬的狂吠,李延慶眉頭皺成一團,這種喧鬧的市井環境著實令他頭大。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寄存馬匹的士兵回來了,他躬身站在門口,等待吩咐,李延慶便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小人叫林小乙,陝西丹州宜川縣人,官人叫我小乙就行了。」

    李延慶見他身板單薄,估計年紀不大,便又問道:「你今年多少歲?」

    「小人今年十三歲!」

    「才十三歲就從軍了?」

    「小人家裡去年遭遇嚴重蝗災,顆粒無收,正好軍隊在招募雜役士兵,十二歲以上都可以,小人就應募了,換點錢養活父母和弟弟。」

    李延慶點點頭,確實不容易,他想了想又問道:「這裡吃飯怎麼解決?」

    「每天早晚會有飯車送飯過來,一般人家都要花錢買,可官人不用,小人也跟著官人沾光。」

    「不要再叫小人了,叫小乙吧!這樣順口一點。」

    「在軍營內大家都叫我小乙。」

    「這附近有沒有什麼酒樓之類。」

    「有!從旁邊小巷直接走出去,大街對面就是三平瓦肆,裡面什麼都有。」

    「我出去走走,你收拾一下,若我回來晚了,你自己吃飯,不用等我。」

    李延慶又取出二十兩銀子給他,作為日常開銷,李延慶見這個曹小乙頗為機靈能干,便有心將他留下來服侍自己。

    安排好了住宿,李延慶隨即離開軍舍,向北面的瓦肆而去,他想找一家酒樓好好喝一杯,給自己接風洗塵

    次日一早,李延慶來到軍衙,早有軍士飛奔進去替他稟報。

    片刻,出來一名中年文職軍官,向李延慶行一禮笑道:「一早軍營出了點急事,大帥趕去軍營了,可能會稍晚一點回來,大帥讓我給李支使介紹一下軍隊情況。」

    「請問先生貴姓?」

    中年男子微微笑道:「在下曹慶,太學出身,跟隨大帥已經有二十年了,目前在大帥帳下執掌書記。」

    雖然這個曹慶沒有明說,但李延慶還是明白了,此人是種師道的首席幕僚,能執掌機要,估計也是首席幕僚。

    李延慶和他的最大不同,在於李延慶是吏部任命,屬於編制內的官員,有機會得到升遷,而曹慶只能跟隨種師道,但往往是幕僚更容易得到信任。

    李延慶連忙向他行禮,「以後還請曹先生多多關照!」

    「李支使不必客氣,請隨我來吧!」

    李延慶跟隨曹慶走進了軍衙,軍衙內房舍整齊,各司案的房間一間接著一間,統帥十萬大軍,沒有一個完整的管理體系,軍隊很難正常運轉。

    曹慶一邊走一邊道:「軍隊文職主要有三塊組成,一塊是軍政諸司,比如主管士兵軍籍、訓練、招募的司軍、比如主管糧食物資的司倉,主管軍隊獎懲的司法,主管良田軍舍的司田,主管各種工程工事的司工,主管兵器的司兵,主管鎧甲的司鎧,主管馬匹馬具的司騎等等,一共八司,每司五人,設主事一人,從事四人,八司主管便是錄事參軍和副職主事參軍,加上我這個掌機要文書的書記,形成了文職中最大的一塊,一般都會在軍衙內辦公,偶然會去軍營。」

    「那還有兩塊呢?」

    「第二塊是監軍,相信你明白怎麼回事,我也不多說了,總之不歸我們管,第三塊是參贊軍務,這是戰爭期間才會設置,平時沒有。」

    「那種帥具體讓我做什麼呢?」李延慶又問道。

    「李支使是吏部任命的保靜軍節度支使,大帥說那個只是李官人的本官階,但具體做什麼還得看差遣,我們這裡都是差遣職務,朝廷並沒有對應的官職,大帥的意思,只能委屈李支使暫時出任主事參軍一職,享七品待遇,不知李支使意下如何?」

    大宋的官職體系異常復雜混亂,官僚人數極其龐大,尤其又涉及到元豐改制和政和改制,很多時候復雜到連吏部的官員都搞不清楚,不過原則卻始終不變,那就是高官務虛,低官務實,高官沒有實權,掌握實權的都是低級官員或者幕僚。

    對於一名個官員而言,他官職往往有好幾個,一般分為散官階、本官階和差遣,散官階是指官品等級,像李延慶的散官階就是正八品給事郎,這是他的官場地位,正八品官。

    本官階又叫寄祿官,也就是具體做什麼職務,按照這個職務給待遇,而李延慶的本官階是保靜軍節度支使,這卻是從八品職官,也就是說,吏部給他發從八品官員的薪水。

    很多官員雖然官居閑職,可不願意整天關著門抓蚊子,這時候他便會想辦法拉關系,謀一個差遣,不過差遣往往都是臨時崗位。

    比如這次朝廷決定北伐,便臨時籌建了西路軍經略使,由種師道出任主帥,這樣便出現了很多臨時崗位,李延慶也就因此得了一個經略官衙主事參軍的差遣職務,一旦戰爭結束,經略安撫使取消,官衙解散,差遣官就結束了,李延慶就得另謀差遣。

    這個道理李延慶很清楚,他的目的是緊跟種師道,積累一定的資歷,他便能以文官的身份出任指揮使之職,正式掌握軍權。

    種師道確實待他不薄,不僅給他重要職務,還給了他七品待遇,雖然吏部給他的正俸是每月十二兩銀子,加上各種雜給補貼二十五貫錢,但到了這裡,他的福利住房補貼等等額外的地方補貼卻是按七品官。

    當然李延慶並不在意,他看重的是實權,既然讓他做主事參軍,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我沒有任何意見,非常願意接受這份職務!」

    曹慶呵呵一笑,「那就請李支使隨我去官房!」

    宋朝秉承唐制,雖然名稱略有改變,將曹改為司,但性質卻不變,八司主官為錄事參軍,下面又有左右兩個副主管,其中司軍和司法是由錄事參軍直管,而右主事管司倉、司田和司工,左主事管司兵、司鎧和司騎,目前所缺官員就是左主事參軍。

    錄事參軍叫趙源,三十余歲,長得又瘦又小,雖然看起來也十分精明能干,可總覺得缺少那麼一點大氣,他是太原本地人,舉人出身,跟隨種師道已有十年,對左主事李延慶的到來,他卻表現得十分冷淡。

    「你的官房在左邊第二間,前任丟下不少事情,你自己去處理完,像你這樣的進士探花,就不需要我來教你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你的前任可是貪贓被抓,你自己當心點,不要重蹈覆轍。」

    說完他便揮揮手,就像在趕走一只擾人的蒼蠅。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3 15:23
第二百九十六章 新官上任(中)


    左邊第二間屋子已經上鎖了,也沒有人給他鑰匙,李延慶‘哢吧!’一聲直接將鎖擰斷,推門走進了屋裡,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撲面而來。

    房間裡很陰暗,正中擺放著一套桌椅,桌上亂七八糟,一碗打翻的墨汁已經凝固,桌上和地上都有凌亂的紙張,一支也滾落在地上,椅子也歪著身子,看得出原主人是在寫字時被人強行帶走,始終保持著主人被帶走那一刻的原樣。

    旁邊靠牆有一排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文書、圖紙,角落裡還有一只香爐和一只火盆,還有一只木箱子。

    房間至少有一個月沒有開窗,到處長滿了綠色的霉斑,左面屋頂有點漏雨,分布著大片水漬,牆皮也大片剝落,露出裡面的砂漿和青磚。

    李延慶推開後窗,一股新鮮帶著芬芳的氣息迎面撲來,外面種著一株梨樹,樹上盛開著雪白的梨花。

    李延慶又轉身拾起地上的幾張紙,是在寫新年的工事計劃,他將桌上和地上紙整理了一下,大概有十幾頁的報告,已經快寫完了,字寫得很一般,也只能稱為端正,從此人的書法水平,李延慶便推斷出原主人最多是個舉人,而且在相州,這樣的書法絕對考不過發解試,或許西北容易一點。

    李延慶又在書架上翻了翻,都是下面各司送來的報告,李延慶暫時不看,他走到箱子前,只見箱子上也有一把銅鎖,他稍微沉吟一下,便直接將鎖擰掉了,裡面都是個人物品,幾套衣服,一堆銅錢,大約有二十幾貫,還有一疊用線捆好的家信。

    這時,李延慶從箱子裡拾起一塊銅牌,正面主事參軍四個纂字,背後刻著‘馬順’兩個字。

    「他是個西夏奸細!」

    背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李延慶一回頭,只見主帥種師道出現在門口,眼中閃爍著怒色,

    李延慶連忙上前行禮,「參見大帥!」

    種師道走進房間,哼了一聲對李延慶道:「我們對外都說這個馬順是坐贓,但實際上他是西夏奸細,泄露了大量重要情報給西夏人,甚至將防御圖紙也提供了西夏人,逼得我不得不擴建各地防御工事。」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用他坐這麼重要的位子?」

    「他是童太尉推薦的,原是鞏水縣縣尉,粗通文墨,童太尉便將他推薦給我,我不得不重用他,結果去年秋天被西夏人用一千兩黃金收買,成了西夏的奸細,上個月我們抓到一個西夏奸細,把他供出來了,童太尉推薦的好人才啊!」

    種師道語氣中充滿了對童貫的不滿,李延慶也聽說種師道和童貫關系不睦,童貫一直想奪西北軍主帥之職,再三在趙佶面前進讒言,但趙佶卻比較信任種師道,怎麼也不肯換帥。

    李延慶沉默片刻道:「大帥,我昨天說的人情並不是指童貫!」

    種師道笑著點點頭,「我知道,是梁太傅安排的,既然太子殿下看重你,也是你的福氣。」

    李延慶知道種師道誤會了,以為自己的是太子的人,只是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

    「這間屋子太潮濕了,我讓他們換一間吧!」種師道瞥見了剝落的大片牆皮,眉頭不由一皺。

    「房間倒不必換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夠去軍營辦公,不知大帥是否准許?」

    種師道笑了起來,「其實我一直要求眾人去軍營辦公,可大家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什麼孩子尚幼,什麼老母年事已高,無人照顧,讓我無話可說,你倒是第一個主動提出去軍營,楊都頭也告訴我了,你希望有頂大帳。」

    「其實我是希望有兩頂,一頂辦公,一頂住宿,不知這個要求是否過分?」

    「多少頂大帳問題不大,只是進了軍營就不自由了,不能士兵已經開始早起點卯,你還在睡覺,我估計他們就是受不了這一點,才不肯去軍營。」

    李延慶笑道:「我從六歲開始每天上午五更起床跑步,整整堅持了十年,我想和士兵一起早起應該沒有問題。」

    「那就好,只是要有幾個人要辛苦一點了。」

    種師道又打量一下房間,回頭對匆匆跑來的錄事參軍趙源道:「這間屋子還是留給李支使,讓下面人來好好收拾一下。」

    「卑職遵令!」

    趙源恭恭敬敬答應一聲,立刻下去找人安排去了。

    這時,楊再興出現在門口,行一禮道:「大帥,楊轉運使已經到了!」

    「好!我這就過去。」

    種師道笑著對李延慶道:「你先了解一下情況,下午我帶你去軍營。」

    種師道匆匆去前面大堂了,這時,外面傳來一片凌亂的腳步聲,竟跑來十幾個官員,一個個滿臉堆笑,「我們不知李支使已經上任,有失遠迎!」

    這些官員都是李延慶管轄的三司主事和從事,他們剛剛才聽說新的左主事參軍已經上任了,便紛紛跑來見禮。

    李延慶抱拳笑道:「以後還請各位多多關照!」

    「應該是李支使多多關照我們。」

    眾人一起動手打掃房間,一名官員又去找來兩個瓦匠修補牆面,不到半個時辰,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便出現在李延慶眼前,眾人這才紛紛告辭而去。

    但一名年輕的官員卻沒有走,只見他年約二十四五歲,容貌清秀,他向李延慶行一禮,「在下是司兵主事張曲,參見李支使!」

    李延慶倒也想了解自己的職權範圍,以及每天需要做的事情,他見房間裡多了兩把椅子,便擺手笑道:「張主事請坐!」

    張曲坐下笑道:「我也久聞李支使大名,在前年的弓馬大賽中勇奪第一,又是今年的科舉探花,少見的文武全才啊!」

    「過去的事情,就不用多提了,這次我出任主事參軍,今天是第一天上任,我現在還不知道我需要做什麼?向誰彙報,能否請張主事告訴我?」

    張曲笑了起來,「畢竟是七路十萬大軍,各種雜事瑣事異常繁雜,我們每天從上午忙到下午,不過事情雖然多,但也很簡單,也比較枯燥,就是整理各種報告和申請,至於李支使要做的事情就是審核我們提交的申請,然後每月寫一份報告給種帥。」

    李延慶略微遲疑一下,又問道:「我和錄事參軍趙源沒有關系嗎?」

    張曲搖了搖頭,「名義上李支使和他是上下級關系,可實際上李支使並不是對他負責,而是直接向大帥彙報,不過李支使每月寫的報告要抄給他一份,這個可以交給下面人的代抄,不用李支使費心。」

    說到這,張曲回頭向門口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李支使可千萬要當心這個趙源,原本是他的人來坐這個位置,大帥都答應了,結果被李支使搶走,前兩天他就放出話來,誰敢坐這個位置,他將讓此人三天內滾蛋!」

    李延慶沉默了,怎麼自己剛來就遇到了這種爛事,而且這個張曲他並不熟悉,兩人才初次見面就推心置腹,是不是有點太唐突了。」

    半晌,李延慶笑了笑,「多謝張主事及時告知。」

    張曲看出李延慶並不相信自己,連忙道:「我知道有點唐突,只是若不早點提醒李支使,恐怕李支使落進他的圈套都不知。」

    「我只是有點不解,張主事不怕得罪上司嗎?」李延慶淡淡問道。

    張曲嘆了口氣,「若他的人做了左主事參軍,我們這幾個主事都得換人,我也是為了自保而不得已,我們衷心希望李支使能穩穩當當做下去。」

    李延慶沉吟片刻又問道:「那曹慶坐在哪邊?」

    「他是種帥的心腹,超然於外,只是在雲端上看熱鬧而已。」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剛剛才談到的曹慶出現在房門口。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3 15:23
第二百九十七章 新官上任(下)

    「呵呵!這麼快就把房間收拾好了。」曹慶笑眯眯打量一下房間,「房間還可以吧!」

    「房間很寬敞,比我預想的要好得多!」

    這時,張曲起身告辭而去,李延慶望著他背影笑道:「剛才和張曲談了談政務,心中的擔心消了很多。」

    「事情其實不難,慢慢就熟悉了,李支使不用太擔心。」

    曹慶回頭一招手,兩名士兵將兩個大包裹放在桌上,「這是李支使的官服和軍牌,我們之前已經准備好,另外還有一百貫會子是安家錢,李支使先試試衣服,如果不合適我再去換。」

    李延慶打開其中一個包裹,裡面是四套官服,兩套厚服和兩套夏秋的單裳,然後就是軍牌和十張會子,十貫錢一張,軍牌和他在箱子裡看到的銅牌一樣。正面是職務,背面是姓名。

    另一個包裹則是帽子、皮靴和革帶,看起來和文官沒有什麼區別,都是襕衫式樣,兩邊開叉,顏色是青色,這是八品官的服色。

    李延慶直接脫去外裳,將官服穿上,曹慶在後面給他拉了拉,笑道:「楊再興將軍說你的身材很高,我們便准備了最大號的官服,沒想到還正好。」

    「還正合適!」

    李延慶穿上鞋帽,系上革帶,最後把軍牌掛在腰間,頓時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格外的精神抖擻。

    這時,種師道也快步走了過來,「李支使准備好了嗎?」

    他一抬頭,正好看見了換了一身官服的李延慶,不由大笑道:「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李支使換了這身衣服,感覺完全不一樣,既然已經換好了衣服,我們就可以出發去軍營了。」

    種師道率領的西北軍主力一共有近十萬人,分布在陝西路和河東路,主要部署在緊靠西夏的各個險關要隘內,這十萬人是西北禁軍,另外還有地方廂軍、鄉兵和番兵,林林種種加起來也有十萬人左右,雖然是由各州統領,但都由種師道一並節制,事實上,西北軍總兵力已接近二十萬人。

    李延慶要去的軍營位於太原城北,叫做河東大營,是一座占地數千畝的板牆式軍營,最多可容納十萬大軍,但目前軍營內只有三萬人,軍營從高空俯瞰呈長條形,向北延伸十余裡,目前有大帳五千余頂,大大小小的訓練校場有十余座。

    軍營按照功能劃分又分為兩大部分,南面是中軍大帳和倉庫區,北面則是士兵營地。

    軍營距離陽曲縣約五裡左右,眾人一路催馬疾奔,不多時便抵達了軍營南大門,這時,種師道對李延慶笑道:「軍營的規矩比較嚴,有專門的軍紀憲兵,執行軍規時六親不認,回頭我再慢慢給你說,但在軍營門口要記住三點,第一憑軍牌出入軍營,就算認識也必須給守門士兵查驗,我也不例外;第二進出軍營時要下馬,因為軍營太大,在軍營內可以騎馬,但必須走馬道;第三,進出軍營必須穿正裝,不能穿便服,你是文官,穿官服就行了;對了,再補充兩點,軍營內不准帶女人入內,軍妓也不行,軍營內不准飲酒,把這幾點做好,我覺得就差不多了。」

    說著,他們便來到了軍營門口,迎面上來幾名士兵,向種師道躬身行一禮,「請出示軍牌!」

    眾人紛紛取下軍牌遞給士兵檢查,這時,李延慶注意到種師道的軍牌居然是銀牌,並不是他一直以為的金牌。

    種師道明白他的驚訝,淡淡笑道:「我的官職也不高,散官階也才四品中大夫,至少三品以上才能用金牌。」

    李延慶聽出了這句話的亮點,驚訝道:「莫非種帥也是文官!」

    種師道呵呵笑起來,「我是文武兼任,但根底卻是文官,否則大宋哪會有武將掌軍隊正印?」

    李延慶暗笑自己糊塗,種師道是西北軍主帥,當然是文官,怎麼會是武將呢?

    這時,士兵已查驗完軍牌,向兩邊閃開,眾人紛紛下馬,牽馬進了軍營,過了大門後,大家又再次上馬,沿著一條馬道緩緩向中軍大帳方向駛去。

    「那邊就是文官的軍務區!」

    種師道指著靠近中軍大帳不遠處的一片帳篷苦笑道:「去年我就安排好了,可大家都不願搬進軍營,我也沒有辦法,延慶去看看吧!」

    李延慶點點頭,催馬向軍務區奔去,軍務區大約有百余頂大帳,每座大帳門口都掛著一塊牌子,李延慶一眼便看見了自己的大帳,牌子上寫著左主事參軍。

    他將馬匹拴在大帳門口,掀開帳簾走進了大帳,只見大帳內異常寬敞,至少有兩百多個平方,比他在軍衙內的官房還要大數倍不止,光線柔和,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十分柔軟舒適。

    種師道也走了進來,笑道:「還沒有來得及擺放桌椅,不過已經准備好了,李支使稍等片刻。」

    種師道吩咐一聲,只片刻,士兵們便將各種桌椅櫥櫃搬進了大帳內,種師道又和他談了幾句,便回中軍大帳了。

    李延慶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面前是一張厚重寬大的桌子,背後還放了三只大書櫥並在一起,就像一座屏風將大帳一隔兩半,右邊還有幾口箱子,另外左首邊還有一只木架式的小櫥櫃,用來擺放各種文書。

    這時,大帳外有問道:「李支使,卑職可以進來嗎?」

    「請進!」李延慶回頭道。

    從外面走進來一名四十余歲的官員,李延慶已經能從官服上來區別對方的職務了,這名官員穿著一件白色官服,這表示他連從九品的主事都不是,而只是一名從事。

    「你是」

    男子躬身行一禮,「在下嚴久齡,任司兵從事!」

    「你怎麼會在這裡?」

    「卑職是來驗查損弓入庫,聽說李支使也在,所以特來見禮。」

    李延慶頓時有了興趣,連忙問道:「已經查驗了嗎?」

    「還沒有,卑職剛到,正准備去倉庫。」

    李延慶連忙笑道:「正好沒事,我和你一起去!」

    倉庫不用騎馬,就在他們辦公區的背後,走一百多步就到了,倉庫群占地數百畝,用高木柵欄圍起,裡面有數百頂巨型長條形營帳,整齊排成二十幾列,門口有士兵把守,李延慶交驗了軍牌,便跟隨嚴久齡進了倉庫區。

    倉庫區按照八司劃分,放置著各種軍用物資,其中最大倉庫群是糧草庫,由一百多頂巨型大帳組成,每頂大帳至少占地一畝。

    「我們兵司是第二大倉庫群,有三十五座大帳,除了盔甲和騎具以外,其他所有兵器都在我們這裡。」

    「今天要辦什麼事呢?」李延慶問道。

    「是這樣,昨天去陝西行軍演練的三千士兵剛剛回來,有兩百五十二張弓損壞了,他們申請領用新弓,但按照規定,訓練損壞的兵器更換必須以舊換新,這是為了防止士兵偷偷把兵器拿出去賣,現在一張上好的弓可以賣到三千錢,舊弓已經入庫了,我現在就是去查驗。」

    他們快步來到一座巨帳前,大帳旁豎有一塊牌子,上寫‘弓庫’二字,有兩名士兵負責具體看管倉庫。

    兩名士兵見嚴久齡到來,連忙上前行禮,嚴久齡笑著給他們介紹道:「這位就是新任左主事李參軍。」

    兩名士兵連忙單膝跪下行禮,「參見李參軍!」

    「不必多禮,請起!」

    李延慶讓兩名士兵起身,又對嚴久齡點點頭,示意他開始工作。

    嚴久齡抽出一張單子,對李延慶道:「這時當初申請弓箭的底單,一共領走三千把弓,上面有弓號的範圍,今天我要清點損壞的弓,然後再抽一成的弓核對弓號,只要數量一致,弓號吻合,就算查驗通過,回頭李支使在審批新弓箭申領書時,就會看到一份由我簽印的損弓入庫查驗單,其他刀、劍、矛、盾牌等其他兵器都是一樣,必須李支使審批通過,軍方才能來倉庫領新的弓箭,流程比較簡單,但很嚴格。」

    「不要給大帥審批嗎?」

    「不需要,只要李支使簽字同意就可以了,不過到了月底盤庫後,李支使需要給大帥寫份報告。」

    李延慶點點頭,這和張曲說的完全一樣,他大概已經明白自己每天要做什麼事情了。

    「如果我不在,或者我請假了怎麼辦?」李延慶又追問道。

    「如果李支使不在,可以授權給各司主事,他們可以臨時審批辦理,等李支使回來後,再集中補簽字,一般都是這樣操作的。」

    「我明白了,先進倉庫查驗吧!」

    李延慶跟著嚴久齡走進了存放弓箭的庫房。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3 17:20
第二百九十八章 北伐之爭



    去年八月,在太尉童貫的極力建議下,大宋天子趙佶派登州防御使馬政為主使,呼延慶為副使,秘密從海路秘密出使遼東,和金國尋求達成攻遼同盟。

    金主完顏阿骨打在和金國重臣商議後,考慮可以接受結盟方案,幾個月後金國派渤海人李善慶為特使,前往汴京和宋朝談判。

    汴京皇宮,太尉童貫匆匆走進了延福宮,一路快步向養心殿走去,童貫是十天前才奉詔從河北趕回來,他從去年底到今年春天,一直坐鎮真定府,在積極准備北攻遼國。

    就在三天前,他和蔡京分別與李善慶見了面,今天是第二次會談,童貫急著將會談的結果向天子彙報。

    來大殿前,一名宦官上前笑道:「請童太尉稍候,讓我們先去稟報官家。」

    童貫點點頭,負手在台階外等候,片刻,宦官出來笑道:「官家宣太尉進見!」

    童貫稍微整理一下思路,這才快步向大殿內走去。大殿內,天子趙佶正全神關注地畫一幅美人,時間過去了快兩個月,李師師依然沒有半點消息,趙佶已經絕了念頭,即使找到她,他也不可能再接受她,只是她是趙佶這輩子唯一想要而得不到的女人,他為這種得不到的遺憾而深感惆悵,相比這種遺憾,李師師本人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

    這時,一名宦官在他身邊小聲道:「陛下,童太尉已經到了。」

    「朕知道!」

    趙佶放下畫筆,轉身對站在大殿門口的童貫道:「你想對朕說什麼?」

    童貫恭恭敬敬道:「陛下,微臣今天第二次和李善慶會談!」

    「他是什麼態度?」

    「回稟陛下,他態度很含糊!」

    趙佶眉頭一皺,「這話是什麼意思?」

    「回稟陛下,微臣今天明白告訴他,我們結盟的條件就是收回幽雲十六州,如果金國同意這個條件,那我們就可以達成盟約。」

    趙佶點點頭,這也是他的條件,如果金國能答應,他們就可以南北夾擊遼國,徹底掃滅這個百年宿敵。

    「那他怎麼說?」

    童貫嘆了口氣,「他說他沒有得到授權,不能代表金國給我們任何承諾,只是明白了我們的訴求。」

    趙佶頓時不滿道:「那他來汴京做什麼?來游山玩水嗎?」

    「陛下,微臣覺得他只是奉命來試探我們,想了解我們出兵攻遼的誠意,微臣覺得若不拿出一點上國之威來,女真人是絕不會明白我們的實力是多麼強大。」

    「太尉是什麼意思,我們先攻遼國嗎?」

    「不!微臣是指西夏和遼國的西京,我們必須按照原定計劃攻打西夏和西京,那個時候,就算我們不去遼東,金國也會主動派人來和我們談判。」

    「那幽州呢?」趙佶追問道。

    「陛下,幽州不要太急,我們只要按照計劃一步步實施,最少五年之內我們能奪回幽州。」

    「五年?」

    趙佶不滿地哼了一聲,「還要朕再等五年嗎?朕已經等了二十年,你以為朕還有多少耐心等下去?」

    「陛下,奪取幽雲是百年大計,臣也恨不得明天就奪回幽州,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們的軍隊還需要實戰訓練,大部分禁軍幾乎都從未打過仗,微臣實在擔心。」

    「軍隊已經訓練了幾十年,還不夠嗎?」

    趙佶目光冷厲地注視著童貫,「朕不想再為所謂的談判一次又一次的貽誤戰機,朕以為蔡相國說得對,一個剛剛興起沒多久的蠻夷小邦,大宋和它結盟就是自討欺辱,朕相信宋軍完全能靠自己的實力奪回幽雲十六州,朕再給你兩年時間,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把軍隊交給能者。」

    說完,趙佶轉身向內殿走去,將童貫晾在大殿門口。

    童貫呆立良久,他最終長長嘆了口氣,心情沉重地轉身向大殿外走去,剛走延福宮門口,一名小宦官追上來,「太尉請留步!」

    「有什麼事?」童貫問道。

    小宦官見左右無人,將一張紙條塞給他,童貫走出延福宮,找了一個無人之地,打開紙條細看,裡面只有一句話‘蔡京力薦譚稹代公北伐!’

    譚稹也是和童貫一樣的宦官監軍,現任江淮荊浙宣撫使,率十萬大軍圍剿方腊,他可以說是童貫最大的競爭對手,有傳聞說,譚稹和蔡京走得很近。

    童貫並不懷疑這個傳聞的真假,他很清楚,譚稹一定會借助蔡京之力來取代自己,現在這張紙條更證實了自己的推斷,童貫又想起天子最後說的那句話,‘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把軍隊交給能者。’

    天子口中的能者顯然是指譚稹,童貫心中忽然覺得沉甸甸的,他知道蔡京開始向自己反擊了。

    童貫背著手緩緩向樞密院走去,他幾個月不在朝廷,朝廷的局勢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王黼得勢,蔡譚走近,他童貫也有必要考慮自己的盟友了

    入夜,礬樓內歌舞升平,人聲鼎沸,到處鶯鶯燕燕,歡聲笑語,李師師的意外失蹤並沒有影響礬樓的生意,相反,礬樓的歌妓們更加賣力,都希望自己能取代李師師成為新的汴京第一名妓。

    礬樓大東主柴家也進行一系列的宣傳促銷,並正式對外開放了豐月樓,在各方不遺余力的努力下,礬樓的生意更加火爆,絲毫不受李師師失蹤的影響。

    在豐月樓二樓的一間雅室內,梁晴正摟著兩個歌妓飲酒作樂,梁晴現任侍衛右班殿直,八品御武校尉,只能算是中低級軍官,不過他的另一個身份卻讓人不敢輕視,他是養父梁師成的聯絡人,無論朝中誰想找梁師成做事,都必須通過梁晴,這兩年梁晴手中有了權力,便對紈绔子弟的生活沒有什麼興趣了,開始充分利用養父聯絡人的機會悶聲發大財,著實使他財源滾滾,漸漸成為京城巨富。

    在梁晴對面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他叫童幼嗣,是童貫的養子,目前在禁軍出任都虞侯之職,童貫雖然是宦官,身邊沒有子女,但他卻有個堂弟,叫做童成,童幼嗣便是童成的次子,從小過繼給童貫,替童貫延綿香火。

    今天便是童幼嗣奉父親之令來找梁晴,兩人喝了幾杯酒,童幼嗣笑道:「回頭再找她們取樂吧!我們談談正事。」

    梁晴在兩個歌妓臉上各啃了一口,色迷迷道:「去吧!去洗得白白淨淨的,你們兩個晚上給爺陪寢!」

    「梁爺好壞!」

    兩個歌妓羞澀地推開梁晴,便拋個媚眼起身離去了。

    梁晴色迷迷地盯著兩個歌妓的背影,笑道:「還是礬樓的歌妓夠味啊!以前讓她們陪寢可不容易,現在居然也答應了。」

    童幼嗣起身去關了門,走回來給梁晴滿了一杯酒,笑問道:「不知梁太傅最終有沒有提到我父親?」

    「這個我人微言輕,不好說啊!」

    童幼嗣索性從桌上取了一只銅茶盤,將隨身皮囊中的東西倒出來,只聽叮叮咚咚一陣聲響,十八顆明珠出現在茶盤內。

    十八顆明珠顆顆大小如荔枝,晶瑩透亮,一看便是極品海珠。

    梁晴眼睛頓時眯了起來,這樣好的品相,一顆至少價值百兩黃金,十八顆可是一千八百兩黃金啊!他不由干笑一聲道:「童兄這是何意?」

    「這是我父親送給梁兄的一點心意。」

    梁晴立刻明白了,童貫有事求自己的義父,先把自己賄賂了。

    他也不客氣,拾起皮囊,將十八顆明珠裝了起來,揣入懷中,這才笑眯眯道:「我父親在年初時提到過令尊童太尉。」

    「哦?不知太傅怎麼說?」

    「我父親說,令尊一直很在意太學,可科舉這麼重要的大事,卻有點不放在心上,這是不是有點舍本求末?」

    童幼嗣點點頭,「不知太傅還說了什麼?」

    「我父親還說,令尊在外面時間太長了,對朝廷關注太少,會削弱令尊在朝廷的影響力。」

    梁晴又喝了一杯酒道:「其實很多人都清楚從前年到今年初發生了什麼事,相國蔡卞和前大內總管楊戩先後去世,在朝廷和宮內留下很大一塊權力空白,各路人馬都在暗中角逐,宮內是李彥獲得大內權力,朝廷是王黼崛起,蔡京的兒子蔡攸也獲得重用,但偏偏在這個權力劇變之時,童太尉卻兩次在外,耗費了近一年的時間,有點不太明智啊!」

    童幼嗣起身行禮,「多謝賢弟的金玉之言,我一定會向父親稟報。」

    「我這人比較爽快,心中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些話其實是我義父平時在家中閑聊時的一些評價,當然,原話不是這樣,但意思差不多。」

    童幼嗣心中暗罵,‘沒有十八顆明珠,這些話你肯說嗎?’

    他勉強笑了笑,又道:「還有件事,想請梁賢弟幫幫忙!」

    梁晴當然知道,童幼嗣請自己吃飯不是為了找自己,肯定是童貫有什麼事求父親了。

    他呵呵一笑,「童兄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是這樣,我父親有封信想請梁賢弟轉交給令尊,另外,我父親想請梁太傅踏青出游,煩請梁賢弟多多美言幾句。」

    說著,童幼嗣將一封信遞給了梁晴。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4 14:53
第二百九十九章 西行巡查
   



    梁晴雖然放浪形骸,但在重大事情上他卻不敢含糊,童貫居然想和父親聯手,這麼重大的事情使梁晴一刻也不敢耽誤,從礬樓出來後,他便匆匆趕回了府中。

    梁師成晚上睡得很早,一般亥時他就會上床休息,第二天再早早起來,此時,起居房內,兩名侍女正在幫梁師成燙腳,一名小宦官跑到門口,躬身稟報道:「小官人回來了,說有要事稟報太傅!」

    梁師成正要吩咐明天再說,可一轉念,兒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習慣,這個時候來找必然有大事,梁師成便道:「讓他在書房等候!」

    小宦官匆匆回去了,兩個侍女用干布將梁師成的腳仔仔細細擦干,他這才穿著軟靴緩緩向書房走去。

    走進房間,梁晴連忙站了起來,梁師成擺擺手,「坐下吧!」

    梁師成對這個養子還算滿意,從前雖然整天游手好閑,但自從進宮當了侍衛後,便收斂了很多,也會替自己做一點事情了,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他已經二十六七歲,還沒有成家生子,自己的煙火誰來繼承?這一點讓梁師成心中一直耿耿於懷。

    「有什麼事?」梁師成坐下問道。

    梁晴不敢坐下,垂手站在父親身旁小聲道:「今晚童幼嗣來找我了。」

    梁師成眼皮一跳,童幼嗣是童貫之子,莫非是童貫有什麼事?

    梁晴取出信遞給父親,「這是童太尉給父親的信,童幼嗣請孩兒轉交給父親。」

    梁師成接過信,卻不急著看,放在一邊,又眯眼問道:「他還說什麼?」

    童太尉要說的話都在信中,只是童幼嗣和孩兒閑聊半天。

    「你們聊什麼?」

    「聊聊北伐,童幼嗣對這方面很感興趣。」

    梁晴收了十八顆明珠,他不敢說自己泄露了父親平時的言論。

    「北伐?」

    梁師成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懂什麼北伐?」

    這時,侍女進屋給梁師成送來一杯溫水,臨睡之前,梁師成從不喝茶,那會影響睡眠,他只喝從南面八十裡外的鹿鳴山送來的泉水,汴京的水質不好,上層社會都是喝山中的泉水。

    梁師成喝了一口水,這才打開童貫的信細看。

    童貫在信中回憶了他們年輕時候的往事,又為過去的兩件小事向他道歉,在信的最後,童貫邀請他一同外出踏春,雖然只是一封敘舊聊天的家常信,在梁師成還是讀出了童貫隱藏在字裡行間中的深意。

    梁師成淡淡地笑了笑,他當然童貫為什麼有求自己,童貫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下滑了,這兩年官家連續變更年號,將政和改為重和,又將重和改為宣和,這反映了官家心中急切渴望能建功立業,完成先祖一直未能完成的北征大業。

    童貫這兩年雖然在北方積極備戰,但他卻缺乏和官家的有效溝通,導致官家以為他不思進取,加上蔡京和李彥在中間挑撥,官家對他的不滿與日俱增。

    但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童貫和蔡京的權鬥處於下風了,童貫作為樞密使,掌管軍權,卻一直虎視眈眈盯著政務大權,拼命想在朝廷中安插自己的人,但又做得那麼明顯,插手太學就是他最大的敗筆,以蔡京的老謀深算,又怎麼可能吃這個啞巴虧!

    從科舉開始,蔡京便發力了,童貫一心培養的三名進士,兩個被貶去州學教書,一個至今沒有授官,偏偏童貫卻拋棄了最有前途的李延慶,只因李延慶不肯當他的棋子進戶部為官,童貫屢出昏招,焉能不敗?

    梁師成負手來回踱步,他在考慮如何回應童貫的聯手提議,首先一同踏春是絕對不可能去的,那樣做太明顯了,會被官家憎惡,不過童貫這條魚一定要釣住,讓他為己所用,但要想釣住童貫這條魚,就得適當給一點魚餌。

    想到這,梁師成緩緩對梁晴道:「你去告訴童幼嗣,就說我最近身體不太好,不合適外出踏青,多謝他父親的邀請,另外再告訴童幼嗣,請他轉告他父親,官家認為太學是鑽研學問之地,不合適在軍營中訓練,讓他把精力放在北伐上吧!太學之事就不要再操心了。」

    「孩兒記住了,明天就去找童幼嗣!」

    「另外,你再告訴他,官家雖然希望兩三年內北伐成功,但朝中財力未必承受得起,他只要努力去做,能否成功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就是梁師成放出的誘餌,先提醒他放手太學,不要再繼續讓天子反感,又明確告訴童貫,朝廷國庫空虛,財力根本支撐不起大規模戰役,一旦財力不支,那就是蔡京的責任了,他相信童貫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一轉眼,時間便到了宣和元年五月,天氣漸漸轉熱,但西北軍的備戰也開始加速了,與此同時,西夏軍隊也察覺到了宋軍的異動,便暫時放棄了進攻遼國西京的戰略計劃,開始進行防御備戰。

    李延慶已經在西北軍中呆了兩個月,他早已適應了目前的崗位,對他而言,擔任左主事參軍之職著實是大才小用,每天都是枯燥無聊的審核批准,偶然也會去倉庫裡核查,他覺得自己就是擔任倉庫主管,不過李延慶也知道,各種嚴格的制度是戰爭取勝的保證,而嚴格的制度沒有有力的執行也是虛設,而他就是這種制度的執行人。

    很多事情只看表面會覺得很簡單,可真的深入進去,就會發現事情並不簡單,李延慶就有這種感覺。

    他的手下並不止三司十幾名從事,從事只是辦事的底層文官,下面還有大量雜役,李延慶終於深刻領教了大宋冗兵的嚴重程度,他掌管左三司,司兵、司鎧和司騎,除了各司主事和五名從事外,另外每司還配有二十名雜役士兵,尤其司騎掌管西北軍六千匹戰馬,除了二十名馬具倉庫的雜役士兵外,還有負責管理西北軍的馬廄,其中有六十名喂養馬夫和一百二十名馬匠,包括獸醫、釘掌、鐵匠、木匠、車夫等等雜役,只是這些士兵都不是禁軍,而是地方廂軍。

    不僅兵員冗多,而且開支巨大,其中戰馬的開支為最,六千匹戰馬每天要消耗大量草料和黑豆等精飼料,每個月的各種開支都達十幾萬貫甚至二十萬貫,一旦爆發戰爭,開支更是以數倍激增。

    不過日常事務雖然無聊,但他也常常能撈到出差的機會,由於備戰的需要,他們必須在邊境設立諸多小軍庫,而定期去各地小軍庫進行清查審核就是他們份內之事,一般而言,文職官員都不願意去邊境巡查,不僅辛苦而且危險,容易遭遇西夏軍隊的越境探子,所以就算給雙倍的補貼,大家都寧可呆在太原。

    李延慶卻很喜歡這份危險的苦差,每次他都會親自帶領手下去邊境巡查。

    不過這一次他們不僅是要清點軍資,同時也要審查各軍的備戰情況。

    這天下午,李延慶帶著兩名從事和六名軍士抵達了晉寧軍克胡寨,克胡寨位於黃河東岸,但它不是邊境,邊境在渡過黃河後還要繼續向西走兩百裡,但克胡寨卻是一個重要的後勤重地,這裡也擁有巨大的倉庫群,克胡寨位於地勢高處,駐扎著五百士兵,由一名虞侯率領。

    李延慶一行來到大門前,虞侯張衛便迎了出來,抱拳笑道:「歡迎李參軍到來!」

    李延慶笑著回一禮,「例行公事,又要給張虞侯添麻煩了。」

    李延慶雖然只是八品文官,但他卻手握物質分配大權,是軍中不折不扣的財神,誰都知道得罪他不是明智之舉,所以李延慶無論走到哪裡,都頗受各軍將領的尊重。

    虞侯張衛將李延慶一行請入大寨,李延慶吩咐從事帶著士兵去清點軍資,他則登上望台,這是一座高十丈的木制高台,站在高台上可以清晰地看見黃河上的情形。

    這次來晉寧軍他要巡視四個地方,只有克胡寨位於黃河東岸,其他三處都在黃河西面的邊境附近,他在路上聽說黃河沿岸下了暴雨,黃河漲水,渡黃河十分困難,這令他心中有點擔憂。

    只見河面上濁浪滾滾,風急浪高,軍營內大旗啪啪作響,空中陰雲密布,看樣子又是一場大雨要來臨了。

    這時,張衛走到李延慶身邊道:「西北有句俗語叫做‘風急無雨’,這天氣看著陰沉,實際上不會下雨,可以用大型皮筏子渡河,不過我建議參軍這段時間最好不要西去!」

    「為什麼?」李延慶疑惑地問道。

    「這段時間西夏軍的探子很猖獗,如果沒有軍隊保護西行,很可能會遭遇西夏探子的伏擊,這個月已經發生三起伏擊事件了。」

    李延慶微微一笑道:「自己國土,豈能聞敵而退?」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4 17:18
第三百章 烏龍軍寨



    職責所在,李延慶不可能因為有西夏探子就止步不前,兩天後,風浪減小,已經適合渡河,李延慶一行在二十名克胡寨士兵的護衛下乘坐巨型羊皮筏子渡河。

    河面上水流渾濁而平緩,但河面下卻暗流湍急,四名船夫緊張地撐著長篙,一點點向對岸前行,他們都是經驗極為豐富的老船夫,在黃河上擺渡數十年,但他們依舊神情高度緊張,注視著水流的任何細微變化,他們知道只要稍不留神就會筏毀人亡。

    所有人都明白此時船夫在和死神搏鬥,連筏子裡的幾匹戰馬也格外安靜,士兵們默默坐在筏子裡,沒有人說話,也沒有抱怨,兩名從事臉色慘白,癱在角落裡。

    李延慶則站在半人高的皮筏邊緣,注視著河面渾濁的泥水,雖然河面看起來十分平緩,但他能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力量在撕扯著皮筏,沒有人能和這股力量抗衡,連船夫也只能是順流而下,然後一點點向西南斜向前進。

    這次渡河足足用了兩個時辰,當他們抵達對岸時,幾乎所有人都癱軟地坐在地上,休息了半個時辰,喝了水吃了干糧,眾人這才啟程繼續出發。

    對岸便是今天榆林地區,黃土丘陵溝壑縱橫,到處是起伏的丘陵山脈和巨大的斷層,這裡沒有官道,只有如蛛網一般的羊腸小道,一名向導帶著他們向西北方向前行。

    他們還要去三處宋軍的後勤重地,烏龍寨、神泉寨和通秦寨,這三處都是去年才修建的防御軍城,每城駐軍兩千人左右,在邊境地區,這樣的城寨很多,大大小小有數十個,他們要去的烏龍寨、神泉寨和通秦寨是最大最堅固三座軍城。

    在荒涼無人的丘陵和山巒中又大約走了一個半時辰,李延慶發現周圍居然沒有一處村莊或者民房,荒涼得令人心驚膽戰。

    他便問向導道:「我發現這一帶基本沒有人煙,一直都這樣嗎?」

    向導叫做莫五郎,是個三十余歲的漢子,皮膚黑亮,長得十分健壯,他是虞侯張衛介紹給李延慶,原來是晉寧縣的放羊娃,對這一帶地形十分熟悉。

    莫五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用很濃重的當地口音說:「官人不知道咯,從去年開始就趕人,搬去河那邊,剩下的趕進軍寨,樹砍光,房子也燒掉,這叫堅堅什麼?」

    「叫堅壁清野!」

    「對的,上面就是這樣說,要打仗了嘛!」

    「還有多遠?」李延慶大聲問道。

    「莫遠啦!再走十幾裡咯!」

    這時,從事嚴九齡催馬上前對李延慶低聲道:「參軍,我和老楊年紀都大了,要不我們就留在烏龍寨吧!」

    李延慶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從事楊林,見他倆臉色異常蒼白,還沒有從渡河煎熬中恢復,說他們年紀大,其實都三十余歲,只是平時養尊處優,才承受不起長途跋涉。

    李延慶也能體諒他們的難處,上有老下有小,萬一小命丟在這裡,一家人就悲慘了。

    他便點點頭道:「好吧!你們兩人就留在烏龍寨,盤點結束後就自己回去,我們可能從北面渡河,就不回來和你們彙合了。」

    「多謝參軍體諒!」

    李延慶又指著二十名克胡寨士兵道:「我讓他們護衛你們回去,他們也正好回克胡寨。」

    嚴九齡大喜,再次感謝李延慶的關照。

    一行人又走了半個時辰,遠處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城寨,依山而建,居高臨下,地勢十分有利。

    「那就是烏龍寨了!」

    向導指著遠處的城寨笑道:「裡面很熱鬧,就像一座小縣城一樣。」

    穿過一條三裡長的山溝,一行人終於來到了烏龍寨下,名義上叫做寨,實際上就是一座軍城,外圍是用石頭砌成圍牆,高約一丈,房子也基本上是磚木結構,層層疊疊向上蔓延,一共有三層防御線,即使敵軍攻下了外圍一層,向上還有第二層和第三層,背後是懸崖峭壁,防御十分嚴密。

    一名士兵飛奔上前,將巡查公文綁在箭上,射進了軍寨內,不多時,軍寨大門吱吱嘎嘎開啟了,一名當值都頭上前躬身行禮,「歡迎李參軍前來烏龍寨!」

    「孫知寨可在?」

    「知寨在內城,請隨我來。」

    烏龍寨是大寨,除了兩千駐軍外,還有三千平民,主要是隨軍家眷,但軍寨並不是臨時駐軍,而是長期防御的軍城,裡面的主官叫做知寨,和知縣同級,皆為從八品官,由粗通文墨的武官出任。

    寨中街道很窄,都是石板路,盤旋而上,最多只能兩人並行,緊靠山體一側修建了密集的房舍,大多是民居,他們無法騎馬,只能牽馬緩緩而行。

    走進第二層寨中,迎面出現了一片開闊地,前面有木制大門,上面牌子上寫著‘烏龍瓦肆’四個大字,令人忍俊不住,居然還有一座小型瓦肆,裡面便是寨子的商業中心,有雜貨鋪、布店、小吃鋪、有酒館、茶館、客棧、妓院等等,大小二十幾家店鋪。

    「回頭有時間李參軍可以來逛逛,不過還是先見知寨,請這邊走!」

    都頭帶著他們轉向另一條向上的道路,就在這時,李延慶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大喊:「老李!」

    李延慶一愣,這不是王貴的聲音嗎?

    他回頭望去,只見一名年輕將領正向上面狂奔而來,稍稍奔近,李延慶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王貴。

    他連忙將馬韁繩扔給自己,快步迎了上去,兩人激動萬分,緊緊擁抱,忍不住喜極而泣。

    李延慶給了王貴肩窩一拳,「你怎麼在這裡?」

    「我一直在這裡啊!這就是我的駐地,倒是你你怎麼來了?」

    王貴上下打量他,又驚又喜,「你當官了?」

    「你不知道我考上科舉了嗎?」

    「不知道!這裡消息閉塞,什麼都不知道。」

    「牛皋呢?」李延慶又問道:「和你在一起嗎?」

    「他在北面的神泉寨,距離我這裡有八十裡,我也好幾個月沒見到他了。」

    這時,都頭走過來笑道:「李參軍和阿貴認識?」

    「我們是同鄉,一起長大的。」

    「那就巧了,他鄉遇故知啊!」

    王貴經過兩年的武學生涯和半年的軍旅生涯,已經成熟了很多,他點點頭,「老李先去忙公務,回頭我請你喝酒。」

    「好吧!回頭我來找你。」

    「我在山腳軍營內,說找神箭阿貴,大家都知道我。」

    李延慶忍不住笑了,兩人再次擁抱一下,這才暫時分手,王貴返回了軍營,李延慶繼續向上,不多時便來到了內寨。

    內寨是倉庫和官衙所在地,知寨孫清已經在大門口等待多時了,李延慶兩個月前在太原見過他,兩人還比較熟悉。

    兩人見了禮,又寒暄幾句,孫清請李延慶和兩名從事到官衙就坐,其他士兵去則安排去別處休息吃飯。

    李延慶和兩名從事在大堂坐下,有丫鬟進來給他們上了茶,孫清笑道:「李參軍這趟過來不容易啊!」

    「沒辦法,職責在身,我不來也是別的同僚來,要不沒法向大帥交代。」

    「這也是,大帥是認真的人,定下了各種制度,就一定要執行,這就名將和一般將領的區別。」

    「這次就只巡查晉寧軍嗎?」

    李延慶點點頭,「上個月去麟州,這個月就巡查晉寧軍,前兩天在克胡寨,然後是你們烏龍寨,再向北去神泉寨和通秦寨,我估計今年就不會再來了。」

    孫清關切地問道:「李參軍知道什麼時候開戰嗎?」

    李延慶搖搖頭,「恐怕連大帥都不知道,這要天子決定的,按照慣例,我們八司在各地巡查結束後,把物質和各地備戰狀態寫報告給大帥,大帥認為備戰已經完成,就會向朝廷提交備戰完成報告,天子就根據報告決定何時開戰了,所以至少還要等幾個月。」

    孫清嘆了口氣,「遲遲不戰,士氣都有點受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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