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1 10:36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全力以赴


    院子裡,喜鵲望著幾大箱書發呆,書房裡已經堆滿了書,這幾箱書又該放在哪裡?

    「喜鵲,過來幫個忙!」李延慶在房間裡喊道。

    「來了!」

    喜鵲連忙走進書房,只見小官人站在書桌上,用錘子在牆上釘了幾個大釘子,「小官人,要我做什麼?」

    李延慶指著地上豹頭弓道:「把弓箭和箭壺遞給我!」

    喜鵲拾起弓箭遞給李延慶,「這是在做什麼?」

    「這叫弓箭上牆,表示我一年內不碰兵器了。」

    「干嘛掛在牆上,和銅弓一起放在箱子裡不行嗎?」

    李延慶摘去了弓弦,小心將豹頭弓掛在釘子上,又掛上了箭壺,歪著頭看了半晌,這才跳下來笑著對喜鵲道:「這是一種儀式,表示我洗心革面,要全力以赴地讀書了。」

    「裝模作樣!」喜鵲小聲嘟囔一句。

    李延慶眼睛一瞪,「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

    喜鵲急忙道:「我是說院子裡的幾箱書怎麼辦?書房裡已經沒有地方擺放了,你看四周都是書。」喜鵲指著房間隨處堆滿的書說道。

    這倒真是個難題,李延慶撓撓頭,忽然靈機一動,笑道:「多買幾個大箱子,把暫時不用的書分類放在箱子裡,然後向高處堆放,這樣位子就有了。」

    「我看還不如把不用的書放在隔壁起居房,多放幾排書架,起居房反正也只是吃吃飯而已。」

    「這也是啊!」

    李延慶也覺得喜鵲的方案不錯,他指了指牆壁笑道:「再開一個門,就把兩個房間連在一起了。」

    「可小官人的上牆儀式怎麼辦?」喜鵲指著牆上的弓箭笑道。

    李延慶這才發現如果要開一扇門,他辛辛苦苦釘的釘子都白費了,弓箭還得拿下來,半晌,他摸摸鼻子苦笑道:「那就不開門了,我辛苦繞點路吧!」

    夜幕降臨,喜鵲還在忙碌地替李延慶整理書籍,將所有和科舉無關的書籍都移下架,這些准備裝箱,一些稍微次要的科舉書籍則放到隔壁,等書架到來後再整理上架。

    此時李延慶正全身地投入到抄寫經文中,盡管好的方法可以讓學習事半功倍,但有些事情就算再枯燥無聊他也必須做,比如三經和小經他早已倒背如流,可如果用筆寫下來則又是另一種感受,所有考上科舉的士子都經過這一步,他李延慶也不例外,只是他強大的記憶力使他只要抄寫兩遍便足夠了。

    李延不得不感激當年的胡大叔,他長年累月跑步帶來的好處不僅僅身體方面的變化,而且使他的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記憶力極強,幾乎做到了過目不忘,他今天中午在書坊買書時看了一個時辰的書,所看過的內容他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就仿佛用刀在腦海裡刻下了一樣。

    李延慶一邊默寫,一邊暗背,他首先要知道自己,一口氣默寫多少字不會出錯,在他桌上擺放著一只計時沙漏,這是翰學書坊給他的贈物,用上好的無色琉璃做成,五寸高,裡面放置細沙,全部流完需一個時辰,流完後沙漏會稍微擺動,上面掛的一顆銀珠會因碰撞而響起,做工十分精致,價值十貫錢,是非常實用的計時工具。

    李延慶寫字如飛,他需要在一個時辰內寫完一千五百字,而科舉的要求是一個時辰寫完八百字,才能在兩天內完成一萬五千字的題量。

    李延慶以兩倍的題量來要求自己,這樣才能保證他在科舉中從容應對。

    ‘當!’桌上沙漏發出一聲低微而清脆的聲音,一個時辰到了,李延慶放下筆,他略略估算了一下,寫了一千三百多字,沒有寫到一千五百字,但光速度快沒有用,還得看質量,當李延慶檢查完一遍,他心都有點涼了,居然錯了八個字。

    在考發解試時,他是先寫在草稿上,然後再抄上正卷,這才能保證一字不錯,按照慣例,省試的三經和兼經,只要錯五個字,或者塗三個黒疤,基本上就與進士無緣,畢竟五六萬人參加科舉,百人只錄一人,競爭異常激烈,是不允許這種低級錯誤出現的。

    李延慶低低嘆了口氣,圈出了八個錯字,又重新開始默第二遍

    半夜,喜鵲睡眼朦朧起身,她見隔壁的燈還亮著,便起身走到院子裡,來到書房窗前向內張望,只見小官人依然在揮毫寫字,身邊的稿子已經積了厚厚一疊,這時,外面傳來了梆子聲,已經兩更時分了,喜鵲心中一驚,這麼晚還沒有睡嗎?

    忽然,房間傳來‘嘩啦!’一聲響,喜鵲再細看,只見小官人竟然把桌子掀翻在地,筆墨紙張皆落滿一地,沙漏也滾在一旁,喜鵲嚇了一跳,連忙走進房間收拾地上的紙張筆墨。

    李延慶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他已經連續寫了三遍,依然還是有五個錯字,著實令他惱羞成怒。

    喜鵲已經幫他將筆墨紙張重新收拾在桌上,沙漏也重新調整好,她卻不敢吭聲,垂手站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兒,李延慶心中怒氣稍稍平息,對喜鵲道:「你去睡覺吧!我只是生自己的氣。」

    「小官其實是太著急了,還有一年零四個月,其實不用這麼逼迫自己,已經兩更了,小官人也睡吧!明天早起再學。」

    李延慶點點頭,「

    我是太急了一點,打著瞌睡寫字怎麼能不出錯?我要睡了,你也去睡吧!」

    「我去給小官人打熱水燙腳!」

    「不用了,你去睡吧!」

    喜鵲已經跑去小廚房,片刻她端來一盆滾水,笑道:「用滾水燙腳才能睡得香甜,中午再小睡半個時辰,晚上睡三個時辰也就夠了,這是我的經驗。」

    「你這個小丫頭,居然還有經驗?」

    「你可別小瞧我,這兩年我就是這樣過來的。」喜鵲一本正經道。

    李延慶這才想起喜鵲已經跟自己兩年了,他笑問道:「你娘情況怎麼樣?」

    喜鵲父親年初欠上百貫賭債被人打成重傷而死,她母親在去年也被賣身到大戶人家做僕婦,李延慶托李真將她贖回來,目前他和兒子在湯陰縣城裡開家雜貨店。

    「哥哥上個月相親了,年底成親,我把錢都托人給娘捎了,讓她在縣城裡買座房宅。」

    喜鵲這半年調制胭脂掙了不少錢,她可不僅是李延慶的小丫鬟,在保妍齋她還是首席胭脂調制大匠的身份,她精心配制成功的玉女桃花粉、雪肌胭脂和金花胭脂在汴京極受歡迎,成了寶妍脂響當當的牌子,李大器一個月開她五十貫的工錢,她死活不肯要,和其他幾名胭脂大匠一樣,拿著每月二十貫的工錢,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喜鵲回房取了一包藥粉倒入水中,這是當初周侗給李延慶練箭時用於疏通經絡、緩解疲勞的獨門配方,他去世前把配方留給了幾個徒弟,但很難配制,只有喜鵲這樣的胭脂調制高手才能配制成功,王貴和湯懷等人還時不時跑來討要。

    她又取了一貼膏藥,從後面掀開李延慶的小衣,將膏藥給他貼在頸椎下方,一邊抹勻,一邊笑道:「今天老爺和我聊天,他很擔心你能不能考中科舉,我就告訴他,只要小官人狠下心來做一件事,沒有做不成的,考舉人是這樣,練箭也是這樣,考進士也是一樣,小官人就是一個天才,比小官人更聰明的人我還沒有見過。」

    李延慶啞然失笑道:「我看比你嘴巴更甜的人也沒見過。」

    喜鵲嘻嘻一笑,「老爺也是這樣誇我的!」

    泡了一炷香時間,李延慶只覺一股暖流湧入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渾身舒適,但同時也覺得頭腦裡疲憊之極,眼睛皮都困得快睜不開了,他走回自己房間,一頭倒在床上,片刻便呼呼睡去了。

    五更時分,李延慶和平常一樣起來了,雖然只睡了三個時辰,但李延慶卻絲毫不覺困倦,只覺渾身筋骨舒爽,他稍微梳洗一下,便出門跑步去了。

    【今天兩更】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6-11 22:27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家鄉消息

    秋去冬來,夏去秋至,轉眼到了次年十月,十月初一,朝廷正式改年號為重和,此時距離科舉還有五個月,但京城科舉的氣氛也漸漸濃厚起來,每年的這個時候,就陸陸續續有各地的舉人趕來京城準備應考,一般參加科舉的人數都是五到六萬人,如果中間有恩科的話,人數會稍多,正好前年秋天發解試開了一次恩科,有經驗的官員便預測明年參加科舉的人數將達八萬之眾。

    京城的客棧生意開始好轉,很多民房也掛出了臨時出租的牌子,酒樓、茶館、青樓、教坊、書坊等等行業開始期盼黃金時代來臨。

    參加省試科舉的士子一般都是各州的舉人,太學生也可以報名,另外,每州也可以推薦若干名州學優秀士子進京參加省試,這也是朝廷收回發解試出題權後,對各州的一種補償。

    報名時間一般在十二月左右,十二月後幾乎所有的士子都要進京報名,除了部分汴京附近的士子會回鄉複習,大部分士子都會留在京城,等待兩個月後的科舉大考開始。

    不過十月份對李延慶而言還有一場重要的考試,那就太學一年一度的年考。

    太學年考一般是在八月初舉行,今年因故推遲到十月,比往年晚了兩個月。

    雖然太學是採用積分制,平時成績也算分,諸如出勤、作業、旬考、月考之類,可這也只是對外舍生和內舍生的頭兩年而言,年考確實不重要,只要平時積分夠了,年考就算不考也沒有問題。

    但對面臨升學的太學生,年考卻是生死之考,比如州學升太學、外舍生升內舍生、內舍生升上舍生,以及上舍初等生升上舍中等生等等。

    以上四種情況的升學年考都極為重要,考試決定命運,當然,如果平時成績非常優秀,太學也會酌情給一次明年重考的機會,可如果第二年還是考不過,那就只能退學了。

    李延慶屬於第四種情況,他去年八月去了鄆州而沒有參加年考,今年十月他將面臨上舍初等生升上舍中等生的考試,這是上舍生的特殊之處,一旦考中上舍中等生,便可視為考中省試,賜同進士出身,可以有資格去各州府任教。

    吃罷早飯,李延慶匆匆趕去勤學樓聽少宰兼中書侍郎余深講解時事政論,給太學生講課是朝廷高官的一項義務,幾乎每月都會有一名高官前來太學講課一天,但相國前來講課並不多,去年十二月蔡京來太學講過一次,談論稅賦改革新思路。

    “李賢弟!”

    後面有人叫他,李延慶回頭,卻是同鄉武邦昌,武邦昌比李延慶高一級,他去年沒有考過上舍中等生,但因為他平時成績不錯,今年他還有一次機會,如果他還考不過,就只能退學了。

    “原來是武兄,好久不見了。”

    “我估計今天會遇到你,果然碰到了。”

    “武兄找我有事嗎?”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明年科舉之事,我有些消息,可能你比較感興趣。”

    李延慶頓時大喜,連忙問道:“武兄請說!”

    “明年科舉將增加考詩,你知道嗎?”

    李延慶點點頭,科舉詩詞在王安石變法後曾廢止詩賦,司馬光掌權後又重新恢復,趙佶登基後再次廢止,不過前年發解試已經恢復考詩,這是一個信號,意味著下屆省試也將考詩,大家都有心理準備,果然增考了。

    “那律法呢,也要考嗎?”

    武邦昌搖搖頭,“暫時沒有消息,不過如果要考,早就該通知了,不會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我估計明年省試還是不考律法,下一次就難說了。”

    “還有別的消息嗎?”

    “還有就是明年繼續取消謄錄,已經明確了。”

    謄錄就是由專人將考卷抄一遍,防止考官從筆跡認出考生,從北宋中期開始實施,不過反對者日益增多,主要是無法分辨考生的書法,以及考生是否塗改試卷,另外考生完全可以在考卷內容中約定記號,就算謄錄也照樣作弊。

    所以蔡京掌握相權後就基本上取消了謄錄,直接在卷子上糊名。

    不過年初傳聞明年開始將重新謄錄,讓很多考生都心懷希望,這樣即使出現汙卷也能僥倖逃過了。

    武邦昌已經得到明確消息,明年繼續取消謄錄。

    “後天就是年考了,武兄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武邦昌搖搖頭,“我給你說老實話,我根本就沒有準備年考,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明年的科舉上了,年考過了又如何?所謂賜同進士出身,說得好聽,還不是去縣學、州學當助教,哪有機會讓你出仕當官?

    現在官員龐大,一個縣裡的實缺位子至少有五六個人在盯著,我們太學生莫說競爭不過科舉進士,何況還有幾百名權貴子弟在排隊等著蔭官,老弟,現在可不是開國之初了,粥多僧少,同進士出身就能當知縣,現在考中了進士也要排隊等官,除非是一甲進士及第,可那才幾個人!”

    武邦昌發了一通牢騷,李延慶卻抓住了重點,急問道:“年考和科舉考試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不同,科舉有指定的範圍,三經、兼經、策論、作詩,太學年考就廣泛了,諸子百家,詩詞歌賦都可能考到,從縣學開始算起,直到太學內舍為止,只要學過的東西都會考到,聽說去年還考到了對聯,有趣吧!”

    李延慶有些為難了,他完全理解錯誤,他一直以為太學年考和科舉差不多,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不一樣,他從前沒上過州學,也沒有經歷過外舍生和內舍生階段,這可怎麼辦?

    武邦昌看出了他的為難,便拍拍他肩膀笑道:“沒關係的,其實也是以三經新義為主,你只要三經分考得高,別的弱一點也能過,再說你的詩寫得不錯,我覺得你問題不大。”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便進了勤學樓,進了大堂才嚇了他們一跳,裡面已經是人山人海,幾百個座位早就坐滿了,兩邊走道和後面都站滿了人,至少有兩千多人。

    李延慶是在後來才知道,太學的正式註冊生是三千六百人,可實際上在太學讀書的士子至少有一萬三四千人,除了正式生,還有巨量的旁聽生,比如大儒孫複講《春秋》之時,跑來聽課的學生竟達到了五六千人,大殿裡座位遠遠不夠,走道、窗外、門口全是黑壓壓的人群。

    這些旁聽生除了沒有補助和食宿外,其他和太學生沒有任何區別,也不需要額外交費,太學大門進出自由,絕大部分旁聽者都是屢試不中的落第者,他們為了考中進士當官,不惜賣田賣房長年盤桓在京城。

    這些旁聽生主要聽外舍生的課,外舍生的課程最接近科舉,而外舍生是在城外辟雍上課,所以李延慶和他們交集不多,他是年初的一個偶然機會才知道居然有這麼多旁聽生。

    “沒位子了,我們走吧!”武邦昌心中十分沮喪。

    “余相國的聲音很小,坐在後排都聽不見,更不用說站在周邊,我們別浪費時間了。”

    李延慶心中也頗為遺憾,這一年多來,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在宿舍裡沒日沒夜攻讀,對朝廷的事情瞭解極少,本想來聽聽相國的時事點評,卻來晚了一步。

    李延慶只得離開勤學樓,返回宿舍,後天就要年考了,他需要在惡補一下。

    李延慶剛走回院子,卻見王貴從起居房出來,這讓李延慶不由一怔,出什麼事了?

    王貴神情黯然道:“五哥讓我來告訴你,姚師父病危,已經不行了,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李延慶呆住了,一種說不出的悲傷湧入了他的內心,淚水不知不覺湧入眼中,去年送走了周侗,難道今年又要送走姚師父嗎?

    他連忙拭去淚水問道:“你們什麼時候走?”

    “五哥今天就要趕回去,我和老湯問問你,如果你也要回去,那我們一起走。”

    李延慶歎了口氣,“我後天年考,從一早考到黃昏,考完後我就連夜趕回去,如果你們急,就先回去吧!”

    王貴搖搖頭,“我們當然和你一起走!”

    ........

    李延慶隨即又來到了位於禦街的寶妍齋,經過一年多的發展,寶妍齋已經不僅僅是汴京第一胭脂鋪,也是大宋排名第一的胭脂品牌。

    它的名聲享譽天下,各州縣的貴婦人都以使用寶妍齋的胭脂以及其他化妝品為榮,知州知縣夫人祝壽,一盒寶妍齋的胭脂寶盒就是最拿得出手的禮物。

    就連走中低端路線的李記胭脂鋪也殺進了汴京的胭脂品牌前十名,排名第八,物美價廉是它的最大特點,深受汴京中下層婦女的喜愛。

    一年多的時間,寶妍齋已經在天下各州開了十四家分店,都是當年收回了本錢,財源滾滾,李大器已經被公認為汴京的十大商賈之一,加上他有武德郎的頭銜,汴京人都稱呼他為李大員外。

    不過李延慶這一年來並沒有過問寶妍齋的事情,他只是偶然才和父親吃一頓飯,在李延慶記憶中,他上次見到父親還是夏天的事情了。

    “喲!小員外來了。”

    李延慶剛走到門口,在門口招呼客人的二掌櫃孫大娘子便笑著迎了過來,“真是巧啊,你爹爹剛才還說到你呢!”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2 10:39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器煩惱



    孫大娘子是年初招募的新掌櫃,以前的吳掌櫃已升任為大管事,負責寶妍齋全盤運營,包括花莊、研制、生產乃至店鋪,還要巡視各地分店,和東主李大器一樣,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孫大娘子今年才三十歲,長得十分美艷,她是個寡婦,身邊有個女兒,原來是染紅王記胭脂鋪的副掌櫃,王記胭脂鋪被查封後,她回家鄉蘇州自己開了一家胭脂鋪,但總被當地無賴騷擾,無奈之下,她只能關店回京城,年初被李大器聘為新掌櫃。

    孫大娘子能說會道,做事潑辣,在這一行浸淫十幾年,對胭脂美容了解極深,而且她是女人,由她來接待客人,比以前的吳掌櫃更加方便。

    孫大娘子拉著李延慶的手,臉上笑得像桃花綻放一樣,「這麼英俊的後生,若我年輕十歲,我一定要千方百計嫁給你,要不,過幾年讓芳兒跟了小員外吧!」

    芳兒就是孫大娘子的女兒,今年只有九歲,長得倒是個小美人,在店裡學習調配胭脂,若是平常,李延慶也會誇張地開幾句玩笑,但今天他心情比較沉重,只得勉強笑了笑問道:「我爹爹在店裡嗎?」

    「在店裡!」

    孫大娘子察言觀色,看出李延慶心情不太好,便收起玩笑之心,指了指後門,「員外在後院!」

    李延慶點點頭向後院走去,他雖然在一年前勇奪弓馬大賽桂冠,轟動汴京,但隨著時間流逝,他的名聲也漸漸消失,頭上的光環也褪色了,除了軍隊士兵還記得一年前的大賽外,汴京的市井百姓早已將他淡忘。

    李延慶從後門進了小院,李大器年初花了八千貫錢,將店鋪後面的半畝空地買下,建造了七八間屋子,成為寶妍齋的帳房總部,李大器白天大部分時間都會呆在這裡。

    李延慶走上內堂,只見父親正在堂上和李勾兒聊天,李大器目前是湯陰同鄉會的會長,李勾兒也是同鄉會的主要成員,兩人關系頗好,李大器給店員們租賃房子基本上都是找李勾兒,在各地買的幾座百花山莊,也是李勾兒經手過戶。

    這時,李大器看見了走進院子的兒子,呵呵笑道:「延慶怎麼來了!」

    「爹爹,我有點事呢!」

    李勾兒見他們父子有事,便起身告辭了。

    李延慶走進內堂坐下,一名丫鬟給他上了茶,李大器見兒子表情凝重,便問道:「出什麼事了?」

    「師父病危,恐怕這次」

    李大器呆了一下,半晌,嘆口氣道:「人過六十,除非很善於保養,否則都難長久,你也別難過了,努力考上進士,就是給你師父最大的安慰。」

    李延慶點點頭,沉默一下,「我打算後天年考結束回去一趟。」

    「這個隨你,對了,我正好有封信要給真二叔,你幫我順便帶給你,另外,如果姚師父去世,後事盡量做得風光點,所有的費用我來承擔。」

    「我有足夠的錢,爹爹就不用管了,我來是想請爹爹幫我把一批書安排船只捎運回去,我想在老宅住一段時間。」

    「沒問題,我幫你運書,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十二月要報名,我肯定報名之前趕回來。」

    「只要不耽誤報名就行,你自己決定吧!」

    停一下,李大器又對兒子道:「其實我也有兩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爹爹請說!」

    「我想在京城買處宅子,去年天子賞賜的宅子,說實話我不太喜歡,而且是官宅,無法傳給子孫,我想買一處自己的宅子。」

    以李大器現在的財力,在京城買座五畝的宅子已經不成問題了,而且這是他的一大心願,是他年輕進京參加科舉時的一個夢想。

    「剛才爹爹和李勾兒就是在談這件事?」

    李大器點點頭,「李勾兒幫我選了三座宅子,我都去看過了,我對梁門附近的一座宅子比較滿意,靠湯氏客棧很近。」

    「爹爹已經定了嗎?」

    李大器連忙搖頭,「只是看過而已,買房是大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再說。」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如果爹爹決定買房,我勸爹爹去買杭州錢塘縣的宅子,多買幾處宅子,不要買汴京的宅子。」

    「我在錢塘縣倒是買了一座商鋪做分店,可我覺得那邊也一般啊!還不如蘇州,為什麼要買那邊的宅子?」

    李延慶不知道該怎麼泄露後來的歷史走向,他想了想道:「爹爹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女真人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你的預言很准,女真人崛起神速,接連大敗遼軍,已經占領了大半遼東,很多人都說女真人遲早會滅了遼國。」

    「女真滅遼國是必然的,一旦這種強虜在北方崛起,一定會大舉南侵,河北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如何能抵御他們的鐵騎,黃河冬天結冰,女真大舉南下,汴京將無險可守,禁軍雖有百萬之眾,但百年不經兵戈,早已腐朽不堪,這樣的軍隊連破落遼兵都打不過,不用說和剛剛崛起的金兵了,如果我沒有猜錯,十年之內,朝廷必然會被迫遷都,這也是我勸父親盡量儲存金銀的緣故。」

    李大器半晌沒有說話,兒子這番話幾乎是一種猜測,沒有讓人信服的說服力,不過在預測女真人崛起之事上,兒子卻預測得非常准確,多年前就預測到了,這又讓李大器又不能一笑了之,萬一真的遷都,自己花數萬貫錢買房宅豈不是丟到水裡去了。

    「那為什麼會是杭州錢塘縣,而不是別的地方?比如巴蜀、襄陽、蘇州、江寧、合肥等地?」

    「巴蜀太閉塞,那是天下淪陷後的最後一步,襄陽、合肥等地不夠繁榮,撐不起一個都城,蘇州雖然足夠繁華,但不靠海,少了一條關鍵退路,至於江寧是南唐故都,天子再糊塗也不會遷都去那裡,只有杭州是大運河終點,商業發達,人口眾多,又是糧食主產區,還有海路便利,我考慮再三,如果遷都,只有杭州最為合適。」

    李大器負手走了幾步,他又看了看兒子,見兒子目光嚴肅而堅定,他最終點了點頭,「也罷!就聽你的話,我們先住在官宅,自己的房宅以後再考慮,杭州那邊比較便宜,我就買下一百多畝地看看。」

    「不要連片買,要分散買,盡量靠河邊,不要買北面,北面一般都是皇宮、官衙,南面才是商業區。」

    「這個我明白,另外鄂州江夏那邊我已經買下了三座百花山莊,你覺得還要再擴大嗎?」

    「我還是那句話,要分散買,連在一起容易惹人注意。」

    李大器點點頭,他沉吟一下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雖然姚師父情況不好,不應該說這件事,但如果我現在不說,以後說就有點晚了。」

    「什麼事?」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你楊姨有身孕了,已經五個月了,哎!這件事我不知該怎麼說。」

    李延慶啞然失笑,「那我應該恭喜爹爹才對!」

    李大器一怔,「慶兒,你你不在意?」

    李延慶搖搖頭,「這種事情很正常,楊姨和爹爹這麼久了,沒有身孕才不正常,湯懷、王貴都有同父異母的兄弟,我又有什麼特殊?」

    李大器大喜過望,他一直為這件事揪心,不知該怎麼告訴兒子,沒想到兒子根本就不在意,讓他白白擔心了幾個月。

    「你放心,這寶妍齋是你的,無論如何將來爹爹都會留給你。」

    李延慶笑著搖搖頭,「若我考中進士當了官,爹爹覺得我會兼任保妍齋的大東主嗎?」

    李大器一拍腦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爹爹真是糊塗了,自己當了商人,還希望兒子也當商人,沒出息啊!」

    李延慶急著趕回去收拾行李,便起身走了,李大器再也坐不住,他要立刻去找玉娘,把兒子的態度告訴她。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3 14:55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太學年考


    各位抱歉!這一章我是定時發送的,結果手誤,定時到明天下午五點,向大家道歉!再道歉!

    太學的年考在太學生們的忐忑不安中拉開了序幕,天不亮,李延慶便來到了潛思樓,這裡是太學上舍生的考試專用樓,太學的年考和科舉一樣嚴格,所有的考生都要沐浴更衣,換上一身寬大的儒袍,然後在行禮面前行禮,這才進入考場。

    考場不是貢院式的格間考場,而是大堂,一座大堂可以容納一百名考生同時進行考試。

    因為考試人數比較少,升中等生的上舍生一共只有一百五十人,包括去年沒有考過的部分太學生,所以不需要事先發放考號之類,考生幾乎都認識,大家在門口拿到一張臨時座號,便前往自己的考位。

    此時天還沒有亮,大堂上燈火通明,李延慶拿到的臨時座號是丁十二號,是第三個考場,左邊最後的一個座位,桌子頗為寬大,桌上已經擺放好了筆墨紙硯,和省試科舉一樣,每個考生只有兩張稿紙,這是要求考生直接在正卷上答題。

    按照慣例,考試內容是貼經三道題,墨義五道題,還有雜考約二十道題,最後是作詩一首,考六個時辰,總字數大概在七千字左右,每個時辰大約一千字多一點,中午會提供一杯茶和幾塊點心,給考生一刻鐘休息時間。

    從考試的量來看,和省試科舉持平,但上舍生考試難度卻是被公認超過省試科舉,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是你不知道考試的範圍是什麼,尤其是雜考的二十道題,更是諸子百家無所不考,尤其喜歡考各種冷生僻的內容,這就要求太學生有大量閱讀。

    不過今年只是李延慶的第一次中等生考試,如果考不過他明年還會有一次機會,這時,考官在上方宣布著考試規則,李延慶端坐在桌前,他卻有點走神了,腦海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那個只有六歲的孩童被帶著師父面前,忐忑不安地等待師父詢問。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讀書?」

    原以為自己的回答會與眾不同,不料他最後的選擇還是所有人一樣,或許這是一種融入,或許這只是一個起點,他和他們選擇的路會不同。

    「當你走過平原,你會快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或許到那時,你才知道自己為什麼讀書?」

    李延慶輕輕閉上了眼睛,心中悲傷地嘆息一聲。

    這時,考卷發下來了,考官輕輕敲了敲桌子,將李延慶的思路從回憶中拉了回來,考卷有兩份,答題紙有六張,第一份卷子都是考三經新義,難度不大,關鍵是第二份卷子,

    第一題估計便將很多人難住,‘故立天子以為天下,非立天下以為天子也。立國君以為國,非立國以為君也。立官長以為官,非立官以為長也。’要求破題闡述。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所以擁立天子是為了治理好天下,並不是設置天下來為天子一個人服務;擁立國君是為了治理好國家,並不是建立國家來為國君一個人服務;設置官職是為了更好地履行職責,並不是設置官職來為長官個人享樂。

    字面意思很簡單,但如果不知道這句話的出處,也就無從答題。

    這句話李延慶是看過的,是戰國著名思想家慎子在著作《慎子》中的一句話名言。

    李延慶沉思片刻,提筆寫道:‘慎子以千年前之名言以警示後人,故武德九年,前幽州記室直中書省張蘊古上《大寶箴》,其略曰:「聖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這是太學年考的標准答題格式,開篇必須要點名出處,然後後人如何引用,李延慶便自然而然地引到唐初,武德九年也是玄武門之變那一年,李世民在這一年登基為太宗,用他的實際行動演繹了為何天子。

    李延慶又提筆寫道:‘曰貞觀之治始於太宗之明,然太宗之明並非其為天子,乃臣子擁戴之明也,始有天子之位,後有天子也」

    夜幕中,李延慶和王貴、湯懷在官道上縱馬疾奔,呼呼的夜風在他們耳邊呼嘯而過,一路向北的官道空空蕩蕩,偶然才有一隊趕夜路的商隊。

    三人誰也不說話,一路縱馬疾奔,次日中午,他們抵達了黃河邊,對岸是新鄉縣,過了新鄉,相州就不遠了。

    馬匹奔跑一夜加一個上午,早已累得疲憊不堪,他們也不急著過黃河,在靠近黃河碼頭處找了一座茶棚坐下,三人點了十幾樣小吃和十籠包子,王貴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含糊不清問道:「老李,昨天考得怎麼樣?」

    李延慶搖搖頭道:「不太理想,題目太偏了,我個人感覺就在通過和不通過的邊緣上,就看評卷考官的尺度了。」

    「其實太學考試也沒什麼,關鍵是科舉,你准備了這一年,我覺得也差不多了,老湯,你說是不是?」王貴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湯懷。

    「噢!」湯懷隨口答應一聲,又繼續吃他的赤豆糖粥去了。

    李延慶笑了笑,「你這話說得多輕松,要是你當主考官該多好。」

    王貴哼了一聲,「要是我當主考官,我就不用為去哪家軍營而煩惱了。」

    「去什麼軍營?」李延慶聽出王貴話中有話,連忙問道。

    王貴嘆了口氣道:「武學是前兩年在京城,第三年進軍營實干,明年二月我們就要滿兩年了,然後去軍營實干一年,當個小軍官什麼的,我們都發愁了,不知該去哪裡才好?」

    「有選擇余地嗎?」

    「有四處可選!」王貴道:「河北邊境是一個地方,鄆州是一個地方,江南是一個地方,還有河東軍師一個地方,其實說白,就是對遼國、對西夏、對梁山、對方腊,都是要打仗的地方,四處地方我們可以任選其一。」

    「那你們打算選哪裡?」

    王貴看了一眼湯懷,沒有吭聲,湯懷把粥碗一放,「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應該讓老李知道才對。」

    「你們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李延慶有些不滿地問道。

    王貴撓撓頭,「不是想瞞你,實在是有點丟臉,我們四個居然想去的地方都不一樣,五哥想回河北,我想去太原,老湯想去打梁山,老牛想去參加滅方腊,你說這可怎麼玩?」

    「還有這種事情!」

    李延慶第一次遇到四個人打算分道揚鑣了,他對湯懷道:「別去打梁山,高太尉的教訓忘記了嗎?」

    今年春天,太尉高俅率三萬禁軍前去鎮壓梁山軍,結果被梁山軍打的慘敗,三萬軍折了兩萬,被俘者不計其數,包括參加弓馬十強賽的花榮和關勝都在這一戰中被俘,高俅狼狽逃回京城,天子趙佶震怒,直接免去了他的殿前都指揮使之職,責令他在家面壁反省。

    李延慶就是提醒湯懷,不要站在立危牆之下。

    湯懷沉吟片刻,嘆口氣道:「這件事我打算回家再和父親和祖父商議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

    李延慶知道湯懷從小心機就比較深,恐怕去梁山只是他的借口而已,他實際上另有打算,只是不想告訴好朋友。

    不過李延慶也理解,有的事情屬於個人**,確實不想讓外人知道,他便不再多問,便笑道:「時間不早了,趕緊吃完上路吧!」

    三人加快速度,風卷殘雲般將桌上吃食掃蕩一空,李延慶起身結了帳,三人便牽馬向黃河邊走去。

    黃河邊渡船不少,有專門供人畜共渡黃河的大船,一次可運送數十匹騾馬和百余人渡河,價格也不算貴,五十文一個人,牲畜翻一倍,正好有一艘大船要出發了,艄公在船頭招呼他們,「三位官人趕緊上船了,位子有空的。」

    「什麼時候出發!」

    「你們上船就走。」

    三人便牽馬上了船,王貴付了船錢,他找了個機會低聲對李延慶道:「你覺得我去河東的選擇對不對?」

    「你為什麼想選河東?」李延慶問道。

    「我不瞞你說,我家在河東軍中有點人情,我們家船隊就掛在河東軍中,祖父已經和那邊打好招呼了,我去河東的條件會好一點。」

    「那不就得了!」

    李延慶沒好氣道:「既然你家裡都安排好了,問我做什麼?」

    「可我總覺得,不應該和大家分開。」

    「這不是只有一年嗎?一年後你們還要回來參加武舉的。」

    王貴連連搖頭,「不是這麼回事,基本上現在去哪裡,將來就去哪裡了,這是學武的慣例,所以武學才給大家選擇,基本就是選自己的未來。」

    李延慶心中一怔,事情居然到了大家要分道揚鑣的程度,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岳飛好好談一談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3 14:56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拜祭恩師


    半夜時分,李延慶三人終於趕到了鹿山鎮,小鎮上一片漆黑,但鹿山學堂內卻燈火通明,李延慶三人暗叫不妙,他們翻身下馬,牽著馬沿著小路向學堂奔去,剛到大門處,三人頓時呆住了,只見學堂廣場上搭建了一座巨大的靈棚,靈棚前二三十人披麻戴孝,正忙忙碌碌擺放桌子。

    李延慶腿一軟,頓時跪了下來,他伏在地上失聲痛哭,王貴和湯懷也跟著跪下大哭起來,靈棚前的姚氏家人這才發現李延慶三人,姚鼎長子姚萬年快步上前扶起李延慶,又扶起王貴和湯懷,安慰他們三人,「不要這樣傷心,你們師父是在睡夢中去世,走得很安詳,你們能趕回來就是對師父最大的尊敬!」

    「師父什麼時候去的?」李延慶忍住悲痛問道。

    「三天前,連岳飛也沒有趕上。」

    這時,岳飛滿臉淚水地從大棚裡奔了出來,和眾人緊緊擁抱,四人再次抱頭痛哭。

    姚萬年嘆了口氣,回頭對大棚低聲道:「父親,延慶他們來看您了,他們特地從京城趕來,願您在天之靈安息!」

    這時,李延慶抹去眼淚道:「我們去拜祭師父!」

    三人走進大棚,李延慶點燃三支香來到師父關棺木靈位前,他跪下喃喃道:「延慶愧對師父,沒有能及時趕回來送師父最後一程,請師父放心,延慶一定會全力以赴考好明年的科舉,以慰師父在天之靈!」

    李延慶磕了三個頭,將香插進香爐內,這時,姚萬年過來給他戴上孝,領他到一旁席上坐下。

    「你們來得還算及時,再過幾個時辰你們師父就要下葬了。」

    「師父葬在哪裡?」

    「在鹿山腳下,原是王家的一塊好地,王貴祖父把它送給你們師父了,正好可以看到鹿山學堂,這也是你們師父最大的心願。」

    李延慶知道師父一家都是清貧之人,為辦師父後事一定借了不少錢,他便取出五十兩黃金交給姚萬年,姚萬年再三拒絕,李延慶堅決不肯收回,姚萬年這才不得已收下。

    這時,王貴和湯懷也戴孝走了過來,姚萬年拍拍他們肩膀,又讓妻子照顧他們,這才起身離去了。

    王貴低聲道:「剛才五哥告訴我們,天亮給師父抬靈,就交給我們四個了。」

    李延慶默默點了點頭,這是讓他唯一略感安慰之事,終於趕回來送師父最後一程。

    按照當地風俗,下葬必須在天蒙蒙亮時出發,在太陽升起之前入土安葬,李延慶和岳飛、王貴、湯懷四人抬著師父的棺木緩緩而行,走在最前面是長子姚萬年,他懷抱父親的靈位,神情悲痛,步履穩重,一步一步引導著後面的人。

    雖然天剛蒙蒙亮,但鹿山鎮幾乎所有的店鋪前都擺上了香案,人們在香案前拜祭,送走這位令所有孝和鄉人尊敬的老人。

    很快,人們來到了墓地,墓穴已經點開,姚鼎的次子和女婿已經先一步將藥物散進了墓穴中,李延慶四人緩緩向棺木放進了深深的墓穴,李延慶和岳飛開始將土鏟進墓穴中,這時,所有人跪下放聲痛哭,送走了姚鼎的最後一程。

    李延慶和岳飛坐在山頂一塊大石上,默默望著正在搭建廬棚的姚氏兄弟,岳飛折斷一根青草緩緩道:「我舅父已經辭去了湯陰縣學正和縣學教諭的職務,以後也不會再擔任了,他實在無法忍受蔣大道的專橫跋扈。」

    「那誰接任學正呢?」李延慶問道。

    「一個你怎麼也想不到的人。」

    岳飛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笑道:「所有人都想不到,繼任者居然是你四叔李大光!」

    「什麼!」

    李延慶吃了一驚,「怎麼會是他?」

    「不奇怪,他是縣學的副教諭,非常徹底地執行蔣大道關於文武兼學的命令,縣學被他辦成了練武場,整天刀光劍影,烏煙瘴氣,如此得力的幫手,蔣大道怎麼能不提拔他?」

    李延慶無語,李大光居然能掌管一縣的教育,簡直讓人匪夷所思,李大光甚至連舉人都沒有考上,他有什麼資格?

    「州裡不管嗎?」

    「州裡」

    岳飛搖搖頭,「州裡只是說他資歷不足,但還是批准了,童貫的人,誰敢得罪!」

    李延慶再也說不出話來,說起資格,高俅、童貫、梁師成這些人又有什麼資格呢?蔣大道又何嘗有當知縣的資格,一葉可知秋,北宋官場的**已經到了骨子裡。

    李延慶不想去追問這些煩心事,便又問道:「我聽阿貴和湯懷說起你們明年將進軍隊實踐,你為什麼會選擇河北?」

    「我是相州人,當然選擇河北,很正常啊!」岳飛淡淡笑道。

    李延慶沉吟片刻說:「去年八月,我曾經在軍隊裡呆了一段時間,很短的半天,是一個底層小兵」

    岳飛有點驚訝地看著李延慶,但他沒有打岔,而是專心地聽他說下去。

    「雖然才短短幾個時辰,我便深刻體會到了軍隊的黑暗和腐朽,坦率地說,梁山亂匪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兵無完甲,將無戰馬,人數不過數千,可就是這樣一群亂匪,居然連敗數倍於己的官兵,與其說是他們精悍,不如說官兵毫無鬥志士氣,一戰即潰,進入這樣的軍隊,你只會感到絕望。

    相反,只有西北軍長年和西夏軍作戰,戰鬥力還算不錯,尤其種家軍更是宋軍中的一支精銳,我接觸過種師道,此人頗有名將之風,在他的手下為將,我覺得對我們這些沒有背景的平民子弟,會更有發揮自己才能的機會。」

    「延慶是讓我去投靠種師道?」

    李延慶點點頭,「我和他有一面之緣,如果五哥願意去他那裡,我可以替五哥寫一封推薦信。」

    岳飛沉思良久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選擇河北並非一時興起,我考慮了整整半年,你可能不知道,我父親在年初時生了一場大病,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了,我兄弟還年少,家中沒有一個擔當者不行,所以明年我才決定選擇相州廂軍。」

    停一下,岳飛又笑道:「我已經致信給知州梁遜,希望能加入本州廂軍,梁知州已邀我去面談,過幾天我要去一趟安陽縣,回頭還要捏著鼻子拜訪蔣大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留在湯陰縣訓練鄉兵,這樣我就能兼顧家裡了。」

    李延慶心中苦笑,他願以為進武學後能改變岳飛的人生軌跡,但沒有想到走了一圈後,岳飛又回到了歷史軌跡上。

    他無法再勸說岳飛,岳飛極為孝順父母,他的選擇完全在情理之中,況且他已經和地方官取得聯系,除非地方廂軍不肯接收他,否則不可能再改變這個事實了。

    「說說你自己吧!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岳飛笑著問他。

    李延慶笑了笑道:「明年先參加科舉,如果科舉能考中當然最好,如果考不中,那就只能走太學路線,不過我不想去州學任教,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進軍方一系出任文官。」

    「你深得童太尉青睞,他會提攜你,我覺得你應該能心願達成。」

    李延慶搖搖頭,「世事難料,我也只能是盡力而為。」

    「五郎!」

    山下傳來喊聲,「快來幫忙抬木頭!」

    這是岳飛父親岳和在山下叫兒子前去幫忙,岳飛起身道:「我先下去了,有什麼事我們回頭再聊!」

    李延慶點點頭,岳飛抱拳行一禮,便快步下山而去,李延慶望著他的背影遠去,他心中著實有點迷茫,這麼快他們就到了人生抉擇之時嗎?

    這時,王貴在李延慶身邊坐下,笑道:「我說得沒錯吧!你勸不了他,這人從小就是一根筋,認准的事情八頭牛拉不回來,否則師傅就不會讓他學槍了。」

    李延慶當然了解岳飛的倔強,他嘆息一聲道:「勸不勸在我,聽不聽在他,如果我不勸他,以後我會後悔的。」

    王貴沉默片刻道:「老湯其實是留京城禁軍了,他家也找了很硬的關系,我剛才聽祖父說的。」

    李延慶一點不奇怪,人往高處走,湯懷有關系能留京城,當然不會去冒險攻打梁山了。

    李延慶笑著拍了拍王貴的肩膀,「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在一起!」

    「真的嗎?」王貴頓時又驚又喜。

    「只是說有可能,我會盡量向那個方向努力。」

    李延慶注視著遠方,每個人都在考慮自己的前途,他也該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未來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6-13 21:17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再回故鄉

    王貴和湯懷也分別被家人找回家了,畢竟他們也都快兩年沒有回家,父母家人惦記已久。

    和岳飛告別,李延慶獨自一人騎馬向李文莊緩緩而去。

    從去年年初離鄉後,李延慶也是快兩年沒有回來,這條熟悉的道路依舊和從前一樣,只是行人少了很多,偶然才看見一隊商旅匆匆走過,和從前絡繹不絕的情景形成了鮮明對比,一方面這和快到年末有一定關係,但更重要是遼國形勢堪憂,已經開始影響到了宋遼兩國的民間貿易。

    經過李文村,李延慶並沒有進村,而是繼續向小紅林方向而去,這時麥子已經收割了,麥田裡空空蕩蕩,到處是一堆堆沒有處理的麥秸,還有不少拎著籃子在麥田拾撿麥穗的孩子。

    小紅林這邊的一千畝土地是家族的族田,從去年春天開始不再種麥子,而是在李大器的建議下種滿了紅藍花,這是做胭脂最基本的原料。

    種一畝地麥子最多只有五百錢的收入,而種一畝地的紅藍花卻能賺四貫錢,巨大的利差使族人們一切決定改種紅藍花,雖然種紅藍花要比種麥子辛苦得多,每天都需要有人在地裡看管,但想到每家在年底可以分到一百多貫錢,再辛苦大家也心甘情願。

    一千畝土地四周築起了一道一人高的土牆,防止各種小動物進去破壞,在田邊還建了一座丈許高的眺望木塔,不過現在紅藍花已經收穫並曬乾,裝船運去了京城,田地裡空空蕩蕩,要等到明天春天再種新的一季紅藍花。

    “小官人!”

    圍牆邊忽然有人在向李延慶招手大喊,李延慶愣了一下,竟然是李冬冬,李冬冬十分激動,一躍翻過圍牆,向李延慶這邊奔來。

    李冬冬在去年和父親分手後帶著妻兒去了南京開店,李延慶只知道他憑藉香水蒸餾技術做得還不錯,怎麼跑回來種地了?看他一身泥土,顯然是在耕耘土地。

    “冬哥,你怎麼在這裡?”李延慶奇怪地問道。

    “呵呵!我半年前就回來了,說起來一言難盡,我們去那邊坐一坐。”

    李延慶翻身下馬,牽馬走進地頭的一間小木屋裡,這裡是守夜人臨時休息的地方,李延慶將馬拴到門口木樁上,走進木屋坐下,李冬冬給他倒了一碗熱水。

    “我聽說父親說,你在南京做得不錯,怎麼又回湯陰了,也是來收購原料嗎?”

    “別提了!”

    李冬冬憤恨道:“本來是做得很好,卻被劉家害慘了,他們的蚊香賠的一塌糊塗,幾個劉家子侄跑來找我,又哭又求,我渾家心軟,便答應他們留下做夥計,幾個月後,我外出採辦原料,回來卻發現我的店鋪沒有了,所有的貨物、配方和技術,還有一千多貫錢都沒有了,還欠外面一屁股債,而在大街對面,劉氏胭脂鋪卻開起來了,我一怒之下把婆娘休了,帶著兩個孩子回老家種田,還是你父親不忘舊情,讓我替他採辦原料,我前幾天才把紅藍花送進京回來,明天要去真定府向遼人購買牛脂,哎!我就是個勞碌命,做不成大事。”

    “你真把渾家休了?”

    “我這一輩子就毀在這個女人手上,她既然什麼都要拿給娘家,那我就把她也還回去,留下她這禍根,遲早把我害死!”

    李延慶見李冬冬越說越激動,便勸他道:“男子漢大丈夫,跌倒了再爬起來就是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哎!我也現在也是三十五歲的人了,雄心壯志早已磨掉,根本原因還是我不識字,不是做大事的料,也是你爹爹仁厚,一個月開我三十貫錢的工錢,我也只能儘量辛苦一點,以回報他的恩德。”

    這時,門外有人笑道:“真是小官人回來了!”

    李延慶回頭,卻是李大印和幾名族人,他連忙站起身,“三叔,好久不見了。”

    “快兩年不見,小官人居然長這麼高了!”

    李大印踮了踮腳,李延慶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後面進來另一個族人李長志笑道:“小官人剛才經過李文村時,好幾人都看見了,族長不相信,讓我們過來看看,果然是小官人。”

    李大印推攘李冬冬,“你快去忙吧!小官人不跟你聊天了。”

    李冬冬無奈,只得拱手道:“小官人,我明天要去真定府,今晚要回去準備一下,回頭到京城再和你聊。”

    “好!幫我多打聽一些關於遼國的情況。”

    “沒問題,我一定多問問。”

    李冬冬快步走了,李大印笑道:“小官人快跟我們回去吧!大家都想見見小官人呢。”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走吧!”

    李長志搶先替李延慶牽馬,三人快步向李文村走去。

    “估計現在村裡沒有以前熱鬧了。”李延慶笑道。

    “那是當然,大部分年輕人都跟隨你爹爹到京城去了,剩下的都是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只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種花居然還能發一筆財,好多人家都準備蓋新房了。”

    “三叔打算蓋新房嗎?”

    “我不蓋,延彪在京城攢了一筆錢,我打算去縣城裡買一座宅子,我特地去看過,五畝地的宅子四百貫錢就可以買到了,小官人,延彪去年可是掙了上千貫錢,買宅子足夠了,不過,我有點想去安陽縣買。”

    “我爹爹打算去杭州買宅子,不如四叔也去吧!跟著爹爹買,絕對能發大財。”

    李延慶壓低聲音道:“後周那會兒,汴京的一座五畝宅子也不過兩千貫錢,現在卻要賣五萬貫錢,跟著我爹爹去錢塘縣買房子,說不定幾十年後,延彪就發了。”

    李大印有點動心了,別人的話他不信,但李延慶的話他卻十分相信,他自己就有深刻體會的,“小官人,你說得是真的嗎?”

    “跟著我爹爹去買房沒錯,否則他怎麼兩年內就做成了天下第一的寶妍齋?”

    李大印心一橫,“好吧!過了年我就去杭州看看。”

    三人很快便回了李文村,李文村村口已經擠滿了村民,幾乎全村人都跑出來迎接李延慶歸來,不僅是李氏族人,還是村民,眾人紛紛向李延慶抱拳行禮。

    “小官人回來了!”

    “小官人箭法威震天下,連我們都聽說了。”

    “小官人回來多住幾天吧!”

    眾人七嘴八舌,語氣裡充滿了崇敬和關愛,李延慶心中感動,他笑著對眾人道:“這次我回來,可能會多住一段時間,一兩個月左右,準備明年春天的科舉,這期間可能會麻煩大家,延慶先感謝了!”

    眾人紛紛說道:“小官人太客氣了,是我們感激不盡!”

    這時,李真走進來對眾人道:“小官日夜奔趕,昨晚又一夜未睡,已經很累了,大家先回去吧!我知道大家的心思,以後有的是時間聊。”

    眾人也看出了李延慶眉眼間的倦意,便不再多說什麼,紛紛告辭走了。

    李真笑道:“小官人先回去休息,忠叔昨天知道小官人回來,什麼都收拾好了。”

    “二叔,大夥有什麼心思?”

    “其實也沒有什麼,以後再說吧!”

    李延慶可不喜歡被人吊著胃口,便笑道:“我現在也不困,二叔說就是了。”

    李真苦笑一聲道:“那一千畝族田種了紅藍花,大家收入頗豐,可問題是我們李文村可不僅僅是李氏族人,還有一大半其他姓氏人家,他們也心癢啊,另外潛山村的好幾個長老都找到我了,希望我們能幫扶一下,你看......”

    李延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都想種紅藍花,一畝地能掙四貫錢,這樣的收入誰不眼紅。

    他沉吟一下,“這件事二叔和我父親說過了嗎?”

    “我寫過信了,你父親說可是可以,但要征得你的同意才行。”

    “我同意?”

    李延慶一下愣住了,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父親還是有點擔心影響太大了,小規模地種花,官府或許會睜隻眼閉隻眼,但大規模的棄糧種花,恐怕官府就會干涉了。

    他沉思片刻道:“這樣吧!我父親在鄂州最大的百花山莊是三千畝,那我們也以三千畝為上限,扣去一千畝族田,剩下兩千畝來分配,我的要求是必須每家人都要有利益,這樣大家就會團結一致,這件事就煩請二叔去分配。”

    李真沒想到李延慶這麼痛快答應了,他心中大喜,連忙道:“放心吧!我這就去安排,一定按照小官人的要求來做。”

    李真匆匆走了,李延慶快步向自己家裡走去,他遠遠看見了老宅,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驀然流入心中,他心中一熱,快步向老宅走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4 15:39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鄉偶見



    次日天不亮,李延慶便熱氣騰騰跑步回來,他離開官道,跑進了李文村內,李文村內已經有人家亮燈了,不過顯得稀稀疏疏,遠遠不能和從前相比,從這一點也看出來寶妍齋對李文村的巨大影響,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去了京城,還有十幾家人舉家搬遷南下。

    比如鄰居顧嬸家,幾個孩子都進了寶妍齋做事,他們夫妻也去了鄂州,去寶妍齋的百花莊園種花,據說顧嬸已經准備賣房子賣地,徹底搬到南方。

    幾年前李延慶還勸過顧嬸去南方,但被她一口回絕,可現在,一切都變了,環境變了,人的心也變了。

    讓李延慶傷感的還有大黑,今年春天時也老死了,就埋在後院的棗樹下,短短兩年時間,李文村已經頗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感覺。

    跑過小路,李延慶直接推門回了家,剛走進院子,他便聞到了誘人的香味,是從廚房傳來,格外熟悉,似乎是他最喜歡的羊肉細餡大包子。

    「忠叔,是你在蒸包子嗎?」

    「小官人,你回來了!」從廚房裡走出一名年輕婦人,竟然是菊嫂,只見她用帕子擦著手,有點不好意思地和李延慶打招呼。

    「原來是菊嫂,我說這香味這麼熟悉!」

    「我家在前面不遠,聽說小官人獨自回來,我便過來替小官人做飯。」

    李延慶見她比從前白胖了一點,氣色也不錯,便笑道:「快兩年未見了,小娘也長大了吧!」

    「嗯!已經五歲了,我又有了一個小郎,也快一歲了。」

    「恭喜!恭喜!」

    李延慶連忙回屋拿了一錠黃金,遞給菊嫂,「這是給你成親的喜錢,還有孩子的見面禮!」

    菊嫂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不要,我不能要!」

    李延慶硬塞給了她,「你好歹也跟了我不少時間,我怎麼能不表示一下。」

    菊嫂只得接過,她心中著實有點羞愧,她是小官人買的僕婦,簽了十年賣身契約,按理,她再嫁人必須得到小官人的同意,雖然老爺恢復了她的良籍,但她至少應該給小官人說一聲,她卻沒有說,這兩年她一直為這件事羞愧,可小官人還賞她金子。

    菊嫂感動之余,心中更加愧疚,她撲通跪下哭了起來,「小官人,我對不起你!」

    李延慶嚇了一跳,連忙扶起她,「你這是做什麼什麼?」

    「我我沒有得到小官人的同意,就嫁人了!」菊嫂嗚咽著哭道。

    李延慶又好氣又好笑,雖然他當時聽到菊嫂嫁人的消息時,確實有點不舒服,但這件事過去了快兩年,他早已忘記了,沒想到菊嫂居然一直記在心中。

    「別為這點小事難過了,我根本沒放在心上,只要你自己生活美滿,我當然也替你高興。」

    這時,忠叔也上前笑道:「我早給你說過了,小官人是做大事的人,不會記住你這點芝麻小事,你就不信,現在看見沒有,小官人生氣了嗎?」

    「謝謝小官人!」菊嫂哽咽著說道。

    李延慶呵呵一笑,「這件事就別提了,菊嫂,我肚子餓了,開飯吧!」

    「哎!我給小官人熬了紅糖冬瓜粥,蒸了羊肉細餡包子,都是小官人喜歡的早飯,我這就端來。」

    菊嫂心情大好,快步走去廚房了

    吃罷了早飯,李延慶便起身前往湯王村,去湯王村倒不是去見王貴,而是去拿他的書,永濟渠在湯陰縣有兩個碼頭,一個是縣碼頭,在縣城北面,一個就是位於孝和鄉的湯王村碼頭,李延慶和父親約好了將他的書送到湯王村碼頭。

    送書的船比他還提前一天出發,從時間上計算,船只也應該到了。

    以馬代步要比騎驢快得多,半個時辰後,李延慶便抵達了湯王村外的小樹林,從這裡直接穿過小樹林便可到永濟渠碼頭,比進湯王村要近不少,而且湯王村的狗特別凶猛,每次他來湯王村,總有十幾條大狗追著他又吼又叫,著實令他心中不爽。

    李延慶一轉馬頭,便沿著另一條路向永濟渠方向走去,可剛走數十步,便聽見身後有人喝道:「臭小子,你去哪裡?」

    李延慶一回頭,只見王貴出現在樹林旁,手中拿著一根哨棍,滿臉不高興地望著他,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容顏俏麗的少女,李延慶一眼便認出來,正是湯懷的妹妹的湯圓兒。

    李延慶只得暗叫一聲晦氣,怎麼就這麼巧,又遇到了這個陰魂不散的家伙,他只得撥馬回頭,打個哈哈笑道:「我去碼頭,估計我的書已經到了。」

    「你去碼頭怎麼不從村裡走,你小子就不想見我,是不是?」王貴忿忿說道。

    「阿貴說得不錯,老李就是想避開我們。」湯圓在一旁幫腔。

    李延慶啞然失笑,「我說你們兩個,你們幾時變得什麼唱什麼隨了,還有,你們小兩口在這裡欣賞風景,你覺得我會加入一起欣賞美景嗎?」

    湯圓頓時俏臉通紅,狠狠瞪了李延慶一眼,對王貴道:「貴哥哥,我先回去了,回頭我再來找你,有個壞家伙在這裡胡說八道,實在影響我的心情。」

    她轉身就走,李延慶笑道:「湯圓兒別走啊!我去碼頭拿東西,不影響你們。」

    「才不理你呢!」

    湯圓兒丟下一句話,快步向村裡走去了。

    李延慶又撥馬回頭,奇怪地看了一眼王貴,「你怎麼不留她?」

    王貴無精打采道:「她一大早就把我拉出來,逼我向她家裡求婚,我就在想,老李怎麼不來呢?結果你真的來了,我還以為是天意!」

    李延慶眉頭一豎,「你這個臭小子,她讓你求婚不是好事情嗎?你們也快兩年不見,她一直惦記著你,這麼好的姑娘,你居然阿貴,說老實話,你是不是有點嫌棄她了?」

    王貴苦笑一聲,「我哪裡敢嫌棄她,她是我祖父認定的孫媳婦,我只是只是不想這麼早成婚,我也才十六歲,至少二十歲再考慮這件事吧!反正那時她也才十八歲,我就不知她才十四歲,就急得跟什麼似的,居然逼我去求婚!」

    「她是怕你變心,汴京那種繁花之地,像你這麼英俊瀟灑又多金的武學高手,身後肯定跟著一大群」

    不等李延慶說下去,王貴便揮棍打來,「讓你臭小子再說!」

    李延慶拔馬閃開他的棍,忍不住哈哈大笑,王貴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算了,不跟你這種人計較,我陪你去碼頭。」

    他將李延慶拉下馬,兩人一起向碼頭方向走去。

    湯王村碼頭是二十幾年前,王家和湯家聯合修建的,湯家開店,王家停船,碼頭有一家小酒館,有雜貨鋪,有修船鋪,還有一家邸店,都是湯家的產業,邸店有點像郵局,可以寄放信件和小件貨物,也可以在這裡存錢,基本上各種雜事都做。

    李延慶的兩大箱書已經到了,他把信物交給伙計,不多時,兩名伙計將兩大箱書用木輪車拖了出來。

    這時,掌櫃笑眯眯走過來道:「這兩大箱書至少重百斤,要不然我們給小官人送去李文村吧!只要兩百文錢運費,如何?」

    李延慶欣然答應,把地址留給他們,讓他們去找忠叔要錢,這才和王貴來到旁邊小酒館裡坐下。

    兩人要了幾盤冷菜和一壺酒,李延慶喝了一杯酒感慨道:「明年就是宣和元年了!」

    「你說什麼?」

    王貴愣了一下,「你怎麼會知道明年的年號?」

    李延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便含糊解釋道:「我是聽童太尉說的,明年准備改年號為宣和。」

    「改就改唄!你感嘆什麼?」

    李延慶沉吟一下說:「你還記得我當年說過女真人之事。」

    王貴點點頭,「你說得很准,遼國屢戰屢敗,我估計它們堅持不了幾年了。」

    「所以我給族人說,一旦女真人滅了遼國,一定會大舉南侵,相州恐怕也難逃女真人的鐵蹄蹂躪,我勸族人搬去南方,老貴,你也勸勸家人吧!早點給自己留條後路。」

    王貴知道李延慶讓父親在鄂州江夏一帶買了不少莊園,顯然也是在為將來准備後路,王貴在這件事上一直認為李延慶有先見之明,一旦女真人大舉南侵,相州難逃戰火。

    他便默默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勸說祖父在南方買一點土地,給家族留條後路。」

    「你祖父會信的話嗎?」

    王貴狡黠一笑,「我就對他說,是童太尉告訴你的朝廷機密,他一定會相信!」

    =

    【昨天去配了眼鏡,花了半天時間,所以今天只有兩更,明天三更。】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4 17:16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太學來函
     



    汴京,蔡相國府門前,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官員正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他不時伸長脖子向府門內望去,但目光總是失望地收回來。

    這個年輕官員便是密州州學教授秦檜,這兩年他四處鑽營,千方百計調回京城,雖然秦檜本人出身貧寒,但他妻族卻是豪富大族,丈人王仲山拿出上萬貫錢替他打點門路,終於走通了張邦昌這條路子,張邦昌將秦檜推薦給了蔡京。

    今晚下午,蔡京在府中接見他,他興衝衝趕來後,門房替他進去稟報,卻沒有了消息,秦檜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眼看太陽西斜,他開始心急如焚,又上前躬身對守門侍衛道:「能不能幫我再去傳遞一下消息,我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

    侍衛冷冷看了他一眼,「很正常,等兩個時辰的官員都有,你連這點耐心都沒有,讓相公怎麼用你?」

    秦檜無言以對,只得退回到牆角繼續長吁短嘆,不過沒多久,一名管家便匆匆走出來,左右看了看問道:「秦檜可在?」

    「在!在!」秦檜飛快跑過來,連聲答應。

    「相公要見你,跟我來吧!」

    管家轉身向府中走去,秦檜亦步亦趨,緊緊跟在他身後,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蔡京的外房,管家轉身對秦檜道:「這裡是相公的外書房,能進這裡的朝官都是自己人,秦官人可要自己把握好機會。」

    秦檜頓時受寵若驚,「多謝大院提醒,秦檜感激不盡!」

    「跟我來吧!」

    管家帶秦檜走進院子,在門口稟報道:「相公,秦檜帶到!」

    「讓他進來!」

    管家回頭給秦檜使了個眼色,秦檜連忙整理一下衣冠,這才走進了書房,書房內,蔡京正在伏案寫著什麼,秦檜連忙躬身長施一禮,「下官秦檜參見蔡相國!」

    蔡京用筆指了指旁邊椅子,「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寫完了。」

    「是!」

    秦檜走到椅子前,卻不敢坐下,依然垂手站立。

    蔡京又寫了片刻,這才放下筆,看了秦檜一眼,淡淡笑道:「知道本相為什麼要找你來嗎?」

    「下官不知!」

    蔡京笑了笑,從桌前取過秦檜的履歷,瞥了一眼問道:「你是政和四年進士及第?」

    「是!下官是第一名狀元。」

    「堂堂的狀元怎麼會去密州當助教,這有點滑稽啊!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秦檜有苦難言,他是因為出身貧寒,而妻子是他考中解元後迎娶,雖然是江寧大族,在京城的地位卻不高,簡而言之,他沒有後台,所以才被打發去密州當助教。

    秦檜半晌說不出一句話,蔡京倒沒有為難他,又繼續看他的履歷,「不錯,政和六年居然又考中了詞學兼茂科,難怪張邦昌推薦你,確實比較有才學。」

    蔡京把他的履歷丟到一邊,背靠椅子笑道:「張邦昌推薦你為太學學正,官職雖然不高,但非常重要,你覺得自己能勝任嗎?」

    秦檜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他已經聽說張邦昌准備推薦他為太學學正,關鍵就在蔡京是否同意,今天蔡京接見他,顯然就是最關鍵的一步。他連忙表態道:「下官絕不會讓相國失望!」

    自從去年弓馬大賽童貫成功將手伸進太學後,童貫時不時找各種理由去巡視太學,找優秀的太學生談話,勉勵他們習文學武,強健身體。

    而今年春天更是將新入學的太學生拉去軍營訓練,到現在還沒有結束,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膽干涉太學,蔡京心中惱火萬分,卻又無可奈何,他一直想任命一個太學學正,抵消童貫對太學的影響,卻始終找不到合適人選。

    秦檜是他面試的第四人,前三個要麼資歷不足,要麼能力欠缺,他都不滿意,這個秦檜資歷很不錯,看起來也頗為精明,說不定真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蔡京又喝了口茶緩緩問道:「今年年初三百名太學新生被拉到軍營訓練,估計要到明年新年後才能返回太學,這裡面有不少人應該心不在學業上,不知你怎麼應對這件事?」

    雖然蔡京說得很含糊,但秦檜已經從張邦昌那裡了解到了具體情況,他知道蔡京在擔心什麼,這兩天他也專門考慮過這件事,心中多少有了一旦應對之策,秦檜不慌不忙回答道:「下官覺得既然有士子無心學業,那也不必在太學讀下去,去他該去的地方就是了。」

    蔡京頓時有了興趣,立刻追問道:「那你具體怎麼做呢?「

    「下官會針對他們進行一些專門的考試,不合格的士子,自然就請他去別處高就,不用留在太學。」

    雖然秦檜的方案不是太讓蔡京滿意,有點籠統,比如他怎麼知道誰暗中效忠了童貫,這種事情不會寫在臉上,光靠考試可分辨不出來。

    不過秦檜這種強硬的態度卻讓蔡京很欣賞,他點了點頭,對秦檜道:「太學的整頓首先就應‘嚴’字當頭,不合適的太學生應該堅決淘汰,比如像那種沉溺騎射,號稱天下騎射第一的太學生,他應該去武學,而不應留在太學,這樣吧!我給你三個月時間,暫任太學學正之位,如果太學的整頓讓我滿意,那我就正式委任你為太學學正,同時兼任國子監博士,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秦檜激動萬分,跪下痛哭流涕道:「相國知遇之恩,秦檜將銘記於心!」

    李延慶已經在家鄉呆了一個半月,父親李大器在李延慶回鄉的第二天便將幾大箱書雇船送回了老宅,使李延慶在家中能全力以赴的備考科舉。

    事實上,經過整整一年多的潛心苦讀,他已經准備得差不多了,他從前世帶來的高效學習方法使他這一年進步極大,相比解試時又更上了一個台階,他信心百倍,等待著科舉的到來。

    清晨,在屋後的樹林內,李延慶正默默背誦著他整理的三百多首南宋以後的詩詞,他無心將這些詩占為己有,但為了應對科舉,他必須有所准備。

    寫詩是他最大的弱項,他寫的詩雖然也比較工整,但無論文采和立意都過於普通,要想在科舉中脫穎而出,還是遠遠不夠,無奈之下,他只能再借鑒前人的作品。

    「小官人!」遠處忠叔在叫他了。

    李延慶快步走出樹林,只見忠叔站在後門處向他招手,李延慶見時辰已不早,便收了書快步走上前去。

    「忠叔,什麼事?」

    「這裡有一封急信,是京城送來的。」

    忠叔將一封信遞給李延慶,李延慶看了看,居然是太學寄來的,他打開信,裡面居然有兩張信紙,第一張信紙是太學印刷的年考成績單,他的經文得分是上上,雜考得分是上下,這可以理解,畢竟有兩道題他沒有答出來,詩考得分是上中,最後的總得分是上中,按照太學的規定,他已經通過了年考。

    李延慶稍稍松了口氣,看來太學評分沒有他想像的嚴格,他又打開第二張信紙,卻讓他一愣,居然是一張責令改過書,這是太學排名第三的處罰通知書,僅次於除名公告和勒令退學書。

    李延慶又繼續向下看,信中列出三件事要求他做出解釋:去年五月和去年八月,他兩次外出游學,為什麼沒有提供游學證明?這是第一件事,其次是他為什麼去年沒有參加年考,並且平時曠課極多,他怎麼解釋?

    第三件事,就是他這次回鄉雖然已向太學請了假,但在太學批准之前他就擅自離校,要求他必須就此向太學解釋並檢討。

    在信的最後,要求他立刻返回太學進行解釋,否則太學將依照規則將直接開出勒令退學書,落款是‘太學學正秦檜!’

    李延慶眼睛驀地瞪大了,秦檜居然當了太學學正。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5 13:52
第二百五十九章 西夏消息


    李延慶拿著信沉思了良久,在一個月前,秦檜還不是太學學正,秦檜應該是在自己離開後才被任命為太學學正,還不到一個月時間,秦檜便向自己下手了,背後顯然是有人指使。

    不用想李延慶也能猜到,這一定是蔡京的指使,自己是童貫在太學豎的一面旗幟,可在蔡京心中,自己就像他後背的一根芒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居然把去年的兩件事拿出來做文章,足見秦檜用心良苦,李延慶也相信秦檜已掌握了證據,只要派人去調查一下,便可知道真假。

    只是秦檜完全可以用除名通告或者勒令退學書將自己開除出太學,他卻用了一種稍微和緩的方式,讓自己前去太學解釋,秦檜顯然也並不魯莽,他不敢做得太明顯,應該是害怕童貫。

    「小官人,發生什麼事了?」忠叔在一旁小聲地問道。

    李延慶從沉思中醒來,他立刻對忠叔道:「幫我收拾一下,我要立刻趕回京城。」

    「小官人這就走嗎?」

    李延慶快步向屋裡走去,忠叔跟了過來道:「小官人的書要我托運去京城嗎?」

    「怎麼托運忠叔知道嗎?」

    「知道,我幫老爺托運過東西,運去汴京的新橋店,河水已經封凍,我托鹿山鎮的騾馬行運送,他們經常送貨去京城。」

    「那就麻煩忠叔了!」

    李延慶很快便將書收拾起來,又給王貴寫了一封信,這才上馬返回京城。

    此時已是十一月下旬,寒風凜冽,河水凍結,前幾天下了一場小雪,使官道十分泥濘,行路艱難,兩天後,李延慶抵達了黃河邊。

    黃河已經封凍,不需要船只擺渡,行人和商隊直接走上黃河冰面,向對岸而去,原來的擺渡船夫改做冰橇生意,行人坐上冰橇,便可直接拉到對岸,兩百文錢一個人,價格也不算貴。

    「官人租一條皮褲吧!」

    一名攤販對李延慶笑道:「冰面上寒氣太重,沒有我這種老羊皮褲,身體頂不住的。」

    攤販一邊說,一邊打量李延慶,他心中奇怪,這個年輕人怎麼只穿一件單衣,不冷嗎?

    李延慶跑步多年,早已寒暑不侵,冬天只用穿一件單衣便可,過河他當然也不用在意寒氣襲身,不過自己的馬倒要保護一下,他走上前問道:「有沒有馬的護具?」

    「當然有,有全套的驢馬護具,主要是保護肚子和四肢,都是用羊皮包裹,馬稍微貴了一點,一百文錢一次,我送你們過去。」

    李延慶注意到旁邊已經有數十名行人和一支商隊准備出發了,商隊由大大小小百余頭健驢組成,每頭驢子馱著兩大包貨物,有一種難聞的氣息,李延慶心中一動,這種貨物的氣味似乎就是牛脂那種特有的臭味。

    他又注意到,一共有四名伙計招呼這百余頭健驢,為首是一個三十余歲的漢子,長得十分彪悍,口音和村裡的文四叔很像,似乎是幽州那邊人。

    趁攤主給自己馬匹包裹的機會,李延慶走上前拱手問道:「這位大哥是幽州人吧!」

    周圍不少人一起向漢子望去,居然是遼國人,漢子既然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他不慌不忙道:「我們都是幽州漢兒,常來大宋送貨,這位老弟有什麼指教?」

    他自爆身份,都是幽州漢人,經常來大宋,周圍人的目光便柔和了許多,要知道宋遼百年世仇,若是契丹人獨自來大宋,若被群毆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李延慶連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一個朋友也去幽州買貨,說不定你們會有接觸。」

    漢子依舊保持著距離,冷冷道:「去幽州買貨的漢人很多,我未必認識。」

    李延慶拍了拍貨物,「我沒猜錯的話,這些貨物應該是牛脂吧!」

    他又望著一臉戒備的漢子笑道:「我朋友叫做李冬冬,他就去幽州買牛脂。」

    漢子臉色稍微平和一點,他顯然知道李冬冬這個名字,但他依然心存防備,很客氣地對李延慶道:「我們只負責送貨,具體商人我們不接觸,很抱歉!」

    「這個貨物是汴京寶妍齋的吧!如果是的話,那我們就可以結伴同行了。」

    「這位老弟和寶妍齋有關系嗎?」

    李延慶淡淡一笑,「我父親是寶妍齋的東主。」

    漢子恍然,「你就是弓馬大賽那位」

    他聽李冬冬吹噓過,少東主奪得去年弓馬大賽頭名,令他們無限敬仰。

    李延慶笑了笑,「在下李延慶,李冬冬可能有點誇張了。」

    四人連忙上前見禮,他們確實是受李冬冬委托,將兩萬余斤牛脂送去京城,用少許牛脂混合甘油做胭脂會有更好的效果,而且用牛脂做的香皂會使肌膚更加細膩潤滑,是寶妍齋頂級香皂‘麗人脂’的必須原料,這樣的香皂一塊就要十貫錢,但依舊供不應求。

    「官人,馬匹包裹好了,出發吧!」

    數十人以及一支商隊跟隨著攤販浩浩蕩蕩出發了,李延慶跟著商隊,笑著問漢子道:「請問兄台貴姓?」

    「在下免貴姓張,大家都叫我張九。」

    「那我就叫兄長一聲九哥吧!」

    後面一名伙計笑了起來,「我們都叫他九哥!」

    「九哥經常南下嗎?」

    「以前倒是常來,這兩年來得不多了。」

    「為什麼?」

    「戰事緊啊!遼國到處在抓丁,我原本有一百多個伙計,近千頭驢騾,可現在,就剩這點家當了,若不是家人在幽州,我們真不想回去了。」

    「聽說女真人在攻打東京遼陽府?」李延慶試探著問道。

    「東京去年就被攻下了,遼國十萬大軍全軍覆滅,現在另一路女真軍正在圍攻上京臨潢府,雙方在打拉鋸戰,聽說異常慘烈,一旦長霸縣被攻下,上京也就完了。」

    旁邊一名伙計補充道:「現在遼國貴族都紛紛逃到南京,也就是我們幽州,只有遼國皇帝不肯南逃,坐鎮中京大定府,說要和金兵決一死戰,我們都覺得凶多吉少。」

    「那遼國內部呢?」

    李延慶又繼續問道:「老百姓怎麼看?」

    張九笑了起來,「小員外對遼金很感興趣啊!」

    李延慶也笑道:「不瞞九哥,我明年春天要參加科舉,恐怕策論中會涉及到遼國局勢,所以我很關心,有點麻煩九哥了。」

    張九這才恍然,便笑道:「如果是這樣,我就告訴小員外兩個獨家消息,我上個月剛從西夏興慶府回來,遼國使臣向西夏借兵,結果被一口回絕,遼國使臣大罵西夏王,結果惹怒了對方,便將准備離開西夏的遼國使臣又抓了回去,這是我親眼看見的,我們當時人心惶惶,唯恐西夏人向我們下手。」

    「還有一個消息呢?」李延慶又追問道。

    「還有個消息是我們離開西夏後,在西京大同府聽到的,西夏在遼國邊境上屯兵數萬,不知是想迎戰遼軍,還是想防御遼軍報復,但誰也想不到,西京只剩下數千遼兵,西京的十萬遼軍都被調到上京參與作戰了,大同那邊兵力十分空虛。」

    「九哥覺得西夏的意圖是想趁機攻打遼軍嗎?」李延慶又問道。

    張九點點頭,「西夏在大同府那邊有很多耳目,不說耳目,商人也有很多,西夏怎麼可能不知道大同府遼兵空虛,他們既然敢囚禁遼國使臣,我覺得他們就是想趁機落井下石了。」

    李延慶意識到這是個極為重要的情報,有必要讓朝廷知道,他便笑道:「到了京城後,我想讓九哥見一個人。」

    「老弟想讓我去見誰?」

    「去了就知道了,對九哥只會有好處。」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5 13:52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面陳童貫

    童貫剛從朝中回來,自從高俅率三萬軍攻打梁山慘敗而回,被天子免去一切職務,斥令回家面壁思過後,殿前都指揮使的職務便落到了童貫的頭上,他也由此接管了高俅的地盤,這是童貫今年最大的勝利,著實令他志得意滿。

    去年他的手伸進了太學,在太學開設了武略課,他也幾次去太學講課,在太學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加上他安排新招太學生去軍營訓練一年,已漸漸改變了大批太學生的思想,不再專注於文,而在於文武兼修。

    童貫插手太學倒並不是想培養一批忠於自己的人,他已年過六十,宦海生涯不會太長了,又沒有子女繼承事業,他主要是為身後之名考慮,在大宋的制度上留下自己的印記,他需要培養一大批認同自己的理念的官員,徹底改變武將在大宋官場無權的地位。

    房間裡,童貫正坐在燈下看書,這時,一名親衛在門口稟報,「啟稟太尉,李少君求見!」

    「李延慶?」

    「正是!」

    童貫有點奇怪,李延慶不是回鄉去准備科舉了嗎?現在就回來了?他沉吟一下道:「帶他去外書房稍候,我馬上就來。」

    親衛快步去了,童貫起身換了一件衣服,這才不慌不忙向外書房走去。

    外書房內,李延慶正坐在桌前喝茶,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侍女低聲道:「太尉來了!」

    李延慶連忙起身走到門口,只見童貫負手走了過來,他上前施一禮,「學生參見太尉!」

    童貫笑呵呵道:「這麼快就從家鄉回來了嗎?」

    「太學發生一點事情,學生不得不趕回來。」

    「哦?發生了什麼事?」

    「學生」

    童貫擺擺手,「坐下再慢慢慢說。」

    童貫走進房間坐下,李延慶也在側面坐下,他從懷中取出太學給他的信,遞給了童貫,「太尉請看這個!」

    童貫看了一遍,頓時怒形於色,秦檜出任太學學正他是知道的,他也見過一次,此人對他恭敬異常,態度十分卑謙,童貫倒也不反感,沒想到此人居然是兩面派,表面一套,背後一套,難道他不知道李延慶是自己在太學豎的一面旗幟嗎?諒他沒這個膽子,這必然是蔡京的指使,對李延慶下手,最後把自己在太學的影響力徹底清除。

    「哼!此人好大的膽子。」

    童貫又看了一遍信,眉頭略略一皺,「去年八月你不在太學,去哪裡了?」

    李延慶當然不會說他去殺楊戩,他心裡早有備案,便不慌不忙道:「學生其實去宋遼邊境了解情況去了。」

    「去了解什麼?」童貫更加疑惑。

    「啟稟太尉,女真人已在前年攻下東京遼陽府,鏟斷了契丹人的根基,又大舉圍困上京,遼國局勢已岌岌可危,學生十分關注後續戰況,所以去年八月去了真定府,了解上京的戰況。」

    童貫點點頭,李延慶的理由有強大的說服力,不由他不相信,他揚了揚手中的信道:「他明天要你去解釋,你就告訴他,是我把你派出去了,我會給你出證明,我就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學正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跟我作對!」

    「多謝太尉的厚愛!」

    童貫把信還給李延慶,「還有什麼事嗎?」

    「另外還有一個情報,學生想讓太尉知道。」

    「什麼情報?」

    李延慶便將張九在路上告訴他的消息轉述給了童貫,童貫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居然還有這種事情,他立刻問道:「此人在哪裡?」

    「此人就在門外等候,望太尉不要驚嚇了他。」

    「我知道!」

    童貫隨即讓親衛去把門外的張久帶來,他和西夏交戰多年,當然知道這個情報的重要性,政和四年,他率軍攻打西夏古骨龍,大敗西夏軍,最後因為方腊再次作亂,迫使宋軍不得不暫時停戰,在某種意義上,宋夏兩國依舊處於戰爭狀態,只是停戰的時間太久,大家都有點遺忘了。

    李延慶也有他的想法,歷史上,西夏確實也趁機進攻遼國,不過那是在遼國即將滅亡的後期,同時趁靖康之危,大量蠶食宋朝的領土。

    不過以西夏擅長於落井下石的一貫風格,在遼國戰事吃緊,西京兵力空虛之時,它沒有趁機進占遼國西京的意圖,就很難說了。

    一旦西夏趁機進攻遼國西京,這會使遼國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必然會加速遼國滅亡。

    歷史上,金朝之所以沒有滅掉整個宋朝,南宋得以保存,很重要一個原因就是金國沒有准備充分便倉促南下,以致後勁乏力,如果遼國提前滅亡,金兵准備充分後再南下攻宋,後果不堪設想。

    無論如何,李延慶必須勸說童貫阻止西夏這種愚蠢短視的行為,當然,金遼之戰的後期,童貫也犯下了重大戰略失誤,導致金兵看透了宋朝的虛弱,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他必須先制止迫在眉睫的危機。

    不多時,張九被親衛領了進來,他進屋便戰戰兢兢跪下,「小民參加太尉!」

    童貫眯著眼睛問道:「你是幽州漢人?」

    「是!小人先祖世代不與胡人通婚,小人是真正的漢兒。」

    「真正的漢兒可不是什麼血統純正,而是在他是否願為自己的故國效力!」

    「小人願為大宋效力。」

    童貫點點頭,「你們去西夏經商,沒有被西夏人為難嗎?」

    「回稟太尉,小人的曾祖父開始就是從事給商賈送貨的行當,至少有五十多年了,三國邊境守軍和民眾都知道張家貨行的名聲,所以不會為難我們。」

    童貫眼中興趣更加濃厚了,他們最缺就是這種能隨意出入敵國的商隊,他之前派出多隊斥候探哨,都不幸折戟,李延慶不僅給他帶來一個重要情報,更給帶來一支可以好好培養的商隊暗哨。

    童貫便溫和地笑道:「只要你願為大宋好好效力,我可以稟明天子,賜你父親、祖父爵位,封你官爵,讓你光宗耀祖。」

    張九撲通跪下,痛哭流涕道:「這是我們每個幽州漢兒的心願,太尉大恩大德,張九不知該怎麼報答!」

    「快快起來,我個人不需要你報答,只要你肯好好為大宋效力,那就一定會有光明前途。」

    童貫叫來一名親衛,讓他先帶張九下去休息,他後來再和張九細談。

    張九跟著親衛下去了,童貫又對李延慶笑道:「你一路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明天之事,秦檜膽敢把你趕出太學,他這個官就別想當了,明天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李延慶得到童貫的保證,便起身行禮,「學生告辭!」

    離開太尉府,李延慶騎馬返回太學,其實李延慶倒不是很關心太學之事,對他而言,能不能繼續在太學讀書並不重要,他關心的是童貫會怎麼利用自己提供給他的情報。

    他很擔心童貫非但不出兵進攻西夏,反而會趁遼國西京空虛的機會大舉攻遼,最終使金國漁翁得利,如果真演變成了那樣的結果,他李延慶將會成為罪人了。

    李延慶心中忐忑不安,一路胡思亂想地回到了太學

    次日一早,李延慶正准備出門,院門口卻出現一人,正是學錄孫厲,他嘆了口氣對李延慶道:「我估計你不知道在哪裡接受詢問,我特來帶你前去。」

    李延慶見他心神情黯然,便問道:「先生是為我的事情難過嗎?」

    「不光是你的事情,也是為我自己難過。」

    孫厲長長嘆息一聲,「我被國子監調查了整整一個月,說我貪污太學的財物,昨天結論出來了,雖然找不到證據,但還是把我貶去齊州任州學博士,我奮鬥了二十年,才從州學助教一步步進入太學,可短短一個月又被打回了原形,這就是命運啊!」

    「先生去找過童太尉了嗎?」

    孫厲點點頭道:「一個月前我就去找過他了,但在他心中我顯然不夠分量,他說他會盡力幫我,可到頭來」

    孫厲長長嘆息一聲,「我來找你,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一句肺腑之言,如果你能留下來,絕不是童太尉在幫助你,而是秦檜侵犯了他的切身利益,在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假如有一天你失去了利用價值,你就會像我一樣被棄之若履,切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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