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9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新兵立規

    雖然立下了誓言,宋江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肯定不會去攻打官兵,以卵擊石,還得罪了楊戩,但如果不出兵表示表示,梁山恐怕就此散夥了。

    這時,吳用低聲道:“其實林沖的方案不錯,攻打西城所,我們可以聲東擊西,佯攻須城,實攻西城所,只要能抓到西城所的官吏,就可以用他們來交換晁大哥的屍首,這筆交易楊戩應該會答應。

    宋江猶豫片刻道:“我想和楊戩和談解決此事!”

    “和談?”

    吳用一愣,連忙道:“大家怎麼可能接受和談,再說我們有什麼本錢可以和楊戩議和?”

    “本錢倒是有一點,馬上就是天子的壽辰,楊戩必然會送生辰綱進京,我們可以答應讓生辰綱安全進京,另外,我們還可以答應退出曾頭市,收縮勢力範圍,保證不碰他的珍珠泉,我相信楊戩會答應這個條件,至於眾人的不滿,我可以虛攻須城,聲勢大,雨點小,這就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吳用著實無話可說,他知道宋江絕不是心血來潮,宋江早就有和楊戩和談的想法了,只是這次利用晁蓋陣亡的機會來實現他求和的意願。

    “二哥真這樣決定了?”

    宋江緩緩點頭,“我已經決定了,我會修書一封,派人送給楊戩!”

    ........

    一連兩天,李延慶都藏身在楊戩府邸的附近的一座閒置民宅內,他在尋找機會對楊戩下手,但楊戩兩次出門,戒備都十分森嚴,而且有三頂疑轎,不知道楊戩在哪頂轎子中,使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這天下午,外面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李延慶開了門,欒廷玉閃身進了院子,手中拿著一副宋軍的盔甲。

    “我給你找到一個機會,你要不要試一試?”

    李延慶瞥了一眼盔甲,“師兄是要我混進宋軍之中?”

    欒廷玉點點頭,“宋軍士兵會花錢請人替他服役,有個叫陳平的禁軍急著回汴京,出二十貫錢雇人替他當兩年兵,他正好是個弓箭手,你要不試試看?”

    李延慶眉頭一皺,“這可瞞不過他的同伴和上司!”

    “這個你放心,這種替人服役之情在宋軍中很普遍,大家都心知肚明,誰也不會揭破的,上面只要有人當兵,他們才懶得管這種破事。”

    “就算我混進軍隊,你就保證我有機會幹掉楊戩。”

    欒廷玉沉吟一下道:“說實話,這個你要看運氣,但有一點我能肯定,宋江一定會攻打須城或者西城所,否則他就沒法向晁蓋的舊部交代,關鍵是我不知道楊戩會不會親自領兵,如果他還是龜縮在府邸中,那我們只有摸進去了。”

    李延慶笑嘻嘻道:“以師兄的身手,殺楊戩易如反掌,索性師兄替我代勞算了。”

    欒廷玉搖搖頭,“首先這是你的事情,我的任務是事成後幹掉你,栽贓給嘉王,我現在放過你已經是看在師兄弟的面子上了,你就別讓我為難,其次,楊戩很怕死,怕人刺殺他,他特地用高價請了三名武藝十分高強之人貼身保護,以一敵三,我近不了楊戩的身邊。”

    “那師兄剛才還說,實在不行就暗殺楊戩?”

    “我的意思是說,我引開他們三人,給你創造機會,你從遠處一箭射殺,這是唯一的辦法,但這是下策,我們還是先看戰場上有沒有機會?”

    ........

    李延慶洗去了黑面白眉妝,完全用湯陰的口音,扮作一個相州流民混入軍中,頂替了一個叫陳平的禁軍,這是大宋軍隊中公開的秘密,有很多家境富裕子弟在軍中待了幾年後,深感膩味,便花錢請人替他繼續從軍。

    宋軍待遇不錯,養尊處優,因此有不少人願意頂替服役,大家也心照不宣,沒人會破壞潛規則,揭發這件事。

    李延慶便臨時客串了一名叫陳平的大宋弓弩手禁軍,駐紮在南軍營內。

    就李延慶入住軍營的當天晚上,宋江的信便送到了楊戩手中。

    內堂上,楊戩眯住眼睛讀完宋江的信,他又把信遞給杜公才,“杜先生怎麼看此事?”

    杜公才讀完信笑道:“晁蓋一死,似乎這個宋江很願意被招安,太傅或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招安他們,平息梁山之亂,這便是立下大功,壓倒了梁師成。”

    楊戩冷笑一聲,“宋江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我討價還價?他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他!”

    杜公才一怔,“太傅的意思是......”

    楊戩冷冷道:“我可以答應他的條件,也同意他所謂虛攻西城所,等他虛攻之時,我趁機將他們一網打盡,將他們人頭送進京城請賞,豈不是比和談的利益更大?”

    杜公才豎起了大拇指,由衷指贊道:“太傅高,實在是高!”

    ......

    宋軍前期的編制雖然比較混亂,但在宋神宗改革為‘將兵法’後便比較清晰了。

    十人一伙,五火一隊,十隊一營,十營一軍,每軍有主將和副將,元豐四年,天下共設立九十二將,基本上就不再改變。

    所以宋軍的基層還是比較穩定,只是百年未戰,宋軍就像一座被蟲蛀空的大廈,表面完整光鮮,但實際內部已經腐朽不堪。

    宋軍的腐朽是從基層開始,李延慶進軍營的第一天便遭遇到了這種腐朽的下馬威。

    李延慶所在的大帳是南軍五營七隊,定額應該是五十人,但實際上只有四十人,有十個空餉。

    其中刀手五人,槍手十人,其餘皆為弩手和弓手,李延慶頂替的陳平只留給他一張弓和一口刀,其他還有一張毯子。

    李延慶是在第三伙,一共有八名士兵,火長名叫張洪,年約三十歲左右,開封府人,長得五大三粗,極為兇悍,據說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凶徒,因走投無路才投身軍中,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個火長靠的是七名手下,吃的也是七名手下。

    “陳平過來!”

    天剛擦黑,士兵們回了大帳,張洪坐在一張桌上,惡聲惡氣地將李延慶叫過去。

    李延慶進帳之時,把二十貫錢分給了同帳兄弟,請他們多多關照,當時這個張洪不在帳中,李延慶本來還留了幾貫錢給火長,但似乎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桌上放著一堆錢,正是下午李延慶給士兵們的錢,沒人敢要,全部上交給了伙長。

    “這錢是你的?”張洪指著錢冷冷問道。

    “是陳平給我的錢,還剩下五貫,我打算給伙長。”

    “不錯嘛!居然準備給我五貫錢,這是誰的規矩,是你定的規矩嗎?”

    “沒有什麼規矩,只是我的一點心意。”

    “狗屎!”

    張洪忽然變臉,指著李延慶的鼻子大吼:“這座大帳是老子的地盤,你他娘的就得遵守老子的規矩。”

    李延慶見其他士兵都流露出歉疚和同情的目光,他知道二十貫錢惹出了事情,張洪要給自己立下馬威了。

    李延慶並沒有被他的怒吼嚇倒,平靜地問道:“什麼規矩?”

    “什麼規矩?”

    張洪眼睛狠狠一瞪,“你這個狗雜種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給老子聽好了,第一個規矩就是把衣服脫光,跪下來回答老子的問話。”

    他見李延慶沒有動,伸手就是一巴掌向李延慶臉上抽去,“聽見沒有!”

    李延慶頭一偏,張洪一巴掌打空,身體重心失去平衡,險些從木桌上摔下來,異常狼狽,幾名士兵忍不住‘噗!’地笑出聲。

    張洪丟了面子,頓時惱羞成怒,他咆哮著吼道:“狗雜種,反了天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他一腳踢開桌子,向李延慶猛撲而來,李延慶本想低調度過這兩天,怎奈他的上司欺人太甚,李延慶深知此時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就不能有半點婦人之仁。

    李延慶左手一把抓住張洪的手腕,反手一擰,只聽‘哢嚓!’一聲,手骨折斷,不等他慘叫出身,右手寒光一閃,鋒利的匕首已割斷了張洪的喉管,張洪仰面倒在地上,喉嚨裡咕嘟咕嘟冒出血漿和血泡,身體拼命扭動,痛苦萬分,卻一句話也喊不出來,李延慶蹲下冷冷道:“老子的規矩就是跟我動手者,殺!”

    他狠狠一刀插進他的心臟,張洪頓時氣絕身亡。

    帳中其他六人嚇得呆住了,誰也沒有想到李延慶如此武藝高強,如此心狠手辣。

    這時,李延慶惡狠狠道:“老子是有背景之人,誰敢去偷偷告狀,張洪就是他的下場!”

    六人儼如石像一般一動不動,半天才有一人結結巴巴道:“張洪....欺辱我們....多年,我們早...早想殺他了。”

    另一人也道:“壯士殺了他,我們....我們心中其實歡喜之極。”

    嘴上說歡喜,但臉上卻看不出半點歡喜的樣子,李延慶知道他們心中擔憂被牽連,便道:“你們不用擔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在軍營只待兩三天,你們如實上報就是了。”

    這時,一名士兵很機靈地說道:“如果壯士走了,我們就說是陳平殺了張洪逃跑了,反正倒楣的是陳平,和壯士無關。”

    李延慶聽得無語,便道:“回頭再說吧!先幫我挖個坑把他埋了,他的錢物你們幾個分掉。”

    這幾名士兵早已恨透了張洪,又聽說有油水可分,眾人一起動手,在帳中挖了一個六尺深坑,將張洪埋了進去,還不等他們將泥土掩埋,外面忽然傳來咚咚的戰鼓聲,六名士兵頓時慌了神,“糟糕了,要集結了。”

    李延慶知道楊戩要開始行動了,便對眾人道:“先別管,把坑掩埋了再說,若押隊問起來,就說張洪進城未歸。”

    眾人七手八腳,將泥土推進坑中,又將坑踏平,用一張軍毯掩蓋住。

    這時,門口有人大吼:“怎麼還不去集結?”

    眾人這才拿起弓弩,慌慌張張地跑出帳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10
第二百二十二章 渾水摸魚

    李延慶的擔心並沒有發生,這是一次夜間緊急行動,集結得十分倉促,各營根本來不及清點人數便在主將朱柏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出營了。

    不光是南軍營,其他三個軍營也同時集結出發,楊戩親自出任兩萬大軍主將,副將由廂都指揮使王薦出任,兩萬大軍兵分兩路向南面的西城所殺去。

    隊伍中,李延慶跟著眾人一路向南小跑,黑暗中,眾人的臉龐忽明忽暗,很難被人看出他是個新兵,隊伍並不整齊,快慢不一,只跑出不到五里,他便和同帳士兵跑散了,但依舊混在大隊弓弩兵中奔跑。

    他密切注視著兩邊的情況,他很快發現不斷有士兵跑出隊伍,在路邊灌木叢內蹲下,兩邊的將領也不理睬,士兵歸不歸隊,他們似乎也不關心。

    這時,李延慶忽然看見和他們平行的隊伍中出現了一頂巨大的傘蓋,李延慶心中一怔,這可是天子才有的排場,即使不是天子,也是天子的心腹近臣才允許使用。

    他急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邊的士兵,向巨大的傘蓋努嘴問道:“那是什麼人?”

    “還會是誰,當然是楊公公,除了他,誰敢用傘蓋?”

    李延慶心中暗喜,楊戩終於出面了,這時,他見兩支隊伍開始分道而走,連忙跑進灌木叢蹲下,過了片刻,他趁人不備,混入對面的隊伍之中,他越跑越快,距離紫色傘蓋也越來越近,距離只有三十步了。

    李延慶終於看清了傘蓋下的人,是一個長得頗為高大胖壯的中年男子,頜下無須,喉結平緩,正是一個宦官的模樣,他坐在一輛寬大的無蓋馬車上,正眯著眼睛沉思著什麼。

    李延慶立刻判斷出,此人就是他此行的最終目標楊戩,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皮靴中的匕首,二十步,他完全可以像殺朱濤一樣,將楊戩射殺,只是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到時候,即使殺了楊戩,他也很難逃脫,他還需要等待最佳時機。

    李延慶克制住了內心的殺機,又繼續混雜在大群弓弩手中向南奔去

    三更時分,在梁山水泊的東岸,上百艘小船滿載著梁山軍士兵上岸了,在蘆葦蕩中,一隊隊士兵跳上岸,向前方的集結處奔去,這是第三批一千名士兵,前兩批士兵已經先一步上岸了。

    這是宋江親自率領三千軍隊和十幾員大將偷襲西城所,目的是抓捕大批戰俘換取梁山領袖晁蓋的屍首。

    但將領們不知道的是,宋江已經收到了楊戩的親筆回信,同意他求和的請求,也同意他淩晨佯攻西城所,但也明確要求梁山軍不能進入距離西城所五十步內,否則就視為宋江毀約,他將大舉進攻梁山。

    宋江騎在一匹黃驃馬上,目光凝重地注視著西城所方向,這裡距離西城所不到二十里,一個時辰便可以殺到,但宋江卻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他剛剛接到須城縣的探子快報,須城縣的官兵傾巢而出,縣城空虛,這讓宋江忽然看到了一次機會。

    這時,吳用走過來低聲道:“楊戩沒有絲毫誠意,他顯然是想利用我們佯攻西城所的機會將梁山軍一舉殲滅,二哥為何不將計就計?”

    宋江半晌道:“就怕一場大戰難以避免了。”

    “在天子壽辰之前,楊戩不會有任何動作,過了天子壽辰就入冬,他也不會出兵,這一晃就到明年開春了,或許那時我們早已恢復元氣,並不懼怕楊戩攻山,二哥也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全面掌握梁山大權。”

    吳用的最後一句話說中了宋江的心事,但他還是有點猶豫,這樣一來,他就真的得罪楊戩了。

    吳用很瞭解宋江的心思,他又繼續勸道:“其實得罪楊戩不怕,怕的是我們沒有實力。”

    宋江最終被吳用勸服了,他立刻令道:“讓所有大將來見我!”

    時間已漸漸到了四更時分,兩萬宋軍在西城所一帶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梁山軍前來自投羅網。

    李延慶始終在楊戩傘蓋兩百步內,雖然在行軍時,他偶然能夠靠近楊戩的馬車,可一旦進行了部署,楊戩的兩千親衛便將他團團護衛住,任何外人都很難進入百步內。

    這讓李延慶心中有點暗暗懊惱,早知道楊戩的親衛防衛如此嚴密,他在行軍時就應該下手了,他現在有點擔心機會已經喪失。

    這時,李延慶忽然聽見兩名大將在低聲談話:“情況恐怕有點不妙,梁山軍可能是引蛇出洞。”

    “楊兄,此話怎麼說?”

    “把我們騙到西城所,須城縣和碼頭空虛,梁山軍極有可能偷襲須城啊!”

    李延慶暗暗贊同,宋江既然能做到梁山之主,他必然也有過人之處,明明知道官兵部署在西城所,宋江為什麼要來送死?偷襲須城縣倒真是一個良策。

    就在這時,忽然有士兵指著北方大喊:“快看!”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北方數十裡外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士兵們喊了起來,“是碼頭方向,一定是碼頭倉庫燒起來了。”

    楊戩也看到了北方的烈火,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被宋江愚弄了,心中勃然大怒,喝令道:“大軍立刻回城!”

    副將王薦騎馬飛奔而來,高聲道:“太傅,宋江可能是調我們北上,他還是要襲擊西城所,卑職建議分兵兩路,一半軍隊依舊留在西城所!”

    楊戩著實擔心須城縣自己府邸,那裡藏有他這些年收刮來的無數名貴財寶,一旦被對方攻破須城縣,自己的府邸將首當其衝。

    他毫不猶豫令道:“你可率軍留下,我回須城!”

    楊戩所在的一萬大軍開始掉頭北撤了,李延慶心中大喜,只要是行軍,他就會找到新的機會。

    他緊跟楊戩親衛大隊後面向北奔跑,目光始終不離開楊戩,奔跑五六里後,李延慶忽然想到了什麼,他開始觀察兩邊地形,官道左邊是大片山林,而右面則是一望無際的稻田,此時稻子還沒有收割,已經快要成熟,大片的稻浪起伏,一眼望不見邊際。

    他心中暗忖,如果是自己要伏擊楊戩,他必然不會選擇稻田的地勢太平坦,而楊戩親衛中有五百騎兵,平坦的地形正好有利於騎兵發揮,他一定會埋伏在山林一側。

    想到這一點,李延慶便稍稍偏向稻田一側行軍,大約行軍了十里左右,宋軍隊伍漸漸拉長,後面的士兵跟不上楊戩的兩千親衛,一萬軍隊拉長成三里。

    但楊戩並沒有停下來等候後面士兵的意思,他著急趕回須城縣,須城縣有一千守軍,或許能替他抵擋一陣子。

    就在這時,左面山林忽然響起一陣梆子聲,緊接著密集的箭雨如暴風驟雨般射向楊戩的親衛,親衛們措手不及,紛紛中箭倒地,慘叫聲響成一片,一名大將急聲大喊:“結盾陣,保護太傅!”

    數百名騎兵迅速集結,高舉大盾,形成了一座盾山,他們不僅可以防止偷襲的箭雨,也可以有效防禦敵軍衝擊。

    這時,林沖大吼一聲,“殺楊戩為大哥報仇!”

    他率領兩千士兵從密林中殺了出來,向保護楊戩的盾陣殺去

    李延慶緊靠楊戩的親衛隊伍,他也受到了箭雨的波及,不過他料敵在先,先一步站位在最右邊,當梆子聲響起,十幾支箭從他頭頂上掠過,左面的士兵紛紛中箭倒地。

    這時,李延慶一個翻身滾進了稻田裡,爬起身向稻田內狂奔,奔出數十步,他轉身單膝跪下,從身後的箭壺中抽出了一支特殊的箭,這支箭的特殊之處就在箭杆上面刻有‘梁山宋江’四個字。

    李延慶張弓搭箭,瞄準了八十步外的馬車,此時,楊戩的親衛集中在左側抵擋梁山軍的衝擊,但他們背後卻形成了一個空擋,只見楊戩趴在馬車中,露出一個頭向人群縫隙中探望。

    就在這時,李延慶已拉弓如滿月,破甲箭尖觸指即射,一支鋒利的破甲箭如閃電般射向楊戩的後腦勺,可憐楊戩做夢也想不到死神竟從他身後來臨。

    ‘噗!’這一箭力量極大,破甲箭從後腦勺處射入,箭尖從前額眉間透出,楊戩慘叫一聲,當即斃命

    李延慶在出手的一瞬間,他便知道此箭必中,他一頭埋進稻穗中,撒腿狂奔,這一刻,他忽然想起當年胡大叔說的話:‘跑步在關鍵時可以逃命!’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1 22:27
第二百二十三章 意外之財

    李延慶在天亮時分抵達了和欒廷玉的約定之處,一座松林山崗下有間孤零零的茅草屋,這是一名獵人搭建的泥草房,房屋十分破敗,窗戶只有一個黑洞,泥牆上裂開了手臂寬的縫隙,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李延慶手中摸出兩顆石象棋,左手握住劍柄,十分警惕地一步一步向草屋走去。

    欒廷玉的任務是在他得手後直接殺掉他,嫁禍給嘉王,雖然欒廷玉再三說過,他不會實施這個命令,但李延慶並不完全相信,欒廷玉畢竟是冷血殺手,而且欒廷玉來歷很神秘,如果他還有更大的企圖,他很可能就不會在意師兄弟之情。

    想到欒廷玉那一身強悍的武藝,李延慶心中著實緊張,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武藝就是箭法和打石,但出箭太慢,只有打石能在一瞬間救自己一命。

    草屋裡很安靜,感覺不到有人存在,李延慶繞著草屋走了一圈,他的目光已掃過所有可以藏身之地,都沒有看見欒廷玉的身影,只有草屋裡面了。

    “師兄,你在房間裡嗎?”

    李延慶問了一聲,草屋裡傳來噠噠的聲音,卻沒有人回應,他慢慢靠近草屋,從縫隙處向草屋內望去,只見自己的馬匹拴在草屋內,馬鞍上似乎有張紙條。

    李延用劍挑開了門栓,一腳踢開破爛的木門,閃身進去,房間裡空空蕩蕩,只有他的馬匹,他又看看頭頂,上面什麼也沒有,他又凝神聽了片刻,沒有任何動靜。

    李延慶這才走上前,用劍刺過紙條,只見上面只有四個字,‘有緣再見!’

    原來師兄已經走了,李延慶一顆心終於放下,他將馬牽出草屋,向四周辨認一下方向,這才翻身上馬,雙腿一夾戰馬,‘駕!’戰馬撒開四蹄,向北方疾奔而去。

    梁師成府門前,一名三十餘歲的宦官騎馬飛奔而至,宦官長著一張天生的笑臉,總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印象,此人便是梁師成的長子梁福安,他原本是宮中的小宦官,十一歲時被梁師成看中收為義子,此後便不遺餘力地加以培養,梁福安也不負梁師成的期望,不僅能寫一筆好字,而且非常精明能幹,目前在御書房負責給天子整理文書。

    梁師成常常發出一些有爭議的詔書,實際上就是出自梁福安的手筆,他模仿天子趙佶的筆跡令人真假難辨。

    梁福安翻身下馬,快步走上臺階,幾名守門家丁紛紛行禮,“我父親可在?”梁福安急問道。

    “應該在,今天沒有出門!”

    梁福安走進府中,直奔後園父親的內書房,一般而言,他父親梁師成都會呆在書房。

    此時,梁師成正在內書房裡考慮天子的壽辰,天子的壽辰每年都是他負責,年年都差不多,但今年他總想辦出點新意來,大內總管很快就要確定了,這個職權梁師成勢在必得,他唯一的競爭對手就是楊戩,兩人從二十幾年前便開始惡鬥,雙方各有勝負,但在天子的信任上,梁師成卻輸給了楊戩,否則天子不會讓楊戩去創辦西城所。

    梁師成心如明鏡,一旦楊戩手握重權,他必會利用自己曾經假冒天子手諭和尚方寶劍的一些把柄,一步步削弱自己,最後將自己放逐,使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也是基於對未來的恐懼,梁師成一定要將這個關鍵的位子拿到手中,

    但天子壽辰已經連續辦了十屆,已經演變成天子攬財的一個絕妙藉口,所謂辦出新意,無非是攬更多更好的財寶。

    就在梁師成冥思苦想之時,門口傳來侍衛稟報,“太師,福安衙內有急事求見!”

    梁師成一怔,長子極少出宮,他居然在上午出宮來找自己,必然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梁師成連忙道:“快讓他進來!”

    片刻,梁福安匆匆走進書房,跪下給父親行一禮,急聲道:“父親,出大事了!”

    “我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但出了什麼大事?”

    “啟稟父親,楊戩死了!”

    “啊!”

    這個消息令梁師成又驚又喜,楊戩的防衛極為嚴密,他本來就對李延慶不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李延慶真的將楊戩幹掉,他一時心花怒放。

    “這消失可是真的?”

    “絕對是真,孩兒在御書房看到了鄆州送來的八百里加急快報,楊戩被人一箭射死。”

    梁師成長長鬆了口氣,他想起一事,又連忙問道:“兇手抓到了嗎?是誰幹的?”

    “啟稟父親,快報上說,楊戩當時率軍和梁山亂匪激戰,結果被宋江一箭射死,箭杆上刻有梁山宋江的名字。”

    梁師成一下子愣住了,怎麼會這樣?居然死在梁山亂匪手中,不是應該死在嘉王派出的刺客手上嗎?

    梁師成一時不明所以,要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時,梁福安也有點糊塗了,這難道不是令人欣喜萬分的好事情嗎?父親怎麼變得有了心思。

    他小心翼翼問道:“父親,楊戩被殺有什麼不妥嗎?”

    這時,梁師成已經漸漸理清了思路,他低低歎息一聲,“此人年紀輕輕,怎麼會如此厲害?”

    不用說,一定是李延慶挑起了梁山和楊戩的戰爭,在混戰中一箭射殺了楊戩,還栽贓給了宋江,說不定欒廷玉也死在他手上。

    “福安,你覺得這個結果如何?”

    梁福安極為精明,他忽然隱隱猜到,恐怕楊戩的死和父親有關,堂堂的太傅,怎麼會輕易死在一群亂匪手中?

    他沉思片刻道:“其實這樣做好,大家都知道父親和楊戩有隙,楊戩若莫名其妙死去,父親的嫌疑倒是最大,死在亂匪手中,至少和父親無關了。”

    梁師成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策略有瑕疵,嘉王和楊戩並沒有什麼仇恨,相反,楊戩是反太子之人,栽贓給嘉王,恐怕天子並不相信,反而會懷疑是太子所為。

    梁師成暗出一身冷汗,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考慮事情不周,也多虧李延慶找到了梁山宋江這個替罪羊。

    從這件事上,他可以看出李延慶對嘉王並不忠心,如果他忠心於嘉王,嘉王絕對不會允許李延慶射殺楊戩。

    “此人將來在關鍵時刻說不定還有大用。”梁師成暗暗思忖道。

    李延慶返回京城稍微繞了原路,他渡過黃河,從黃河對岸的大名府南下,再次渡過黃河進入開封府,五天後才返回京城。

    進城時天已經黑了,他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城,直接來到太學自己的宿舍,這次鄆州之行他足足耗費了半個月的時間,再有十天就是弓馬大賽了,他心中多少有點沮喪,這半個月他完全可以讓自己的騎射再上一個臺階,他卻白白把時間浪費了。

    李延慶推了一下門,見門是從裡面反鎖,估計喜鵲在,他便敲了敲門,片刻,院子裡傳來喜鵲的聲音,“是誰啊?”

    “是我!”李延慶無精打采地回應一聲,他忽然感覺自己餓得快要抽筋了。

    “啊!小官人回來了。”

    房門吱嘎一聲開了,露出喜鵲異常驚喜的小臉,“小官人怎麼回來了?”

    “妳希望我晚點回來?”李延慶笑問道。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

    喜鵲連忙打開院門,李延慶扛著馬袋走進院子,他的馬已經寄存到馬棚了。

    “有什麼吃的沒有,我快餓死了。”

    “還有幾個包子,我今天買的,有點涼了,我熱一熱。”

    “不用熱了,端給我吧!”

    “好的,等我洗個手。”

    李延慶這才發現喜鵲滿手通紅,就像沾滿了獻血,他頓時嚇了一跳,“妳這是怎麼回事?”

    “我正在研究一種新的胭脂。”

    “哦!”

    李延慶這才想起喜鵲可是寶妍齋的首席胭脂匠,他便笑道:“我忘記妳會做胭脂了。”

    李延慶走進房間,見小桌上擺滿了十幾種胭脂,旁邊還有幾個缽盂,裝滿了不知什麼東西。

    這時,喜鵲洗了手進來,從櫥櫃中端出一盤冷包子,李延慶餓極,拿起一個包子便啃,他一邊大嚼,一邊指缽盂含糊不清地問道:“這些是什麼?”

    “牛髓啊!最好胭脂必須要用它來調和面脂,但牛髓市場上很少,價格很貴,張古老胭脂店也用不起,便用牛脂來替代,做出來的胭脂其實也不是最好,我就考慮用甘油來替代牛髓。”

    “甘油可以嗎?”

    “目前看來是可以的,但究竟用多少量還不清楚,只有一次一次的反復嘗試,我已經做了十幾天了,已經快有結果了。”

    這時,李延慶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那三萬貫錢,宮裡付了嗎?”

    “付了,前天才付給老爺,大家都高興壞了,老爺專門請大家去慶功樓聚餐,可惜小官人當時不在。”

    喜鵲說到這,忽然一拍腦門,“小官人,有樣東西是給你的。”

    她跑進裡屋,吃力拖出一隻鐵皮箱子,“這是什麼?”李延慶走上前問道。

    “我也不知道,你走的第二天我在院子裡發現,上面紙條上寫著給你,我就把它藏在床下。”

    “紙條呢?”

    喜鵲跑進屋去找紙條,李延慶拎了下這口鐵皮箱子,至少重四五十斤,上面有一把小鎖鎖住。

    李延慶找來一把鐵錘,‘當!’地將小鎖敲掉,打開鐵皮箱子,他頓時愣住了,鐵皮箱子分為兩格,大半格內全是整根金條,足有一百餘根,一片金光燦燦。

    而另一小半格內則裝滿了明珠,均是是市場上最名貴的日本海珠,每一顆都有鴿卵大小。

    “小官人,我明明記得放在抽屜裡,怎麼找不到了。”

    “不用找了。”李延慶已經明白這是誰送給他的財富。

    他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欒廷玉竟然當真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1 22:31
第二百二十四章 弓馬大賽(一)

    李延慶再沒有去找梁師成,既然梁師成已經把錢如數支付給了父親,那就表明他履行了承諾,他們之間達成了這個交易就算結束了。

    很顯然,楊戩之死對於梁師成一樣敏感,在這個關鍵時刻,梁師成一定非常謹慎,不會希望自己上門去找他。

    李延慶也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弓馬大賽的準備中去了。

    三年一次的弓馬大賽最早起源於王安石推行的保甲法改革,那時,為了檢驗保甲法的效果,朝廷每年令各州調挑選優秀保丁來京城舉行以射箭為主的比武大賽。

    王安石改革失敗後,比武大賽也隨之取消,直到趙佶登基後,王安石的新法再次復興,而此時,北方各地弓箭社蓬勃發展,趙佶便承接了當年的比武大賽,開始舉行一年一度的各州弓箭大賽,一連舉行了六次,最終因為耗費太大而停辦。

    直到三年前,在童貫的倡議下,弓箭大賽再次復蘇,不過已經改頭換面,變成了軍隊內部的弓馬大賽,每三年舉辦一次。

    參加人員只限於軍隊系統,再加上太學和國子學,包括禁軍、地方廂軍、鄉兵、各州武學、最高武學、太學和國子學,大賽包括步弓和騎弓兩項,各取前十名。

    三年前的第一屆,太學和國子學只參加了步弓比賽,他們選不出能夠進行騎射的士子,就算步弓他們也名落孫山,沒有一人殺進百名以內,太學怎麼可能和禁軍、武學相比。

    不過今年太學倒是選出了十三名太學生參加弓馬大賽,包括十名步射選手和三名騎射選手,除了李延慶外,其他十二名太學目前都在武學進行訓練,太學的射圃只有五十步距離,而弓馬大賽的距離最低也在八十步,太學暫時沒有這個條件進行訓練。

    次日一早,李延慶來到了太學勤思院,勤思院是太學的行政中心,包括學正在內的一干太學學官都在這裡辦公,李延慶回太學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銷假。

    李延慶剛走到門口便遇到了學錄孫厲,學正一般由國子監官員兼任,並不主管具體事務,而太學的具體事務由兩名學錄負責。

    學錄相當於副校長,一共有兩人,一人主管教學,另一人則負責日常事務,孫厲便是負責事務的學錄,李延慶得到童貫的名額進入太學上舍便是孫厲的安排。

    孫厲當然知道李延慶有童貫為後臺,因此他對李延慶格外關注,也格外關心,李延慶的很多事情他都是睜隻眼閉隻眼,雖然太學管理自由,允許學生外出遊學,但也不至於放任自流,它們也有一套規章制度。

    像李延慶幾個月下江南是藉口去應天書院遊學一月,這種遊學首先要有名額或者對方的邀請書,然後打申請,申請通過後才能出行,遊學結束後拿著對方的遊學證明才能回太學註銷這次遊學。

    但李延慶什麼邀請書都沒有,他就給孫厲寫了一份書面申請,孫厲便當即簽字同意了,回來後也沒有任何應天書院的遊學證明,這種嚴重的違規行為,要換成別的普通太學生,早就遭到太學的嚴厲處罰了,但在有背景的太學生面前,太學的規章制度沒有任何約束力,孫厲也不過才從八品小官,他怎麼可能和李延慶的背景對抗?

    況且李延慶去江南那次,嘉王還專門派人給孫厲打過招呼,李延慶回來後,孫厲哪裡還敢多問?

    “延慶回來了?”孫厲呵呵笑道。

    李延慶連忙躬身施禮,“這半個月不在,給學錄添麻煩了。”

    孫厲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去曲阜拜祭聖人嘛!”

    李延慶這次去鄆州找的藉口是去曲阜拜祭聖人,這是每個太學必須要做的事情,一般是外舍生時就該做了,太學鼓勵太學生去曲阜拜祭聖人,但如果實在沒有經濟條件,在京城文廟也可以,李延慶直接跳入太學上舍,他就缺了這一環。

    他這次的理由倒很充分,不過和上次一樣,他也沒有任何回執,無法證明他是否去了曲阜,孫厲顯然也不想問他要什麼回執,他將李延慶帶到官房內,笑眯眯在李延慶的申請書上蓋了章,填上回太學的日期,便算註銷了這次曲阜申請。

    “怎麼樣,去曲阜感受很深吧?”孫厲笑問道。

    “確實感受很深,我已決定參加後年的科舉,不知我的條件是否符合?”

    孫厲捋鬚笑道:“我早就替你考慮過了,你的條件完全符合,你不說我也會建議你後年參加科舉,《三經新義》發解試和省試的難度一樣,但省試的量要多一倍,沒有時間給你準備草稿,所以這一塊必須要非常熟練,省試主要是策論要求極高,你以後要在策論上多下點功夫,這個主要靠積累,光憑運氣是遠遠不夠的。”

    雖然這個孫厲為人圓滑,做事不太講原則,但不可否認他眼光很准,李延慶目前最大的弱點就是策論積累不夠,如果說發解試的策論是高考作文,那省試的策論就是大學畢業論文了,這和學生自身人生觀的成熟有很大關係。

    “多謝學錄的教誨!”

    李延慶雖然有很深的背景,但他依舊表現得很恭敬知禮,這一點讓孫厲很滿意,不像大胖子鄭榮泰居然派個家丁來請假銷假,著實讓孫厲敢怒不敢言。

    孫厲又笑道:“十天後就是弓馬大賽,希望你這十天抓緊時間好好準備,聽說你的騎射不錯,在太學生中很罕見,或許這一次太學的希望就寄託在你身上了。”

    “學錄過獎了,學生只是略略學過一點騎射皮毛,和禁軍中真正的騎射高手相差甚遠,不過學生一定會盡力而為。”

    “太學對這種比賽本身也沒有太高期望,本來我們也只是陪襯,別的事情都是我們壓著武學,好不容易武學壓我們一回,也無所謂了,你盡力而為便可。”

    李延慶消了假,便起身告辭而去

    武學操練場上,數十名武學士子和太學士子正在緊張地進行步射訓練,武學請的教頭是禁軍金槍班首席教頭徐寧,徐寧不僅在槍法上獨步天下,他在箭法上也極為高明,在禁軍眾多教頭中也僅次於周侗。

    上一屆弓馬大賽,武學取得了驕人的成績,步射和騎射均有人殺入前十,打破了禁軍的壟斷,當然,這也是武學在策略上應對得當,它們在三個月前便開始在各州武學進行選拔,以期挑出最優秀的參賽代表。

    李延慶來到武學操練場,正好看見了坐在草地的牛皋,李延慶快步走過去,笑著在他身邊坐下,“怎麼樣?”

    牛皋苦笑一聲道:“俺步射選上了,但騎射沒有選上。”

    這也在李延慶的意料之中,牛皋騎射學得太晚,半個月才勉強能在五十步外射中目標,就算他在後來的十幾天內突飛猛進也來不及了,選拔已經結束。

    牛皋歎了口氣,“武學的選拔賽在十天前結束,數百人中選出步射和騎射各二十名,俺的步射突圍了,但騎射在第一輪就被淘汰,看看你們太學選出那兩個騎射士子,還不如俺呢?”

    “別說這些廢話了,王貴怎麼樣?”

    “他也是步射入選,不過俺很奇怪,這小子平時射箭也稀鬆平常,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發揮出色,一輪比一輪射得好,最後居然拿第三名,俺才拿到第十五名。”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這小子就是天生的臨場發揮好,越緊張、壓力越大的場所,他發揮得越出色,他平時在家從來都沒有超過十射五中,可縣考的時候他就能十射九中,你拿他有什麼辦法?”

    “這樣說起來,說不定這次弓馬大賽王貴又要爆冷門了。”

    李延慶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是這樣想的。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6-1 20:46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弓馬大賽(二)

    李延慶和牛皋正說話之時,岳飛和王貴、湯懷快步走了過來,“老李,你又溜到哪裡去了?”

    王貴從後面一把掐住李延慶的脖子,“又神不知鬼不覺失蹤半個月,這次要老實交代?”

    “去曲阜拜祭聖人去了,我不是給你留條了嗎?”

    李延慶輕輕一甩肩臂,將王貴從後面甩到前面,儘管王貴有防備,但還是沒有撐住,被摔個仰面朝天,他爬起身悻悻道:“說得跟真的一樣,誰會相信你的話。”

    “貴哥兒就別問了,延慶有分寸的,該告訴我們的,他不會隱瞞。”

    “還是老岳理解我!”

    李延慶笑嘻嘻道:“以後有機會告訴你們,現在不行。”

    說著,李延慶一眼瞥見湯懷手中的鋼筋骨扇,那是高衙內的扇子,李延慶送給了湯懷,看出湯懷愛不釋手。

    “老湯,扇子好用嗎?”

    湯懷刷地展開扇子,眉頭輕輕一挑,“要不要來過兩招?”

    “我來!”

    王貴跳起來一拳便將湯懷面門打去,這一拳速度疾快,力量十分剛猛,李延慶忍不住喝彩一聲,“好拳!”

    他欣喜地發現王貴進步神速,和小時候那個慵懶的小頑童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這是師父因材施教的結果,湯懷扇子一挑,將王貴的拳頭挑開,身體輕輕一轉,儼如一片輕雲,身體已經轉到王貴側面,手中扇子快得無以倫比,‘啪!’地打中王貴後背,王貴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向前奔了幾步。

    “臭小子,你居然敢真的下手!”

    王貴惱羞成怒地低吼了一聲,卻像個無賴一樣撲上去,將湯懷摁倒在地上。

    李延慶和岳飛連忙上前將他們二人拉開,湯懷滿臉通紅,怒視王貴道:“我如果真的下手,你的脊樑骨早斷了。”

    “別吵了!”

    李延慶沒好氣道:你們兩個以前鬥嘴,現在鬥架,下次我再出去一個月,你們該動兵器了。”

    “本來就是這小子輸不起!”湯懷嘟囔道。

    “誰輸不起了!”

    王貴直著鼻子吼道:“我赤手空拳,你卻拿著鐵扇子,有本事你把扇子丟了打!”

    “我邀老李過來對招,你自己跳上來,怪我嗎?”

    王貴一時啞口無言,李延慶連忙拉著王貴到一邊,低聲笑道:“我也送你一個暗器。”

    “什麼好東西?”王貴立刻將湯懷丟到九霄雲外了。

    李延慶從懷中摸出個小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隻鐵戒指,“這是什麼?”王貴不解地問道。

    “你看著!”

    李延慶將鐵戒指帶到右手食指上,捏緊拳頭,用拇指輕輕一按指環,只聽‘哢’地一聲,一根鐵針跳了出來,嚇了王貴一跳,李延慶笑眯眯道:“這根鐵針是中空的,戒指中藏有毒液或者麻藥,一拳刺中人體,毒液立刻注入對方身體,在關鍵時刻可以保自己一命。”

    湯懷在一旁探頭看著,他最喜歡這種暗器,立刻心癢難耐,“老李,他用不著,給我吧!”

    “誰說我用不著,我偏偏就用得著。”王貴一把搶過戒指,瞪了湯懷一眼。

    李延慶一攤手,“我已經說好給老貴了,你自己和他商量吧!”

    湯懷立刻攬住王貴的肩膀,臉上的笑容真誠得要把人融化了,“阿貴,你還記得咱們一起穿開襠褲的時候嗎?我們比誰抓的蛤蟆多,結果你贏了......”

    兩個冤家到一旁商量去了,李延慶笑著走回了,岳飛一豎大拇指,“好一招聲東擊西!”

    “他們兩個一向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我卻白白損失了一個暗器。”

    “能者多勞嘛!反正你那玩意兒拿著也沒有用,不如做個人情。”

    “什麼叫我那玩意兒?”

    李延慶啞然失笑,又問道:“五哥也在這裡練箭嗎?”

    岳飛搖搖頭,“我在這裡跟徐師傅練槍。”

    李延慶恍然,他們教頭可是金槍將徐寧,“這倒是個好機會!

    “是啊!師傅給我說過,如果有機會遇到徐師傅,一定要纏住他,讓他好好指點一下我的槍法。”

    “他肯嗎?”

    “他聽說我們是師傅的徒弟,對我們非常關照,他說最有興趣之人就是你。”

    岳飛話音剛落,牛皋在一旁道:“徐師傅來了!”

    眾人紛紛起身,只見走來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劍眉深目,高鼻樑,相貌十分英俊,他年約四十歲,卻步履矯健,絲毫不亞於年輕人。

    眾人一起躬身行禮,“參見徐師傅!”

    徐寧笑著擺擺手,“聽李少君回來了,請問是哪位?”

    他的目光落在李延慶身上,這裡除了李延慶外,別人他都認識。

    李延慶躬身行一禮,“學生就是!”

    徐甯打量一下李延慶,笑問道:“聽說周教頭把銅弓鐵箭傳給了少君,可帶來了?”

    李延慶搖了搖頭,“銅弓鐵箭很少使用,一般我都用這把弓。”

    他將豹頭弓遞給了徐寧,徐寧接過弓試了試,淡淡笑道:“這柄弓不錯,可以稱為優質之弓,但李少君覺得這柄弓可以替代銅弓鐵箭?”

    “回稟徐師傅,鐵箭只有十支,不能輕易使用。”

    “那你就錯了!”

    徐寧臉上笑容消失,他注視著李延慶肅然道:“鐵箭雖然只有十支,但銅弓卻沒有限制,從前你師父也是用銅弓射普通箭,速度快,殺傷遠,最遠殺傷射程達一百八十步,威力十分強大,你應該繼承師傅這個優勢,否則你師傅把銅弓鐵箭傳給你就沒有意義了。”

    李延慶躬身道:“徐師傅教誨,學生銘記於心!”

    徐寧卻毫不含糊,“我不想聽什麼‘銘記’之類的虛言,你如果認同我說的話,那現在就去把銅弓拿來練習,如果不認同,那以後我就不會再問你一句,你自己決定!”

    說完,他便催促士子們去訓練射箭,不再過問李延慶。

    李延慶之所以不太想用銅弓,是因為他使用豹頭弓已經非常熟練,已經到了人弓合一的程度,他覺得用豹頭弓自己還可以再突破一步,可如果練銅弓,等於推倒從頭再來,還有十天就是弓馬大賽了,是否還來得及?

    李延慶躊躇良久,他最終決定接受挑戰,騎馬趕回宿舍取來了銅弓,他又重新用銅弓開始了新的訓練。

    ........

    延福宮杏崗上的翠微殿外,數十名宮女宦官戰戰兢兢,不敢說話咳嗽,連走路也是高抬腿輕落腳,他們生怕一不小心發出什麼聲響,觸怒了殿內的天子,惹來殺身之禍。

    這幾天,天子趙佶因楊戩陣亡一事而震怒異常,他幾天前已派御史中丞王黼趕去鄆州調查楊戩死因,趙佶有點不太相信一群烏合之眾有能力殺死統帥兩萬大軍的太傅。

    趙佶已經多多少少懷疑上了梁師成,畢竟楊戩之死,梁師成是最大的得益人,只是這種事情沒有證據,趙佶一肚子怒火也只能悶在心中。

    這時,一名宦官小心翼翼走上前稟報道:“陛下,童太尉在殿外請求覲見!”

    趙佶沉默片刻道:“宣他進來!”

    不多時,童貫匆匆走了進來,跪下行禮道:“老奴童貫叩見陛下!”

    “童愛卿免禮平身。”

    “謝陛下!”

    “楊太傅之事,童愛卿已經聽說了吧!”

    “回稟陛下,樞密院也得到了那場戰事的詳細報告,老奴已知。”

    “那你說說看,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奴只敢說自己的一點看法。”

    “你說吧!朕想聽一聽。”

    “回稟陛下,射死楊太傅的箭是軍隊中常用的破甲箭,但居然是從後腦射入,這是老奴唯一感到蹊蹺的地方。”

    趙佶頓時有了興趣,坐直身體問道:“那意味著什麼呢?”

    “這就意味著楊太傅不是被流矢射中,是被人從背後伏擊,而且力量很大,居然射穿了頭顱,這是兩石弓才能辦到,宋江可沒有這個本事。”

    “童愛卿的意思是說,有人假借宋江之名射殺了楊太傅?”

    “陛下,事情不會那麼湊巧,畢竟當時發生了激戰,老奴推斷是宋江的心腹大將埋伏在另一側,因為賊首晁蓋剛剛死在楊太傅手中,很顯然,宋江是想借此機會收買人心,用他的名義來射殺楊太傅就在情理之中了。”

    ‘砰!’趙佶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齒道:“朕一定要掃滅梁山,將賊首宋江淩遲處死!”

    “陛下,現在已是深秋,冬季將至,不宜作戰,等明年春天,陛下可調精兵強將掃滅梁山,以絕後患!”

    趙佶點了點頭,又問道:“愛卿見朕有什麼事?”

    “老奴是為弓馬大賽一事前來請示陛下。”

    “按照上一次的方案來辦就是了!”趙佶對弓馬大賽不太感興趣。

    “陛下,遼東和西夏也想派人參加這次弓馬大賽。”

    趙佶頓時一怔,居然還有這種事?

    “陛下,是他們主動提出來,實際上是一種挑戰,如果我們拒絕,反而顯得我們信心不足,似乎技不如人,老奴覺得可以讓他們參加。”

    趙佶負手在大殿內來回踱步,良久他才冷冷道:“既然他們想參加,那就讓他們參加,不過你也要選出大宋最優秀的弓騎手和他們對陣,朕希望看到振奮人心的一幕。”

    “老奴遵旨!”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6-1 20:50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弓馬大賽(三)

    時間進入九月後,汴京的街頭多了不少攜弓帶箭的箭武士,箭武士是參加弓馬大賽選手的統一稱呼,這些箭武士大多是各州鄉兵的代表,也有各州武學沒有通過選拔的士子,他們並不急於回鄉,而是留在京城等待弓馬大賽的開幕。

    雖然弓馬大賽並不像科舉那樣引世人關注,但對於一向喜歡娛樂熱鬧的汴京民眾而言,它卻是另一種風景線,尤其在民間弓箭社蓬勃興起的宋朝,人們對弓箭的熱愛也足以讓弓馬大賽成為汴京大街小巷津津樂道的話題。

    在弓馬比賽還有半個月之時,汴京三大關撲店便開出了各自的箭武士排行榜,關撲店弓馬排行榜只限於騎射,並不關注步射,畢竟弓箭真正的較量還是在騎射上,步射只是一種陪襯。

    汴京最大的關撲店叫玉堂閣,它以上一屆騎射前十位為基礎,去除三名因升遷而沒有報名參加今年比賽的箭武士,又去除兩名狀態不佳的箭武士,然後將五名最近幾年崛起的箭術新秀列入表內,形成了今年新的弓馬爭雄榜。

    押注方式有三種,一種是押前三名,另一種是押本屆榜首,第三種押注是任意押,不一定依照爭雄榜的名單,而寫出自己的名單,畢竟爭雄榜只是參考,完全可能會有黑馬殺出來。

    弓馬爭雄榜前十名中,有八人來自禁軍,兩人來自武學,其中八名禁軍箭武士又分為三塊,四人來自京都軍、兩人來自西北軍以及兩名河北軍。

    在某種程度上,弓馬大賽實際上就是三支禁軍的爭奪賽。

    雖然今年有點特殊,遼國和西夏各有五名箭武士也將參加弓馬大賽,但關撲開出的賭注卻沒有把他們算在內,簡而言之,就算前三名被遼國或者西夏武士奪走,大宋只奪得第四名,那麼這個第四名大宋箭武士就是關撲店認定的第一名。

    玉堂閣開出來的榜單得到了另外兩大關撲店的回應,兩家都認可了這張參考榜單,最後的下注日期是九月初九重陽節,也就是弓馬大賽開始的前夜。

    隨著弓馬大賽的日子越來越臨近,下注的人也越來越多,整個汴京城的注意力都開始集中在這場代表著大宋最高騎射水準箭技大賽之上。

    寶妍齋已經從資金鏈斷裂引發的經營困境中漸漸走了出來,隨著玉脂香皂開始在普通民眾中廣為人知,寶妍齋的胭脂、香水以及玉脂新品再一次在汴京引發了熱銷,憑著寶妍齋得到宮廷的認可以及店鋪所處的禦街黃金地段,寶妍齋一舉超過了百年老店張古老胭脂鋪,成為京城公認的最好的胭脂品牌,每天門庭若市,購買玉脂的民眾排成了長隊。

    就連新橋的李記胭脂鋪也因為物美價廉而漸漸得到中下層民眾的認可,生意開始步如正軌,雖然銷售和寶妍齋相比還差得很遠,但憑藉它和寶妍齋的特殊關係,李記胭脂鋪也能擠身進京城前十名。

    這天下午,鐵柱興沖沖返回了禦街店鋪,禦街店的面積比新橋店大一倍,這不僅使店堂大得多,後院也多了幾間休息房。

    鐵柱從後門進了店,一眼便看見了正在喝水的吳掌櫃。

    “鐵柱,買了多少?”吳掌櫃笑眯眯問道。

    “買了一百注,押小官人奪冠。”

    “才買一百注,一萬文錢,你小子怎麼如此小氣,就算輸了也是支持東主,連我都買了一千注,東主甚至下注一千兩銀子,買了一萬注,你呀!”

    “買什麼?”

    楊信的渾家謝三娘跳了進來,好奇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麼,什麼一千兩銀子,買什麼豬?”

    吳掌櫃笑道:“不是什麼豬,是去關撲店下注,這不馬上要舉行弓馬大賽了嗎?小官人將代表太學參加,我們都押小官人奪冠。”

    “奪冠了怎麼樣?”

    “封頂是翻十倍,也就是說小官人如果奪冠了我們可以賺十倍,我的一百兩銀子變成一千兩銀子,東主的一千銀子更是翻為一萬兩銀子。”

    謝三娘眼睛頓時亮了,眉開眼笑道:”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情,我也要下注五百兩銀子。”

    吳掌櫃搖搖頭道:“不是好事情,這麼給妳說吧!小官人排名連前一百名都沒進去,奪魁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我們是感謝東主才下注表示支持,實際上這錢十有八九是賠了,所以我才說鐵柱太小氣,才下注了十兩銀子,虧東主平時對他那麼好!”

    鐵柱撓撓頭,小聲嘟囔道:“那我再去下注四十兩銀子。”

    謝三娘聽說要十有八九要賠掉,她頓時沒有了興趣,搖搖頭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她忽然想到什麼,有點緊張問道:“吳掌櫃,我家那口子下注沒有?”

    “當然下了,下了五十兩銀子,本來他也想下一百兩銀子,被東主勸阻住了,所以最後他下了五十兩銀子。”

    說到這,吳掌櫃瞥了謝三娘,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仿佛在說,‘還不是因為顧慮到妳!’

    謝三娘聽說丈夫居然下注了五十兩銀子,她先是驚愕,隨即雙眉豎起,杏眼瞪圓,跳起大罵:“挨千刀的死冬瓜,竟然敢偷老娘的銀子,老娘今天非要剝了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謝三娘轉身便怒氣沖沖走了,吳掌櫃望著她的背影,不由搖了搖頭,這時,鐵柱道:“掌櫃,我再去一趟關撲店!”

    “去吧!早去早回。”

    鐵柱也快步走了,吳掌櫃忽然想起一事,連忙追著他喊道:“鐵柱,去玉堂閣關撲店,他們家有信用。”

    “我知道!”

    鐵柱遠遠答應一聲,飛奔而去了。

    “鐵柱去做什麼了?”李大器走上前問道。

    “這小子只下了一百注,我說了他兩句,他心中過意不去,又去加注了。”

    “下次別這樣,心意到了就可以了,我也是,頭腦一昏,居然下注一千兩銀子,哎——”

    “東主也後悔了?”吳掌櫃訝然問道。

    李大器點點頭,“這可不是相州發解試,這是大宋弓馬大賽,他只是一個讀書人,就算遇到一個好師傅,會一點武藝,又怎麼能和真正的軍隊抗衡?算了,掌櫃算算帳,回頭大家下注的錢都算我的。”

    “東主未免太悲觀了,小官人很努力啊!大家都看見的。”

    “我知道他很努力,不光他努力,所有人都很努力,但有的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辦到,你我都應該明白這一點。”

    說完,李大器搖搖頭走了,走到門口他又道:“別忘了,算一算大家下注的錢,都由我來承擔。”

    “我知道了!”

    ........

    夜已經很深了,李延慶依舊在武學操練場上練習射箭,雖然距離比賽的時間很短,但他依舊決定挑戰自己,放棄原來的豹頭弓,用銅胎弓來練習騎射,銅弓的技巧他早已掌握,但微妙處還欠一點火候。

    在大部分時間裡,李延慶都是引弓不發,他需要用心來體會那種引箭待發的勢感,這也是周侗去世前送給他那本冊子詳細描述的幾個要點之一。

    他必須尋找到出箭一瞬間的那種強大的勢感,那一箭不僅是對目標射出,也是對他心中射出,他要用心來捕捉每一箭射出時的那種微妙變化,然後找出規律,最終掌控規律,他就成功了。

    李延慶已經苦練了七天,每天從天不亮開始,練到半夜三更十分結束,雙臂異常疼痛,疲憊不堪,每天到最後,箭都拉不動了,用藥水按摩恢復後,第二天又繼續,周而復始。

    在大量重複的拉弓射箭中,他每一次都用心去體會那種細微的變化,經驗一點點積累,規律也逐步被摸清,但如何掌控這種規律,李延慶卻始終找不到感覺,這讓他心中有點焦急,而且沮喪。

    這時,徐寧出現在李延慶身旁,淡淡笑道:“我感覺到了你有點急躁,為什麼?”

    李延慶歎了口氣:“我現在的感覺就是在單手摸河中的一個大石球,已經真真切切摸到了,可就是無法把它撈起來,我控制不住它。”

    徐寧笑道:“我和你師父聊箭法時,他也提到過這種觸手可及,卻又無法控制的感覺,我當時問他最後是怎麼解決這個難題的,他說練槍!”

    “練槍?”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我師傅的意思是說,槍法箭法都一樣,都能融會貫通,在練槍中可以尋找到解決方案?”

    “其實不光是槍法,讀書也是一樣,怎麼把讀到的書變成自己的學識,這不就是一回事嗎?世間萬物都有共通之處,你好好體會一下自己已經突破的某種才能,想想它的關鍵之處在哪裡?或許你就能觸類旁通了。”

    徐寧的武學經驗無疑給李延慶打開了一扇窗子,他忽然有了一絲明悟,從馬袋裡摸出一顆石制棋子,他在手中摩挲片刻,隨手打出去,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自己對這顆棋子的強大控制力,似乎這顆棋子就是自己手的一部分。

    他一連打出二十幾顆石棋,細細品味那種控制力,他忽然抽出一支箭,猛地拉開弓,轉身一箭射出,這一箭又狠又快,只見百步外的香頭火點倏地滅掉了,香卻紋絲不動。

    就在剛才出箭的一瞬間,李延慶忽然感覺到了箭變成了石頭,變成了他手的一部分。

    儘管這種控制箭的感覺非常微弱,轉瞬即逝,但他終於找到了。

    徐寧笑了起來,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贊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師傅苦練了一年的槍才找到這種感覺,而你卻只用了七天,這種射擊的天賦,恐怕連你師傅也望塵莫及,看來把銅弓鐵箭傳給你,是你師傅這輩子最成功的一個決定。”

    李延慶卻沒有一點沾沾自喜,他知道自己只是摸到了一絲門徑,要想徹底掌握它,他在最後的三天裡還需要付出極為艱苦的努力才行。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6-2 22:11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弓馬大賽(四)

    三年一次的弓馬大賽在萬眾矚目中拉開了序幕,這次弓馬大賽是由樞密院牽頭,兵部承辦,除了五千禁軍弓弩高手參賽外,還有來自各州的鄉兵、武學、太學等三千餘人,另外遼國、西夏、大理和吐蕃也各派出二十名騎射高手參加比賽,總擦參賽人數超過了八千人,比上一屆的四千人翻了一翻。

    比賽之地暫借禁軍北大營的三座演兵場,三座演兵場都位於汴京北部的陳橋門外,已經搭建了數百頂臨時大帳,三千名士兵負責維持秩序。

    一大早,甲乙兩座演兵場四周已經圍滿了上萬汴京民眾,士兵們不斷地推攘民眾,維持秩序,帶著小馬紮的民眾可以坐在前面,而空手而來的民眾只能站在後面,很多小販看到了這個商機,紛紛叫賣馬紮,原本三十文一把的馬紮漲到百文一把,生意異常火爆。

    另外還有賣各種吃食的流動小攤小販,使得原本冷寂的北大營變成熱鬧起來。

    比賽之地是甲乙兩座演兵場,另外第三座演兵場則是報名和抽籤之地,數千名箭武士集中在這裡等待,西面豎起一塊大牌子,專門有士兵變換牌子上序號,通知演兵場上的武士進場參賽。

    今天李延慶、王貴和牛皋三人將參加步弓淘汰賽,岳飛和湯懷沒有被武學選中,只能作為觀眾在場外觀戰助威了,西北角落裡,幾名夥伴正聚在一起聊天。

    王貴憤憤罵道:“武學更是狗屎,禁軍根本就沒有什麼選拔,想參加比賽,直接報名就可以了,誰也可以參加,武學還搞什麼選拔,兩千名武學士子只選出四十人,這些當官的腦子都被狗吃了!”

    王貴是為岳飛和湯懷抱不平,岳飛和湯懷都被選拔賽剝奪了參賽資格,當然他也是為自己不滿,他也報名參加騎射,排名第二十二,差一點他有資格參加騎射了,只參加步射明顯被人瞧不起,連他自己都嫌棄。

    岳飛笑了笑,“其實參不參加都無所謂,反正也只是陪襯,不參加反而給我時間向徐師傅請教槍法,我還求之不得呢!”

    李延慶見王貴又要罵,便笑道對他道:“阿貴,再給我說說規則,我這兩天有點練糊塗了。”

    王貴的罵語被李延慶打斷,他只得拉長臉道:“所有騎射武士先參加步弓淘汰賽,取一千人進入騎射大賽,被淘汰的騎射武士則可以和步弓武士一起參加步弓大賽,狗娘養的,步弓就是垃圾桶,專門裝垃圾的,難怪連關撲店都不肯開注,早知道我也不參加了。”

    李延慶搖搖頭,這臭小子穿越到後世估計也是憤青,不罵幾句心裡不舒服,他見湯懷在一旁搖著扇子笑而不語,一反往常和王貴抬杠,便奇怪地問道:“湯哥對阿貴的評論沒有高見嗎?”

    湯懷微微笑道:“非不想也,實不能也!”

    牛皋在一旁給李延慶解釋,“你那個帶刺的戒指,貴哥兒答應給湯哥兒了,但條件就是一個月內不准和他頂嘴,頂一句,戒指就沒有了,湯哥兒好不容易忍了十天,可不想前功盡棄。”

    這時,旁邊武士一陣騷動,眾人回頭望去,只見兩支數十人的番兵騎兵氣勢洶洶進場了,他們個個兇悍,揮舞皮鞭亂抽,湯懷低聲對眾人道:“前面穿黑漆甲的武士便是遼國宮帳軍箭筒士,當年我們見過的,後面穿鎏金銅甲的騎兵是西夏御圍內六班直的騎射高手。”

    眾人都想起了他們小時候去縣裡參加神童比賽歸來時的情形,契丹蠻子的囂張兇悍深深刻在了他們心中。

    王貴低聲罵道:“契丹蠻子和黨項蠻子,一丘之貉!“

    李延慶這時也認出了西夏騎兵的首領,正是和他在礬樓有過交手的撒金,只見他的弓也頗為碩大,至少也是兩石弓,難怪是六班直之首,壺箭在西夏並不流行,這個撒金卻能在壺箭上殺得西北軍將領一個個灰頭土臉,說明他在箭法上的造詣非常高。

    不過李延慶也奇怪,礬樓的壺箭大賽根本就沒有傳出去,就像個炮仗炸裂,一瞬間很響,然後就煙消雲散了。

    演兵場上本來就人多馬雜,遼國和西夏武士偏偏要騎馬硬闖,眾人心中不滿,都不肯讓道,遼國騎兵急了,為首帶隊的遼國騎兵大將用漢語高聲叫駡起來,“你們這些漢狗給老子快滾開!”

    四周武士聽他出口辱人,心中皆大怒,紛紛拔出戰刀,王貴和牛皋更是怒不可遏,兩人熱血湧上頭頂,一起拔出刀要衝上去,李延慶和岳飛連忙拉住了他們,王貴罵道:“堂堂大宋京師豈能容胡狗囂張!”

    李延慶微微一笑,“這種小事不勞我們王貴大將軍親自出馬,讓小卒李延慶來收拾他!”

    眾人眼睛一亮,知道有好戲可看了,李延慶隨手從邊上撿了塊石頭,手腕一揮,石頭閃電般打出,‘啪!’的一聲,正中為首遼將的左頰,石頭雖小,但李延慶力道卻大,遼兵將領大叫一聲,翻身落馬。

    四周眾武士一片哄笑,後面手下七手八腳扶起他,只見他滿臉鮮血,痛苦不堪地捂著左眼,他左眼角被打裂了,流出了血,遼國騎兵紛紛拔刀,氣得暴跳如雷,四下尋找肇事者,可是左面有上千名騎武士,誰都不知這塊石頭從哪裡打來?

    這時跑來一名官員,十分不滿地對遼國和西夏騎兵大喊道:“比賽時辰已經過了,最後就在等你們抽籤,若不再去就視同放棄!”

    遼國騎兵找不到肇事者,只得含恨收刀,跟著官員向點兵大帳而去。

    王貴眉開眼笑,一豎大拇指贊道:“還是老李的這招厲害,不露聲色殺人,要是用淬了劇毒的飛刀就好了。”

    李延慶一腳踢去,“老子沒有你那樣心狠手黑!”

    湯懷撇撇嘴,“我們阿貴還沒有殺過人呢!不知誰心狠手黑了?”

    “去!”

    李延慶瞪了他一眼,“為了一個戒指就喪失底線原則,下次有好東西不給你了。”

    “啊!我說錯話了,你們都是菩薩,就我湯懷心狠手黑好不好!”

    四人一起大笑起來,牛皋卻沒有笑,他第一次看見李延慶的飛石絕技,竟有點呆住了。

    .........

    ‘咚!咚!咚!’隨著鼓聲敲響,步弓淘汰賽正式開始,這次弓馬大賽一共進行四天半,第一天是步弓淘汰賽,只有一千人能進入騎射比賽;第二天是騎射初輪淘汰賽,五人中取一人,要淘汰八百人,兩百人進入複賽。

    第三天是騎射複賽,一樣是五人取一人,四十人殺入最後決賽,第四天決出前十名。

    第五天上午是整場弓馬大賽的高潮,進行十人爭霸賽,爭奪弓馬大賽的第一名。

    首先進行的是步弓淘汰賽,像王貴和牛皋這樣只參加步弓比賽的箭武士今天輪空,步弓淘汰賽只限于騎射選手參加,七千名騎射武士將被淘汰大半,他們中很多人又將轉頭和步弓武士爭奪步弓比賽的複賽名額,這便是王貴極為不滿的緣故。

    李延慶一直在注視著遠處大牌子上的號牌,每次會通知三百名武士入場,他是兩千三百四十五號,很快就會輪到他進場。

    這時,牌子上出現了新一輪比賽號,兩千兩百號到兩千五百號入場,李延慶的時間到了,他將戰馬交給了王貴,便快步向入口處奔去.......

    李延慶在門口驗了號,便走進演兵場,三百人排著長長隊伍依次領取弓箭和賽位號,騎射可以用自己的弓箭,但步射不行,都是統一的八斗弓,每人領一張弓和十支箭。

    李延慶很快便領到了弓箭,他先看了看賽位,第二十垛,李延慶又試了試弓,八斗弓對他而言稍輕了一點,不過勉強可用,他這才背著箭壺快步來到了第二十垛口前。

    全場一共有三十個賽位,每個賽位前有十名選手,他們依次排隊射箭,他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射完十支箭,距離是六十步,弓馬大賽實行計分制,騎射根據精准、難度和箭武士本身的條件來打分。

    而步弓就比較簡單,射中內圈紅靶為上上,射中圈黃靶為上,射中外圈藍靶為中上,脫靶為下,按照上一屆的經驗,至少要拿到六個上上和四個上才有機會拿到進入騎射比賽的資格。

    李延慶排在第六個,這時前五人都結束了,這五人沒有一個人能拿到六個上上,成績最好的一人也只有三個上上。

    “下一個!”

    李延慶快步上前,把自己的考牌遞給登記官,每個賽位有四名考官,兩個計分,一個計時,一個記名,考官看了看考牌,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居然是太學生,倒是少見。

    考官便登記了他的資訊,李延慶、太學生、兩千三百四十五號,這時,兩名計分官換了一個新的靶牌,計時官點燃了計時香,香很細,高只有兩寸左右,十分鐘就可以燒完。

    “抓緊時間,開始吧!”

    李延慶一步上前,他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深深吸了口氣,便猛地拉開了弓。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6-2 22:11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弓馬大賽(五)

    第二十垛口的四名考官已經接待近百名考生,每個人都有點疲了,幾乎都是機械般做著手中的事情,登記、計時、計分,一批結束後又來新的一批,周而復始。

    但眼前出現的這名箭武士卻將他們嚇壞了,十支箭一支接著一支,沒有半點停頓,連珠而發,最後一箭射完,計時香才剛剛開始露出一點白頭。

    最後的結果卻把周圍人都驚呆了,只見十支箭密密麻麻地擠在中間的小紅圓上,剛剛容納得下,沒有一絲多餘的空隙。

    李延慶把弓箭一收,笑道:“沒有違規吧!”

    四名考官面面相覷,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強悍的箭術,記分官顫抖著手,手中喃喃念道:“太學!太學!”

    他生怕自己記錯了行,在李延慶那一欄的成績上記下了‘十箭上上’的驕人分數。

    李延慶抱拳一笑,麻煩各位了,他把弓交給計分官,轉身便向出口處揚長而去,四名官員呆呆地望著李延慶背影走遠,他甚至忘記了後面還有四名排隊武士。

    “老李,射箭怎麼樣?”

    李延慶剛剛走回休息地,幾名夥伴便圍住了他,王貴更是急不可耐道:“剛才得到消息,有名禁軍士兵射出了九箭上上,一箭上中的成績,突破了上一屆的最高紀錄。”

    湯懷也道:“這次比賽大家都準備得很充分,高手不斷湧現,聽說至少要七箭上上,不能脫靶才有機會入圍,你可別讓我們擔心。”

    “你們兩個多慮了,延慶什麼時候低過八箭靶心?”岳飛在一旁搖搖頭道。

    李延慶見時間快到中午,便笑道:“步弓問題應該不大,早上吃得太早,這會兒有點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喝杯酒補充一下,我請客!”

    岳飛猶豫一下,“要不你們去吧!我下午還要跟徐師傅練槍。”

    “擔心什麼,我們下午也要練箭,最多半個時辰了,難得老李請客,不狠狠宰他一刀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肚子。”

    王貴不容分說,硬拖著岳飛便走,四人便離開了軍營,從陳橋門返回汴京城。

    他們在北城的洲北瓦肆內找了一家酒館坐下,宋人中午不吃正餐,一般是喝茶吃點心,稍稍填一下肚子,所以汴京的茶樓和酒館幾乎一樣多,幾家茶樓生意都很好,賓客滿座,而他們所在的酒館卻冷冷清清,二樓大堂上,只有他們幾人在喝酒吃飯。

    喝了一杯酒,吃了幾塊肉,李延慶的肚子稍微暖和一點,他舉起酒杯道:“我發現這次弓馬大賽雖然熱鬧,但除了跑來看熱鬧的民眾外和主事的官員外,其他朝廷官員居然一個都看不到。”

    王貴喝了口酒道:“那是肯定了,朝廷的傳統歷來是重文輕武,這幫酒囊飯袋不來,一點都不奇怪!”

    他心情著實不好,還在為自己無法參加騎射比賽而耿耿於懷。

    李延慶卻搖了搖頭,“其實你說錯了,朝廷一點也不重文輕武,相反,武事要比文事更重,你看武官的俸祿補貼要遠遠超過同級文官,朝廷的每年大部分收入都用在軍隊上,這哪裡是重文輕武,分明就是重武輕文。”

    “老李說得有一定道理!”

    湯懷在一旁笑道:“聽說舉辦這次弓馬大賽,朝廷耗費了五十萬貫錢,每個進京參賽的鄉兵都有補貼,進京後安排住進軍營內,食宿也免費,進京趕考的讀書人有這個待遇嗎?還有,武學的食宿補貼待遇明顯比太學好得多,你們自己有親身體會的。”

    “那是為什麼?”

    牛皋有點糊塗了,“老李,俺不懂,能不能給俺說說。”

    李延慶微微笑道:“那是因為老貴把武事和武人搞混淆了,朝廷是重武事而輕武人,所有掌握軍權的高官都是文臣出任,神宗時狄青擔任樞密使,當時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狄青在朝廷被百官抵制圍攻,他的一道政令都下不去,若不是神宗皇帝信任他,一次次替他擋箭,他能當四年樞密使?最後還不是一樣被免職,一年後就抑鬱而終,所以我說,宋朝權力最大的不是天子,而且整個文官集團。”

    “文官集團!”

    岳飛對這個新詞很有興趣,他笑了笑問道:“延慶好像頗有感慨,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我只是覺得這次弓馬大賽完全可以作為人才選拔賽,但朝廷卻漠不關心。”

    湯懷卻在旁邊笑道:“這是童貫搞得弓馬大賽,他怎麼能容忍蔡京插手進來,蔡京就算想插手,也力不從心啊!相反,童貫卻在挖蔡京的牆角。”

    “何以見得?”眾人異口同聲問道。

    湯懷神秘一笑,他向兩邊看了看,壓低聲音對眾人道:“太學!”

    王貴和牛皋還是一臉糊塗,岳飛若有所悟,李延慶卻立刻明白過來,太學一向是蔡京的核心地盤,蔡京在出任相國期間,兩次擴大太學,使太學從兩千四百人增加到三千六百人,提高太學的地位,並同時大力興辦州學和縣學,蔡京並不是真的重視教育,而是想把太學這個人才搖籃牢牢抓住自己手中,培養出的優秀人才都成了他的門生。

    而童貫辦弓馬大賽也同樣是想把軍隊的優秀人才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他卻用太學有射藝課為藉口,把和軍隊關係不大的太學也拉進了弓馬大賽,很顯然是在挖蔡京的牆角。

    這就是為什麼要設步弓比賽的緣故,就是為太學量身打造的。

    只是第一屆沒有挖動,國子監消極應對,只讓太學派了五名普通士子象徵性的參加,最後步弓比賽連前一百名都沒有進,太學並不是沒有騎射人才,很多在太學讀書的權貴子弟騎射都很厲害,太學的消極應對,使這些權貴子弟不得不借用開封府的鄉兵名額參加弓馬大賽。

    而這一次,國子監依然不為所動,還是讓太學只派出十三人參加弓馬大賽,其中十名步弓,三名騎射,不過這裡面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太學派出騎射武士,這也是因為學錄孫厲為人圓滑,不想過分得罪童貫,李延慶正是有童貫的背景才被太學選中參賽。

    想到這,李延慶忽然有一絲不祥的預感,這次弓馬大賽恐怕他又要成為童貫和蔡京爭鬥的焦點了。

    ........

    吃完飯,岳飛和王貴三人返回了武學,湯懷卻陪同李延慶返回了演兵場等待成績。

    “我不像他們三人還要訓練,我沒有事!”

    面對李延慶奇怪的眼神,湯懷一攤手道:“反正閒著也閑著,看看熱鬧也行啊!”

    “老湯,你怎麼會知道童貫和蔡京的矛盾?”

    只有在眾人都不在時,李延慶問出了這個令他疑惑的問題,雖然湯懷從小就是百事通,但也不至於到瞭解朝廷內幕的地步,他還到不了這個高度,那湯懷怎麼會知道蔡京和童貫的明爭暗鬥?李延慶一臉疑惑地看著湯懷。

    “這件事我其實也是聽一位老前輩說的。”

    湯懷猶豫一下道:“你聽說過宗澤這個人嗎?”

    李延慶吃了一驚,“你怎麼會認識他?”

    “他就住在湯氏客棧,他聽說我是武學士子,便常常找我聊天,此人敢說敢言,針砭時弊,我在他那裡收益很大。”

    “他現在還在客棧嗎?”李延慶急問道。

    湯懷搖了搖頭,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延慶道:“他只是進京辦事,昨天已經回登州了,莫非你想見見他?”

    李延慶心中十分遺憾,他一直就想見一見這位宋末名將,這次正好有機會,但還是被他錯過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6-2 22:12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弓馬大賽(六)

    下午時分,步弓淘汰賽終於結束,所有箭武士都在伸長脖子焦急等待合格名單出來。

    步弓淘汰賽雖然並不排列名次,只列出合格者的名單,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的成績不上報,此時,在最大的一頂營帳內,二十幾名官員正在忙碌的排列名次,七千多名參加步弓淘汰賽的箭武士成績已經匯總,即將排出最後的名次。

    樞密使童貫也已經來到大帳,他坐在角落裡不慌不忙喝茶,等待最後名冊出來,童貫對這次弓馬大賽非常重視,所有出類拔萃的騎射人才都能得到他的重用。

    童貫掌控軍權多年,他深知宋軍和遼軍、西夏軍的差距在哪裡?差距就在騎兵,在騎射,宋朝沒有足夠的草場來養戰馬,只能以步兵為主,如果是打陣地戰,宋軍的戰鬥力要強於遼軍和西夏軍,可問題是遼軍和西夏軍皆是騎兵,一戰不利便高速撤退,往往使宋軍的戰績勝而不大,而且在追逐中由勝轉敗的可能性更大。

    痛定思痛,童貫認為只有強化宋軍的騎射能力,宋軍騎兵才最終能和遼國騎兵抗衡,他便在三年前說服了天子,開始恢復從前的弓箭大賽,並改名為弓馬大賽,從天下各州挑選精銳的騎射勁兵。

    這時,眾人終於排列好了名次,檢查了兩遍,兵部郎中張機拿著厚厚一疊名冊快步走到童貫面前,“啟稟太尉,名冊已經好了。”

    “今年的成績如何?”童貫並沒有急於接過名冊,而是不慌不忙喝了口茶問道。

    “和上屆相比,這次的成績明顯進步了,要七箭上上才能排進一千名內。”

    “提升明顯嘛!這是什麼緣故?”

    “應該是備戰的時間長了,據我們所知,有些軍隊兩年前就開始著手訓練了。上一次最快也是距大賽半年前才開始訓練,這是關鍵原因。”

    “最高成績多少?”

    “十箭上上,是一名太學生。”

    童貫一怔,居然是一名太學生,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急忙接過名冊,他一眼便看到了排名第一名的李延慶。

    “果然是他!”

    童貫既感到吃驚,同時又覺得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沉思片刻,對帳中官員道:“所有人都過來,我有話要說。”

    二十幾名官員都聚攏上來,童貫站起身,指了指名冊道:“我先有言在先,這上面的成績不准任何人出去亂說,就算對你們的家人也不能說,如果誰敢洩露出去,一旦被我查到,我這樣告訴你們,如果僅僅是丟了烏紗帽,那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目光淩厲地向所有人一一望去,眾人都低下頭,這麼明顯的警告,誰不會明白呢?不過很多官員也奇怪,這個成績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為什麼不能出去亂說?

    只有少數官員明白童貫的擔心,步射第一名居然是太學生,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影響就大了,這很可能會成為太學和軍隊聯繫的一個契機,蔡相公一定會勒令太學退出比賽,防止童貫的手伸進太學。

    所以童太尉才會封鎖消息,等最後木已成舟,蔡相公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童貫見眾人都有敬畏之意,便提筆在名冊上簽了名字,遞給官員道:“名單可以發佈了!”

    眾官員開始緊張地抄寫名單,這時,童貫低聲對一名親兵道:“估計李延慶就在演兵場上,帶幾個兄弟去找一找,把他找來見我!”

    親兵點點頭,轉身快步走了,童貫這才端起茶杯,心中若有所思,李延慶居然拿下步弓第一名,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看來自己是有點小看這個李延慶了。

    ........

    李延慶正和湯懷在西北角落裡聊天,這時,遠處忽然騷動起來,有人大喊:“名單出來了!”

    眾人紛紛向放榜處跑去,李延慶和湯懷也快步走了上去,在高高的揭示牌前,二十張紅紙名單帖了出來,名單被數千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儘管這不是科舉放榜,如果能榜上有名,還是會讓人異常激動。

    這時,一名太學士子從裡面擠出來,正好看見李延慶,便走上前笑道:“你不用去看了,你榜上有名,我看見了,咱們太學就你一個獲得騎射資格,其他人只能參加步射了。”

    雖然這個結果是在李延慶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鬆了口氣,說明比賽比較公正,考官並沒有隨意篡改成績。

    “老李!”

    湯懷在後面拍了拍李延慶的肩膀,李延慶一回頭,只見湯懷身邊站著兩名士兵,其中一名士兵上前,“李少君,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你們是?”

    士兵在李延慶耳邊低聲道:“童太尉要見你!”

    李延慶點點頭,回頭對湯懷道:“你在老地方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出來。”

    他這才跟著兩名士兵向大帳走去。

    李延慶在一頂大帳前等了片刻,一名士兵出來對他道:“李少君請進吧!”

    李延慶走進大帳,只見穿著一身文官袍服的童貫正負手站在大帳內,李延慶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學生李延慶參見太尉!”

    “李少君,我們又見面了。”童貫微微一笑道。

    “學生打擾太尉了。”

    “這是我找你,談不上打擾,請坐吧!”

    童貫很客氣,讓李延慶在一旁坐下,他也坐了下來,這時,親兵送進來兩盞茶,童貫端起茶笑道:“今天我看了名冊,確實讓我驚訝,你居然排名第一,不過我驚訝,所有的官員都驚訝,大家都想不到會是一個太學生。”

    “學生慚愧,僥倖發揮出色而已。”

    童貫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非常優雅地說道:“你在湯陰也是這樣告訴我,僥倖而已,我不知道你的下一個僥倖會是什麼時候?”

    李延慶暗暗有點懊悔,最後一箭他應該稍稍射偏一點,他就不會這樣引人矚目了。

    童貫又道:“我找你來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告訴你一聲,我已經下了封口令,官員都沒有不會出去說這件事,我也希望你不要四處宣揚,這對你沒有好處,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但希望你記住我的話。”

    李延慶當然明白童貫話中深意,太學生拿步射第一,傳出去蔡京可是要翻臉的,“請太尉放心,學生不喜歡張揚,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十箭皆中,我會記住太尉的告誡。”

    “很好,就這件事,我會繼續關注你的騎射發揮,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明天,太尉是希望我所有保留嗎?”

    “不!不!明天騎射初試同樣不會公佈名次,你儘管照常發揮,進入騎射的一千人都是高手,稍有疏忽都會被淘汰,你不能大意。”

    “學生明白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學生告辭。”

    “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放鬆一下,爭取明天來個開門紅。”

    李延慶躬身行一禮,便告辭而去了。

    童貫負手走到大帳前,望著李延慶矯健的背影,他心中也充滿了好奇,這位總是讓他感到驚訝的少年究竟能走多遠?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3 17:19
  第二百三十章 弓馬大賽(七)



    弓馬大賽開幕後,汴京的三家關撲店便關閉了投注,大家都在摒息等待著最後結果出來,不過關撲店開出的弓馬爭雄榜卻不會停止,它會根據每天的成績來進行調整。

    步弓淘汰賽結束後,關撲店的弓馬爭雄榜依舊沒有變化,上面的十名高手都通過了淘汰賽,關撲店並不在意步射成績,即使有無名步弓高手出來,但也不能證明騎射的格局就會發生變化,大家關注的還是騎射。

    隨著步弓淘汰賽結束,騎射初輪比賽正式拉開了帷幕。

    天不亮,李延慶便在武學大門前和幾名伙伴彙合了。

    「老李,你今天居然用普通弓?」

    王貴目力尖銳,一眼看見李延慶居然拿著豹頭弓,不由大驚失色,「徐師傅不是讓你用銅弓嗎?」

    「初賽和復賽我打算用豹頭弓,進入決賽後再用銅弓。」

    「這樣可以嗎?」岳飛疑惑地問道。

    李延慶點點頭,「我特地咨詢過了,允許中途換弓,騎射比較自由,不像步射那樣限制得死死的。」

    「哎!」

    王貴幽怨地嘆息一聲,「騎射就是讓人羨慕啊!不像我們狗屎步射,連自己的弓都不能用,想想就讓人生氣。」

    李延慶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別說喪氣話了,應該都准備充分了吧!」

    湯懷在一旁笑道:「阿貴昨晚睡得跟豬一樣,一覺睡到天亮,老牛昨晚大半夜沒睡,老牛是吧!」

    牛皋的年紀和湯懷一樣大,眾人都叫他老牛,不過牛皋入伙較晚,還比較靦腆,他撓撓頭不好意思道:「俺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大賽,心中很緊張。」

    李延慶笑道:「第一次誰都會緊張的,等射箭的時候平靜下來就行了,走吧!時間不早了。」

    眾人振奮精神,催馬向陳橋門方向奔去。

    天雖然還沒有亮,但北大營演兵場外卻熱鬧異常,騎射登記是在東面,人數稍少,但大家都帶了同伴前來幫忙牽馬,還是顯得十分熱鬧。

    而步射登記處卻人山人海,雖然沒有拿到騎射資格讓不少參賽箭武士失望異常,但如果步弓發揮出色,他們依舊有升官的機會,所以昨天被淘汰的絕大部分箭武士都沒有離去,而是繼續參加步弓比賽。

    王貴的嘴都快撅上了天,原以為步弓有千余人報名,他還有機會殺進前十,可一轉眼,參加步弓大賽的人卻超過七千人,怎麼能不讓他郁悶。

    李延慶把馬交給湯懷,他走進了騎射登記點,登記不是報名,也不是科舉,不會考慮冒名頂替之類,手續非常簡單,把名字報給官員,官員隨即在名冊上找到名字,再給一塊號牌,登記便結束了,接下就要去專門的演兵場等比賽通知。

    李延慶快步走回來,卻不見王貴和牛皋,岳飛指著一支長長的隊伍道:「他們在那裡排隊呢!至少要排半個時辰。」

    「那我不等他們了,我要進去了。」

    岳飛和湯懷上前擁抱一下李延慶,「老李,好好發揮!」

    「放心吧!晚上我們一起喝慶功酒。」

    李延慶翻身上馬,向兩人揮了揮手,便向大門入口而去

    這次兵部借用兩大一小共三座演兵場,其中一座演兵場用作步射比賽場地,另外兩座演兵場則是騎射的比賽場地,稍小一座用於箭武士們休息等待之地,邊上還搭起一座臨時馬棚,十幾名經驗豐富的馬夫負責照看馬匹。

    不過馬棚內的戰馬並不多,初輪騎射進展比較迅速,三十人一批入場,就儼如流水作業一般,和步射一樣,每人只有一次機會,哪怕箭術超群,但只要發揮不好,就將直接被淘汰,連參加步弓比賽的機會也沒有了。

    李延慶是四百二十號,和所有的箭武士一樣,大家都在注意號牌變化,時間很緊張,如果錯過了時間也就失去了機會,正是這種緊張感,使得演兵場上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全神貫注地等待號牌的變化。

    這時號牌換了新的一批,遠遠有士兵大喊:「四百二十號到四百五十號入場!」

    李延慶立刻牽馬跟隨人群湧進了入口,他將自己的號牌遞給了查驗考官,又從一只籃子隨手抽取了順序號,紙條上寫著五號,也就是說,他在這一批三十人中第五個出場。

    騎射和步射的評分標准完全不一樣,他們將縱馬奔出一百五十步,其間向百步外的目標射出三箭,初賽和復賽是固定人形靶,決賽和爭霸賽則換成移動靶,評分標准主要看准確性和力量,其他細節作為參考,其中准確性占分六成,力量占分兩成,其他細節占分兩成。

    比如李延慶的兩石弓,在力量上可得滿分二十分,精准射中頭部一箭便得二十分,三箭全中就是六十分,那他的兩項總分就是八十分,另外二十分就由十名考官來決定,比如流暢,比如雙手開弓,比如花式射箭,再比如出箭速度等等,實際上比較隨意,就看考官對箭武士的印像如何。

    但如果是一石弓,力量上只有十分,如果再射中咽喉或者胸膛,得十五分,射中其他部位十分,這樣加起來分數就低了,然後從高分到低分錄兩百人,其他八百人則被淘汰。

    另外遼國和西夏的箭手不參加初試和復試,他們直接參加決賽和爭霸賽。

    「下一個五號!」

    一名考官高喊一聲,李延慶走上前,將弓箭交上去查驗,考官是一名禁軍將領,他他仔細檢查了李延慶的弓,又嘗試拉了一下,對旁邊記錄人道:「兩石弓!」

    所有人都向李延慶看來,一般八成以上的箭武士都是一石弓,八鬥弓的很少,但一石以上的也少,一石五鬥弓偶然可見,但兩石騎弓卻極為罕見,這次弓馬大賽恐怕不超過二十人。

    考官看了他一眼,又問道:「規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學生都已明白!」

    「去吧!祝你好運氣。」

    或許是兩石弓的緣故,這名考官對李延慶頗有好感,待看清李延慶來處,頓時更加驚訝了,居然是太學生。

    李延慶將劍箭壺背在身後,輕輕一甩弓,將箭壺甩到左肩,他翻身上馬,等待著前面箭武士參賽,這時,第三號騎士已經結束,兩箭中胸膛,一箭左肩,一石弓,細節得了十分,這樣總分就是六十分,級別屬於上下,必然被淘汰了。

    ‘當!’一聲鐘響,李延慶前面的四號箭武士催馬疾奔而出,他左面是一座看台,上面坐著十名考官以及觀賽的禁軍高級將領,但今天童貫卻不在,四周賽場外圍滿了看比賽的民眾和禁軍士兵,密密麻麻,足有數萬人之多,他們拼命叫喊,為箭武士助威打氣。

    四號騎武士是一名禁軍騎兵,他的第一箭已射出,正中百步外第一只木人的胸口,開局不錯,十五分到手了,奔出數十步,第二箭射出了,十分遺憾,他想射頭部,但箭從耳邊擦過,這一箭射空了,四周噓聲一片,這名箭武士明顯緊張了,雙臂有些發抖,在最後十步時,射出了第三箭,李延慶搖了搖頭,這一箭完全失控了,箭從左側十步外射飛了。

    三箭一中,慘遭淘汰,數萬人的目光轉到了李延慶身上,今天李延慶穿一身藍色武士服,頭戴平巾,精神抖擻,加上他獨有的士子氣質,更顯得他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儒雅,他一出場,便引來四周一片喝彩聲。

    ‘當!’一聲鐘響,李延慶策馬飛奔衝上了跑道,他不慌不忙從肩後抽出一箭,張弓搭箭,拉弓如滿月,大羽箭如一道白色疾電射向百步外的木雕人形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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