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1
第二百一十一章 意外絕殺

    雖然寶妍齋還面臨著種種困難,比如存貨不足,比如人手不夠等等,但這是做任何事業的必經過程,就像孩子成長一樣要經歷各種摔爬滾打,李延慶倒也並不太在意,不久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讀書和練箭之中。

    距離三年一次弓馬大賽還有三個月,李延慶要想在比賽中取得好成績,他就必須對騎射的領悟再上一個臺階。

    時間一晃便到了八月,距離弓馬大賽還有一個月時間。

    這天上午,李延慶在城外的原野裡與牛皋一起練箭,經歷了一個炎熱的夏季,李延慶皮膚變得更加黝黑,身體變得更加矯健結實,他幾乎又恢復了縣學時代的生活,白天苦練騎射,晚上讀書。

    汗水沒有白流,幾個月的苦練使他的箭術又再次突飛猛進,他驕人的騎射天賦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望塵莫及,連李延慶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箭術到了一種什麼水準。

    李延慶催馬在原野裡疾奔,處暑的天氣依舊十分炎熱,苦練了兩個多時辰,人和馬匹都熱得汗流浹背,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向下流淌。

    “老夥計,再練最後一次。”

    李延慶給他的愛馬鼓舞士氣,雪劍仿佛聽懂了他的話,再次振奮精神在曠野裡疾奔,李延慶目光淩厲地尋找著目標,無論地上奔跑的田鼠,還是水中出沒的遊魚,還是天空疾飛的鳥雀都是他練箭的目標。

    這時,一隻雲雀從樹林中疾飛而出,掠過天空,上下起伏,眨眼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但就在雲雀從樹林裡出來的瞬間,李延慶已滿弓如月,長箭觸指即發,一支破甲箭閃電般射出,他並沒有追尾雲雀,那樣根本就無法射中,他必須在瞬間計算出雲雀飛行的軌跡,先一步攔截,一百五十步外,只聽‘啪!’一聲,羽毛四濺,小黑點在空中消失了。

    “好箭法!”牛皋從後面追上來,大聲喝彩。

    李延慶笑道:“你說說看,這一箭為什麼能射中雲雀?”

    牛皋在李延慶的幫助下,箭法也進步極快,雖然李延慶也只教他數月,但他已能在奔跑中一箭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這就標誌著騎射正式入門,下面就要靠他自身的努力再一步步提高騎射技藝。

    牛皋撓撓頭道:“俺也覺得很奇怪,你在後面追射,居然知道那只鳥雀會向下飛,正好撞在你的箭上,你怎麼會知道?”

    李延慶微微笑道:“在去年我就能射中百步內飛行的鳥雀,但那是事先準備好的獵物,那時要我射這種在空中飛竄的野雀,我也辦不到,因為它太快,來去無蹤,這幾個月我的箭速至少比去年提高了一倍,只要我能判斷出它的飛行軌跡,那這一箭就必中無疑。”

    “可俺怎麼能判斷出一隻鳥的飛行方向?還有怎麼就這麼巧,箭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正好和它碰到,稍微快一點就過了,稍微慢一點就晚了,這種細微又該怎麼把握?”牛皋還是不解地問道。

    “這就是騎射的高深之處了,我也說不出什麼具體經驗,就是靠一種感覺,在出手的一瞬間,我自然而然就控制住了力量。”

    “這.....這就是天賦吧!岳哥兒他們給俺說過,你的射箭天賦從小就很厲害。”

    李延慶笑道:“或許有一點天賦的緣故,但如果你不苦練,你也挖掘不出自己的天賦,你不苦練,又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天賦呢?”

    牛皋默默點頭,他覺得自己也有天賦,否則怎麼會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就入門了呢?只有苦練,才能發現自己更多的天賦。

    李延慶用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珠笑道:“今天上午就練到這裡,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喝茶,下午再接著練。”

    兩人牽著馬穿過一片樹林,走上了官道,這裡離汴京城還有十幾里,官道上卻十分熱鬧,人來人往,李延慶指著遠處一座茶棚笑道:“就去那裡歇腳吧!”

    就在這時,遠處一名騎驢的男子向這邊飛奔而來,遠遠大喊:“小官人!”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李延慶催馬迎上去,卻是楊信,只見他滿臉焦急,這讓李延慶心中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楊二叔,發生了什麼事?”

    楊信奔至李延慶面前,氣喘吁吁道:“你爹爹病倒了!”

    李延慶嚇了一跳,連忙問道:“病得嚴重嗎?”

    “還是挺嚴重的,已經躺了五天,吃藥也不見好。”

    李延慶頓時急了,病了五天才告訴自己,他怒道:“怎麼不早告訴我?”

    “你爹爹不准大家告訴你,我姐姐見他病情越來越沉重,這才偷偷讓我來找你。”

    李延慶心急如焚,回頭對牛皋道:“我先回去,你下午自己接著練。”

    “俺也回去,俺可以去校場練習。”

    李延慶點點頭,催馬跟隨楊信向城中而去。

    “我爹爹怎麼會生病,是不是前段時間淋著雨了呢?”

    十天前下了幾場大雨,不少太學生都病倒了,李延慶自然而然便聯想到了父親身上。

    楊信苦笑一聲,“東主生的恐怕是心病。”

    “心病!”

    李延慶猛地拉住韁繩,回頭瞪著楊信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喂!前面的人走不走?”李延慶堵住了城門橋,後面一些急著進城的人高聲催促起來。

    李延慶便將楊信帶到一邊,追問楊信道:“快告訴我,父親到底為什麼生病?”

    楊信吞吞吐吐道:“東主不准我們告訴小官人,但事情他又解決不了,再拖下去,我們都擔心寶妍齋恐怕也辦不下去了。”

    李延慶眉頭緊鎖,居然到了寶妍齋要倒閉的地步,父親還不肯告訴自己,他心中焦急起來,怒視楊信,“你到底說不說?”

    “好吧!我說。”

    楊信也不管東主會不會生氣了,低聲對李延慶道:“事情發生在一個半月前,宮中向我們定了三千套寶盒,要求十天內交貨,當時我們都喜氣洋洋,這不僅是三萬貫錢的收入,還是宮中訂貨,是寶妍齋的認可,大家都沒日沒夜的幹,終於在十天把三千套寶盒交給了宮中。

    按照約定,內藏庫也應該在十天內如數付錢,但十天后東主去要錢,他們說再等十天,等了十天後,他們又要再等十天,東主沒有辦法,只能再等十天,結果主事的人變了,他一口否認買過什麼胭脂,說宮中胭脂都是自製,從不外購,又說支條是假的,硬搶過去燒掉了,東主氣不過,拼命和他們論理,他們把帳搬出來,一條條翻,就是沒有三千隻寶盒的記錄,東主一氣之下就病倒了,三萬貫錢啊!就這樣被宮裡給賴了。”

    李延慶心中大怒,冷冷問道:“當時宮中是誰經辦這件事?”

    “好像是個姓李的公公,他特會說話,拼命和東主套近乎,長得一臉奸相,當時吳掌櫃覺得應該讓他們付定金,但東主太想得皇宮這個大主顧,就沒有讓他們付定金,結果.......”

    這時,李延慶已經意識到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問道:“現在店裡除了三萬貫拿不回來,還有別的麻煩嗎?”

    “三萬貫拿不回來,所有的麻煩都來了,鄭家催我們要五千貫香料錢,這是大頭,已經催幾次了,還有幾家屠戶催我們要油錢,還有兩千個盒子的木匠錢,張古老的一千貫花油錢,另外還有工錢,為了保寶妍齋,新橋的李記胭脂鋪不得不暫時關門。”

    “現在一共欠外面多少錢?”

    “林林總總大概一萬貫左右吧!”

    “那現在店裡還有多少錢?”

    “現在店裡只剩下八百貫錢了。”

    “怎麼才八百貫錢?”李延慶異常驚訝,上次父親還告訴自己有八千貫錢的周轉,這是怎麼回事?

    楊信歎了口氣,“主要是這兩個月開了五家分店,又買了一座百花莊園,每家至少投一兩千貫錢,錢就差不多快耗光了,原指望宮中的三萬貫錢救急,可偏偏......哎!這八百貫錢只能用來發工錢,可是存貨也快沒了,吳掌櫃急得頭髮都白了。”

    “那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李延慶怒道。

    “東主不准任何人告訴小官人,這件事連喜鵲都隱瞞著,現在眼看寶妍齋快撐不下去了,我姐姐做主讓我告訴你。”

    李延慶一言不發,催馬向御街奔去,他已經隱隱猜到了,這是梁師成在關鍵時候給自己的一擊絕殺。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3
第二百一十二章 解圍降壓

    李延慶趕到寶妍齋,只見大門前冷冷清清,從前火爆的情形不見了,幾名女店員緊張不安地躲在角落裡,大門前站著十幾個來歷不明的壯漢,一個個滿臉橫肉,相貌兇狠,抱著手站在臺階上,不少想進店的客人,見此情景調頭便走。

    這時,吳掌櫃忽然看見了李延慶,連忙迎了上來,“小東主可來了!”

    李延慶一指十幾名壯漢,“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都是三家屠戶帶來的夥計,不給他們油錢,他們就不讓我們做生意。”

    “一共欠多少油錢?”

    “一千貫左右,兩家三百貫,一家四百貫。”

    李延慶從懷中取出一疊會子遞給吳掌櫃,“這三千貫會子,香料的錢可以緩一緩,其他帳先結了,不夠我那裡還有。”

    說完,李延慶拾起一根白蠟棍,大步走上前,劈頭蓋臉向一群壯漢打去,“給我滾一邊去!”

    十幾名壯漢見對方來勢兇猛,嚇得紛紛後退,其中數人被掃中雙腿,從臺階上滾翻下地,他們紛紛對李延慶怒目而視。

    這些壯漢雖然長得兇神惡煞,但要他們動手打人,他們卻不敢,畢竟在御街開店的人多少都有後臺,他們也只敢裝裝樣子,嚇唬一下掌櫃和女店員。

    這時,從店內快步走出三名中年男子,連忙喊道:“快快住手!”

    李延慶棍子一收,冷冷道:“要錢可以來找我,但堵住我店門,這裡面的損失我要從貨款裡扣掉,一天三百貫錢,你們自己算!”

    三名屠戶面面相覷,其中一名稍微年長的屠戶連忙上前賠禮道:“我們都是小本生意,實在拖欠不起,若不是心急如焚,我們也不會用此下策,我們保證再也不這樣幹,懇請小官人把貨錢給我們。”

    李延慶也只是找一個場子,對方既然道歉,他也不會咄咄相逼,畢竟以後還要他們供應豬油,不能真翻臉了。

    李延慶便和緩一下語氣道:“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誰沒有手頭緊張的時候,店裡雖然沒錢,但我這個東主有錢,我把錢給你們,一文錢都不會少,希望以後大家多多諒解,一起發財!”

    三人聽說給錢,心中大喜,態度立刻變得異常恭敬,紛紛上前給李延慶見禮。

    李延慶給吳掌櫃使個眼色,吳掌櫃便客氣地邀請三名屠戶去裡面商談,三名屠戶連忙讓手下各自回店,沒有了騷擾,楊信迅速組織女店員重新開張,點燃了一串劈劈啪啪的鞭炮,驅趕影響生意邪氣,片刻,前來買玉脂的客人又重新排起了長隊.......

    房間裡,李大器躺在病榻之上,楊氏則端著碗小心翼翼地給他喂藥,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隨即聽見李延慶在門外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楊氏大喜,“是延慶來了,快進來!”

    李延慶走進房間,只見父親臉色蒼白,雙頰瘦得凹陷下去,氣息微弱,顯然病得不輕。

    李延慶忽然想起當年父親被劉延福打傷時的情形,他心中難過,走上前握住父親的手,“爹爹好點了嗎?”

    李大器慢慢睜開眼睛,見是兒子坐在自己身旁,他眼中露出一絲愧疚,心中著實難過,眼睛有點紅了,哽咽著聲音道:“爹爹無能,要把你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寶妍齋給毀掉了。”

    李延慶笑著安慰父親道:“爹爹只是沒有經驗,放心吧!我會請嘉王幫忙,把宮裡的欠錢要回來。”

    “可要不回來怎麼辦?三萬貫錢啊!”李大器快哭出來了。

    “爹爹,其實這件事我在路上也想開了,所謂天之道,補不足而損有餘,我們生意做得火爆,又白白得了這座御街上的店鋪,實在太順利了,所以上蒼要給我們這次挫折,實在要不回錢來我們也就認了,咱們吃一虧,長一智,以後吸取教訓,慢慢再把錢掙回來。”

    “可現在周轉錢怎麼辦?那麼多人要債,我們根本就還不起。”

    “誰說我們還不起,這座店鋪就價值十萬貫,再說我那裡還有幾千貫錢,可以把一些急迫的帳還掉,鄭家那邊我去談,鄭家會寬限我們時間的,實在不行我也可以找人借一點,父親一點都不要擔心,關鍵要保住自己身體,然後好好做生意,只要寶妍齋的牌子在,會慢慢緩過來的。”

    旁邊楊氏也道:“延慶說得對,關鍵是要保住自己的身體,大器,你就不要再自責了,我也相信會好起來的。”

    兒子的一番話使李大器也看到了希望,可想到居然要兒子掏錢來償債,他心中更是充滿了愧疚,不由低低地長歎一聲,“我無能啊!”

    李延慶看過了父親,又來到店鋪,正好遇到送客回來的吳掌櫃。

    “三個瘟神送走了?”李延慶笑問道。

    “小東主可不能這樣說,他們也是聽到了風聲,不知誰告訴他們我們要關門倒閉了,他們才著急,現在帳清掉了,大家又是朋友。”

    “以後他們還送貨嗎?”

    “彭家可能不送了,另外兩家還是願意繼續送貨,但要求見貨結帳。”

    “還有別的什麼欠帳?”

    “還有就是曹記木匠店寶盒錢,大約兩千貫,另外張古老的一千貫花油錢,另外還有六百貫的工錢。”

    停一下,吳掌櫃又低聲道:“最難辦的是鄭家的香料錢,他們倒不催,但停止供貨了,我們的香料最多只能堅持三天。”

    李延慶點點頭,“我那裡還有三百兩黃金,大概值四五千貫錢,先把香料以外的帳結了,剩下的錢就做周轉,鄭家那邊我去談。”

    吳掌櫃聽說小東主還有三百兩黃金,一顆心徹底落下,他知道小東主和鄭家衙內關係很好,以鄭家的家業,當然也不會把幾千貫錢看在眼裡,估計他們會給小東主面子,這次危機勉強就能熬過去了。

    可想到三萬貫錢,吳掌櫃心中還是很不甘,“小官人,那三萬貫錢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我只能說試一試了。”

    ........

    李延慶離開御街,直接來到了嘉王府,在門口等了片刻,一名侍衛快步走出來,抱拳笑道:“讓李少君久等了,嘉王殿下有請!”

    李延慶跟隨侍衛進了王府,一直來到中堂,卻見趙楷站在庭院中全神貫注地模繪一棵大樹,李延慶沒有打擾,在一旁靜靜地等候,這時趙楷放下筆淡淡笑道:“天氣太熱,我們就在院子裡坐坐吧!”

    “延慶打擾殿下了!”

    “沒有的事,請坐吧!”

    樹蔭下有石桌石凳,李延慶和趙楷對面坐下,一名侍女上了兩杯茶,趙楷端起茶道:“前兩天父皇找我,說朱勔的藏品中出了西貝貨,父皇覺得不可思議,我也覺得奇怪。”

    李延慶心中一動,不露聲色問道:“不知是什麼假貨?”

    “幾副名人字畫,包括王右軍的上虞貼,另外唐琴九霄環珮也是仿製的,令父皇很惱火,唐琴假的也就罷了,他思之已久的《上虞貼》也是假的,把我狠狠責駡一頓。”

    李延慶立刻明白了,欒廷玉的目標果然不是唐琴那麼簡單,他的真正目標還是《上虞貼》,他眉頭一皺,不露聲色道:“這件事怎麼會責怪殿下,我們沉船時並沒有打開任何一個箱子。”

    “是這樣,你我都可以互證,但父皇卻不知道,當然,他也並沒有說是被我拿走了,他只是問我是怎麼回事?”

    “那殿下是怎麼回答?”

    “我還能怎麼回答,只能說不知道,這裡面的可能性太多了,說不定朱勔本身就搞到了假貨,也說不定被某些居心叵測的人在進京的半路上換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有人在水底撬開了箱子。”

    說到這裡,趙楷看了一眼李延慶,若無其事道:“我記得你曾告訴過我,箱中字畫會進水,你當時怎麼想到問這個問題?”

    李延慶知道趙楷有點懷疑自己了,他很平靜地說道:“當時我正在給師傅送葬,在整理他遺物時發現地窖進了水,他的很多書都泡在水裡,全毀掉了,我由此便想到了水底的箱子。”

    “看來確實有點巧合,就在你告訴我的前兩天,梁師成也提醒父皇,箱子在水中會危及名貴字畫,所以父皇決定打撈沉船。”

    李延慶心中猛地一跳,答案已呼之欲出,他知道欒廷玉是替誰下水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4
第二百一十三章 梁宦釣魚

    不過趙楷並沒有深究,他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李延慶偷走了字畫和古琴,而且他相信以李延慶現在的地位和境界,還到不了玩字和琴的地步,他對黃金、白銀會更感興趣。

    更重要是,這件事也並不是什麼大事,父皇生氣之餘,也只是深感遺憾而已,犯不著為這種事和李延慶翻臉。

    “你今天找我有事嗎?”

    李延慶點點頭,“我遇到了一件棘手之事。”

    李延慶便將宮中採購三千隻寶盒的事情告訴了趙楷,趙楷著實感到驚訝,宮中居然賴帳,這怎麼可能?

    他沉思片刻道:“一般而言,宮中一般不會用外面胭脂,都是自己配製,即使採購也是香水、香墨之類,我記得前年宮裡曾經採購了一批薔薇水,但寶妍齋的東西不錯,幾樣東西宮裡做不出來,比如蘭黛香水,比如玉脂等等,很可能會採購,這樣吧!我來問一問,你可有支條?”

    “支條原本有,但被宮中人奪走並燒毀了,現在我們沒有一點辦法。”

    聽說沒有支條,趙楷也面露難色,口說無憑啊!

    他又想了想道:“你父親認識的姓李的宦官應該是李彥,他就負責後宮採辦,他可是梁師成的心腹,這件事我估計還得去問問梁師成。”

    “可就算沒有支條,東西該有吧!三千隻寶盒,應該在宮中隨處可見,這個總賴不掉吧!”

    “好吧!我去問問梁師成,就像你說的,東西就在那裡,由不得他賴帳!”

    ........

    從嘉王府出來,李延慶卻在想著欒廷玉之事,如果欒廷玉是為了錢替梁師成做事,他完全可以潛入湖底大發橫財,又何必去替梁師成冒險賺錢?

    他總覺得這裡面還藏著更深一層的目的,但李延慶看不透,他也知道自己想不通,索性不再想這件事,直接返回御街店鋪。

    剛到店鋪前,李延慶忽然看見了鄭榮泰,他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見到這個胖子了。

    遠遠看去,李延慶發現鄭榮泰瘦了很多,雖然還是一頭豬,但已經從大肥豬變成了瘦肉豬了,已經沒有了從前那種河馬般的體型,居然還能騎馬了。

    “他到底去哪裡了?要我問幾遍你們才肯說實話。”

    鄭榮泰正在逼問楊信,楊信張口結舌,他也不知道小官人去哪裡了?

    “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告訴你。”李延慶笑著走上前。

    “啊哈!原來在這裡。”

    鄭榮泰大笑著上前,要擁抱李延慶,卻被李延慶一把推開,險些摔了個趔趄,李延慶知道這小子有些不良嗜好,和他靠得太近,著實有點汗毛倒豎。

    “好吧!好吧!不跟你開玩笑了,我是來問問你們出什麼事了,我大伯居然說你們不講信用!”

    “這裡不是說話之地,我請你喝杯酒!”

    李延慶帶著鄭榮泰來到禦西瓦肆,走進了一座酒館,兩人在二樓靠窗的位子坐下,李延慶笑問道:“可以吃點肉吧!”

    “最多吃點雞和魚,豬肉可不能吃。”

    旁邊酒保連忙笑道:“本店的香辣雞和糟魚頭最有名,味道絕妙。”

    “那就各來一盤吧!其他蔬菜再來三四樣,你自己看著辦,有沒有清酒?”

    酒保連忙搖頭,“小店最好的酒是羊酒和羊角酒,沒有清酒,很抱歉!”

    “那就來一壺羊酒,另外再來一個油燜幹豆腐。”李延慶發現隔壁桌上有這道菜,似乎很不錯。

    “好咧!馬上就來。”

    酒保匆匆走了,李延慶打量一下鄭榮泰笑道:“怎麼做到的,居然變得這麼瘦?”

    “當然就是你教的辦法,上午抱著美女騎馬,下午抱著美女玩水,一個夏天過得很愜意,人又瘦了二十斤,我爹爹說要好好感謝你。”

    “如果要感謝我,就請你大伯不要凍結供貨,錢我們會給,再寬限幾個月。”

    鄭榮泰連忙湊身上前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能拿下御街的店鋪,居然連幾千貫錢都付不出,我大伯覺得不可思議,他就說你們是不講信用。”

    “確實是出了點事,我父親賣給宮裡三千隻寶盒,價值三萬貫,結果宮裡不肯付錢,說沒這回事,加上我父親最近四處開店,錢都用完了,這三千隻寶盒都是靠賒帳,出了這種爛事,店鋪確實出現危機了。”

    鄭榮泰半天合不攏嘴,“你們居然和宮裡做生意,你不知道宮裡採購從來不付帳嗎?”

    李延慶一怔,“怎麼會?”

    “當然是這樣,我們賣香料給宮裡,這幾年也至少賣了幾萬貫了,但我們一文錢沒有拿到過,宮裡那幫沒卵子的烏龜,不知靠賴帳發了多少財,只能說他們盯住了寶妍齋是你們的不幸。”

    “從來都是一文錢不付?”李延慶追問道。

    “也不是完全不付錢,只是很難要帳,非常艱難,或者給你一點東西就算抵債了,一般大店都不和宮裡做生意,要麼就是現結,先給錢再給貨,不用怕這幫龜孫子,鬧起來官家也不會幫他們。”

    “我已經請嘉王幫忙了,還有你大伯那邊,再寬容幾月,我們一點會把帳付清。”

    “那現在你們怎麼辦?要不要我借點錢給你們,我個人有九千多貫錢,我可以借五千貫給你。”

    李延慶抱拳行一禮笑道:“心意感謝了,不過我自己也有點錢,只要你大伯不斷貨,我們就可以繼續運轉起來。以寶妍齋的牌子,最多半年就可以還清了。”

    “沒問題,我去給大伯說,幾千貫對他來說就是毛毛雨,他若不答應,我就不繼承他的財產了!”

    雖然聽著有點怪異,李延慶還是很感激鄭榮泰的熱心仗義,他給鄭榮泰斟了杯酒笑道:“你告訴你大伯,請他放心大膽的賒帳,假如哪一天我們真還不起了,我就把御街的店鋪抵給他。”

    “哈哈!千萬別告訴他,他夜裡會睡不著的,整天就惦記著你們的店鋪!”

    ........

    次日中午,李延慶剛回到宿舍,喜鵲便如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小官人快去御街,吳掌櫃請你趕緊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說不清楚,你去就知道了。”

    李延慶也不想多問了,轉身便向御街跑去,他一口氣跑到寶妍齋,只見店鋪門口安安靜靜,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買玉脂的客人依舊排成了長隊。

    吳掌櫃就在門口張望,他看見了李延慶,連忙跑了出來,“小東主快跟我來。”

    “先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宮裡送來一批東西。”

    “東西?”

    李延慶快步走進店鋪,穿過店堂走到中院,他頓時愣住了,只見院子裡和房間裡至少堆了二三百個大酒桶,“這....這是什麼?”

    “這就是宮裡付給我們錢,李公公說,從此錢貨兩清了。”

    李延慶有點發暈,“這些值三萬貫?”

    旁邊楊信冷笑一聲,“我可以算給小官人聽,外面酒館裡一角酒賣十文錢,就算它是好酒,那一角好酒可以賣二十文,這一桶酒有五百角,也就是一萬文錢,算十兩銀子,一共有三百桶酒,最多就是三千兩銀子,我告訴他們這些酒只值三千兩銀子,他們說我放屁,這些酒就值三萬貫錢,這叫折支,宮裡的規矩。”

    李延慶氣得臉色鐵青,折支是用實物抵現錢,確實是宮裡的規矩,但一般都是打個九折,最多八折,象這種用三千兩銀子的東西來抵三萬貫的貨款,分明就是惡意賴帳,估計這還是嘉王給梁師成說了以後,他們才換了一種手段。

    這時,楊信忽然覺得不對,他上前聞了聞,一連聞了數十個酒桶,頓時驚訝地叫了起來,“酒都是酸的,誰會要這種酒啊!”

    這一刻,李延慶忽然有了一種明悟,難怪當初在礬樓梁師成會敬他酒,不就是送酒的意思嗎?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算是敬酒還是罰酒呢?

    解鈴還需繫鈴人,恐怕這件事他最終還是得去找梁師成,不管成與不成,他都躲不開這一步。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4
第二百一十四章 困題求解(上)

    梁師成雖然是宦官出身,但他早已獨立開府,府邸位於內城御街西,緊靠皇宮大內,是一座占地百畝的大宅,府內風景秀麗,綠水環繞,綠樹成蔭,各種精美的亭臺樓閣點綴其中。

    梁師成雖是宦官,但並不代表他不喜女色,他的府中生活著美女數百人,個個身著羅綺,低吟淺唱,成為府中一道道亮麗的風景,就算普通下人僕婦也是身著錦衣,腰束金帶,生活極為奢侈。

    李延慶來到梁師成的府門前,八名帶刀家丁守在門口,不等他靠近,立刻有人喝道:“這裡太師府邸,閒人不得靠近,快速速離去。”

    李延慶走上前抱拳道:“請轉告梁太師,就說太學生李延慶求見!”

    一名家丁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第一,我家太師不見什麼太學生;第二,太師現在不在府中,你走吧!”

    李延慶依舊耐著性子問道:“請問太師幾時歸來?”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個月。”

    李延慶沉思片刻,如果梁師成有心讓自己來,那他必然會吩咐守門人,但這些守門人卻茫然不知,難道是自己想多了不成?

    就在這時,身後一名騎馬家丁疾奔而來,大喊道:“速開大門,太師回府了!”

    守門家丁頓時忙亂起來,搬開下馬牌,開啟大門,李延慶也後退幾步,站到一邊等候。

    只片刻,一輛華麗寬大的馬車在數十名騎兵的護衛下轔轔駛來,馬車內梁師成正閉目養神,兩名小童跪在地毯上替他輕輕捶腿。

    這時,馬車減速,這是上臺階進府了,梁師成慢慢睜開眼睛,他忽然看見李延慶站在遠處,梁師成嘴角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吩咐童子道:“門口有個太學生,讓管家帶他到外書房等我。”

    “是!”童子低低答應一聲。

    馬車進府去了,只片刻,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奔了出來,高聲問道:“外面可有一個太學生?”

    這時,李延慶正要請家丁再替自己稟報,聽到這句話,他連忙道:“在下就是!”

    “你姓什麼?”管家打量他一眼問道。

    “在下姓李,太學上舍生。”

    管家點點頭,“請跟我來吧!”

    李延慶便跟著管家進了府,剛走過中門,卻迎面走來一名年輕男子,下巴尖細,臉色蒼白,走路虛浮無力,正是在礬樓有過衝突的梁晴。

    梁師成有三個假子,長子也是宦官,是將來要繼承他衣缽的,次子和三子都是自幼收養的孤兒,要替他傳宗接代。

    次子稍好一點,在少府寺為官,而這三子梁晴卻整天和一群權貴無賴廝混在一起,在外胡作非為。

    梁晴忽然看見了李延慶,頓時氣得跳起來,指著李延慶鼻子吼道:“你來我家做什麼?”

    梁晴在礬樓吃了大虧後,便慫恿高衙內報復李延慶,不料高衙內派去的八個人反而被收拾一頓,而高衙內事後含糊解釋,似乎這個李延慶是個狠角子,最好不要招惹。

    梁晴也是個欺軟怕硬之人,只得忍下這口氣,不料今天在自己府中見到了,梁晴想起那天自己吃了虧,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

    李延慶微微笑道:“梁衙內那天送的戒指不錯,多謝了!”

    “你....你這個混蛋!”

    梁晴當然不敢動手,又轉頭向管家吼道:“他來我府中做什麼?”

    管家向他行一禮,平靜地說道:“回稟三衙內,太師要在外書房接見這位李少君!”

    管家特地將‘外書房’三個字咬得很重。

    “啊!”梁晴一下子呆住了,他父親極少見客,即使見客也是蔡京、童貫這樣的高官,而且還是在外書房見客,這可不是一般的禮遇。

    梁晴不敢再囂張了,眼睜睜望著管家帶著李延慶向外書房走去,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父親為何要禮待一個太學生,這個李延慶身上又藏有什麼秘密?

    管家請李延慶進了外書房,笑道:“少君稍等片刻,我去稟報老爺!”

    李延慶笑自己點點頭,管家快步去了。

    所謂外書房其實也一間會客室,只是冠以外書房的名字,就顯得更加親近私密,它意味著只有心腹手下才有在這裡被接待的殊榮。

    一名侍女給他上了茶,對他嫣然一笑,便緩緩退下去了,李延慶一邊喝茶,一邊打量書房,與其說書房,不如說是字畫展覽廳,牆上掛滿了各種名人字畫。

    這時,李延慶忽然被一幅字吸引住了,這幅字裱糊得極為精緻,長一丈,寬六尺,字體用墨豐腴,行書遒勁豪邁,‘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是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李延慶臨摹過蘇軾的字多年,他一眼便認出,這竟是蘇軾的真跡,李延慶一時看得心潮起伏。

    “這幅字李少君喜歡嗎?”旁邊傳來一個清細的聲音。

    李延慶一回頭,這才發現梁師成站在自己身後,他連忙躬身行禮,“學生參見太師!”

    梁師成眯眼笑道:“李少君似乎對蘇字很有興趣?”

    “學生最喜歡東坡居士的詞,也最欣賞他的字,自幼便臨摹。”

    “是嗎?那就請李少君寫幅字給我欣賞一番。”

    李延慶連忙謙虛道:“學生才疏學淺,怎敢在太師面前賣弄。”

    “不妨!不妨!進我外書房的客人都會寫幾個字留念,這是慣例,況且李少君是相州解元,相信字不會太差。”

    李延慶推辭不掉,只得硬著頭皮說:“太師盛情難卻,學生就獻醜了。”

    他走到桌案前鋪開一幅宣紙,凝神醞釀片刻,便提筆寫下蘇軾的另一首詞:《西江月》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梁師成自詡是蘇東坡的遺腹子,他最喜歡在人前談論蘇軾,他最大的貢獻就是保住了蘇東坡的大部分詩詞,才使它們沒有在元佑黨案中被焚燒殆盡,也使後人能夠讀到‘大江東去、明月幾時有’這樣的千古名作。

    梁師成在一旁見李延慶的字寫得極為飄逸,濃墨渲染,深得蘇字精髓,看得出是下過苦功的,而且《西江月》這首詞是元豐三年所寫,知道的人很少了。

    尤其元佑黨案後,蘇詞基本上在學堂中絕跡,像李延慶這樣的學生根本就學不到,如果不是真心喜愛,私下偷藏禁書,是不可能寫出這首詞的。

    梁師成暗暗點頭,心中頗為讚賞,李延慶的第一關算是過了。

    “這幅字不錯,我會收藏起來,李少君請坐!”

    梁師成笑著請李延慶坐下,又吩咐侍女重新上茶。

    梁師成喝了口茶,淡淡問道:“不知李少君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李延慶當然不能說是來討錢,這種話說出來就會崩掉,他必須用含蓄的、雙方心知肚明,又不失禮節的話來暗示梁師成,這就叫談山不見山,談水不見水。

    “礬樓夜宴,太師對學生另眼相看,學生感激不盡,特來拜謝!”

    梁師成呵呵一笑,“這是小事一樁,少君江南之行表現得智勇雙全,膽識過人,輔佐嘉王圓滿完成了天子交代之事,當然值得嘉獎。”

    停一下,梁師成又笑問道:“不知少君認識嘉王殿下多久了?”

    “學生今年二月才進京,之前從未來過汴京,只是嘉王看了我的發解試策論,有幾分興趣,所以才認識。”

    “哦!原來少君才剛剛認識嘉王殿下,不過嘉王殿下倒是很器重少君,昨天還專門找到我。”

    這時,李延慶忽然意識到自己找嘉王幫忙失策了,非但沒有絲毫作用,反而適得其反,更加得罪了梁師成。

    一時間,李延慶沉默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5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困題求解(下)

    “李少君在想什麼?”梁師成喝了口茶淡淡問道,他眼睛裡閃過一絲陰冷狡黠的目光。

    李延慶知道自己解這道題的思路錯了,他一開始就應該來找梁師成,不能去找嘉王,找了嘉王只怕這道題更加難解,更加複雜,現在已經不是三萬貫的問題,而是他和父親的性命安危問題,以梁師成在朝廷中的滔天權勢,得罪了他,十個童貫撐腰都沒有用。

    梁師成有的是狠毒的辦法,三萬貫錢只是一個開始,如果自己不能解開這個仇結,以後他在京城就寸步難行了。

    當然,讓李延慶轉而背叛嘉王,拜在梁師成門下,這也辦不到,李延慶不可能違背自己基本的做人原則。

    李延慶沉思片刻,他索性坦率地說道:“我在想,我昨天不該去找嘉王,失策了。”

    梁師成呵呵笑了起來,他豎起拇指道:“李少君很聰明,也很坦率,和李少君說話一點都不累啊!”

    李延慶立刻捕捉到了梁師成的言外之意,如果昨天見嘉王得罪了他,他今天就絕不會再見自己了,他既然肯見自己,那就說明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

    “不知道學生還有什麼辦法彌補?”

    梁師成淡淡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記仇,也不是什麼鼠肚雞腸,一點氣量都沒有,既然李少君敬我先人,我自然也要投桃報李,那那三萬貫錢我回頭就讓內藏府如數付清,不讓你們為難。”

    李延慶明白梁師成的意思,三萬貫錢不過是一個警告,只是告訴自己,他要收拾自己易如反掌,不光是自己,連父親李大器也不會放過。

    現在把三萬貫錢還給了父親,意味著警告解除,可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麼,他梁師成會輕易解除這個警告嗎?

    李延慶默默點頭,等待梁師成繼續說下去。

    梁師成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一聲,這小子確實很聰明。

    他緩緩又道:“不過呢,我也希望李少君能幫我一個小忙。”

    這才是關鍵條件了,李延慶毫不猶豫道:“只要我能辦到,我絕不推辭!”

    “以李少君的膽識,當然可以辦到,我想請李少君替我殺一個人。”

    梁師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壓低聲音冷冷道:“你替我把楊戩宰了,尚方寶劍之事,我們就一筆勾銷!”

    .........

    太學宿舍裡,李延慶正在默默收拾行裝,梁師成開出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他當然知道梁師成的真實意圖,利用自己除掉宮中的死對頭,然後嫁禍給嘉王趙楷,很高明的一箭雙雕。

    只是他李延慶就會任憑梁師成擺佈嗎?恐怕最後的結果不會讓梁師成如願,李延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將兩盒用花崗石磨成的象棋裝入馬袋中,又將短劍也放了進去,他拾起銅弓,稍微猶豫一下,要不要帶上它?

    這時,門口忽然有人笑道:“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帶銅弓。”

    李延慶一回頭,只見欒廷玉雙手抱在胸前,倚靠在門上望著自己。

    “是梁師成讓你來的?”李延慶冷冷道。

    欒廷玉走過來道:“你不要生氣,我並沒有欺騙你,我說得是實話,那張琴我原本是打算送給李師師。”

    “那博得美人一笑了嗎?”

    欒廷玉搖搖頭,“她不肯收,我拿著也沒有用,連著《上虞貼》一起給了梁師成,這是我的另一個任務,酬金是三千兩銀子。”

    李延慶冷笑一聲,“船上三十萬兩銀子都不止,你還稀罕三千兩銀子。”

    “我幫梁師成做事不是為了錢,不管怎麼說,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不光欠我一個人情,還欠我一箱黃金珠寶,你答應過分我一半,在小酒館裡。”李延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欒廷玉哈哈大笑,“看不出小師弟居然會對錢財感興趣。”

    “財帛動人心,我為什麼不感興趣。”

    “沒問題,回來後我送一箱黃金珠寶給賢弟。”

    “梁師成給了二師兄任務吧!等我得手後,再把我幹掉,是這樣嗎?”

    欒廷玉注視李延慶半響,苦笑一聲道:“梁師成還是太小看你了,你說得一點不錯,等你殺了楊戩,就由我來幹掉你,然後把嘉王的一塊玉佩放在你身上,嘉王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二師兄打算殺我嗎?”

    欒廷玉啞然失笑,“如果梁師成知道我和小師弟的關係,相信他絕不會讓我去殺你,這是他最大的失策。”

    “師兄回去又怎麼交代?”李延慶注視著他問道。

    “我為什麼要向他交代?”

    欒廷玉淡淡一笑,“得手拿錢,失手走人,這是我們的規矩,我給蔡京做過,也童貫也做過,甚至給天子也做過,我為什麼要在梁師成的樹上吊死?”

    這時,李延慶也笑了起來,“那我就聽師兄的勸告,銅弓就不帶了。”

    .........

    李延慶並沒有和欒廷玉一起離京,欒廷玉從來都是獨走獨行,當天晚上,李延慶給喜鵲留了一張紙條,便帶著豹頭弓離開了汴京。

    李延慶的目標是大宦官楊戩,楊戩雖然長期在外替宋徽宗收刮錢財土地,但在宮中他的權勢與梁師成相等,歷任鎮安、清海、鎮東三鎮節度使,由檢校少保升至太傅,是梁師成最大的政治對手。

    目前楊戩主要在京東兩路活動,就是今天山東一帶,他的老巢便是梁山泊所在的鄆州,李延慶扮作一個去曲阜遊學的士子,一人一馬前往鄆州。

    鄆州其實並不遠,距離開封府不過數百里行程,李延慶先到徐州,然後折道向北,向西北方向穿過兗州後便進入鄆州地界了。

    此時已到處暑末期,雖然白天還略有點曬熱,但早晚已經涼了,這天中午,李延慶來到了鄆州中都縣,他頭戴一頂范陽帽,身穿一件淡青色細麻直裰,腰佩寶劍,鞍橋上掛一副弓箭,看起來就是那種略會武藝的讀書人。

    不過他已經化了妝,臉上塗得漆黑,鼻樑稍稍墊高,兩條眉毛染成白色,看起來頗有異相,和從前的相貌已經完全不同了,雖然這是為了防止梁山宋江他們認出自己,但李延慶這樣化妝還有另一層深意,汴京就有一個長著他這種異相之人,號稱黑面白眉,只是他戴一頂竹笠,遮住大半個臉龐,一般人看不到他的異相。

    官道上小販和商人來來往往,絕大部分都是騎毛驢或者步行,騎馬之人極為罕見,馬車更是看不到,畢竟這裡不是京城,一匹馬便是扎眼貨,一匹好馬更是刺眼睛了,所以李延慶一路都被人關注,他的大白馬雄壯有力,四肢修長強健,不說鄆州,就連京城也比較少見。

    這時,李延慶見路邊有一座茶棚,裡面有二十幾張小桌子,大約坐了一半的客人,他也有點燥熱口渴,便翻身下馬,牽馬向茶棚走來。

    剛到茶棚門口,掌櫃便迎了出來,笑道:“歡迎小官人來小店歇腳,想喝茶還是吃點東西?”

    “有什麼吃的?”

    “有蔥爆羊肉餅,鄆州大包子,赤糖方糕,還有鴨肉粥、田雞粥、冰鎮綠豆湯等等,大概有二十幾樣,保證物美價廉。”

    李延慶點點頭,準備把馬拴在柱子上,掌櫃連忙擺手,“小官人的馬請拴到裡面,馬丟了小店可賠不起!”

    “這裡靠官道,還會丟馬?”李延慶不解地笑問道。

    掌櫃肅然道:“小官人,這裡可是鄆州。”

    “我知道了,不讓掌櫃為難。”

    李延慶直接將馬牽到一張小桌旁,拴在桌腿上,對掌櫃道:“來一碗冰鎮綠豆湯,一籠包子,兩張羊肉餅,再給我來一盤醬羊肉。”

    “小官人稍等,馬上來就來!”

    李延慶摘下竹笠扇了扇風,打量一下茶棚裡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商人腳夫,雖然都在看他的馬,不過都比較好奇,目光友善,但西南角的三名客人卻引起了李延慶的注意,這三名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漢,桌上放著樸刀,綁腿護腕,緇衣馬褲,目光緊緊盯著李延慶的白馬,眼中裡露出一絲貪婪的目光。

    李延慶頓時警惕起來,這裡雖然不是梁山泊的勢力範圍,但還是要小心為上。

    這時,掌櫃給李延慶端來吃食,李延慶借著掌櫃身體遮擋,低聲問道:“西南角那三個人是做什麼的,怎麼總是盯著我的馬?”

    掌櫃回頭看了一眼道:“那三人我也不認識,不過聽他們說話都是本地口音,我估計是押運。”

    押運就是鏢師的前身,宋朝已經興起,到明清進入鼎盛,不過沒有鏢局,大部分都是武館接活。

    掌櫃又道:“小官人,我還是要勸勸你,你的馬還是寄存在騾馬行比較好,再向北走就是梁山的地盤了,你這樣騎馬北上,太扎眼了,十有八九會遇到劫匪。”

    就在這時,剛才三人中一名漢子走了過來,向李延慶抱拳道:“在下鄆州王密,江湖上有個諢名叫快刀王,請問這位朋友貴姓,從哪裡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6
第二百一十六章 白馬風波

    李延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兄台有什麼事嗎?”

    王密呵呵一笑,“我有點莽撞了,其實我並無惡意,朋友這匹馬是否肯轉讓?”

    李延慶心中著實有些不快,看也就看了,偏偏還上門來問,他忍住心中的不快道:“很抱歉,我的馬不賣!”

    “我出三百貫錢,這個價格不低了,我勸老弟還是賣了吧!”

    李延慶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了,他將大碗重重往桌上一擱,“我不賣又如何?”

    李延慶動靜稍大,所有人都向這邊望來,這時,對方又走來一名年紀稍大的男子,慢條斯理對李延慶道:“我們可是一番好意,你這匹馬在鄆州走不了多久,與其被人搶走,不如賣給我們,至少還賺了幾百貫錢。”

    “李二!王三!”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怒吼,只見一名官府公差出現在茶棚門口,怒視兩名大漢道:“你們又要騷擾外地路人了,看我剝了你們的皮!”

    兩名漢子見了公差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嚇得轉身就跑,東西也沒有吃完便迅速跑遠了。

    公差走上前笑眯眯對李延慶道:“我是中都縣都頭楊虎,剛才這幾個無賴總是敲詐外地客商,今天算他們運氣好,沒有得手,否則我就直接將他們抓走!”

    這時,楊都頭向掌櫃招招手,“趙掌櫃,好久不見了。”

    掌櫃勉強笑了笑,眼中露出一絲懼意,這時,楊都頭對李延慶笑道:“單身騎一匹馬確實太危險,這裡離縣城還有十里,我們一起走吧!我可以護你一段路。”

    李延慶向外看了一眼,見官道上站著兩名捕快,李延慶只覺得這個都頭太熱心了一點,而且按照一般常識,一縣都頭到來,掌櫃夥計肯定拼命巴結才對,可這位掌櫃卻畏之如虎,戰戰兢兢一句話不敢說,甚至連剛才三個客人的錢都不敢要,著實令人疑惑。

    李延慶便笑了笑道:“多謝都頭好意,我不去縣城,我準備南下去兗州,都頭請吧!”

    “呵呵!我的一番好意居然被人當做驢肝肺,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好,我懷疑你是梁山亂匪同夥,跟我去縣城一趟。”

    這位都頭見李延慶不肯跟他走,便開始翻臉了,面目變得猙獰起來,這時,茶棚裡的食客開始奪路而逃掌櫃和夥計也顧不得假裝了,轉身便跑進房子,‘砰!’地關上門。

    李延慶心中冷笑一聲,忽然一指楊虎身後,“哎呀!那不是宋江嗎?”

    楊虎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哪裡有什麼宋江的影子,他立刻知道上當,剛要去摸刀,一把鋒利的寶劍已壓住了他的脖頸,“動一下你就死定了,楊都頭!”

    “你走吧!我不抓你就是了。”

    “讓你手下都出來,把弓弩放下。”

    楊虎知道已經被李延慶看破了,只得喝道:“你們都出來!”

    只見從土房子背後出來三人,正是剛才狂奔而逃的三人,他們手中拿著弩箭,弩箭都很短小,一看便知道是藥弩,如果李延慶剛才放開這個楊虎,這幫人就要射馬了。

    李延慶冷笑一聲道:“看來楊都頭的威信不夠,賊人居然沒有嚇跑,讓他們把手下弩箭放下,快!”

    他手中一緊,一股鮮血已經從楊虎的脖子流了下來,這時,楊虎發現這個讀書人的手臂如鐵臂一般,他分毫動彈不得,他才知道自己看走眼了,這個表面上文質彬彬的讀書人竟然是高手。

    楊虎只覺得脖子一陣劇痛,眼前發黑,他心中大駭,急聲喊道:“把弓弩放下,統統放下!”

    他的幾名手下見頭領脖子流血,都暗暗吃驚,連忙將弓弩放在地上。

    “後退!”李延慶厲聲喝道。

    眾人無奈,只得後退幾步,李延慶猛地一腳,將楊虎踹出幾步,翻倒在地,他一躍跳上馬,長劍一揮,韁繩立斷,他撥馬向北疾奔而去。

    五名手下連忙搶上來,扶住楊虎,見他處於半昏迷狀態,脖子上全是鮮血,喉嚨已經割開,隱約可見喉骨,眾人嚇得連忙給他包紮,半晌,楊虎醒過來,咬牙切齒道:“速發鴿信給....劉統領,務必....截住這個渾蛋,我非剝....他的皮不可!

    ........

    其實李延慶也犯了一個經驗錯誤,他總覺得縣城附近應該不是梁山泊的勢力範圍。

    他卻不知道,整個鄆州除了州府須城縣外,其他各縣早已包括在梁山的勢力範圍之內,各縣官府和梁山也是心照不宣,只要梁山泊的人不在縣城內鬧事,他們都睜隻眼閉隻眼,可就算是縣城內,也安插了梁山無數探哨點,大多以經營酒樓和客棧為掩護。

    不光是鄆州,南面的濟州也有一半的地盤淪為梁山的勢力範圍。

    李延慶進入中都縣,在縣衙對面最大的平安客棧用事先準備的假身份住下,李延慶進城時打聽過了,這家客棧有官府背景,和梁山無關,李延慶放下行李,下樓問掌櫃道:“我想打聽一些消息,有沒有牙人給我介紹一個。”

    這是李延慶救青兒時積累的經驗,用錢來買消息,消息不僅可靠,而且他自己也更加隱蔽,當然,他也可以拿著童貫給他的銅牌直接找官府問消息,只是那樣一來,楊戩恐怕就會注意到他了。

    掌櫃笑道:“當然有牙人,不知小官人想打聽哪方面的消息?”

    “問問官府的事情,也想瞭解一下梁山的情況。”

    掌櫃看看左右,壓低聲音對李延慶道:“我先給小官人說清楚,問可以,但千萬不能出去傳,梁山的事情在鄆州是禁忌,在外面公開場合誰也不敢提及,誰敢亂說,立刻就會被抓。”

    “我明白掌櫃的意思。”

    “好吧!我給你找個人,此人是縣衙的文吏,消息絕對可靠,你就別問他名字了,十貫錢,你想知道的一切他都會告訴你。”

    李延慶摸出十兩銀子,往桌上一扣,“我現在就需要這個人!”

    掌櫃暗暗咋舌,十兩銀子啊!這個小官人是從哪裡來的?出手竟如此闊綽。

    不多時,掌櫃便帶著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進了李延慶客房,這名男子長得很白淨斯文,他坐下笑道:“小官人是從京城過來的吧!”

    李延慶搖搖頭,“我不想知道兄台的尊姓,也不想知道兄台是做什麼的,我只是路過中都縣。”

    言外之意就是說:‘我不問你,你也別打聽我。’

    文吏笑道:“是我失禮了,不知小官人想知道什麼消息?”

    “可以隨意問嗎?”

    “當然是隨意問,前提是我知道,十貫錢在我們這裡可是一大筆錢。”

    “我想知道城外一個冒充都頭的人,叫做楊虎......”

    李延慶便將他中午的遭遇說了一遍,文吏笑道:“估計你是有什麼東西被他們看中了,這個楊虎曾經是本縣都頭,後來犯事逃進梁山,在梁山做了個小頭目,既然小官人得罪了他,路上就得當心點了,我給小官人一個忠告,從中都縣向北,城外的客棧腳店不要住,酒館不要進,十有八九都是梁山開的,在縣城多買點乾糧,向北再走兩百里就是須城。”

    “原來如此,多謝指點,另外,我想知道楊太傅現在是否在須城。”

    文吏臉色稍稍一變,居然是找楊戩,他知道李延慶來頭不小,他沉思片刻道:“他最近一個月都在,至於他接下來想不想出去巡視,我就不知道了。”

    李延慶又問了十幾個問題,無論鉅細,文吏都一一告訴了他,李延慶希望得到的情報,基本上都已瞭解清楚。

    次日一早,李延慶帶著掌櫃給他準備的一大袋乾糧,換了一身裝束,離開中都縣,又繼續北上。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6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事態擴大

    離開中都縣一路向北便是丘陵地帶了,這一帶丘陵起伏,樹林濃密,人煙稀少,正是盜匪出沒的好地帶,李延慶騎馬沿著官道緩緩而行,頭頂是火辣辣的烈日,天氣十分乾燥,一陣陣風吹來,官道上立刻沙塵撲面,使路人行走艱難,官道兩側是草地和灌木,再遠處便是大片樹林。

    李延慶此時已不敢大意,他將弓箭橫放在馬鞍上,警惕地注視著兩邊樹林內的動靜,他已經走了二十餘里,依舊沒有發生任何異常情況。

    這時,一直鳴鏑發出尖利的嘯聲從樹林裡傳來,遠處官道上出現了十幾名手執兵器的漢子,李延慶立刻勒住馬,對方終於來了。

    他又回頭望去,只見身後數十步外也從樹林內奔出十幾人,將他前途和後路都堵住了,但人數並不多,總共不到四十人。

    李延慶已將弓箭調整到最佳狀態,隨時可以出箭,他現在關心的並不是前後的夾擊的匪眾,而是東西兩側樹林內埋伏的弓箭手,既然前後的亂匪都沒有弓箭手,那麼對方弓箭手到哪裡去了?

    李延慶很快便找到了答案,弓箭手在西側,只見十幾名人影在樹林中晃動,瞬間又靜止下來,顯然是舉弓弩對準了他,不過李延慶並不擔心,對方既然要他的馬,那麼不到關鍵時刻對方是不會放箭的。

    這時,一名男子在前方大吼大叫,只見他脖子上裹著紗布,正是昨天被他割傷脖子的假都頭楊虎。

    但李延慶關心的不是他,而是他旁邊大將,只見此人也騎著一匹馬,馬前橫了一杆長槍,年約三十餘歲,長得身材精瘦,皮膚黝黑,身上穿一件宋軍的烏錘甲,戴著一頂鐵盔兜鍪,遠遠看去就像一根黑炭。

    昨天文吏教李延慶怎麼識別梁山匪將的地位,一是看坐騎,梁山馬匹極少,只有快馬探子和統制以上將領才能騎馬,其次是看盔甲,像楊虎這樣的小頭目是沒有資格穿盔甲,也只有統制以上將領才能披甲戴盔,梁山一共有三十名統制,他們各施其責,像阮氏三雄就屬於統制。

    如果對方是戴銀盔,那就是梁山的核心將領了,一共有十人,稱為將軍,而戴金盔大將只有宋江和晁蓋兩人,他們自稱上將軍,麾下一共五千匪眾。

    眼前這員大將顯然就是三十名統制之一了,而宋江又派了八名統制分別下山打探各路情報,負責東南方向的統制叫做劉高,也就是楊虎的頂頭上司。

    劉高綽號索命黑無常,他兄長赤發鬼劉唐也在梁山為寇,卻屬於核心將領,而劉高本人是晁蓋的心腹部將之一,負責東南一帶的情報打探,同時為梁山籌集軍資,中都縣便是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昨天他得到心腹手下楊虎的消息,一名黑面外地少年騎著一匹極為雄健的白色駿馬途徑中都縣,還將楊虎的喉嚨割傷。

    且不說手下吃了大虧,劉高無法坐視不管,就憑對方有一匹駿馬,他也會怦然動心了,老主公晁蓋一直為沒有一匹好坐騎而苦惱,曾交代過自己替他找一匹好馬,他也交代了下去,才發生了楊虎不擇手段要奪取李延慶坐騎之事。

    這時,劉高打量著李延慶胯下戰馬,只見這匹白馬通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而且體型雄壯,四肢修長,是一匹難得的寶馬。

    劉高心中大喜,這下他可以讓老主公如願以償了,他又看了看李延慶,只見他頭戴金冠,身穿淡紫色武士服,布料似乎是用極為昂貴的花練織成,劉高也有點見識,他知道這種花練比蜀錦還要昂貴,穿這種布料的人非富即貴,再加上對方黑面白眉,長得頗有異相,他心中便謹慎起來。

    他便對一名心腹手下道:“你去問問對方來歷,就說我不想傷他性命,讓他下馬走人。”

    小校飛奔而去,距離李延慶三十步喊道:“你是什麼人?”

    李延慶破口大駡:“你管本衙內是什麼人,本衙內的手下被你們抓走,給老子立刻放人,否則本衙內殺上梁山,剜了宋江和晁蓋那兩個狗賊!”

    小校臉色大變,飛奔回去稟報,劉高頓時勃然大怒,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休怪他辣手無情了。

    他催馬向李延慶奔去,這時,李延慶已經準備好,待對方離他還有百步,他立刻催馬疾奔至側面,兩支連珠箭向劉高射去,兩支箭的速度快得無以倫比,眨眼便到劉高眼前。

    劉高大吃一驚,急側身躲避,一支從他左肩上方射過,但另外一支箭他卻躲不過了,第二支箭正中他左胸,雖然他穿著烏錘甲,但李延慶用的卻是破甲箭,箭尖呈紡錘形,又細又長,可以從甲片縫隙射入。

    第二支箭‘噗!’地射進劉高左胸,痛得他慘叫一聲,但真正致命的卻是隨即射至的第三支箭,這支箭算准了劉高側面的方向,就在劉高被左胸之箭痛得嘶聲慘叫之時,第三支箭已到了,正中劉高的面門,這一箭射穿了劉高的頭顱,劉高當即斃命,‘撲通!’一聲,屍體從馬上栽倒。

    李延慶快馬如飛,附身拾起地上的長槍,狠狠一槍刺在劉高戰馬的臀上,戰馬慘嘶一聲,撒開四蹄李延慶戰馬疾奔,這樣一來,劉高的戰馬就成了一面擋箭牌。

    李延慶伏身白馬身上,縱馬疾奔,十幾支弩箭從他頭頂飛射而過,忽然,劉高的戰馬一聲長嘶,他連中三箭,失蹄倒地。

    他擺開長槍,上下翻飛,連刺數人,雖然他的槍法遠不能和箭法相比,但對付這些小嘍囉也足夠了。

    這時,數十名嘍囉都被嚇呆了,劉統制中箭落馬,生死不知,這個黑面又異常兇狠,慌亂之中被李延慶殺開一個缺口,衝過了封鎖。

    十幾名弓弩手從樹林奔出了,端弩向李延慶後背瞄準,李延慶轉身連射五箭,每一箭必有一人中箭慘叫倒地,嚇得其餘弓弩手紛紛撲在地上,等他們再起身尋找,李延慶早已奔遠。

    .........

    梁山泊在隋唐時期被稱為巨野澤,是中原地區最大的湖泊,雖然滄海桑田幾度變遷,梁山泊依然是中原以及山東地區最大的湖泊,波光浩淼,一望無際,縱跨鄆州和濟州,方圓近千里,又被稱為八百里梁山泊。

    梁山泊湖畔長滿了十幾里的蘆葦蕩,裡面分佈著大大小小上百個島嶼,也分佈著十幾個漁村。

    梁山便位於梁山泊的西北角,梁山方圓數十里,地勢險峻,高山林密,溝壑縱橫,一百多年來,梁山和梁山泊便一直是盜匪的樂園,生活著大大小小十幾支亂匪,靠搶掠和漁獵為生,自從宋江上山後,他用五年時間統一了梁山泊各路亂匪,整編為梁山義軍。

    這幾年楊戩在鄆州建立西城所,瘋狂掠奪土地和水泊、山林資源,導致無數農民破產,越來越多的人逃進梁山落草為寇,使得梁山義軍聲勢大漲,已擁有五千軍隊,控制人口十餘萬。

    下午時分,東南路的數十名探哨將劉高的屍體運回了梁山泊,在梁山泊招賢村的阮小七得到消息大驚,急發鴿信前往梁山大寨,又安排船隻將劉高的屍體送入梁山。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7
第二百一十八章 矛盾激化

    梁山聚義堂前,劉唐伏在兄弟屍首上嚎啕大哭,四周眾將默然,這是梁山義軍成立以來最慘重的一次損失,竟折了一員統制,晁蓋更是暴跳如雷,要立刻率軍下山攻打須城,活剮了殺人兇手,宋江大驚失色,死死拉住他不放。

    “大哥冷靜,我們不能意氣用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晁蓋氣昏了頭,回頭對宋江大吼,“死的不是你兄弟,你當然不在意!”

    宋江默然,這時吳用連忙上前勸道:“大哥不要激動,此仇我們一定要報,但要查清仇人是誰,否則誤殺了一干百姓,仇人卻逍遙在外,豈不讓人心寒!”

    晁蓋也意識到剛才自己說錯話了,他長歎一聲,轉身向內堂憤懣而去。

    吳用對宋江道:“剛才大哥是一時氣話,二哥不要放在心上!”

    宋江苦笑一聲說:“我能理解他的痛苦,畢竟劉高跟了他多年,這件事我們必須要查清。”

    “其實要查清這件事也不是很難。”

    “你有線索?”

    吳用點點頭,“我們去內堂說吧!”

    內堂上,晁蓋悶悶不樂地喝著茶,宋江和吳用正在詢問楊虎,楊虎跪在堂上道:“劉統制知道晁上將軍想要一匹好馬,便吩咐我們留意,昨天中午一個年輕士子騎著一匹駿馬出現,此人很是機警,識破了我們的計策,險些傷了我,我回去向劉統制彙報了此事,劉統制認為此人一定會北上,便率兄弟在路上埋伏,果然截住了這廝,不料這廝箭法高強,反而把劉統制傷了,我們攔不住他,還折了九個兄弟。”

    “聽他口音是哪裡人?”

    “好像是京城口音,但又不太像,此人長有異相,黑面白眉,很是少見。”

    吳用和宋江對望一眼,心中同時生出一個念頭,‘莫非是他!’

    “他叫什麼名字?”吳用又追問道。

    “他沒說,只是口口聲聲自稱本衙內,他還說我們抓了他的隨從,讓我們把人交出來!”

    宋江眉頭一皺,回頭問晁蓋道:“大哥,我們最近有抓人嗎?”

    晁蓋搖了搖頭,“今年以來就沒有抓過一個人,要麼是別的山寨幹的?”

    這時,戴宗快步走進來,將兩支箭呈給宋江,“郎中把箭取出來了,請寨主過目。”

    宋江接過箭細看,只見這兩支箭打造得極為精緻,一看便是出自名匠之手,而且箭頭鍍金,一般禦箭才會鍍金,這時,宋江忽然發現箭尾刻了一行小小的字,他凝神細看,竟然刻著‘御賜楊太傅’。

    宋江大吃一驚,“這竟然是楊戩之箭!”

    “二弟說什麼?”晁蓋連忙湊身上前。

    “我當然不是說劉高被楊戩射殺,只是黑面白眉讓我想起一人。”

    “誰?”

    “楊戩九個義子中的老九楊璡,他就是黑面白眉,生有異相,一向心黑手狠。”

    “那就對了!這既然是楊戩的箭,楊戩又把箭給了義子,這個狗雜種竟射死了我的兄弟。”

    宋江向吳用望去,見吳用沉吟不語,便問道:“軍師怎麼看?”

    吳用緩緩道:“我總覺得這裡面有點蹊蹺。”

    “有什麼蹊蹺之處?”

    “第一,如果真是楊戩的義子,他怎麼可能單槍匹馬,隨從到哪裡去了?”

    “剛才不是說了嗎?他們隨從被我們抓走了,他們還問我們要人,這很好解釋,為什麼軍師還說它蹊蹺?”晁蓋語氣中有些不悅了。

    “話雖這樣說,可所有的隨從都被抓走,這種情況不合情理,最多部分隨從被抓,其次,一般射人都不會用刻名字的箭......”

    不等吳用說完,晁蓋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只有偷襲才會使用不刻名之箭,如果是光明正大對壘,用刻名之箭揚萬很正常,我就會用刻名字之箭射殺敵人,軍師的解釋太牽強了,恕我直言,如果軍師懼怕楊戩,找各種理由推脫,軍師大可不必如此,直說就是了。”

    吳用的臉色變得很尷尬,旁邊宋江連忙解圍道:“吳軍師沒有這個意思,吳軍師只是想說最好能調查清楚,然後從長計議。”

    晁蓋冷笑一聲,“恐怕這是賢弟的意思吧!第二次說從長計議了,拖到最後不了了之,所以剛才我就說了,死的不是你的兄弟,你當然無所謂!”

    說完晁蓋站起身便快步走了,宋江臉色一變,半天一句話說不出來,他當然知道晁蓋指的是什麼?

    梁山義軍有兩大派系,兗州派和鄆州派,這是根據兩個首領晁蓋和宋江的籍貫而分,宋江是鄆州人,他的一批手下便被稱為鄆州系,晁蓋是兗州鄆城人,他的一批手下就被稱為兗州系。

    在梁山割據時代,晁蓋曾是梁山最大的一股勢力,要遠遠超過宋江的勢力,無論他的資歷和在梁山的時間都要比宋江久,但晁蓋總覺得自己目光狹隘,見識淺薄,在江湖上的號召力遠不如宋江,為了成就一番大業,他主動率領部將和宋江合併,並甘願坐第二把交椅。

    但隨著時間推移,兩人的理念開始有了分歧,他們最大的分歧就是在對待手下上,晁蓋待人以誠,把所有手下都視為自己的親兄弟,以心交心,分給他們兵力和財物,這也是他威望極高的原因。

    但宋江卻很不贊同這種待人方式,他認為這樣會尾大不掉,會讓部將坐大,尤其部將擁有自己的軍隊,將來會形成割據,所以宋江希望收回軍權,並建立等級森嚴的制度,用制度來管理三軍。

    雖然理念不同,但晁蓋還是支持宋江收權,宋江也儘量用心機和手腕來籠絡晁蓋手下大將,所以梁山內部還是比較和睦,至少表面如此。

    但年初在招攬盧俊義和扈誠上山這件事上,晁蓋第一次對宋江心生不滿。

    原因是宋江不擇手段,雖然成功將盧俊義和扈誠招攬上山,卻害得兩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儘管宋江最後為此道歉,但晁蓋心中卻留下了不滿的種子。

    今晚為劉高之死,兩人的矛盾再一次出現了。

    宋江不由長長歎息一聲,“顧全大局,何其之難也!”

    吳用當然明白宋江的心思,不管劉高是不是楊璡所殺,宋江都不想和官兵開戰,現在起義的時機還不成熟,他們還需要時間繼續壯大力量,現在他們必須忍,偏偏晁蓋就不理解宋江的良苦用心。

    吳用沉吟一下道:“確實疑點重重,比如楊璡既然知道北上有危險,他為什麼不在中都縣找幾個手下北上,或許等他父親派軍隊南下接應,他給我的感覺就是故意惹事。”

    “他倒不是故意要惹事,這件事的起因是我們要謀他的馬,楊璡正常北上,我們的人卻把他攔截,他不殺人怎麼辦?”

    宋江滿臉無奈道:“他是不是楊璡倒無所謂,現在的關鍵怎麼善後這件事,怎麼說服大哥和劉唐,還有兗州系的其他弟兄。”

    “要不公明再去和大哥談一談,把利害關係講給他聽,讓大哥理解公明的苦衷,現在不是動兵之時,同時也承諾將來一定給劉高報仇。

    “現在他正在氣頭上,等他稍微冷靜下來,我再去和他談。”

    宋江搖了搖頭,心情鬱悶地走了,這時,吳用招手把戴宗叫上前,低聲對他道:“你去一趟京城,打聽一下楊璡的情況,看看他在不在京城?”

    “軍師還是覺得這個楊璡有問題?”

    吳用點點頭,“他的疑點很多,但每一個疑點都可以解釋,我也說服不了大哥和公明,最好的辦法就是看看楊璡還在不在京城,找到直接證據。”

    “好!我這就下山去京城。”

    戴宗快步走了,吳用負手走了幾步,自言自語道:“這個所謂的楊璡到底想做什麼?”

    入夜,宋江正坐在房間裡燙腳,忽然,一名親兵跌跌撞撞奔來,急聲道:“寨主,晁上將軍帶兵下山了。”

    宋江大吃一驚,騰地站了起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8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山二虎

    李延慶衝過封鎖不久,便來到了曾頭市,曾頭市是中都縣和須城縣之間的一座大鎮,隸屬於須城縣。

    去年這裡曾爆發一場大戰,控制曾頭市的豪門曾氏家族被梁山軍擊敗並滅門,雖然梁山軍退出了曾頭市,但這裡便從此成為梁山的勢力範圍,成為梁山軍控制的三鎮之一,市鎮內的客棧、酒樓和妓院以及質庫、關撲店以前是曾家的產業,現在都成了梁山的資產。

    李延慶是在黃昏時分進入曾頭市,他和欒廷玉約好在這裡見面,李延慶不敢大意,這裡和中都縣不同,中都縣至少還是官府的地盤,梁山在縣中只是有些耳目罷了,但這裡完全就是梁山的地盤,所有的店鋪都有梁山的背景,甚至一半人家子弟都在梁山落草。

    他稍不留神恐怕就會栽在這裡,李延慶將劍橫在馬鞍上,長期的跑步使他的聽力和視力都比一半人更加敏銳,反應也十分迅速,他感覺每一扇門窗後都有人在窺視自己,畢竟騎著這麼一匹雄健的駿馬出現在曾頭市,對梁山本身就是一種挑釁。

    “這邊!”

    李延慶忽然聽到一條小巷深處傳來一個熟悉而低微的聲音,他心中大喜,立刻翻身下馬,牽馬向小巷內走去,走到巷子底,只見一扇虛掩著,門縫中露出欒廷玉那張削瘦的臉龐。

    李延慶牽馬走進院子,房子不大,就只有一座小院和三間土坯屋,欒廷玉關上門笑道:“我一直在等你過來!”

    “師兄知道我要來?”

    欒廷玉點點頭,“你殺死劉高的消息已傳到曾頭市了,前面發來鴿信,要這裡的梁山探哨攔截一個騎白馬的黑臉男子。”

    “可是.....我並沒有看見攔截之人!”

    “負責收鴿信的人已經被我幹掉了,這封鴿信就在我手上,他們當然不知。”

    李延慶恍然,欒廷玉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他當然替自己解決了。

    李延慶又打量一下房子,他感覺房子已經破舊不堪,恐怕再過段時間就會坍塌,欒廷玉怎麼住在這裡?

    欒廷玉從屋中搬出桌椅,他明白李延慶的疑惑,便笑道:“我曾經在這裡住過一年,這是我的房子,五年前我花二十貫錢買下的,背後就是樹林,若有異常可以立刻撤離,你就放心吧!

    “師兄怎麼會在這裡生活一年?”

    “說來話長,坐下喝口茶吧!”

    李延慶坐下,欒廷玉給他倒了一碗茶,淡淡道:“五年前我接了楊戩的一票生意,護送他來鄆州,後來我不慎病倒了,便在這裡養病一年,同時教授曾家子弟武藝,後來遇到大師兄林沖,受他的邀請上梁山住了幾個月。”

    “師兄還上過梁山?”李延慶好奇地問道。

    “你覺得奇怪嗎?”

    “有點奇怪,那麼師兄又怎麼離開梁山,宋江肯放人?”

    “我上梁山和宋江無關,我是住在晁蓋的大寨裡,當時他們正在協商合併,大家都不同意和宋江合併,但晁蓋力排眾議,一心想做大事,大家也只好勉強同意了,但還是走了不少人,我就是在合併不久後離開梁山,返回京城。”

    “所以師兄才這麼瞭解梁山!”

    “我是旁觀者清,不像他們當局者迷,當初我就勸林沖,一山不容二虎,將來總有一天晁蓋會死在宋江手上,林沖是晁蓋手下的二號人物,就算宋江籠絡他,但也不會給他任何實權,宋江那個人我早就看透了,虛偽、沽名釣譽、任人唯親,對普通百姓心狠手黑,可對官府卻寬容大量,無非是怕斷了自己的後路,晁蓋居然還覺得他能做大事?”

    “師兄確實看得很透徹!”

    欒廷玉喝了口茶道:“你今天殺的梁山大將叫做劉高,在梁山三十六將中排名第三十四,雖然地位不高,但他兄長劉唐卻是晁蓋手下第二號人物,僅次於林沖,而且劉氏兄弟對晁蓋忠心耿耿,宋江或許不在意劉高,但晁蓋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吃點東西立刻出發吧!”

    ........

    夜色中,李延慶和欒廷玉站在一座小山崗上,望著舉著火把儼如長龍一般的下山隊伍,李延慶暗暗佩服欒廷玉的判斷準確,打了小的,老的一定會跳起來,這是梁山義軍的傳統,如果不這樣做,以後就沒有人肯賣命了。

    當然,這個度得把握準確,比如像楊虎那樣的小頭目,殺一百個都沒有意義,關鍵是統制以上將領,他們在聚義堂上有座位,屬於梁山這座大公司的董事會成員。

    只要殺了其中一人,為了安撫其他董事,不管是宋江這個董事長還是晁蓋這個副董事長都不得不拿出行動來。

    李延慶凝視片刻,對欒廷玉道:“他們必然是去須城縣,我們分頭行動。”

    欒廷玉猶豫一下道:“其實晁蓋這個人不錯!”

    李延慶輕輕搖頭,“師兄,箭已上弦,不得不發!”

    “好吧!我先去了。”

    欒廷玉無奈,只得調轉馬頭,沿著另一條小路下了山崗。

    ........

    須城是鄆州的州治,也是楊戩所創立西城所的長駐之地,儘管楊戩盤剝民眾財富的範圍已擴大到京東兩路以及河北東路,但西城所的長駐地始終沒有遷移過。

    當然,把西城所設在鄆州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鎮壓梁山軍隊,雖然楊戩還一時滅不了梁山之軍,但兩萬禁軍駐紮在鄆州,還是有效地阻止了梁山亂匪的擴張。

    在北宋末年的四大宦官中,楊戩排名第二,權勢僅次於梁師成,但他在地方上卻有極大的權力,在京東兩路以及河北東路,他的權威甚至超過了聖旨。

    楊戩今年約六十歲,長得身材高大,體格微胖,長一雙豬泡眼,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喝茶,尤其喜好玩茶,他自己不僅是分茶高手,還專門養了四個擅長點茶、分茶的美姬,隨時為他制茶。

    在梁山腳下有一口名泉,叫做珍珠泉,用它泡茶尤其甘冽,為了不讓梁山亂匪騷擾這口名泉,楊戩還專門和宋江達成了一個默契,他默認宋江對曾頭市的控制,換取宋江不去騷擾這口名泉,每天早中晚都會有專門的人去珍珠泉汲水回來制茶。

    楊戩大部分時間都呆在他的府宅園林內,府宅占地兩百畝,位於須城縣東南,是一座極為精緻典雅的園林,假山湖水,綠水成蔭,各種亭臺樓閣點綴其中。

    此時在內堂上,楊戩一邊喝茶,一邊和心腹謀士杜公才商議給天子準備生辰綱的事宜,天子壽辰是十月初十,那一天,天下各州府都要送生辰綱前往京城,楊戩當然也不例外。

    這兩年他著實收羅的不少名貴玉石,他準備拿出一部分進獻天子,但光送玉石似乎太少了一點,他便和杜公才商量再添加點別的什麼東西。

    “官家喜歡花木奇石,我覺得可以在這方面做文章,東西在精而不在多,太傅去年得的那座岱石,我覺得就是非常好的壽禮,天下無人能比!”

    去年秋天,有人在泰山腳下發現一塊重達千斤的奇石,外形和泰山一模一樣,當地知州便將它獻給楊戩,令楊戩愛不釋手,並將它命名為岱石。

    這是楊戩最珍愛的物品,要把它獻給天子,他著實有點捨不得。

    杜公才小心翼翼提醒道:“現在是確定大內總管的關鍵時刻,一塊石頭算什麼?”

    一句話提醒了楊戩,最早大內總管是梁師成出任,後來由他接任,七年前,他外出創辦西城所,大內總管之職便一直空缺,宮中之事由兩個副總管負責,年初,宮裡傳出了要重新任命大內總管的消息,無疑讓楊戩緊張起來。

    是梁師成的心腹李彥出任,還是自己的心腹趙漳出任,這是關係到他和梁師成最終誰能掌握宮內大權的生死攸關問題,他和梁師成鬥了二十年,終於要到決定勝負的一刻了。

    楊戩點點頭,“你說得對,和宮中大權相比,這塊岱石確實算不上什麼。”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奔至堂下稟報:“啟稟太傅,碼頭倉庫那邊傳來緊急消息,梁山軍隊即將襲擊倉庫!”

    楊戩一下子愣住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5-30 19:09
第二百二十章 箭在弦上

    須城縣駐紮了兩萬軍隊,東西南北各有一座軍營,用厚厚的板牆構築,十分堅固結實,以梁山軍隊的實力,攻打須城縣並不現實。

    但有價值的目標也並非只有須城縣,另外還兩處比較有戰略價值的目標,一處便是濟水碼頭,這裡有十幾座大倉庫和船隻,倉庫內存儲有大量的糧食物資。

    第二處戰略目標便是位於城南十里外的西城所官衙,它所處的南市鎮是水陸交通樞紐,西城所實際上是管理公田的官衙,在朝廷和天子眼中,它是財富之源,可在平民百姓眼中,它卻是罪惡之源,在楊戩主政西城所七年中,京東兩路和河北東路已有數十萬戶平民破產,近百萬頃私田被轉為公田,光是佃租每年就給朝廷輸入大量糧食和財富。

    正因為西城所的重要,楊戩特地在西城所旁修築了一座軍營,駐軍兩千人。

    但這次晁蓋偷襲的目標卻是濟水碼頭和倉庫,晁蓋當然不可能攻下須城縣把楊璡抓出來千刀萬剮,但讓他忍下這口氣也是不可能的。

    攻打濟水碼頭和倉庫是他這幾年一直主張的戰略,他認為只要策劃得當,快進快出,一定可以成功,一旦成功,將對梁山義軍的聲望將有著巨大的推動作用,會吸引無數英才前來投奔梁山,但宋江卻主張低調隱忍,不要挑戰官府,利用方臘造反為掩護來積累實力。

    儘管晁蓋最終接受了宋江的低調方案。但並不代表他就放棄自己的主張,他只是承認宋江的權威,為了顧全大局而不得不隱忍,事實上,晁蓋自己有切身經驗,勇於和官府鬥爭雖然風險很大,但收益也大,短短一兩年時間,他們的兵力就能突破數萬人,而不像現在,低調了五六年兵力才五千人。

    沒有鬥爭就沒有影響力,沒有影響力就沒有人來投奔,沒有人投靠就無法壯大,更沒有勇氣和官府鬥爭,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直到今天,因為劉高之死,晁蓋和宋江的矛盾開始激化,他再也不理睬宋江低調隱忍那一套,率領兩千軍隊趕來偷襲碼頭和倉庫。

    晁蓋當然並不魯莽,倉庫和碼頭位於濟水東岸,而他們在濟水西岸,只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搭建一座浮橋,軍隊殺過去,等數裡外的官兵反應過來,趕過來救援時,他們已經達到目的撤退了,那麼倉庫燃燒的沖天烈火必將震驚整個京東西路,會讓無數有志於反抗官府的英雄豪傑彙聚梁山。

    兩更時分,晁蓋和劉唐率領兩千士兵無聲無息地來到了濟水西岸,須城縣位於梁山泊北方三十裡處,濟水將鄆州地理以及經濟環境一隔為二,西面是大片的沼澤和窪地,人口稀少,而東面則是密集的農田和村莊,與此同時,阮小七率領的三十艘小船也沿著西岸抵達了碼頭對面。

    這三十艘小船用鐵鍊扣住橫放,搭上木板,就是一座天然的浮橋。

    晁蓋凝視著濟水對岸,對岸很安靜,碼頭上堆著不少木材,用油布蓋著,幾艘大船靜靜停泊在碼頭上,在距離碼頭百步外,十幾座大倉庫一字排開,在幾支火把的照亮下,隱約可見有人影晃動。

    “動手!”

    晁蓋低聲下達了命令,濟水的小船開始行動起來,一百多名水手在阮小七的率領下,配合得異常默契,迅速用船隻搭建浮橋,短短一炷香時間,一座長達二十丈的浮橋便搭建完成。

    一旦浮橋達成,就沒有時間再猶豫,晁蓋立刻喝令道:“殺過去,燒毀倉庫!”

    兩千名士兵如一條長龍般衝了過了浮橋,向兩百步外的倉庫殺去。

    就在這時,意外卻發生了,一艘千石貨船從上游疾駛而至,向浮橋猛衝而來,後面還有數百名梁山士兵沒有渡河,見此情形,不由一片驚呼。

    與此同時,兩邊火光四起,密集的箭矢如暴風驟雨般向梁山軍射來,一千餘名梁山軍措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瞬間倒下數百人。

    晁蓋知道中埋伏了,他一邊用盾牌抵擋箭矢,一邊大喊:“立刻撤退!”

    ‘轟!’

    千石貨船撞碎了數艘小船,將浮橋攔腰截成兩段,梁山士兵紛紛落水,這時,鼓聲大作,不知多少官兵從四面八方殺來。

    劉唐搶到一艘小船,對晁蓋大喊:“大哥快上船!”

    晁蓋手執盾牌和戰刀,連殺十幾人,他見官兵蜂擁殺來,手下實在抵擋不住,大部分都紛紛跳水求生。

    晁蓋連殺數人,大吼一聲,一躍向船上跳去,就在這時,一支強勁的箭矢閃電般射來,快得無以倫比,晁蓋大吃一驚,儘管他武藝十分高強,但半空中已無法躲閃,‘哢!’的一聲,這一箭射中了晁蓋的額頭,射進了半支箭,晁蓋大叫一聲,摔入濟水中。

    劉唐大驚,急喊道:“阮七,大哥落水了。”

    阮小七也看見了,他一個猛子紮進水中尋找晁蓋,但尋找了兩個來回都沒有看見晁蓋的影子,這時,數千官兵衝到岸邊,一起向河中放箭,阮小七措手不及,被一箭射中大腿,萬般無奈,他只得放棄尋找,向對岸遊去。

    不多時,晁蓋的屍體已被下游官兵找到,數千士兵一起歡呼起來。

    就在百步外的一片小樹林內,李延慶收起了弓箭,撥馬向黑暗中無聲無息而去。

    .......

    天亮時,楊戩聽說射斃梁山賊首晁蓋,他頓時大喜過望,立刻下令梟其首,掛在城樓上示眾。

    此時,梁山卻是一片淒風慘雨,兩千士兵參與偷襲,卻損失過半,逃回來只有九百餘人,更重要是梁山的精神領袖晁蓋死在官兵箭下,令梁山諸將無盡憤恨和悲傷。

    聚義堂內,宋江哭得雙眼流血,幾度暈厥過去,被眾人扶進內堂,好生相勸,宋江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情緒稍微穩定,宋江便對吳用道:“這次出戰,劉唐和阮小七護主不利,我準備將他們二人嚴懲,重重責打並趕出梁山泊,軍師覺得如何?”

    吳用大吃一驚,“二哥不可魯莽行事!”

    他當然明白宋江的心思,晁蓋既死,宋江便可抓住機會整頓晁蓋舊部,劉唐是晁蓋的第一心腹,趕走他就是殺雞儆猴。

    吳用急道:“我明白二哥之意,但現在不是時候,現在需要安撫,收買人心,將來他們若不服二哥,再收拾也不遲。”

    宋江沉吟片刻,點頭道:“也罷,梁山規矩太亂,需要好好整頓整頓,以前大哥總是攔住我,現在他既然去了,我也沒有掣肘。”

    “二哥說得不錯,但現實是需要二哥展示仁義之時,若能替晁大哥報仇雪恨,那他們以後對二哥也就死心塌地了。”

    宋江面露難色,楊戩是當朝權貴,他巴結都還巴結不過來,怎麼還可能去替晁蓋報仇?

    也幸虧晁蓋中伏失敗,若真的燒了倉庫,得罪了楊戩,將來招安後楊戩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他一時有點為難。

    這時,一名小校奔來稟報:“啟稟寨主,外面林將軍、劉將軍等十幾名將軍要求見寨主。”

    這些人都是晁蓋舊部,宋江知道他們為什麼找自己,但他又不能不見,只得給吳用使個眼色,兩人走出了內堂。

    中堂院子裡,林沖、劉唐、白勝、公孫勝以及阮氏三雄等十幾名大將聚集在一起,林沖是晁蓋舊部,也是梁山泊的第四把交椅,晁蓋死後,他便成了晁蓋舊部的領袖。

    宋江走出來,十幾人一起大喊:“請寨主立刻下令攻打須縣,奪回大哥屍首!”

    宋江歎了口氣道:“我何嘗不想奪回大哥屍首,但我們現在只有四千餘人,怎麼可能敵得過兩萬官兵,我們現在去只能是送死!”

    林沖上前一步道:“寨主擔憂雖有一定道理,但梁山上下悲憤萬分,為大哥報仇的士氣高漲,相反,宋軍百年未打仗,個個貪生怕死,兵法雲,哀軍必勝,我們只要以必死之心作戰,一定會擊敗敵軍,如果寨主實在擔心敵不過宋軍,那麼我們可以攻打西城所,只要手中有了敵軍戰俘,便可換回大哥屍首。”

    “這個.....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林沖等人對望一眼,他們都看出宋江沒有誠意,連西城所都不肯打,何談打須城,眾人一時都有點心灰意冷,林沖歎了口氣,索性抱拳行一禮道:“如果寨主不願承擔責任,那我們自己去和楊戩決一死戰,願和晁大哥死在一起,請寨主自己保重。”

    說完,林沖等大將轉身便走,眾人紛紛施禮,“寨主保重!”

    他們跟著林沖而走,宋江頓時急了,這不就是散夥了嗎?他連忙喊道:“請大家留步,聽宋江一言!”

    眾人停住腳步,宋江無奈,這個關鍵時候,他不表決心不行了,只得取出一支箭道:“我宋江一定會率領大家奪回晁大哥屍首,厚葬於梁山,若違此誓,猶如此箭!”

    說完,他將箭一折為二,眾人大喜,一起躬身道:“願聽寨主差遣,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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