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7 11:32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弓馬大賽(十八)


    上一屆的最後十名武士由八名禁軍士兵和兩名武學士子組成,而這一次的代表卻廣泛得多,除了禁軍和武學外,還多了廂軍系、鄉兵系甚至還有太學,就算是禁軍也是派系眾多。

    也正是代表性廣泛,才使這次弓馬大賽牽涉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雖然國子監張邦昌偏向蔡京,對太學參加弓馬大賽極為反感,但國子監和太學的其他官員可不是這樣想,太學生居然在復賽和決賽中連續奪得第一名,對於國子監的官員和太學師生當然是歡欣鼓舞的事情,在觀戰台旁邊也出現了大群太學生,足有一兩千人,他們打出了巨大的橫幅,上寫四個大字‘太學必勝’,格外地引入矚目。

    十名箭武士在休息大棚內進行最後的抽簽,李延慶第一個抽出紙條,他打開看了一眼,上面是‘七’,他將在第七個出場。

    眾人紛紛抽出各自的紙條,但誰也沒有吭聲,這時,一名官員跑來問道:「誰是第一個出場?」

    張清舉起手,他抽到了一號,李延慶不由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這個張清是不是梁山好漢中沒箭羽張清的原形,此人是禁軍登州指揮使孫立的部將,騎射超群,但不會打石子。

    宋朝人取名大多是兩個字,而且普通人家取名字不太講究,順口就行,所以像張順、王順、張清、李英、王英這種名字比比皆是,光太學就有四個張順。

    不過關勝肯定是梁山大刀關勝,長得很像關羽,臥蠶眉、丹鳳眼,也使一把青龍偃月刀,武藝超群,騎射出類拔萃,才二十七八歲,官已至馬軍副指揮使,是所有箭武士中官職最高的一人。

    除了花榮、關勝、張清、楊再興、何灌等五人外,十名爭霸賽的武士還有一對兄弟,叫做朱岷和朱峨,兩人一個排名第五,一個排名第九,還有一個叫冷超,是一名宮廷侍衛,排名第八,最後一人李延慶也認識,來自西北軍的王英傑,在礬樓,他在壺箭比賽上輸給了撒金,他排名第十。

    這時,張清已經立馬在出發線前,由於今天天子出席弓馬大賽,天子信奉道家,十分講究‘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官員們便不敢用鴿子作為活動靶,只好紙鷂來代替,也就是用硬紙扎成的鷂子,比鴿子稍大,用強弩發射上天,能飛數十步。

    這原本是宋軍的一種火器,叫做火鷂子,用火油布或硬紙扎成,尾部有火藥竹管,用強弩射上天後,火藥再接力發射,會在半空中點燃,最遠可飛出千步,宋軍利用它來燒營,有很強的實用性。

    今天的火鷂子去掉了火藥,也不用油紙制作,就是一只普通的紙鷂,不用為了便於天子觀看,紙鷂被塗成赤紅色,在空中十分醒目。

    時間延長為五十聲鼓響,不過今天鼓並不計分,而是在五十記鼓聲中發射出三十只紙鷂,十名箭武士以射中數量和准確性計分,再加上十分的左右開弓附加分,最後以總分多寡來定成績,這就要求箭武士們不僅准確,而且出箭要快,這就相當於在大戰中不僅要殺傷敵軍多,而且還要一箭斃命。

    比賽跑道安排在校場中間,由於時間充裕,所以要求箭武士奔跑一個來回,必須在五十記鼓聲中回到出發點,這對武士們的要求更高了,不僅要射擊目標,還要記住鼓聲,否則晚回會扣分,早回則浪費了時間。

    ‘當!’一聲鐘響,張清縱馬奔出,四周頓時沸騰起來,在緩慢而有力的鼓聲中,第一只紙鷂子飛出,由西向東飛去,其實時機並不多,在紙鷂飛起的瞬間,張清的第一支箭疾射而出

    在休息大棚內,其他九人都在默默地各自准備著,有的在一支支地檢查箭矢,有的人適應弓力,畢竟要在短時間內射三十支箭,這對每個人的臂力都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李延慶雙臂抱在胸前,注視著飛行的紙鷂子,他在尋找紙鷂飛行軌跡的規律,這時,何灌走上前低聲問道:「老弟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這些紙鷂子飛行路線都比較筆直,不會輕易偏離,最高也只有十丈,基本上都是冬天太陽在天空的運行軌跡。」

    「真正的軍中的火鷂子可不是這樣直線飛行,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何灌笑道。

    「為什麼?」李延慶不解地望著他。

    「因為要保證天子的絕對安全,紙鷂子絕不能飛向天子那一面。」

    李延慶點點頭,「原來如此!」

    這時,張清已經結束了,他射下了二十四支紙鷂,成績相當不錯,下面是朱岷上場。

    李延慶卻感覺少了點什麼,這個時候楊再興應該上前和自己聊兩句,但他卻沒有出現。

    李延慶忽然想到了什麼,他連忙向兩邊看了看,卻不見楊再興,再細找,才發現楊再興坐在一個角落,用手支著額頭,神情略有點痛苦,李延慶連忙向何灌道聲歉,快步走到楊再興面前。

    「你怎麼了?」李延慶發現楊再興的臉色比大帳內更加蒼白了,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我沒事,只是有點緊張。」楊再興低聲道。

    李延慶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只感覺他的額頭滾燙,頓時吃了一驚道:「你生病了!」

    楊再興勉強笑了笑,「只是昨晚喝了酒,夜裡發冷,可能有點受涼了。」

    李延慶連忙道:「要不你放棄吧!反正前十昨天已經定下來了,今天你不參加,至少也是第十名。」

    楊再興堅決搖的搖頭,「楊家子弟不會放棄的,我若放棄,就無顏去見先祖了。」

    「那你是幾號?」

    楊再興展開紙條,上面寫著‘五’,還有一點時間,李延慶連忙讓考官去找軍醫來,比賽都有軍醫跟隨,也是怕出萬一,不多時,軍醫匆匆趕來,給楊再興扎針外敷。

    這時,朱岷也結束了,下面是花榮上場,四周頓時歡呼聲一片。

    「李少君!」

    一名考官匆匆走到李延慶面前,低聲對他道:「外面有人找!」

    「是誰?」李延慶眉頭一皺,這個時候誰來找自己?

    「李少君還是去見一見吧!」

    李延慶若有所悟,若是一般人,考官早就把他趕走了,他只得轉身來到大棚外,只見大棚外站著兩人,一個小娘和一個少年,後面還跟著一群侍衛。

    李延慶立刻認出了這個小娘,正是延慶帝姬趙福金,她今天穿了一件紅石榴羅裙,上身著黃色襦衣,頭梳雙環髻,臉上略略畫了淡妝,容顏異常俏麗,脖子上掛了一串七彩寶石項鏈,更顯得她神采飛揚,氣質不凡。

    只是她略有點驕傲地仰著頭,等著李延慶給她見禮,但眼角卻偷偷瞄著李延慶。

    李延慶都快忘記她了,連忙上前行禮,「李延慶參見帝姬殿下!」

    「哼!」趙福金輕輕哼了一聲,「聽說你蠻風光的,估計你早把我忘記了吧!」

    「小民身份卑微,不應該記住帝姬!」

    趙福金一跺腳,怒道:「這麼說,你真把我忘記了?」

    「忘當然沒有忘,只是」

    「只是什麼?」趙福金狠狠瞪了李延慶一眼。

    「只是我怕遇到帝姬,又再讓我改名。」

    趙福金臉上想笑,卻忍住沒笑出來,不過臉色卻和緩不少,她瞥一眼李延慶,徐徐道:「改名就不必了,我來是想告訴你,這次我在你身上押了五百兩銀子,這是我攢了一年的體己錢,你可別讓我輸了。」

    李延慶笑問道:「帝姬怎麼知道我也要參加弓馬大賽?」

    「這個你別管,我自有辦法知道!」

    這時,她身後的少年皇子脹紅了臉,吱吱嗚嗚道:「阿姊我」

    「你急什麼,我會給你介紹。」

    趙福金回頭瞪了他一眼,這才給李延慶介紹身後的少年,「這是我兄弟,廣平郡王趙構,他很崇拜你的箭術,一定要跟我來見你。」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7 17:23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弓馬大賽(十九)



    原來這個皇族少年就是宋高宗趙構,李延慶這才仔細打量他一下,只見他年約十歲左右,但長得很瘦小,看得出身體也比較文弱,比起嘉王的英武神秀實在差得太遠,不過他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外表的瘦弱掩飾不住他內在的聰慧。

    趙構鼓足勇氣道:「我覺得今天李少君不宜用銅弓?」

    「殿下也知道我用銅弓?」李延慶笑問道。

    「我聽侍衛說的,他們說昨天李少君用了銅弓,射程很遠,但昨天只是射三箭,用銅弓沒有問題,可今天是三十只紙鷂,用銅弓就不明智了,我建議李少君改成從前的弓箭!」

    李延慶暗暗佩服這個少年思路縝密,看問題能看到關鍵處,他今天當然不能用銅弓,他現在銅弓也最多能開弓十下。

    「多謝殿下關心,銅弓鐵箭需要非凡的臂力才能使用,我現在還遠沒有到任意開弓地步,今天我也決定用之前的弓。」

    趙構脹紅了臉,點點頭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們走吧!」

    旁邊趙福金催促道:「人家馬上要射箭了,我們就不要打擾了。」

    趙構抱拳道:「祝李少君再奪第一。」

    「多謝殿下關心,多謝帝姬關心。」

    趙福金撇了撇嘴,「我才不關心你呢!自作多情。」

    她帶著趙構在一班侍衛的保護下便揚長而去。

    李延慶也顧不上她,連忙轉身回到大棚,卻不見了楊再興,李延慶頓時急問考官道:「他人呢?」

    「楊少君已經上場了,剛才軍醫給他服用一點罌粟粟,他精神好多了。」

    罌粟粟就是鴉pian,在宋朝已經普遍當做藥物使用,少量服用當然沒有問題,宋朝比賽也沒有什麼禁藥的說法,但李延慶還是有點擔心,他快步走到大棚屋檐下,注視著楊再興的比賽。

    這時,楊再興已經調轉馬頭向回奔跑了,他明顯不在狀態,第一輪的十五只紙鷂子只射下十只,而且大都是腹部中箭,這樣只能得十分,看他的狀態,最多兩百多分,要知道滿分可是六百一十分。

    這時,楊再興已經快支持不住了,他眼前一片紙鷂紛飛,他只憑本能進行射箭,四周不斷發出一片片噓聲,回程已飛起十只紙鷂,他居然只射中三只,這時距離終點只有三十余步,天空居然同時飛起四只紙鷂,他連續四只沒有射中。

    忽然,兩只紙鷂在空中碰撞了一下,一只紙鷂調轉方向朝看台方向飛去,飛得比較低矮,楊再興一時沒有意識,本能地一箭向紙鷂追射而去,四周頓時一片嘩然,侍衛和百官都大驚失色,這一箭竟然是射向天子的看台。

    楊再興距離天子看台也就四十余步,這一箭絕對能射上看台,當然,不會那麼准確,正好射中天子,但這種面朝天子方向射箭的舉動,性質就已經非常嚴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一支箭‘嗖!’地飛上天,正中楊再興的箭,兩支箭在空中相撞,一起落地,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只見李延慶手中拿弓,他在關鍵時刻射下了這支箭,才使楊再興不至於闖下大禍。

    這時,楊再興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從馬上摔了下來,四周一片驚呼,幾名士兵連忙奔上去,將楊再興抬回了大棚。

    看台上,蔡京怒視童貫道:「這是怎麼回事,居然向天子射箭,他想做什麼?童太尉,你怎麼解釋?」

    蔡京和童貫一左一右坐在天子身旁,蔡京抓住了這個機會,向童貫發難了,不管射箭之人是誰?本意是什麼?但向天子看台射箭,作為這場比賽的最高組織者,童貫難辭其咎。

    童貫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嚴重,他心中也頗為緊張,連忙對趙佶解釋道:「陛下,這個武士昨天發揮得非常出色,奪得第八名,今天明顯狀態不對,一出場微臣就發現他騎馬不穩,拉弓無力,看樣子他是病了。」

    「病了就可以向天子射箭嗎?童太尉,你未免說得太輕描淡寫了吧!」

    趙佶向蔡京擺擺手,問貫童道:「看他年紀不大,他就是那個太學生嗎?」

    「他不是!」

    童貫連忙道:「他叫楊再興,是我大宋名將楊業的子孫,今年只有十五歲。」

    趙佶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原來是楊家將的後人,那應該是誤射了,速安排太醫給他看一看病。」

    童貫一顆心落地,他連忙道:「陛下是聖明仁君,微臣替楊再興感謝陛下的寬宏大量。」

    趙佶又笑道:「攔截的那一箭射得很精彩,不知是誰出的手?」

    「陛下,正是李延慶出的手。」

    趙佶已經想起李延慶是誰了,是嘉王的朋友,在狩獵時射殺猛虎救下帝姬,自己好像還給他父親開的寶妍齋胭脂店寫過幾個字。

    趙佶眼中的興趣更濃了,他很期待親眼一睹李延慶的箭法。

    這時,蔡京見打擊童貫的機會就這麼輕易化解了,他心中著實惱火,便冷冷哼了一聲,正想再譏諷童貫幾句,卻瞥見天子臉色有些不悅,便忍住了後面的話。

    這時,一名官員上前對童貫低語幾句,童貫便對趙佶道:「陛下,西夏使臣想為昨天的事情向陛下當面道歉!」

    蔡京臉色微變,昨晚他孫子居然被一群西夏武士打傷,向琮也被打成重傷,氣得蔡京怒火中燒,他當然想不到這裡面有李延慶的黑手,只是認為李延慶運氣太好,在關鍵時候居然有西夏人替他出頭。

    趙佶沉吟片刻道:「帶他來見朕!」

    不多時,西夏使臣焦彥堅被幾名侍衛帶了上來,他跪下行大禮參拜,「西夏使臣焦彥堅特來向大宋天子陛下謝罪!」

    按照慶歷和議的規定,元昊取消帝號,接受宋朝冊封,名義上西夏和宋朝是君臣關系,所以焦彥堅雖是西夏使臣,但他也要向宋朝皇帝行君臣之禮。

    「焦愛卿起來說話。」

    「謝陛下!」

    焦彥堅站起身又道:「微臣約束下屬不嚴,導致他們酒後鬧事,打傷了諸多大臣之子,微臣歉疚萬分。」

    「這件事雙方都有責任,朕聽說你們也死了一人,所以朕不想再追究下去,到此為止吧!比賽結束後,他們也可以回國了。」

    「感謝陛下寬仁,他們已經再收拾行裝了,明天一早就離開汴京,只是這次比賽頗有遺憾。」

    「有什麼遺憾?」

    「回稟陛下,我家國主這次特地挑選了最優秀的箭術來汴京求教,希望能得到大宋第一箭手的指點,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了,當然深感遺憾。」

    童貫臉色頓時變了,原來這個焦彥堅道歉是借口,他實際上是來下挑戰書,看來昨天他們敗在李延慶箭下,根本就不服氣啊!

    趙佶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便淡淡道:「你先下去吧!這件事讓朕考慮一下。」

    「微臣告退!」

    焦彥堅退下去了,童貫連忙解釋道:「陛下,昨天西夏第一箭手已經敗在李延慶箭下,完全可以拒絕他們的無禮要求。」

    趙佶面無表情,就仿佛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言不發,童貫摸不透天子的心思,也不敢再說下去,連忙向下面擺了擺手,示意比賽繼續開始。

    ‘當!’

    一聲鐘聲,排在第六個出場的關勝催馬衝了出來

    大帳內,楊再興已經蘇醒過來,他還記得自己射出的最後一箭,心中十分擔心地問李延慶,「我最後一箭有沒有射在看台上?」

    李延慶微微一笑,「放心吧!你那一箭被我攔截住了,沒有闖禍,而且剛才太醫來給你看病,說明天子並不計較。」

    楊再興頓時長長松了口氣,心中感激不盡,「多謝延慶關鍵時刻幫我解危,要不然我真闖大禍了。」

    「都是自己兄弟,不用客氣!」

    這時,一名官員跑了上來,對李延慶道:「關勝已經回程了,李少君快准備吧!」

    李延慶點點頭,對楊再興笑道:「那我就准備上場了!」

    「祝賢弟馬到成功,再次勇奪第一!」

    李延慶哈哈一笑,「那是肯定的!」

    他加快腳步向出發處走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8 13:47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弓馬大賽(二十)




    在李延慶之前已經有六人上場比賽結束,其中最高分依舊是花榮,他射中二十五只紙鷂,其中頭部二十只,頸部三只和腹部兩只,加上十分左右開弓,總分應是四百七十五分,但他在時間控制上計算有誤,導致鼓聲結束時,他距離始發點還有兩步,又被扣去二十分,最後總分是四百五十五分,比第二名張清高出整整五十分。

    此時大家都意識到,時間控制才是比賽的最難點,既要心無旁騖的射箭,又要時刻計算鼓聲,難度不是一般的大,這裡面控制得最好的是關勝,他只差一步抵達起點,只被扣去十分,如果不算楊再興的話,控制最差是朱岷,足足被扣去了六十分。

    李延慶執弓站在始發點上,微風吹拂著他的臉龐和盔纓,他眯起眼睛注視天空的陽光,盡量讓眼睛適應明亮的光線,他們始發是從西向東疾奔,陽光是不可避免的障礙,好在現在已是深秋,陽光溫暖但並不刺眼。

    四周看台上已經騷動起來,大部分觀眾都認出了李延慶,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摒住呼吸,注視著他的比賽。

    主看台上,童貫低聲對趙佶道:「陛下,下面就是李延慶出場了!」

    趙佶點點頭,他對李延慶已久聞其名,心中對這個太學生也充滿了好奇,童貫又回頭對一群皇子和帝姬笑道:「各位殿下,下面出場之人就是復賽和決賽的第一名,叫做李延慶,大家可以看看他的箭術!」

    十幾名皇子帝姬頓時竊竊私語,趙構激動得小聲對趙福金道:「阿姊,他要出場了!」

    趙福金嘴一撇,「大驚小怪,出場就出場唄,有必要這樣激動嗎?」

    話雖這樣說,她的一雙秀目卻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起發點上的年輕將領,這時,高台上紅旗一揮,‘當!’出發的鐘聲敲響。

    李延慶縱馬奔出,只奔出三步,第一記鼓聲便敲響了‘咚!’

    跟隨著鼓聲敲響,第一只紙鷂也被發射上天,這一次李延慶卻果斷堅決,紙鷂剛露出頭,李延慶便刷地一箭射出,這一箭又快又狠,一箭射中了紙鷂頭部,但力量並不很大,帶著它飛出七八丈遠落地,四周頓時歡呼聲大作,看台側面的一千多名太學生更是激動萬分,揮舞著旗幟和橫幅,為李延慶吶喊助威。

    這時,第二只、第三只和第四只紙鷂幾乎都同時飛出,李延慶雙腿控馬,連抽三支箭,如連珠箭般地射去,三只紙鷂紛紛中箭落地,皆是一箭穿頭。

    四周歡呼聲更加聲勢浩大,但對於李延慶,他更重要的事情是計算鼓聲,當他射下第四只紙鷂時,剛好是第七聲鼓響起,他張弓搭箭,滿弓一箭向第五只紙鷂射去

    看台上,童貫對趙佶笑道:「陛下,此子出箭如行雲流水,快而不亂,從容自若,以小可見大,此子將來必可為陛下做一番大事。」

    另一邊,蔡京卻心懷不滿,但他又不敢多說,只得陰沉著臉注視比賽,趙佶卻始終捋須不語,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而在後面,趙福金已經完全忘記了她假裝的傲氣,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賽中,李延慶射中一只,她便跟著全場觀眾一樣歡呼鼓掌,當李延慶連射五只紙鷂,她更是激動得跳起來。

    連她身邊的趙構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拉一下她袖子,低聲道:「阿姊」

    趙福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臉一紅,坐下道:「他的輸贏關系到我五百兩銀子的下注,我當然很關心。」

    趙佶卻聽到了這句話,回頭奇怪地看了女兒一眼,笑問道:「四娘在他身上下了五百兩銀子?」

    趙福金俏臉更紅了,連忙道:「女兒聽三哥誇贊他箭術出眾,一定能拿第一,我便托內侍去關撲店下了注。」

    今天趙楷沒有來,他不知道自己成了小妹的擋箭牌。

    趙佶對這個寶貝女兒極為驕縱,便笑了笑,「早知道父皇也托你下幾注了!」

    趙福金頓時嬌笑道:「女兒若贏了錢,一定給父皇買個好玩的壽禮!」

    趙佶哈哈大笑,「好!朕就等著你的禮物。」

    賽場上,李延慶已經調馬回頭了,弓箭也換成了左手執弓,肩膀輕輕一甩,將箭壺甩到右肩,這時他越射越順手,從銅弓鐵箭上悟到的箭術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時,天空飛出兩只紙鷂並肩而飛,李延慶抽出兩支箭一並射出,兩只紙鷂同時被射中頭部墜落,精彩之極的二龍出水,四周數萬民眾再次歡呼雀躍,花榮也駭然嘆服,雖然他也能射出二龍出水,但絕對無法兩箭皆中頭部,李延慶這種對出箭的強大控制力令他自愧不如。

    看台另一側的撒金慢慢握緊了弓箭,心中充滿了戰勝李延慶的渴望。

    ‘咚!’又一記鼓聲敲響,李延慶心中計數這是第五十七記鼓聲,紙鷂已經飛出二十八只,還差兩只沒有飛出,而他距離始發點還有十幾步的距離。

    他伸手抽出最後兩支箭,不料竟然只摸到一支箭,他心中一愣,怎麼會少一支箭?

    但時間已不容他細想,‘咚!’第五十八聲鼓敲響,他縱馬疾奔,向終點衝去,他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就看在關鍵時刻能否抓住了。

    這時,最後兩只紙鷂同時飛起,在兩支紙鷂即將並攏的一瞬間,他最後一支箭射出,‘噗!’的一箭雙雕,兩只紙鷂被射穿頭部,同時落地,四周的歡呼聲已經淹沒了鼓聲,這是最精彩絕倫的一箭,令每個人都嘆為觀止!

    鼓聲驟然停止,李延慶立馬向東,舉起了雙手,他提前兩步返回了始發點。

    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李延慶的最後成績出台了,一共射下二十八只紙鷂,其中二十五只射中頭部,一只頸部,兩只腹部,加上左右開弓的十分,最終他以五百四十五分絕對優勢提前奪得了第一名。

    盡管後面還有三個人沒有出場,但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再有人異軍突起了。

    連趙佶也輕輕鼓掌,嘆息一聲道:「想不到最後居然是太學生奪冠!」

    童貫見蔡京正好不在,便抓住這個機會對趙佶道:「陛下,太學本是大宋精華人才彙聚之地,十年寒窗,學習繁重,很多士子身體羸弱,未來不堪政務重壓,微臣考慮,能否在太學生入學之初,前來軍營按照軍隊方式訓練一年,這樣不僅能強健他們身體,同時也能訓練紀律,培養他們對軍事的理解,對士兵和軍隊的了解,將來帶兵打仗也能湧現出更多的儒帥,不知陛下覺得如何?」

    趙佶當然明白童貫的真實目的,說得娓娓動聽,實際上就是想染指太學。

    不過趙佶並不反感,挑起大臣的鬥爭正是帝王傳統的御下之術,蔡攸死後,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相國,眼看蔡京權勢日益坐大,光靠梁師成一人不行,他確實還需要再找一個心腹來壓制蔡京的權勢。

    童貫想染指太學倒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讓童貫來牽制蔡京,趙佶便笑了笑道:「這個提議不錯,愛卿寫份正式奏折上來,讓朕再好好考慮考慮!」

    官家的考慮考慮實際上就是准了,只是不會那麼直接表示同意,需要委婉一點。

    童貫大喜,「感謝陛下理解!」

    趙佶的心情著實不錯,他又童貫笑道:「去告訴西夏人,就說比武之事,朕准了!」

    這個決定卻讓童貫倍感壓力,雖然他知道官家是想好好教訓一下西夏人的狂妄,但這種事情沒有絕對的把握,李延慶畢竟經驗不足,失手怎麼辦?

    但聖意不可違,他連忙起身,向西夏人的席位走去。

    大棚內,眾人紛紛圍住李延慶,祝賀他登頂,花榮不解地問道:「賢弟怎麼只有二十九支箭?」

    李延慶這時已經想到了原因,他有一支箭是替楊再興擋禍了,當時他只顧關心楊再興的病情,卻忘記把箭要回來了。

    「之前我已經用掉一支箭,後來卻忘記了。」

    眾人頓時想起來了,何灌笑道:「不過也幸虧少了一支箭,我們才有幸看到了延慶一箭雙雕的絕技。」

    張清豎起拇指贊道:「那個機會轉瞬即逝,想抓住它必須事先判斷箭勢,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李延慶笑道:「其實大家都能做到,只是我正好遇到了,形勢所迫而已。」

    這時,童貫快步走進了大棚,眾人紛紛行禮,童貫擺了擺手,對李延慶道:「你准備一下吧!西夏人向我們挑戰,天子已經同意了。」

    眾人皆愣住了,但李延慶卻事先已經想到,他連忙問道:「不知他們打算怎麼挑戰?」

    童貫嘆了口氣,「按照西夏人的規矩,各射三箭,生死由天!」

    李延慶默然,大棚內炸了鍋,所有人都憤恨道:「這裡是大宋,怎麼能按西夏人的規矩來,就算挑戰也要按大宋的規矩來辦!」

    童貫高聲對眾人道:「慶歷議和時,雙方曾在西夏比劍,當時是按大宋的規矩,他們剛才就提出了對等的原則,天子也同意了。」

    大棚裡安靜下來,既然天子已經同意,那還有什麼可說,眾人都向李延慶望去,李延慶沉默片刻道:「我可以和西夏人比箭,不過我要換一把弓,請稍等我片刻。」

    童貫連忙問道:「你的弓在哪裡?」

    「就在外面,我朋友替我拿著。」

    童貫點點頭,「你不用去,我讓人替你去拿!」

    楊再興站起身道:「我知道他們在哪裡?我去吧!」

    他快步向外走去,童貫急令兩名士兵跟上,不多時,士兵將李延慶的銅弓鐵箭拿了回來。

    李延慶接過沉甸甸的弓箭,他冷笑一聲,既然撒金不肯死心,那就休怪他出手無情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8 13:47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弓馬大賽(二十一)




    最後一個出場的是何灌,他同樣表現出色,以四百五十分的總分屈居第三,他只比花榮少了五分。

    爭霸賽最終結果出台,李延慶以五百四十五分的絕對優勢奪魁,花榮以四百五十五分奪得第二,何灌以四百五十屈居第三。

    這次弓馬大賽完全出乎汴京人的意料,不僅第一名和預測不符,而且前三名也和預測相差甚遠,這就意味著絕大部分的人下注都輸了。

    不過這也只是一種娛樂,鮮有人會把身家性命給押上去,除了幾家關撲店因為嚴重預測失誤,致使聲譽受損外,其他影響並不是很大。

    當成績出台,觀戰的數萬民眾以為比賽已經結束,開始陸陸續續離場返城,這時,又一個重大消息傳出,接下來將加賽一場,由西夏第一箭手挑戰弓馬爭霸賽的頭名。

    這個消息如一時激起千層浪,離場的民眾又紛紛趕了回來,數萬觀眾再次聚集在賽場四周,他們興趣更加濃厚,期待帶著接下來的比賽,這一場比賽的性質已經完全變了,由十強爭霸賽變成了兩個國家之間的挑戰賽,變成了兩國之間榮譽的一種競爭。

    看台上,童貫正代表大宋和西夏使臣焦彥堅進行抽簽,決定誰先誰後,由於西夏人的弓馬挑戰賽十分殘酷,常常會造成傷亡,所以先後順序至關重要,搶占先機者往往能先一步射傷並擊敗對方。

    這時,一名宦官快步跑來,在童貫耳邊低語幾句,童貫愕然,半響,他無奈對焦彥堅道:「不用抽了,天子說以客為先,你們先射吧!」

    焦彥堅仰頭呵呵一笑,「那我們就客隨主便了!」

    賽場上,李延慶立馬在百步之外,手執厚背短劍,箭決是西夏的傳統決鬥方式,因為情敵、仇敵或者金錢糾紛,雙方輪番射對方三箭,生死由天,如果三箭都傷不了彼此,那麼雙方仇怨便一筆勾銷,彼此不能再找對方麻煩。

    箭決在中原的先秦時代還常常出現,但自從漢朝流行用劍來決鬥後,弓箭決鬥便很少看見了,不過依舊在小範圍內存在,弓箭作為一種遠程兵器,它的決鬥也有一定優勢,至少不會出現兩敗俱傷的情形。

    箭決規則西夏和宋朝都差不多,雙方可以用兵器格擋,但不允許用盾牌,兵器包括短兵器和長兵器,這個沒有限制,另外還有一點是不准射馬,在某種程度上,馬匹是一面肉盾牌,最後是距離有要求,發箭時雙方的間距不能低於百步。

    賽場四周一片鴉雀無聲,從官員到士兵乃至平民都十分緊張,居然被抽到西夏武士先射,這讓每個人的心都懸到嗓子眼上,就不知道李延慶能否擋住對方三箭。

    這時,沉悶的鼓聲敲響,箭決開始,撒金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容,催馬一步步向李延慶靠攏,他緩緩抽出一支長箭,扣在長弓上。

    撒金也是兩石弓,在西夏人中極為少見,強大的箭力使他在西夏所向披靡,他至少參加過十場箭術決鬥,但每一次都是以射殺對方而結束。

    「你身體在發抖了嗎?」

    撒金高聲笑道:「我感受到了,你害怕得想跪下求我!」

    話音未落,他‘嗖!’箭速快疾,直取李延慶咽喉,李延慶並沒有被他的叫喊聲所動,他眯著眼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當對方長箭射出,他的短劍在空中劃了個弧線,精准地向箭矢劈去。

    ‘當!’這一劍正劈中箭頭,將對方的第一箭劈飛出去,四周觀眾愣了半晌,忽然反應過來,頓時爆發出雷鳴的掌聲和喝彩聲。

    撒金縱馬疾奔,他擰身又是一箭,從一個極小的角度直取李延慶的腿部,這一箭射得非常陰險,無論李延慶怎麼躲閃都只有一個選擇,要麼射中李延慶大腿,要麼就射中他的戰馬。

    撒金賭李延慶不會讓自己的愛馬受傷,肯定會用劍劈砍來箭,就在第二箭射出的隨即,第三箭也射出了,這一箭稍微高那麼一點點,只要李延慶去劈砍第二箭,那麼第三箭就很難躲過了,這是撒金的絕命殺招,他參加十次箭決,有八個人便死在這一招上。

    撒金的判斷沒有錯,李延慶發現這一箭角度十分刁鑽,不管自己向前、向後還是側閃,大腿是可以躲過,但馬卻躲不過。

    李延慶當然不會讓自己的馬匹受傷,他剛要側身揮劍向來箭劈去,但心念忽然一動,立刻意識到了這一箭的陷阱,他當即改變了主意,急中生智,抬腿一腳向來箭踢去,這一箭力量十足,被靴尖踢中,箭改變方向向上,貼著他的頭皮飛走,將李延慶也驚出一身冷汗。

    這時第三箭已射倒,如果他剛才彎腰劈箭,那這一箭正好射中面門,而現在,這一箭是射向他胸膛,但李延慶已有准備,他不慌不忙揮劍劈去,‘當!’箭被劈為兩段,飛出一丈多遠。

    三箭已過,李延慶安然無恙,四周觀眾憋在心中的怒氣終於發泄出來,各處吼聲大作,「該我們了,射死他!」

    撒金見李延慶居然識破了自己的計策,他心中失望之極,將長弓狠狠向地上一摔,也拔出了長劍,他們都有經驗,對付密集的箭矢,用長兵器撥打較好,但單打獨鬥,還是用劍更加靈活一點。

    李延慶冷笑一聲,從弓袋裡抽出了銅弓,他後背只有三支鐵箭,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場合使用銅弓鐵箭。

    「我的箭可沉重,當心了!」

    「廢話少說,要射就射!」

    李延慶抽出一支鐵箭,搭弓上弦,他雙腿策馬,戰馬開始緩緩奔跑,當他和對方形成了‘丁’字角度時,李延慶等到了時機,果斷出箭。

    ‘崩!’一聲巨響,鐵箭閃電般射向撒金面門,當第一支箭射出,李延慶的第二箭已搭上弓弦,拉弓如滿月,再一箭射出,緊接著第三支箭也發射了,三支連珠箭裹夾著強大的勁力向對方射去。

    撒金做夢也想不到對方的箭速竟如此之快,眨眼就到面前,嚇得他一哆嗦,揮劍劈去,‘當!’鐵箭和鐵劍相撞,雖然鐵箭勉強被擋開,卻震得他手臂發麻,酸軟無力,手中劍幾乎脫手而出。

    不等他喘一口氣,第二支箭眨眼又到了面前,和第一箭的軌跡一模一樣,直取他面門,用劍劈砍已經無力,也來不及了,撒金只得本能地向後一躺,一招鐵板橋躲過了第三支箭。

    但第三支箭又到他面前,這是李延慶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他知道撒金除了躺下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所以第三箭便稍微壓低,依舊是射他的面門。

    撒金已無法躲閃,在絕望的一瞬間,他本能用手臂抱住頭,恐怖地慘叫起來。

    ‘哢嚓!’這一箭正中他的左肘,強大箭力將他肘關節擊得粉碎,只剩一點皮肉掛住手臂,撒金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頓時暈了過去,身體從馬上栽落下地。

    四周頓時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被李延慶強大無比的三箭嚇呆了,他們只看見李延慶三箭連續射出,便殺得對方毫無抵擋之力,最後敵方中箭翻身落馬,生死不知,但很快,激動萬分的歡呼聲便四面八方傳來,整個賽場都沸騰了。

    十幾名巡邏士兵飛奔上前,用擔架將撒金抬了下去,戰馬也牽走,李延慶附身拾起自己的三支鐵箭,高高舉起雙手,激動的叫喊聲再次將整個賽場淹沒了

    「李少君!」

    一名官員奔來大喊道:「陛下召見!」

    李延慶翻身下馬,將馬匹和兵器遞給士兵,跟隨官員快步向看台上走去,這時,焦彥堅帶著西夏武士憤而退場,他們輸不起,也無法抵賴,只能灰溜溜逃走。

    趙佶高興得呵呵大笑,連聲對周圍的百官道:「這是朕登基以上最精彩的一場比賽,狠狠替朕出了一口惡氣。」

    蔡京虛偽萬分地假笑道:「正因為有陛下英明決策,李延慶才能發揮得如此神勇,這是陛下之洪福也!」

    眾臣紛紛贊頌天子乃大國之君,武德兼備,才是勝利之本。

    趙佶聽得十分舒服,事實上他也覺得自己決策英明,讓西夏先射,既有大國的風度,又保住了最後的勝利,他有了參與感,心中更有一種勝利的滿足。

    這時,侍衛帶著李延慶快步走來,李延慶跪下行禮道:「學生李延慶參見皇帝陛下,祝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佶滿臉笑容擺手道:「李少卿平身!」

    「謝陛下!」

    李延慶並不是一般白丁,他有太學生的身份,在某種程度上屬於天子門生,他可以面見天子。

    趙佶微微一笑,「朕聽嘉王說起過你,說你不僅是去年的相州解元,而且箭術高強,只是朕沒有想到,最後居然是弓馬大賽之冠,箭術堪稱獨步天下,如此文武全才,實屬罕見,也是我大宋之幸也!」

    「啟稟陛下,學生也只擅長箭術,別的武藝也很稀松平常。」

    「你書法摹帖何本?」趙佶話題一轉,便從武轉到了文上。

    「學生從小摹帖蘇黃字體。」

    趙佶點點頭,「蘇黃之字大器渾厚,確為大家之作,不過臨摹人太多,顯不出個性,朕自創瘦金體,倒也別具一格,回頭朕送你一本字帖吧!」

    趙佶的瘦金體沒有他同意,沒有人敢隨意臨摹,趙佶這就是准李延慶臨摹他的字體了,其實也沒什麼意義,只是趙佶自我感覺良好罷了。

    李延慶雖然也沒什麼興趣,但也不得不認真表態,「學生謝陛下厚賜!」

    「這次你奪取弓馬大賽之冠,朕應該升你官才對,不知你對軍隊是否有興趣?」

    童貫嚇了一跳,李延慶是他插手朝政的棋子,怎麼能從軍?他急忙目視李延慶,讓他不要答應。

    其實就算童貫不提醒,李延慶也不會現在從軍,僅靠天子恩澤,沒有自身的科舉資本,當了官也很難升上去。

    李延慶躬身道:「學生尚年少,不宜為官,學生已決定參加後年的科舉,望陛下恩准!」

    趙佶笑了笑道:「年少不是借口,大宋一向重視神童,相國晏殊十四歲授同進士出身,補秘書省正字,蔡伯俙七歲獲進士出身,入東宮伴讀,還有李淑、楊億等等名臣都是十一二歲入仕,如果你願意,朕可賜你同進士出身,補秘書省正字,你意如何?」

    秘書省正字就是入宮伴讀,陪皇子讀書,還順便教他們練練弓箭,趙佶見幾個皇子都頗為崇拜李延慶,便有心讓他入宮。

    但李延慶依舊搖搖頭,「陛下厚恩學生感激不盡,但參加科舉是學生祖父、父親幾代人的願望,也是學生從小的志向,望陛下成全!」

    宋朝的皇帝就有這點好處,對臣子十分寬容,絕不會動不動就翻臉發怒,宋朝大臣並沒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受,所以李延慶的婉拒並沒有讓趙佶生氣,他反而欣然笑道:「既然你有大志,那就朕就成全你,准你參加後年春闈!」

    「謝陛下成全!」

    趙佶想了想又道:「既然你不願為官,那朕就封你父親武德郎之銜,賞金千兩,賜宅一座,表彰他為朕教出這麼優秀的兒子!」

    「臣替父親謝陛下龍恩!」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8 17:18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紙素柬



    「干杯!」

    會仙樓內,上百名湯陰同鄉聚集一堂,歡慶李延慶奪得弓馬大賽第一名。

    不過今天的主角並不是李延慶,而是他的父親李大器,李大器父因子貴,居然被天子封為武德郎,雖然並不是實權官,但已經有了官的頭銜,這就意味著李大器的社會地位得到大大提高,不再是有錢位卑的商人,而已經擠身士族了。

    眾人將酒一飲而盡,李勾兒跳起來笑道:「各位聽我一言!」

    「狗兒要叫了,大家聽著。」

    眾人哄堂大笑,李勾兒也不生氣,繼續笑嘻嘻道:「咱們湯陰同鄉會已經籌辦了快五年,始終沒有能建立起來,關鍵就是少一個讓大家心服口服的人,現在我覺得大器就最為合適,又是寶妍齋的大東主,又封官武德郎,學問又好,咱們就推舉大器為會長,大家說我的建議如何?」

    這個建議立刻得到了眾人的熱烈響應,湯陰同鄉會五年前就由幾個在京城混得不錯的同鄉發起,但同鄉會方案推行五年,卻始終得不到大家的一致認可,關鍵就在於缺少一個讓大家心服口服的領頭人。

    李大器本來就是舉人出身,又在短時間內成功創辦寶妍齋胭脂鋪,現在還被天子親口封為武德郎,這可是從七品的官銜,不管是財富還是地位,李大器都讓人眾望所歸。

    李大器再三謙讓,大家不依,無奈,李大器只得端起酒杯道:「既然大家信任大器,那我一定好好會替大家做事,但創辦同鄉會並不是我李大器一個人的事情,是我們大家所有人的事情,我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為了讓同鄉會籌辦運轉起來,我先捐一千兩銀子。」

    李大器的慷慨和闊綽得到眾人的一致贊賞,湯正玄再次表示,湯氏客棧將繼續作為同鄉會的活動場所,並無償捐出一間客房作為同鄉會的常駐之地,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暢想著湯陰同鄉會的未來,並選出了五名同鄉會籌辦人

    夜漸漸深了,眾人漸漸散去,李勾兒喝得半酣,坐在李大器身邊笑問道:「今天給小員外慶功,結果他本人卻不見!」

    「今天是童太尉設宴招待弓馬賽前十名,他實在走不開。」

    「我只是說說,當然應該是事業為重,大器,聽說你中了滿注,賞金應該翻了二十倍吧!」

    李大器搖搖頭,「上限是十倍,不可能再多了。」

    「真令人羨慕啊!一千兩銀子翻了十倍,一萬兩銀子就這麼輕易到手了,要是我也投注小員外多好,我押了花榮,結果十貫錢全賠了。」

    李大器笑了笑,「這個誰能想得到呢!我本來也後悔來著。」

    李勾兒又低聲道:「聽說天子賞你一座美宅,不知有多大的宅子?」

    這才是李勾兒找李大器的目的,他是莊宅牙人,各種關於房產的信息都各外敏感,李大器既然得賞賜,這裡面必然有利可圖。

    李大器搖搖頭,「下午倒是來了一個官員,稍微聊一下,給我的宅子大概有二十幾間屋,有個後院子,具體占地多大他沒說。」

    「那宅子在什麼地方?」

    「好像在保康門冰櫃街那邊。」

    「啊!原來是在那裡。」

    「有什麼不妥嗎?」李大器不解地問道。

    李勾兒連忙道:「冰櫃街那一帶在真宗皇帝時還是一片城腳窪地,相國丁謂用很低廉的價格把數百畝土地都買下來,然後他挖土填地,窪地填平了,又多了一面小湖泊,他又申請開保康門,結果無人問津的窪地變成了黃金地段,丁謂造了上百棟小宅子出租,每月租金就有四五千貫,後來他被罷相發配,抄沒家產,上百棟宅子都變成了官宅,那邊我去過,最小的一座宅子三畝地,最大的宅子六畝地,如果是二十幾間屋,那應該就是四畝地的宅子。」

    停一下李勾兒又笑道:「一般賞賜的宅子有兩種,一種是名義上的賞賜,也就是主人死後還是會被官府收回去,本質上還是官房,還有一種就是真賞賜,和民宅一樣,有房契地契,我估計大器這個賞賜夠嗆,冰櫃街那邊全是官房,沒有一家是真賞賜。」

    「無所謂了,掙了錢自己買房,指望官府,哪裡能靠得住?」

    「話雖這樣說,京城的房宅誰買得起?三四畝的小宅最低也要兩萬貫起價了,保康門那邊的地段非常好,四畝一座的宅子最低五萬貫,大器,五萬貫啊!」

    李大器卻沒有吭聲,他現在還倒真拿得出五萬貫錢,李大器心中感慨萬分,幾年前他還窮得五貫錢都拿不出,這才短短幾年,一千貫錢對他來說就已經是毛毛雨了,他不得不感概造化弄人,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李延慶從段家院子出來已經是亥時左右了,今天童貫舉行了盛大的宴會,歡慶弓馬大賽結束,除了前十名箭武士外,還有三十余名禁軍高級將領作陪,大家喝得盡興而散,童貫有點不太放心李延慶,便讓兩名士兵陪他回去。

    亥時也就是晚上九點左右,對於習慣於過夜生活的汴京人,此時才是夜生活剛剛開始,各種食鋪、酒樓、青樓依舊燈火通明,御西瓦肆內人頭擁擠,熱鬧異常。

    李延慶有點疲憊了,沒有進瓦肆,直接從瓦肆旁邊小巷穿過,又走了一段路便來到了新橋,直接過了新橋,不遠就是太學了。

    這時,李延慶卻發現李記胭脂鋪內依舊燈火通明,他心中有點好奇,便牽馬來到鋪子前,「誰在鋪子裡?」

    他喊了兩聲,卻見一個粗壯的身影奔了出來,正是鐵柱,「鐵柱,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陪楊二叔呢?」

    「他怎麼了?」

    「兩口子吵架了,楊二叔說要休了二嬸,二嬸就又哭又鬧,要上吊自殺什麼的,楊姨便勸二嬸,讓我把二叔拉到店鋪裡來了。」

    「為什麼要吵架?」

    「還不是為錢唄!還能為什麼,說起來這件事確實是二嬸不對!」

    「喂!鐵柱,別亂說話!」楊信在屋內沒好氣道。

    李延慶探頭看了一眼,見楊信悶悶不樂地坐在屋角,便對鐵柱笑道:「別理他,你告訴我怎麼回事!」

    「二叔,是小官人一定要追問我,不是我要故意要說的。」

    鐵柱回頭交代了一聲,這才低聲對李延慶道:「之前押注小官人奪第一,大家都去關撲店投了錢,本來掌櫃應該是押一百兩銀子,東主就沒有讓楊二叔多押,只讓他押注五十兩銀子,可就為了這五十兩銀子,楊二嬸足足將二叔罵了兩天,罵他是敗家子,錢多燒得慌。

    可最後小官人真的奪第一了,大家的本錢都翻了十倍,楊二嬸悔青了腸子,又罵二叔是膽小鬼,做事沒魄力,沒卵蛋的窩囊廢,讓她白白損失了五百兩銀子,二叔就火了,將她狠狠打了一頓,要休了這個貪財的惡婆娘,結果就這樣了」

    李延慶聽完轉身就走,鐵柱急了,「小官人,你怎麼走了?這事該怎麼辦?」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你別問我,就當我什麼都聽見,什麼都不知道。」

    這種破事情李延慶才懶得管,錢是好東西,但有時候也會惹出家務糾紛,這不,楊信的家庭戰爭就算來開了序幕。

    太學大門前,李延慶打發兩個士兵回去了,他寄存了馬,背著馬袋返回自己的宿舍,宿舍門虛掩著,他剛進門便見喜鵲迎上前抱怨道:「小官人終於回來來,這邊有個很麻煩的臭小子,真是討厭死了,讓他走不肯走,一定要等你來。」

    「是誰?」

    只見從客房裡走出一個小男童,也就是六七歲模樣,唇紅齒白,長得非常機靈可愛,李延慶頓時想起了他是誰,不就是礬樓中豐月樓看門的小童嗎?

    「原來是你啊!」

    李延慶笑道:「這麼有什麼事嗎?」

    「我給我家姑娘送封信,姑娘吩咐了,一定要親自交到李少君手上。」

    說到這,他向喜鵲扮了個鬼臉,喜鵲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理他。

    「小家伙,信在哪裡?」

    小童連忙從懷裡取出信,遞給李延慶,「李少君先看看吧!我還要回消息呢。」

    李延慶打開,原來是一張素白請柬,李師師請他明天下午去家中吃頓便飯,地址是御街旁的甜水巷。

    「怎麼樣,李少君能去嗎?」小童期盼地望著他。

    「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客人嗎?」

    小童搖了搖頭,「姑娘從不會輕易請人去家裡吃飯,不過明天除了小官人外,確實還有三個客人,其中周先生少君也認識,另外一對夫婦也是文雅之人,不是那些粗魯的紈绔子弟,絕不會讓少君感到為難。」

    「不知這對夫婦是何人?」

    「這個我不能說,少君明天就知道了,當然,我家姑娘非常期待少君光臨寒舍!」

    李延慶想了想,李師師對自己創辦寶妍齋幫助極大,自己還沒有好好謝她,她既然專程請自己吃飯,又怎麼能拒絕,他便欣然笑道:「好吧!明天我一定准時達到。」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9 10:25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師師請客(上)



    次日下午,李延慶准時抵達了甜水巷,這一帶明顯是高檔住宅區,住著不少達官貴人,四周環境十分幽靜,一座座精美的府宅掩映在綠樹叢中。

    李延慶雇了一輛牛車前來,他在巷口下了車,直接走進了甜水巷中,他一眼便看見了李師師的府宅,門口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那是礬樓用來迎送貴客的馬車。

    李延慶走上台階拍了拍門環,大門吱嘎一聲開了,開門的是一個管家模樣老人,「請問你是」

    不等李延慶回答,只見李師師滿臉笑容地快步走了過來,「文叔,他是我的客人!」

    「啊!真不好意思,快請進!」

    老人連忙打開門,請李延慶進門,李延慶走進大門,打量一下李師師,只見她穿一件淡綠色的半袖褙子,一頭烏黑的秀發梳得很精致,插一支鑲嵌的寶石的金釵,天鵝般長長的脖頸露出一片雪白細膩的肌膚。

    她臉上沒有任何化妝,細長的秀眉,一雙深如潭水般的美眸,秀麗高挺的鼻梁,豐滿而圓潤的小嘴,加上曲線玲瓏的身材,更顯出她一種溫婉淡雅的氣質,但又不失青春少女的活力。

    「這是給你的!」李延慶把手中的一包禮物遞給她。

    「是什麼?」

    李師師笑靨如花,一雙動人的美眸裡閃爍著寶石般的光澤,李延慶竟一時有點看呆住了。

    李師師略有點嬌嗔地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轉問道:「你是要我猜嗎?我猜是你們寶妍齋的香粉之類。」

    李延慶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不是化妝之物,是書!」

    「書?」

    李師師有點驚訝,歪著頭,俏皮地望著他笑道:「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書,你知道我喜歡什麼書?」

    「我不知道,不過這是我寫的書,是我以前寫的一些志怪白話,或許你聽說過。」

    「原來是李少君的大作,我要好好拜讀了。」

    她伸手來接,李延慶連忙擺手,「這個可重,你估計拿不動!」

    旁邊老管家笑呵呵上前道:「少君給我吧!我來拿。」

    「那就麻煩老丈了。」

    李延慶把厚厚一包書遞給他,這時從裡屋走出三人,最前面一人李延慶認識,正是李師師的摯友周邦彥,後面是一男一女,年紀都大約二十余歲,男子身材中等,皮膚白皙,長得溫文爾雅,臉上帶著一種溫和可親的笑容。

    他身邊的少婦穿一身白色的襦衣長裙,肩頭披一件紅色的繡錦,她身材高挑而豐滿,皮膚白皙,鵝蛋臉,五官十分精致,眉眼有一種女性中少見的英氣,雖然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但李延慶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她。

    周邦彥呵呵一笑,「我們今天的主客來了!」

    李師師白了周邦彥一眼,對李延慶抿嘴一笑,「李少君,我來給介紹這兩位朋友,這位是德甫兄,趙相公之子。」

    這樣介紹雖然很客氣,但李延慶還是一頭霧水,男子倒是爽快,抱拳笑道:「在下趙明誠,李少君神箭無雙,令明誠無限敬仰!」

    李延慶心念一轉,他忽然知道旁邊這個少婦是誰了,原來她就是名流千古的李清照,令李延慶又驚又喜,居然在這裡遇到了李清照。

    只是現在不是他瞻仰李清照的時候,李延慶連忙回禮,「李延慶也是久仰趙兄了!」

    「你知道我?」趙明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旁邊李清照柔聲道:「夫君,人家只是說句客氣話。」

    「不!不!」李延慶連忙解釋,「我確實久仰趙兄,趙兄是金石大家,小弟欣聞已久。」

    趙明誠臉上略略一紅,他只是痴迷於金石研究而已,遠遠談不上大家,不過李延慶居然真的知道自己,倒也讓他心中歡喜,他連忙給李延慶介紹旁邊的妻子,「這位是拙荊,比我稍有名氣。」

    李延慶有點心虛,他把李清照的詩給了李師師,卻沒想到兩人居然是朋友,不過那首詩應該是南渡之後的事情,與現在無關,李延慶連忙躬身行禮,「易安居士之名,延慶更是久仰!」

    李清照卻微微一笑,「李少君,我們見過。」

    「我也感覺居士有點面善,但就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真是失禮。」

    「那你應該認識我的族妹九真吧!」

    李延慶頓時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在礬樓」

    他在礬樓遇到了李九真,李九真後來被一個少婦叫走,不就是李清照嗎?

    「你們聊天,把我這個主人冷落了,這可不行!」

    旁邊李師師嬌笑道:「等會兒一定要每人罰酒三杯!」

    眾人都笑起來,周邦彥連忙道:「院子裡冷,我們進屋裡說話,說實話,罰我十杯我都願意!」

    「你這個酒鬼想得美,對你的懲罰就是不給喝酒!」眾人大笑,跟隨主人走回客堂。

    李師師的房間都不太大,都布置得非常精雅,客堂裡彌漫著一絲淡淡的清香,雖是深秋蕭瑟季節,但這裡卻溫暖如春,每個人坐在寬大的圈椅上,非常柔軟舒適。

    這時,兩名侍女給他們重新上了茶,周邦彥輕輕咳嗽一聲,對李延慶笑道:「我們剛才還在談論延慶昨天拒絕官家的提攜。」

    李延慶愕然,這件事這麼快就傳開了嗎?

    李師師在一旁柔聲道:「有些事情傳得非常快,昨天發生的事情,今天已經滿朝皆知了,這件事還是今天上午周翁在朝中聽到的,李少君是否允許我們繼續談論下去?」

    李延慶欠身道:「延慶願洗耳恭聽!」

    趙明誠笑道:「剛才我說到李少君拒絕天子的提攜,在很多朝官看來是一個愚蠢的決定,但我認為並沒有什麼不妥,當年晏相公十四歲補秘書省正字,這裡面有個前提,那就是他考中的童子科,雖然不能和科舉相比,但畢竟是功名,而李少君沒有參加任何考試,平白得一個同進士出身,於法理上不通啊!」

    旁邊李清照笑著替丈夫補充道:「就像一支瓶中茉莉,初綻時素雅芬芳,可日久卻枯黃衰敗,再無重生之機,原因就是它失去了根。」

    「對!就是這個道理,沒有根基,不能長久。」

    李師師一雙美眸又注視著李延慶問道:「李少君弓馬嫻熟,昨天拒絕官家,是否有從軍之意?」

    李延慶略略沉思片刻說:「從軍倒沒有這個想法,不過若讓我率領一支軍隊保家衛國,我一定會欣然答應。」

    「不妥!」

    周邦彥搖了搖頭,「剛才明誠和易安居士也說了,為官之道首先是需要根,但光有根還不行,還要有生長的環境,就像一棵大樹,長在森林內,總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如果孤零零長在路邊,不到成材就會被人伐走,其實環境最為重要!」

    李師師見李延慶沒有說話,便抿嘴笑問道:「周翁所說的環境具體是指什麼呢?」

    「同為文官一黨吧!」

    周邦彥是個十分健談善辯之人,他既然說出了結論,當然就要找出論據來證明。

    「我再給大家說一件往事,大概在仁宗年間,高郵知縣叫做晁仲約,當時有一支亂匪糾集千人要攻打高郵,晁仲約便私下用重金賄賂亂匪頭子,讓他們不要打高郵,去打別的縣城,這件事後來被人告發,仁宗皇帝非常憤怒,一定要殺晁仲約,朝中大臣都紛紛支持殺這個晁仲約,敕令都下達了,但相國範仲淹卻堅決反對,堅決不肯在旨意上加印,同僚們都責怪他,說給叛軍送錢,嫁禍其他地方,這種人不殺,以後郡縣怎麼守?你們知道範相公怎麼回答嗎?」

    眾人都異口同聲道:「周翁快說下去!」

    周邦彥捋須一笑,又繼續道:「範相公就給大家說,我朝不殺大臣,這是盛德之事,怎麼能輕易破壞呢?今天咱們開了個口子讓天子殺了晁仲約,萬一哪天天子手一滑,把我們拉出去殺了怎麼辦?大臣們頓時醒悟,第二天,所有的大臣都堅決反對殺晁仲約,最後仁宗皇帝只好收回敕令,把晁仲約發配了事。」

    眾人一起鼓掌,「果然有意思!」

    「這還是仁宗年間,到了神宗年間,情況就更加嚴重了。」

    說到這裡,周邦彥笑著對李延慶道:「少君有興趣再聽下去嗎?」

    李延慶這才意識到,周邦彥的故事其實是講給自己的聽的,原來他在自己上課,李延慶心中略略有些不快。

    他看了一眼李師師,見她輕輕向自己點了點頭,李延慶便淡淡道:「既然周翁興致盎然,延慶又豈能做掃興之事,周翁請繼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9 12:08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師師請客(中)

      



    周邦彥其實並沒有興趣給李延慶說這些官場往事,他看出李延慶不願聽,那自己又何必惹人煩?

    只是他礙不過李師師的面子,只得繼續道:「神宗年間發生了對西夏的戰爭,有一個文官,我記不得名字了,他臨陣逃脫,導致軍隊慘敗,神宗皇帝大怒,下旨處斬此人,宰相蔡確帶頭反對,絕不簽署天子旨意,他帶著幾名重臣,很強硬地對神宗皇帝說,大宋開國以來,從不殺士大夫,我們不希望天子破這個例。

    神宗皇帝鬥不過蔡確,只好改旨意為刺配,但門下侍郎章惇卻堅決反對,他說士可殺不可辱,在士大夫臉上刺字,還不如把他殺了,神宗皇帝被激怒了,拍桌子厲聲說,快意之事做不得一件麼?章惇卻很冷淡地回答,如此快意之事,不做也罷!你們猜猜看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趙明誠嘆了口氣,「事情肯定是不了了之。」

    「說得沒錯,盡管神宗皇帝氣得渾身發抖,但所有的大臣都不執行他的敕令,他這個皇帝就當不下去了,這個犯了死罪的文官最後只被流放了事。」

    說到這裡,周邦彥意味深長地對李延慶道:「這就是我說的森林,文官之黨,他們才是大宋真正的掌權者,延慶若想做一番大事,你首先就得在這片森林中扎下根,再慢慢長成參天大樹,當一員武將,就永遠融不進這個黨團,也就永遠沒有前途!」

    周邦彥雖然說得有趣生動,但李延慶未必認同他的觀念,‘槍杆子裡出政權’,‘真理在大炮射程範圍內’等等理論已根深蒂固地生長在他的腦海裡,成為他的思維方式,更重要是他知道再過七八年會發生什麼事情。

    宋朝開國之君趙匡胤就是厚道之人,不殺後周宗室,不殺文人,到了神宗時,更是被士大夫們逼得取消了文官罪刑中的刺字和杖刑,天大的罪也只能流放,事實上流放也是走走形式,兩三年就回來了,繼續當官。

    在某種程度上,宋徽宗重用宦官也是被文官集團架空的必然結果。

    在宋朝當文官極為安逸滋潤,沒有風險,也不用考慮責任,正是這種幾百年的溫室生活導致大宋官場一天天腐朽敗壞,積重難返,最後被金、元等異族橫掃,山河破碎,燦爛的文明幾乎斷絕,可以說南北宋都是亡在文官集團的手中,為了小集團的利益,而不顧國家興亡,周邦彥居然還要自己加入它?

    當然,李延慶反感周邦彥還有另一種難以啟齒的原因,或許有那麼一絲嫉妒的成分,雖然也知道他和李師師的關系是一種友情,但也足以讓李延慶對他難生好感。

    李延慶沉默不語,房間裡的氣氛便顯得有些尷尬了,這時,李清照揚了揚手中的書,笑道:「這本大聖捉妖記寫得很有趣,我聽九真說過,今天還是第一次拜讀。」

    李清照已經是第二次提到了九真,李師師好奇地問道:「九真是誰?」

    「是我的小族妹,他父親曾經在相州為官,很小時就認識李少君了。」

    「是嗎?」李師師一雙美眸似笑非笑地望著李延慶。

    李延慶撓撓頭笑說:「是我的小讀者而已,當時這本書喜歡它的基本都是孩子,九真就是其中之一。」

    「李少君是相州人?」趙明誠問道。

    「正是,出身相州湯陰縣鄉下的貧寒人家。」

    李延慶這樣說實際上就是撇清了他和李九真的關系,一個是鄉下貧苦少年,一個是知州的千金閨秀,他們會有什麼交往?李師師絕頂聰明,她便立刻不再多問了。

    就在這時,管家走到堂下稟報,「姑娘,酒菜已經到了。」

    李師師連忙起身對眾人笑道:「師師廚藝太糟糕,只好從礬樓買了幾樣小菜,望大家不要嫌棄。」

    周邦彥笑道:「菜雖然一般,但酒卻是極好,礬樓的二十年壽眉酒,礬樓的存貨也只剩下十壇,今天師師特地拿出一壇來招待我們。」

    李清照秀眉一挑,「師師這麼有面子?」

    「易安居士不知道吧!師師可是礬樓的」

    李師師輕輕咳嗽一聲,止住了周邦彥的泄密,她淡淡笑道:「師師在礬樓有點份子而已。」

    李延慶卻明白了,李師師一定是礬樓的大股東,難怪她身為名妓卻能保持自由之身,若沒有雄厚的財力保證,怎麼可能做得到?

    「大家請隨我來!」

    李師師挽著李清照的胳膊在前面走,李延慶特地放慢了腳步,和趙明誠走在一起,他著實不喜歡周邦彥,不想再聽他說教。

    「德甫兄長居青州,怎麼有時間來京城?」

    趙明誠笑道:「主要是來京城和書坊協商出版我的《金石錄》,另外還想來搶購一批湮沒於民間的書法。」

    「什麼書法?」李延慶笑問道。

    趙明誠嘆口氣道:「我聽說陳留縣那邊有一批蘇軾的字畫,是元佑黨人案中沒有被燒毀的真跡,我和拙荊匆匆趕來,但還是晚了一步,已經被人高價買走了,著實令人扼腕嘆息。」

    「德甫兄喜歡天子的書法嗎?」

    趙明誠點點頭,「坦率地說,今上的書畫造詣相當高,尤其瘦金體更是珍品,最近拙荊也想練瘦金體,只是苦於找不到字帖。」

    「我倒是有兩本,如果大嫂喜歡,我就送給她一本。」

    「你有天子的字帖?」趙明誠驚訝地問道。

    李延慶點點頭,「是天子賜我之物,我今天上午才拿到,瘦金體不太適合我,我就轉贈給兄長和大嫂了。」

    「可那是御賜之物,怎麼能隨意」趙明誠著實很動心,但他知道御賜之物不能隨意轉贈,後果很嚴重。

    李延慶淡淡一笑,「那就當借給你們吧!」

    趙明誠精神一振,借倒是可以,他連忙低聲道:「我回去和拙荊商量一下,回頭再聯系。」

    趙明誠悄悄遞給李延慶一張紙條,「這是我們在京城的住址,李少君隨時可以來做客。」

    兩人一邊聊天,很快便來到了餐堂,用餐之地竟是李師師的後園,一個精致小巧的園林,小橋流水,竹林深幽,兩座八角小亭相應升輝,東面之亭叫朝起,西面之亭叫落月,造型古樸典雅,燈光柔和,四周有紗幔,可以防秋蟲侵擾。

    「大家隨意坐吧!不要太拘束了。」

    雖然說隨意坐,但大家還是按照習慣坐下,李清照和李師師坐在一起,她們可以聊聊女人的話題,李延慶則和趙明誠坐在一起,他更喜歡趙明誠的謙虛隨和,周邦彥只好一人獨坐了,不過酒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實在不在意坐在哪裡?

    菜肴很豐富,每人都有十幾道,五名侍女負責給他們上菜

    先上兩道菜,頭一道菜是清水蛤蜊,肥美甘甜,每人盤中有五只,李延慶在礬樓吃過,這可是礬樓名菜,在外面酒樓吃不到,一只蛤蜊就要二兩銀子,這盤菜就是十兩銀子,何況是五盤,李師師請客可是大手筆。

    第二道菜是橙釀蟹,現在正是食蟹季節,但宋朝上流社會卻不是嚼蟹,而是有各種雅致的吃法,橙釀蟹就是很有特色的一種,屬於宮廷菜,將熟透的橙子旋去頂蓋,取掉橙肉,留一點橙汁,將蟹肉、蟹黃、蟹油放入橙內,再將橙頂蓋上,放入小甑內,加入清酒、醋和水蒸熟,最後拌上醋和鹽吃,美味異常。

    一只橙釀蟹至少要用五只蘇州大閘蟹,在礬樓的價格十分昂貴,李延慶雖然沒有吃過,但他知道不會低於五十兩銀子。

    這時,侍女給他們上了酒,酒器是高腳玉盞,如蜂蜜一樣的金黃色壽眉酒緩緩注入盞內,看起來就像一條長長的壽眉,酒便因此得名,這也是礬樓的鎮店之寶,有錢也買不到,亭子裡立刻酒香四溢,令人陶醉。

    這時,李師師用玉手舉盞抿嘴笑道:「良辰美景,有醇酒蟹香」

    「還有美人如玉!」周邦彥在旁邊插了一句。

    李延慶和趙明誠撫掌大笑,「不錯,還有美人如玉!」

    李師師俏臉泛起一絲紅暈,如寶石般明亮的目光盈盈注視著李延慶,又繼續道:「師師今天請來幾位摯友小坐共飲,一來共賞秋夜之寧靜,二來祝賀李少君勇勝西夏武士,揚我大宋之國威,師師無以為敬,只好用酒來表達心意,我們敬李少君!」

    眾人紛紛起身,舉杯笑道:「敬李少君!」

    李延慶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原來這是李師師特地給自己置辦的慶功宴啊!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9 17:26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師師請客(下)



    時間過得很快,酒宴已到了尾聲,李延慶喝得半酣,起身去前院方便,一名侍女領他去了貴賓更衣之處,壽眉酒甘醇清冽,是李延慶喝過最好的一種酒,只是後勁有點大,李延慶如廁罷,又站在鏡子前呆了半晌,侍女送來銀水盆,李延慶洗了臉和手,這才略有點步履沉重地走回來。

    他順著小徑上小丘,這時,一陣酒意上湧,他不由扶住假山,侍女要扶他,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這時,上方的落月亭內卻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師師的一番苦心恐怕他並不接受,我看得出來,他很反感我說的故事。”這是周邦彥的聲音。

    緊接著聽見李師師的嘆息聲,“或許我是多慮了,但我真的不希望狄青的悲劇在他身上重演,他將來是大宋的頂梁之柱,朝廷百官卻不能容他,我真的很擔心,不光是為了他,也是為了大宋的未來。”

    半晌,周邦彥一字一句道:“我認識你五年,還從沒見過你這樣關心一個人”

    李延慶的心中忽然湧出一股暖流,他穩了穩心神,又慢慢向前走,這時,李師師也看見了他,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迎上來,“李少君,你沒事吧!”

    李延慶苦笑一聲,“有點貪杯,結果飲酒過頭了。”

    “那你在這裡稍坐一下,醒一醒酒。”

    李延慶見周邦彥已經回去了,便走進亭子裡坐下,頭靠在柱子上,忽然問道:“師師姑娘也去看比賽了嗎?”

    李師師臉色一熱,但還是輕輕點頭,“我是從復賽開始,瞻仰李少君的英姿!”

    “喜歡嗎?”李延慶借著酒勁,忽然說出一句很唐突的話。

    他心中頓時後悔,連忙解釋:“我是說我沒那個意思,姑娘別生氣!”

    李師師臉上有些羞紅,但她還是咬著嘴唇道:“少君雄姿英發,汴京少女們個個都愛慕,我....我聲音都有點啞了,你沒聽出來嗎?”

    李延慶望著她一雙深潭般的美眸,雙眸朦朧,如秋水含煙,令他怦然心動,但他還是克制住了,撓撓頭笑道:“師師在賽場出現,難道沒有引發騷亂?”

    李師師抿嘴一笑,“我是坐在馬車裡,還占了高處的便宜,看得更清楚。”

    停了一下,她又小聲道:“今天很抱歉,讓你心中不快了。”

    “沒什麼,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為我著想,我心中感激還來不及,哪裡會生氣?”

    李師師一怔,抬起頭凝視著李延慶,一雙美眸變得格外明亮,她忽然又低下頭,擔憂地說道:“我聽周翁說,你拒絕官家的提攜,在朝廷中引發掀然大波,蔡相公公開罵你不識抬舉,官員們都說了不少難聽的話,認為你是讀書人異類,李少君,我真的很為你的將來擔心,我怕你成為狄青第二。”

    李延慶心中感動,沉默片刻問道:“你很崇拜狄青?”

    李師師默默點頭,“我曾祖父是西安府人,十六時被西夏人擄掠到韋州為奴,深受奴役之苦,後來又有了我祖父和父親,世代都在鹽州為鹽奴,受盡了折磨和奴役,直到二十年前呂相公率軍占領鹽州,我父親才重獲自由返鄉,在家鄉遇到了母親,三年後有了我,父親從小就告訴我,他和祖輩遭遇的苦難,可惜不久父親就舊病復發去世,不久母親也傷心過度去世,我被舅父賣到樂坊,輾轉來到京城,那年我才六歲,但我身體裡流淌著先祖不屈的血,流淌著對西夏韃子的仇恨,昨天你戰勝了西夏箭手,那一刻我都忍不住哭了。”

    說到這裡,李師師眼中流出了兩行激動的淚水,李延慶心中頓時湧起無限同情,他輕輕將李師師摟入懷中,柔聲道:“我們家園如此美好,豈能容異族肆意蹂躪,假如有一天山河破碎,我李延慶也會站出來,率軍抗擊韃虜,收復我們的家園!這是我給你的誓言。”

    說完,他輕輕在李師師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李師師渾身一顫,她猛地想起什麼,慌忙推開李延慶,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亭子,趙明誠夫妻在低聲說笑,周邦彥趴在桌上喝酒,似乎已經醉倒,幾名侍女早已知趣地躲開。

    她稍稍松了口氣,嬌嗔地白了一眼李延慶,含羞小聲道:“你這個登徒子!”

    李延慶心中一蕩,他鼓足勇氣握住了李師師的手,李師師輕輕抽了一下手,卻沒有抽動,便不再拒絕,頭低得更深,臉上像遮了一塊紅布。

    “你放心吧!我有自己的目標,我知道金國必然會南侵,天下將大亂,我在為這一天做准備,我不會去當武將,後年我將參加科舉,走一條前人未走過的路。”

    “離科舉只有一年多一點的時間了,來得及嗎?”李師師關心地問道。

    “我看過歷屆考卷,我對自己有信心。”

    “你總是對自己有信心。”

    李師師羞澀地白了他一眼,聲音裡有一絲甜意,輕輕晃動著身子說:“你要全身心攻讀,等你考上進士那一天,我再置酒為你慶功,這期間可不准你再來礬樓。”

    李延慶點了點頭,這時,亭子那邊傳來李清照的說話聲,李師師連忙掙開李延慶的手,她若無其事迎上笑道:“主人離席,怠慢阿姊了。”

    “時間不早,我們告辭了。”

    周邦彥忽然坐起身,“啊呀!我想起一件要事,我也得走了。”

    李師師輕輕瞥了一眼李延慶,“時間不早了,李少君明天還要發奮讀書,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本來還想再喝兩杯,怎奈主人不留客,那只好走吧!”

    李師師嘆口氣笑道:“看看你,好像我在趕客人一樣,美酒雖好,可不能貪杯,這樣吧!你就稍等片刻,我回頭拿瓶好酒給你。”

    李延慶摸摸鼻子笑道:“聽到好酒,我就走不動路了。”

    周邦彥呵呵一笑,“這話應該我來說,怎麼被你搶走了?”

    眾人大喜,李清照夫婦便告辭而去,周邦彥意味深長看了李延慶一眼,也轉身走了。

    李延慶坐在亭子裡,他不知自己留下的決定是不是明智?

    不多時,李師師送客人回來,背著手慢慢走進亭子笑道:“真的要我拿瓶好酒給你?”

    侍女們早已知趣地走了,整個小山上只有兩人,李延慶捏滅了燈,上前將她摟入懷中,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便低頭吻住了她的唇,李師師嗯嚶一聲,渾身一軟,便倒在李延慶懷中。

    良久,他們慢慢分開,李師師輕輕嘆了口氣,倒在李延慶懷中,幽幽道:“你相信嗎?我是第一次被男人吻。”

    “我感覺得出來!”

    “你感覺得出來?”

    李師師推開他,似笑非笑地問李延慶道:“你告訴我,你和多少女人吻過?”

    李延慶搖搖頭,“這輩子是第一次,但上輩子有過。”

    李師師見他眼睛裡流露出真誠,又輕輕倒入他懷中,低聲笑道:“冤家啊!我居然會喜歡一個小弟。”

    “別管那個年齡!”李延慶略有點粗暴地抱著她,低聲喊道:”那個根本不是我的真實年齡,我有兩輩子的記憶,內心比誰都滄桑!”

    ”你有兩輩子的記憶?”

    李師師抬起來,美眸中閃過一絲俏皮的目光,”你上輩子是誰?”

    ”也是個學生.....”

    李師師‘噗嗤!’笑出聲來,伸出玉蔥的手指在他臉上刮了刮,“真沒出息,我還以為你會說,你上輩子是個大將軍呢!”

    “可是.....”

    不等李延慶說出來,李師師便用手指按住他的嘴,“你不要說,我心如明鏡,你給我的感覺完全不是少年男子,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這不是一般人的胸懷,你以為我真是聽了你一番話才決定幫助你創辦寶妍齋嗎?”

    “那是因為什麼?”

    李師師伸出白藕般的玉臂摟住他脖子,在他耳邊吹氣如蘭,“只因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啊!”

    李延慶被她柔情纏繞得心都要融化了,他再次如暴風驟雨般地將她迷失在甜蜜的熱吻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四唇依依不舍地分開了,李師師將頭枕在他肩上,低聲問道:“李郎,你真的不嫌我的身份嗎?”

    李延慶身體微微一震,隨即搖搖頭,“我沒有這種想法。”

    “你不用安慰我,其實我心裡明白,沒有人會不在意的。”

    李師師凝視著他眼睛,聲音裡有一絲淡淡的憂傷,“周翁差點說露嘴時,我就感覺到了你心中不舒服。”

    她索性坐下來,望著遠處的一抹烏雲徐徐道:“我也不瞞你,礬樓確實有一半是我的產業,是官家給我的,我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前年,一次是去年,都是在礬樓,不過不是外面傳聞的那樣,他不喜歡一見面就投懷送抱的女人,他說他只是想聽我唱歌、彈琴,和我聊聊音樂,當然,或許有一天他會對我起非分之念,但我已心有所屬,絕不會從他,就算他貴為天子,也休想讓我屈服。”

    李延慶心中的結頓時解開了,他再次將李師師摟入懷中,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廓,“我知道,你身體裡流淌著先祖不屈的血。”

    李師師笑了起來,她主動回吻了李延慶,深情地凝視著他說:“我雖不幸身在樂坊,卻始終守身如玉,你安心去讀書,我兩年前便不再陪任何男人喝酒,將來也不會,哪怕是天子也休想,我會一直等著你,你走吧!”

    李延慶點點頭,轉身向小山下走去,走了十幾步,李師師忽然低喊了一聲,“李郎!”

    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情感,奔下來一頭撲進李延慶懷中,李延慶緊緊地擁抱著她,好一會兒,李師師取下脖子的一條項鏈,塞進李延慶手中,小聲道:“你記住了,我姓郭,我爹爹給我起名叫郭思思,思念家鄉的意思,這顆鹽晶石墜子是我爹爹留我給的,它雖不值錢,卻是我最珍愛之物,你莫要辜負我!”

    李延慶捧著她的臉,再次痛吻她的香唇,低聲道:“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去拜祭我母親的陵墓!”

    說完,他轉身便快步走了,李師師望著他矯健而魁梧背影,心中湧起無限的甜蜜和憂愁,她忍不住低聲吟唱了起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0 10:31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再見易安



    天不亮,李延慶便醒了,他雙手枕在頭下,凝望著黑漆漆的屋頂,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就仿佛是一場夢,但唇角的余香告訴他,那不是夢,是真的,他竟然贏得了一代名妓李師師的芳心。

    李師師美若天仙般的容顏和熱情奔放的柔情蜜意固然將他的心融化,但在他內心深處,卻還隱藏著另一個美麗的倩影,李延慶低低嘆了口氣,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同姓不婚,就算旁人不在意,但她父兄也絕不會答應。

    這時,隔壁傳來了動靜,這是喜鵲起床了,喜鵲跟隨他也養成了五更起床的習慣,李延慶索性翻身起來,長長舒展一下身體,快步走出房門。

    「小官人早!」

    喜鵲正在井邊打水,李延慶走上前拉起了水桶,笑道:「以後不要起這麼早了,多睡一會兒。」

    「沒辦法,已經養成這個習慣了,到了這個時候怎麼也睡不著,只好起來了。」

    喜鵲將桶中水倒進銅盆中,洗了一把毛巾,遞給李延慶,李延慶接過毛巾洗了一把臉,冰涼的井水頓時讓他神清氣爽,「喜鵲,以後提醒我少喝酒,半夜總是會頭疼。」

    「你才不會聽我的話,所以我也懶得說。」

    喜鵲讓他坐下,細心地給他梳頭,她又想起一事道:「昨天晚上鄭胖子來找你的。」

    「哦!他說什麼?」

    「他是來向你告別」

    「告別?」李延慶一驚,連忙問道:「他是什麼意思?」

    「別亂動!」

    喜鵲用梳子敲了他的頭一下,「剛梳好又被你弄亂了。」

    停一下,喜鵲又繼續道:「他說要休學一年,回相州准備科舉,當然不是他自願的,被他阿姊逼回家鄉,說他在京城整天闖禍,聽他說,好像是因為礬樓打架。」

    李延慶頓時醒悟,那晚在礬樓鄭胖子應該也有份的,自己竟然把他忘了,他可是認識王貴。

    「他還說什麼,關於打架的事情?」李延慶又連忙問道。

    「他沒說,他只是讓你好好復習,他說大宋還是文官的天下,考不上科是舉沒有前途的,小官人,我覺得他好像一下子懂事了。」

    頭發梳好了,李延慶站起身笑道:「從今天開始,我也好好復習了!」

    「那就對了,書中自有顏如玉,小官人考上進士,蔡相公說不定都會把女兒嫁給你。」

    李延慶哈哈一笑,「他的女兒我可不敢要,太老了,孫女還差不多!」

    李延慶跑出了院子,很快便消失在濃黑的夜霧之中,喜鵲的小臉紅紅的,卻不知道她想到哪裡去了?

    上午,李延慶又去聽了三經新義,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了,但京城的大儒說不定會有更深的見解。

    一堂課就是半天時間,冗長枯燥的講解聽得李延慶呵欠連天,他感覺所謂的京城大儒甚至還不如姚師父有水平,姚師父比他們講都更加深透,他們只是照本宣科。

    其實省試和發解試的考試內容完全一樣,只是省試的題量要大得多,三經新義也是考貼經,它考得不是理解深透,而是對經文的熟悉,根本沒有時間讓你草稿,必須直接在正卷上一氣呵成,而且不能有半點修改,有修改就是污卷,連第一關都過不了。

    這種嚴格的規定也是為了逼迫士子一遍遍地抄寫三經新義,抄一遍就至少要半年時間,很多士子花在抄書上的時間都是以年起算,十年八年很正常,耗費大量金錢、時間和精力,李延慶思考良久,他覺得自己走不了捷徑,不抄上兩遍他休想考上進士。

    中午,他在茶館裡吃了一些糕點,便離開太學前往悅來客棧,今天他還有另一件事,他要送一本字帖給李清照,昨晚他答應趙明誠的。

    悅來客棧汴京有三家,趙明誠夫婦住在梁門附近,就在州西瓦肆的斜對面,李延慶急著今天趕來,是因為他們明天就要離京了。

    李延慶走進客棧,一直來到後院,後院有幾間小院子,他敲了敲其中一扇門,片刻,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小丫鬟仰頭問道:「你找誰?」

    「你主人在家嗎?我和他約好的。」

    「他出去了,要晚上才回來。」

    李延慶一怔,心中略有些失望,他們不在家,李延慶正要取出字帖,這時,院子裡傳來李清照輕柔的聲音,「小荷,外面是誰?」

    李延慶心中大喜,連忙道:「大嫂,是我,我是延慶!」

    「原來是李少君!」

    李清照上前開了門,笑道:「明誠說你中午可能會來,讓我等你,果然來了,快快請進!」

    李延慶走進院子,笑問道:「德甫兄不在嗎?」

    「他父親的一個舊同僚病了,他要去探望一下,晚上還要和幾個朋友去喝酒,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

    李清照請李延慶到客堂坐下,又讓丫鬟去點茶,李延慶從懷中取出字帖,遞給李清照,「字帖有兩本,一本是天子日常的文作,一本是南華經,我帶來了日常文作,如果大嫂喜歡南華經,我回去再換。」

    「我無所謂,都很好!」

    李清照打開文作,她翻看了幾頁,趙佶的書法清麗脫俗,自成大家格局,李清照著實喜歡,滿臉笑容綻開,「那就說好了,我借閱一年。」

    李延慶搖了搖頭,「借只是對外人的籍口,實際上我就送給大嫂了,不用再還我。」

    「這」

    李清照想了想,「好吧!我也送給少君一本詩集,你稍等片刻。」

    李清照起身回屋了,不多時,她拿來一本自己的詩集,笑著遞給李延慶,「不能和你送的禮物相比,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李清照當年一首如夢令便名動京城,在書坊裡也能看到她的詩詞集,不過那是雕版印刷,而李清照現在送給李延慶的詩集卻是她親筆寫的詩詞集,李延慶翻了幾頁,發現其中好多詩詞都是後世不知道的,她當然寫了不少作品,但流傳於世的卻只有那麼幾首。

    「謝謝大嫂的心意!」

    這時,丫鬟送來了兩盞茶,李清照喝了口茶,淺淺笑道:「說起來我應該多謝你,若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我哪能喝到那麼好的美酒,李少君,師師對你情深義重啊!」

    李延慶臉一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尷尬地笑了笑,本來他還想利用這個機會問一問九真的情況,但現在這個情形,他問不出口了。

    李清照注視著李延慶又道:「師師雖不幸身在樂坊,但那不是她的錯,她能出淤泥而不染,顯得她人品清高,我認識兩個奇女子,都是不幸占籍教坊,但她們卻比男人更有志向,更加憂國憂民,足令須眉汗顏。」

    「一個是師師,另一個是誰?」

    「另一個是西京教坊的梁紅玉,我估計你沒聽說過。」

    「啊!」

    李延慶低呼一聲,點點頭,「我知道她!」

    梁紅玉後來嫁給韓世忠,成為抗金巾幗英雄,那師師呢?自己又能否改變她的命運。

    這時,李清照提筆寫了一首詩,笑著遞給李延慶,「這是你寫的詩,我很喜歡!」

    李延慶的臉騰地紅了,‘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著實讓他有點無地自容。

    李清照嘆息一聲道:「有時候我也曾有過類似的思路,但我沒有這種情感,寫不出這種遒勁蒼涼的詩作,師師很喜歡它,李少君,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給我也留一幅字?」

    「延慶愧不敢當!」李延慶喃喃道。

    「我看是不肯給我寫吧!」李清照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這時李延慶已恢復了常態,他撓撓頭不好意思說:「大嫂有令,小弟焉能不從,不知大嫂要延慶寫點什麼?」

    「這就對了,我還是喜歡豪爽的男子!」

    李清照嫣然一笑,她想了想說:「我的書房叫做歸來堂,延慶就給我寫幅對聯吧!」

    李延慶心中一松,笑道:「我從小就擅長寫對聯!」

    李清照抿嘴一笑,「我知道的,所以才讓你寫對聯。」

    李延慶想到了九真,這必然是九真告訴她,李延慶心中頓時生起一絲黯然,他鋪開紙,沉思了片刻,便提筆寫下一幅對聯: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悅耳;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好一個家事國事天下事!」

    李清照贊不絕口道:「書法好,對聯更好,多謝延慶贈聯,我一定裱糊起來掛在牆上。」

    「能得易安居士稱贊,延慶之幸也,時間不早,小弟告辭了!」

    李延慶起身告辭,李清照一直將他送出大門,這時她躊躇了片刻,便緩緩對李延慶道:「我有幾句話,臨別之時送給延慶!」

    「請大嫂教誨!」

    李清照注視著李延慶,「教誨談不上,但是我的一番心裡話,大丈夫處世,當率性而為,三妻四妾並無不可,只要有功於天下,無愧於國家,又何必在意什麼禮教束縛,只要不是同祖,同姓又何妨?只要是真心相許,教坊又如何?最後我祝延慶金榜高中,鵬程萬裡!」

    李清照慷慨激昂的一番話,李延慶一時間竟呆住了

    良久,李延慶深深行一禮,轉身便快步走了,李清照望著他的背影走遠,不由低低嘆了口氣,他真的明白自己所說的同姓其實並不是指師師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10 17:17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磨刀霍霍




    李延慶當然知道李清照暗示的同姓是指誰,李師師其實姓郭,當然不是說她,應該是說九真,如果說師師是驟然在他心中綻放的一朵白蓮花,那麼九真就是一直藏在他內心的深處的一抹暗香,始終縈繞在他內心深處,揮之不去。

    他本來以為自己和九真無緣,不料今天李清照的一番話卻讓他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難道自己真能攜二美歸鄉?

    可是李綱那麼古板,他怎麼可能答應妹妹嫁給自己。

    這時,李延慶終於有所明悟,李清照其實是在告訴自己,只要自己有功於天下,手中有權柄在握,家人的反對也沒有意義,是啊!他何必讓別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連一個女人的都看得那麼透徹,自己卻自怨自艾

    李延慶心中頓時豁然開朗,他根本不要去想這些事情,他只要在大宋劇革之時做一番大事,權力也好,美人也好,一切阻礙都自然會迎刃而解。

    萬丈高樓腳下起,他的第一步是要考上進士,獲得晉升的階梯,才能一步步走向他的目標。

    雖然他看過歷屆的科舉試題,但那只是會做而已,其實李延慶也知道,參加科舉的絕大部分士子都會做科舉題,但會做不等於做得好、做得完,考上進士的關鍵就在‘做得快做得好’六個字,做得快是指熟悉經文,千錘百煉,不會有一個字的錯誤,能在短短兩天內默寫出一萬多字的經文而沒有一處錯誤,一個污點。

    而做得好則是指策論,立意新,站點高,能用全局觀分析問題解決問題,這恰恰是李延慶的長項,也是考上科舉的關鍵,李延慶唯一不足就是論據教弱,對唐宋歷史理解不夠深刻,這一塊他需要惡補。

    這時,牛車停了下來,車夫笑道:「官人,大相國寺到了。」

    李延慶從牛車裡出來,他以前只經過這裡,在這裡步行還是第一次,「多少錢?」

    「官人,十文錢!」

    李延慶摸出一把遞給他,車夫嚇一跳,這一把錢至少有三十文,他連忙擺手,「官人,要不了這麼多。」

    「剩下的賞你了,」

    「多謝官人,要不我等你回去。」

    李延慶想了想笑道:「好吧!我去買幾本書,等會兒送我回太學,你的牛車我今天包了。」

    「官人買書的話,順著右邊這條菩提巷一直走,那邊有一百多家書坊,官人慢慢逛,我就在這裡等你。」

    李延慶轉身便不慌不忙向菩提巷走去,大相國寺是汴京的一個著名標志建築,它是皇家寺院,香火一年到頭十分鼎盛,但對於讀書人而言,大相國寺又是書坊最集中之地,像汴京的三大書坊,梁記書坊、翰學書坊和三元書坊的總店都在這裡,天下各州稍有名氣的書坊也都會在這裡開分店,一裡長的街道兩邊聚集了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書坊。

    在大街上李延慶看不到多少士子,可到了菩提巷,穿著士子袍,頭戴士子巾的讀書隨處可見,大多是三三兩兩前來逛書店。

    李延慶要找的是翰學書坊,這是賣科舉書籍最有名的書店,也是汴京第三大書店,不過書店很好找,走了不多久,李延慶便看見一本兩丈高的書矗立店門前,書是用木頭制作而成,已經成了翰學書坊的標志。

    雖然大街上讀書人不少,但對於一百多家書坊還是競爭激烈,李延慶剛走到翰學書坊門前,一名伙計便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夫子要買什麼書?」

    「看看科舉方面的。」

    「省試還是發解試?」伙計又問道。

    「省試吧!」

    「夫子請隨我來!」

    伙計熱情地將李延慶迎入書坊,走了書坊才叫嘆為觀止,書坊的寬只有三丈,但深至少有十幾丈,看得出是三間屋打通後連接在一起,不過布置得很巧妙,房間連接處有各種裝飾。

    正中間是一張和店鋪一樣長的桌子,上面整齊地堆滿了各種書籍,兩邊各有兩排書架,一直頂到屋頂,上面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

    「這邊走!」

    伙計領著李延慶向裡面走,熱情地解釋道:「現在離科舉還早,所以科舉書籍都放在裡面,不過不是我吹噓,現在很多書坊都看不到科舉書籍,也只有小店最多最全,最新的三經新義大解,歷屆高水平策論全集,還是詩詞速成,太學講義全本,可以說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都是官方的標准答案,考省試一點問題都沒有。」

    李延慶笑了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那怎麼每年只考上幾百個?」

    「那個人天賦不同了,同樣的牛去耕田,有的牛就學得快,有的牛就死活不會,這有什麼辦法。」

    伙計能說會道,舉的例子也是有趣,他又壓低聲音道:「還有就是一分價錢一分貨,真正的好東西價值不菲,一般人買不起。」

    李延慶懶得理他,無非是想誘引自己買高價書,伙計見李延慶不信,急道:「夫子怎麼不信呢!有的書是本店花高價請翰林學士編寫,他們都是每年出題的大儒,價格當然昂貴,有的書卻是我們自己剪剪裁裁,沒有什麼本錢,價格就自然便宜,我說得是實話,並非為了騙夫子。」

    李延慶倒有了興趣,便笑道:「你拿幾本最貴的書給我看看。」

    「最貴的是《三經新義精編》,這是蔡相公親自審定的,一套書八十貫錢,然後是《論語精要》和《孟子精要》,這是國子監祭酒張右丞所寫,一共十本,五十貫錢一套,這是針對科舉所寫,夫子買了這兩套書,三經和小經兩科就沒有問題了,然後是策論,最貴的一套是《唐宋名篇大全》,從唐朝的第一屆科舉到本朝大觀元年,一共六冊,一百二十貫錢一套,因為一共只印了兩百多套,版子就被官府毀掉了,成了絕版。」

    「為什麼要銷毀版子?」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因為涉及元佑黨人,這個我不好多說,夫子明白就行了」

    李延慶倒真的動心了,這伙計說得似乎沒錯,便笑道:「你剛才說的這些,都拿給我看看。」

    伙計嚇了一跳,「全部加起來要幾百貫」

    李延慶從懷中摸出一錠黃金,至少重三四十兩,在手中掂了掂,「這個夠了吧!」

    伙計的眼睛頓時花了,他知道今天自己遇到闊爺了,連忙道:「夫子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拿幾本。」

    李延慶連忙道:「把《唐宋名篇大全》拿一策給我看看。」

    李延慶感覺這本書很可能就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伙計狂奔而去,「知道了,夫子稍等!」

    片刻,掌櫃匆匆走來,將李延慶請到貴賓房,又吩咐伙計點茶,「請問夫子在哪裡高就?」掌櫃很客氣地問道。

    李延慶雖然已名震汴京,但大部分汴京人都沒有見過他,無法將姓名和本人對上號。

    「我在太學讀書!」

    「哦!原來是太學生,失敬了,看來夫子是要參加後年的春闈吧!」

    「正是!」

    「太學生考科舉有優勢啊!尤其上舍生,幾乎一半人都能考中進士,最差也是同進士。」

    「為什麼上舍生優勢這麼大?」

    「當然是學識高,能從內舍生升為上舍生,那可不是簡單的考試啊!據說比科舉還難,能考上上舍生,科舉當然不在話下。」

    雖然李延慶沒有參加內舍生升上舍生的考試,但他在發解試中戰勝了三名上舍生,至少說明他也具有了上舍生的水平,這讓李延慶又多了幾分自信。

    這時,伙計抱著厚厚十幾本書匆匆趕來,將書放在桌上笑道:「我一樣拿了幾本,夫子請慢慢看!」

    李延慶從中間找到了一本《唐宋名篇大全》,他一邊喝茶,一邊細細翻閱,這些其實都是歷屆進士策論,他雖然也讀過,但沒有這麼詳細,尤其是各種歷史事件的引用,在後面的注解中都詳細地寫了出來,這就是李延慶想要的,他可以看一些史書了解歷史事件,但怎麼善於運用這些歷史事件,這才是關鍵。

    一件史實,他可以從史書上看到,但朝廷的態度是什麼,他卻無從知曉,而這些策略名篇就是最好的借鑒。

    李延慶是一個極為善於學習的人,這也得益於他兩世的記憶,使他能舉一反三,能在浩瀚的文書中尋找到各種規律,能活學活用,絕不死板,能吸取別人的優點為自己所用,正是這些超人一等的學習方法,使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別人數年苦讀也達不到的效果。

    李延慶足足看了一個時辰,這才指著所有的書道:「這些書我都要了,你們替我送到太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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