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0 15:43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省試落幕



    隨著交卷的鼓聲敲響,為期四天的省試科舉終於結束,士子們紛紛交卷了,李延慶將幾份卷好的試卷放入匣內,插上封口木板,交給了前來的收卷的考官,他也長長松了口氣,雖然其後還有殿試,但那至少是半個月後的事情。

    他走出了呆了四天的考房,正好隔壁的士子也出來,李延慶嚇了一跳,原來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但細看也就五十余歲,可背已經有點駝了,難怪四天來一聲不吭。

    老者笑著向李延慶拱拱手,「老弟應該考得不錯吧!我感覺得出來。」

    「彼此彼此!」

    李延慶也回禮笑道:「兄台應該也押到題了。」

    「我押到兩題,宋遼關系和詩作,不過我估計很多人都押到了。」

    這時,有人在遠處招手叫這名老者,老者笑道:「同鄉叫我了,我們後會有期!」

    「祝兄台高中!」

    老者向李延慶行一禮,「也祝老弟金榜高中!」

    他轉身便快步走了,李延慶也跟著人流向貢院外走去,剛走出後院大門,便聽見身後有人叫他,聽聲音應該是周春。

    李延慶回頭,只見周春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李延慶笑著迎上他,「兄長考得如何?」

    「馬馬虎虎,這裡人多,我們過去說話。」

    兩人走出貢院廣場,找了一個人流稍少之地,周春笑道:「賢弟說得沒錯,按照賢弟的判斷,五道對策題我押中了三道,連論題我也押中了。」

    「連刑罰慎殺兄長也押中了?」

    周春心情極好,「這是我們書院的一個教授押中的,去年這個問題在朝廷中討論了很久,連續開三天朝會,影響很大,他便根據經驗判斷,關於刑罰慎殺很可能會在科舉中出現,結果真被他說中了。」

    李延慶暗嘆,不愧是四大書院,確實有水平,太學雖是最高學府,但在學術上卻不如四大書院,他聽了一年的課,太學的教授只管授課,根本不屑於押題。

    「走!我們喝一杯去,我請客。」

    周春不由分說,拉著李延慶便向宜男橋方向興衝衝走去。

    兩人在相州酥骨肉小店裡坐了片刻,洪大志便匆匆趕來,一見面就悲嚷道:「我今晚就收拾行李回鄉!」

    周春將他硬拉坐下,關切地問道:「是考得不好嗎?」

    洪大志抓過桌上酒壺,一口氣給自己灌下半壺酒,忍不住潸然淚下,「兼經題沒有做完,對策有四題沒做,根本就不會,太難了,那些東西平時就聞所未聞。」

    經文題沒做完肯定就會被淘汰,更不用說對策題了,洪大志這次肯定名落孫山,李延慶心裡明白,沒有經過太學和四大書院的學習來開闊視野,思路還是留在州縣那種狹隘的小地方,怎麼能做天下文章。

    李延慶便安慰他道:「一百三十人才錄取一人,不僅是洪兄,我們都有可能落榜,像我的詩作題就有點偏激了,有對朝廷不滿的情緒,很可能第一輪就過不了。」

    「這倒不一定!」

    周春對李延慶道:「就是剛才我給賢弟說的那個教授,叫做郭鞅,岳麓書院的首席教授,他之前就給我們說過,如果天子決定北伐,那一定會批判過去的綏靖之策,把責任推給過去,占領道義高地,所以他要求我們在對策題中多少帶上一些批判過去對遼綏靖之策語句,這樣會符合朝廷的風向。」

    李延慶默默點頭,確實有點道理,他並沒有想到這一點,倒誤打誤撞著了。

    「那我該怎麼辦?洪大志痛苦地抱頭道。

    李延慶對他頗為同情,便想了想對他說:「太學有一萬多旁聽生,他們都和洪兄一樣,覺得州縣太閉塞,聽不到朝廷的聲音,如果洪兄還想繼續考科舉,我覺得可以效仿。」

    停一下,李延慶又問道:「不知洪兄成家沒有。」

    「我倒是沒有成家,就是就是住在京城花費太大,家裡負擔不起。」

    「除非是大富人家,一般中等人家的子弟都要在京城找點事情做,賺錢補貼食宿,不可能讓家裡負擔的。」

    「讓我去哪裡找事情做?京城我一點都不熟悉。」

    「這個我父親可以幫忙,他是湯陰同鄉會的會長,他可以給兄長介紹一些文案方面的活,當然,我父親認識的人都是商人,不是權貴人家,可能會在店鋪裡做事,不知洪兄能否接受?」

    對在太學當旁聽生的建議令洪大志極為動心,只要能有機會學到真正的才學,吃再多的苦他也願意,再說也是貧寒農家子弟出身,哪裡在意做什麼事情,他連忙起身向李延慶長施一禮,「我願意接受,懇求賢弟幫忙。「

    「好吧!等會兒你跟我走,我帶你去見我父親,我看看他那邊是否需要人手。」

    三人吃完飯,又是李延慶搶先結了帳,他知道周春就那麼幾貫錢,也不忍心讓他破費,不過他們從考場出來,都同樣是身無分文,李延慶和店主很熟悉,他便簽字押單,以後一並結帳。

    李延慶又叫了一輛牛車,三人坐上牛車向御街而去。

    牛車停在寶妍齋店鋪前,車夫回頭笑道:「三位小官人,十五文錢!」

    「稍等一下。」

    李延慶向店鋪門口喊道:「孫大娘!」

    正在店鋪前迎客送客的孫大娘子看見了李延慶,連忙笑著走上前:「小員外考得如何?」

    「這個回頭再說,先幫我付一下車錢。」

    孫大娘子捂嘴輕笑,「小員外窮得連幾文錢都拿不出來嗎?」

    「考場沒法帶錢。」

    「這倒也是啊!」

    孫大娘子取出一錠銀子遞給車夫,車夫嚇得連忙擺手,「我找不出!」

    「那就稍等片刻,我去店裡拿錢。」

    孫大娘子轉身回店裡去了,這時,周春和洪大志瞪大眼睛指著李延慶道:「原來原來寶妍齋是你們家開的?」

    「是我父親開的,和我沒有關系。」

    兩人都異常震驚,赫赫有名的寶妍齋竟然是李延慶家的產業,那他家該多麼巨富,兩人都不約而同有了一種高山仰止的崇拜。

    李延慶微微一笑,「回頭我拿兩只寶盒給你們,帶回去給家人。」

    「那就多謝了!」

    兩人大喜,寶盒要二十貫一只,他們可買不起,周春想著送給舅母,他去岳麓書院讀書就是舅父資助的,洪大志沒有成親,打算送給師娘。

    這時孫大娘子匆匆走了出來,後面跟著李延慶的父親李大器,他聽孫大娘子說兒子回來了,連忙趕了出來。

    「延慶,考得如何?」李大器上前便急不可耐地問道。

    「還行吧!算是發揮了我的水平,但能不能考上就不知道了。」

    「那就好,只要沒有遺憾就是成功。」

    李大器又看了周春和洪大志,覺得他們有點眼熟,「你們是」

    兩人連忙上前躬身行禮,「晚輩向世叔請安!」

    李延慶笑道:「爹爹忘記了嗎?在安陽縣見過的,臨漳縣的兩位朋友,他們今年也來參加科舉。」

    「對!對!對!我想起來,你們都住在湯記客棧的,這裡不方便,我們去後院坐。「

    李大器帶著三人來到後院,在自己的房間裡坐下,又讓一名跑腿小童上茶。

    「你們兩位今年都應該考得不錯吧!」

    周春笑道:「晚輩發揮不是太好,恐怕得等下屆了,等發榜後就回岳麓書院繼續攻讀。」

    洪大志羞愧道:「晚輩差得太遠,肯定名落孫山了。」

    李大器點點頭嘆道:「省試是千軍擠獨木橋,一百多人中才能考中一人,這還只是省試,想出人頭地,還得再考殿試,當年我也覺得自己考得不錯,最後還是落榜,科舉哪裡有那麼容易考中的。」

    這時,李延慶忽然想起一事,老家主曾說父親差一點就考上科舉了,主考官還安慰他,讓他下次再來,一定就能考上。

    李延慶現在想起來,才發現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考生怎麼可能見得到主考官?就算主考官鎖院結束回到家,也會避嫌,不能見任何考生,這必然是父親科舉落榜後死要面子的自我吹噓。

    李延慶笑而不語,也沒有揭露父親,他喝了口茶,對父親道:「大志想在京城旁聽太學講課,但他家境貧寒,無力負擔他在京城食宿,他想找點事情做,父親能不能幫他一下。」

    李大器自己當年就曾貧困潦倒,他對寒門士子深有感觸,便對洪大志道:「我店裡的賬房經常在外面跑,實在忙不過來,要不你來幫幫他吧!每天抽一個時辰來整理帳簿,我一個月開你五兩銀子,夠你在汴京生活了。」

    洪大志感動萬分,再次起身行禮,「世叔厚德,大志銘記於心。」

    周春和洪大志走了,李大器對李延慶道:「我們同鄉會已經大家捐一筆錢,專門幫助湯陰縣的寒門子弟在外面求學,我打算再捐一萬貫錢,把範圍擴大,不僅是湯陰縣,相州的寒門子弟只要肯刻苦讀書,都能受到我的資助。」

    李延慶豎起大拇指笑嘻嘻贊道:「爹爹不愧是武德郎,把百年後的州志都想好了。」

    李大器臉一紅,在他頭上狠狠敲了一記,「我哪有像你想的這樣心機深沉,再胡說,我把所有的錢都捐出去,一文錢都不留給你這個臭小子。」

    「爹爹去杭州買地了嗎?」

    「去了,你印叔也跟我一起去了,他說是你教他去杭州買房。」

    「是我教他的,他買了多少?」

    「他在南城附近買一座七畝的舊宅,花了八百貫錢,我買三十幾處小宅子,一百五十多畝地,都是靠主干道,但沒有沿街,花了九千多貫錢,應該差不多了。」

    說到買地,李大器又想到一事,「李勾兒替我找到一處舊宅,在城外汴河邊,有一座私人碼頭,大概有十畝左右,對方要價六千貫錢,我覺得不錯,明天上午你陪我去看看。」

    「爹爹還是要在京城買房嗎?」

    「不是買住宅,是雇的人越來多,倉庫也很不方便,寶妍齋必須要成立商行了,還要建自己的船隊,所以得找地方。」

    李延慶也知道父親說得對,御街店鋪後院太小,根本就無法做寶妍齋的總部,他們已經到了成立商行的程度,是要找一個大點的地方做辦公場所。

    「好吧!明天一早,我陪爹爹去!」

    【這兩天家裡有點事情,忙過這兩天老高就恢復三更!】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0 17:14
第二百七十二章  城外買地



    次日一早,李延慶和父親來到了西城外,李勾兒騎驢走在前面,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給李大器父子介紹道:「西城外以虹橋為界,虹橋以西房價很便宜,只需千貫錢就可以買到一處小民宅,三千貫錢就能買到沿街占地一畝的商鋪,可在虹橋以東,房間就立刻翻兩倍,越靠近城牆房價越貴,一畝的店鋪也動輒以萬貫報價了。」

    「那勾哥給我們介紹的房子在虹橋東還是虹橋西?」

    李勾兒眯眼笑道:「我這種老牙人做事你還不放心嗎?這個機會我整整等了兩年,那家人剛決定賣房子,我立刻就盯住了,小員外我告訴你,就在離虹橋不到百步,當然是在橋西,雖然價格不算便宜,但足足有十畝地,靠河邊這麼大的面積很難買到。」

    「沒有人和我們競爭嗎?」李延慶又笑問道。

    「這麼說吧!城外之地權貴瞧不上,雖然很多人也想買宅,但六千貫未必有人出得起,而且這不是房宅土地,是商鋪土地,但又不是沿街商鋪,很尷尬的一個位子,所以買的人絕不會很多,這家主人兩年前開價八千貫想賣掉,但基本上無人問津,過了兩年他又拿出來賣,這次直接降價兩千貫,我們是第一個去看的,成不成再面談吧!」

    眾人邊說邊走,不多時便來到虹橋,虹橋上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人流如織,中間是牲畜道,牛車、驢車,運人的、送貨的,一輛接著一輛,橋兩頭的小商販隨處擺攤,叫賣聲此起彼伏。

    「正宗糖葫蘆,上好山裡紅,白糖熬制澆漿,酸酸甜甜,味美無窮!小官人來一串,上好白糖,二十文錢一串。」

    「給我來五串!」李延慶給每人買了一串,他自己拿著兩串啃了起來,雖然他知道不可能是白糖,應該是紅糖,但味道還是不錯。

    橋頭一名算命先生見穿著文士袍服的李大器父子走過來,便高喊道:「算命了,祖傳九宮推命,事業婚姻,尤其擅長科舉鐵算!」

    李大器有點猶豫,想給兒子算一算科舉,李延慶哈哈一笑,「他若真能算命,還用得著在這裡擺小攤嗎?」

    「小員外說得對,這不是幾個小錢的問題,會自尋煩惱的。」

    李勾兒極會說話,他知道今天買房真正做主的人不是李大器,而是他兒子李延慶,他都是順著李延慶的話說。

    李大器點點頭,對兒子笑道:「你說得有點道理,就不算了。」

    他們要去的店鋪並不在汴河北岸,而在汴河南岸,不用過橋,一行人又繼續向西走,大約走了百余步,李勾兒指著前方一排建築道:「那裡就是了!」

    約好的東家已經等在門口,他連忙迎上前和李大器見禮,房東姓夏,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性格很和善,很快便和李大器有說有笑了,兩人一起向店鋪中間的一條小巷走去。

    李勾兒向李延慶招手,「小員外快跟上!」

    「勾哥先進去吧!我想先看看外面。」

    李勾兒無奈,只得跟著李大器和房東先進去了。

    李延慶打量一下四周的環境,環境還算不錯,因為離虹橋很近,正好是個商業中心區,道路兩邊修建著各種各樣的房屋,有茶鋪、食鋪,有客棧酒樓,有腳店、有商鋪,密集的店鋪一家挨著一家,不遠處的南面是一座白牆紅瓦的建築,看起來像是一家寺院。

    父親要買的屋子位於商道北面,緊靠汴河,但它沒有商鋪,它前面沿街的一排商鋪由一家米鋪,一家布店和一家茶館組成,房東沒有自己的鋪面,他的房子在後面,從米鋪和布店之間的巷子走進去。

    李延慶想了想,便將馬交給隨行的小廝,他快步向虹橋走去,走上虹橋,在橋中間便能看到這座建築背後了,不過還好,建築的後牆距離河邊至少還有五六丈遠,即使漲水也淹不到牆根,背後還有一排粗壯的大柳樹。

    但李延慶還是發現了不足之處,那就是這一帶的船只停泊得太密集,一座小小的碼頭兩邊停滿了船只,他們以後的船只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停泊了。

    「小員外!」

    小廝在橋下向李延慶招手大喊:「員外請你過去一下!」

    李延慶只得向橋下走去,他快步來到剛才的店鋪前,直接穿過米鋪旁的小巷,進入了後面的房子大門。

    從外面看,房子似乎不大,但真正進了大門,才發現房子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光院子就至少有五畝空地,實際上就是一大片空地,被一座兩層樓的房子一隔為二,院子裡長滿了雜草,很多長得太茁壯的雜草已經被主人清除了,以免給看房人留下荒涼的印像。

    但李延慶還是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荒涼,兩層樓的木屋至少也有幾十年的歷史,著實顯得有點老舊了,需要重新翻修,四周有兩人高的院牆,還好,周圍都沒有兩層樓房。

    這時,李大器正在房東的陪同下站在後門向外面張望,李延慶走了過來,李大器連忙道:「延慶,你說後面這五六丈的空地可不可以利用起來?」

    李延慶搖搖頭笑道:「前年我也看過一座類似的房子,它就是利用後面的五六丈空地造起來,只要汴河一漲水,院子裡也可以行船了。」

    房東也笑道:「小員外說得沒錯,你看家家戶戶後面都沒有修房子,就是怕汴河漲水,不過最高水位離牆邊還有五尺,如果修了房子就怕地勢會下沉,一般官府也不准修。」

    李延慶探頭看了看外面,見外面頗為寬闊,離河邊還有點距離,難怪父親會動心,他便問房東道:「後面的土地也是房東的嗎?」

    房東搖搖頭,「後面的土地應該算是官地,但也可以說是無主之地,如果員外實在想利用起來,也不是不行,反正也沒有人管。」

    李延慶便對父親笑道:「如果父親一心想利用後面的土地,也有一個辦法,外面土地用石頭鋪平,一直鋪到河邊,河邊用石頭壘高,封整齊,變成一段真正的碼頭,碼頭上就可以堆放貨物了。」

    房東連連搖頭,「那樣代價太大了,沒有兩三千貫錢做不下來,而且還要去官府申請,必須得到官府同意後才能施工,我估計官府一般不會同意。」

    「這個回頭再說吧!」

    李大器走回院子,指著很大一片土地問李延慶,「你覺得如何?」

    李延慶笑道:「別的都還好,就是碼頭便停滿了船只,以後我們的船停哪裡?」

    「這個沒關系!」

    房東連忙道:「碼頭我是租給隔壁的米鋪了,碼頭是我的,這一段河道除了官船外,也只能我的船只停泊,碼頭租約下個月就到期,我叫這些船只走開就是了,它們在西面還有一座大碼頭,這邊只是米鋪臨時停船。」

    「如果是這樣,我覺得這個地方還不錯。」

    「小員外放心,這塊土地是我祖上傳下來,土地絕對價值很高,若不是我急著要錢,我也不會賣它。」

    房東又對李延慶道:「我剛才也給你父親說了,我祖父在南京那邊還有一座很大的莊園,現在幾個兄弟在分家產,我是長子,想把整座莊園都拿下來,這樣就得給三個兄弟每人一筆錢,可我正好把錢都投出去了,手頭實在緊張,所以便決定把這片土地賣了,這裡緊靠虹橋,六千貫錢真不算貴。」

    「但絕不便宜,只能說價格還算公道,雙方都不吃虧,畢竟這塊土地沒有店鋪。」

    「其實可以開一個小小的鋪子,中間那條走道是我的,五尺寬,進深兩丈,上面搭個棚子,就是一個小店鋪了,賣賣各種小玩意,至於進出,可以從虹橋那邊繞著走。」

    李大器搖搖頭,「店鋪就沒有必要了,就留著做通道。」

    「那父親可以買下它!」李延慶最終替父親做出了決定。

    李大器便對房東道:「我現在就可以定下來,兄台還需要別人來看一看嗎?」

    作為房東,他當然希望看房的人越多越好,好從中擇價高者出售,但他也知道,自己這塊地既不能修成府宅,也不是沿街商鋪,感興趣的人很少,更不用說能拿出六千貫錢的人,況且自己在選擇,對方也在選擇,萬一對方在別處又看中了某塊地,自己可就悔之晚矣。

    房東立刻道:「既然李員外有誠意,那就這樣吧!我們一言為定,六千貫錢,牙錢和過戶錢我們一人一半,不知李員外打算怎麼付錢?」

    「付會子,朝廷發行的會子,各地都可以通兌,見地契我先付一半,過戶後,剩下一半一次付清。」

    李大器買土地已經很有經驗了,他又對李勾兒笑道:「剩下過戶的事情就是你的了。」

    李勾兒大喜過望,這可是他做的最大一筆田宅生意,六千貫錢啊!他可以提牙佣三百貫,扣掉牙稅,淨到手兩百七十貫。

    他連聲答應,「我今天就著手辦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1 16:30
第二百七十三章   喜當兄長



    「其實那片土地我早就看中了!」

    在回城的路上,李大器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低聲對兒子說:「我們以前做糧食生意的時候就發現這邊空著一塊地,當時老東主還想把它租下來,但米鋪不肯轉租,讓我們遺憾了好久。」

    「原來那塊地是被米鋪租下來的?」李延慶笑道。

    「那邊一直是米鋪的倉庫,聽說米鋪東主在西面也買了塊地,所以去年十月租期滿了後就沒有再續租,米鋪掌櫃還跑來問我要不要續租?結果李勾兒打聽到房東要買地,我就忍住沒有租,結果真的買到手了。」

    「那米鋪呢?」李延慶又問:「我們拿下地,它運貨就不方便了,他是不是也打算關掉?」

    「他們是有這個打算,回頭我再和米鋪東主商量一下,可以把米鋪的店鋪轉租給我,這樣我們在城外再開一家寶妍齋。」

    「不妥!」

    李延慶搖搖頭,「周圍的店鋪檔次太低,會拉低寶妍齋這塊牌子,我覺得開李記胭脂比較好。」

    「這個讓我再考慮一下。」李大器顯然不太想把寶妍齋的總部和李記胭脂鋪扯在一起。

    李延慶也不再勸父親,自己不過是在紙上談兵,而他父親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早已非吳下阿蒙,在經營上更加務實,況且還有吳掌櫃這個左膀右臂,這些小事不需要自己操心。

    父子二人剛進了城門,便見遠處楊信騎著毛驢向這邊急急奔來,李延慶眼力極好,老遠便看見了滿頭大汗的楊信,楊信卻沒有看見他們,依舊在不停地催促毛驢快跑。

    「楊二叔怎麼來了?」

    李延慶向楊信指了指,李大器也看見小舅子,他心中一動,急忙迎了上去,「二郎,怎麼啦?」

    楊信終於看見李大器父子,連忙大喊:「姊夫快回去,我阿姊要生了!」

    李大器‘啊!’的叫了一聲,急對兒子道:「延慶,我要先回去了!」

    「爹爹快去吧!我隨後就來。」

    李大器打馬便奔跑,調頭向保康門方向奔去。

    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李延慶完全能理解父親此時的心境,父親離過去的不幸已經越來越遠,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意味著父親也將徹底獲得新生。

    李延慶趕到冰櫃街的府宅,只見院子只有父親和楊信兩人,楊信在伸長脖子等待消息,而父親則背著手,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李延慶將馬匹交給小廝,他走上前小聲問道:「生了嗎?」

    楊信輕輕搖頭,「還沒有,兩個接生婆都在忙。」

    他又附耳對李延慶低聲道:「我剛剛知道,才八個月,有點早產!」

    李延慶心中也有點緊張了,雖然早產一個月問題不大,但這是宋朝,沒有育嬰房,吸氧之類,早產兒一般很難存活。

    就在這時,裡面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啼哭聲,裡面傳出一片歡呼,李大器也一顆心落下了。

    「快送熱水!」一名接生婆跑出來喊道。

    熱水早已准備好,兩名僕婦提著兩大桶熱水送了進去,這時,李大器急問道:「人怎麼樣?」

    接生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笑道:「還好,母女平安!」

    「啊!是個小娘。」

    「是個小娘子,長得像老爺,很清秀的小模樣。」

    李大器激動得淚水都湧出來了,他居然又有了個女兒,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就衝進去看女兒。

    不多時,一名接生婆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襁褓出來,李大器趕緊上去,「這裡風大,快進屋去!」

    接生婆抱著孩子進了隔壁房間,李延慶猶豫一下,也走了進去。

    只見父親抱著襁褓,笑得嘴都合不攏。

    「爹爹,給我也抱一抱!」

    「小心,要托著頭!」

    李延慶小心翼翼地抱過襁褓,他眼前出現了一個粉紅色的小嬰兒,纖細的鼻子,乖巧的小嘴,眼睛還沒有睜開,小手放在嘴裡使勁地吸吮著。

    這是自己的妹妹,李延慶心中深處的一根弦被悄然撥動,一種難以言述的情感頓時湧入他的胸膛

    貢院依舊大門緊閉,科舉結束五天了,閱卷進度也漸漸進入了最緊張的時刻,在審卷院內,兩大間屋子裡木匣堆積如山,每一只木匣裡便是一份完整的卷子,足足堆放了八萬只木匣試卷。

    一共有五十七名審卷官,主考官和兩名副主考外,還有十名二級審卷官和四十四名初級審卷官。

    四十四名審卷官分成了二十二組,每組兩人,進行交叉審核閱卷,每一份卷子都必須有兩人的簽名。

    規矩和發解試完全一樣,如果兩名審卷官意見不同,那必須交由上一級的審卷官來決定是否采納,如果二級審卷官還是意見不一,那就得提交副主考決定的,不過這種情況極少發生,所有的審卷官都是來自太學和四大書院,個個都是飽學之士,他們有足夠的才學和資歷,只要不帶偏見,基本上都能做到公平判卷。

    八萬試卷絕大部分都要被初級審卷官淘汰,條件非常苛刻,首先是進行第一輪初選,題目沒有做完、卷面有塗改以及書法欠佳,都會被毫不猶豫地判處死刑,僅第一輪初選就淘汰了一半考生。

    這是科舉的鐵律,有點考生才華橫溢,就是因為在考試時稍微疏忽,寫錯了一個字,就會忍不住塗墨了,然後把正確字寫在上面,這屬於正常的修改,但在審卷官眼中,這卻是有留記號的嫌疑。

    有經驗的考生在發現自己寫錯時,並不塗改,而是將錯就錯,這樣卷面就沒有污點,至少第一輪不會被淘汰,盡管按照閱卷標准,卷中出現錯別字則屬於次卷,同樣會被淘汰,

    但不少考生還是抱有僥幸心理,萬一審卷官沒有發現,說不定自己還有一線生機,但事實上,這種生機極為渺茫,即使逃過兩位初審官的嚴格閱卷,也逃不過二級審卷官的閱卷。

    經過五天的緊張閱卷,初級審卷官的三輪初審已經結束,八萬份試卷被淘汰了九成,剩下八千份卷子送到了二級審卷官手中,按照流程八千份卷子還要在被淘汰掉大半,大約一千兩百份卷子會被送到兩位副主考手中,由他們二人挑選五百八十六份試卷給主考官,主考官再從中抽閱試卷,如果沒有異議,那在這五百八十六份試卷上簽字,他們就成為最後的幸運者,被省試錄取,即使殿試落榜,但至少同進士出身保住了。

    當然,如果主考官對某幾份試卷不滿意,就會退回去,兩名副主考再從二審卷中擇優補充。

    兩名副主考一個是禮部侍郎張文軒,另一人是大學士劉齡,當別的審卷官在緊張閱卷之時,他們並沒有坐在房間裡喝茶,而是在兩處審卷大堂內巡視,處理不同意見。

    這時,副主考劉齡見一群審卷官在爭論著什麼,便走上前問道:「有什麼異議嗎?」

    幾名審卷官連忙起身,其中一人將一份卷子遞給劉齡,「請劉主考看看這份卷子!」

    劉齡看了看卷頭,上面已經有三枚印章,表示初審三輪已經通過,現在正處於二審狀態,他看了看卷面,一筆極為漂亮的行楷躍入他眼簾,書法極好,頗有大家之風,令劉凌失聲贊嘆,「好字!」

    「啟稟劉主考,這名考生不僅書法一流,而且經文毫誤,策論也寫得極為深刻,是目前為止最優秀的一份試卷,已被大家公認。」

    「那有什麼可爭論?」

    「關鍵是他這首詩,大家意見不一。」

    劉凌看了這份試卷上的詩作:

    《關山月》

    和戎詔下已百年,將軍不戰空臨邊。

    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

    戍樓刁鬥催落月,三十從軍今白發。

    笛裡誰知壯士心,沙頭空照征人骨。

    幽燕干戈古亦聞,豈有逆胡傳子孫。

    遺民忍死望恢復,幾處今宵垂淚痕!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1 17:19
第二百七十四章   左右為難



    「這首詩有什麼不妥嗎?」劉齡不解地問道。

    幾名審卷官面面相覷,一名專審這份試卷的官員躬身道:「這首詩本身極好,沒有一點問題,但大家都覺得這首詩批評嘆惋過重,而勵志鋒銳不足,似乎這名考生對朝廷有些不滿。」

    在王安石科舉變法之前,詩賦是科舉大頭,因此科舉士子在詩作中都極盡歌風頌德,鮮有批評朝廷的詩作,所以這些官員對這份試卷別的都一致誇贊,唯獨這首詩讓他們感覺有點難以拿定主意,就算劉齡不問,他們也會上報請示。

    劉齡點了點頭,對眾人道:「朝廷對這次科舉已經定調,鼓勵天下讀書人支持朝廷北伐,既然是鼓勵北伐,就要虛心接受考生對過去綏靖策略的批判,這是官家的態度,不破不立,以後有類似的詩都不要再有異議。」

    劉齡將手中卷子遞給審卷官,「這份卷子可以二審通過,簽章後送到我那裡。」

    「下官明白!」

    這時,劉齡看見一名從事從外面匆匆走進來,便迎上去急問道:「找到了嗎?」

    從事遞上一只試卷匣,「我們三人找到整整五天,才終於找到!」

    劉齡大喜,接過試卷匣打開看了看,正是鄭榮泰的考卷,他對從事道:「先下去吧!回頭每人賞十兩銀子。」

    「謝大人賞!」

    從事行一禮走了,劉齡拿著試卷匣匆匆向主考官的房間走去。

    此時,余深正負手站在窗前久久沉默不語,顯得心事重重,他身後傳來的敲門聲,「余相公,是我!」是副主考劉齡的聲音。

    「進來吧!」

    余深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劉齡推門走了進來,余深笑道:「我已經閑坐了幾天,莫非要到最後才把試卷壓給我嗎?」

    「下官那裡已經有兩百多份了,爭取下午拿一部分給余相公。」

    「這次試卷的質量如何?」余深又問道。

    「感覺比上次要高一點,或許上次是恩科的緣故,很多士子准備不足。」

    「或許吧!」

    余深看了一眼劉齡手上的試卷匣,淡淡問道:「這是鄭榮泰的試卷嗎?」

    「正是!他第一批就被淘汰,三個從事從幾萬份試卷中找出來,著實不容易。」

    劉齡將木匣遞給了余深,余深聽說第一批就被淘汰,眉頭稍稍一皺,但他沒有說什麼,打開木匣,取出了裡面的試卷,他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他沒見過這麼差的書法,簡直是小學堂的水平,難怪第一批就被淘汰。

    他索性‘刷!’地撕開了糊名條,正是鄭榮泰的試卷。

    良久,他嘆息一聲對劉齡道:「這次有兩個麻煩事,一個是這位鄭榮泰,太子殿下的小舅子,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事。」

    劉齡一驚,「莫非又有人要特殊照顧了嗎?」

    「沒有說要特殊照顧,但人確實很特殊,是嘉王殿下。」

    「啊!」劉齡驚呼一聲,「嘉王殿下也參加科舉了嗎?」

    余深點點頭,「今天上午大內總管李彥派人送來一張紙條,只有一句話,嘉王也在科舉。」

    劉齡微微一怔,怎麼是李彥送來的紙條,不應該是梁師成送來紙條才對嗎?

    余深明白劉齡的不解,他當然知道是為什麼,李彥當上大內總管沒兩年,就急著要甩掉梁師成的掣肘,想獨立成一系了。

    不過這是宮內的暗鬥,他不想過問,他現在頭疼的是嘉王趙楷,趙楷肯定是用化名來參加科舉,他化名是什麼?可就算知道化名,在八萬份糊名試卷中又該怎麼尋找?

    余深頭痛之極,他很擔心李彥傳達的是天子的口信,萬一嘉王落榜了他怎麼交代?

    劉齡安慰他道:「下官知道嘉王殿下才學極高,只要他正常發揮,中榜不是問題,再說,官家也很清楚科舉是糊名制,他如果想要余相公暗助,一定會告訴相公線索,既然什麼都不說,很可能官家並無此意,相公也不要太多慮了。」

    余深嘆了口氣,倒不是劉齡的安慰起作用,而且他確實沒有辦法找到嘉王的卷子,他只得暫時不想這件事,他又把鄭榮泰的試卷遞給劉齡,「憑這份試卷無論如何不能錄取,你找兩個信得過的人給他做一份卷子,然後直接錄取。」

    時間又過去了三天,距離省試科舉發榜只剩下兩天時間,大批回家或者出去游玩的士子又紛紛趕回京城,汴京的客棧、酒館和青樓又再次生意火爆起來。

    這天下午,李延慶正准備出門吃飯,一個熟悉的胖大身影卻出現在門口。

    「老李,為什麼總要我來找你,你就不能來找找我嗎?」鄭榮泰很不滿地堵住李延慶的宿舍大門直嚷嚷。

    「你這人太忙,今天這個應酬,明天那個減肥,實在懶得去找你!」

    「我哪裡有什麼應酬,整天泡在女人堆裡,膩都要膩死了,算了,不想找你吵架,去喝杯酒,我請客!」

    李延慶想了想,「那就去清風樓吧!」

    鄭榮泰頓時眼睛都笑眯了,只要不去桑家瓦子就行,清風樓的碧泉酒可是他們的招牌,他連忙道:「走!去清風樓。」

    清風樓在太學南面,也不遠,出太學南大門後步行幾百步就到了,它也是汴京十大酒樓之一,緊靠南城門御街,是這一帶最有名的酒樓。

    兩人來到酒樓,酒樓早已爆滿,裡面坐滿了吃飯的客人,絕大部分都是參加科舉的士子,有兩個靠窗的座位暫時還沒有人坐,不過已經被人預定,鄭榮泰財大氣粗,掏出十兩銀子往櫃台上一拍,「十兩銀子要不要?要的話,兩個座位讓給我們。」

    十兩銀子頓時讓掌櫃笑彎了腰,「小官人這是什麼話,有客人我們還能攆嗎?快請二樓就座!」

    說完,他急給酒保使個眼色,酒保會意,立刻高喊:「貴客兩位,二樓靠窗三號座!」

    鄭榮泰剛才嗓門太大,早已驚動了一樓大堂中的酒樓,幾乎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居然拿十兩銀子買座位,這是什麼樣的紈绔子弟?

    眾人暗暗指著鄭榮泰和李延慶竊竊私語,李延慶臉上滾燙,他可不習慣這種招搖跋扈的氣勢,鄭榮泰卻得意洋洋,他很受用眾人驚訝羨慕的目光,揚著頭跟著酒保上二樓了。

    兩人終於得到了最好的靠窗座位,這個位子在二樓的角落裡,靠窗且十分安靜,李延慶來過幾次這裡,比較熟悉清風樓的酒菜,他要了一壺十年陳釀的碧泉酒,光這一壺酒就要五貫錢,反正是鄭胖子請客,李延慶也不心疼,他又點了五六個清風樓拿手絕菜,這頓飯吃下來至少二十貫錢,聽得旁邊酒保直咋舌。

    不過鄭榮泰卻毫不在意,他笑眯眯問道:「我聽大伯父說,你們家喜得千金,是這樣嗎?」

    鄭榮泰的大伯父負責供應寶妍齋的香料,他消息比較靈通。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來找你了吧!我白天要照看這個妹妹,實在沒有時間外出找朋友。」

    「我當然理解,我是和你開玩笑的,小妹叫什麼名字?」

    「是我給她起的名字,乳名寶娘,官名叫做李寶妍。」

    鄭榮泰一下子愣住了,忽然拍桌子狂笑起來,惹得周圍士子都對他怒目而視。

    「覺得奇怪嗎?」李延慶淡淡道。

    「不!不!我覺得這名字實在太哎!太出名了,你爹爹願意?」

    「他是有點不太情願,但這個名字我已定下來了,由不得他。」

    鄭榮泰感嘆一聲,「看來外面的傳聞沒錯,你才是寶妍齋真正的大東主。」

    「不說這件事了,你今天來找我有事嗎?」李延慶端起酒杯問道。

    鄭榮泰向兩邊看了看,把椅子搬到李延慶身旁,壓低聲音對他道:「我有點科舉的內部消息要告訴你。」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2 13:30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內幕消息



    李延慶頓時有了興趣,笑道:「你說,我洗耳恭聽!」

    鄭榮泰在李延慶面前一直抬不起頭,難得李延慶關注他的話,他心中不由有幾分得意,連忙道:「不過關於我的事情,你可別再罵我!」

    李延慶知道他在說什麼,便笑道:「你的事情我心裡有數,那個其實和你沒關系,你就是個**縱的棋子。」

    「這話怎麼聽著別扭啊!」

    鄭榮泰咧嘴道:「雖然事實如此,但你也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說得好聽一點,比如我迫不得已之類。」

    「少說廢話,說正題!」

    鄭榮泰連聲答應,他又壓低聲音道:「今年一共錄取五百八十六人,名單已經出來了,今天下午報送禮部,等天子認可後就正式公榜,不好意思,愚兄已經被錄取了,這次是梁太傅的人情,聽說絕大部分都是南方士子。」

    「那我的名字有沒有上名單?」

    鄭榮泰搖搖頭,「我真不知道,這個是絕對保密的,不過你可以去找童太尉,既然名單已經報給禮部,他可以打聽到。」

    李延慶只是隨口問問,這個關鍵時刻他才不會去找童貫,反正還有兩天,時間一晃就過。

    「還有什麼消息?」

    「還有就是嘉王殿下聽說也參加了科舉。」

    這個消息讓李延慶一下愣住了,趙楷是歷史上唯一的皇族狀元,難道就是這次科舉嗎?

    當然,事情並不像野史中說得那樣傳奇,趙佶事先不知道自己兒子考上狀元,是趙楷告訴他後,他才知道真相,他大為高興,但還是把兒子調為第二名榜眼。

    事實上這就是一派胡言,狀元可是殿試的第一名,趙佶親自考試,前三名還要面試,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兒子考中狀元,就是趙佶欽點兒子為狀元,又裝模作樣謙讓。

    這應該是趙佶在給太子制造競爭對手,用這個辦法來提高趙楷的聲望。

    太子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千方百計擴大勢力,連鄭榮泰這個不學無術的小舅子也要培養了。

    想到這,李延慶又笑著問鄭榮泰道:「你還要參加殿試嗎?」

    鄭榮泰搖搖頭,「我爹爹說,我絕對不能去參加殿試,讓我殿試前一天病倒,反正省試過了,最差也是賜同進士出身,吏部和審官院那邊的關系都打點好了,准備讓我去相州縣裡當官。」

    李延慶心中一激靈,不會是去湯陰縣當縣尉吧!這個位子已經空了一年,會不會真是給你鄭胖子量身打造?

    李延慶打量一下,覺得真有這個可能,這個胖子最適合的官職就是縣尉。

    「再告訴你一個利好消息!」

    鄭榮泰得意洋洋道:「我爹爹把高陽正店買下來了,我們也可以釀酒賣了,如果寶妍齋想做酒生意的話,我可以便宜賣給你父親。」

    大宋的酒是實行專賣制,制酒的曲餅只能問官府買,釀酒也只有十幾家正店有資格,其他酒樓都是從各家正店買回酒後再窖藏加工,形成自己風格的配制酒,其實就是清酒。

    李延慶自從用蒸餾法提純香水後,他也有過做酒生意的想法,只是他當時要專攻胭脂一術,才放棄了酒生意。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買不到好的酒源,如果鄭家肯把高陽正店的清酒賣給自己,倒可以讓楊信來蒸餾制酒和酒精,這可是一門大生意啊!

    而且他知道宋朝最有名的桂林三花酒就是蒸餾酒,只是遠在偏僻之地,秘方從不外傳,可惜李延慶也知道蒸餾酒的秘密。

    不過這件事不能急,等科舉結束以後再考慮也不遲。

    .......

    省試和發解試不同的是,省試後面還有一場殿試,在某種意義上說,省試只是殿試的資格考試,考中者沒有跨馬游街,也沒有名次排行,只有錄取榜單,要等殿試後才正式發三榜,那時才會產生狀元、榜眼、探花。

    清晨,貢院廣場已是人山人海,數萬考生從京城的四面八方湧來,等待錄取榜單出來,為了分流看榜士子,朝廷又在北城外設置了一個看榜點,但作用不大,大部分考生依舊湧到貢院。

    李延慶一早便約了周春前去貢院看榜,洪大志在科舉第二天便回鄉,他知道自己肯定名落孫山,也不想再負擔京城高昂的生活費,便早早返鄉了,他會在一個月後,等科舉完全結束後才重新返京,在寶妍齋擔任臨時帳房,同時在太學旁聽。

    像洪大志的考生絕不在少數,很多考生沒有能完成考題,便知道科舉無望,再加上囊中羞澀,便早早離去了。

    可就算是這樣,整個汴京還是有六萬余考生在等待發榜一刻的到來。

    李延慶和周春趕到貢院已經有點晚了,貢院已密密麻麻站滿了考生,一群群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什麼。

    「延慶,發榜會在辰時三刻,至少還有半個時辰,我們有點來早了。」

    李延慶指著廣場上密密麻麻的人笑道:「不說半個時辰,我們再晚來一刻鐘,這貢院廣場能進得來嗎?看完榜至少要到中午去了。」

    「周賢弟!」遠處有幾個人在向周春招手。

    「是我岳麓書院的同窗,過去看一看。」

    周春和李延慶快步走上前,這裡聚集著十幾名岳麓書院的士子,大都二十余歲,周春給他們介紹了李延慶,眾人聽說是太學生,一起拱手見禮。

    一名士子笑道:「我們前年都參加過恩科考試,有經驗了,這邊是甲考場發榜處,西面是乙考場發榜,要盡量靠榜單近一點,等會兒可是擠不過的。」

    「那等會兒怎麼出去呢?」李延慶看了一眼周圍越來越多的人群問道。

    「李賢弟不用擔心,發榜多少年了,考官們都有經驗。」

    一名士子指著對面一條路笑道:「看見沒有,那條路很空曠,沒有一個人,那條路口有士兵守著,只能出不能進,看完榜我們就從那邊出去,外面就是大相國寺,還可以順便去逛逛書坊。」

    周春笑問道:「你們考得如何?書院每次考試你們都排在前面,應該都能中榜吧!」

    「書院是書院,科舉是科舉,哪有那麼容易中榜。」

    眾人說說笑笑,時間便很快過去,發榜時間快到了,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士子越來越多,廣場上已經進不去了,大量士子等候在四周街道上。

    辰時三刻,也就是八點半,貢院大門准時開啟,數十名考官拿著數十張大紙榜單從大門內出來,數萬士子頓時激動起來,呼喊聲響徹雲霄,後面的士子拼命向裡面擁擠,一千多名手執巨盾的士兵結成盾牆,有效地將士子抵御在榜單一丈外。

    由於省試榜單不分名次,所以為了方便士子看榜,三十多張榜單貼在東西兩頭,甲考場錄取名單貼在東面,乙考場錄取名單在西面,然後由以考號順序排列,這樣很方便考生尋找自己的名字。

    比如李延慶考號是甲二十五之八十四號,那他就需要到東面看榜,然後迅速找到二十五巷,這樣就不用幾十張榜單一張張尋找了。

    幾名官員搭上小梯子開始刷漿糊貼榜,第一張榜單是一到三巷,開始有士子激動得驚呼起來,幾名士子喜極而泣,甚至有一人激動得暈了過去。

    「我考中了!」

    周春忽然在第二張榜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激動得大叫起來,旁邊另一名同樣考中的同窗和他緊緊擁抱。

    李延慶沒有過去,二十五巷應該在第四張榜單上就出現了,此時此刻,他心中也緊張異常,怦怦亂跳,這十天他規劃過自己的人生,但也想過考不上怎麼辦?

    第四張榜單貼上了,最後三名都二十五巷的士子,第十一號,三十八號和六十六號,李延慶的頭腦頓時‘轟!’的一聲,頓時變得一片空白,口干舌燥,心髒緊張得快要跳出來,但表面上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等待著第五張榜單的出現。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2 17:23
第二百七十六章 殿試前夕
     



    此時西面的乙考場榜單下面已經略有些騷亂起來,乙考場榜單張貼較快,已經貼完了一半。

    榜單下的世態百相便漸漸顯露出來,有士子頓足捶胸,嚎啕大哭,更多士子卻是潸然淚下,掩面而去,也有中榜士子激動得跪地大哭大叫,將多年積蓄的情緒宣泄出來。

    更有兩名多年落榜的中年士子再次失利,情緒控制不住,衝上去要撕扯榜單,下面的士兵早已准備,幾名士兵上前將他們一拳打翻,直接拖了下去。

    東面榜單下卻比較安靜,這時,兩名考官在木板上刷滿漿糊,將第五張榜單貼上去,第一個名字依然是二十五巷,赫然便是二十五之八十四號,太學李延慶。

    李延慶只覺心中驀地一松,鼻子發酸,眼角忍不住濕潤了,他低頭用手捧住了臉,當初他發解試考中第一,也比不上此時此刻的激動和震撼,省試中榜,意味著他的新人生大門終於打開了。

    這時,周春擠過來,他也看見榜單上李延慶的名字,心中更加激動,緊緊擁抱他一下,笑道:「先出去吧!」

    李延慶點點頭,兩人快步向小路走去,這時,後面忽然有人喊道:「延慶!」

    李延慶一回頭,只見身後匆匆追來一人,頭戴士子巾,穿著一身淡青色的儒袍,容貌俊秀,李延慶一下子認出來,正是嘉王趙楷。

    「原來是」

    不等李延慶說穿自己身份,趙楷便搶先笑道:「我是開封府王楷!」

    李延慶立刻醒悟,連忙笑道:「王兄應該也中了吧!」

    趙楷笑著點點頭,「我是第二十八巷,我剛才也看見賢弟的名字了。」

    他又看了一眼周春,「這位是」

    李延慶連忙給他介紹道:「這是我的同鄉周春,岳麓書院士子,剛中了省試!」

    他又對周春笑道:「王楷,京城人,官宦子弟。」

    趙楷和周春見了禮,正好這時,幾名岳麓書院的中榜士子跑了過來,拉著周春激動得又蹦又跳。

    「走!喝酒慶祝去。」

    眾人歡喜地拉著周春便走,周春連忙對李延慶道:「一起去吧!」

    趙楷急給李延慶使了個眼色,李延慶會意,便笑道:「你們去吧!明天我再請你喝酒。」

    「那我就先走一步。」

    眾人簇擁著周春快步奔跑而去,等他們走遠,李延慶這才抱拳笑道:「恭喜殿下了!」

    趙楷見後面又來了一群士子,便笑道:「這裡不是說話之地,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

    兩人從小街出來,對面果然是大相國寺,這裡是比較繁華的商業中心,又緊靠貢院,周圍分布著大大小小數十家客棧,兩人走進一家十分安靜的小酒店坐下,要了一壺酒幾個菜,趙楷沉默片刻道:「我平時沒有機會這樣無拘無束的出來。」

    李延慶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殿下參加科舉是天子默許的?」

    「不是默許那麼簡單,就是父皇暗示我參加科舉,你說我父皇究竟是怎麼想的?」

    「其實殿下已經猜到了答案,不是嗎?」

    「你是說和我皇兄有關?」

    「我不敢這樣說,但如果殿下考中狀元,恐怕心中最不舒服的就是他了。」

    「你說得沒錯,他確實希望某人阻止我考中科舉,只可惜他沒有成功。」

    雖然沒有明說,但李延慶很清楚他說的某人是誰,除了梁師成外沒有別人,只是梁師成施壓竟然沒有成功?

    趙楷冷笑一聲說:「我化名王楷,又是糊名考試,就算余深想拍東宮的馬屁,他也找不到我的試卷,我早就防著他這一手」

    這時,酒保將酒菜送上來,趙楷立刻沉默了,等酒保走了,他才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李彥嗎?」

    李延慶怎麼會不知道李彥,自己干掉了楊戩,最大得益者就是這個李彥,出任大內總管,在皇宮中的權勢僅次於梁師成。

    「我聽說過此人,大內總管,好像是梁師成的人。」

    「哼!過去或許是吧!」

    李延慶聽出了趙楷話中有話,但他並沒有急切地問下去,而是給趙楷斟了一杯酒。

    趙楷畢竟還年輕,只比李延慶大兩歲,城府並不深,他久居深宮,沒有知心朋友一吐心胸,雖然他有不少侍衛好友,但畢竟這些人不懂宮廷權力鬥爭,而唯有李延慶跟隨他一起去蘇州鏟除朱勔,曾是他的軍師,所以今天在發榜時遇到李延慶,趙楷內心壓抑了很久的話便忍不住要說出來了。

    「自從楊戩死後,父皇已經不太信任梁師成了,雖然他從不提及此事,但我感覺得出來,父皇已認定楊戩是梁師成所殺,正是這個緣故,他已漸漸冷落梁師成,把不少權力都移交給了李彥,李彥現在的局面是權勢大而資歷低,不得不對梁師成低頭,或許是父皇對他暗示了什麼,他現在對我格外熱心,我說這些話,不知道延慶能不能明白?」

    趙楷心中很亂,有些話他又不好明說,只能含糊其詞。

    李延慶微微一笑,「殿下的意思是說,李彥已不再服從梁師成,反而要取代他,梁師成既然燒太子的香,那麼李彥或許就會來燒殿下的香,是這個意思嗎?」

    趙楷點點頭,「是這個意思,你覺得李彥此人如何?」

    李延慶沉默片刻道:「我只給殿下一個忠告,殿下可以用他,但絕不能信他,否則殿下遲早會栽在他手上。」

    下午時分,五百八十六名中榜士子聚集在貢院集賢大堂內,聽取主考官宣布殿試事宜,大堂內鴉雀無聲,一名官員快步走到余深身邊低聲道:「全部已到齊!」

    余深點點頭,這才緩緩對眾人道:「首先我要恭喜各位士子考中了今年省試,雖然接下來還有殿試,但不管殿試結果如何,各位已經獲得了同進士資格。」

    旁邊幾名官員帶頭鼓掌,數百士子一起跟著鼓掌,余深擺了擺手,大堂又再次安靜下來,他繼續道:「雖然省試不公布名次,但並不等於沒有名次,相反,我們已經根據各位的考卷情況擬定了一份名次表,不過這不是最終的名次,還要結合各位的殿試成績進行細微調整,所以這份名次表暫時不會公布。」

    說到這裡,余深停了一下,他見眾人都表現很平靜,便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殿試時間每次都一樣,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但我還是強調一遍,具體時間是後天上午辰時一刻開始考試,地點是在大慶殿內,那是皇宮主殿,是舉行重大朝會之地,下面我再說集中時間和地點,大家聽好了。」

    大堂內異常寂靜,所有人豎起了耳朵,唯恐自己聽漏了,誤了殿試,余深微微笑道:「大家不用緊張,朝廷有制度,不會讓大家誤了殿試,今天晚上大家回去和親友慶賀中榜,切記不要貪杯,更不可喝醉了酒,然後明天辰時正之前,大家還是來貢院集中,在貢院內住一天,後天凌晨,大家一同前往皇宮參加殿試,記住了不要帶任何東西,我看你們不少人帶有指環佩玉,這些都不能帶,要沐浴更衣後才能進行考試,在天子眼皮下,不要有非分之念,反正我明天還會再強調,記住了,明天辰時正之前來貢院報到,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呢?」

    余深向眾人一一望去,見前排的一名士子欲言又止,便笑道:「你想問什麼?」

    士子躬身道:「學生荊州襄陽縣商英,請問余相國,不知殿試要考什麼內容?」

    這其實也是所有士子想問的問題,大家都緊張地看著余深,余深卻笑著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殿試是天子親自出題,只有開考之時才會宣布考題,不過有一點大家放心,因為只考一個時辰,所以不會像省試那樣量大,根據前幾次殿試的情況,題目應該對各位而言比較簡單,天子酷愛書法,書法上佳會有優勢,另外,前十名天子要親自面試,以決定三甲名次。」

    停一下,余深目光落在隊伍中的鄭榮泰身上,他冷冷道:「我要再勸各位一句,每次科舉都會有樂極生悲的士子,今晚切不可喝醉,不可去風月場所尋歡作樂,更不可染上風寒,如果失去了殿試的機會,就無法再彌補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3 15:49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器之憂
      



    御街寶妍齋店鋪內,李大器心中忐忑不安等待著消息,他幾乎一夜未睡,今天是科舉發榜的日子,他雖然安慰兒子不要太在意能否考上,大不了從頭再來,可事實上,他心中比誰都緊張,比誰都期盼兒子能考上進士,這不僅是他最大的遺憾,也是他一生中刻骨銘心的恥辱。

    如果兒子才學一般,他也不會抱這個期望,可偏偏兒子曾經考中的相州第一,這便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而且湯陰縣已經三十年沒有出科舉進士了,雖然也有幾個同進士出身,像老家主李文佑的二弟李文嗣,湯北鄉的張滎等等,但他們都是太學的同進士出身,而不是科舉進士。

    李大器多麼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成為湯陰縣三十年來的第一個真正進士,自己父親、祖父都可以在九泉下瞑目了。

    這時,遠處開始響起了‘劈劈啪啪!’的鞭炮聲,這是有人家在慶祝子弟中榜了,李大器心中緊張到了極點,脖子都望酸了,他一早就讓鐵柱和李延彪去看榜,這兩人卻始終沒有回來,李大器心急如焚,‘延慶倒底有沒有考中?’

    「員外先休息一下吧!」

    孫大娘子勸道:「或許看榜人太多,鐵柱和延彪還沒有擠進去。」

    「他們兩個長得那麼壯實,怎麼會擠不進去,我就怕延慶沒考中,這兩個家伙不敢回來見我。」

    李大器話音剛落,一名女店員指著遠處大喊道:「那兩個是不是他們?」

    李大器連忙跑出店門,只見兩人飛奔而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正是鐵柱和李延彪,李大器急忙迎上去問道:「考考中了嗎?」他聲音都發顫了。

    「中了!」

    鐵柱氣喘吁吁喊道:「小官人考中了!」

    李延彪也急忙道:「我們看見他的名字了,考號也對上了。」

    李大器大叫一聲,一下子暈了過去,直挺挺倒在地上,眾人都慌了手腳,連推帶攘,「員外醒醒!員外醒醒!」

    這時,孫大娘子一咬牙,拔出頭上的金簪,向李大器的人中刺去,‘啊!’李大器醒來,骨碌坐起身,將眾人嚇了一跳。

    「員外,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太激動了!」

    李大器已經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爬起身手舞足蹈向店裡奔去,一邊跑一邊大喊:「考中了!我兒子考中了!」

    「掌櫃,大員外是不是有點哪個了?」鐵柱擔心地小聲問道。

    「胡說八道什麼!」

    孫大娘子在他頭頂上敲了一記,「還不快去放炮仗,愣著做什麼?」

    「哎!」

    鐵柱和李延彪急忙跑去後院取鞭炮,不多時,寶妍門前也劈劈啪啪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李大器心中激動,當即宣布,所有寶妍齋和李記胭脂鋪的伙計以及匠師,每人賞十貫錢,共賀小官人考中進士,一時間,眾人皆大歡喜。

    不過李大器畢竟也曾是參加過科舉的士子,他當然知道省試後還有殿試,但他已經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他便立刻讓孫大娘子去湯氏客棧對面的中山園子預定酒席。

    他今晚就要宴請在京城的同鄉喝酒,慶祝兒子考中進士。

    ........

    入夜,汴京城內幾家歡樂幾家愁,落榜的士子則黯然收拾行李,准備明天返鄉繼續刻苦攻讀,三年後卷土再來,而中榜的士子則擺酒慶賀,慶祝金榜高中。

    中山園子內,一百多名湯陰縣同鄉聚集一堂,熱烈慶賀李延慶考中進士。

    李大器接受眾人的祝賀,臉上笑開了花,他舉杯對眾人道:「蒙各位鄉親厚愛,這個月我雙喜臨門,先是中年得女,隨即兒子爭氣,考上了進士,想我李大器歷經坎坷,苦盡甘來,也祝願各位同鄉心想事成,感謝各位的捧場,我們干一杯。」

    「干杯!」

    眾人舉杯一飲而盡,李大器揮手道:「大家開懷暢飲,放開肚子吃吧!」

    大堂上笑聲四起,「我們就不客氣了!」

    眾人紛紛開吃,碗碟上響成一片。

    坐在李大器身邊的幾名同鄉都是京城中混得不錯的人物,不過大多是生意人,而一些湯陰籍的朝廷官員卻不在列,如李文嗣,張滎等人,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們事務繁忙,無暇顧及同鄉之誼,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朝廷官員瞧不起這些底層的同鄉,不屑與他們為伍。

    坐在李大器旁邊的,是剛從湯陰縣趕來的老友湯正宗,也就是湯懷的大伯,因李延慶的緣故,湯正宗得到了寶妍齋的授權,在大名府開了寶妍齋分店,李大器投了三成份子,而湯家則獨占七成份子,這也是唯一一家李大器只占小份額的分店。

    湯正宗是來京城彙報去年分店的經營情況,不料正好遇到李延慶考中進士,他也興奮異常,對李大器笑:「我還記得那年慶哥兒參加神童大賽,當時知縣就給我說,延慶若能得到名師教導,將來必能考上進士,也多虧他遇到了姚師父,得到姚師父精心傳授,可惜姚師父還是沒有能看到慶哥兒考中進士的這一天。」

    李大器也嘆息道:「我也希望姚師父的在天之靈能看到。」

    這時,李勾兒和另外幾名同鄉端著酒杯走來,笑問道:「說了半天,小員外在哪裡?」

    李大器歉然對眾人道:「他後天還要參加殿試,不能飲酒,所以我今天沒有讓他來,請各位諒解。」

    一名老者笑道:「我們都理解的,不過我要提醒李員外,該給小員外考慮終身大事了,可別被搶了婚,聽說很多權貴人家都已經准備好了,就等殿試發榜呢!」

    「老虞這話就跟不上趟了,殿試下來是權貴人家搶婚,很多普通大戶人家現在就開始了,殿試的甲榜和乙榜輪得到他們嗎?」

    李大器頓時添了心思,兒子住在太學,會不會有人連夜去搶婚?他心中著實擔心,連忙道:「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他快步走出大堂,在櫃台上寫了一張紙條,交給掌櫃,「煩請掌櫃派人去寶妍齋,把這張紙條交給孫掌櫃,她應該在那裡!」

    「李員外放心,我這就讓伙計去!」

    李大器哪裡能放心,兒子的婚姻可是大事,他就怕兒子年少氣盛,糊裡糊塗被人搶婚,糊裡糊塗進了洞房,雖然兒子會武藝,可這種事情不是武藝能抵擋,李大器憂心忡忡,一時間興致全無。

    李大器的擔心並不多余,權貴人家固然是盯著殿試後的甲榜和乙榜,可對於大多數汴京大戶人家,包括中層官員和諸多有名無實的高層虛官,他們卻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五百六十多名進士,三十歲以上已有妻兒的占去了一大半,二十余正當青春的進士只有很少一部分,其中二十歲以下的年輕進士更加罕見,據說不足二十人,因此在發榜的當天晚上,各個家族都開始行動了。

    宜男客棧二樓的一間客房內,周春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原本是和洪大志住一間屋,洪大志走後,他便一個人獨居,但從明天開始他也要搬去貢院了。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掌櫃道:「周官人,熱水送來了。」

    周春連忙上前開門,只見掌櫃端著一盆熱水,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周春連忙感謝,「讓伙計端水就行了,還要煩勞掌櫃,真不好意思!」

    「這是哪裡話,周官人是小店十年來的第一個進士,為周官人送水是小人的福氣。」

    「掌櫃太客氣了,周某不敢當!」

    「其實周官員可以把妻兒接來一起住,小店願意免費提供十天的食宿,讓娘子和兒女來京城玩玩也不錯,要不,小店來幫周官人辦妥這件事?」

    周春呵呵一笑,「實在慚愧,我尚未成親,家中並無妻兒。」

    周春話音剛落,外面笑呵呵走進來一人,抱拳行禮道:「在下是左衛高大將軍的管家,奉上將軍之令,特來請周官人去府中用餐。」

    周春暗叫不妙,連忙道:「我早已用過晚飯,請轉告大將軍,多謝他的美意,改天我再登門拜訪!」

    「就去喝杯水酒,宴席已經擺好,不去不好吧!」

    「我明天要去貢院參加殿試,實在沒有時間,我答應,考完試一定上門拜訪。」

    管家回頭道:「你們也來勸勸吧!」

    頓時從外面走進來五六個三十余歲的婦人,個個身體強壯,她們一擁上前拉住周春笑道:「我們都是女流之輩,不為難官人,周官人請吧!」

    嘴上說請,但她們下手卻很潑辣,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抬著腿,不理睬周春的掙扎,硬將他抬了出去,一名女子笑嘻嘻道:「周官人的手在我懷裡亂摸,是不是想揩我的油水!」

    周春嚇一跳,手上不敢亂動了,又不敢亂叫,心中叫苦萬分,硬被一群女人抱下樓,擁進一輛馬車裡。

    管家十分滿意,取出二十兩銀子遞給掌櫃,「這是給你的酬勞,多謝了!」

    可憐周春不知道,每年這個時候,各大客棧的掌櫃都會發一筆小財,他們提供本店進士的消息給牙媒,牙媒再來聯系大戶人家。

    他下午剛回來就被高家盯上了。

    掌櫃只恨自己店裡只有一名進士,要是多住幾名進士,他豈不是發大財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3 17:12
第二百七十八章 高家捉婿


    高府大門前,高深正引頸候盼,他身旁的妻子卻陰沉著臉,高夫人潘氏並不滿意丈夫看中的這個進士,一個相州的窮小子,要什麼沒什麼。

    高夫人卻一直念念不忘上次的李延慶,人長得不錯,又是寶妍齋的小東主,聽說也考中了進士,還文武雙全,這樣的條件多好,偏偏丈夫就看不上,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高深很清楚夫人的心思,便耐心對她道:「那個李延慶雖然條件不錯,但他是童貫的人,我們控制不了他,這個周進士雖然出身小戶人家,卻恰恰需要我們的幫助才能向上爬,這樣我們高家的利益就和他的利益融為一體,這實際上就相當於贅婿了,夫人明白了嗎?」

    其實高夫人也知道,這些進士可不是那麼容易搶到,老爺能捉到一個就已經很不錯了,她只得無奈地嘆息一聲,「既然老爺這樣說了,我也不會從中作梗,不過希望他的外貌條件不要太差,那樣會委屈我女兒的。」

    「放心吧!這人我見過,長得很清秀,身材雖然不算高大,但配三娘也足夠了,等會兒夫人可以看,實在不滿意,咱們也就算了。」

    老兩口正說著,一輛馬車緩緩在門口停下,坐在前面的管家跳下馬車,對高深行禮笑道:「老爺,人帶來了。」

    高夫人連忙道:「等一等,我先回避。」

    她急忙躲到一旁去了,管家上前開了車門,幾名女人扶住滿臉慍色的周春下了馬車,這群女人為了控制住,不惜讓他占便宜,便一路強抱著他過來,這也是高深為了捉婿煞費苦心,他怕用男子強迫周春會傷了女婿的尊嚴,所以讓幾個長得還不錯的女人去捉婿,至少對方就不會那麼抵觸了。

    只可惜周春不是登徒子,他心中著實憋屈,高深心裡明白,上前笑眯眯從禮道:「臨時從權,讓周賢侄受委屈了,非禮之處,以後再向周賢侄慢慢道歉。」

    周春知道這位就是上將軍高深了,他不好失禮,便也行禮道:「多謝上將軍對周春厚愛,只是」

    高深哪裡容他拒絕,這時他沒有聽見妻子的咳嗽聲,就說明妻子那一關通過了,便道:「先進府門再說,周賢侄請!」

    周春無奈,只得跟著他進去了,等他們進了屋,高夫人才從門房裡轉出來,管家陪笑道:「夫人覺得這個女婿捉得如何?」

    高夫人點點頭,「還算可以吧!」

    周春長得很清秀,又是書香門第出身,氣質溫文爾雅,令高夫人非常滿意,直到這時,她才終於把李延慶丟到腦後了。

    宋朝的風氣是厚嫁,極為重視嫁妝,普通人家的陪嫁一般是五六十畝上田,很多貧寒人家為了嫁女,不得不舉債,所以宋朝有句諺語,叫‘盜不過五女之門’,如果家裡若有五個女兒,強盜都懶得去光顧了。

    到了豪門或者權貴人家,嫁妝更是令人咋舌,比如窮困潦倒的秦檜娶了富豪王仲山之女,光是嫁妝就給了二十萬貫,家境貧寒的進士黃佐之娶大富豪王生的女兒,光嫁妝就是五百萬貫,高深為了讓周春娶自己的女兒,當然也要有拿得出手的嫁妝。

    內堂上,高深的三女兒高田親自給周春上茶,她當然是精心化妝過,顯得膚白貌美,楚楚動人,周春看到了這個標致的美人兒,心中的不滿頓時消去了大半。

    高深察言觀色,見周春不時偷偷看自己的女兒,便知道他是看上自己女兒了,心中暗暗歡喜,這就算成功一半了。

    這時,高田也看中了周春,滿臉羞紅地出去了,高深呵呵一笑,「這是小女第一次見外人,看來她對周賢侄的印像很好,賢侄覺得小女如何?」

    「不愧是名門閨秀!」

    高深將厚厚一份嫁妝清單推給了周春,笑道:「我三個女兒出嫁都會給同樣的嫁妝,這是小女的嫁妝,我幾年前就給她置辦好了,賢侄不妨看一看我的誠意。」

    周春有點難為情,他沒想到高深這麼現實,進門就相親,開口就談嫁妝,但他內心也很想知道,娶高家之女會有什麼好處?

    他便拾起嫁妝看了看,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嫁妝第一項就是汴京外城三畝美宅一處,按一畝宅一萬貫計算,這就價值三萬貫錢了,奩田三千畝,奩具十萬貫,湖綢五百匹,僕婦二十人,首飾衣物十大箱。

    周春昨天還在苦惱自己回鄉盤纏不足,准備問李延慶借十貫錢,可這一轉眼,他就坐擁十幾萬貫的家財了,還有一個如花美眷,周春簡直就像做夢一樣,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只要自己考上進士,什麼都有了。

    他喃喃道:「可是學生不敢肯定自己能考中殿試。」

    高深微微笑道:「五百八十六名進士,殿試只錄二十人,我很清楚這其中難度,再說,除非是前三名甲榜,否則二甲的進士出身和乙榜的同進士出身區別並不大,想謀個好職還得靠關系,像三年前的狀元秦檜,老丈人有錢卻無權,最後只得一個密州教授之職,我們高家就不會這樣,我大女婿是鄭和二年進士,也是同進士出身,我替他運作,他最後得到汝州梁縣主簿之職,這幾年我在朝廷替他打點,政和四年升為縣丞,政和七年正式出任梁縣知縣。」

    這才是讓所有考生怦然心動的條件,短短五年就升為知縣,這個誘惑誰也無法拒絕。

    這時,高深將一份婚書又推到周春面前,笑眯眯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不會讓賢侄為難,不過賢侄若對小女有意,那就在上面簽字畫押,這樁婚事就算定下來了。」

    一般大戶人家捉婿,直接把人推進洞房,生米做成熟飯,但高家比較是有身份的人家,他不會這樣做,他只要周春在婚書上簽字畫押,就不怕他反悔。

    周春終於抵制不住五年做知縣的誘惑,他提筆在婚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下了手印。

    高深呵呵大笑,「賢婿今晚就不用回客棧了。」

    高家憑借天時地利和人脈終於捉婿成功,除了高家外,汴京各處客棧都在上演類似的喜劇,不過太學卻很安靜,這得益於太學官府的安排,這次太學一千兩百余人參加科舉,考中五十三人,為了讓這五十三名中榜士子能在殿試中再創佳績,不受捉婿的干擾,太學將他們集中住在最高的觀天樓內,院門和大門緊鎖,使不少潛入太學的捉婿隊找不到目標,不得不無功而返。

    觀天樓三樓,李延慶和十幾名中榜士子站在窗前注視著遠處不斷出沒的人影,其中一人笑著對李延慶道:「著實有點可惜了,說不定蔡相公也正在為他孫女捉婿呢!」

    李延慶淡淡道:「蔡相國是能看到名次榜單的,他若要捉婿,目標應該早就定好了,不會等到這時候才跑來捉婿。」

    這時,武邦昌走過來笑道:「李老弟說得有道理,大家不妨來猜猜這次殿試的前三吧!」

    這次省試相州發揮出色,一下子考中了四人,除了李延慶和周春外,武邦昌和楊度也考中了,武邦昌便顯得格外地意氣風發。

    旁邊一名士子笑道:「大家公認今年揚州王昂能奪狀元,他早已名滿天下,這次他科舉他第一個交卷,奪取狀元是名至實歸。」

    「有傳聞說嘉王殿下也參加了科舉,有他在,恐怕王昂奪狀元不太容易吧!」

    這時,武邦昌對李延慶笑道:「賢弟覺得呢?」

    李延慶搖搖頭,「我不知道!」

    武邦昌看了他一眼,「賢弟好像有心事?」

    「心事談不上,只是有點擔心!」

    李延慶苦笑一聲,「我有一個好友住在宜男客棧,我很擔心他會不會被不幸捉了婿?」

    武邦昌遲疑一下,「賢弟是在說周春嗎?」

    「正是他!」

    「他成親了嗎?」

    「應該沒有,他才二十歲。」

    武邦昌半晌沒有說話,如果周春今晚還住在客棧話,很可能真的逃不過捉婿大隊的清剿。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4 15:57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慶殿試(上)
     



    次日一早,太學的五十三名中榜進士分乘十輛牛車前往貢院,一路引無數路人關注,頗為壯觀。

    李延慶跳下牛車,一眼便看見周春從一輛寬大奢華的馬車裡走出來,他心中不由一怔,連忙快步上前道:「周兄請留步!」

    周春沒想到這個時候遇到了李延慶,他頓時一張臉脹得通紅,半晌道:「賢弟,真是巧啊!」

    這時,李延慶發現周春的衣服也不對了,昨天上午還是一件快褪色的細麻直裰,今天卻穿一身簇新的深衣,而且是用最上等的湖綢裁成,腰間的半舊革帶也變成了金絲軟腰帶,快裂口的布靴也變成上等鹿皮靴,顯得瀟灑飄逸,一表人才。

    李延慶上下打量他一圈笑道:「我沒猜錯的話,周兄昨晚被捉婿了吧!」

    周春吱吱嗚嗚,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個實在一言難盡,我們先進去再細談吧!」

    走進了貢院,結果卻讓李延慶合不攏嘴,原來周春是被高家捉婿了,他撓撓頭,心中暗罵一句,「怎麼就這樣巧!」

    周春嘆了口氣,「其實他們並沒有強迫我,我是自願答應的。」

    「周兄是頂不住美人的誘惑吧!」李延慶笑嘻嘻道。

    周春臉更紅,不僅是美人,還錢財和前途,三箭齊發,除了投降他還能怎麼樣?

    「賢弟也是覺得我沒有堅持原則吧?」

    「我不覺得!」

    李延慶搖搖頭,「如果周兄沒有成親或者定親,那我覺得這就是一件好事,既然周兄要在官場上混,沒有後台可是寸步難行。」

    說到這,李延慶有點擔心自己了,如果自己和童貫反目,他也一樣沒有後台了,那自己還能走多遠?

    周春點點頭,李延慶的這番話說到自己心坎上去了,「我就是擔心這個,如果我沒有後台,我肯定要去州學教書,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翻身,所以我覺得應該務實一點,高家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我為什麼不答應?」

    李延慶抱拳笑道:「那就恭喜兄長了!」

    「多謝賢弟理解,以後咱們還得多多關照。」

    這時,李延慶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如果兄長得授官,有想過去哪裡嗎?」

    「沒有,這種事我當然身不由己。」

    「有了高家就不一樣了,我們湯陰縣尉一直空缺,可以請高家替兄長爭取,而蔣知縣已經在湯陰做了很長時間了,再過兩年他就該離任,知縣的位子不就空出來了嗎?」

    湯陰縣已經被蔣大道搞得烏煙瘴氣,李延慶才不希望又去一個鄭胖子,他希望周春能到自己家鄉做官,把湯陰縣的混亂局面扭轉回來。

    周春也頗為心動,衣錦還鄉是每個人的夢想,他當然也希望自己能去相州為官,便於照顧自己的父母弟妹,這件事倒可以和老丈人商量一下。

    李延慶決定再好好拉攏一下周春,他將周春帶到一邊,低聲道:「我昨天仔細研究了天子登基以來每一次殿試的考題,我發現他其實是策、賦、詩、詞四樣輪流轉換,考策賦時,時間是一個半時辰,考詩詞時,時間是一個時辰,昨天主考官已經泄露時間是一個時辰,那麼明天的殿試肯定是考詩詞。」

    周春心中頓時一陣激動,這個情報太重要了,他也忽然想起一事,連忙道:「上次殿試考的詩啊!」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那麼明天十有八九是考詞。」

    「那我得好好准備一下。」

    李延慶拍拍他胳膊,意味深長道:「殿試一共只錄取二十人,僧多粥少,周兄沉默才是金啊!」

    周春默默點頭,他明白李延慶的意思,不要去岳麓書院同窗中宣揚這件事。

    ........

    一夜無話,次日五更時分,所有的士子都起床了,大家在貢院集中吃早飯,然後收拾一刻鐘,所有人在貢院大門前列隊,步行前往大內皇宮。

    天還沒有亮,內城御街上出現一支由五百八十余人組成士子隊伍,正快步向皇宮方向而去。

    二十幾名考官也跟隨著隊伍,主考官余深騎馬和隊伍同行,這時,一名官員跑來向余深彙報道:「三名沒有來的士子已經查清原因了,海州士子曹群是因為父親去世,他是家中獨子,必須趕回去,所以不得不放棄殿試,開封府士子張謹慎昨晚喝醉酒摔傷,小腿骨折,只能缺席,相州士子鄭榮泰嚴重腹瀉,也無法參加殿試。」

    余深嘆息一聲,「每屆殿試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不能全來,今年也不例外啊!把他們記錄在案,列為乙榜最後三名。」

    雖然無法參加殿試,但只要有正常理由,朝廷也不會輕易剝奪士子省試的成績,還是會承認他們為賜同進士出身,不過名次會列為最後。

    李延慶和周春對望一眼,兩人心知肚明,鄭榮泰無論如何不敢參加今天的殿試了,不過也便宜了這個家伙,腹中學識連縣學士子都不如的人,居然考中了進士。

    不多時,眾人抵達了皇宮護城河前,在他們面前是一座氣勢宏偉的高樓,叫做宣德樓,下面是極為開闊的宣德門,左右數百步外,還有左掖門和右掖門。

    這時,宣德門緩緩開啟,士子們考中了省試,身份就變成了天子門生,那麼他們就和朝廷大臣一樣,有資格走正門進入皇城。

    士子隊伍魚貫而入,在他們面前是一片極為開闊的廣場,前面還有一座城樓和大門,這裡只是甕城,官員乘坐馬車或者騎馬前來皇宮,從左右掖門進來後在這裡下車下馬,然後步行進前方的大慶門,實際上大慶門才是真正的皇宮大門。

    「這邊走!」

    眾人這才注意到東西兩面各有一排建築,在宏偉的皇宮面前顯得頗小,但走到門前才發現實際上並不小,裡面十分寬敞。

    「大家在這裡沐浴更衣!」

    余深把眾人集中起來,再次高聲對眾人道:「我再重復一遍,殿試所考內容和省試不一樣,大家不要想著作弊什麼的,一旦被搜身發現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將立刻被驅逐出皇宮,同時取消省試成績,到時想哭也來不及了,除了身上衣物,不准攜帶任何物品!」

    余深一連說了兩遍,這才讓眾人進去沐浴更衣,他們自己的衣服鞋襪則放在各自的一個小櫃子裡,半個時辰後,所有人都煥然一新,穿著白色士子袍,連鞋襪和頭巾都是新的。

    余深站在門前一座方台上,就像一只居高臨下的老鷹,目光凌厲地盯著每一個沐浴更衣出來的考生,這時,他忽然衝下去,抓住一名士子大吼:「我是怎麼交代的,你竟然還是不聽,給我滾出去,不准參加殿試!」

    士子嚇得不知所措,余深從他頭上拔出一根發簪,「這是什麼?」

    「這個這個也不可以嗎?」

    余深大怒,轉身對幾名考官道:「把他押出皇城,取消殿試資格!」

    士子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無可挽回,放聲痛哭,被幾名考官請了出去,考官低聲安慰他,「現在出去至少還能保住省試成績,若被士兵搜身發現,你真的就完了。」

    話雖這樣說,但士子還是悲從中來,哭哭啼啼跟著考官出去了。

    余深余怒未消,又對眾人道:「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任何物品,包括發簪、戒指、玉佩,都不允許帶進去,已做到仁至義盡,你們若還是被士兵搜身發現了什麼違禁之物,那就回鄉種田去吧!」

    幾名士子嚇得臉色慘白,偷偷把頭上的發簪取下來,塞進自己的櫃子裡。

    經歷這次小風波,士子們才戰戰兢兢地被領進了大慶門,接受嚴厲的搜身檢查。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6-24 17:18
第二百八十章 大慶殿試(中)
      



    由於天氣晴好,殿試被轉而安排在大慶殿廣場上舉行,每人面前放一張桌子,桌上有筆墨紙硯,沒有椅子,所有人都必須站著考試,八名監考官坐在八個方向,余深負責帶兩名副主考在考場上來回巡視。

    此時,考試還沒有開始,士子們在耐性等待時間到來。

    辰時正,大殿上一聲鐘響,余深手執一只卷軸匆匆從台階上走下來,所有人都盯著他手上的卷軸,那就是今天的考題了。

    在八名考官和眾多士子的目視下,余深拆開了卷軸,所有考生的心都懸了起來,殿試考題終於出現了。

    幾名考官將題目抄下了,打著牌子在考場上出示,當題目路過李延慶面前時,李延慶心中松了口氣,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考題。

    填詞一首,要求雙闕押‘艷’韻,詞牌不限,副題為北伐,限時一個時辰。

    所謂雙闕就是指必須有上闕和下闕,韻腳為‘艷’字韻,雖然不限詞牌,但已經限制了題意,那就是北伐,其實科舉就是一種政治風向標,朝廷會利用科舉來表現重大政治意圖。

    只是省試時詩考為北征,這次殿試的題目還是北征,著實讓很多人感到驚喜,他們都隱隱猜到殿試題目也和北伐有關,不過,有經驗的考生都知道,題目太容易了未必是好事,那意味水漲船高,錄取的標准也就更高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沒有動筆,他們在醞釀、在思考,雖然寫一首詞對這些已經考中省試的士子而言都是輕而易舉之事,每個人都可以一揮而就,就連不擅長詩詞的李延慶也不在話下。

    但殿試只錄取二十人,盡管大家都知道殿試成績加上省試成績才是最終的科舉成績,可在名次排行榜沒有公布前,誰也不知道自己在省試中的排名情況,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有希望進入前二十,所以殿試的成績對他們而言就極為重要了。

    詞雖然好寫,但沒有出彩的詞作就等於被淘汰,每個士子都在冥思苦想,絞盡腦汁拿出自己最好的詞作。

    時間過去了三刻鐘,離殿試結束還有一刻鐘時間,‘當!’鐘聲敲響,主考官余深大喊:「只剩下一刻鐘,沒有動筆的士子可以下筆了。」

    這時,李延慶也沒有時間在猶豫下去了,他已經構思兩首詞,但都不滿意,無奈之下,他還是得借助千古名詞突圍。

    他深深吸了口氣,揮毫在卷紙上一氣呵成:

    《破陣子?北征》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殿試的書面考試結束了,士子並不能離去,而是坐在鳳棲閣內喝茶休息,現在才上午十點,等一會兒還要面試,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面試,只有前十名由天子親自面試,以確定前三名。

    隨即就會宣布二十人的殿試錄取名單,前三名稱為進士及第,第四名到第二十名稱為進士出身,剩下的五百六十六人則稱為賜同進士出身,雖然都叫進士,但在進士的等級上卻有所不同。

    然後禮部會在皇城外發榜,確定最終的科舉名次,同時將錄取文牒發送各州,由各州派報喜官趕赴考生原籍報喜。

    與此同時,進士們將騎馬誇街,最終前往金明池畔的瓊林苑接受天子宴請。

    鳳棲閣內,眾人默默坐在椅子上喝茶休息,想去方便的士子由侍衛領去如廁,士子也可以隨意參觀鳳棲閣,這裡實際上就是給各國使臣休息等待之地,有一條長長的回廊,直接通往大慶殿偏殿。

    所有士子都十分安靜,偶然有人竊竊私語,李延慶和五十余名太學士子坐在一起,這時,趙楷笑著走了過來,在李延慶身邊的空位子坐下,笑道:「賢弟很緊張嗎?」

    「多少有一點吧!」

    李延慶苦笑一聲說:「在這個氣氛裡,不緊張也有點緊張了。」

    「其實前二十名在省試時就已經定下來了,殿試只是前二十名的名次微調,除非是詞寫很糟糕,或者寫得太出彩,才會出現大幅度的名次調整。」

    「那面試呢?」旁邊武邦昌湊上前笑問道。

    「面試是定前三,這種情況下儀容好、氣質佳就會占優勢了。」

    旁邊太學士子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問道:「今年的授官情況會怎麼樣?同進士出身和進士出身區別有多大?」

    趙楷微微笑道:「其實只是前三有一點優勢,授官這種事情,與其說看名次,不如說看運氣,像上上屆的狀元秦檜,最後被授密州教授,雖然也是一種官,卻不是吏部任命的官,你說這運氣如何?」

    眾人都紛紛點頭,大家都知道官員有吏部官和非吏部官之分,這就像後世的行政編制和事業編制一樣,雖然都是鐵飯碗,但實際上相差很大。

    士子都想當吏部任命的官員,留在朝廷進入各部寺,去地方則在縣中為官,這才是他們追求的目標,沒有人想去州學任教,那是留給太學生的職位。

    「那我們能得到什麼官職?」

    「所以我說要看運氣,運氣好了,就算是同進士出身,也能在縣裡出任主簿縣尉之類,運氣不好,能去州學就不錯了,有的進士還得耐心等待幾年,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先例。」

    所有進士都是聰明人,雖然趙楷口口聲聲說運氣,其實大家都明白,不是什麼運氣,而是後台關系。

    所有人都沉默了,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這時,急促腳步聲從大門外響起,士子們紛紛站起身,只見副主考劉齡快步走了進來,他重重咳嗽一聲,對眾人道:「下面我叫十個人,聽到名字的請跟我走!」

    大堂內頓時一片嘩然,這是前十名出來了,大家都沒想到會這麼快,才半個時辰就有結果了。

    「這是前十名嗎?」一名士子小聲問道。

    「正是!」

    劉齡抽出一份名單高聲念道:「福州閩縣張華、廬州合肥縣王致和、江寧府江寧縣金儼、揚州江都縣王昂、開封府開封縣王楷、開封府開封縣賈修正、開封府開封縣曹遜、相州湯陰縣李延慶、太原府陽曲縣周元、簡州陽安縣林洪泰以上十人請隨我來!」

    李延慶的大腦地‘嗡!’的一聲,竟然有自己的名字,那說明他的省試已經考進了前十名,他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那首略有點情緒的詩作真被主考官認可了。

    周春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一下李延慶,向他豎起了大拇指,李延慶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劉齡高聲道:「請以上十人跟我走!」

    在一片羨慕的目光中,十名士子從人群中走出來,跟著劉齡沿著回廊向大慶殿方向走去。

    面試是在大慶殿偏殿內舉行,眾人在外面一間屋子裡等候,劉齡對眾人道:「下面是由天子親自面試各位,你們是天子門生,以門生之禮相見就行了,不用行大禮,距離在丹陛前一丈左右,到時候會有殿中侍御史指點你們,不要抬頭直視天子,天子讓你們抬頭再抬頭,回答問題以精簡為要,切不可長篇大論,要誠實回答,大家明白了嗎?」

    眾人一起行禮,「明白了!」

    「很好,請隨意坐下等候,等會兒會依次叫名字入內,我先說一句,叫名順序和最終排名無關,只是各州府的排列順序,大家不要任何顧慮。」

    眾人紛紛坐了下來,十名士子都有一點按耐不住地激動,不管怎麼說,他們都進入前十名,至少是二甲進士出身了。

    這時,趙楷壓低聲音對李延慶道:「我真的有點緊張!」

    「是擔心拿不到狀元嗎?」

    「不是!我是怕他們真把狀元硬塞給我,我心裡有數,我不應該進前十。」

    李延慶笑道:「你心裡會有什麼數呢?這些人中除了我之外,你還認識誰?」

    「誰也不認識!」

    「那不就行了,你並不知道他們才學。你怎麼能確定自己不如別人?」

    「我只是一種感覺!」

    李延慶搖搖頭,「你是想得太多了。」

    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口高聲喊道:「請福州張華入殿面試!」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小雲雲530929

LV:9 元老

追蹤
  • 279

    主題

  • 638082

    回文

  • 2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