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織田信長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04:13
餐中叱罵

        聽到信長的聲音,出來開門的是一位強壯的武士,他也是守門人。
    「有什麼事嗎?」
    「開門。」
    信長說道:
    「你是侍候我手下之人的嗎?他們是否還有女子陪伴,有酒喝嗎?我現在才來到,請你開門。」
    「喔……原來你是那些武士的主人啊!」
    「開門吧!」
    「是的,我現在馬上就開……」
    「我不要他們來迎接我,以免打擾他們的酒興。」
    信長面帶微笑,對這急急忙忙出來開門的守衛說道:
    「如何?你們這裡還有美麗的姑娘嗎?他們大家還玩得高興吧?」
    「喔……這是當然的,請請請……我們這邊比鶴屋更好呢。」
    「喔,是啊!在我回去之前,你就把門開著。各位……」
    他們四人聽了他的聲音后,彼此看了看就跟著進去了。
    原來他是堂堂入室,不是越過屋頂而來的,他的確是用腳走進來的啊!
    開門的守衛已將玄關的門打開,並且在店主的耳旁說了幾句話。
    「原來如此,請請請……」
    急急忙忙出來招呼的店主,平伏在那裡。
    「謝了!」
    信長就這麼一句話,然後悠然自得地上了樓梯。
    在這房子里,根本就沒人知道有人闖進來的事情,而犬上吾助也正在舞池裡跳著舞呢!
    吾助跳完之後,有人拍手,有人叫喝著,三位舞伎也站起來繼續跳舞。
    此地是參宮道與鎌倉街道的分岔路,而這些姬夫人的舞技,也的確可為旅人們解憂。
    「再怎麼說,我還是忘不了留在稻葉山城下的女子啊!」
    「你在說什麼?明天我們過了這個山崖,還不知道能否生還呢?」
    「別說這種沮喪的話,你看看我們有這麼多人,足以對付那一匹狐狸馬,有什麼好怕的?」
    「是啊!是啊!只要我們明天達成目的就好了,來吧!干一杯。請牢記喂!你看看!右邊的那女子,手勢與腰的扭擺……」
    正當這麼說的同時,突然,左右房門被打開了。
    「啊!」
    有人小聲地叫道,坐在正面的梅津玄旨齋、右邊的近松賴母與左邊的平野美作都慌忙放下了酒杯。這時,信長已經來到了玄旨齋的房間前站立著,然後一轉身坐在對面。
    「哈哈哈!」
    信長笑了起來。
    「繼續跳啊!怎麼啦?大家一副像是剛睡醒的狐狸臉,這樣是會掃興的喲。」
    「你是?」
    平野美作說道。
    「真是健忘,以前我們曾在富田的寺廟見過。」
    「啊!」
    「我……就是你們所要殺的信長啊!」
    「啊!」
    大伙兒慌慌張張地拿起了刀,架在信長的後面。
    信長再度地大笑起來,突然像閃電般地將玄旨齋那二尺七寸長的愛刀給取了過來。
    「你想做什麼,玄旨齋?倒酒吧!」
    「是。」
    雖然梅津玄旨齋看起來很狼狽,不過還是拿起了酒瓶為他倒酒。這時信長又指著右手說:
    「美作!你啊!」
    信長在這一瞬間,臉上布滿了殺氣。
    而平野美作是齋藤義龍智略縱橫的謀臣,在這個場合也算是一個領導者,但這時卻嚇得彷彿驚弓之鳥。
    信長手持白刃揮舞著,使人全身感到毛骨悚然。
    「不行啊!美作,你真沒用!好,近松賴母,你呢?」
    近松賴母介是第一次看見信長,然而信長卻知道他的名字。
    (到底是如何被知道的呢?)
    單憑這一點,就讓他感到十分的害怕。
    「喔……但是,這個……」
    「你也沒用,沒用的傢伙。好吧,小真木源太。」
    「是……」
    「你是割我岳父首級的兇手,你到底有何絕技,顯現出來吧!」
    這時,整個房間的門都被打開,然而卻不見信長部下的影子。
    難道他是從天而降?或從地底鑽出來的?此地門禁森嚴,進來不易,且單槍匹馬而來,此種出現方式,令人頭腦錯亂而思考停滯。
    在錯亂與停滯之下,從前與現在的恐怖感,全都涌了上來。
    就連小真木源太,也滿口的「是、是、是」,即使身體想要往前,卻不聽使喚。
    「你也是個沒用的傢伙。」
    信長這麼說著。
    「犬上吾助呢!」
    當信長叫著吾助的那一瞬間,他幾乎覺得頭要被砍下來似的。
    「聽說你是相當有名的忍者,這次你也充當刺客,怎麼了?」
    「是……」
    「義龍這傢伙知道我的行蹤。長井、牧村、川村,你們怎麼樣啊!不是要殺我嗎?我在此,你們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呢?」
    「……」
    「好,那麼我信長就露一手給你們看,進來吧,大家……」
    這時,「咚咚咚」,四名隨從在一瞬間進入了房間,對方還真摸不清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前田又左已制住架在信長後面的刀子,而其他三人好像是從出口的三個地方進來似的。
    在此,僅有玄旨齋一人毅然地正坐在那裡,其餘的人已嚇得面色如土。
    本以為只有信長一人前來,突然又出現四人,使他們更加狼狽,認為已在此地被包圍。
    這時,信長拿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玄旨齋,扇子!」
    「是,扇子在這兒。」
    「好,只有你非常冷靜,你們看!在田樂狹間,我信長討伐了今川義元五千名士兵……」
    然後他朗朗上口地念了敦盛詩中的一節。
    人間五十年,
    乃如夢與幻。
    有生斯有死,
    壯士何所憾!
    在屋子的中央,他揮舞著扇子,動作無懈可擊。一舞終了,他將扇子丟回玄旨齋的面前。
    「你們還想繼續跟在我後面取我信長的頭嗎?今天我原諒你們,如果今後還想來取我的頭,那麼你們就來試試看吧!好!我們回去吧!記住!我今天原諒你們……但是,如果還要跟著我的話,那麼你們就跟來看看吧!」
    他來去自如,像閃電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信長就在一瞬間飛快地走出了房間。
    「哼!這個傢伙!」
    這時犬上吾助飛奔似的想要去取刀。
    「等一下!」
    玄旨齋的扇子一響,打在吾助的手臂上。
    「先生,你為何要阻止我呢?」
    玄旨齋搖了搖頭,閉著眼睛。
    (這對手實在是……)
    「啊!這五人竟然能悠然自得地走出去?」
    然而在那外面,居然沒有任何的嘈雜聲。梅津玄旨齋慢慢地站了起來。
    「先生!你一人要去斬他嗎?」
    但是玄旨齋並沒有回答。
    他從刀架上取下了刀,然後走出房間。
    外面的景色依舊,薄雲和星星點綴著這黑夜的天空,好像會被吸進去似的,玄旨齋就消失在那黑夜裡,再也沒有回到旅舍。
    他不是被信長斬了,而是深深地被對方所感動,所以離開了這群刺客。在他的人生當中,已有了另一個目標……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04:13
放逐將軍

        信長一行人終於平安無事地越過鈴鹿的山路,進入了近江路。
    跟往常一樣,美濃的那些刺客還是跟隨在後,然而,他們卻害怕被對方襲擊,因此變得非常神經質。
    刺客怕被刺客所刺,這實在是很奇特的事情,而他們又不得不跟蹤信長這一行人,這是稻葉山城主的命令。此時他們也確知信長的可怕,再加上不見梅津玄旨齋的人影,因此更是沒有勇氣殺過去。
    (就這樣來到了京都?!)
    他們非常悔恨,痛罵著自己。
    進入京都之前,信長一行人兵分兩路。信長自己帶領前田、蜂谷、池田與金森四人及兩匹馬,另有隨從四人留下來。
    「猴子,你和小六一起帶著行李先到難波的堺港之津去。」
    他下達命令之地是在逢坂山的追分。從右走山科入京城,左行宇治到泉州。
    「我還有一些事,只要留點費用給我就可以了,在此我們分道揚鑣。」
    他們在秋風徐徐吹來的追分茶店裡休息。信長一如往常,謎樣的做法,真是令人難以捉摸。
    藤吉郎歪著小頭問道;
    「這麼說來,我們帶著這些金銀財寶是要到堺港去,難不成要將那邊的美人都買盡嗎?」
    「是啊!是要你去買美人,全部買下來。」
    自認非常了解信長心事的藤吉郎,這次卻非常地慎重。
    「美人當中也分為兩種,你到底要我把錢投在哪一方面,這令我費解。請牢記」
    「什麼?美人也分為兩種?」
    此時,茶店的僕人伸長了脖子,漲紅了臉,在一旁聆聽著他們的談話。
    「有哪兩種?你說吧!」
    「是啊,一種是渡河來的南蠻美女。」
    「喔!你是說會發出砰聲大響的美人啊!」
    大家都知道,這是指洋槍。
    「另外一位美人是出於日本,名叫三好長慶,此人的房屋確實是在堺港啊!」
    「猴子!」
    「是!」
    「我看你大概是美人買多了。」
    「是嗎?」
    藤吉郎慎重地點了點頭。
    他想信長運用全部的財產,可能是為了要買洋槍來作為新武器;而另一方面又想到,在這附近有位大戶叫三好長慶,或許是要送禮給他也說不定。
    三好長慶原是細川家的家臣,比信長大十一二歲,年近四十。他利用手段壓倒了主家,取得山城、攝津、河內、和泉、淡路、阿波與大和七國的領土,也是伴隨在將軍家的人。
    雖然耳聞將軍足利義輝有好的家臣扶持,但實際上他的陪臣三好長慶卻給將軍無限的壓迫。
    自從應仁之亂以來,在戰國時代,要找到講求道德仁義之人也實在很難,而將軍義輝得來的地位也很奇特。
    義輝的父親是十二代將軍義晴,後來被逐出京師,死於近江穴太的山中。他的孩子菊童丸在十一歲時就有了義輝這個名字,繼承了第十三代將軍的職位,但是卻沒有能力回到室町御所去。
    就在他當了將軍的第二年,也就是十二歲時,又被細川晴元逐出了京師,十三歲時又回京了,這時卻由三好長慶取代細川氏,於是又把他放逐到近江的坂本去。
    與三好和睦交往是在天文二十一年(一五五二年),也就是十七歲的時候,總算再次回到京城;然而次年的二十二年,他又第三次慘遭放逐。
    總而言之,他本身不具實力,即使再回京師,雖有室町御所將軍府的住宿,然而卻有那可恨的三好長慶陪伴著。
    「無論如何,在此有許多爭端,說話要小心,不可違背他,否則我們就回不了京師。」
    正因為如此,他也就屈服在那裡。
    如此說來,將軍也只不過是三好長慶的傀儡而已。
    知道這件事的藤吉郎,了解到在這附近最有實力的是三好長慶,或許信長是想要拉攏他吧!此時,他不敢再多說些什麼了。
    「你說我買太多,是什麼意思呢?」
    藤吉郎再一次反問道。
    「猴子!」
    信長提高聲音叫道:
    「你實在是不了解我。」
    「很抱歉!您說我不了解您,是指什麼事?」
    「你難道不知道我信長的目標何在?」
    「那當然是為了要進攻美濃,所以必須要先堅固我們自己的磐石。」
    「笨啊!」
    「啊……」
    「那麼,你認為我是要結盟三好長慶來迫退稻葉山的那個大怪物嗎?」
    「難道您不是這麼想的嗎?」
    「哎呀!你這隻山猴,我看你是越來越笨了。你聽好!我信長之所以要掌握美濃,是因為可以更接近京師,就因為我要來京師,它成了我的絆腳石,所以我才要料理這稻葉山的大怪物,你本末倒置,真是不可原諒。」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你接近京師是要剷除夾在其中的障礙物,那麼大將您的目標是……」
    「你真是的,我信長要走的路,只有這一條,結束尾張這個大笨蛋,取得天下,使萬民能夠安安心心地住在這裡,這是比任何事情都來得重要。小六!」
    「聖意啊!」
    小六使勁地點了點頭回答著。此時藤吉郎敲著自己的頭說:
    「這實在是件可喜可賀的事,你看看我這猴子,大概是出來旅行太久了,腦袋瓜都給搞糊塗了,如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麼說來,美人只有一個。必要的話,還要三好長慶歡歡喜喜地到堺港來迎接殿下。這樣我們要為他加點葯啊!」
    「好,你若是明白,那麼到堺港買美人之時,就堂堂正正地說出我織田上總介的名字,讓全日本人都知道我不需要任何的隱瞞。」
    「哦!我明白了。」
    他又點了點頭。
    「好吧!各位,我們先走一步,到堺港再相會吧!」
    藤吉郎、蜂須賀小六兩人就從左邊道路離去了。
    正值秋季,冷熱適中,天空飄浮著朵朵白雲。
    「你看,來到此地,看看大家的心胸,再眺望遠處的山城、王城之地,望著天,看著人,使我心中充滿了勇氣。」
    信長對金森五郎八這麼說著,同時向茶店老闆招了招手,賞給他幾個小錢。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04:14
京師之道

        一行人幾乎都是首次目睹京師的景物,也是初次踏上京師的土地。
    在此四面環山,任何一個森林都可以看到寺院的屋頂,不禁令人想起古時流傳下來的由緒和語草的故事。正因為如此,令人感慨萬千,一股失望的感覺湧上心頭。
    在路的兩旁有幾戶房子並列排著,街的中央有些大窟窿,上面用草鋪著,讓人無法安心地踏過。到處可見戰火下荒廢的屋宇,走在京內到處都可目睹凄涼的景象。
    信長曾聽父親和平手政秀提過此事,因此並不感到驚愕。然而走入市街中央的雜草處時,有股臭味沖鼻而來,令人難以忍受。那絕不是垃圾及塵埃的味道,而是屍體腐爛的惡臭。也許是被盜賊或惡人所殺,而被丟棄在這草叢中,探頭看去,依稀可見白骨。
    「真悲慘啊!」
    「就是嘛!比較起來清洲的街道實在是太好了。」
    「到底皇居在哪兒啊?」
    「嗯……先殿下信秀公曾提過這附近的圍牆倒塌,禁地里經常有盜賊出入……」
    「嗯!已故的平手先生曾經流著淚述說呢!」
    「對!對!他還說在禁城裡的御門外有女子從事賣春行為。看小說我就去」
    「那些賣春婦,三五成群,都是禁城裡的女傭……說到此,他就淚流滿面。」
    大家聚集在那邊談論著,只有信長若無其事般地咬緊了嘴唇,一步步地走著。他默默地在這周圍轉了半圈。而後,看著先父信秀獻上四千貫所修復的圍牆,有些已經崩裂,裡面還長有雜草。如此看來,裡面的建築物更是傾斜了。不,或許是那些雜草代替了公卿們所住的屋宇也說不定。在這附近的百姓或武士們,也許實在沒有收入,所以就遷往他處求生去了。
    這時,其他的人繼續談論著。
    「原來如此,眼前看到的比傳聞中來得更凄涼。」
    「如此一來,這裡豈不成了賊窩?」
    「啊!那邊有一隻狐狸跳出來,越過了牆,跑到禁地里去了。」
    「王城都變成狐狸的巢穴,這天下不亂才怪。」
    「不,就是天下亂,才會變成這樣的。先殿下曾說京師的興廢可以反映出人民的生活——這就是日本國的寫照啊!」
    「你看,大將沉默地走著。」
    「他大概是在想要如何才能使此地再度繁榮起來吧!」
    「安靜一點!大將在哭哪!你看淚水滾落到左邊的臉頰……」
    「我終於明白了!」
    「你知道了什麼?」
    「我了解大將的志向,我終於明白了。」
    說話者正是池田勝三郎。
    「結束尾張的大笨蛋而取得天下……原來,原來他指的是這個啊!」
    「照你這麼說,他取得天下是意味著……要使禁里的人事再度繁榮起來嗎?」
    「不僅如此。」勝三郎小聲地點了點頭說道,「殿下接下去的工作,我終於明白了。到現在為止,他集合了家中所有的力量來對付今川家的入侵,全力為此下了賭注。」
    「這樣我明白了。」前田又左望著勝三郎的側面,「從過去到現在,他的目標都在此。」
    「他已討伐今川義元,如果為了本身安泰著想,他必定會去取得西三河與伊勢路以鞏固我們的周圍。然而,他卻沒有去那裡而來到此地旅行。可見殿下接下來的目標就是逐步地接近皇宮,全力下了賭注!」
    「這件事大將在逢坂山的追分時,就說得很清楚了。」
    「什麼?又左,雖然大將是這麼說過,但是,當時我們還是不明白啊!然而現在我完全了解了……你看!又左!現在殿下的右臉頰也濡濕了,而且緊咬著嘴唇,望著圍牆在哭泣……還好!我有機會跟他來到京師,總算了解大將的心思,我終於明白了……」
    他如此說著,前田又左衛門利家也無言以對了。
    他雖無話可說,但為了想再度確認信長是否哭了,於是他低吟了一聲。
    「我也明白了!到現在我才真的了解殿下的本意。原來這就是殿下所說的志向啊!」
    尾張笨蛋的第一階段工作已經結束了。
    從現在開始,信長思考的是要如何邁向第二階段的工作。也就是所謂的:「供奉皇室,統一日本」。為此,他來到了熊野。
    或許等到旅行結束而當他再度站到他們的面前時,眼前所有的障礙都會一掃而空吧!
    這是大家跟隨他來到王城之地后,首次知道他的想法,這種想法也同時深印在每個人的心中。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04:15
破落宅第

        在此地繞了半圈之後,信長朝著荒蕪的西大宮,穿過紫野,過了大德寺,卻走進一個大草堆里。
    啊!這裡好像住過人的樣子,有一條羊腸小徑,路碑上刻有小小的文字,而碑上雜草叢生。
    「這草叢中沒有死人的味道啊!」
    蜂谷兵庫如此說著。
    「殿下,你為何要走進這雜草堆中呢?」
    「這不是雜草。」
    信長很不高興地回答道。
    「這就是以前代理先父與平手爺爺的山科言繼卿的家,我們今晚就在此過夜。」
    「噢!這裡就是山科卿的……會不會搞錯啊?你有沒有走錯呀?」
    「閉嘴,跟我來,現在我不想多說話。」
    此時,已近黃昏了。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風兒吹來令人感到有點冷,雖然沒有下雨,但是大家卻小心翼翼地走著。
    「啊!看到了!」金森五郎八高興地大叫著,從那樹林中可以看到像是宮殿的建築物了,「喔!真是不可思議!此地也能住人嗎?這麼古老的宮殿啊!」
    「肅靜!」
    前田又左衛門和五郎八率先跑向前去看。
    房子已傾斜,屋檐也破了……實在是難以形容它的荒蕪,可說是唯有屋宇沒有倒塌而已。馬廄的屋頂也破了個大洞,甚至還長了些許稻穗呢!
    「有人在嗎?」
    前田又左大聲地叫著,往裡面一瞧,一片黑暗,既沒有迴音,也不見燈影。
    「請問有人在嗎?」
    此時,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請問是誰?」裡面雖有聲音出現,卻不見人影。
    「來自尾張的織田上總介信長,帶著隨從共九人前來拜訪。請你轉告山科卿先生好嗎?」
    之後,裡面好像有三四人在活動的聲響,然後一位穿著青色衣服的僕人從玄關中出現了。
    這位年約六十的老人,聲音與身體一樣乾瘦。
    「歡迎光臨,我們殿下已看過您的來信,正等著你們呢!來吧!我帶你們到客殿去。」
    「那麼四個人跟著我來,其他的四人照顧著馬,我們今天就睡在這裡,另外,兵庫也將東西搬過來。請牢記」
    說著,信長就跟在青衣僕人的後面上了台階。當他一踩上去的時候,腳下就發出了咚咚的聲音,似乎是有一塊朽木被折斷了。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說:
    「這很危險。」
    但他一點也不驚愕,一步步地走入黑暗的走廊。
    「要小心你們的腳,不要用力踩。」信長也不客氣地這麼說著,「是啊!不小心的話,腳會折斷的。」
    然而,老人既不笑也不生氣,依舊將他們帶到客殿。
    「請稍候。」
    這時的信長,再次恢復原來開朗的個性。
    「這真有趣,你們看!屋頂上還有亮光呢!」
    「那不是亮光,而是洞。」
    「你真是不解風情,在此時要笑,睡在這裡能夠看見月亮,可能是他們有意安排的吧!」
    「照你所說,果真是月亮、星星那就好,萬一下雨的話,豈不完蛋了?!」
    「那就叫它不要下雨。喂!還有草蚊!」
    信長說著的同時,就往蜂谷的臉頰上拍了一下。
    「真叫人不敢領教,這裡怎麼睡人呢,殿下?」
    「別這麼說好不好?難道蜂也怕蚊子嗎?」
    此時,瘦弱的青衣侍者走了出來。言繼卿似乎已上座,他是來通知他們的。然而誰都不敢笑,這是件很可悲的事情。這些公卿們只為了顧及自己的尊嚴,而事實上卻沒有任何的收入。
    「原來是上總介先生,歡迎你來此地,看來你已經長大成*人了,你真像彈正忠(即信秀),很像他。」
    信長歪著小頭說道:「先生啊!此地這麼暗,我實在看不見您。」
    「嗯!我已經習慣了。」
    「原來如此,可是我卻看不見您啊!這兒的確是個可以風流的住所。」
    「哈哈哈!」言繼卿笑著說,「從前與你們尾張交往時,就常聽令尊和平手先生提起你是個很有趣的人。對了!信上提到你上洛來要與室町御所(將軍義輝)聯絡,我已經為你聯絡好了。」
    「真謝謝你!」
    「御所也很高興,他正等著你,你在田樂狹間討伐今川治部大輔的英勇事迹也已傳到京師來了。」
    「蜂谷!」信長看著兵庫運來的東西,說道,「太暗了,實在無法交談,你去拿蠟燭來吧。」
    「哈哈!」言繼卿笑著說,「老實說,我們家不點燈的,因為沒有燈油了。哈哈哈……」
    「我想也是如此,所以我有準備。我們這次來了九個人,請問有什麼東西可吃?」
    「或許……有吧!等一會我叫人來問問看。」
    這時,他拍了拍手。剛才的那位青衣老侍衛像貓似的靜靜地走了進來。
    「請問有什麼事情?」
    「大學,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客人吃?」
    「喔……是!」
    「如果有的話,就請你去準備吧。」
    這時,總算在房間中央點上了燈,但是信長卻嚇了一跳。
    當蠟燭照在言繼卿的臉上時,他赫然發現那位老奴面帶難色,淚水已奪眶而出。
    (他由笑而轉為哭泣。)
    「蜂谷!」信長叫道,「既然燈已亮了,怎麼還不把土產拿上來呢?我忘了,你們也該提醒我呀!」
    聽到此,老侍衛急急忙忙地說:「好!我馬上去準備,請你們等一下。」
    信長將黃金、銀、錢分做三袋,很快放在老侍衛的面前。
    「這是我上總介帶來的一點土產,我還有話要和上卿說,希望你去為我們準備吧!」
    「這是當然的。」
    此時的言繼卿也啞口無言。
    「聽說室町御所現在正熱衷於劍術,這正是一件妙事啊!」信長突然改變了話題。
    「是的!說來真妙呀!也許是因為看了我全身無力,骨髓常常酸痛的緣故吧!」
    當燈火完全點亮時,言繼卿的表情活生生地顯現出來,像是即將枯萎而隨時都會離開人間似的,其臉皮有如古木的年輪,長長的眼睛更加深了一層悲哀,看了令人難過不已。
    「他雖然是幕府的當家主人,但是幕府無能,我們的生活就甭提了。從一開始,他就跟隨冢原卜傳這個劍客修習;之後,又練就了上泉信綱最深奧的劍法,可說是天下無敵了。」
    「嗯,無敵的劍手,這樣也可以給三好長慶一點臉色看了。」
    「對呀!就是這件事情。劍畢竟是劍,否則僅憑一人之力是無法戰勝世間的。而且最近京都的盜賊也減半了,到底還是將軍的劍術有辦法。」
    「照您這麼說,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唉!為了市民……但是……」言繼卿沉默著,片刻后又說道,「樹大招風,過於強大也會為自己帶來不幸,我常常為此擔心。」
    信長用力點了點頭,又改變了話題。
    「我想明天就去將軍家拜訪,然而最近禁里的景象……」
    「是啊!事實上也不用我多說。」
    「那麼,還是……」
    「是啊!領地都已荒廢了,皇居也和這個家沒有兩樣。」
    「那麼……那麼假如我上總介要奉公的話,第一件事該做什麼呢?」
    「這個嘛……那就是為了冊立皇太子所必須舉行的典禮費用,因為籌不出來,所以至今尚未舉行儀式呢!」
    「延遲至今啊?」
    「嗯!但是就算籌到這些費用,那也是……」
    「還有什麼呢?」
    「還有就是他的生活費呢!」
    信長這時突然轉頭看著大家。
    這時聽者與說者的目光彼此交合,聽了這些話,每個人都緊握拳頭,彷彿都想獻身似的。
    「最後就是如果日本的戰國亂局沒有人出來結束,一切事情都免談,人民還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麼一來,宮廷也是同樣的辛苦。人民富有,皇居才能富有;皇居荒廢,人民也痛苦。在這世間凡事是一體的,是要同甘共苦的啊!這對我們日本國而言正是如此呀!」
    信長的眼睛望著天空,緊咬著嘴唇。
    風勢漸漸緊了。這個廢墟就在皇宮的周圍。這時,突然響起了風吹草動的聲音。
    「好!」信長就這麼說了一聲。
    到底是什麼事情好?誰也不知道。他有可能是要購買所有的洋槍,擁有最新的武器,然後統一日本。這一聲「好」,或許就是有了這種覺悟吧!
    剛才那位瘦巴巴的老侍衛,終於拿著膳食進來了。
    「晚飯已準備好了。」
    風吹在屋頂上,拿著燭台的老人也搖搖晃晃的……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04:16
兩片生魚

        信長的父親信秀以及師父平手政秀的勤皇,是由於年輕時受到山科言繼卿的遊說所促成的。
    正因為如此,雖然今天父親和政秀已經不在人間,但信長對於山科卿卻有著特別的好感。
    即使現在山科卿在說朝廷之事時,偶爾還會說不出話來,這是因為朝廷財政困窘,甚至連立太子的儀式費用都無著落。這即是他心中最大的悲哀。
    從信長手中接過土產而被整理出來的膳食終於出現了。信長和山科卿一同拿起了筷子。
    「恕我們大家失禮了,與您一起用餐。」
    「快,快請!沒有什麼好東西請各位。」
    山科卿感到抱歉地這麼說道。
    「對了!屋裡的其他人都有得吃吧?」
    這時有人笑出聲來。
    因為只有飯是熱的,在三菜一湯的旁邊放有切細的蘿蔔兩片和菊花,還有兩片用■魚做的生魚片。請牢記
    這些年輕的侍衛食量大得驚人,而這些菜他們一口就可以解決掉。山科卿看見那兩塊生魚片,卻眯起了眼睛。
    「哦!這真是很珍貴的魚,好吃吧?」
    身旁的老侍衛說道。
    「這麼好的珍品,如果我明天拿去獻給主人,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你有沒有特別為我留下來啊?」
    「有,這還用您說嗎?」
    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前田又左突然咳嗽了起來。京師里的窮困,居然到了這種地步。剛剛看到這種膳食而笑出聲來的,大概就是又左吧!
    吃完了一碗飯後,信長對老公卿說:
    「山科卿……」
    「什麼事啊?」
    「最近我上總介會獻上立太子儀式的費用。」
    「這個……這個,你要如何去籌備呢?」
    「當你聽到了我上總介取得了美濃的消息時,你就可以開始準備了。屆時我會取得那些武士,還有皇宮的領域和公家(鎌倉幕府建立以後,將朝廷和天皇稱為「公家」)的莊園,我一定會取回來再給你們的。」
    「哦……照你這麼說,上總介是要去搶人家的土地?」
    「不!不是這樣,剛才上卿也提到了朝廷之事,對於這件事情,是我上總介一生刻骨銘心的志願,絕對不會改變,希望你能夠成全我。」
    這時山科卿放下了碗筷。
    他正襟危坐地向信長行了一個禮。雖然他想說些什麼似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當山科卿到尾張去遊說時,當時的信長年僅十歲,還是個相當頑皮任性的小孩。而今他已經成長為一位大將,而一心考慮到日本全國的問題,他是那麼的英勇,同時也粉碎了今川治部大輔義元的野心。
    「哦!長壽是一件好事啊,上總介!」
    「請你忍耐一下,再給我一點時間。」
    「喔!我等……我一定等……我似乎覺得日本國的黎明就快要接近了。平手先生和你的父親大人,如在地下有知,一定會為你高興的。」
    就在此時,天公不作美,從屋頂上滴下了雨點。
    這時沒有人提雨,也沒有人想到蚊子,更沒人說食物匱乏的事情。
    跟著他一起來的小侍衛們,再次聽到信長的雄心大志后,內心洋溢著一股莫名的興奮。
    出了客殿來到對面的屋子裡,他們就躺在床上。
    「喂!回去之後攻打美濃啊!」
    「是啊!不用您說我們都知道,我們要走出平定天下之門,對於下雨這件事,我們毫無怨言。」
    「是嗎?我就是想利用下雨夜襲,這麼說來,我還真是感動得想哭呢!」
    「好吧!我為大將遮傘,把傘遮在臉上會比較好睡的。」
    然而,雨愈來愈大,雨點如豆粒般地滴落下來。
    對他們而言,這是個令人感慨良多的京師第一夜……總算聽到了信長的鼾聲。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04:17
鈴聲響起

        「趕快起床!你看!天氣那麼好。大家趕快起來把被子晒乾!」
    次日早上,信長第一個起床,然後把自己的被子拿到中庭去曬。
    昨夜的雨已經停了,今天萬里晴空,太陽顯得格外的大。
    「殿下!您不要做這種事。這種事哪是您該做的,如此會驚嚇到這家人的。」
    「什麼?會驚嚇到這家人?這並沒有什麼,勝三郎,反正我信長的出生就是為了要讓這世間嚇一跳的!快!大家快拿出被子來曬,只要心想是在京師里尿床就好了。」
    「真是的!真拿殿下沒辦法。看!這家屋子的女人都睜大眼睛在那兒看呢!」
    「這是當然啰!堂堂尾張一國的太守,竟然拿著自己的被子……」
    「唉!別說了,別說了!反正這殿下我們說也是沒用的,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麼?大家趕快吧!」
    要晒乾被子,並不需要張開網子和拿竿子來支撐,因為在庭院中間長有很多細竹和秋天的草,只要放在那上面就可以了。
    不,不僅僅是中庭,從這邊到主屋,不管任何地方,都是相當荒蕪!在這個宅第里原來應該有五六十個家臣和僕人,但是現在卻只有五六個人住在這裡。
    面對著秋風,有兩個女人出現在古御所,也讓人感覺挺顯眼的。看小說我就去
    「好了,又左,你就到那裡去一趟,告訴她們說我們都起來了,請她們為我們準備飯吧!並且說我信長要改變今天的行程。」
    「什麼!你要改變行程?」
    「是啊!我本來是說好要到三條大橋的清水寺去走一走的,我看還是改天好了。」
    「那麼你想先到哪裡去呢?」
    「我想先去室町御所,我要到御所去了解一下這位將軍的性格,看是否是值得我重立的一位將軍。」
    「但是你昨天說過明天才要去室町御所的啊!山科卿也領了旨意,他不是這麼說的嗎?」
    又左衛門利家是個非常細心的人,他這麼說著。信長卻開口大笑。
    「你啊!連你都不懂我信長的計略。我說明天要去,是想要讓跟在我們後面的美濃那些笨傢伙離我們遠一點。這麼一來,他們今天就可以安心地去清水寺參拜了。好了,你趕快去催促早餐吧!」
    前田又左衛門利家說:
    「喔!原來如此。你的城府竟是這樣深啊!」
    他又一次地感嘆,略帶羞色地來到主屋的廚房,紅著臉對她們催促早點。對於這家人來說,她們完全沒有想到,一國的太守算是貴客,然而卻由對方親自來催促早點。
    這簡直是旁若無人的奇怪行為,但不僅如此而已。
    他們的早飯跟昨天晚飯的食物差不多。
    「好,今天大家就把上次用的大刀和鐺車拿出來,我們就這樣走出去。」
    信長這麼說道。
    「既然我們來到了京師,也要讓這邊的市民高興一下,就算是我們送給他們的禮物吧!」
    「殿下!您要拿那捲起的鐺車和穿那怪異的服裝去室町御所嗎?」
    對於這件事情,蜂谷兵庫面有難色地問道。
    「有何不可?蜂谷!你問這事情真是奇怪!」
    「但是我們今天有必要奇裝異服地走在街上嗎?而且上次美濃的刺客們說不定就在清水寺等著我們呢!這也是殿下剛剛所說的啊!」
    「我不是說奇裝異服這件事情啊!蜂谷!」
    「是。」
    「你就到室町御所去等我吧!」
    「好的,遵命!」
    「你知道是誰住在室町御所嗎?」
    「是足利十三代將軍義輝公住在那裡。」
    「好,別再說了,我信長不是義輝的家臣,我叫你去,是想去試探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我雖然說好明天要去,但今天我就要去,因為我要看看他是不是一個偉大的人。在戰亂時代,今天和明天就有很大的區別。無論如何,總是要親自去見識才會知道。」
    「是的,遵旨!」
    「那就趕快去,愈快愈好,看他是已經起床了呢,還是依然在睡夢中?為了日本,我信長必須要親自去看看他。」
    這麼說著,就沒有人敢再提鐺車的事了。
    然而,信長出清洲城時預演的這種奇怪行為,會使得城下的人都投以異樣的眼光而撲哧大笑,在京師的街道也有必要這樣走嗎?想到這裡,大家都沉默下來。
    「好了,大家快去準備,把車子拿到玄關來,我們就從那邊出發。喂!五郎八,你刀鞘的紅白布沒有卷好,再重卷一次吧!」
    金森五郎八點點頭說:
    「是的。」
    「又左,你的大刀往前了半分。應該拿直。」
    「哦!是的!」
    「是啊!這樣才像傀儡師操縱玩偶的樣子。好,很像!很像!」
    這當然很特殊,集合了四個大男人,如幸若舞的舞台姿態一般,他們穿著耀眼的上衣,大刀上綁著紅布,推著鐺車,而且鐺車上還附著鈴鐺玩具。
    「出發了!」又左大叫了一聲,而這家人也匆忙來到了玄關,異口同聲地發出一聲「啊」。
    曾經聽說此人是個非常怪異之人,今日果然見識到了,想不到他竟然會以此種方式出門。
    「拉車吧!」
    信長一聲令下,就在大家啞口無言的目送中,鐺車上的小鈴鐺響起,他們傲然地走了出去。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04:17
劍聖將軍

        室町御所的義輝將軍是位熱心武道之人,今天的早課是左右擺動大木刀五百下,現在正是他上完課的時候。
    在這裡到底還是有三好長慶的庇護,皇居、公卿們的官邸沒有受到嚴重的損毀。
    來到寢間御殿的右側可以看到道場,在那裡有剛種植的樹木,將軍的左右隨從一色淡路、上野兵部少輔、高伊予守等大名,還有小侍衛畠山九郎、大館岩千代、攝津糸丸等等,大家都驚嘆於將軍的刀法。
    當然這比起足利幕府的興盛時期,簡直是相差甚遠,然而將軍這時還是維護著他的體面和威嚴。
    「好厲害啊!」
    一色淡路守來到將軍的面前,兩手伏地說道:
    「到底還是冢原卜傳、上泉伊勢守的劍法奧妙,真是令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時候的將軍比信長小兩歲,正是二十五歲,而二十五歲是男人最年輕力壯的時候。
    「不,我的功夫還不夠。劍道是要盡其一生去鑽研的深奧學問。」
    義輝擦乾了身上的汗水。
    「我這樣一心練劍,可以使我毫無雜念,但世人卻說我不應該做這種事!」
    「沒有這回事,大家都很感激您呢!自從大人從坂本回到京都以後,京師里的盜賊已經減半,大家都很高興。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喔!你說到高興的事我就想起這次來到上洛的織田上總介,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是的。從市區中傳來一些流言。總之,他是殺了今川治部大輔的勇者,也是位相當好的武將,相信他能為百姓出點力量。」
    「我也是這麼期待著,然而無論如何,現在我的家臣……」
    說到此,他突然發現了什麼事似的,又謹慎地說道:
    「不!我不是指你們,雖然你們跟三好不是一黨的,但是你們也無法壓制他的橫行,我的意思是這樣的。」
    「對啊!這件事情我們也相當明白……」
    「而且我希望這次上洛來的人對我是忠誠的,我是這麼希望著。若是為了他自己本身的野心……聽說織田上總介還年輕,或許他能與我同心協力吧!」
    當他這麼說的同時——
    「報告!」
    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入道場,伏在義輝面前,他就是這裡的守鎮結城主膳正。
    「主膳!有什麼事嗎?」
    「御所的御門前有四個人,他們穿著奇裝異服,還有他們的舉止也相當詭異,不斷地往裡窺探,所以我就出去看看是否御門前來了盜賊。」
    「你說有四個怪人,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啊?」
    「那四人都穿著奇異的服裝,行動怪異。說什麼是從洛北來到京師的,他們的衣服相當華麗,大刀上綁有紅白布,然後拉著鐺車,上面裝有鈴鐺,就這樣悠然自得地來到這邊。聽說,還是從京師的大路練習步行到這裡來的。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那些人如果不是瘋狂的傀儡師,就是故意想出風頭的吧!」
    「嗯!那些人有沒有危害其他的人呢?」
    「這個嘛……」
    結城主膳正皺著眉說:
    「他們來到御所,站在御門前之後就停止不動了。當我出去看時,他就問我是不是將軍的部下。」
    「對啊!他這麼問是沒錯的。」
    「是的……但是不僅如此,接著又說假如我是將軍的部下,就請我向將軍稟告。」
    「嗯!他要你來說什麼呢?」
    「喔……他們是要說……」
    「他們是要說什麼呢?主膳啊!你怎麼吞吞吐吐的?」
    「非常抱歉!我就把他們所說的告訴你吧!對方說他本來跟將軍約好明天要來的,然而因為明天可能會下雨,因此今天前來。又說他來到京師的街道曾看到京師的街道有死屍的臭味,真是叫人不敢領教。他問將軍到底在做什麼……我是照他們的話實說……他們說您既然有時間舞刀,為什麼沒時間把京都的屍臭和壞路清除,這些應該是您要做的事。很抱歉,很抱歉!我是照他們的話直說。」
    「難不成是上總介?」
    「喔!他說他是上總介,而且還用了官名,我說不可用您的守名,要說出您正確的官名來,否則我不會去通報,然而對方卻突然罵了我一聲愚蠢!是誰規定這些煩瑣的事情,這都是因為將軍無能的緣故吧!他要我來通知將軍說他是上總介,並問我到底要不要來通報,要我跟他說清楚。」
    將軍義輝聽到這裡,突然微笑著。
    「哈哈……主膳!這也難怪你會生氣。當他這麼大聲叫時,可能市民都會笑出聲來。好了!我明白,這是織田上總介沒有錯。請他來到對面的房間等我一下。」
    這麼說之後,身體瘦小而拿起了日本第一劍的強情公方(將軍足利義輝雄才大略,同時又是少有的劍法名家,因此被冠以「劍豪將軍」、「強情公方」的美稱)——足利義輝就這樣地站起來,然後又笑了起來。
    「原來上總介這傢伙是想要來奇襲我。然而,我不是治部大輔。他把這京師當成了田樂狹間,好一個奇怪的人物,哈哈哈……」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04:18
龍虎對決

        一位是有膽略,而且行為都出乎常理的革命兒信長;另一位則是一眼看上去就是很優秀的將軍。而擁有山城、攝津、河內、和泉、淡路、阿波、大和七國的太守三好長慶和他的家臣松永彈正久秀都給他一個「強情公方」的名字,一看就知道他是位劍聖。
    「上座」的聲音發出后,義輝就坐在上座,他們面對面地坐著,房間里殺氣騰騰。
    坐在兩側的有一色淡路守、同又三郎秋成、高伊予守、彥部雅樂頭、高木右近大夫、進藤美作以及進藤山城守和松永主殿助,他們都知道強情公方的真面目。
    而且他是受過相當嚴格的鍛煉,冢原卜傳的招數從來沒人能解,但卻被他解了,而為此他也從未發出一聲怨言。
    義輝聽到結城主膳正的話之後,自認為不是今川義元,於是就面帶微笑地走了出來。
    當大家第一眼看到織田上總介信長時,就覺得他渾身洋溢著一股異樣的氣魄。並坐的諸大名中,就只有他一人是兩腿交叉地坐著。
    此時,兩人的眼睛對看,令在座的人都感到寒氣逼人。
    過了三秒、五秒、七秒,既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人轉移視線。一開始雙方就想要試試對手的勇氣,真箇是針鋒相對。
    「你就是織田的上總介嗎?」
    信長一動也不動,依然看著義輝。最後還是義輝先開口了。
    「聽說你上洛來了,我等了你很久。你再坐近點吧!」
    但是信長卻沒有回答。
    「我在門前引起一陣騷動。」
    「嗯!這件事我聽說了,你把鈴鐺綁在鐺車上。」
    「正是!聽說京師是個很亂的地方,這樣做是為了避開盜賊。」
    「難道上總介也怕盜賊嗎?」
    「將軍!你認為本身強,百姓就會強嗎?」
    這時,兩人再度沉默。
    彼此真的是針鋒相對。
    一方想著這是一個不明世間事理的人,而另一方則認為對方只不過是尾張鄉村的一個大名而已。
    由於彼此的年齡相近,因此兩人的鬥志也就格外的高昂。
    「哈哈……」
    義輝突然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就是為了紓解胸中的氣憤。而在座的每個人都知道此事,所以他們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信長也笑了,而他的笑聲,卻是非常的豪放,直抵屋頂,甚至還有迴音呢!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屏住氣息。
    (然而,這兩個人為什麼會互相笑了起來呢!)
    難道他們是以笑聲來格鬥嗎?到底這意味著什麼?結果又將會如何呢?
    「哈哈哈,真有趣,上總介!」
    「哈哈哈哈哈,正如你所說的。看小說我就去」
    「上總介!」
    「什麼事?」
    「我喜歡上你了!你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嗎?不要客氣,這裡的人跟我都是一心同體的,你就直言無諱吧!」
    義輝這麼說,信長也微笑著點點頭。
    (這不是個平凡的人!)
    他這麼想著,對方也面帶微笑。
    而在座的人依然還處在這緊張的氣氛中,他們不懂這龍虎的心,只是緊張地看著雙方。
    「將軍!僅就個人的劍術而言,我是比你略遜一籌。」
    「但是,率領一軍作戰,你是比我強。」
    「你已看出來了嗎?那麼我就告訴你,我的故國尾張有三件事情值得在你面前誇耀的。」
    「喔!第一件是?」
    「沒有盜賊,不是盜賊少,而是沒有。每戶可以夜不閉門。」
    「哦!那麼第二呢?」
    「第二是我們的道路相當暢通,沒有一個關卡。」
    「那麼第三呢?」
    義輝有點急躁,身子微微地向前。
    「那就是在我們的路旁沒有屍臭。」
    信長大大方方地回答了這些問題。
    「嗯!那麼我也有能向你誇耀的事!」
    「不用你說我已經相當明白。」
    信長這麼說著就微笑了起來。
    「我信長擔心將軍的安危。」
    「哦!你擔心我義輝的安危?」
    「那是指……」
    在座的每個人都屏氣凝神地傾聽兩人之間的談話。有些地方明白,但有些地方好像聽不清楚,反正彼此像是在較量氣魄似的,只有這點是他們所明白的。
    「你說來聽聽吧,上總介!」
    「我信長若是坐下來就可以做將軍的話,那麼有兩件事情會被我處理掉的。第一,就是京都沒有屍臭。第二,我一定捨棄荒廢的皇居。如果這兩件事你置之不理,那麼將軍你本身就有危險。」
    義輝聽到這裡似乎鬆了一口氣。
    (他覺得這個人未免太過率直了。)
    但在驚訝之餘,他還是可以壓制自己的表情,這也算是個有能耐的人。
    「原來如此,如果不處理掉這兩件事情,自己就會有危險。」
    「正是,恕我直言,將軍要有將軍之道,徒具虛名而埋首劍道是萬萬不可的。」
    「你倒是真的說了,上總介!」
    「是,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雖然你的言語服飾都有著將軍的風範,然而將軍,你要放棄劍道。」
    「你說什麼?要我把唯一的娛樂劍道給捨棄,上總介?」
    「是的,如果不捨棄,就會遭到下克上的劍難了。」
    「你說我會遭到劍難?」
    「是的!」信長緩緩地點頭。
    看來,到這時雙方之間的氣魄已有了相當大的差距。
    信長的表情已經沒有剛才那種嚴厲的氣魄,取而代之的是憐憫,從他的話里就可以得知。
    「假如我信長想擁有將軍的權力與地位,那麼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庇護將軍。」
    這時的義輝大為驚愕。
    對他而言,庇護這句話令他感到可悲,也是最令他心痛的一根針啊!
    「假如將軍是一個笨蛋,那麼就會這樣繼續接受庇護,而實權就落在我的手中。在這種時候,將軍算是失去天下的傀儡了。」
    「然而,假如這個傀儡不是笨蛋,那麼就會重新考慮。萬一你看出了我的野心,以你的劍術,一定會一刀將我給殺了,對不對?這麼一來,我信長就會馬上跑到堺港去。」
    說到堺港,大家又彼此對看了一眼,因為將軍義輝的庇護者,也就是此地的監視者三好長慶就住在堺港。
    這時義輝歪過頭去不予作答,然而這可怕的事情,他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在此我取得了洋槍四百支,比較之下,將軍的劍術簡直有如玩具,而這御所馬上就會被我剷平,你想想看,如果我的四百支洋槍一口氣對著你,就算你的劍術再好,將軍的生命與地位都將結束。相信我信長一定會這麼做的。」
    「上總介!」
    「這就是我上總介為你送來的第一個土產,還有一個土產等一下會獻給你,今天就到此為止,我要告辭了。」
    「什麼?還有……」
    「是的,那是頗具意味的。等一下你可以慢慢地品味。實際上我上總介已派人到堺港去買洋槍了。哈哈……總算取得堺港了,這是我送你的第二個土產,希望你能笑納,好吧!失禮了!」
    「啊……」
    在信長站起來的瞬間,義輝的臉色十分蒼白。談話還沒有結束,他豈可就這麼回去呢?義輝還正想端上佳肴彼此好好地交談一番呢!
    「來人啊!有誰趕快去把上總介……」義輝這麼說著。
    「不要讓他回去,趕快把上總介……」
    「是。」
    回答之後,有四人同時站了起來。
    義輝取了劍,劍術精奧的畠山九郎、大館岩千代、有間源次郎和彥部雅樂頭的弟弟孫四郎四人也提了劍追出去。
    他們誤會了義輝的意思,以為不要讓信長生還出去。
    因此四人飛快地跑出客廳,拔出了刀來到走廊。
    他們誤會信長買洋槍是為了討伐義輝。
    「我們是奉主上之命!」
    「來殺你的!」
    看著大刀砍過來的信長,回過頭去。
    「等一下。」
    「這是聖旨!」
    這時,白刃閃閃朝他砍了過來。
    「愚蠢!」
    信長的一聲怒吼,方圓一里之內幾乎都可聽到。
    接著斬殺過來的就是畠山九郎有如電光石火的大刀,只要再接近一步就會砍入身體。而接受這一刀的信長也實在了得,對手是劍聖義輝所訓練出來的四大天王隨從之一,萬一信長退後一步向左或向右閃避,那麼刀子也一定會擦傷他的皮膚。
    然而,信長向著刀鋒的交點用力一推。
    「啊!」
    刀子從半空中落下裂開,而身體飛起來的畠山九郎也就這樣倒在走廊下。
    這時候,從那兒可以聽到棟樑的震動聲。
    在遠處等待信長的家臣們當然也聽到了這聲音。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一定會蜂擁而上。既然他們在那麼遠都聽得到,那麼在大走廊下對面房間的義輝,更應該是聽得一清二楚。
    「對手很強,要小心!」
    「你豈可這般無理,織田上總介……」
    當畠山九郎被推轉而飛出去之後,接著砍過來的是彥部孫四郎和大館岩千代,他們一步步地逼近。
    「等一下!」
    這如雷的聲音從他們的背後傳來。
    「等一下,等一下!」
    「啊!大人!」
    從後面急急忙忙地跑出來的正是義輝。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笨蛋!我是要你們不要讓上總介回去,因為我想邀他共飲,所以才這麼命令你們。你們豈可如此無禮!還不趕快道歉,然後請他進來。」
    他先斥罵近侍,然後把視線轉向信長。
    「請你原諒,上總介先生,由於我調教無方,所以才造成這次的誤解。」
    信長如猛虎般的眼神也消失了。
    「哈哈哈……啊!這麼看來有危險的竟然是我。」義輝也目視著回答。
    「喔!這麼看來我織田上總介和將軍的心是相通的,假若我是三好長慶的手下,我又為何會特意去買四百支洋槍來送給你呢?」
    對義輝而言,沒有比這事情更一針見血地洞穿他的心了。他之所以會沉溺於劍術,就是想忘卻這些不快,而近臣們也是這樣說服他。所以他認為只要自己劍術好,就不怕對方了。
    「原諒我啊!上總介……」
    義輝也率直地這麼說著。
    「你帶來的土產,我還要裝在肚裡呢!」
    「哈哈哈,這麼說來,我信長就無法這樣回去了。」
    「走吧!讓我們喝一杯吧!」
    「那酒頗為昂貴。」
    信長整理了一下衣冠,說道:
    「將軍的好意,我由衷地感激。」
    「那麼上總介……」
    「好吧!我們就回去喝一杯吧!」
    信長這麼說著,就跟在義輝後面再次回到客廳。這時信長對已經紅著臉而平伏在那裡的畠山九郎說:
    「你去對我上總介的部下解釋一下剛剛所發生的事。對於剛才你所聽見的,也不要太興奮,因為四百支洋槍不可能那麼快就會搬運到這裡來的。」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16
刀鞘師與阿蘭

        這兒是堺港的大小路偏北澡堂町的納屋庄左衛門的新宅。
    中庭有現在日本到處可見的檳榔樹、龍舌蘭和蘇鐵,庭院所用的石頭、韓國草、白砂風化的庭園風貌與眾不同。而且,還有兩隻白色的巨鳥悠然自得地在那兒走著。
    「我原以為那是鳳凰,然而卻是一種叫孔雀的鳥。」
    剛從外面回來,邊走邊談著話的是奉命比信長先到堺港來買洋槍的木下藤吉郎。
    「那是真的孔雀啊!孔雀的種類有很多。白色的就稱為白孔雀;還有尾巴上有七色彩虹而顏色艷麗的孔雀叫虹孔雀,從頭至尾約長三十尺。」
    「什麼?三十尺?」
    「是啊!這絕對不是吹牛,是真的。」
    「我真不明白,難道真有三十尺的孔雀嗎?」
    藤吉郎震驚地反問著,而對方也拿下頭巾,側著頭說:
    「呀!你這人也真會裝蒜,你看,它不知道是否有五尺呢!是不是,藤吉?」
    「嗯!會裝的是你蘇羅里,你才真正會裝啊!你說這孔雀有三十尺,我看有一半十五尺就不錯了。」
    「不!我坦白地告訴你,可能不到十五尺,反正是孔雀就對了。」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你的話不能相信,所以你做的刀鞘我不買了,新左。」
    「你真是的,在堺港這一帶有名刀鞘師之稱的蘇羅里新左,難道是隨便說說的嗎?」
    「這倒很難說,但你的話有太多的謊言,就算你是名刀鞘師蘇羅里也是一樣,蘇羅里,嗯!這聲音很像是把刀從刀鞘里拔出來的聲音,是不是因此你才叫蘇羅里新左?」
    「正是。」
    「那麼,新左,你說要帶我去花街柳巷,還說要帶我去洋槍行,這些也都是騙人的啰?每天帶我去銀座,像流水般地花銀子,你以為我有多闊?!但是,凡事都是用銀子做的。在我的家鄉當麻雀豐收時,有人因吃太多而拉肚子,而你的話也是多得令人難以置信。你啊!看起來動作慢吞吞的,但是和我說起話來卻有如鯉魚的嘴巴嘰里咕嚕地說個不停。如果對方要殺你,我看你是慢吞吞地來到河邊才要拔刀,這已經太遲了!像你這種人做出來的刀鞘還能買嗎?」
    「嗯!」蘇羅里新左覺得被人洞穿心事似的,「好!好!你這個人還真愛說話,只是少了點智慧,真沒趣!跟你這種沒知識的人談無聊的話是會中毒的,我開始感到痛苦。怎麼樣啊?木下先生,趕快把你的解毒妙藥拿出來吧!」
    「什麼?解毒妙藥?」
    「是啊!我已中了你的毒氣,搖搖欲墜。」
    「你在說什麼?中毒的人是我,我木下藤吉郎又不是賣藥材的。」
    「難道你就眼睜睜地見死不救嗎?你真是個無情的人。好吧!我們就此告辭吧!」
    「等一下,新左!」
    「嗯!叫我回來,就表示你要拿解藥出來啰?」
    「對!我給你解藥,但這並不只是解毒的妙藥,而是能讓人把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的一種妙藥。只是你服用此葯之後,還是會說謊,不過,不管有還是沒有,現在你都要全部說出來。」
    說到此,藤吉郎從懷中拿出五六十個黃金條,放在刀鞘師新左衛門的面前。刀鞘師新左衛門的綽號叫蘇羅里,是堺港有名的男子。他看到那些黃金,立刻拿在手上打量著。
    「原來如此,這真是很好的解毒藥!然而,一次就叫我服用這麼多……我明白了!這不是你藤吉郎先生的東西。」
    「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這是你主人的東西,這些都要給我嗎?那麼,我就在堺港好好接待你。既然你給我這麼多解毒藥,我該報答你才對。但是,這些解毒藥我不會全收,我只要三分之一。」
    「哈哈哈……」藤吉郎很愉快地笑了起來,「蘇羅里,你又在說謊了嗎?」
    「什麼?我說什麼謊?我一生下來就在這個地方。」
    「你真是個不肯說實話的男人。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我明白了,我沒有看錯的,你就是堺港的密探。在人潮擁擠的街道,時常會有來路不明的旅客,你就是從中取得金銀,然後帶他們去買物品,甚至買武器。然而,你又派人詳細地調查,你知道天下所有的動向,不僅在這街道為自己設防,並且又存了一大筆錢,正因如此,你才這麼裝糊塗的,實際上你是名副其實的密探。怎麼樣?我這沒知識、沒智慧男人的想法有錯嗎?」
    藤吉郎很得意地眯著眼,微笑地對他說。
    「噢!噢!真是沒有想到!」蘇羅里新左搖了搖頭,然後又拿著黃金敲了敲自己的頭說,「謝謝你!既然你這麼說,我只好收下了。」
    「你還有一件事不明白吧?」
    「正是,像我這麼會吹牛的人,將來如果你取得了天下,可要把我新左放在左右吧。如果不這樣的話,那麼在堺港的氣氛就會變得不好。像你這麼好的男子,又擁有那麼多的金銀,或許在你還沒有奪得天下之前,這些金銀早就被人取走。而那位供你使喚的侍衛,面相併不怎麼好,怎麼看都像是山寨主似的。但是,這不是我說的,是從堺港邊境傳來的流言。」
    山寨主該是指現在停留在戎島附近的蜂須賀小六吧!
    「你放心!」藤吉郎這麼說道,「我也是個喜歡說話的人,我們都愛說話。坦白說,和你走了那麼多家店,但是大家都說洋槍已賣完了。好吧!雖然不能跟你講,但現在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主人的名字,事實上他就是尾張的織田上總介,而我是他的御台所奉行。」
    「啊!就是剛剛討伐今川義元的織田信長。」
    「你也知道我們大將的名字?」
    「喔!這下子慘了!我遇到壞人了。那麼,你就是尾張那大笨蛋的家臣?」
    「你也知道大笨蛋這個名字,那真有趣。這大笨蛋打倒了今川義元,而這消息也傳到堺港來了!」
    「世間只要有關功名之事,都流傳得特別快。今川義元的運氣也實在不好,大家都還有點同情他呢!」
    「蘇羅里!」
    「什麼事?你的眼神好可怕呀!」
    「你直呼我們大將的名字,這不可以的。」
    「喔!對不起!失禮了。」
    「如果是其他的人就不可原諒了。然而,我看你也實在是……假如我取得天下之後,你就成了我們的部下,對於這種約定,我還是假裝沒聽到的好。好吧!趕快把解毒藥收好。」
    聽到這裡,蘇羅里新左衛門突然改變臉色,歪著頭一本正經地看著藤吉郎。
    正如藤吉郎所說,他在這街道表面上是刀鞘師,出入妓院及住吉神社的人,專門幫旅客打雜,實際上才氣縱橫,而且學問淵博,手下也有數十人供他使喚,在此地相當吃得開。
    那些擅長和歌、詩句、茶道、坐禪、繪畫及燒陶器的人,也都是他的手下。
    他集合這些有才能的人供自己使喚,當諸國大名前來購物時,這些人都能派上用場,依照對方的意思投其所好,獻上人物供其使用。
    然而,這種偽裝一眼就被藤吉郎識破,這也使得新左覺得氣氛不大對勁。因此,他表情嚴肅地看著對方好一陣子,才慢慢地把黃金全都納入懷裡。
    「看來新左你是明白了。」
    「不!不!我是輸給了賄賂,人都是怕窮的。」
    「不要騙我了!在你的倉庫里有堆積如山的金子呢!」
    「那些金銀與解藥不同啊!然而,這葯還是很好用。喔!看來我不想說話都不行了。」
    「好吧!從哪兒說起呢?嗯……為何我都買不到洋槍?你能否把原因告訴我?」
    「喔!這沒什麼理由啊!因為堺港的主人三好長慶先生下令說這陣子不要賣洋槍。」
    「什麼!三好長慶?難道是他自己要用嗎?」
    「嗯!或許吧!」
    新左又恢復先前的氣色。
    「反正他遲早要取得天下,不能把這麼好的東西給賣掉,因此下令不賣給任何人,他發布這命令,應該是有要用洋槍的意思吧!」
    「喔!是我不對,不該這麼問,我想知道他要如何用那些洋槍。」
    「好吧!反正已經說了,就通通說給你聽吧!他有兩種用途。」
    「第一,就是對準這邊的將軍義輝。『砰!』就這麼一聲……一切都完了!」
    「有人說技術能助身,但也會有叫人粉身碎骨的事實存在啊!」
    「公方先生(即將軍義輝)就是太專註於劍術,而他所集合的手下又都是一些強者,萬一主僕之間發生糾紛……到時不就成了一件大事?所以,還不如趁現在襲擊室町御所。對手雖然劍術高超,然而這邊卻是洋槍。」
    這時,蘇羅里新左衛門又恢復了剛才嚴肅的表情。
    「到底還是尾張大笨蛋的御台所奉行領先獲勝了,對於這件事你已明白,我就不必多說了。」
    「蘇羅里!」
    「什麼事?」
    「現在才開始進入話題,我不許你逃,你剛剛說他的用法有兩種?」
    「嗯!我是這麼說的。」
    「其中之一你已告訴我了。那麼,你告訴我如何才能買到洋槍,你要全都說出來。」
    「否則你要殺了我嗎,藤吉先生?」
    「哈哈哈,不殺、不殺。像你這樣人,活在世間是有用的。在這世上如果沒有那些聰明如鹿爪的人,那可就沒趣了!總是要有一些像尾張的大笨蛋,還有我、你這種的人,這樣世間才會變得更有趣、更光明,不是嗎?」
    這時,新左的眼神已緩和多了,他吐了一口大氣說:
    「我真是碰上了壞人啊!」
    「你又說這種話了,你這吹牛專家。」
    「好,好!我說,我說!在這世上只有白痴是天不怕地不怕,這句諺語你應該聽過吧!」
    「是啊!白痴是天下的寶物啊!」
    「那麼還有一個用途,就是美濃蝮的兒子,義龍他托三好先生買的。」
    「美濃的齋藤義龍?」
    「正是。義龍對於在旁邊的尾張已經虎視眈眈,看來他是想取得洋槍來攻打。另一方面,三好長慶也希望能賣他一個面子,等到將來也便於攻打近江。因為有這個主意,所以才下令不能賣洋槍,即使你到處求人,也沒人會賣給你。喔!我說的話太多了,木下先生。」
    「什麼木下先生!」
    聽到這段話,藤吉郎的眼睛為之一亮,新左閉嘴之後,兩頰微微地顫抖著。
    正是如此,如果那位性急的信長來到堺港,而那時的藤吉郎卻一支洋槍都沒買到手的話,或許他會生氣地說:
    「猴子!把整條街給燒了!」
    他那張生氣的臉就浮現在藤吉郎的眼前。
    況且,現在這條街道所有的洋槍都是要用來攻打信長的,由於和美濃有約,所以也可以說是被美濃買去了。
    「蘇羅里!」藤吉郎又一次喚著新左衛門。
    「什麼事啊?」新左衛門又恢復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別發出這種粗野的聲音好不好!那會嚇到這家的女兒。」
    他指著庭院的一角笑了起來。
    「我不是在說女孩子的事情,而是指……」
    「洋槍的事,對不對?然而,卻沒人賣一支洋槍給你是不是?這堺港的主人三好長慶,再怎麼說,也是山城、大和、攝津、河內、和泉、淡路、阿波七國的太守。」
    誰都不敢輕視他所下的命令。這時新左又裝出一副頭被東西壓住的模樣說:
    「你看!這家的女兒正在放鴿子。」
    這家女兒十八歲的阿蘭,從庭院大蘇鐵樹上的巢箱里取出鴿子,並且像是在它們的腳下綁了什麼東西似的。
    「我蘇羅里之所以把你木下先生請到這個家,是希望你能說服阿蘭小姐,或許事情會有轉機。你看!你看!她放了第一隻,這是她表示歡迎你的意思。」
    「什麼?放那隻鴿子是表示歡迎我?」
    「正是,你看!她放了第二隻,啊!第三隻……」
    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她接二連三地把鴿子拋向天空。
    被放出的鴿子並沒有飛遠,只不過是在這家的上空排成了十字而交錯地飛著。
    這時突然從空中傳來了美妙的笛聲。
    「啊!那是什麼聲音?難道是綁在鴿子腳下的笛子所發出的聲音嗎?」
    藤吉郎將雙手放在耳朵後面,看著新左的臉。
    新左只顧往外瞧。
    四隻、五隻、六隻,當她把鴿子都放出之後,又從笛子後面傳來了金鈴的聲音,真是悅耳動聽。這音樂從天空傳到了家裡。
    這時的藤吉郎似乎也被嚇了一跳似的。
    「啊!你看!連白孔雀都歪著頭在聆聽呢!實在是很奇妙的一件事,蘇羅里!」
    「所以我要你好好地拜託她。你看!為了你,她把最自豪的音樂都演奏出來了。」
    「這就是她的極樂演奏啊!」
    「極樂演奏?是啊!就是極樂,也就是從天空中放下的音樂。」
    新左又壓低聲音說:
    「把阿蘭小姐叫來這裡,她是這家的一粒種子,因此,你要好好地說服她、請求她!」
    「什麼?說服她啊!」
    「有什麼好怕的,這家主人是堺港自治會裡十人中最聰明且最有力量的人。」
    經他這麼一說,藤吉郎的眼中也散發出光芒。
    然而,他還是不太明白蘇羅里新左衛門的想法。
    這家的主人納屋庄左衛門,是日本唯一的自由自治都市堺港十大要人中的首領。這件事藤吉郎是明白的,而十個人共管堺港的政治,因此他可說是此地最舉足輕重的人物。
    但是,這與說服他女兒阿蘭又有什麼關聯?
    不過,倘若與取得洋槍沒有關係,那麼蘇羅里新左衛門也不會說出這怪主意才對。
    藤吉郎是在戎島的碼頭認識阿蘭的。當時阿蘭在從室町時代中期就一直存在的燈塔附近散步,但卻被那些酒醉的平戶船粗暴的水手們所調戲,正當她不知所措時,藤吉郎救了她。
    然而這也是藤吉郎事先安排的,並非是光明磊落的手法。當時他突然跑上前對著那些男人說:
    「我就是她的男人,站住!不要動!」
    「什麼!她的男人?」
    對方嚇了一跳,這時,藤吉郎拔出刀來,但他對準的不是別人,而是向著阿蘭刺了過去。
    「你污辱了我這做丈夫的顏面,我不能原諒你!認命吧!」
    這麼一來,讓對方莫名其妙地愣在那裡,而那些粗暴的男人也真沒勇氣,就這樣落荒而逃。這時的阿蘭已是滿臉通紅。
    當然,那時的接待者蘇羅里新左也和藤吉郎在一起,在來到這家之前,他知道或許這兒有洋槍,所以故意說要送阿蘭回家。
    雖然沒有洋槍,但既是納屋女兒的恩人,所以也就讓他們在此住了兩夜。
    「蘇羅里!」
    「我明白了,這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照你的說法是堺港還有洋槍了?如果好好說服阿蘭,或許她會影響父親納屋……這是你的意思吧?」
    「問題是在於有沒有要用這種手段的必要,你生氣了嗎?」
    「嗯!洋槍是一定要,不管採取任何手段,也一定要把洋槍買進來。」
    「既然如此,就叫她來吧!來了之後,就由你與她交涉了。」
    「這麼說來,這兒還有洋槍了?」
    「正是,八百支或一千支吧!」
    「嗯!你的話只能打對摺,是四五百支,叫她來吧!」
    「遵命!」
    這時,兩人的步調總算是一致了。
    蘇羅里新左打開了玻璃窗。
    「喂!阿蘭小姐,你所擅長的極樂演奏,客人很欣賞,他想當面謝謝你,請你過來好嗎?」
    「好!我馬上就過來。」
    阿蘭放了鴿子,撒完豆子之後,向這邊走過來。
    生長在富裕家庭的阿蘭,在這街道上沒有受到戰國奢華風氣的影響,比起那些大名的公主們,她的心地更顯得純潔。
    「先生,你對我這凌空的笛音還滿意嗎?」
    阿蘭在庭院脫了鞋,露出雪白的腳踝站了上來,這卻讓藤吉郎全身覺得僵硬起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17
說謊比賽

        和男人比賽膽量、口舌,自認為絕對不輸人的藤吉郎,面對女性時,覺得有點膽怯。
    但話又說回來,他必須要買到洋槍,奉命帶來大筆黃金卻買不到一支洋槍的話,會令他死不瞑目的,因此,無論如何他只好認了。
    「噢!你在天空放的音樂,實在是好聽極了!」
    藤吉郎這麼說著。阿蘭穿著加賀染的衣服,理了一下袖子之後,將手放在膝蓋上。
    「要喝點酒嗎?」她歪著頭說。
    「喔!我們不喝酒,木下藤吉郎有點事想與你商量。」
    「什麼事呢?」
    「你希不希望我出人頭地?」
    「噢!這是當然,你當然會出人頭地。」
    「你真有眼光。」
    在一旁的蘇羅里新左神秘地笑了笑。
    「我一定要平定日本的戰亂。」
    「我阿蘭也是這麼想。」
    「這樣我們就比較好說話了,我就直說了,三好長慶並沒有能力平定日本。」
    「我阿蘭也有同感,他的家臣松永久秀遲早會反叛。」
    「什麼?」這時換成藤吉郎嚇了一跳,「你這麼說的理由是……」
    「哈哈哈……」阿蘭一副惡作劇的表情說道,「三好先生啊!他一直都是叫松永去買洋槍,但是每次都謊報買的數目。請牢記買了一百支,卻說是五十支;買了八十支,卻說是三十支。其他的洋槍都不知藏在何處,這就足以證明松永有謀叛之心。而在堺港的街道,只要是武將,都會覺得奇怪,這是誰都明白的一件事情。」
    「喔!阿蘭!」
    「嗯!」
    「你真不愧是我天下人的夫人啊!」
    聽到這裡,阿蘭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然而藤吉郎卻一氣呵成地把話說完。他微微地挺起那小小的肩膀,繼續說:
    「我和蘇羅里有約定,假如我平定天下,一定讓他加入我方,而要取得天下也得有次序啊!」
    「當然!人生下來都是從小孩子開始。」
    「是啊!沒錯,你不愧為我的夫人!」
    此時阿蘭也覺得好笑,然而因為不好意思,於是就故作莊重的模樣。
    「所以,有件事想與我阿蘭商量?」
    「那也沒什麼,我現在……現在正是……我是一國的御台所奉行,所以我才說要有次序啊!」
    「但是你要出人頭地,也是要從這裡開始的啊!」
    「是啊!但是你也知道,先生在窮困潦倒時,做夫人的就必須去幫他,這是做妻子的責任。這道理你應該明白,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呀?」
    「好啊!你說吧!是怎樣的事?只要我能力所及。」
    「你當然做得到,像三好那種人,把洋槍賣給無用之人,一定會導致天下大亂。所以我藤吉郎想把它們買下來,我一定會利用它們來平定天下,你看著好了。」
    說到此,阿蘭的眼睛為之一亮,膝蓋也微微地挪向前去。說道:
    「藤吉郎先生!」
    「什麼事啊,夫人?」
    「果真是如此,那麼我倒有個好主意。」
    「什麼主意?」
    「你啊,就對家父這麼說,但這可是秘密喔!」
    「你說秘密是指……」
    「是啊!」阿蘭環顧四周,將身子靠了過去,說道,「就說可能有人會來攻打堺港,叫他要小心。」
    「這是真的嗎,阿蘭?!」
    「這是計策!這麼一來,洋槍就不會交到三好先生的手裡,或許會落到你手上,這不就好了嗎?」
    「喔!原來如此。如此說來,這家是有洋槍了?」
    「不!」阿蘭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我家沒有洋槍,但在堺港至少有一千支。」
    「真的有這麼多?」
    「你要很巧妙地威脅我父親,說服他把那些洋槍交到你手中來。」
    「原來如此……換言之,洋槍若交到三好的手裡,就有可能會變成是攻打堺港的武器,要我這麼說服他?」
    「正是!」阿蘭高興地拍了拍膝蓋,叫道,「就是這樣。我阿蘭現在就去請父親來,你馬上就可以說服他。但是,必須要有技巧地說服他,否則你要平定天下就沒希望了。對不對,新左先生?」
    新左卻側著頭看著另一方。
    「我從來就沒有騙過人,而我卻夾在你們這些說謊的人之中,這是我所不願意的。」
    「你在說什麼?說謊是你的本行啊!你真會吹牛!我要快去找我父親來。」
    這麼說著,她也覺得頗為有趣,於是快活地消失在走廊里。
    「嗯!」
    藤吉郎點了點頭說道:
    「堺港這個地方真是可怕!連這位小姐都會指責你說謊。」
    「噓!這家的主人要來了,你不要再提到說謊的事了!」
    這時,空中又傳來了鴿子們所奏出的極樂曲。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EGASIRIUSVEGA

LV:16 版主

追蹤
  • 1801

    主題

  • 12065

    回文

  • 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