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織田信長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1
解難題

        在聽到藤吉郎到來的時候,有關嫁女兒的話題便打住了,連丹羽萬千代也離得遠遠的,如今房間里只剩下藤吉郎、信長和濃姬三個人。
    「藤吉啊!看來你不僅堅固了墨俁城堡而已,連鵜沼城的大澤治郎左也準備帶來我這方了。」
    「是的!我相信這麼一來一定可以為殿下多爭取一份力量,事實上我今天把他一起帶來了。」
    藤吉郎想到對方一定會嚇了一跳,於是內心非常得意,以宛如小孩般的神情看著信長和濃姬。
    濃姬果然睜大了眼睛。
    鵜沼位於比犬山更上游的木曾川對岸,是尾張進入美濃的重要關口。鵜沼的城主大澤治郎左衛門正重是齋藤家有名的「鵜沼之虎」,是一位恰如其名的猛將。但是在家臣的勢力爭奪之中,傳到龍興這一代時,他已逐漸被疏遠了,因而內心相當不平。這次是蜂須賀正勝獻計將他吸收到信長這一方,並將他帶來信長面前讓信長看看,因此藤吉郎自然覺得非常得意。
    對於織田家而言,下游的墨俁及上游的鵜沼,都是打進美濃的兩個重要關口。
    「你看我的手段應該沒什麼問題吧?」藤吉郎這麼說著,「但是鵜沼之虎應該如何使用,才能使他成為可以吃掉稻葉山的猛獸呢?無論如何請你今晚見他一面,給他一句話吧!」
    「嗯!」信長低聲應道。
    當信長這麼說時,藤吉郎便認為這是信長從內心發出的感嘆,於是更高興地繼續說著:
    「他是一個相當有信念的男人,為了說服他,可真是費了我好大的勁。我告訴他我們的主君信長是如何偉大的人物,放眼當今天下,能統一日本的人,只有我們主君而已,他這才答應跟我一起來,想要見你一面。」
    「猴子!」
    「啊!藤吉又變成猴子啦?」
    「你未免太操之過急了吧?」
    「難道我做錯什麼了嗎?你要我奪取墨俁,我就已經取得墨俁了,而且我也不比瀧川一益差啊!更何況我還將鵜沼之虎帶回來了呢!」
    「不行!」
    「啊!」
    「不行!我絕對不會見治郎左的。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什……什麼?你不見他!那你叫我藤吉郎怎麼辦?」
    「我沒要你怎麼辦!你就請治郎左回到齋藤家去吧!」
    「殿下!」藤吉郎變了臉色地叫道。
    原本應該獎賞他才對啊!他已經攻破了美濃的重要關口,而且他又是打心底願意跟隨著信長的藤吉郎啊!
    「殿下!這是你的本意嗎?」
    「是我的本意。我不見他,絕對不見他。」
    「殿下!」
    「你怎麼啦?怎麼變了臉色呢?」
    「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究竟有什麼事讓你不滿意呢?我把老虎帶來這裡,不!這根本不需要我說,殿下你也應該明白的啊!現在你又不肯見他,你叫我藤吉郎的面子往哪擺?」
    「不能擺,那麼你就變成猴子臉啊!」
    「殿下!」這時在一旁的濃姬也開口說道,「你這麼做的話,藤吉先生就太可憐了。無論如何,你也應該把不見治郎左的理由告訴他呀!」
    信長聽到這裡便哈哈地笑了起來。
    「藤吉!」
    「是!」
    「對於你這次的手段,我感到非常高興!」
    「啊!」
    「但是你想一輩子只當墨俁城主嗎?我想不僅如此才對!假如不僅如此,那麼你應該更了解我信長的脾氣啊!明白我的志向,然後開始行動吧!」
    「是……」
    「信長現在是很想趕快出手取得美濃的,你明白嗎?」
    「是啊!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特別帶虎……」
    「繼續聽!你這笨蛋!」
    「是!」
    「對於你取得墨俁的事,我嘉獎你,但是治郎左我不見!所以你就這麼把他帶出去斬了!好吧!這就是我對你的嘉獎!」
    「這個……這個……」
    「不需要再說了!你這傢伙!你就說是我要你斬的,這樣在治郎左面前你也不至於覺得沒有面子。你可以把我現在所說的話,全部告訴治郎左!」信長非常清楚地這麼說完之後,「不過你這手段真是不錯啊,不錯!阿濃!猴子現在變成一城之主了,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拿杯子來,拿酒來!」
    於是濃姬站起來離開席位,而藤吉郎則是雙唇微顫地看著信長。
    只要話題不扯到大澤治郎左衛門正重身上,大體而言,信長是相當高興的。
    同時他還為蜂須賀彥右衛門正勝加了俸祿,由藤吉郎代轉,接著又要他們繼續堅守該處,不能讓敵人侵入……當藤吉從信長面前退下來時,已將近晚上十點。
    (大將不會說那些無意義的話。)
    當藤吉郎如此想著時,頭便有如刀割般的疼痛。
    「我現在就想馬上得到美濃!」
    當信長說完這句話后,卻又命令他斬掉鵜沼之虎。
    難道信長真的這麼討厭治郎左衛門嗎?
    (難道他們兩人之間以前曾發生過什麼事嗎?)
    不論他怎麼想,仍然無法解答這問題。照他原先的想法,一旦將鵜沼之虎帶來,一定會使信長喜出望外。況且治郎左衛門也是因為藤吉郎那麼熱心說服他,才答應和他一起來。
    「你既然這麼看重我,這麼為我正重著想,為了報答你的知遇之恩,我願為知己者死,你的好意我就接受了。」
    於是他就依照藤吉郎所說的,扮成小侍衛的模樣一起來了。今晚他就在這座城中藤吉郎的屋子裡等著對方來叫他呢!
    (如今卻要用自己的手斬了治郎左衛門……)
    藤吉郎回到長屋之後,兩手俯伏在還沒有睡而正等著他的治郎左衛門面前。
    「大澤先生……」
    「哦!你回來啦!不用說了,我們走吧!」
    「很抱歉!請你原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比藤吉郎大了四五歲的大澤正重,彎下他那頎長的身軀將藤吉扶了起來,「信長先生是不是不高興我的行為?」
    「這個,我也不明白啊!」
    「哦!」
    「對於殿下所說的話,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請你原諒。不!這不是請你原諒就可以解決的事情。這真是一件令人生氣的事,你乾脆砍了我的頭,趕快逃出去吧!」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你先把事情說給我聽。」
    這時藤吉郎終於抬起頭,哭笑不得地說道:
    「殿下說他絕對不見你,而且也沒有見你的必要。他就像個小孩子似的,無論我怎麼勸,也都不聽。」
    「原來如此!依照信長先生的脾氣,話一旦說出之後就絕對不再收回。」
    「這倒是事實,但是他居然還命令我斬了你。我告訴他如果要我斬了你,那我豈不是一點面子都沒有了?而且也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啊!是不是以前你和殿下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呢?」
    「沒有!我們之間沒有發生任何事啊!」大澤正重搖了搖頭說道,「信長命令你斬了我?而你說這麼一來你就一點面子也沒有了?」
    「正是,要是斬了你的話……對了!他還說斬了你是對我的一種嘉獎,這實在是不合道理呀!你說我藤吉郎怎麼可以斬了你,這根本不是一個武士該做的事嘛!……大澤!請你原諒我!要是你想就這麼離去的話,我一定會送你到達安全的地方。要是你真的非常生氣,可以砍我的頭,然後從後門逃出去,我已經把門開了。」
    「嗯!這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啊!」
    大澤正重搖著頭一直看著藤吉郎的臉,但他動也不動。
    這時城內的人都睡著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木下先生!」
    「什麼事?」
    「信長先生難道不想攻打美濃嗎?」
    「這個啊!對呀!他又說他現在無論如何都想馬上取得美濃啊!然而他卻要我殺了你。」
    就在這時——
    「嗯!」治郎左突然一拍膝蓋,說道,「我懂了!」
    「什麼……什麼事啊?」
    「木下先生!把你的耳朵附過來!」
    當他這麼說完后,就在這四周沒有任何聲響的夜晚的長屋之中,大澤正重抱著藤吉郎的頭低聲耳語著。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2

大志

        第二天早晨——
    當信長正喝著早茶時,濃姬突然說道:
    「殿下!有件事想拜託你。請牢記有兩個人想要見你,希望你能對他們說些話。」
    她很平靜地說道。
    「什麼?有兩個人想要見我?」信長銳利地看了妻子一眼,「阿濃!你不要太出風頭,我是不會允許的喔!」
    「這個、這個!哈哈哈……殿下,在這兩個人出來之前,我想問你,你以為這兩個人是誰啊?」
    「當然是藤吉郎和大澤治郎左啰!」
    「哈哈……」濃姬又笑了起來,然後對著隔壁房間說道,「殿下!你也有看錯的時候啊!出來吧!你們兩個人都過來這裡見見你們的父親,跟他打聲招呼吧!」
    她以非常平靜的聲音說道,接著從那邊即可聽到有聲音回答道:
    「是!」
    「我們現在就過去!」
    那聲音聽起來相當可愛,是年輕女孩的回答聲。
    信長非常驚訝地放下茶杯。
    「父親大人,早安!」首先進來兩手俯伏在地的,是阿類所生的五歲女兒德姬。
    接著進來的,是信長同父異母妹妹阿仙和苗木勘太郎所生的女兒雪姬。
    雪姬這時已經十二歲了。她兩手俯伏在信長面前,說:「希望您今天愉快!」
    打過招呼之後,她便抬起頭來。她的臉型和信長最小的妹妹阿市一樣都是瓜子臉,相當漂亮。
    「喔!你就是阿雪啊!你真是個好孩子!」
    在一旁看著信長的濃姬突然說道:
    「這當然是好孩子,武田勝賴已經十七歲了。看小說我就去我從苗木家把雪姬帶來,從今以後她就是我的孩子。」
    「嗯!原來如此。」
    「還有德姬從今天起也是我的孩子了,是吧,德姬?」
    「是啊!從今天開始我就要在母親大人的身邊接受母親的教誨,成為一個好孩子。」
    昨晚才說的事,今早她就突然帶了兩個孩子來,連信長都被嚇了一跳。
    (阿濃這傢伙!速度可真快啊!)
    在得意與感嘆之間,信長口中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當他和兩位公主交談時,卻逐漸透露出溫和、憐憫的眼光。
    「好!從今天開始,你們兩個都是阿濃的孩子了!好孩子啊,好孩子!」他這麼說著,「到隔壁房間去取些點心來吧!」
    他很少用這樣的口吻說話。
    「是啊!你們已經打過招呼了。點心在隔壁房間里,來,雪姬!你領著妹妹去拿吧!」
    「是!」
    信長獃獃地目送著兩人離去。
    「殿下!怎麼樣啊?我阿濃有時候也是能立即生出孩子的,你明白嗎?」
    「嗯!」
    「德姬和竹千代同年,都是五歲,現在先讓他們訂婚,四五年後再讓他們結婚。在這四五年之內,我會把她帶在我的身邊,好好地教育她。」
    「嗯!」
    「雪姬已經十二歲,殿下隨時都可以把她嫁過去。從今天起,我阿濃會好好教育她們的……殿下!」
    「嗯!」
    「殿下!為了你那偉大的志向,連這些無心者都奉獻了力量,希望你一定要記住這件事啊!」
    信長沒有回答。
    因為只要他一出聲,他就一定會流下淚來。這時信長故意把頭撇向一邊,只是猛點著頭。
    「我一定得把這件事問清楚,要不然我阿濃也沒有辦法向那兩個孩子交代,一定要讓她們幸福。」
    「你不要再說了!」
    「是!我相信即使我不說你也明白,但是我卻不得不說啊!」
    「阿濃!」
    「是!」
    「這個世間是很可悲,但我們必須克服這些悲哀而活下去啊!」
    「殿下!」濃姬以袖口揩拭眼淚,然後向信長看去,「殿下!有件事情我想問問清楚!」
    「好熱!什麼事啊?」
    「是藤吉郎先生的事!為什麼他做了那樣的事,而你卻反而這麼命令他呢?」
    「嗯!到底還是要問藤吉郎的事啊!」
    信長打住舌尖,但是並沒有生氣。
    「對吧!藤吉郎的手段的確高明,但是我卻想試試他的器量究竟如何!」
    這麼說著時,信長又哈哈笑了起來:
    「不!不僅藤吉郎而已,還有跟他一起來的大澤治郎左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我都很想知道。」
    「啊……你說要斬了大澤先生,原來是故意要試試他們的器量啊!你怎麼試法?」
    「連阿濃這樣的女子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嗎?雖然我是這麼對藤吉說,但如果他真斬了治郎左,那麼他便只是一個小材,只能當個墨俁城主,只是這麼一個武將而已!」
    「嗯……原來如此。」
    「你明白嗎?如果他沒有斬治郎左,那麼沒有被斬的人一定會感謝他這份恩情……他很可能會兩手俯伏在治郎左面前,道著歉要他逃走,如此一來,他就只限於當個十萬石的大名。但是如果他要求切腹而不要生命的話,那麼他很可能是將成為一國一城之主的大材。」
    「嗯……我明白了!所以你才說出那些叫人感到不可思議的話。那麼對於藤吉郎的用意,大澤又如何去想呢?你也是想要試探他吧?」
    「正是!」信長以孩子般的表情說道,「假如治郎左能解開我那謎一般的話語,就表示他是個可以用的傢伙!」
    「謎一般的話語?」
    「那當然就是說你帶來的禮物不夠啊!如果你就這麼兩手空空地跟著藤吉郎來……這樣的傢伙我方並不想要!如果你真有心要跟著藤吉郎,就必須為他做點事,在美濃那邊下點手段,否則怎能稱為老虎呢?」信長如此說道。
    「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
    這時信長拍了拍手,把昨晚值夜的丹羽萬千代叫來。
    「萬千代!你有沒有看到?藤吉郎和他所帶來的那個人還在城內嗎?」
    此時濃姬已恢復莊重的表情,兩眼看著丈夫的側面。
    從一大早就聽到蟬鳴不斷。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3

老虎的禮物

        丹羽萬千代回答信長,在清洲城內藤吉郎的長屋裡,已看不到兩人的蹤影。
    原來藤吉郎和鵜沼之虎大澤治郎左衛門正重早已在城下分開,一個往墨俁,一個則回到鵜沼去,而且他們還似乎走得很匆忙呢!
    但是藤吉郎和鵜沼之虎的臉上都有著愉快的表情。原來他們已經解開信長的謎題了。
    邊走邊想的鵜沼之虎不禁微微笑道:「原來是禮物不夠啊!」
    話又說回來,信長這個人真是叫人難以理解。
    他竟然設下這麼危險的謎題,假如不是藤吉郎,他或許真的被殺死在清洲城裡……當他這麼想著時,突然被那兩手俯伏在地而不斷向他道歉的藤吉郎所深深感動,他覺得在他們兩人之間彷彿存在很深的友誼。
    「這個男人是可以信賴的。」
    為了藤吉郎,無論如何我都要帶一個會讓信長大吃一驚的大禮物!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做到。
    戰國時期的武將和江戶時代的武將有著全然不同的性情,他們多半豪情奔放。即使將他們世代的食祿都淘光了,仍然有切不斷的主君之義存在。
    在這個爾虞我詐、互相利用的世界里,如果是自己不喜歡的人,便可以斷然離開主君;但是一旦碰到自己喜歡的人,又可以心甘情願地為對方犧牲。
    這就有如男女之間的戀愛,一旦喜歡上對方,無論自己奉獻什麼,也都無怨無悔。
    而戰國武士之間的友情,正如信長所說,使得對方逐漸轉向藤吉郎!
    不!他之所以轉向藤吉郎,也是由於信長出了怪謎題的緣故。
    「好吧!為了木下藤吉郎,我一定要——」
    大澤治郎左衛門正重回到鵜沼城后,立即換了衣服,然後來到稻葉山城。他並不是來見年輕的城主龍興。治郎左衛門如今已經不對龍興抱任何希望,因此自然沒有理由再來看他。和祖父道三、父親義龍比較起來,這第三代的龍興再怎麼看也不是他所喜歡的人物。請牢記
    (這樣的人怎麼能做一城之主呢?)
    龍興是個只相信自己實力的人,凡事全憑喜好決定。
    治郎左來到城裡之後,會見了西美濃的三人行之一——安藤伊賀守及他的重臣,他們就這樣在附近聊起天來。
    對齋藤家而言,安藤伊賀守是一名非常重要的大將,同時他也相當擁護龍興。只要伊賀守擁護著龍興,其他兩名大將福壽美濃守、氏家主水正也一定會跟從他。
    和伊賀守在千疊台附近閑談時,治郎左說道:
    「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你可以給我兩人密談的時間嗎?」
    大澤治郎左嚴肅地說。
    「什麼?重要的密談?好啊!」
    年紀已過四十的伊賀守原本跟最近很少到稻葉山城來的大澤治郎左衛門也有話要說,因此兩人很快避開了人群。
    「我聽說你生病了,所以才好久沒看到你吧!」伊賀守這麼說道。
    「不!不是生病,說生病是假的!那是裝病!」
    「啊?這倒不像是鵜沼之虎所說的話。」
    「正是!伊賀先生,你是我們這一群武將中的武將,我心中也很明白,但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照你這麼說,在你的心目中當今主上龍興殿下是個不成材的人了?」
    「豈止不成材,他簡直已經無藥可救!」
    「何以見得?」
    「我可以舉出一到十個例子。」
    問與答的人都像在猜謎似的。
    「一到十個例子?難道就沒有一件他做對的事嗎?」
    「正是!因為我不能帶著城逃到國外去,所以只好裝病在家睡覺!」
    「哦!那麼你要和我談的是——」
    「你要說說他啊!他一天到晚跟著日根野備中在一起,這樣怎能維持美濃一國呢?到了他這一代,增加的東西只有他身邊的侍女,金銀減少了、領地也減少了,現在墨俁又被人搶走了,難道這些他都沒有發覺嗎?現在信長就要移駐小牧山城了,是他對美濃髮動總攻擊的時候了,而我們這邊卻毫無準備!……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敢說他!所以我希望你能幫這個忙,否則我們這些重臣們可能又要接二連三地生病了。」
    說到這裡,鵜沼之虎便打住舌尖。
    「伊賀先生!我明白地告訴你吧!假如殿下再繼續這麼下去,我就會一直裝病,絕對不出城,我將整天喝酒、睡覺!我想說的就是這些,失禮了!」
    伊賀守沒有留他,只是再度「嗯」了一聲,目送他離去。
    鵜沼之虎相當了解戰國武將的心理。這隻虎所投下的石子,終於在那年中秋夜的晚上,激起一陣大漣漪。
    千疊台的賞月晚宴,是道三還活著時稻葉山城相當有名的一種儀式。
    從裝飾得非常華麗的房間,一眼可以俯視整條長良川。人們等在那裡看著月亮出現,有人唱歌,有人作詩。
    酒當然是少不了的。清風徐徐吹來,但武士們終歸會回到武士的話題,同時再一次反省自己所做過的事。然後當宴會結束時,道三會給每人一句激勵的話語。
    然而今年卻一反常例,宴會一開始就有將近五十名女子在場中伴酒,結果成為一場大酒宴。
    有人認為主君龍興正年輕,做法當然和已經遠離青春年代的道三有所不同。事件即是發生在宴會結束之後。
    「主君!我有話要跟你說。」
    安藤伊賀守從已經喝醉而牽著侍女的手,正準備離開房間的龍興後面追了過來,對著旁邊的女子斥罵道:
    「你們這些淫婦!我和殿下有話要說,還不迴避?」
    龍興這時才嚇了一跳地抬起頭看著伊賀守,而伊賀守則似乎要貫徹自己意志般地堅持說道:
    「殿下!最近家中增加了許多病人,你知道嗎?」
    「什麼?增加病人?」
    「正是!今晚加治田的佐藤紀伊、鵜沼的大澤治郎左都說生病而沒有來,你知道他們生什麼病嗎?」
    「生病是無法避免的事,我怎麼會知道病名呢?」
    「我告訴你吧!病名就叫做『裝病』!」
    「什麼?『裝病』?」
    「正是!對於殿下所做的事,大家實在覺得無法苟同,因此根本不願出城。他們認為如果你一直這樣下去,又如何能守護美濃一國呢?自從殿下繼位之後,所增加的只有身邊的侍女,我們的儲蓄逐漸減少,領地也日益縮小,而信長也正移往小牧城,虎視眈眈地向稻葉山前進!就在這個時候,你又破了往例!你看看今晚的宴會!賞月原本就是要好好地靜下心來欣賞明月,這才叫賞月之宴啊!但是現在上上下下卻醉亂一片,所有人都沉醉在那群女子的歌舞之中,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呢?再這麼下去的話,我看裝病會更加流行了。萬一敵人入侵時,所有的重臣都裝病不出,那事態可就嚴重了。到時你又如何對得起你的父祖呢?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希望你能三思!」
    大澤治郎左衛門所投下離間君臣的這一石,似乎很快地發揮作用了。
    「好!我明白了!原諒我吧!伊賀!」
    龍興咬著嘴唇向他道歉,但事情似乎並不這麼簡單,第三個波浪終於又來了。
    龍興將日根野備中叫來,鄭重地要他帶領伊賀守到寢所去,並且暗示他絕對不可放了伊賀守。於是野備中就將房間出口封閉起來,這無異是監禁了伊賀守。
    「你的意思我明白!伊賀先生!你就在這兒好好想想吧!」
    就在當天夜晚,這件事即傳遍了城裡城外。
    安藤伊賀守忠言強諫。
    龍興憤怒地施以報復。
    這麼一來,再也沒有人敢向他諫言了。龍興在發出監禁令之後,自己也覺得愈來愈不對勁,同時他的生活也愈來愈加糜爛了。
    (難道美濃真的就快結束了嗎?)
    當這種不安在家中一天天擴大時,漣漪又擴散了。
    那是在翌年,也就是永祿七年(一五六四年)正月十一日的晚上。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4
菩提山來的人

        那天龍興在酒宴之後,即在千疊台的中曲輪里睡著了。
    稻葉山城正如前面所述,是由山底至山頂盤山而建的,因此一旦決定閉城,外敵也不能輕易攻破。也因為如此,因而從中曲輪到深曲輪之間特別留下一段相當長的距離。已經喝醉的龍興,或許已經無力再上去了。
    龍興剛休息不久,突然有人在山底的門那邊大聲敲著,對被吵醒的守門人說:
    「請你開門讓我過去!我是不破郡磐手城的城主竹中半兵衛重治派來的人,特地為他的弟弟久作公子送葯來!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請你立即開門讓我過去!」
    磐手菩提山的城主竹中半兵衛重治,是個二十一歲的俊美青年,也是被監禁在城裡的安藤伊賀守的女婿。
    當龍興和日根野備中監禁伊賀之後,也特別派兵至磐手城警戒他的女婿。
    萬一磐手城有任何不安分的行動,就會立即被討伐。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竹中半兵衛居然很快開了城門迎接龍興所派去的人馬。
    「你們對我岳父所做的事,我沒有任何異議!」
    這麼說著的同時,他還派出弟弟久作充當人質。
    話說這久作,早在兩三天前就在稻葉山城為下痢所苦,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或許是赤痢這種病吧!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吃了正月里的那場酒宴而一直未好的緣故。
    「這種病其他葯都治不好,只有用我們菩提山城特製的葯才有效。因為我們有時也會因為腹瀉而煩惱,正好做哥哥的那兒儲備了這種葯,所以請你行行好,讓我們過去吧!」
    守門人看看他們,然後說道:
    「我去通報一聲!請你們稍等一下!」
    不久,便從城裡來了一位足輕頭及兩名竹中家的人,說:
    「謝謝你!辛苦了!」
    他們所說的話僅止於此,並沒有多說其他話語。就在這時候,人們突然想起似乎傳言有部分人不太安分。
    曾在新年特地從磐手城來拜年的哥哥半兵衛重治,在與龍興喝完酒走出城外之後——
    「怎麼樣?依你看龍興公子是位明君嗎?」
    當被人如此問道時,半兵衛皺了皺他那漂亮的眉說:
    「我為岳父被禁感到可惜,非得把他救出來不可!」
    「話雖如此,但是稻葉山城如此堅固,是不太容易出手的啊!」
    「什麼?城是死的建築物,但人卻是活生生的,我們有智慧啊!我半兵衛要取這城,甚至不需用到二十個人呢!」
    這一番話當然不曾被守門人聽到,否則現在他也就不會隨便讓他們進了這城門啊!不過這時守門人似乎感覺到有點奇怪,然而他已經讓最初的三個人通過了。
    當他正放下心來時,突然又聽到:
    「開門哪!」
    有第二個聲音傳來。
    正要再度入睡的守門人急忙推開窗戶,探頭問道:
    「什麼人?」
    「我們是不破郡磐手城城主竹中半兵衛重治的手下,特地為他的弟弟久作公子送葯來。這是關係到一個人生死的大事,請你立即開門讓我們過去。」
    守門人不禁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們。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剛剛不是才有三個人過去嗎?現在這些人和剛剛那三個人所說的話,幾乎如出一轍,而且現在站在面前的,看來也是同樣三個人影。
    「這個,這個,到底在開什麼玩笑啊?假如你們是拿葯來的竹中殿下的部下,那麼剛剛通過的是誰呢?」
    「這個我們沒聽過,但是請你不要再開玩笑了,這是有關他弟弟生命的大事啊!因此請你別再開那種玩笑,馬上讓我們通過吧!」
    「什麼?你們說我在開玩笑?」
    「正是!因為久作公子而特地從磐手城拿葯來的,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別人啊!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
    「這麼說事情愈來愈奇怪了。等一下!等一下!也許你們才是假的!來來來!讓我查查看!」
    對守門人而言,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也是一個相當有趣的問題。由於事情都非常緊迫,同樣在深夜,同樣是拿葯來的人,所說的話又幾乎完全相同的兩組人相繼出現,這到底是……
    反正對方只有三個人而已,因此守門人就將門打開。
    「好吧!那麼你們能拿出足以證明是竹中先生部下的證據給我看嗎?」
    這時對方帶頭的男人,突然非常興奮似的把頭撇向一邊,說道:
    「辛苦了!」
    就在此刻已經有另一個人抓住守門人的衣領,其他人就這樣進入門內。
    「不要出聲!」
    抓住他衣襟的那名男子說道。
    「竹中半兵衛重治來取稻葉山城了,你只要一出聲,就會立刻沒命!」
    「咦?你是竹中先生……那麼,剛剛進去的那三個……」
    「你放心吧!他們也是我的家臣,先進去打開中門,這是他們的責任!現在請你暫且休息一下!」
    那名男子以非常平靜的聲音說道,接著只聽到已經被抓的守門人「嗚」了一聲便安靜地躺了下去。
    這時竹中這邊的人數總共只有十三人。
    加上前面進去的三個人,全部也只有十六個人。在一瞬間,他們已經解決了四名守門人,然後即如沙粒般地突然在千疊台中消失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4

英傑與俊才

        半兵衛重治的弟弟,當然只是裝病,這點不用說也知道。當龍興睜開惺忪的睡眼時,稻葉山城的上上下下,已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看樣子好似有數千敵軍攻入,佔據了整座山城。究竟誰是背叛者,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但是怎樣也看不出絲毫端倪來。
    在他的眼前站了一個人,身著淺黃色木棉製成的陣羽織,外面套著一件馬皮做成的外套,腰間還佩了一把虎御前的刀,他不是別人,正是竹中半兵衛重治!
    (啊!難道這就是我的末日嗎?)
    他隱隱有些預感。
    「竹中半兵衛重治,你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嗎?我馬上就登城……」
    話雖如此,但如今已經沒有人聽他說話了。
    於是他拿起放在枕下的刀,以飛快的速度奔出走廊,然而沒跑幾步即被物體絆倒而跌了一跤。絆倒他的,原來就是番頭(尉官)齋藤飛守的屍體。龍興倉皇地站了起來,但在他的腳邊,卻赫然有著他身邊侍衛吉村新十郎的屍體。這時的龍興已經完全失去理性,陷入一片恐慌之中。看小說我就去
    此刻應該往哪裡跑,他已經六神無主了。就在這時,半兵衛所帶來的竹中善左衛門受命在城中四處鳴鐘,使得那些原本在睡夢中的龍興侍衛們嚇破了膽,這十六個人已經完全發揮了數千人的力量。這時無論是走廊或庭院,到處都是人擠著人,彼此都以為對方是闖進來的敵人。
    「看來城已經被佔領了!」
    「趕快出城吧!」
    「在這裡丟了性命還真是不值得!」
    在酒宴之中稱兄道弟的那些近身侍衛們,從龍興居住的中曲輪經過千疊台,逃向城外去了。
    城下的街道,此刻已經由半兵衛及安藤伊賀守的士兵固守著,因此只有距離約一里的稻葉郡黑野小城是他們逃亡的地方。等他們逃到那裡時,天也已經亮了。
    竹中就這樣輕易地攻陷了信長一直想要攻打的稻葉山城。鵜沼之虎大澤治郎左衛門正重所投下的石子,終於使這裡成為一座空城,而今則由竹中半兵衛重治留守在此。
    這真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於是到處都傳言著他是一位俊才,年僅二十一歲的竹中半兵衛竟有如此超群的智略,的確任誰也想不到。
    最初投下這一石的大澤正重,實在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如今這種狀況。
    這時的美濃已經動搖了。然而動搖歸動搖,但卻沒有人願意拱手將它讓給別人。這時越前的朝倉展開行動了,而龍興妻子娘家的淺井家也開始活動,此外,武田、北畠也開始出現緊張的氣氛。
    信長這邊更是不用說,他已經將大軍開往國境,看來準備立即與竹中半兵衛展開交涉。
    「藤吉!鵜沼治郎左的禮物實在很有趣啊!」
    他將藤吉郎從墨俁城叫了過來。
    「你的城有蜂須賀小六在,應該很安全才對!你趕快到稻葉山城和半兵衛談判吧!只要他肯將稻葉山城交出來,即使將西美濃半國讓給他也無所謂。」
    「遵命!」
    「不過半兵衛這傢伙並不是個簡單人物,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一點。這正是美濃的麒麟兒和尾張的猴子比較智略的時候,你要是輸了回來,小心我割掉你的尾巴!」
    「哈哈哈!」藤吉郎笑了起來,「我這猴子也差不多該把尾巴割掉變成*人樣了呀!」
    「好!只要你能說服半兵衛,使他成為我方的人,你的領土就可以增加。總之你趕緊到稻葉山城去吧!一定要把我們通往稻葉山城的這條道路打開來!」
    「遵命!」
    「要記住你的使命哦!」
    「是!尾張的猴子和美濃的麒麟兒比起來,當然是我的腦袋瓜比他管用多了!」
    「好!可不要忘了你今天所誇下的海口!」
    「嘿……我絕對不會忘記!我覺得只有蜂須賀一個心腹還不夠,因此也想把那個麒麟兒收為心腹。」
    「什麼?你要把竹中半兵衛收為部下啊?」這時候即使是信長也不由得驚嘆一聲。
    正是如此!對於這個只用了十六名士兵就將稻葉山城奪到手的男人,信長認為就算將半個美濃給他也不足為惜;然而這個猴子竟想將這位俊才收為自己的部下呢!
    「猴子啊!」
    「是!」
    「你真是令我覺得自豪!真不愧是我的部下。不過,這次的對手可不是簡單的人物喔!」
    「我完全了解。」
    「好!那你就走一趟吧!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的手段。我信長會睜大著眼等你回來。」
    「那麼我走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5
玉米

        他是個天生的樂觀者,也是一個能將任何話題全部引到自己身上的太陽兒。
    他認為自己是得天獨厚的孩子,自稱有著高貴的血統,任何事都不會使他感到難為情,是個徹底的吹牛大王,這就是藤吉郎。在他的傳記中,並沒有提及到稻葉山城和竹中半兵衛會面的這件事。之所以沒有寫出來,即表示他不想告訴其他人;而他之所以不說,正表示其中有著令他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存在。
    反正當他對後人說起時,是絕口不提有關這次在稻葉山城會面的事,只提到後來他到栗原山拜訪半兵衛,勸他出來為信長工作才是他們的第一次會面,這是因為這時候半兵衛的處境已經不如他自己的那麼有利了。
    這時正是梅花含苞待放的季節,稻葉山城裡卻仍然有許多黃鶯在微寒的山谷里啼叫。
    在那稻葉山城的正門前,二十八歲肩膀窄小的木下藤吉郎秀吉正要來拜訪年僅二十一歲的「當今孔明」竹中半兵衛重治。
    「開門!」
    他的部隊舉著有軍使印的白旗,由蜂須賀小六的弟弟又十郎擔任前鋒站在門前,一如往例地大聲呼喊著。
    「織田尾張守信長的家臣,也是人人都聽說過的墨俁城主木下藤吉郎秀吉,特地前來會晤竹中半兵衛重治。我們帶領尾張全軍的軍使來到這裡,請開門讓我們通過!」
    城仍然固守著,對方的士兵從擱槍的小窗戶里監視。
    這時大家已經知道在墨俁築城的那個怪物,也就是在美濃相當有名的藤吉郎秀吉。請牢記
    「怎麼樣?怎麼樣?木下是個怎樣的男人?」
    「哎呀!你看……他和我們大將一樣,都穿著淺黃色木棉做的陣羽織。但是,你看!他的樣子好奇怪喔!就像是日吉神社的使者,一隻帶著錢幣的猴子!」
    「是啊!是啊!他有個綽號就叫猴子!」
    「哎呀!他就是在我們山裡伐木取材的那個男人。」
    「不!聽說他的身體雖然矮小,但是力氣卻可抵百人。他就是以那小小的身體扛起由巨木組合而成的木筏,把它們丟到長良川里!」
    人只要一成功,以往的行動自然會被神化了。
    此時擔任警衛的士兵早已向竹中半兵衛通報這件事情,並且將大門打開,讓這個矮小的男人進入。
    以前是信長的岳父、自稱是日本第一大惡人的美濃之蝮入道道三,曾在這千疊台的大廳中創造過一番榮華。
    而假裝罹患癩病的六尺五寸巨漢義龍,也是在這千疊台被他真正的父親道三所設下的陰謀殺死。
    如今他們的子孫龍興卻被一位白面青年軍師竹中半兵衛追得無地自容。就在這裡,竹中半兵衛迎接較他年長七歲、以信長軍使身份而來的木下藤吉郎秀吉,這種歷史的轉變實在奇妙!
    藤吉郎小小的身軀挺立在大廳中,目光向身著陣羽織坐在椅子上的半兵衛一步步地逼近。
    不論藤吉郎怎麼看,半兵衛仍然像白陶瓷般靜靜地坐在那裡,臉上毫無表情,喜怒哀樂不形於色。
    「你是竹中先生?」
    「正是!」
    「我就是織田尾張守信長的軍使,木下藤吉郎。」
    「好,請坐!」
    「今天我是信長的使者,因此我要坐在上座。」
    藤吉郎於是往他左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半兵衛則坐在他的右邊。
    坐在藤吉郎身旁的半兵衛之弟久作,以及他那曾被監禁起來的岳父安藤伊賀守,臉上都露出苦澀的表情。
    「竹中先生!我想開門見山地問你,你究竟打不打算將這座城獻給我方主君信長公呢?」
    「不!」
    半兵衛淡淡地回答。
    「信長先生和我只是形同陌路之人,我為什麼要將城獻給他呢?」
    「話不能這麼說!你們怎麼會是陌路之人呢?信長是已故道三公的女婿,如今你又將龍興殿下趕了出去,信長先生說什麼也得為他的岳父報仇啊!而龍興就是他的仇敵,現在正是信長能為他岳父報仇的時候,因此他很希望能取得美濃,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吧?」
    「這個啊!我當然是很清楚的。」
    「如今信長已經率領了八千大軍聚在邊境,一口氣即可攻下這座城。但是他又想到你這位能夠討伐齋藤龍興的對手,和他素無恩怨,又聽說你精通兵法,有『現代孔明』的封號,他尊你為英才,因此儘管這是一場有正當理由的戰爭,但他仍然不想在此犧牲太多人命,希望你能與他同心協力平定戰國。基於這個理由,他特地派我到此與你商談,讓你把這座城讓出來,他願意將西美濃半國割讓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竹中半兵衛面不改色地對他的弟弟說道:
    「久作!請這位使者進茶!」
    他如此命令著弟弟。
    「無論如何我們都只是必須侍奉主上的臣子,因此我們也是身不由己的啊!木下先生。」
    「你在說什麼呢?難道對於我方主君信長先生所開的條件,你還是無動於衷嗎?」
    「這件事待會兒再說,請先喝杯茶吧!」
    「不!茶隨時都可以喝,但我希望喝完茶后能夠聽到你的承諾!」
    「我的承諾?」
    半兵衛依然面不改色地用他那長而美麗的眼睛看著藤吉郎,似乎從剛才到現在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原來如此,這傢伙有點奇怪。)
    這時的藤吉郎突然坐正了身體,說道:
    「嗯!這真是好茶。」
    「木下先生,你知道這是茶嗎?」
    「知道!知道!這是一壺好茶啊!」
    這時半兵衛久作回過頭來對他說道:
    「真的知道嗎?那麼請你再把真正的茶端過來吧!」
    藤吉郎似乎嚇了一跳地放下了茶杯,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所喝的並不是真正的茶。
    「哈哈哈……」藤吉郎笑道。
    「竹中先生,這不是茶,那又是什麼呢?」
    「那是用玉米須煎煮而成的湯,飲下之後能使人心平氣和,並且還能增強肝臟功能呢!」
    這時,藤吉郎又一次無奈地笑了起來。
    「哎呀!對自己所不知的事卻硬說是知道,真是不好意思。事實上,竹中先生!我藤吉郎還不曾喝過真正的茶啊!好!好!我不要茶,請再給我一杯這種由玉米須所煎煮成的湯吧!哈哈哈……」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6

英雄的心事

        嘴裡這麼笑著的藤吉郎,心中卻是咬牙切齒。
    (這個傢伙!)
    而半兵衛這方對於藤吉郎這種激動的情緒卻很冷靜地應付著。這時侍者終於把好茶端上來了。
    「怎麼樣?竹中先生!剛剛我們所說的事情,你在心裡已經有所決定了嗎?」
    「請問你是指什麼事呢?」
    「哈哈哈……當今孔明也真是個會裝蒜的人啊!我藤吉郎已經將我主君信長公所考慮的事情告訴你了,希望你能將這座城交給信長殿下,我正在等你的答覆啊!否則我木下藤吉郎如何回去交差呢?總不能叫我拿這些玉米須……」
    「啊!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情啊!」
    「正是!」
    「這件事剛剛已經回答你了。木下先生是個英才,而且也願意終生追隨織田家,但是我半兵衛還只是個年輕人,請你不要對我開這種玩笑!」
    「那麼,你的回答是……」
    「我剛才已經說過,我並不打算將這座城獻出來,現在我要更明白地說,我毫無此意。」
    這時半兵衛的唇邊泛起一抹微笑。
    「聽說木下先生慧眼過人,你應該能洞悉我的想法啊!因此請你回去,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們各為其主,都是身不由己啊!」
    「竹中殿下!」
    「是的!」
    「這麼說來,你對於織田家八千兵力將要攻打美濃這件事,是毫不考慮的了?」
    「這件事完全是信長公一廂情願的想法,我這邊又能說什麼呢?」
    「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再考慮了嗎?」
    藤吉郎似乎有點激動地站了起來:
    「身為武士應該為知己者死!人和人的接觸,多少應該有情誼反映出來才對啊!然而你卻是如此冷淡,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哈哈哈……」
    這時半兵衛終於笑出聲來。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我認為木下先生是位相當聰明的人,應該看得很透徹才對,然而似乎卻不是這樣。為此我就將自己的立場更清楚地告訴你吧!」
    「你說要更清楚地表明你的立場,是指什麼?」
    「是這樣。如果木下先生認為我是背叛了我的主君龍興,那麼我就必須把事情說清楚。」
    「什麼?你說你沒有背叛,那麼你並未把他逐出城?」
    「哈哈哈……為什麼要背叛呢?這是不可能的事!」
    「什麼?不可能的事?」
    「是的。無論如何我們都會追隨龍興,隨時向他提出諫言,所以我才只用十六個人來奪這座城,我要它趕快堅強起來,及早為織田的進攻做好準備!」
    「嗯!」
    「龍興現在已經深刻反省了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只要他肯反省,我們的目的便算已經達到,因此我打算再將這座城還給主君龍興,好讓他儘早為織田方即將攻過來的這件事做準備,同時我也會再度回到磐手城去。」
    這時木下藤吉郎不由得點了點頭,但是卻啞口無言。
    「我相信這樣說你應該都明白了。這也意味著我只是盡我家臣應盡的責任,儘管我們之間的情誼很深,但我又怎麼能將齋藤家的本城獻給信長先生呢?你想我能做這種事嗎?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豈不表示我竹中半兵衛重治是個為了自身野心而消滅主家的大奸臣嗎?這會使得我的子子孫孫永遠抬不起頭啊!我之所以提出諫言,只是為了忠義,我不是謀叛啊!你是到這城來勸我獻出這座城的使者,我們各為其主,因此都是身不由己,我所說的就是這件事!如果你對我真的了解,那麼我們就在這裡互相微笑祝福,然後分開吧!如果有緣,我們將來一定會在戰場上相逢的,無論如何,我們身為武將就應該盡自己的本分才對啊!」
    木下藤吉郎啞口無言,因為他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
    從這裡看來,他對信長,不!就連對龍興本身而言,都有超越世俗的想法,而且是更高一等、更透徹的正義之士啊!
    他不是任由才略去謀奪主家的實力者,而是願意為主家而提出強諫的臣子,是與眾不同的忠臣啊!
    (這真是一個偉大的人物!)
    藤吉郎也是個直率的人,儘管起初他茫茫然無計可施,但最後卻有著無限的感動。
    對方既然說得如此明白,可見對於織田方即將攻打過來的事情,他們早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
    「不!我已經明白了!畢竟是竹中半兵衛先生啊!你真是叫我開了眼界,你是所有武將的榜樣啊!聽了你這番話,我藤吉郎實在無話可說,但是我會將你剛才用玉米須為我煎成的湯,放在舌尖好好品味的。我走了。」
    「你已經明白我的話了嗎,木下先生?」
    「我明白!我現在立刻回到主君那邊復命,也許我得切腹自殺呢!對於你所說的話,我會一字不漏地稟告給我的主君。好吧!那麼你就好好表現一個做武將的精神吧!」
    藤吉郎說著就大聲笑了起來,然後離開座位。這時候除了這麼做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當他來到外面之後,從寒霜之中透出的冬陽灑落在身上,但這反而使他感到一陣恐懼而戰慄不已。
    因為他想起自己曾經在信長面前誇下海口。
    尾張的猴子和美濃的麒麟兒相比,當然是我的腦袋瓜要管用多了啊!
    (唉!這真是禍從口出啊!)
    如果就這樣把事情告訴信長,信長會怎麼想呢?
    無論如何他都會渡河攻打稻葉山吧!
    一旦我方攻打過來,竹中半兵衛將會如何應戰呢?在他的言談之中,處處可以感覺出他的確非常自信。然而這位蒼白的青年,不僅很有自信,而且相當冷靜,在他與藤吉郎交談之時,眉毛甚至不曾動過一下。
    藤吉郎坐上船,渡過長良川,之後又騎馬來到木曾川對岸。他的心中有著一份感動和害怕,這種又害怕又感動的情感在他心中錯綜交織,使他再也無法思考。
    在他眼前流動著的是木曾川的河水,然而他卻似乎看見了信長的臉。
    在河川另一邊的笠松,就是他們的陣地,而從小牧山城過來的信長,也正在那邊等著藤吉郎歸來。
    這到底該怎麼辦呢?藤吉郎似乎看到正睜大了眼睛等著自己的信長。
    船終於靠岸了,這時藤吉郎也下定決心,無論受到何種叱責,在這種時刻他都不能再說謊了。
    「這一次是我自己錯看對方了。」
    他這麼說著,竹中半兵衛凜然述說自己忠義的神情又浮現在眼前,看來只好將這件事據實告訴信長,除此之外,也實在別無他法。
    (但是我今天卻總覺得自己變得更小而且可憐了。)
    當他來到信長的營地時,寒冷的河風吹得幔幕嗚嗚作響。
    「藤吉郎先生回來了!」
    一看到他的影子,信長身邊的侍衛即如此叫道。藤吉郎抖著他瘦小的肩膀跪了下來:
    「殿下,請你割了我的尾巴吧!我這猴子……不!我實在是瞎了眼啊!」
    他只好先發制人,免得待會更抬不起頭來。
    信長自一開始就一言不發地聽著藤吉郎的報告。
    偶爾他也抬起頭看看一片灰暗的天空……
    當他聽完之後,原本以為他會立即發出前進的命令,但——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好啊!猴子!你既然有勇氣回到這裡,一切就沒有關係,如果你沒有立即離開那邊,那還真是我信長的恥辱呢!你能立即結束在那邊的任務而馬上回來,哈哈哈……好!現在我們先帶兵回去,等到一月時再來吧!你放心,我們已經勝了,美濃已經在我們手中了……」
    他的笑聲幾乎傳遍了整個山野,然後立即下達回城命令。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7

天才與鬼才

        原本無論如何一定要在這次攻打美濃取得稻葉山城的信長,竟然就這麼決定退兵,而從小牧山城回到濃姬所在的清洲城,這使得濃姬大大地吃了一驚!
    (這次殿下到底又在想些什麼呢?)
    特地在小牧山築城,原本就是為了取得稻葉山城,由此進出美濃,作為踏出天下的第一步啊!
    信長回到清洲城內的宮裡之後,立即卸下全副武裝。請牢記濃姬大惑不解地看著他,說道:
    「殿下!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而回來拿?如果是這樣的話,也用不著脫鞋子嘛!」
    「我已經脫好了呀!把酒給我。脫掉鞋子的意義,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信長以開玩笑的姿態兩腿交叉坐了下來,又說道,「你是想要我早日攻取稻葉山城,好讓你為父報仇,對不對啊?」
    濃姬拍拍手要身旁的女侍去取酒來。
    關於這一點,濃姬的確有些焦躁,但是這一次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個難逢的大好良機,何況信長也已經親自帶兵出陣了,為什麼就這樣退了回來呢?
    「殿下!難道你想在攻取美濃之前先得到伊勢嗎?你這次所做的事,實在連我阿濃也感到費解啊!」
    「哈哈哈!」信長笑了起來,「信長所想得到的是天下啊!我是想要盜取天下的大強盜,因此怎麼可能毫無意義地退回到這裡呢?稻葉山根本不必盜,而美濃也已經到手,所以我就先回來休息了!」
    「什麼?美濃已經到手了?」
    「蝮的女兒啊!我看你的腦子近來真是有點遲鈍喔!現在稻葉山城有個小氣鬼留在那兒,就是竹中半兵衛那個還流著鼻涕的小子,他只用了十六個人就盜取了城,而我信長這個大強盜卻帶著八千名手下去攻打他,這未免太離譜了吧?何況一旦進入那座城之後,到處都有流著鼻涕的小子反抗著,這樣豈不是有辱我這天下大盜的盛名?所以你等著瞧吧!當我進入稻葉山城,即表示我已經盜取了大半個天下。因為我信長是這樣的大盜,所以你的父親蝮才會那麼喜歡我呀!」
    濃姬獃獃地望著信長。看小說我就去她似懂非懂,從信長的口氣之中,可以明白的是半兵衛僅以十六個人即盜取稻葉山城的這件事情,似乎令他覺得有股難以忍受的屈辱感。
    「原來自一開始你就想要半兵衛無條件地把這座城讓給你,你根本沒有作戰的意思了?」
    「不要問這種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半兵衛既然拒絕了我,那麼不僅是稻葉山城而已,整個美濃都將會入我手中,而那個還留著鼻涕的傢伙不知道這一點,居然還想跟我作戰!這麼一來,他將會使已經崩潰的東西再度團結起來,而我方也可能就這麼喪失了兩千、三千人的性命,這種仗怎麼能打呢?這豈不是成了天下的笑話?你明白了嗎?好了,幫我找個喝酒的對象吧!把森三左叫來!」
    這時濃姬不再問他了。
    不過她仍然不十分明白丈夫之所以退兵的理由,在她心中依然有許多令她不解的疑問存在。
    信長說得沒錯,如果想以武力強攻稻葉山城,的確是件相當愚蠢的事情……然而以信長的脾氣而言,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以半兵衛為對手而打起這場仗來,那麼這將不會是一場能輕易結束的戰爭,而且也會成為信長和二十一歲的半兵衛較量能力的戰爭。
    濃姬親自起身去傳喚森三左衛門,而信長則一個人坐在那邊笑了起來。
    當他獨自一個人笑著時,頭腦已經以飛快的速度轉了一圈,這當中有自信和秘策浮現出來,這也就是他決定事情的重要時刻。
    「女人們!」信長舉起酒杯搖著手說道,「把幕幛打開,有什麼好覺得冷的。現在正是梅花含苞待放的時候,是最美的時刻,趕快幫我全都打開!全都徹底打開。」
    這時他又面帶微笑地繼續喝起酒來。
    森三左衛門跟在濃姬身後進到屋裡。
    「你找我嗎?」三左衛門雙手俯伏在地,這時信長總算不再一個人笑了。
    「在留守的這段期間,你辛苦了。來!拿杯子來!」
    「啊!謝謝你!」
    「三左!」
    「是!」
    「美濃已經被我們收服了!」
    對這句突如其來的話,三左衛門和濃姬都眯起了眼睛。
    「已經收服,是指……」
    「已經收服了!竹中半兵衛那個傢伙,實在是個相當有趣的人。他所選的這條路,正好是讓我解決他們的方法啊!我已經將整個美濃收服在我手中了。」
    「竹中將整個美濃都給了殿下?」
    「哈哈哈……這件事即使是阿濃也不明白呢!好吧!你們仔細給我聽清楚了,三左!」
    「是!遵命!」
    「半兵衛這傢伙表示他並非背叛龍興而是想以他的小聰明提出諫言。嗯!他就是這麼說的!」
    「這件事情我們明白。」
    「而且那個傢伙還要把城還給龍興,而他則回到自己的居城磐手菩提山去。」
    「正是!他就是這麼說的。」
    「但是這傢伙算計錯了啊!在這世上有些人的確會因為他人的諫言而反省自己並重新做人,但也有永遠不能反省自己、重新做人的人。三左!你看龍興是屬於哪種人呢?」
    「原來如此……他是個永遠不能自省的人啊!」
    「哈哈哈……」
    信長很高興地笑了起來,並且在三左衛門的酒杯里倒入酒。
    「好吧!三左!你想想看,這個龍興根本不可能覺悟,何況在竹中把城還給他之前,他就已經相當生氣了,內心必然會想著以後如何對付半兵衛,絕對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地讓他回去的。」
    「正是!」
    「如此一來,半兵衛的下場若不是隱居便是逃亡,但是以他的脾氣是絕對不可能逃亡,所以他只好過著懷才不遇的隱居生活了……話說到這裡,接著藤吉郎就會雙膝跪下,告訴我接下來的事要讓他去做。對於猴子所說的這一句話,你能明白其中的意義嗎?」
    「這到底是……」
    「一旦大忠臣竹中半兵衛終於遭到懷才不遇的命運,那麼美濃也就快要結束了。他們就會因此分散自己的力量,到時候就算我們不攻打它,它也會自動崩潰的……屆時到處都會充滿不平及不滿,半兵衛的岳父安藤伊賀守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猴子這時就開始對伊賀進言啦!」
    「哦!原來如此!」
    「在這之後你就可以想象那個傢伙所要做的事了。他一定會去說服那個曾經被龍興冷凍起來,處於懷才不遇境地的半兵衛重治,然後對半兵衛說美濃的事就包在我身上。這個猴子啊!一定是這麼說的!哈哈哈!」
    濃姬也不禁笑了起來,她看著丈夫愉快的笑容。她終於明白了。
    但是三左衛門卻似乎仍有幾分不解。此時濃姬已經完全能夠體會信長的用意,而且在她眼前似乎已經可以看到藤吉郎去拜訪那位被龍興蓄意遠離,以致心懷不平而隱居起來的竹中半兵衛重治的景象。
    「怎麼樣?現在你有意當我的軍師嗎?」
    藤吉郎以他那一流的口才,很真誠地向對方說明他的來意,這麼一來,對方絕不會不心動的。這時藤吉郎也和他那心靈相通的好友鵜沼之虎在齋藤家的內部活動起來。
    「那麼……那麼……」濃姬等待信長停止笑聲之後,才說道,「那麼等到竹中先生成為我方的人時,也就是殿下取得稻葉山城的時候了!」
    「笨蛋!」信長突然將酒杯放了下來,說,「那時我就會公然引兵進入稻葉山城,也就是我將美濃取到手的時候了。」
    這時森三左衛門拍了一下自己的膝蓋,說:「哦!我明白了!」
    「明白了嗎?」
    「是的!」
    「如果你已經明白,那麼我就讓你看一樣好東西。一旦美濃將要結束,有些事情我們也要開始做了。阿濃!帶來吧!把你所收養的新娘子帶出來吧!」
    「啊!……你說什麼?」
    「我說你養的那些新娘子們啊!……現在還不夠嗎?怎麼樣?也讓三左見識見識吧!另外把阿市,還有茶筅和三七丸也一起帶過來!」
    信長似乎已經醉了似的吩咐道。在那敞開的房間里雖有陣陣寒風襲來,但信長卻仍捲起衣袖露出手臂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9

戰略婚姻

        如果是一般的武將,一旦率領大軍出征,卻在尚未將目標擊潰之前即退回來,那麼在下次作戰之前,往往心情會相當不穩定,並且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信長並沒有這種消極的表現。無論處於何種狀態,他都只是一心向前,一旦第一條道路受阻,他會退而尋求第二條通道;如果第二條路也被阻塞了,他就會比往常更強烈地尋找第三條路。
    以這次的事件來說,如果換成其他武將,一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向稻葉山城進攻去了。
    事實上竹中半兵衛重治也正期待著這件事情發生。
    由於信長就這樣地退了兵,所以他也就不得不把城還給龍興;但是他並未將在這件事情之後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也算計在內,他不是這樣的人。
    假如信長攻打過去,他必定會再次迎接龍興、集合美濃所有兵力,發揮他高明的手腕,將其忠義之心告諸天下。沒錯!他一定會這麼做的。
    竹中之所以會以玉米須煮成的湯代替茶讓秀吉喝下,原本就是希望引起秀吉的憤怒,沒想到秀吉不僅不感到憤怒,反而深受感動地回去了。更甚的是,信長竟然也就此退兵,沒有給他發揮力量的機會,結果反而使他掉入自己一手導演的悲劇之中了。
    這也意味著和半兵衛比較起來,信長的智略究竟更勝一籌啊!
    而今這個智略比竹中更勝一籌的主君說道:「美濃就這樣結束了!」
    在酒宴上,並排在他面前的,正是他的寶貝孩子們。
    這件事對於他的前進策略,當然不可能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玩笑罷了。
    除了沒有將長男奇妙丸叫來之外,身為次男的茶筅丸坐在最上座,然後是三男三七丸,接著是信長的妹妹市姬、養女雪姬及他的長女德姬。他們並排坐在一起,宛如女孩子們所玩的洋娃娃,看起來煞是美麗。
    茶筅丸和三七丸同年,都是六歲。
    市姬則和雪姬同年,都是十四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齡。長女德姬則只有七歲。
    不知為何,這些織田家的孩子們都擁有出眾的美貌,這或許是由於血緣關係吧!
    十四歲的市姬和雪姬,外表正如其名,是真正的絕世美人,具有娉娉裊裊的高貴氣質。看小說我就去雖然現在年紀還小,但人們只要一看就可以想象她們將來的美貌了。
    「好,全都到齊了。三左!」信長如此說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相當於數千名士兵,你可要好好地仔細看著。」
    三左衛門不了解信長說這話的意思,於是以求援的眼神望著濃姬。
    濃姬笑著說道:「你就先當成是賞花吧!三左衛門先生!」
    她也微微眯起眼睛。
    「是啊!這倒是真的。我真有如置身春陽花圃中似的。」
    「三左!」
    「是的!」
    「我要你至死追隨我!事實上,這些都是我要取得天下的犧牲花啊!」
    「犧牲花……」
    「正是!由於我希望你能至死追隨我,所以現在我要把他們的名字一一向你介紹。」
    「他們的名字?這個不用你說我早就知道了啊!」
    「你說你知道,其實你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還沒有告訴你,所以你不知道!對嗎,阿濃?」
    「是的,森三先生!這是你還不知道的事啊!」
    濃姬已經明白信長心中所想的事,所以也微笑起來。
    「好吧!三左!坐在最右邊的是將來要繼承北畠方的茶筅丸。」
    「什麼?北畠?」
    三左衛門睜大眼睛看著信長。北畠家一向被稱為吉野朝的柱石,是准后北畠親房的子孫,即住在一志郡多藝山城館中的伊勢國北畠具教所領導的勢力。
    具教又被稱為多藝御所,自祖先傳到他時,正好是第八代。他的勢力遍及紀州、熊野、大和、伊賀、志摩,兵力則有二萬五千名之多。
    如今信長說北畠家將由他的次男茶筅丸繼承,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哈哈哈……」信長笑著說道,「北畠家有位公主名叫三重姬,今年正好十四歲,而茶筅現在六歲,我認為他們是很適合的一對夫妻!」
    「什麼?公主十四歲?」
    三左衛門一邊說著,一邊朝並排坐著的十四歲市姬和六歲的茶筅丸看了過去。
    「是的,太太的年紀是稍微大了一點。接下來的控制要點是,北畠支族北伊勢名家神戶家由三七丸繼承。」
    「什麼?三七丸公子要繼承神戶家?」
    「正是!神戶藏人具盛的家,有位年紀剛滿兩歲的三瀨公主,他們兩個應該也很合適吧?」
    「原來如此……」三左衛門口中喃喃自語著。
    一方是六歲的殿下和十四歲的公主,另一方則是六歲的殿下和兩歲的公主……這個信長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或許只是因為他今天喝醉了,而故意開玩笑也說不定呢!
    「接下來的就是市姬。我要把她嫁給美濃前面的近江國小谷城的淺井長政為妻,長政今年十七歲,和阿市只相差三歲,應該會是相當美滿的一對夫婦。」
    當他這麼說著時,市姬卻嚇了一跳地看著濃姬。這件事對市姬而言,還是第一次聽到,因此當她知道自己已經名花有主時,雙頰不禁微微泛紅。
    「接下來的就是甲斐武田晴信的次男勝賴的妻子。勝賴雖是次男,但卻是將來繼承武田家的人選,今年也已經十七歲。怎麼樣?勝賴的太太,你也臉紅了吧?」
    信長這麼說完之後,雪姬的雙頰果真如桃花般紅了。對於這件事,她已經事先知道了。
    「其次要說的,便是三河岡崎松平元康的長男竹千代的夫人,竹千代和他的夫人同年,今年都是七歲。你一定要好好記著,從右邊開始,依序是北畠、神戶、淺井、武田、松平,你明白嗎?」
    「是……是的!」
    「除了取得美濃之外,我信長還要率領著伊勢的北畠及神戶、近江的淺井、甲斐的武田、三河的松平等人共取天下。哈哈哈……阿濃!好了,讓這些重要的新娘、新郎退下吧!等他們退下之後,你再給他們一些好吃的東西。好!好!大家都是好孩子啊!好孩子!」
    信長非常高興地看著孩子們退下去。
    「三左,喝吧!」喝完第三杯后,突然有個大酒杯放在三左面前。
    三左衛門接過杯子之後,卻只是茫然地看著信長。
    (這些都是信長為了取得天下而獻出的犧牲之花啊!)
    這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戰略婚姻啊!
    從前曾經一次納娶三名愛妾,以致遭到許多人不滿的信長,難道即是基於這項戰略而生小孩的嗎?腦中不停思考的三左衛門,突然背脊透出一股寒氣。
    只為了達成目的,就將自己的全部投注於一生目標的這個男人,看起來的確有如白刃般無情。
    (這就有如美濃的蝮,不!他比蝮還要冷酷!)
    「三左!來,我為你倒酒。你要一口飲盡,就好像一口氣吞下天下一樣。來!幹掉它!」
    當孩子們退下之後,濃姬又回到這裡。
    「讓我來為你們倒酒。殿下!把酒瓶放下吧!」濃姬急急忙忙地從信長手中接過酒瓶。
    「哈哈哈……不過,三左!」
    「是!」
    「今天所告訴你的事,可不能向世間公布,這還是一個秘密呢!我一旦決定的事,就絕對不會更改,我一定會實現它,但是必須伺機而動……對吧,阿濃?」
    「是的!只要是殿下所說的話,一定會貫徹到底的。」
    「是啊!否則戰國情勢便會一直持續下去,通往京師的道路上也會充滿無休無止的屍臭啊!三左,幫助我,為了開創新時代,我希望你也能捨棄個人生死,甚至把你孩子的性命也交給我。我信長就是為了這個而投入我的一生,如今已是兩手空空,已經是赤身裸體了呀!哈哈哈!」
    這麼說著時,信長似乎已經醉了一般。
    「阿濃,我的袖子……」他將剛才卷上去的袖子再次放下來。
    「枕頭!」他如此叫道,然後當場倒了下去。
    濃姬很快拿著枕頭來到他的身邊,並且命令身邊的侍女將幕幛全部放了下來。
    三左衛門鄭重地行了個禮,說:「那麼我告退了。」
    「辛苦你了!」
    三左衛門離去之後,濃姬再度起身,看著橫卧在她眼前的信長。此時信長早已鼾聲大作,在濃姬的注視之下,他正安心地熟睡著。侍女們也謹慎地將酒器給搬出去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7 10:49

柿子成熟時

        信長好一陣子都待在清洲,他最先決定的,便是松平竹千代和德姬的正式婚姻。
    這件事即意味著織田家和松平家在往後將是始終不變的同盟,同時也意味著他們終於真正結盟了。
    松平元康特地在這項婚約決定的前後,將名字改為家康,這即是他和今川家斷絕關係而與信長結盟的宣言。這項決定在他的領地內引起一陣騷動,致使他必須全心全方為平息內部波動而努力。當德姬和竹千代結婚之後,信長又開始為雪姬與武田勝賴的婚事而忙碌。
    永祿八年(一五六四年)初秋。
    這時勝賴的父親晴信入道信玄(即武田信玄)和越后的上杉謙信言和之後,不久又和越中作戰,謙信因而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野心,想要取得越中一地。
    「就是現在了!」
    對於時機相當敏感的信長,當然絕對不會讓好機會平白溜走,於是就以織田掃部助為使者,到甲府拜訪信玄,鄭重地請他同意這樁婚事。
    信玄自然相當高興。
    原來他早就想和曾經討伐自己的姐夫今川義元而名震天下的年輕信長握手言歡了。
    當然,在他自己的想法之中,也想好好利用這名猛將,為自己的上洛之戰貢獻一份力量呢!
    「這真是一樁好姻緣哪!我的兒子勝賴的優點,從我這個做父親的口中說出來,實在不好意思。但就一個武將而言,他的表現絕對不辱門風,他真是一個天生的武將啊!他能有信長這樣的岳父,自然是再榮幸不過了。」
    就這樣,雪姬乘著轎子來到武田家,那是同年的十一月十三日。
    這場婚姻使得信長較信玄更增添了一份力量。和身為武田源氏的子孫,並且有「日本第一戰略戰術家」稱譽的信玄結成同盟的消息,將使美濃的某些人震驚不已。
    翌年,也就是永祿九年(一五六六年),有幾封令人相當意外的書信傳到信長手中。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以前信長曾經到室町御所拜訪的將軍足利義輝,終於為松永久秀所進攻,這是他的弟弟義秋暗地從江州的矢島來信告知的。
    不用說,他自然是想借信長的力量早日恢復足利幕府的雄風。
    從這件事可證明信長是接續天下的實力者的傳言,也已經傳到近江附近。
    京里有書信給信長。
    幕府也有書信給信長。
    這麼看來,美濃這顆柿子可說是完全成熟了。
    至於上一次的事情,鵜沼之虎仍在不斷地說服著。首先,安藤伊賀守守就以及美濃三人行的另外兩人,福壽美濃守及氏家主水正也都成為信長的內應了。
    一旦當岳父的安藤伊賀守也成為內應,那麼當今孔明竹中半兵衛重治的歸順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木下藤吉郎秀吉終於滿面春風地來到信長面前。
    「終於說服他啦!」
    「你是說半兵衛嗎?」
    「是的。哦!不!他真是個不平凡的人物啊!說什麼已經對這世間毫無留戀,只想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我在他所隱居的栗原山走了不下百遍,才終於使他答應。無論如何他總是我藤吉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而來的人才,我希望主君能讓他留在我的身邊。」
    信長笑著答應了他的要求。
    事情正如信長所預料的那樣,當半兵衛將稻葉山城還給龍興而回到自己的居城之後,龍興立即派遣追兵討伐他。
    追兵的主將正是日根野備中。備中率著大軍來到菩提山,而半兵衛竟開了門迎他進來。
    「雖然這次事件完全出自我的一片忠誠,沒想到卻使得主君如此害怕,我真是罪孽深重!從現在起我將永遠過著隱居生活,家督的位置是否可以傳給舍弟久作呢,日根野先生?希望你能向主君如此稟告!」
    聽了這番話的日根野備中率軍回到稻葉山城,並且將這件事向龍興報告。
    雖然這邊就這麼退了兵,然而對半兵衛而言,由於當年信長的退兵,結果導致他在二十一歲正值年輕有為的時期就必須過著隱居生活,這真是可悲的事實啊!
    半兵衛果真在栗原山造了一間茅屋,將自己關在屋內,每天讀書度日。於是藤吉郎趁機每日上山不斷地說服他。
    美濃三人行既然已經成為內應,竹中半兵衛不久也終於成為信長的隨身侍衛。這麼一來,便使得美濃的情勢在一瞬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那麼,接下來就可以向稻葉山城出發了。」信長站了起來。
    時間是永祿十年(一五六七年)春天的三月。
    小牧山城原本是為進軍稻葉山城而臨時建造的。
    與信長出兵的同時,北伊勢就由瀧川一益在那裡發布作戰命令,很快即渡過木曾川,包圍了稻葉山城,並且在井口街道上四處放火。
    他們將原有的全部燒毀,打算再造一座新城。
    第一陣是柴田權六勝家。
    第二陣是安藤伊賀守守就。
    第三陣是池田勝三郎信輝。
    第四陣是森三左衛門可成。
    第五陣是前田又左衛門利家。
    第六陣是佐佐內藏助成政及福富平左衛門。
    第七陣是坂井右近、林藤八郎、中條小八郎。
    第八陣是平手監物成義。
    第九陣是林佐渡守秀成。
    第十陣是佐久間右衛門信盛。
    第十一陣是梁田出羽守政綱。
    第十二陣是青山甚太郎。
    第十三陣是木下藤吉郎秀吉、竹中半兵衛重治。
    此外還有率領本陣的信長,全部部隊人數加起來已超過一萬二千名,這場戰爭打一開始便已分出勝負了。
    不過正如前面所說,稻葉山城依山而建,因此只要有足夠的兵糧,是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攻破的,這也是齋藤道三最引以為傲的一座城堡。
    信長深知這點,因此當他燒完全部街道之後,不急著進攻。
    利用這段時間,信長很細心地思慮美濃城內那些土豪們的想法。信長雖然能以武力迫使他人對他認同,但是他也必須切斷這些人日後會產生的抵抗念頭。
    總攻擊的命令,是在圍城后的第十三日下達的。
    信長將正在陣地的藤吉郎叫來。
    「怎麼樣?應該可以進去了吧?」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是啊!看來現在似乎是最佳時刻了。」
    「好!那麼就由你和半兵衛率領大軍。我們就是為了減低敵人的抵抗才等到今天,如此才能使我方盡量減少損傷。我希望能出其不意地將敵人的城攻下來,有沒有什麼良策?」
    「這個,正是我從一開始就在想的。」
    「哎!你真是個吹牛大王。你說說看吧!」
    「我的軍師竹中先生的想法和我們是一致的。如果我們從正面發動總進攻,對我方實在不太有利,而這個城只有一個地方是適合急攻的。」
    「這我當然知道,問題是從哪裡攻啊?」
    「這就和我在墨俁築城一樣,我們是在瑞龍寺山取得貴重的木材,從這座山即可進入城內,出其不意地攻打他們。如此一來,就會使敵人腹背受敵,擾亂對方的直覺。既然已經決定發動總攻擊,請你無論如何答應讓我從瑞龍寺山攻進吧!我已經非常習慣走山路,這對我而言,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信長笑出聲來,說:
    「好!你就帶著野武士的領袖及半兵衛軍師一起去!我希望你們這次能立下大功,但是可不能總是讓我一直進行總攻擊呀!這不是打仗,只是我信長的轉移而已。」
    「遵命!我明白轉移的人馬不能在荒野上駐紮太久,否則實在有損大將的威名!」
    「既然明白,那麼就趕快趁今夜繞到後面去,明天一大早與這邊一起發動總攻擊!」
    就這樣,總攻擊開始的當天,正是三月十五日。千疊台庭院里的八重櫻花,現在正是盛開的時節。夜盡天明之時,連一絲風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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