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仙朝帝師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li60830 2017-3-11 16:19: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0 104348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04
第七十章 鬧劇罷了 雛龍隱孤樓(中)
“阿彌陀佛,今晚要出事。”

“何以見得?”

“月斜而黯,星辰失色,玄氣入北鬥,當主殺戮。”

“還真沒看出,無花大師不僅會念經,能喝酒,擅識女人,還會望氣之術。”

穿著布鞋的少年人一臉苦愁,極盡挖苦之言。

幾天下來,無華不得已習慣了“無花”這個稱號,可每每聽到張布施陰陽怪氣的說出,總會恨得牙癢癢,奈何又得保持禪心寧靜,隻好顫抖著眼角,故作淡漠。

高樓高,烈酒烈。

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神師傳人,不打不相識,站在高樓之巔,飲著異鄉的酒,時不時拌兩句嘴。

就在這時,古怪的聲響從東麵傳來,兩人心頭一動,相視一眼,轉瞬分開。

“熱鬧終於開場了。”

無華抿了口酒,幽幽一歎,餘光中,那個穿著布鞋的少年先他一步躥入夜色。

......

“厲家果然動手了......不早不晚。”

收回飛天蜈蚣,王馨兒麵色複雜。

令符就在手邊,隻要祭出,藏在琉京的王家鐵騎便會直奔墨雲樓,而她也會隱於一旁,看著那可恨的少年如何被厲家折磨。心高氣傲如王馨兒又怎會被安伯塵牽著鼻子走,因此她不會露麵,等到厲家人走了,才會輪到她出場,嚴刑盤問戲偶之事。

“想讓我和厲家兩虎相爭,拚得兩敗俱傷......咯咯咯,你還是嫩了點,且不知往往晚到的漁翁最得利。”

話雖如此說,王馨兒還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他早知道厲家會動手,卻不躲不避,如今還呆在墨雲樓中,豈非坐以待斃?他究竟在等什麽......

明知其中有貓膩,可王馨兒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披衣,祭符,轉眼後消失不見。

......

琉京的夜依舊靜謐幽暗,和平日裏幾無二樣,一隊鐵騎悄無聲息的繞過棟苑街,踩著月色行至朱雀街。馬蹄上包著厚棉布,不到百匹駿馬,疾馳半裏也鬧不出多大動靜。當先的騎士頭領看了眼身旁麵無血色的少年,猶豫著,下馬抱拳,壓低聲音道。

“小的們廢了那賤民易如反掌,公子傷勢未穩,還是留在此處為好。”

所有人都帶著麵罩,唯獨厲霖沒有,他身著那日*比試時的衣甲,鞍掛雙鐧,麵沉似水。

“在你們眼裏,本少爺真不如那安伯塵?”

嘶啞的聲音自厲霖口中傳出,騎士頭領神色微變,連忙俯身道:“公子恕罪,小的隻是......”

“不用多言,若不能親手毀了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厲霖冷哼一聲,翻身下馬,拾起雙鐧率先向樓裏走去。周圍的厲家高手們麵露無奈,隻得圍拱在厲霖身後,躡手躡腳的向墨雲樓走去。

推開虛掩的木門,厲霖剛邁出一步,“嘩啦”一聲,一個木盆自上而下傾倒下來,將厲霖澆了個滿頭。

司馬槿最拿手的“陷阱”,簡單得幾乎誰也想象不出,因此屢屢得手。

厲霖胸口的槍傷還未痊愈,元氣大傷,夜風清涼又被淋濕了身子,當即打了個哆嗦,臉色又白了幾分。

麵露怒容,厲霖縮了縮鼻子,眸中浮起古怪之色。

“不好,是黑油!”

為首的厲家高手也算見多識廣,一聞之下,麵色劇變。

黑油易燃,常被用於戰場......未等他理清頭緒,就見一隻火折從樓頂飄落,不偏不倚的砸在厲霖身前。

騎士首領哪顧得上其他,縱身飛撲,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一臉呆滯的厲霖救下。

“轟!”

大火在樓門前燃起,轉眼蔓延開來,卻又無法燒到似乎裹著一層什麽的樓門,將厲家一行攔截在樓外。

夜幕的平靜終於被打破,火光大作,馬兒驚惶嘶鳴,朱雀街的百姓們紛紛被吵醒,探窗而望,就見一彪人馬停在墨雲樓前,踟躕不行。

百姓們迷迷糊糊,卻也知道閑事不管的道理,當即縮回屋中,鑽入被窩,膽戰心驚。

尋常百姓不知所措,可城裏巡邏的金吾衛們卻不會置之不理,一將在先,發號施令,散布在各個街坊的金吾衛紛紛向朱雀街包抄而來。

躲於街角暗處的王馨兒陡然一怔,火光襲來,她身後近百匹吳國馬也不安了起來,紛紛踏蹄嘶鳴,左右亂轉。

“小姐,金吾將至,此地不宜久留!”

頭戴青銅麵具的騎士進言道。

可此時,四麵八方都是馬蹄聲,也不知有多少金吾衛包抄向朱雀街,明火執仗,片刻後即將到來,若是折身而返,百多頭戴青銅麵具的騎士將會避無可避,身份暴露,到那時就連璃珠公主也保不住。

“好一個歹毒的少年,連金吾衛都算計上了。”

青銅麵具之後,是一張咬牙切齒的臉龐。王馨兒心知肚明,墨雲樓下大火燃起,已將她卷入這一夜的風波中,再難避免。說到底,皆因她的好奇,貪險,以及自作聰明,卻被墨雲樓中的少年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這,王馨兒不覺後背發寒。自打那一夜被安伯塵劫持後,這十來天,她一直被牽著鼻子走,當初那個差點死於她手的少年則愈發難以看透,每一步都領先於她,步步將死。

“小姐......”

金吾衛將至,王家高手們也局促不安起來,異國鐵騎夜攜兵器奔馳於彼國,一旦暴露,以細作論處,就算國主也救不回他們。更何況,到那時,國主包括王家都會矢口否認。

“上馬,隨我衝殺過去。”

深吸口氣,王馨兒翻身上馬,手持七尺劍,向墨雲樓衝去。

眼下隻剩一條路可走,便是聚集著厲家高手的墨雲樓,都見不得光,就算被發現也不會說出。

王馨兒想得輕巧,可近百青銅獠牙騎行至墨雲樓前,卻讓厲家高手們麵露忌憚,轉眼後,號令發下,結陣相拒。就算厲霖黑油灌頭一臉迷糊,卻也知道安伯塵定有防備,眼見一夥人馬趕在金吾衛之前到來,當即篤定,來者定是安伯塵的援兵,想要兩麵夾擊將厲家鐵騎斬盡殺絕。

心中又慌又怒,厲霖翻身上馬,抄起銅鐧,冷喝一聲:“殺!”

王馨兒想要解釋,奈何對麵的鐵騎招招要命,絲毫不給機會。萬般無奈之下,王馨兒隻得硬著頭皮,結陣衝殺。

樓前的火勢愈燒愈旺,漸漸蔓延向長街,長街之上,兩方人馬廝殺激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金吾衛也紛紛趕至,將兩方騎兵團團包圍,當先的一員將佐正是調防的胡不非,皺眉望向兩夥人馬,不時看眼似有人影出沒的樓頂,麵露深思。

輕咳一聲,胡不非剛想開口,就聽身後又傳來陣陣馬蹄聲。

厲家派出人馬遲遲未歸,斥候回報有變,厲家人心知若是這夥人馬身份暴露,即便是琉君也無法袒護,因此又調遣了五百人馬前去救援。還有一夥騎兵也在半路上,卻是璃珠公主的手下,璃珠固然被左相所壓製,可身為琉君唯一未遠嫁的親妹妹,曾經孤身行帝都解琉國之難,她在琉京的勢力也不可小覷。探得王馨兒竟不顧她的禁令,率領手下夜襲墨雲樓,璃珠勃然大怒,怒消之後卻又不安了起來。王馨兒能留在京中,全因有她護著,今夜一旦敗露,就算君上不責罰,她在朝中的威望也會降至穀底,到那時,她又能拿什麽和左相抗衡。

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單是厲家和璃珠公主,許多世家將門都紛紛派出人馬前來打探,琉京的夜空再沒半絲靜謐,連帶著坐落望君湖前的王宮也燈火輝映,不時有羽林騎兵飆出。

而在朱雀街前,數撥人馬混戰不休。初時還隻是試探,待到後來殺紅了眼,誰也不認,血染長街,殘屍死馬遍地都是,就連千餘金吾衛也無法控製場麵。

火光衝天,血流成河,喊殺聲此起彼伏,唯獨置身戰圈中央的高樓靜悄悄。

墨雲樓七層,少年人卷攏袖筒,平靜地看著樓下的亂戰,眸中不時閃過幾絲火光。

清脆的掌聲從背後響起。

“安施主不僅槍法了得,這手布局也算精妙。明日後,這場鬧劇被琉君知曉,少不得要大發雷霆,追究牽連,厲家自會偃旗息鼓,而安施主也能賺得清靜。”

回身,安伯塵目光所及,就見樓裏不知何時多出兩個人,其中一個他也算打過交道,正是那日“助”他初悟人借槍勢玄奧的秦國僧人。

“無花師父別來無恙。”

安伯塵不慌不忙,抱拳道。

“無花”二字傳出,少年僧人麵色一僵,旁邊的張布施則咧開嘴,雖在笑,卻仍是一臉愁苦。

大局已定,無華和他的同伴突然造訪也影響不到什麽,安伯塵心中無憂,隻待這場鬧劇消停。

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計劃進行著,少年青衫倚高樓,長槍無邪銳如鋒,隻要再等上片刻,等到那最後一幕戲落下,安伯塵從此無憂。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生出。

無華和張布施同時變色,抬頭望向窗外,月光婆娑,夜色映著火光,而在火光之中卻現出一道長影。

橫亙天頭,蜿蜒十來丈,樓下的人激戰正酣,自不會注意,可樓上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分明是一條雙首大蛇。轉眼後,陰風掠過,蛇影不見,一個身形瘦長的道人疾飛而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05
第七十一章 鬧劇罷了 雛龍隱孤樓(下)
“蛇妖?”

無華瞳孔陡縮,滿臉難以置信,一旁的張布施也是眉頭緊蹙,墨黑的彎刀自袖中滑出。

他們二人來到琉國隻為打探神師的蹤跡,神師暫未找到,卻發現了會使秘術的厲霖,以及僅憑一杆銀槍戰敗厲霖的安伯塵。光是這些已讓他們暗暗吃驚,孰料今夜又有蛇妖現身,更令他們心意難定。

琉京的局麵,似乎比先前所想的還要亂上幾分。

兩人相視一眼,眉宇間都隱著幾縷憂色。

就在這時,道人已至。

墨黑色的長褂,腳踩陰陽靴,長發及腰,眸子狹長,雙目有神,細細看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

笑著看向驚疑不定的安伯塵,道人目光深邃,似在琢磨著什麽,半晌開口道:“你可知我今夜為何來此?”

一臉冷峻,安伯塵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無邪在手。

“哈哈哈......你我雖無仇怨,隻可惜,無論如何,我都留你不得。”

古怪的笑聲傳入長街,樓下酣戰的幾方人馬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吃驚地看向道人。

轉眼後,那道人邁前一步,手捏印法,口中蹦出一個音符:“鬥!”

冷風流轉,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殺意,安伯塵揮掃無邪,抽身而退。

手提長刀的胡不非看得真切,心頭一慌,再不顧厲家鐵騎和王馨兒,拔身而起手持長刀劈向那道人。無華和張布施也沒再猶豫,邁步上前,一左一右攔向道人。

三人反應雖快,奈何本就隔著遠,而蛇妖所化的道人和安伯塵近在咫尺,彈指間不到的功夫,那隻隱約泛著火光的手掌便已拍落。

電光火石間,安伯塵已來不及出槍,水火二勢瞬間沒入槍柄,低吼一聲,平舉無邪迎向道人的手掌。

“砰!”

巨響傳出,連帶偌大的墨雲樓都為之一顫。

墨雲樓七層,安伯塵麵色慘白,眸裏泛著濃濃的絕望以及一絲悔恨,好似喝醉酒了般,腳步虛浮,搖晃了兩圈,扭頭噴出一口鮮血,雙臂仿佛折斷了般,垂於身側。

無邪摔落於腳邊,少年卻隻能絕望地看著,再無法拾起。

“憐你暫無大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道人麵無表情的說著,在前後三人即將撲至時,點出一指,正中安伯塵額心。

安伯塵如遭雷殛,全身劇顫,麵無人色,目光無神,除了絕望便隻剩絕望。

琉京十日,大好前程,那些少年人已經觸手可及的美夢都隨著這一指化為烏有。

下一刻,安伯塵一頭栽倒,氣息奄奄,而那道人也化作一陣陰風,不見了蹤影。

鴉雀無聲。

樓裏樓外靜悄悄一片,隻有馬兒的低鳴,回蕩在冷夜下,尤顯淒涼。

也不知過了多久,歇斯底裏的笑聲響起,此時此刻,能笑得出來的也隻有那位厲家公子。

“千算萬算,計謀使盡,可終究還是敗了。看來琉京中,惦記著你的人不止我一個。”

大仇得報,厲霖再不想掩飾什麽,滿臉的暢快,直笑得連連咳血。

到如今,他又豈會猜不出今夜的一切都是安伯塵所設計,心下又恨又忌,本以為不但大仇難報,還會將自己和整個家族陷入這場是非中。孰料半道殺出一神秘高人,硬是讓安伯塵原本毫無差錯的一局夭折於中途,雖未能親自出手,可見著安伯塵狼狽不堪的模樣,厲霖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不再流連,厲霖率領厲家高手飛奔而去。

“的確可惜,陰差陽錯,反倒自食其果。”

嘴角浮起一絲莫名,漸漸變冷,王馨兒掃過一旁呆若木雞的金吾衛,猛地抽向馬臀,率領王家高手突圍而去。

對於王馨兒而言,眼下是最好的機會,隻可惜此處已成是非之地,今夜無法圖之,索性來日方長,當務之急還是想好說辭應付暴怒的璃珠公主。

兩撥人馬先後離去,長街上隻剩金吾衛,立於原地望向樓頂,等待著他們的將軍發號施令。

“無華,張布施?”

看了眼一臉呆滯的倆少年,胡不非皺了皺眉。他為長門中人,自然認出了這兩個神師傳人,大匡有數的少年俊傑。若在平時,他定會好生思索一番兩人來此的緣由,然而眼下,他心中亂如麻,哪還有心思理會其它。

見著自己被認出,無華意外地看了眼胡不非,轉而看向呼吸紊亂的安伯塵,眸裏浮起惋惜之色,搖了搖頭,扯起張布施衣袖,隱遁而去。

待到兩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盡頭,胡不非方才伸手把向安伯塵手腕,漸漸的,眸裏浮起失望之色。

“可惜。”

不再滯留,胡不非躍身下樓,坐穩馬背,滿臉掩飾不住的慍怒,率領一眾金吾衛揚長而去。

前一刻還熱鬧非凡,此時又恢複了冷清,月色下,墨雲樓旁一地殘屍,血水蔓延,觸目驚心。

少年的身體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墨雲樓中,呼吸漸止。

對於所有人而言,今夜過後,墨雲樓安伯塵將不再是三日前那個風頭正勁的少年槍客,一夜間打回原形,縱有半個功名在身,卻又重新淪為無人問津的草民。

厲霖報仇雪恨,胡不非失望而走,無華和張布施也不會再生出絲毫興趣,隻除了那個一手毀去安伯塵生平第一局的妖道。

風吹簷鈴,嘩嘩作響,月華漫入窗欞,映上道人的墨袍。

無論是誰都不會想到,那個神秘而詭譎的道人竟去而複返。

平靜地打量著安伯塵,道人神色莫名,半晌冷笑一聲道。

“人都走了,別裝了。”

長舒口氣,宛若死屍般直挺挺躺著的少年揉了揉雙臂,坐起身來。

道人放眼看去,就見安伯塵麵色紅潤,雙目有神,一臉平靜,哪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你剛才那下可真重。”看了眼道人,安伯塵皺著眉頭,喃喃低語道。

“切,若不裝像點,怎麽能騙過他們......又浪費了好幾張道符。”

哼了一聲,道人撕去人皮麵具,露出少女的麵龐,不是司馬槿又是誰。

站起身,安伯塵走到窗前,負手而立,看著麵貌全非的朱雀街,目光閃爍。

今夜之後,繁華落盡,從此蟄隱墨雲樓。過不了多久,再沒人會記起那個曾經在演武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全身經絡盡毀,已成廢人。

這也是今夜這出好戲唯一的目的。

王馨兒、厲霖、無華、張布施以及胡不非,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都“看”出了安伯塵這一局的意圖。無非是想引來各方勢力,齊聚墨雲樓,掀起一場風波,驚動琉君乃至真個琉國,如此一來,安伯塵便能置身事外。孰不知,這隻是擺在明麵上的障眼法,安伯塵生平第一計,卻是一計中計。簡單歸簡單,可那些聰明人又有誰會想到,中途出場的神秘高人是司馬槿易容所扮,她擊出的那一掌也沒有毀去安伯塵周身經絡。

胡不非為安伯塵把脈,探入先天之火,失望而去,卻因於神仙府中三月,安伯塵調理經絡,拆散原先的經絡走向,成就兩重輪渦,胡不非自然不信短短三日安伯塵便修成秘術,見著安伯塵經絡穴位紊亂,隻以為那一掌已將安伯塵經絡穴位打散。

需知人體經絡穴位重要無比,三歲後成型,若是有一兩處奇經要穴受損,從此再無法踏足修行之路,更別談如安伯塵這般經絡盡毀。

原先胡不非見著安伯塵槍道了得,想要將他招入長門,今夜一番變故後,他已然打消了先前的念頭。不單是他,所有原先對安伯塵有興趣的人,那些老將軍們,也會將安伯塵淡忘,也算是人情冷暖的一種。

可是,誰都不會料到,這一切,都是安伯塵一手布置的好戲。

就在今夜,所有人都成了他手下的戲偶,一出接一出,一幕接一慕。待到鬧劇罷了,眾人離散,隻餘安伯塵冷眼而觀,從此蟄伏,散盡風華,雛龍隱孤樓。

看向少年人的背影,司馬槿嘴角笑意漸凝。不知為何,眼前青衫銀槍,高樓覆血河的場麵總讓她覺得有些不安。或許因為直到現在她都沒搞懂,小安子如何調理經絡,製成輪渦,瞞天過海。又或許,連她也沒想到,安伯塵這一計竟如此順利的落下帷幕,先前那些擔心憂慮全都白費。

隻用了三天功夫,便將琉京各方勢力玩弄於股掌,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夜這場風波將對琉京的局麵產生多大影響。而他,一手導演了這出好戲的人卻安安穩穩的躲在幕後,冷眼看著離他越來越遠的漩渦.......

從容不迫,如魚得水......他真的是那個走投無路時被自己撿回來的小仆僮?

半晌,笑著搖了搖頭,司馬槿向藏玉廳走去。

“好了,今晚的最佳男主角,我先回房了,不準偷偷進來。”

司馬槿笑吟吟說道,裙袍輕轉間,卻隱著一絲別樣的情緒。

放在從前,司馬家的冰公主早已心生殺意。

然而,現如今,麵對眼前這個平靜、淡漠以及時不時會羞澀一笑的少年,她再無法生出半絲殺意。

或許以後會,可誰知道還有沒有以後。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06
第七十二章 神龍初現蹤
秋雨連綿,天仿佛破了個洞,沒日沒夜的下著。

能下場大雨也不錯,至少能將朱雀街好好洗上幾遍。

百姓們如是想著,離墨雲樓風波已過去了二十日,可每每看見那座雲頂如蓋的高樓,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墨雲樓前一地血汙,支離破碎的殘屍,就連那腐爛血腥味兒也依稀縈繞於鼻間,許久不散,好不作嘔。

雖已過了這麽久,可到如今,朱雀街也沒恢複從前的生氣,行人漸疏,店鋪也接連關了幾家,從前的繁華一下子煙消雲散,就和這雨天般,處處透著靜謐和幽寂。

朱雀街之所以能繁榮,說到底,還是因為墨雲樓的存在。

墨雲樓中佳公子,不惜千金博一笑。

如今那位布衣公子不在了,墨雲樓也冷冷清清,朱雀街自然無法像從前那般熱鬧。

比之一個月前的演武場比試,二十日前的墨雲樓夜戰,離公子的遁去無疑更讓琉人關心。坊間眾說紛紜,有人說離公子和霍國公私交甚密,為避風頭遠走他鄉,也有人說離公子看破紅塵,出家修道......林林總總,以訛傳訛,還是君上的傳旨更令百姓信服——離公子來到琉國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攬財,現如今千萬貫錢財已到手,自然回鄉享清福。至於君上欠他的那兩個承諾,也一並用光。

其中一個承諾便是保墨雲樓以及樓裏人平安,免賦稅雜役。至於最後一個承諾,王榜上隻字未提,到最後反倒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最愛聊的話題。

“聽說離公子走之前,將墨雲樓送給他的管家蕭侯,嘖嘖,在墨雲樓裏當了七年差,如今算是一夜暴富了。”

“可不是,墨雲樓名下的那些商鋪雖然被賣了大半,可剩下的那七八家足夠養墨雲樓裏的下人們......聽說不久前,墨雲樓就遣散光了奴仆婢女,如今墨雲樓裏的下人也就三四個。”

午後的舊唐古道上人來人往,飯莊茶肆裏坐滿了客人,朱雀街上生意一蹶不振,卻也喜了舊唐古道的一眾老板,每日座無虛席,人滿為患。

“下人?”

客人肆無忌憚的閑聊,卻讓鄰桌的少年人火冒三丈。

“阿福,別惹事!”

黑矮少年剛想起身,就被按下。

在他身邊也坐著個少年,身形瘦長,眸子有神,他拉住滿臉不悅的阿福,低聲道:“老大和伯塵都說過,這些日子不能惹是生非,否則便會壞了大事。”

“大事......唉,伯塵大哥天天臥床,直到近幾日才能下床走動半個時辰......還有能什麽大事?”

阿福長籲短歎,一旁的平子也好不到哪去,臉上掛著濃濃的失落。

兩人跟著李小官來到琉京,從初時的不信,到演武場上的震驚,已然將從前那個誰也瞧不起的安娃子當成他們此生第一等貴人。可誰想剛過了幾天,突生橫禍,亂匪夜鬥墨雲樓,連伯塵也身受重傷。起初幾日,外麵的人都在傳安伯塵經脈寸斷,從此以後連槍也無法提起,可近兩日裏,所有人都在談論離公子之事,再無人關注安伯塵,就仿佛半個月前那場比試從未發生過一般。

阿福和平子自然來火,可除了像今日這樣發泄一下外,還能怎樣。

“平子,你說伯塵大哥會不會好起來?”

過了好久,阿福巴望著平子,開口問道。

“好是會好,隻不過......”

身材高瘦的少年搖了搖頭,轉眼後卻似想到了什麽,低聲安慰道:“就算再無法拿起槍來也沒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墨雲樓其實屬於伯塵,連帶著那幾家藥齋。嘖嘖,阿福,你就沒想過咱哥倆幫老大和伯塵打理生意,混出個名堂來,過個四五年體麵的回到村裏,也算是衣錦還鄉。”

“對,對,平子你就是靈光,我怎麽就沒想到呢。等生意做大了,以伯塵的脾氣定會分我們一家鋪子,到那時......咱倆也成掌櫃的了。”

一臉愁容散去,阿福喜笑顏開,轉眼皺了皺眉,疑惑道:“也怪了,為啥伯塵非要咱們向外宣稱,墨雲樓被那啥公子的送給了蕭老。”

“因為你們的伯塵大哥要避風頭,既然打定主意隱於草莽,就得徹徹底底。”

溫文爾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兩人回頭看去,就見一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笑著端起酒杯,舉向他們。

見狀,阿福瞪大雙眼,平子則有模有樣的回敬向那男子,學著讀書人的樣子,謙遜有禮的問道:“閣下此言怎講?”

“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市,你們的伯塵大哥雖有本領,可無權無勢,也隻能如此避禍。”

男子笑著的說著,他的笑很幹淨,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看了眼阿福,又看了眼平子,男子放下酒盞,站起身,離席而去,走過圓井村“雙傑”身邊,卻忽然停下腳步,笑吟吟道:“在下精通望氣觀相之術,不知兩位可願讓我一觀?”

聞言,阿福長歎一聲,拍著大腿道:“搞了半天,敢情你是跳大仙裝瞎子的......”

還未說完,就被身旁的平子止住;“敢問先生,卦金幾何?”

“本人批卦看相,還從未收過錢。”

男子玩味的一笑道。

“如此就煩勞先生為我二人算上一卦。”

聽說不要錢,平子暗舒了口氣,故作鎮靜道。

雙眼眯成一條縫,男子上下打量著滿臉期盼的平子,又看了眼歪著嘴一副不信之色的阿福,哂笑一聲道:“兩位都是命中注定大富大貴之人,一位征戰沙場,為萬夫長敵萬人,一位出入車馬隨,封侯拜相。隻不過......”

“不過什麽?”

聽得男子說的神乎其神,兩人都是一怔,齊聲問道。

“沒什麽,跟定眼前人罷了。”

說完,男子甩袖丟落一錠銀子,玩味的笑了笑,轉身而去。

眼前人?

阿福和平子大眼瞪小眼,一頭霧水,就在這時,隻覺眼前突然停下一個人,抬頭看去卻是李小官打酒回來。

“老大,老大就是眼前人!”

阿福先是一呆,隨後興奮地大呼小叫起來。

“我說阿福,你還真信?”

“要是不信你幹嘛還問他?”

“他這不是不要錢嘛,不問白不問。”

“你......”

兩少年嘰嘰喳喳爭辯了半天,漸漸的,眼裏都閃過古怪之色,他們在這爭吵,李小官卻隻字未說,甚至都沒動彈半下,這也太不像老大平日裏咋咋呼呼的作風。

“老大......”

平子轉眼看去,就見李小官張大嘴巴,怔怔地看向前方,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似有吃驚,有不信,還有一絲恐慌。

連叫了三聲,李小官方才回過神,提著酒壺,憂心忡忡。

“平子,阿福,剛才和你們說話的那人是誰?”

“是個算命先生。”

阿福答道。

“算命先生?”

李小官狠狠瞪了眼一臉無辜的阿福,隨後坐下,倒滿酒杯,兀自飲著,神色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怎麽,老大認識他,他算命到底準不準?”

平子好奇的湊上來,開口問道。

他剛問完,李小官一口酒噴出,滿臉通紅。

“不吃了,你們倆先回鋪裏,我有事去找伯塵。”

猛地站起身,李小官推開身前的酒菜,大步走出酒肆,看得身後的阿福和平子一愣一愣,苦苦琢磨著自己究竟哪裏說錯。

走出酒肆,街上人頭攢動,李小官不由加快腳步。

酒肆裏的那個人,雖隻有個背影,看不清眸子的側臉,可李小官又怎會認不出。

一身布衣,嘴角總是含著笑意,走起路來不急不緩,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待人處事溫文爾雅。這些倒礙不著李小官,最可惡的是,他讓李小官為他扇了四年扇子,四年裏玩不得,睡不安的,日日夜夜巴望著回家。

離公子......哼,就算化作灰,我李小官撒泡尿也能將你照出。

咬牙切齒,李小官恨恨的想著,可走著走著,他心底愈發冰寒。

這大半個月裏,安伯塵“臥床養傷”,李小官整日吃不香睡不著,跟在蕭侯身邊忙裏忙外,焦頭爛額,很罕見的沒有半句怨言。直到前天,有著一頭紅發的少女將他叫住,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最後方才冷笑著對他說,勉強算你考核過關。

考核過關?

李小官心中疑惑,思索起這古怪的話,可接下來,卻從少女口中聽到一個令他無比震驚的秘密。

原來離公子那日是真的被殺害了,而這些日子裏,他所見著的離公子,是少女變出的......是一個假公子,而伯塵也是假受傷。

想到那日被戲弄的場景,李小官正要發作,可見著少女笑吟吟的打量著他,立馬沒了脾氣。這女子連離公子都敢假冒,和伯塵的關係又......總之,不是他能惹得起。

轉念又想,她既將這麽大的秘密告訴自己,顯然對自己很是放心,李小官心中暗暗歡喜,紅著臉,當即拍著胸脯保證絕不說出,就連阿福和平子也不告訴。

李小官並不知道,非是司馬槿信任他,而是安伯塵見著他為自己操心,整日愁眉苦臉,於心不忍。況且這些日子裏即便安伯塵失勢,李小官也沒有心生去意,做起事來反倒更為上心。思索周全,安伯塵方才求得司馬槿告知真相,司馬槿起初並不情願,可想到樓裏人手緊缺,這李小官雖是個渾人,卻對安伯塵極好,想來不會說出去,索性應下。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08
第七十三章 公子現琉京 墨雲樓中議
既然離公子已經死了,那他又是誰?

秋雨綿綿,李小官舉著油紙傘,匆匆而行,胖嘟嘟的臉上寫滿了焦慮和不安。

想到離公子“生前”那些離奇之事,李小官打了哆嗦,冷風攜著雨水飄入衣領,李小官頭皮發麻,猛地轉身,喘著粗氣打量著路旁的行人,目光閃爍,驚疑不定。

一路走來,李小官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始終盯著他,可轉身望去,路人或是疾步而走,或是找地兒避雨,誰會注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胖子。

越是如此,李小官越是慌張,走了一路,提心吊膽了一路,待到朱雀街墨雲樓前,他索性丟下油紙傘,撒丫子狂奔了進來,卻險些撞到開門的那人。

“小胖子,你慌個什麽勁?”

退後一步,司馬槿瞅著連連喘息、麵紅耳赤的李小官,蹙眉問道。

“我,我......他......”

李小官驚魂未定,結結巴巴,不住向門外望去,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上下打量著李小官,司馬槿冷笑一聲,抱起雙臂:“難不成小官人又招惹了哪家姑娘?”

墨雲樓還沒出事的那幾天,李小官閑來無事,想起他的偉大“理想”,偷偷摸摸跑到朱雀街上,借著安伯塵的名號大肆渲染,嘴裏抹了油般,說得天花亂墜,倒也“騙”了一兩個生意人家的女兒。然而,未等李小官問出人家的芳名,就被路過司馬槿逮了個正形,當場揭穿,出師未捷名先敗。一想到那日司馬槿凶神惡煞的模樣,李小官心有餘悸,卻不想她還惦記著那事,此時隻覺哭笑不得。

深吸口氣,李小官顫抖著麵龐,指向門外道:“離公子,我看到離公子了......活的離公子!”

話音落下,司馬槿也是一怔,轉瞬恢複平靜,許久沒再開口。

“隨我上樓。”

又過了許久,司馬槿開口道。

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落於李小官耳中,卻似冷風吹過。

打了個寒戰,李小官屁顛屁顛的跟在司馬槿身後,向七層而去。

墨雲樓七層,少年人蜷著腿坐於臥榻上,執卷而讀,案邊放著清茶一壺,檀香一爐。

青煙繚繞,平心寧神,看著書中道理,品著手邊香茶,這些日子裏,除了修煉外,安伯塵都是如此度過,不是神仙勝似神仙,好不輕鬆愜意。

安伯塵所看的大多是道書,其餘的都是蕭侯篩選出的謀略經典,早在那日*比試歸來,安伯塵隱隱知道,他之所以無法留住那些天地玄奧,卻因自身學識淺薄,根基不實。不了解陰陽,不通五行,不知世間人情道理,即便能在晝夜分割的一瞬捕捉到天地玄奧,也無法有所領悟,無法領悟,自然難以留住,轉為己用。

那些天地玄奧雖和修為無關,也難以提高修行,可安伯塵隱隱感覺到,天地玄奧所帶來的好處非同小可,今日難以派上用處,隻因安伯塵自己還未有資格用上,假以時日,若能用上,想必大有不同。

至於哪裏不同,安伯塵無法道明,就如那些玄奧一般,能看見,能感覺到,卻不知如何描述。

腳步聲傳來,安伯塵放下書卷,看向麵色凝重的司馬槿,又看向氣喘籲籲的李小官,笑了笑道;“你們這是......”

還未說完,就被李小官打斷。

“伯塵,離公子他還活著!”

神色微變,漸漸恢複平靜,安伯塵凝神靜氣,看向升騰盤旋的青煙,目光閃爍,半晌道;“親眼所見?”

李小官忙不迭的點頭,通紅著臉沒有開口。

和司馬槿交換了個眼神,安伯塵走下床榻,來到李小官身前,強作鎮定道;“小官別擔心,或許是你看走眼了也說不定,即便不是,他也是有意將墨雲樓留給我們,自己做那等閑雲野鶴。還有,此事切勿和別人提起。”

聞言,李小官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下略安。

果然,離公子隻是假死。

見著李小官魂不守舍的模樣,安伯塵已有幾分確定,小官看到的那人應當是離公子無疑。他們貼身服侍了離公子四年有餘,即便隔著人群,也能一眼認出,安伯塵如是,李小官亦如是。

令安伯塵不解的卻是,離公子這一出戲究竟有何意圖。

在自己眼前詐死,不知所蹤,置霍國公死活於不顧,也不顧墨雲樓的安危,直到今日方才露麵。若在從前,安伯塵隻會以為自家公子僅僅是一個手段高超的巨賈而已,今時今日,經曆了這麽多變故,看到了《大匡神怪談》裏的那張紙片,安伯塵在無法將離公子當成一尋常人。

或許早該想到,若他隻是一尋常商賈,又怎會留下銅馬載金銀的傳奇。

且不論離公子的真實身份為何,眼下最緊要的,卻是搞清楚,離公子對於自己“霸占”墨雲樓,究竟抱著怎樣的態度,是樂見其成,還是心懷憤怒,亦或是......

陡然間,安伯塵心頭一動,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從心底浮起。

而此時司馬槿也向他看來,兩人相視一眼,若有所思。

“小胖子,你先回鋪子裏。”

轉目朝向李小官,司馬槿開口道。

李小官一愣,探詢地看向安伯塵,就見安伯塵也點了點頭,這才悻悻然轉身而去,心裏卻暗自思量,這紅拂女和伯塵的關係果真不同尋常,嘖嘖,或許以後還要改口叫......總之,是自個得罪不起的人物。

待到李小官走後,安伯塵方才輕歎了口氣,眉宇間伏著幾絲憂色。

“你可是和我想到一塊了?”

耳邊傳來司馬槿的聲音,安伯塵點了點頭,看向繚繞的檀香,低聲道:“從一開始就處處透著蹊蹺,到現在基本上可以肯定,這一切都是離公子有意為之,包括霍國公之死在內。隻是不知,我能從王馨兒手中生還,在不在他原先的計算之中。”

“不論在不在,總而言之,如今你所做的一切已超乎他之前的設想,也因為這點,他才現身於李小官眼前,卻是想傳遞一個信息給我們。”司馬槿麵露深思,接口道。

“信息?”安伯塵皺了皺眉,轉瞬明了,“你所說的這個信息無外乎兩個意思,要麽是警告,要麽是提醒,又或是兩者都有。”

目光相觸,兩人同時一驚道:“九辰君?”

司馬槿身軀微顫,一臉動人的神采層層剝落,仿佛凋零的枯葉,這一瞬竟難以自持。

她不遠千裏,冒著重重危險,隻身來到琉國,為的就是仙人秘籍,而仙人秘籍藏於離公子臨死前所寫的首絕句中。倘若離公子真的有意設計假死,琉國無人敢動他,隻得由異國人出手。想要引誘人生出殺意,必須以重寶為餌,有把握將離公子神不知鬼不覺殺死的,隻有諸侯世家,最近的自然是吳國,吳國主萬萬人之上享盡榮華富貴,唯有傳說中的仙人秘籍才能打動......步步推衍下來,司馬槿心慌意亂。

所謂的“仙人秘籍”隻是一個誘餌罷了,這個誘餌是真是假無關緊要,重要的,隻是引來吳國人,殺了他離公子。

“我早該想到.......”

喃喃自語著,司馬槿輕咬朱唇,滿臉複雜。

是啊,以她的聰明才智,早該看出那一個個破綻才是。從一開始就漏洞百出,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離公子才出遊,便遇上及時趕到的王馨兒,再然後,這位琉國第一公子糊裏糊塗被殺死,隻留下那首絕句。且不論小安子的逃生在不在離公子的算計內,隻看其後一件接一件的是非風波,短短半個多月裏,接連不斷,到眼下都沒平息。

隱約間,司馬槿隻看見琉國風雨起伏,離公子在暗,琉君左相在明,兩方勢力落子布局,爭鋒於七十裏琉京內。

這一切都和她無關,她想要的隻是仙人秘籍,然而,一朝醒悟,原本越來越近的仙人秘籍又變得遙遠起來,如同鏡花水月般遙遠。

如此低劣的失誤,竟發生在自己身上......真是個天大笑話。

是因為太過心急,不願繼續忍耐等待下去,還是因為這鶯飛草長的江南太過撩人,不由自主放鬆了警惕......

嘴角泛起苦澀,司馬槿下意識的看向安伯塵,心頭微驚。

青煙嫋嫋,蒙上少年淳樸中略顯書卷味的麵龐,即便猜到離公子之計,他也沒有露出太多不安,隻是靜靜思索著。

漸漸的,司馬槿也平靜了下來。

雨水淅淅瀝瀝的下著,冷風流轉,青煙迷人眼,看著少年默默思索的神情,司馬槿忽然生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

他不會是想......

“紅拂,我好好琢磨了一番,我能逃生應當在離公子預料之外,而你的出現也如此。他在這個時候現身,或許因為太多意料之外的變數,影響了他的...他的布局,又或許因為我們離九辰君越來越近,讓他心生不安。總之,他是想讓我們心生顧忌,不敢有所舉動。”

看向侃侃而談的安伯塵,司馬槿奇光連連,半晌,點頭道:“有理。這些日子,這麽多的書果然沒白看,說得還挺溜,倒有兩三分那蕭老頭的風範。”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09
第七十四章 司馬家往事(上)
安伯塵麵龐微紅,撓了撓頭,思索片刻接著道。

“若是能搞清離公子的目的就好了,這樣一來,無論仙人秘籍是真是假,都能避開他而得手。”

壓下心中的不安,看向安伯塵,司馬槿勉強一笑道:“聽你的口氣,倒像是要和你家公子手談對局了。”

聞言,安伯塵一怔。

若非司馬槿有意無意的提醒,他倒真沒發現,自己這番話說出已然站在了離公子對麵。

心頭一寒,安伯塵嘴角泛起苦澀。

和蕭侯廝混久了,又看了那些謀略書籍,他不知覺間思索起許多從前絕不會去想的問題來。即便十日前布下金蟬脫殼之計,即便懂了許多從前不知道的道理,可和將整個琉國上下玩弄於股掌的離公子相比,他的這些雕蟲小技又算得了什麽?

“所以,我們還是得繼續低調下去,從了離公子的心意。無論你,我,還是離京的蕭老,都非離公子對手,甚至加起來也不是。”

司馬槿輕描淡寫道,目光遊離。

蕭侯出城去打理藥齋商鋪事宜,如今墨雲樓主事的隻有她和小安子,偏偏在這個時候離公子現身,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你不想要仙人秘籍了?”

就在這時,安伯塵忽然開口問道。

抬起頭,司馬槿迎向安伯塵複雜的目光,輕咬朱唇,半晌道:“等過上幾天你入學白狐書院再說吧。”

司馬槿說得很勉強,對她而言,如今已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麵。

向前,拚一拚或許能得到九辰君,可誰知道那戲偶裏有沒有仙人秘籍,若是沒有,她這一個月來所做的一切都算白費。向後......她已經無法向後了,回頭的路早已被她親手堵死。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

看向低頭不語的司馬槿,安伯塵猶豫著,開口問道的:“你為何非要得到仙人秘籍。還有,為何你和王馨兒都這麽肯定,仙人秘籍一定存在?”

“我有一線......一細作在國主近前,是她告知我仙人秘籍之事,而她絕不敢對我說假話。”

“你怎知她一定會對你說實話?”

沉默許久,司馬槿開口道,低垂著頭,眸裏閃過一絲莫名。

長舒口氣,似想將心頭的煩悶和不安全部吐出,司馬槿抬起頭,看向安伯塵,忽而一笑道:“告訴你也無妨,不過此事你萬萬不能和別人說。”

安伯塵點了點頭,並沒覺得有何不妥。他卻不知,司馬槿所要說的乃是絕密之事,誰也未曾說起過,能在今日告訴他足以說明司馬槿已不再把他當作外人。

即便是司馬門閥中人,在司馬槿眼裏也算是外人,在這一世,能讓她不當成外人傾訴心底秘密的又有幾人?

少年少女顛沛流離於這遭多事之秋,命運牽扯,至少在眼下七十裏琉京中無法割斷,連帶著他們的關係也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隻不過,無論安伯塵還是司馬槿都沒察覺到。

青煙繚繞,雨珠瀝瀝,司馬槿斟滿茶盞,坐於安伯塵身旁,蜷起修長的雙腿,透過煙雨朦朧,望向遠方,目光也漸漸迷離起來。

“我十一歲生日那天發生了許多事,雖也不過三四年前,可現在回想起來,仍恍若隔世......後來,家主找上我,給我安排了兩門親事。我隻有一個人,自然無法同時嫁給兩個人,他是在讓我做選擇。第一個選擇,成年後,遠嫁大匡皇室,如今的三皇子。第二個選擇,嫁給族裏人,一個三十來歲所謂的年輕才俊。”

“是今年三十?”

安伯塵猶豫片刻,問道。

“不是。我十一歲時,他三十歲。”

嘴角浮起濃濃的苦澀,司馬槿輕描淡寫的說道:“你或許還不知道,在這世上,絕大多數女人都要依附男人生存,再美麗再有天賦,也難逃這等命運,誰也無法改變。即便能掙脫男人的掌控,不再成為依附品,可也得等到她擁有自己力量或是勢力。因此,在世人眼中,即便是十三四歲的少女,嫁給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也再稀鬆平常不過。”

“可我不願意。為了不嫁給那兩個人,我做了許多努力,從十一歲到十三歲,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各種各樣的手段,終於贏得家族裏掌權者們的認可。即便如此,卻仍不夠。”

司馬槿說的很輕巧,安伯塵也認真聽著,神色平靜,可若是他知道司馬槿口中的那些手段是什麽,恐怕會大驚失色。

“後來呢。”

點燃新的檀香,安伯塵問道。

“後來族裏來了個門客,除了家主外,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曆,就連姓名也是語焉不詳,隻知道他姓易。家主這麽重視他,自然本領非凡,即便從沒顯露過。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和他混熟後得知,他來司馬家是幫家主采集雷翼。”

“雷翼?那是什麽?”

安伯塵疑惑的問道。

“打雷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

擺弄著香爐,司馬槿輕聲道:“古書有雲,雷者有三,人禽神。也就是說,天上打雷分三種,一種是高人施法所致,卻為最弱的雷。老天爺自己打的雷謂之神,是最強大的雷。兩者當中還有一等雷,打雷的是一種怪鳥。”

聞言,安伯塵張大了嘴巴,滿臉驚訝。

“這世上還有會打雷的鳥?為何戲裏書裏都沒提到過?”

“因為這風雷鳥不在我大匡。”

止住安伯塵的追問,司馬槿抿了口茶水,看了眼墨黑的天雲,淡淡一笑道:“大匡雖大,十三諸侯國,十匹好馬跑上半年也跑不完,可在大匡之外,還有許多神奇的地方,就比如養著風雷鳥的海島。那海島在大匡之東,十丈大船日夜不停也需行上兩個月才能找到,易叔和我說,這風雷鳥的翅翼是上好的材料,無論鍛兵、築殿還是製造機關傀儡,都能成為絕世珍品。然而風雷鳥極難獵取,光是到達那座海島就需要花費常人難以想象的財力物力打造巨船,準備兩個月的補給。除此之外,還很危險,因為離那島越近,天上的雷電越多,無法避開的花,則會船毀人亡。而那最後一步,獵鳥,更是難比登天,需要專門的方法手段......”

“你那個易叔應當會吧?”

瞪了眼終於忍不住插嘴的安伯塵,司馬槿捧著茶盞,似乎想到了什麽很好玩的事,笑了笑道。

“話說易叔,還真是個很好玩的人,要吃最上好的酒菜,偏偏討厭金器玉皿,喜歡美女,卻又討厭濃妝豔抹,總之家主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強稱了他心意,應下幫忙采集雷翼。他雖然從未明說,可我若是沒猜錯,他應當來自那個家族。”

“後來你們便出海了?”安伯塵聽得入神,催促著問道。

“我的確想跟著出海,可惜那時我年紀尚小,起初家主並沒答應。出海事宜基本準備妥當,有船有補給有會獵鳥的人,隻差一樣,就是避開天雷的辦法。後來我命匠人連夜趕工,製出一物,能避天雷,獻於家主,家主方才同意讓我隨行。”

說著說著,司馬槿目光閃爍,眸中波痕蕩漾,好似又回到那年的東海。

“海上的風景的確波瀾壯闊,不過也隻能讓人看個十天半月,太久了也就變得乏味起來。幸好易叔肚子裏藏貨多,喝了兩盅酒,興致上來,總會和我講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什麽神仙妖怪,神明之上,洞天福地......等等,總之,他知道的故事似乎永遠都講不完。”

神明之上......

安伯塵陡然一驚,卻是想起第一次地魂神遊,風仙子曾邀他臘月初八共探神明之上。可那時安伯塵一心想著回轉墨雲樓,哪有心思去想這些,時日久了,卻也漸漸遺忘,直到今日被司馬槿提起。

“......也正是那時,我才從易叔叔口中得知,神仙還活著,隻不過不常見到。起初我並不相信,直到......”

“直到什麽?”

安伯塵好奇道。

抿了口茶水,司馬槿抬起頭,目光中透著古怪之色:“直到我看見了風雷鳥。”

被司馬槿這麽吊胃口,安伯塵心中微急,索性不開口,隻等她繼續說下去。

“風雷鳥獨爪,卻有三顆頭,周身紫紅,翅翼泛著銀光,鳴嘯間撲騰翅膀就能放出雷電。除了飛翔外,大多數風雷鳥喜歡在海水上蹦跳,即便隻是蹦跳,也讓我們十來艘巨船不敢上前。你可知為何?”

司馬槿問道,眼見安伯塵緊閉著嘴,眼神示意她繼續往下說,司馬槿撇了撇嘴,幽幽道:“因為即便是幼鳥,也有七八丈之長,更別說那些成年的公鳥,每一隻都有半艘海船那麽大,嬉鬧在島嶼附近,掀起驚濤駭浪,攜著雷電,誰敢上前?”

“可即便是這些,也無法說明仙人的存在。”

思索片刻,安伯塵道。

“光憑風雷鳥,足夠了。”

深吸口氣,司馬槿盯著爐中青煙,沉聲道:“除了能發雷電,形貌離奇異常外,那三千餘頭風雷鳥還有一古怪之處,就算你挖空心思絞盡腦汁,也無法猜到。”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10
第七十五章 司馬家往事(下)
說到最緊要的地方,司馬槿又賣起關子。

安伯塵皺了皺眉,思索著道:“莫非那些風雷鳥是仙人所化?”

“若是仙人所變,我哪還有命回來。不過,你猜的也快靠邊了,那些風雷鳥的確和仙人有關。”

司馬槿湊向安伯塵,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這風雷鳥的名字並非世人所取,而是原本就刻在它們單足上,每一頭都有。且不僅有名稱,還有刻名的時間,最近的一次,是在大匡建朝初年。也就是說,這些風雷鳥其實是仙人圈養於此,仙人最後一次前來巡查,是在大匡初年。能馴養如此奇異凶悍的怪鳥,一養就是上千近萬年,除了傳說中壽與天齊的仙人還會有誰?”

“也不一定。”安伯塵皺了皺眉,思索道:“你那易叔既然會獵捕風雷鳥,那或許別人也會,指不定是什麽隱世世家將風雷養於那,過個千百年派人來巡查一次,就比如你說過的那些秘術世家。”

聞言,司馬笑了笑道:“我也曾這麽想過,可有一日清晨,雷雨大作,上千隻風雷鳥齊齊展翅高飛,去天頭雲裏采雷。風雷身形巨大,腳底的字跡隔著數十丈也能看清,那些字形狀風格幾乎一模一樣,明顯是出自同一人手筆......也就是那個將它們圈養於此的仙人。”

深吸口氣,腦中下意識的閃過胡不非所說的長門,直到此時,安伯塵方才有些相信,仙人並未完全死絕。

可既然仙人還在世間,為何從未露麵過,風仙子口中的神明之上又指的什麽?是否和仙人的秘密有關?大匡各國各地都有神廟,廟裏供奉著神龕,神龕裏或作或立著奇形怪狀的仙神,而它們是百姓們胡思亂想出來的,還是真的存在過?

一個接一個疑惑盤旋於安伯塵心頭,餘光中,少女正盯著檀香出神。

“紅拂,從那時起,你便開始想要修煉成仙?”

想了想,安伯塵開口問道。

看向安伯塵,司馬槿猶豫著,點了點頭:“隻要一天在塵世中,便一天不得安省,糾纏在門閥中人間,想到過個幾年就要嫁給自己都沒見過的人......這種感覺你或許永遠不會懂。若是能修煉成仙,便能掙脫出塵世,掌握自己的命運。”

司馬槿隻能和安伯塵這麽說,雖然她最終的目的並不是什麽修煉成仙、超脫紅塵,可即便說了,安伯塵也不會懂,隻會把她當成瘋子。

對於司馬槿而言,傳說中的仙人,奧妙無窮神通廣大的仙法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雖不知能否可行,不過有些事隻有嚐試過才不會後悔終生。

“那後來呢?你們得到雷翼沒?那些可是仙人養的神鳥,你們就不怕被仙人懲罰?”

安伯塵又問道。

“後來,易叔叔編織出一張大網,那網很是古怪,會自己放雷,據易叔叔說,那網是東海千年螺母碾碎,再取海蝠脊骨煉製而成。螺母又回聲之效,而海蝠是海底異獸,身形龐大,最大的能有百來丈,能發雷電,連虎鯨都不是對手。兩者煉製成的大網橫亙百來丈,看起來稀鬆平常,可攝入白火後能激發雷電。”

司馬槿抿了口茶水,頰邊浮起淡淡的紅暈,頓了頓道:“易叔叔雖有天品修為,可也不敢空手捕捉風雷鳥,用來捕捉風雷鳥的是他所製的那張網。那一日,易叔叔連同十來名司馬家的高手,合力將大網升上天頭,施展道法,變幻出滾滾烏雲,而那大網裏也電閃雷鳴,仿佛老天爺真的在打雷一般。”

“轉眼間,上千隻風雷鳥飛撲上天頭,爭先恐後的向網裏鑽,可易叔叔隻逮了一頭,便收網而歸。那些風雷鳥知道中計,拚了命的向船隊撲來,家主眼疾手快,下令起錨。開出半裏後,再也沒見風雷鳥追來,或許它們被仙人圈養在島嶼附近,隻能在附近轉悠。”

“家主下令將那隻風雷鳥處死,而易叔叔則撥弄著一根銀羽,站在桅杆前看海。那羽毛巨大無比,足有半個成年人那麽大,又仿佛孔雀的尾屏,密密麻麻許多條,我也湊上去把玩,易叔叔突然拔下兩根三四尺長的偷偷塞給我,隨後轉過身,而家主正往這裏走來......你可知後來發生了什麽?”

“後來......”安伯塵沉吟道,目光閃爍,“難道不是皆大歡喜......莫非你們家主貪圖那張網?”

“答對了。”司馬槿點了點頭,神色莫名,“家主先質問易叔叔為何隻捕捉一隻雷鳥便收手,易叔叔笑著說這群雷鳥是仙人所養,捉得多了,怕仙人會來找司馬家算賬。”

“家主沉默了許久後,向易叔叔索要那張網,易叔叔自然不給,家主一聲令下,司馬家的高手紛紛圍上,手舉刀槍對準易叔叔......你猜後來怎麽著?”

聞言,安伯塵思索片刻,開口道:“前後左右都是海,他要麽被你司馬家殺死當場,要麽墜海而亡。”

“答錯了,易叔叔沒有死。”

“難不成他還會飛不成?”

安伯塵疑惑道,就見司馬槿神秘的一笑,居然點了點頭。

“易叔叔不慌不忙的對家主說,風雷鳥雖然價值連城,全身上下都是寶,可一身精華精華卻在他手中的翎毛上,其它所有的加起來,都不及翎毛珍貴。家主麵露驚詫,剛想下令擒下易叔叔,就見易叔忽然一笑,口中念念有詞,將那翎毛從中劈開,插於後背,轉眼後竟飛了起來。翎毛間電光閃爍,彈指刹那間飛出三四裏,消失在大海盡頭......”

司馬槿口幹舌燥,一口氣將盞裏的茶水喝完,看了眼發著愣的安伯塵,目光飄向一旁的無邪,不知在想什麽。

一番離奇無比的故事聽完,安伯塵久久沒能回過神。

司馬槿這個故事遠超過他所能想象的範疇,世上竟有如此奇異巨鳥,還是仙人所養,那個易叔煉化翎毛,居然能和風雷鳥一般,疾飛在大海之上......簡直像是神話傳說。

這些日子和司馬槿呆在一起,安伯塵雖知司馬槿出身大世家,可一來司馬槿平易近人嬉笑打鬧,絲毫沒有半點世家中人的脾氣架子,二來,兩人一起經曆了這麽多事,久而久之,安伯塵也就淡忘了她的出身來曆。

可聽完這番故事後,安伯塵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明明就在身旁,近在咫尺,卻偏偏好似隔著很遠,遙不可及。她是世家女,經曆見識都非自己這個小山村裏出來的佃戶兒子能比......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走出這七十裏琉京,和她一般,去外麵的世間看一番,見識下那些光怪陸離的奇人軼事。

安伯塵心中暗道,有些羨慕,也有些黯然,耳旁傳來司馬槿的聲音。

“我就知道,說完以後,你肯定要發上老半天的呆。”

少女略帶嬌嗔的聲音好似清風拂過心田,吹散了安伯塵的胡思亂想。

笑了笑,安伯塵看向司馬槿道:“說了老半天,你也才說出你要仙人秘籍的原因,還沒說你為何那麽確信,你的細作沒有騙你,那仙人秘籍肯定存在。”

話音落下,安伯塵明顯察覺到司馬槿眼裏閃過一絲複雜。

或許此時此刻,連她自己也開始動搖了。

安伯塵心中暗道,若是九辰君隻是個誘餌,沒有什麽仙人秘籍,她還會繼續留在琉京?是回名震大匡的司馬家,還是一直向前走去,直到找著仙人秘籍為止?

“那又是個很長的故事,改日再講吧。總之,我那細作是國主身邊的人,又有把柄在手,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糊弄我......隻不過,誰知道她和國主以及王家是不是被離公子糊弄了。”

將近一個下午都耗在墨雲樓中,司馬槿興味索然,也有些心煩,放下茶盞,起身道:“仙人秘籍的事先且擱下,你這傷也快好了,再過幾天就要去白狐書院,估摸著那時蕭老也該回來,到時再一起合計下該如何應對離公子。好了,我出去散會兒心。”

說完司馬槿抄起油紙傘,向樓下走去。

暗香落盡,天色愈發陰沉,安伯塵盤坐榻上,心情複雜。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其實也不多,隻不過是離公子突然現身,可他這一現身,卻將安伯塵等人的計劃全盤打亂。

原本的計劃很簡單,等避過風頭,安伯塵前往白狐書院,準備春試,無論怎樣,明爭暗搶都要將九辰君拿到手。司馬槿帶著仙人秘籍離開,安伯塵隱伏琉京直到修煉出青火為止,蕭侯自然接管墨雲樓做他的蕭老先生。

如今離公子出現,安伯塵和司馬槿恍然大悟,一個月前的那場變故是他有意為之,用來做誘餌的仙人秘籍也不知真假,而更令安伯塵不安的,卻是離公子的用意。

“公子啊公子,你假死而去,棄墨雲樓而不顧,是早料到伯塵會逃出生天,還是漏算了我。若我隻是誤打誤撞,機緣巧合活到今日,你又會如何?”

憑窗而坐,安伯塵喃喃低語著。

他和離公子的關係並不複雜,仆與主而已,可和那些府裏養的奴仆不同,仆僮隻是雇傭關係,說到底還是自由之身,而離公子待安伯塵也算不薄,這四年雖累,衣食住行卻比圓井村好上許多倍。

若沒一個月前那場殺劫,安伯塵對離公子定是心懷感激。

可那場殺劫過後,直到今日,安伯塵對離公子的感情一變再變。

望向窗外綿綿細雨,少年人神色複雜,自言自語著。

“那日你究竟想要我生,還是要我死?”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11
第七十六章 相約望君湖
往事雖已成雲煙,可回頭再看,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四年間的一點一滴掠過眼簾,安伯塵蜷起腿,靜靜想著。

離公子對他們四仆僮不偏不袒,沒有特別照顧誰,也沒有特別嫌惡誰,就算好吃懶做的李小官,離公子也沒發過脾氣。他似乎天生不會動怒,永遠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上對君王,下對奴仆。

然而,隱約中,安伯塵又覺得離公子待他稍有不同。

比如那首批詩,王侯一朝伯,來日一清塵。四名貼身仆僮中,離公子也隻給安伯塵批過詩取過名,其餘三人都沒此等待遇。

想到這,安伯塵心中迷糊。

公子待自己稍有不同,偏偏那夜的殺劫隻有自己逃了性命,順手將李小官救下。然而,《大匡神怪談》中的那個故事,以及刻著幾人名字的五行,又令安伯塵心意難定。

“罷了,等蕭老回來再去合計。”

搖了搖頭,安伯塵散去心中的複雜情緒,盤膝而坐,雙手抱圓,隻等夜幕降臨便進入神仙府,繼續修煉水火二勢。

就在這時,安伯塵心生警覺,瞳孔陡縮。

一支冷箭從窗外飛來,擦著他的額發,插入身前的幾案。

看著麵前的羽箭,安伯塵微微失神,正欲拔出箭梢上的信函,餘光中,似有條人影飄過朱雀街。

起身,扭頭,安伯塵看向打著油紙傘的男子。

即便安伯塵強作鎮定,可他的心還是止不住疾跳起來,連帶神色也變得僵硬起來。

獨倚高樓,看向樓下笑吟吟的布衣公子,安伯塵張了張嘴,嗓子卻仿佛被堵住,許久沒能說出半個字。

和這四年來一般,他穿著最尋常的灰布衣,舉著的卻是琉京最好店家特製的油紙傘,溫文爾雅,滂沱大雨從天降,也遮掩不住他一臉柔和的笑意。

彼時站在高閣上的是他,徘徊於樓底的則是安伯塵,今日卻調了個位。少年閣上觀,公子閣前笑,荒謬中透著幾絲古怪。

從頭到尾,兩人隻是靜靜對視,誰也沒開口。

“公子......”

當安伯塵終於擠開喉嚨,喚出那兩個不知叫喚了多少遍的字,恍若隔世,樓下的男子已消失在雨幕中。

心頭撲通撲通直跳,安伯塵一屁股坐下,深吸口氣,麵色複雜。

怔怔地看著前方,目光落向箭上的信函,安伯塵沒再猶豫,猛地將信函抽出。

打開,熟悉的小篆沒入眼簾。

“......王侯一朝伯,來日一輕塵......”

一開頭,便是這五言批詩,將安伯塵帶回那日的戲館,離公子輕描淡寫的說著,隨口一言,卻似隱含深意。

心情莫名,安伯塵繼續向下念去。

“詐死而隱,實屬無奈。伯塵生還,意料之中。今日之變,意料之外。欲知詳情,望君湖見。”

公子的書信向來短,做了四年的執墨仆僮,安伯塵早已習慣。

又念了一遍,安伯塵丟下信函,靠著榻背,暗舒了口氣。

果然,公子料到自己不會死......可他又是如何料到?自己能逃生,全因那場預見未來劫難的夢,那樣的夢自己從小到大也隻做過兩次,那夜的密室中,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會做這麽一場夢。

安伯塵雖然心疑,可不知為何,看著離公子親筆所書,他心中的懷疑一下子減弱了幾分。

琉京一月,是是非非,風波不止,安伯塵已懂得勾心鬥角、人心險惡的道理,按理說,不應該如此天真的相信才是。可偏偏此時信大過疑,或許因為四年來,安伯塵跟在離公子身旁,從未見他說過半句虛言假話,至少口上筆下如此。又或許,在心底深處,安伯塵不希望儒雅的離公子一下子變得心狠手辣,置他的生死於不顧。

“今日之變,意料之外......看來他隻料到我能生還,可脫險後所發生的一切,卻和他預計的不同.......是了,紅拂,他沒算到司馬槿的到來,正是司馬槿的出現,生出變數,打亂了他的布局。”

目光閃爍,少年人盤腿而坐,靜靜思索著。

“在遇到司馬槿之前,我孤身入城,那時若沒遇到司馬槿,我早已到了望君湖邊,好好睡上一覺,等第二天找映紅姑娘討要九辰君,那時映紅姑娘還沒被君上看中,我隨便找個借口應當能討來......公子原先的計劃是讓我得到九辰君?得到之後......等等,王馨兒投靠璃珠公主,想要借助她的勢力潛伏於琉京,伺機動手搶奪九辰君,三日後她們會去墨雲樓打探,離公子未回轉,琉京定然震動,無需等到霍國公死後便能生出亂局。那時候的我卻不會發現這些,直到被王馨兒和璃珠找上門,奪得九辰君......重新淪為階下囚,又或者被殺死。”

身軀微震,半晌,安伯塵嘴角泛起苦澀。

一路推衍下來,即便沒有司馬槿的出現,隻要安伯塵得到九辰君,到頭來還是免不了一死。

“欲知詳情,望君湖見......”

念叨著最後一句話,安伯塵心情複雜。

他隱約感覺到,一旦他前往望君湖,知道了離公子的布置,從此往後便會重新陷入琉京亂局,連司馬槿和蕭侯都會會牽扯進去。可是......安伯塵實在想知道,在離公子原先的算計中,他究竟扮演怎樣的角色?

是一個引發亂局的棋子,還是一個注定要死的龍套。

一個月前的安伯塵懵懵懂懂,命運掌於他人之手,一個月後,曆經波折,安伯塵從琉京亂局脫身而出,蟄居墨雲,終於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不想再將命運交出去。

可是,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離公子待他為何,他再無法靜下心去修行。

安伯塵並不知道,這就是戲文裏所謂的心魔——擋在他心境之前的魔障。

和離公子相處了這麽久,說是沒有感情那是假話,安伯塵雖然生性淡漠,卻明是非,若不是離公子將他帶出圓井村,他也無法擁有如今這一切。雖談不上什麽大恩大惠,可安伯塵無法忘本,倘若在離公子原先的布局裏,他終究難逃一死,安伯塵自然不會再惦記從前,亦會心生防範。若是離公子並沒那般算計,隻是以他為棋子,安伯塵雖覺不舒服,可也不會太過怨恨,繼續蟄隱,靜觀其變。

無論以後如何,此時的琉京中,方才十四歲的少年還遠遠無法做到心狠手辣絕情寡義,不過想求個心安理得罷了。

看向斜立牆角的銀牆,安伯塵略一思量,並沒帶上。

手舉油紙傘,走出墨雲樓,少年潛行夜雨中,向望君湖匆匆而去。

......

大雨連天,將夜色染得漆黑,東門外的官道上,一地泥濘,車馬難行。

車把式大聲吆喝,青年漢子們擼起褲腿,站在泥水裏,喊著號子,使勁推動馬車。可即便拔出了第一輛,後麵的一輛也會陷入泥濘,徒費力氣。

夜深人靜時分,大雨滂沱,東城外卻還停著一隊馬車,著實古怪。

中間的一輛馬車中,坐著個身形瘦長的老人,尖嘴猴腮,眸子陰沉,此時正一臉複雜地看著車窗外的大雨,不知在想什麽。

“老先生,這車實在行不動。”

少時,車隊東主走近馬車,抹了把臉,歎了口氣道。

“再加一倍傭金。”

蕭侯平靜的說道。

聞言,那東主麵露難色,躊躇不語。

“三倍。”

原先傭金就高,此時又翻了三倍,車隊東主還能說什麽,複雜的看了眼車中老者,默然轉身。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蕭侯稍覺疲憊,剛想閉目歇息片刻,就在這時,餘光中閃過一道人影。

穿著布衣的男子,坐在官道旁的舊亭中,好整以暇的欣賞著雨景。

荒郊野外,大雨瓢泊,哪有什麽景致好看,他分明是在等人。

除了自己,他還會等誰?

嘴角泛起苦澀,蕭侯猶豫片刻,站起身,推開車門,一搖一晃的向涼亭走去。

雨水將他淋濕,可他卻絲毫不覺,拖著沉重的腳步艱難的行於泥濘中,短短十來步,卻仿佛走了一生一世。

“見過東家。”

俯身而敗,蕭侯恭恭敬敬的說道。

亭中的人笑了起來,看向蕭侯,過了許久方才道:“若我不召你,恐怕你再不會回到琉京了。”

聞言,蕭侯麵色平靜,沒有露出半點驚訝。

若是眼前的人沒有猜到,他才會覺得驚訝。

“他和那女孩畢竟還嫩,怎看得出你的心思。墨雲已成孤樓,琉京再無所圖,繼續呆下去隻會受製於人,你蕭侯好不容易擺脫我,又怎會繼續留在榨不出半滴油水的琉京。該教的你已經教了,能不能成為如你一般的亂世之梟就看他的造化了,而你要做的,則是找個藉口離開琉京,卷走店鋪裏的錢財,找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好好享清福。”

亭裏那人娓娓道來,聲音淡漠,嘴角含笑。

起初蕭侯還能強作鎮定,待到最後,他的雙腿止不住顫抖起來,麵色發白,眸裏泛起濃濃的懼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12
第七十七章 夜遇
縱觀蕭侯此生,可謂是一等一的傳奇。

從一教書先生,奮發圖強,成為風雲一時的大梟,隱於幕後,幾乎顛覆了擁有四百餘年曆史的陳國。這世上大器晚成者並不少見,可能如蕭侯這般,大器晚成到亂世禍國的地步,卻是屈指可數,若傳揚出去,足以留名於史書,遺臭萬年。也正因為大器晚成,蕭侯才會選擇站在幕後,少了幾分激昂,多了許多隱忍和城府。

他隻想讓陳國崩潰坍塌,並不想成為名動天下的梟雄,隻有不張揚才能笑到最後,無論在當年的陳國還是在今日琉國,他都是低調無比讓人幾乎注意不到的存在。

誠如亭裏的人所言,琉京已非他欲留之地,即便有個抱以厚望的安伯塵,也難以動搖他的去意。如蕭侯者,自私自利,謀人謀事謀國,說到底都是為了自己,眼下離公子僅剩的錢財都已到手,哪還有理由不脫離這是非之地,找一好去處當個富家翁。

然而,當那支令箭射落他腳下,就算再怎麽不甘心,蕭侯也隻能帶著他搜刮出的錢財,灰溜溜的折返京城。

在計謀一道上,他這輩子隻輸給過一人,在他最鼎盛時卻徹徹底底的敗了,從此臣服,做那人的管家,發誓終生不叛不棄。

大雨嘩啦啦的下著,風卷殘葉,老樹搖曳。

“蕭侯,你若想走,本公子自不會阻攔。”

男子的聲音始終帶著繾綣的笑意,落於蕭侯耳中不異於五雷轟頂,下一刻,蕭侯顫抖著肩膀,轟然跪地,額頭重重磕在肮髒的青石板上,卻沒說話。

風雨中推著馬車的壯丁們全都停下手頭的活計,怔怔地看向對著空無一人古亭叩拜的老先生,滿臉古怪。

......

走過朱雀街,走過舊唐古道,安伯塵來到望君湖旁。

即便是雨夜,畫舫的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伶人戲子輕歌婉轉。

左右張望,等許久也不見離公子現身,安伯塵心中微急,卻陡然想到,那信函上隻說在望君湖,並沒約定具體位置。偌大的望君湖,百來條畫舫,想找到離公子談何容易。

苦笑著,安伯塵輕歎口氣,就在這時,銀光劃過,一支小箭射落腳邊,箭尾的信函簌簌顫動著。

周圍人來人往,油紙傘下暗香流轉,風情旖旎,這箭神不知鬼不覺的射來,竟無一人發覺。

四下打量,安伯塵並沒發現射箭的人,彎下腰,小心翼翼的將信函取出,打開一看,就見上麵寫著三個字——夜來香。

“夜來香......”

深吸口氣,安伯塵喃喃低語,將信函收起,大步流星向岸邊畫舫走去。

在琉京的四年裏,安伯塵隨離公子看戲,夜晚時分,去的最多的便是夜來香。那時的安伯塵一直在琢磨,離公子是不是喜歡映紅姑娘,可四年下來,離公子對映紅姑娘百般照顧,可卻一直沒有將她帶回墨雲樓。

尋了片刻,安伯塵終於在西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找著了夜來香號。

遠離熱鬧的畫舫群落,二十來丈長的小船靜悄悄的躺在河麵上,燭光幽暗,裏麵晃動著一個纖長的身影,隱隱綽綽。心跳加快,安伯塵在離畫舫還有三四步處猛地停住。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猶豫。

走進畫舫,見到離公子後,又該說什麽......

徘徊於湖岸邊,安伯塵心情複雜,偶爾又行人經過,都投來奇怪的目光。

罷了,該來的終究逃不過。

穩了穩心神,安伯塵不再猶豫,收起油紙傘,跳上畫舫,掀開門簾。

可當看到船裏那人時,安伯塵陡然一怔,轉眼後神色微變。

“是你?”

兩人同時叫出聲。

夜雨躥入門簾敞開的畫舫,燭火搖曳,船艙裏的氣氛漸漸變得冷凝起來。

坐在畫舫裏的不是離公子,而是個頭戴麵紗,身形婀娜的素衣女子,高聳的胸脯上下起伏,露於麵紗外的朱唇向裏彎去,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安伯塵怎麽也沒想到,離公子引他來見的竟是璃珠公主,而璃珠顯然也沒料到,等來的人會是安伯塵。

雨水擊打湖麵,漣漪起伏,上一回也是在這望君湖之地,安伯塵和司馬槿撞破璃珠與王馨兒的不倫之事,也將這位琉國公主姣好雪白的胴*體看了個精光。

沉默著,兩人直勾勾的盯著對方,都沒說話。

半晌,璃珠公主終於回過神來,猛地起身,怒喝道:“小賊,你找死......”

手印剛捏出一半,油紙傘已刺至她喉口。

麵對這位極其神秘的琉國公主,安伯塵不敢有絲毫大意,想到那日她召出的伏妖,安伯塵下意識的把傘當成了無邪槍,突然刺出,止住璃珠公主的道法。

“你裝傷?”

上下打量著安伯塵,璃珠公主訝然道,傘風掀起麵紗,那張國色天香卻冷如冰的麵龐上浮起一絲驚愕,轉眼消散。

“安伯塵,你竟敢對本宮大不敬,你想可是想抄家滅九族?”

璃珠的聲音漸漸變得平靜,可落入安伯塵耳中,卻在他心底掀起渲染大波。安伯塵被逼無奈,隻得以下犯上,若不製住璃珠,等她道法施出,安伯塵隻有死路一條。

不過此時此刻,安伯塵對司馬槿之前那些話的理解倒是更深了幾分。

璃珠的修為明顯要比安伯塵高出許多,精通道法,又有伏妖防身,可若是近在咫尺,即便安伯塵隻有炎火的修為,僅憑一把油紙傘便能將她製服。

這便是道法和道技的區別,一遠一近,若是倒換,即便修為高上許多也無濟於事。

麵對璃珠公主的質問,安伯塵騎虎難下。

若是收手,璃珠努氣正盛,恐怕轉眼便會放出伏妖將安伯塵吞入腹中。可若一直指著璃珠,冒犯堂堂琉國公主,安伯塵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原先來此是應公子之約,卻見著了璃珠......難不成璃珠和霍國公一樣,也是公子的盟友?

想到這,安伯塵心中稍安,偏移開傘尖,卻沒放下。

“那日無意間......多有冒犯,還望殿下見諒。”

安伯塵語氣放緩,想要打個圓場,不料話音落下,就被璃珠喝止。

真是個暴脾氣的公主,一點都不像傳言裏說的那樣溫柔大方。

安伯塵心下無奈,腹誹道,正想著眼下之事如何收場,卻聽對麵的女子開口道。

“你也是來見那個人?”

“正是。”安伯塵心知肚明,璃珠口裏“那個人”是指離公子。

“你假裝經脈被毀,也是他授意的?”

安伯塵一愣,猶豫著,並沒立即開口。

眼見安伯塵遲遲沒有作答,璃珠公主哪還不明白,麵紗之下,浮起一絲冷笑:“有趣,有趣,原來這世上也有他料算不到的事。”

說著,璃珠公主不再理會安伯塵,優雅的坐下,端起酒盅,一口飲盡,裸*露在外的麵頰邊浮起一抹紅暈。

“你也坐。”

聞言,安伯塵撓了撓頭,心中迷糊,可也不想再惹這位可怕的公主殿下發怒,盤膝坐下,右手緊抓傘柄。

船艙裏隻有他們兩人,璃珠喝著酒,姿態美輪美奐,身材凹凸有致,帶著成熟女人的風韻,芳澤流轉。若換作旁人,美人在側,定會心猿意馬,可安伯塵心中除了迷糊也隻有迷糊。

方見到自己時,璃珠公主怒不可遏,一副仇深似海的模樣。可知道自己裝傷並不在離公子原先布置內,她卻好似換了個人般,暢飲美酒,仿佛全然忘記被自己看光身子的事。

她來到夜來香,定是離公子授意,從眼前的情形來看,她堂堂琉國公主應當也在離公子的布局中.....等等,按照先前的思路,倘若自己沒遇上司馬槿,得到九辰君也會被王馨兒所擒,可是王馨兒寄身璃珠公主籬下,而璃珠公主是離公子的人......如此一來,相當於又繞了個圈,九辰君重新落回離公子手中,自己是公子的貼身仆僮,璃珠公主應當不會坐視王馨兒殺自己才對......也就是說,公子並不想讓我死!

想到這,安伯塵心中微喜,可轉眼後眉頭皺起。

一個月前,那場猙獰可怖的血夜浮於眼前,那麽多人被殺,有車把式,有護衛,還有另外兩個仆僮......隻有自己和李小官逃過此劫。或許公子真的料到自己會逃出生天,可那些人,平日對墨雲樓對離公子無比忠誠的他們,慘死當場,離公子絲毫不顧。

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離公子,即便對自己另眼相待,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離公子的形象又變得模糊起來,安伯塵苦苦思索,原本快要解開的心結又絞成一團。

或許她會知道。

看向身旁默不作聲的公主殿下,安伯塵心中暗道。

想了想,安伯塵正襟危坐,朝向璃珠公主拱手道。

“煩勞殿下,在下心中有幾個疑惑,不知殿下可否......”

安伯塵還未說完,就被璃珠公主打斷。

“你是想知道離公子的目的,還是仙人秘籍的真假,抑或你家公子如何待你?”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14
第七十八章 夢回開平初年(上)
隻一句話便讓安伯塵心生警覺。

他和璃珠公主接觸並不多,雖也聽過不少關於這位公主殿下的傳聞,可從屈指可數的幾次相遇來看,安伯塵隻覺璃珠公主名不副實,至始至終被王馨兒蒙在鼓裏。

直到今日安伯塵方才恍然,一直以來,被蒙在鼓裏的人卻是王馨兒。從頭到尾,璃珠公主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的明明白白,卻依舊把王馨兒留在身邊,非是貪圖王馨兒的美色,而是另有用意。隻此一點就能看出,璃珠公主城府之深,遠在那個狡詐多變、心狠手辣的王馨兒之上。

這樣一個藏於王宮深處的女中大梟,竟也被離公子牽著鼻子走,連同曾經當過謀士的蕭侯在內,陷入離公子棋局的能人大才還有多少?恐怕連冤死琉君腳下的霍國公也算一個。

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尚且如此,何況自己。即便因為司馬槿的出現,陰差陽錯之下掙脫出公子的棋局,可今夜冒雨前來探秘,不知不覺間又和離公子牽扯在了一起。

重新入局?

燭火輕跳,安伯塵暗道不妙。然而,此時想要離開,為時已晚,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看向璃珠公主,安伯塵點頭道:“殿下明鑒,不知可否告知。”

話音落下,等了許久,都未見璃珠公主開口,安伯塵暗道奇怪,不防璃珠公主冷笑一聲,猛地抓起案上的酒盅向他砸來。

“大膽!冒犯本宮在先,居然還敢開口,本宮沒殺你已是天大恩德!”

近在咫尺,璃珠公主砸來酒盅,安伯塵本難以避開,可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水火二勢順著奇經八脈湧上,心意和身體在一瞬間宛如水乳*交融般緊密相連。

毫厘之間,安伯塵側身移步,堪堪避開,後背已是冷汗一片。

先前一刻,心意和肉身緊密相連的感覺縈繞於心頭,可不等安伯塵細細體悟,璃珠公主又道。

“不過你放心,無論本宮有多恨你,也會留下你的小命。難得出現一條漏網之魚,他們兩人誰也不會想到,你一個小仆僮,竟成了這一局中的變數......有趣有趣。”

直到這時,安伯塵方才發現璃珠公主已經醉了。

這個貌美如仙,卻又性情多變,讓人難以看透的公主殿下,在離公子這一局中究竟扮演怎樣的角色?她口中的他們兩人......一個是離公子,另一個應當就是站在明處,和離公子對弈於琉京的左相了。

安伯塵正思索間,對麵的女子揉了揉雙眼,竟伏身於案,睡了過去。

下意識的,安伯塵轉目看向船外。

來時尚未發覺,此時安伯塵定睛望去,就見夜來香周圍稀稀疏疏的圍著十來條小船,船上不時有冷鋒現出。

“果然,以她公主的身份又怎會孤身赴會,有這麽多護衛在側,她又怎會顧忌我。”

想到之前自己舉傘刺向璃珠的情形,安伯塵暗暗搖頭,心道僥幸,倘若那時候再向前幾寸,恐怕早被射死在此間。

璃珠公主宿醉於夜來香,卻讓安伯塵進退兩難,留也不是,離開也不是。

目光落向昏睡的璃珠公主,陡然間,一個念頭從安伯塵心底生出。

今夜來此隻知道了璃珠公主和離公子的關係,他最關心的那幾個問題依舊一無所知,可眼下璃珠熟睡,卻給了他可趁之機。

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安伯塵側身躺下,佯裝酣睡。

漸漸的,鼻息隱沒,身軀僵硬,一條灰影從安伯塵右目躥出。

神遊出竅,安伯塵並沒急著進入璃珠公主的夢境,抬頭望向雨夜盡頭,雷光忽閃,卻徘徊著,久久未曾落下。

“看來神遊時,隻有在空地處,才會被天雷尋著。”

安伯塵喃喃自語道。

地魂神遊,脫離了肉身的桎梏,安伯塵的心意愈發通徹,他隱隱察覺到,無數玄奧正隱藏在雨幕之後,穹天高處,隻有等到晝夜交替的那一刻方才顯露。

看了眼璃珠眉心處的漩渦,安伯塵正想飛入,就在這時,餘光落向腳邊的酒盅,陡然一怔。

他猶記得,那夜風仙子他們曾說,天地命三魂中,地魂最弱,隻有煉化三魂,合抱成圓,才能成就神魂。地魂者遇金則附,遇火而化,卻是最懼金火二物......

而就在剛剛,神遊出竅,落於璃珠丟來的金盅旁,安伯塵並無絲毫不適。

“難道是因為吞噬了五雷的緣故?”

安伯塵看向金盅,疑惑道。

從演武場回來,每每神遊而出,總有雷電從天頭劈下,砸向安伯塵。雖無不適,可很是蹊蹺,早在那日演武場上,安伯塵便覺得地魂渡“雷劫”後,依稀發生了幾絲微妙的變化,卻因這陣子忙於它事,安伯塵漸漸遺忘。

“莫非渡完雷劫後,地魂不再懼怕金器?天雷本就不懼五行,如此看來,倒也有可能。”

一個大膽的念頭生出,盯著地上的金盅,安伯塵躍躍欲試。

下一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向金盅。

模糊的手影剛觸上金盅,便閃過一條食指粗長的雷電,將金盅撕開一條口子。

安伯塵心中微喜,可轉眼後,他隻覺得一股強橫的吸力從金盅裏躥出,席卷向他。

猛地抽回“手”,又是一條雷電閃過,阻擋住那股吸力。

安伯塵倒退兩步,隻覺有些虛弱,心下了然。

他的地魂遇到金器能放出雷電,可顯然還不夠強大,隻能割開一個小口,後續無力,難以抵擋金器的吸力。

“看來地魂也有修煉之法,那些天雷落下並非偶然,若是每夜地魂神遊時多吸收點天雷,以之淬煉,過上些日子,或許真不用懼怕金器,想來對於火也是同樣道理......如此一來,便安全了許多。”

安伯塵心中歡喜,避開金盅,化作一條虛影沒入璃珠眉心。

方一踏入琉珠夢境,撲麵而來的是一座座壯麗華美的宮殿,鱗次櫛比,重重疊疊,仿佛迷宮一般將安伯塵困於其中。有了厲霖夢中的經驗,安伯塵倒也不驚不慌,緩步遊走,走過三四座宮殿,都未見著璃珠的身影,隨即停下腳步,閉合雙目,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離公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了動靜。

四麵八方傳來此起彼伏的轟塌聲,安伯塵睜開雙眼,就見周遭的宮牆一片接一片的坍倒,轉眼變成殘垣斷壁。少時,一隻碧藍的鳳凰從天而降,馱起安伯塵向遠處飛去。

翱翔於天雲間,迎著獵獵罡風,安伯塵俯身望去。

宮殿接連倒塌,向遠方傾斜而去,然而宮殿太多,一座連一座,整個世界都是,永遠望不到盡頭。

看著看著,安伯塵漸漸明悟。

“原來在璃珠公主心底深處,藏著一座座高大華美卻將她困得死死的宮殿,想出去,卻又出不去,偶爾駕禦鸞鳳飛上高天,腳下依舊是數之不盡的宮殿......而厲霖心底則藏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想要迎風破浪席卷天下。”

這也算安伯塵第一次發現夢境的奧妙,直通人心,即便表麵的掩飾再多,可夢境卻永遠不會說謊。

“不知道我夢境中的景致又是什麽。”

喃喃自語著,安伯塵心生好奇。

不多時,鳳凰落下雲頭,將安伯塵送至一處古舊的殿中,隨即不見了蹤影。

第一眼看去,這宮殿除了陳舊外,並沒太多特殊之處,轉眼後,殿裏的場景變化開來。

......

春末時節,江南草長鶯飛,正逢盛季。

仕女公子走馬踏青,在望君湖邊,遊人如織,好不熱鬧。

百姓們太平慣了,即便知道國難降臨,可也無動於衷。

琉君連續三年未曾奉上酎金,匡皇室大怒,拒不承認琉君正統,且宣罪書,聲討琉君不敬之舉,琉國和匡朝勢如水火,連帶周邊的吳國、魏國也趁火打劫,扣留琉國行商,頻頻兵演於邊境。

百姓不知憂,可國中的文臣個個愁眉苦臉,上書君上,進言向匡帝認罪稱臣。

“皇兄,你為何要拖欠酎金?”

高閣上,一身白裙的絕美少女托著下巴,盯著批閱皺著的男人,眸裏滿是崇拜之色,還有一絲淺淺的依戀。

停下墨筆,琉君回過頭,寵溺的看向少女道:“你明明知道,偏偏還要問。”

少女調皮的一笑,踮著腳尖走到琉君身後,就見她皇兄眼裏浮起一絲悲切,轉瞬即逝,隨後轉過頭,繼續批閱奏折。

“璃珠知道,是因為......因為宣兒的生母。”輕咬朱唇,過了許久,少女方才呢喃道,聲音細如蚊蚋,仿佛隻是說給自己聽。

可身前的男人卻已聽到,手中的筆毫輕輕顫抖著,轉眼後“哢嚓”折斷。

一時間,殿裏靜悄悄。

站在兩人身旁,看著不再說話的璃珠和琉君,安伯塵心中好奇。

“璃珠公主入匡覲見是在六年前,如此看來,今年要麽是開平初年,要麽還沒到開平年間。宣兒......莫非是那日演武場上坐在琉君身旁的那個小皇子?”

看向黛眉微蹙的璃珠公主,安伯塵目光微顯複雜。

彼時的璃珠沒有一絲冰冷,擁有每個少女本應該擁有的活潑嬌俏,充滿生氣,就像司馬槿一樣。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2 23:15
第七十九章 夢回開平初年(中)
想到司馬槿,安伯塵心生暖意。

可就在這時,琉君猛地抄起一塊硯台,向安伯塵砸來。安伯塵心頭大驚,隻以為自己被發現,卻見硯台穿身而過,重重砸在殿柱上,摔成粉碎。

“姓趙的欺我登基未穩,欲奪我祖宗基業,賜婚不成,竟害死小雲......萬幸保住了宣兒。”

琉君的聲音有些顫抖,滿眼悲慟。

璃珠麵露不忍,上前一步,輕輕抱住琉君的臂膀:“王兄切勿感情用事,想要報仇,拒交酎金落人把柄是為下下策。長此以往,必定會引來其餘諸侯不滿,陳國亂事初平,各方諸侯躍躍欲試,莫非王兄想要琉國成為他們的踏腳石?”

長歎口氣,琉君搖了搖頭道:“你說的我又何嚐不知。隻不過,我登基方才七年,雖有霍國公相助,可朝野上下,人心不穩,即便國公也在不斷向各地府縣安插人手......想要將一盤散沙聚成一團,光憑我一人難以為之,需得外力相助。”

“外力......”

璃珠喃喃自語著,眼睛忽地一亮:“原來王兄是想借趙家之勢,使國中生憂,文武百官摒棄私怨私立,團結一致,齊聚王兄麾下。”

“正是。”

琉君點頭,目光閃爍,望向懸掛在對麵牆壁上的琉國地圖,低聲道:“不僅如此。趙家欺負我太甚,諸侯皆知,我若退讓,則為示弱,在諸侯中的聲望一蹶不振,日後諸王朝會中,再無我琉國出言的資格。吳國、魏國之流雖虎視眈眈,可也不過是試探而已,齊秦國等大國望而不言,也是在等待,坐等我如何應對眼前局麵。”

聽得琉君娓娓道來,一旁的安伯塵肅然起敬。

原先他隻以為琉君依仗霍國公方才平叛登基,霍國公失勢後,左相權傾琉國全因琉君昏庸無能、碌碌無為。可安伯塵於璃珠夢中重回開平初年,眼前的琉君雄姿英發、龍行虎步,言談中,句句精辟飽含深意,又怎是那等昏君。可為何現如今......

想著那為數不多幾次的麵君,誤殺霍國公,演武場上一心偏袒厲霖,安伯塵忽覺有些看不懂了。

“三年未交酎金,王兄也算硬氣了三年,匡朝已發罪書,該是王兄出手的時候了。”

璃珠捏著琉君的肩膀,輕聲道:“不知王兄可想好該如何應對?”

未等琉君開口,殿外傳來內侍的聲音。

“黃門侍郎求見。”

“快傳!”

琉君嘴角微翹,不假思索道。

少時,一個年輕官員走了進來,朝向琉君恭敬行禮。

待到他抬起頭來,一旁的安伯塵下意識的後退兩步。

那黃門侍郎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左相。想到第一次地魂神遊,被人以白火追趕,安伯塵心有餘悸,他知道那人定是左相,能看到尋常修士看不到的地魂,卻不知在這夢境中還能否看見自己。

打量片刻,未見左相有所異動,想到這裏隻是璃珠夢中記憶,早已發生過的事,左相再神通廣大也不會蹦起來將他抓住,安伯塵心下稍安。

“那事處理得如何?”

看了眼左相,琉君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君上放心,匡朝重臣品性習好都已查探清楚。”

左相恭恭敬敬的答道,一旁的璃珠公主美目漣漣,眼見左相抬起頭,向她笑了笑,璃珠頰邊浮起淡淡的紅暈。

目光逡巡在殿內君臣公主之間,安伯塵心道奇怪。

“我欲求離公子之秘方才來到這,怎麽隻見到這三人?”

“臣還有一事稟報。”就在這時,左相又道。

“說。”

淡淡一笑,左相看了眼璃珠,又看向琉君,拱手道:“四個月前和君上打賭的那位離公子回來了。”

話音落下,琉君和璃珠同時麵露古怪。

“可是來認輸的?”璃珠嬌哼一聲,叉起小蠻腰,撇了撇嘴道。

俊美無雙的麵龐上浮起玩味之色,左相搖了搖頭:“殿下這回可是猜錯了,那位離公子不單賺夠了一車金銀,還多出來九車,短短五個月便賺夠了十車金銀。”

“什麽!”

琉君尚能保持鎮定,璃珠公主已失聲叫了出來,滿臉驚訝。

過了好半晌,璃珠漸漸平複,低聲喃喃著;“如此人物,竟來到我琉國......不用豈不是可惜。”

“璃珠說的是,看來這離公子的確有些真材實料。”

爽朗的笑聲響起,批了一夜奏折,到現在尚未合過眼,琉君的笑聲中透著幾絲疲憊。

“先晾他一天,明日召見。”

“是,君上。”

左相恭敬答道,告退時候也不忘朝向璃珠報以微笑。

殿內風情流轉,琉君未有察覺,一旁的安伯塵卻隱約看出,璃珠似乎對左相很有好感。

到了第二天,琉君傳召離公子,許以高官厚祿,離公子謝絕,反送琉君五車金銀,以為麵君之禮。得人錢財,若再強求則落入下乘,琉君隻好答應,並兌現了第一個承諾,連夜派遣工匠修造墨雲樓。

銅馬載金銀,輕歌別帝王。

站在朝堂金鑾前,安伯塵親眼見證了這段傳奇。琉君麵露不舍,群臣或喜或憂,左相含笑不語,公子輕歌告辭,那一日的風流豈是言語所能描述。而安伯塵也知道了,他來到的這方夢境是在開平初年,琉君登基不過七年,離公子剛至琉國,左相還隻是個五品黃門,璃珠也沒踏上前往匡朝的遠途。

或許正因為來自匡朝趙氏的外患,琉國內部漸顯團結,琉君、璃珠、左相和離公子四人也其樂融融,沒有半絲七年後的劍拔弩張。

“這七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若今日朝會是璃珠第一次邂逅離公子,那在此之後,璃珠又是如何陷入離公子的布局?”

安伯塵心中疑惑,喃喃自語著。

心意一動,那隻消失的藍鳳凰從天而降,落到安伯塵腳邊。

這鳳凰非是安伯塵所變出,亦非他所召喚,原先便存在於璃珠夢中,仿佛專為安伯塵代步而生。

看了眼乖巧的鳳凰,安伯塵撇了撇嘴,盤坐其背。

鳳凰飛天,穿過一座座倒塌的宮殿,來到那處最龐大的宮殿中。

鳳凰離去,景致變幻。

十萬羽林持戈扣弦,沿著不知幾許長的漢白玉欄一字排開,放眼望去,就好似槍林箭海,看得人心驚膽寒。八千金宮,三千玉殿,宮女如雲,內侍如潮,鍾聲響起,群臣肅然。

這便是矗立在大匡上京之中,承載趙氏千多年榮耀的皇宮。

“好大......”

站在華表旁,看著連綿起伏的宮殿群落,安伯塵不由張大嘴巴。

“估摸著有一千個圓井村那麽大......不對,肯定不止。”

喃喃自語著,安伯塵心中感慨,他也曾見識過琉國宮殿,那時隻覺壯麗宏大,可和這莊嚴偉岸的皇宮比起,就好似用安伯塵自家的屋子去比霍國公府,一天上一個地下。

“接下來應當輪到璃珠登場了。”

轉目看向肅穆莊重的朝堂,安伯塵興致上來,踩著禦道龍圖,向金鑾殿內奔去。

接下來所發生的,正和琉京戲裏所唱的那般——

......二八之齡,代兄朝覲,款款蓮落於匡朝大殿。三步成辭,七步成章,不慌不忙,應答如流,諸侯震驚,群臣皆服。公主現芳容,匡帝失態驚,公主笑顏開,匡帝滾金鑾......

看著滑稽可笑的匡惠帝,也就是民間戲言中的蛐蛐皇帝,安伯塵不覺莞爾。

這樣一個糊裏糊塗的帝王,竟能手掌千萬裏河山,十三諸侯之國,上億子民,當真可笑,卻不知後世史書會如何評價。

原本問罪琉國的朝會就這樣,在琉國公主傾國一笑間謝幕。

離開皇宮,璃珠公主和聞風而來的世家公子貴胄子弟們一一道別,隨後走進馬車。安伯塵眼疾腳快,一溜煙的鑽入馬車。坐在璃珠對麵,抬眼看去,方才十六七歲的少女微顯疲憊,絕美的容顏已不再像金鑾殿上時神采奕奕。

行了一路,璃珠安靜的坐著,不知在思索什麽。

“你這趟出使上京,和離公子又有什麽關係?”

坐在富麗堂皇的馬車中,安伯塵盯著少女,喃喃問道。

“離公子......你和左侍郎,究竟哪個好?”

少女突然發問,卻把對麵的安伯塵嚇了一大跳。

小心翼翼的看去,安伯塵這才發現璃珠是在自言自語,翹起兩條蔥白的食指,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猶豫。

“我是你王兄的得力臂助,琉國最有潛力的臣子。”

左指輕晃,璃珠板起臉,學著左相麵君時的模樣悶聲悶氣道。

隨後又彈起右指,裝作一副淡漠的神色,搖頭晃腦道;“我是離公子,獨倚高樓笑看群臣。”

見著璃珠公主如此自得其樂,安伯塵張大了嘴巴,半晌,就見璃珠頰邊泛起緋紅,麵露羞澀,輕咬朱唇放下雙手,轉眼看向窗外,默然不語。

“原來這時候的璃珠既喜歡左相,又對離公子動情。”

喃喃自語著,安伯塵心生恍惚。

六年前的璃珠才智過人,又不乏天真可愛,和六年後那個全身上下透著冰冷氣息的琉國公主判若兩人。

在這上京中,抑或是往後六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