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665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0:26
第九六〇章 揚帆

    朱厚照沒機會出京城,尤其是在朱祐樘和張惶後知道他有出宮的意向之後,這會兒就算他要上茅廁,也有一堆人跟著,絕不會被他幾句話恐嚇回去,所以他要去找沈溪的計畫根本就無法付諸實施。

    當然,沈溪肯定也不希望這熊孩子來……若他知道的話,一定會把這小子罵得狗血噴頭。

    你分明是無端給我找麻煩,我是給了你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你至於這麼坑我嗎?你坑爹坑娘坑祖宗坑自己坑大明的江山社稷,現在還要來坑我這個先生,你小子天生就是坑人的吧?

    這會兒沈溪,正在粵東北忙著平匪。

    隨著大軍主動出擊,凱歌連奏,盤踞於乳脯山、白石山、東山、食飯嶺、蓮花池等地的賊寇都被沈溪派出的兵馬成功剿滅。

    這些地方的匪寇,看起來人多勢眾,但寨子所在的山嶺大多不高,基本是木柵欄圍起來就了事,根本就沒什麼防禦力,佛朗機炮和無良心炮一轟,然後大軍一個衝鋒,就算匪寇人多勢眾,驟然遭受打擊之下,也只能落得個慘敗的下場。

    短短幾天時間,大軍各個擊破,到如今已連續消滅八股匪寇,先後殺死匪寇六百餘人,俘虜一千九餘人,但繳獲的錢財和糧食不多,看來盜匪多了地方變得貧瘠,就連盜匪自身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

    沈溪把俘虜交給了地方衛所前來配合作戰的官兵,然後整頓大軍,繼續北上,力爭早日把陸地上的匪寇消滅乾淨。

    四月初三,沈溪統兵於東仔坪攻陷第九座也是陸路最後一處山寨,殺死九十餘賊匪,擒獲未及逃散的三百餘賊人,陸路平匪暫告一段落,當晚駐紮在饒平縣下轄的黃岡,也就是後世饒平縣城所在位置。

    黃岡鎮不大,但由於駐紮有巡檢司衙門,附近還有大城千戶所庇護,鎮子裡好歹有個幾百人,但為了防備賊人,鎮子四周還是修築起了高高的城牆作為保護。

    黃岡距離饒平縣城差不多有百里地,距離此次出征的始發地澄海縣約莫一百二十里,但距離福建省界卻很近,周圍因為連年匪患而人丁稀薄,沈溪派人打探,得知周邊幾十里範圍沒什麼人煙,一直要過分水關到詔安才有連片的村莊和城鎮。

    荊越出去打探情況回來奏稟:「大人,聽說從這裡往東南,過大城所,再向南行十多里地就可以到虎咀。虎咀是一個狹長的半島,西北端隔著兩三百米的海峽便是西澳島,從正南的港口出發,坐船十幾里就到南澳山的石獅頭。」

    荊越自以為想得周到,幫助三軍探好了路,卻不知沈溪早就將這片地區地形地貌調查得一清二楚。

    作為廣東和福建交界的兩不管地區,南澳島周邊匪患是沈溪此番往東南履職關注的重中之重,如果清繳不得力,要蕩平福建和浙南一代匪寇基本不用想,實力不濟去了也是徒勞無功。

    沈溪正扶在帥案前查看地形圖,聞言抬起頭道:「咱們不走大城所,我已派人知會船隊,直接在黃岡外海的東礁排接人。」

    「這片海域有蛤古嶼、大澳、中澳、西澳等幾個大小不一的島嶼,其中西澳和中澳島上沒人,蛤古嶼上原本有幾股匪寇,但聽說大軍來到,已棄島逃亡,如今有匪寇的便只剩下大澳島。咱們只需平掉大澳,就能沒有後顧之憂地進攻南澳山。」

    大澳島就是後世的海山島,中澳島是汛洲島,西澳島和南澳島不知為何直到後世名字也未變。

    荊越自慚地笑了笑,道:「大人安排的很周詳,屬下自愧不如。」

    正說話間,帳簾掀開,朱鴻莽撞地衝了進來,奏稟道:「大人,蔣知縣又派人送糧食來了,快馬來報,大隊人馬隨後就會趕到,咱們是否需要出迎?」

    沈溪放下手頭的地圖和案牘,從帥案後站起,出了帳門,邊走邊道:「蔣舜怕被追究罪責,這會兒倒也肯用心做事。本官始終沒拿到他與賊寇私通的證據,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說不一定我會准允他戴罪立功。」

    沈溪親自帶著人到南鎮門迎接運送錢糧物資的馬車。

    落日之後,九十多輛馬車滿載著貨物,緩慢駛入黃岡鎮南門,押解錢糧的官員不是別人,正是澄海縣丞程風惟。

    程風惟屬於沒什麼腦子的猛將,進到設在鎮子中央空地上的營地後竟有些得意……看看,這就是被你們說成是禁地的大營,我說來就來,你們督撫還要親自迎接我,了不起吧!

    沈溪見程風惟這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不由皺了皺眉,明擺著的事情,蔣舜讓這刺頭來送錢糧物資,是知道沈溪對他和程風惟有成見,這一招叫做投石問路,看看沈溪對程風惟的態度,就知道沈溪是否起了殺心。

    「程縣丞辛苦了,來人,為程縣丞準備酒菜,等程縣丞吃飽喝足後,再到中軍大帳說話!」沈溪和氣地說道。

    程風惟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營中有酒?那感情好,給我準備兩壇,別說,我這人別的都不敢興趣,就好酒……嘿嘿,本人千杯不醉,兩壇剛剛好,多了上頭就沒意思了……」

    就算頭腦同樣發渾的朱鴻,也忍不住打量這「怪胎」,明知道自己不受待見,還跑來營中吹牛,這是覺得腦袋長多了,打算砍一個去?

    沈溪聽到這話,無奈搖頭。

    程風惟根本就是被蔣舜推出來當槍使的,跟之前的想法一樣,和誰計較也別和傻子計較,不然自己就成傻子了。

    「老荊,你領他去!」

    沈溪實在聽不下去了,直接讓荊越帶程風惟去喝酒。

    雖然軍中禁酒,但行軍隊伍中還是會帶一些,因為酒水很多時候會用來驅寒,而且有外傷的士兵可以用酒水消毒,酒有時候可以當作麻醉藥用,做一些簡單外科手術,諸如拔箭、割壞肉等等,也都需要用到酒。

    就算一切順利暫時用不上,得勝之後還能作為慶功之用。

    沈溪看過程風惟送來的錢糧物資,米是新米,衣物和被縟都是全新的,此外還有三千兩銀子的軍資,沒有敷衍的成分。

    刨去包藏禍心,在沈溪看來這蔣舜倒是可用之才。畢竟能在匪寇橫行的澄海縣城堅守兩年不出問題,這本身就是有本事的表現。

    ……

    四月初四,上午,一行人抵達海邊的東礁排。

    陸路騎兵和部分步兵原地駐紮等候消息,沈溪從步兵中選了部分水性好的官兵登船,準備攻打大澳島。

    沈溪上船慰問三軍將士時,馬九陪同在旁,將這段時間行船在周邊巡航的結果告知沈溪:

    「……南澳山周邊能見到的船隻很少,大澳島上的賊寇比較頑固,居然自行將船隻焚燬,不許島上的人離開,至於南澳山,則有不少賊寇趁著夜色乘船逃離,小人按照您的吩咐,不斷發起騷擾作戰,幾次下來擒獲十幾條船和一百多名賊寇,如今大多鎖在船艙底部,大人是否將人提來審問?」

    沈溪制定的平定南澳島策略的第一步,就是「敲山震虎」。

    年前官軍平匪的消息已經傳遍東南沿海,大多數匪寇都知道,朝廷派了一個少年欽差督撫統領一切,出奇地果決,只用了一個多月時間,就將廣州府到雷州府一線攪了個天翻地覆,那一帶的賊寇要麼失敗被擒或者就地被格殺,要麼化整為零躲起來,等待日後東山再起。

    得知沈溪領兵北上,南澳山周邊的匪寇就無比的忌憚,尚未開戰,剿匪軍實際上已經先聲奪人。

    沈溪先在陸地平匪,主要是想震懾島上的匪寇。

    陸地上的賊人相對比海盜和倭寇更容易對付,畢竟大明內陸山川河流沒什麼秘密可言,沈溪要攻打賊匪,地方村民可以作為嚮導,賊匪肆虐地方,百姓淪為恣意欺淩的羔羊,如今剿匪大軍到來,願意幫忙的人很多。

    同時陸路運輸糧食輜重相對方便,使得沈溪平匪異常輕鬆,基本是大軍尚未抵達,賊匪便已望風而逃,剩下負隅頑抗的基本是平推過去即告土崩瓦解。

    而大澳和南澳山是海島,大明經過一百多年的禁海,沿海地區以及海島環境已到了無據可查的地步,島上情況一概不知,連島上究竟有多少賊寇也是眾說紛紜。

    貿然攻島,不會收穫太大的效果,反倒不如用威懾的方法,讓島上賊寇懾服於官軍的強大,未戰先怯進而逃跑,島上賊寇一少,抵抗力度自然隨之減弱,那再攻島就容易多了。

    沈溪明白窮寇莫追的道理,逃走的賊匪和海盜、倭寇基本會沿著官道北上福建,找尋別的藏身地點。

    沈溪不會盲目追趕,只是在他們逃走的路上稍微設伏阻攔,能拿幾個人、幾條船就算完成任務,並不設定具體的標準,只要把匪寇的自信心打掉,此戰就勝利一半。

    沈溪道:「既然拿了人,先將他們身份問清楚,將其中部分頭目,梟首後掛在桅杆上示眾!」

    馬九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並不顧忌殺人,但此時他還是一臉為難之色,顯然不太贊同沈溪這種梟首示眾的做法。

    沈溪道:「多一個匪寇歸降,就可以少幾個弟兄拚命。殺雞儆猴還是必須的,照我的話去辦吧。」

    「是,大人!」馬九領命而去。

    要砍頭,在船上可不行,行船最忌諱的便是在船上見紅,人一般是拉到岸邊去殺。

    沈溪也不想濫殺無辜,從眾的賊寇,只要沒犯人命官司,按照沈溪的想法是判流放,只有罪大惡極的匪寇頭目才會判死刑。

    具體身份很好斷定。

    那些求饒的人中或許有怕死的頭目,但腰桿硬的一律都是悍匪,不認罪,砍了你的頭那是活該,本官正好缺人頭祭旗,你們就主動送上門來,管你們以前作賊是被迫還是自願,現在誰死誰活全看你們懺悔的態度。

    前後砍了十八顆腦袋之後,剩下的一百多號人算是徹底老實了,跪地求饒,再也不敢硬抗。

    等把砍下來的腦袋掛起來後,官兵們非但沒有恐懼的心理,反而軍心振奮,叫好聲不斷,有的看著頭顱握緊拳頭,跟別人說等攻島的時候自己要砍幾顆腦袋立多大功勛。

    腦袋掛好,時間沒到中午,不過東礁排與大澳島隔海相望,兩地相距不過十里,沈溪當即下令:「揚帆,攻打大澳!」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1:06
第九六一章 大人真乃神人

    大澳,也就是後世的海山島,地處閩粵交界的饒平南端沿海,佔地面積約為四十五平方公里,與南澳島隔海相望,距離約為十五里。

    大澳在宋元時期,島上都居住有老百姓,但明朝海禁後,島民一律內遷,以至於島上的一些舊建築遭到荒棄,比如始建於晉代、佔地遼闊、擁有十八羅漢銅佛像及歷代名人題字的隆福寺,也從香火旺盛變得荒廢下來。

    大澳距離海岸線比之南澳島相對近了許多,島上盤踞的盜匪數量自然遠有不及。從之前的情報看,島上大約有四百多賊寇。聽聞大軍到來,賊寇為了防止同夥逃跑,將船隻焚燬,龜縮在城寨中,靜待官軍撤去。

    結果官軍沒撤,反倒殺上島來了。

    拓林灣後港,沈溪站在船頭,親自指揮炮手向島上東石至避風港一線的灘頭放炮。幾十枚砲彈落下去,碎石飛射,草木亂濺,但幾處可疑的地點都沒有人影出現。

    確定沒有伏兵之後,官兵開始乘小船登島,同時帶上島的還有用來攻城寨用的「無良心炮」和「佛朗機炮」。

    沈溪沒有登島,他從不指望自己的小身板能在戰場上派上用場,他只需要根據前方各種情況指揮調度就行了。

    第一批上島的士兵大約有三百人,弓弩手、盾兵、矛兵、槍兵、砲兵都有,同時運上島的還有兩門佛郎機炮。

    千戶孫熙年見沈溪拿一根竹筒一樣的東西看著島上情況,心頭有些疑惑,覥著臉上前請示:「大人,您覺得此戰有幾成把握?」

    軍中上下對沈溪都很恭敬,很多人想巴結沈溪而不得。孫熙年雖為千戶,但此番實際帶兵不過四百之數,被安排在後軍,難得在沈溪面前說句話。

    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可以理解為他這是沒話找話,為的是引起沈溪的注意。

    沈溪瞥了他一眼,反問:「你覺得有幾成?」

    孫熙年一怔,隨即回答:「大人出馬,那一定是十成。」

    沈溪笑而不答,繼續用望遠鏡查看島上的情形,孫熙年訕訕地退了下去。

    ……

    灘頭沒有任何風險,官兵上島後,迅速建立防禦,然後派出人向島嶼縱深探索。

    過了沙灘便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林子非常密,從船上看過去一片蒼翠,但誰也不知道,叢林後面大約一百多米的地方,竟然掩藏著林立的怪石,往往把一片樹林和灌木叢砍去後才赫然發現,前面正對著三四人高的豎直石壁,只能另外找地方繼續砍伐。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上島官兵才砍伐出一小片地方,石林面積似乎挺大,完全不知道通道在何處。

    沈溪在船頭用望遠鏡看到這狀況,頓感不妙。

    萬一島上真有伏兵,敵人躲在暗處,而官軍在明處,冷不丁衝出來,以眾擊寡取勝後迅速退去,官兵連追擊都沒法做到。

    這密林和石頭陣的搭配和那吞噬人命的怪獸相差無幾,去多少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就算沒有伏兵,這種繞來繞去的地形地貌,非常容易造成隊伍前後脫節,看來之前制定的攻島策略行不通。

    「鳴金收兵!」沈溪當即下令。

    荊越有些不明白,側過頭驚訝地問道:「大人,好好的為什麼要撤兵?」

    沈溪沒好氣地說:「你看不出目前的狀況不適宜攻島嗎?馬上命令登島官兵往後撤,暫時在海灘紮營,先來一把火,把海灘周邊的林子和灌木叢給清理掉,找一塊相對平坦的空地駐紮。」

    「等第二批官兵登島後,船隊立即開到東礁排,繼續運兵過來,待明日三軍齊聚再行發起攻擊!」

    荊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要不要弄出這麼大的陣仗?

    島上說是有四百盜匪,但那只是最壞打算,這也是沈溪一再要求的,制定作戰計畫要料敵從嚴,作最壞打算,所以儘可能把島上賊寇數量往多估計,也許這會兒島上其實早就人去寨空了。

    如今船隊有一千多人馬,還有完備的武器、先進的火炮、嚴整的軍容,怎麼看將島上匪寇平掉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沈溪卻下令三軍齊至後再發起攻擊,簡直是小題大做。

    不過荊越有個優點就是對沈溪言聽計從,沈溪說什麼就是什麼,很快便把命令下達下去。

    得到通知後,登島官兵統一退回到岸邊,然後根據風向,開始放火燒岸邊的樹林,很快濃煙滾滾,火苗先是星星點點,但沒過多久就連成一片,火越燒越旺,最後竟然發出「呼呼」的聲響,順著勁吹的西南風,向著東北方蔓延開來。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東石灘正對海灣一帶的樹林和灌木叢燒了個精光,露出大地的本來面目。

    原來大澳島北部海岸很大一片海灘過去全是嶙峋的怪石,之前被茂密的林子給遮擋住了無法窺探其貌,現在才知道每一個巨石中間的縫隙都非常狹窄,僅能容納兩人並肩而過,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好在順著海岸向東北方向延伸一里左右,那裡的地形比較開闊,但目前火勢比較大,估計還要等兩三個時辰才會燃盡熄滅。

    第二批官兵陸續登島,沈溪自己也在第二批登島人員中。

    荊越親自護送沈溪,乘坐小舟上了岸,沈溪登岸第一件事是先找石頭扶著坐下,然後叫幾個領兵的千戶、百戶過來交待囑咐一番。

    海灣裡的船隻除了旗艦和四艘護衛艦外,其餘悉數折返陸地,接應後續兵馬登島。沈溪既然定了三軍一齊攻島,那兵馬除了押運糧草照看馬匹的輜重兵以及留守部隊,其餘都會運到島上,後續起碼還需要運兩次,算算時間應該到半夜左右才能把所有士兵都運過來。

    荊越道:「大人,六丫兄弟說了,這會兒就怕起大風,若後續船隊不能跟過來,等漲潮的時候島上賊寇趁勢反撲,我們……可就沒退路了。」

    沈溪打量侍立一旁盯著他猛瞅的六丫,回頭再看看荊越,嗤笑道:「怎麼膽子越來越小了?這島上最多不過四百賊寇,我們有一千多兵馬,兵器、火炮皆都齊備,只要不深入島中央,有何可擔心的?」

    荊越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可他心裡就是不踏實。

    但稍微懂行的將官過去提醒了一句:「你這就不懂了吧?兵法裡,這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聽說過韓信沒?要打仗就別留後路……」

    大明的軍官學問普遍不高,但當他們知道別人不懂的知識,就喜歡賣弄吹噓,聽者熟記於心,或許下次就可以依樣畫葫蘆作為吹牛的資本。

    沈溪無奈搖頭,他可從未想過「背水一戰」,只是覺得島上情況不明,最佳策略就是穩紮穩打,依靠兵力優勢取勝,順帶練兵。

    頭年年底平匪,畢竟有半數兵馬停留在岸邊看熱鬧,而他準備許久的上川島一戰又以兵不血刃收場,沒達到練兵的效果。

    沈溪帶了一群自以為凡事皆能,但其實並未經受多少實戰考驗的戰場新丁,以實戰練兵是沒辦法的辦法。

    由於海岸縱深的石林相當於天然的城牆,只需堵住幾個通道,再在石林頂部安置一些警戒哨,那麼背靠石林紮營,非常安全。

    當然,防守方面沈溪從來沒有放鬆過,目前東北方開闊處還在熊熊燃燒,等火勢小一些,沈溪準備在這個方向佈置防禦。

    沈溪已經用木梯登上石林頂部查看清楚了,從岸邊深入大約一里地左右,有大片開闊地,上面的樹木被砍伐一空,賊人開墾出大片田土,這場大火基本上燒到那兒就被阻隔了。加上目前島上吹的是西南風,島嶼腹地和南方的森林並未受到波及。

    沈溪從石林頂部下來後,立即派出斥候查探島上的地形地貌,好將幾個城寨位置準確探出來,同時把進軍線路確定下來。

    官兵上島後,按照沈溪安排各司其職。

    斥候兵算是最辛苦的兵種,他們拿好武器和能夠發出信號的煙花,五個人一隊,開始往島嶼深處進發。

    斥候隊被沈溪一口氣派出去二十多個,剩下九百多名官兵,半數負責紮營,準備埋鍋造飯,另一半則挖掘茅廁、壕溝和陷阱,佈置拒馬和籬笆。

    不知不覺兩個時辰過去,眼看已到下午申時。

    「大人,營寨已經紮得差不多了,後續的兵馬怎還沒到?」

    荊越過來向沈溪通知消息,此時沈溪正站在被燻黑的「巨石牆」頂部,用望遠鏡往島的縱深方向看去。

    「那邊……還有那邊,能看到兩個寨子,這兩個方向要重點防備,明早進兵也先往這兩個方向進發。」沈溪道。

    荊越順著木梯爬到巨石頂部,往遠處看去,好半天后才莫名其妙打量沈溪,問道:「大人,有嗎?我怎麼沒看到……」

    沈溪把手上的望遠鏡交給荊越。

    荊越拿在手上湊到眼前一看,「啊」一聲驚叫起來,手一抖,望遠鏡直接落到他的腳背上,然後跌落在岩石上。

    沈溪氣得滿臉通紅,喝斥道:「幹什麼?」

    「大……大人,卑職手不好使,這是何物竟然看得清楚遠處物事?」荊越連忙彎腰俯身去撿。

    沈溪搶先把望遠鏡拾起,愛惜地將上面的塵土擦去,冷聲道:「幸好沒有直接跌落到石頭上,摔壞了你可賠不起,此乃盤古開天地以來歷朝歷代第一架望遠鏡。」

    荊越一臉迷惑:「啥鏡?」

    「望遠鏡。」

    沈溪重複了一遍,「顧名思義,就是能看到遠處景物的鏡子。」

    荊越對沈溪佩服得五體投地,恭維道:「大人真乃神人,有此寶貝,何愁賊寇不除、大明百姓不得安寧?」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16
第九六二章 將軍明鑑

    黃昏時分,第二批登島的人抵達,大船無法靠岸,依然只能停靠在距離岸邊一里多遠的地方,讓官兵帶著物資劃小船過來。

    船隊準備的小船數量不多,來回兩趟,最後還得派專人將小船送回去,這才能返回陸地運第三批。

    第二批人馬登島時,正巧是開灶時,岸邊營地裡很是熱鬧,畢竟是戰時,埋灶不多,每個官兵最多能分幾口熱湯,主要還是得靠乾糧充饑。

    四月天有個好處,晚上不冷,白天也不是很熱,再加上這幾天天氣晴朗,不用擔心帳篷漏雨。

    沈溪跟將士一起用餐,之後進到中軍大帳,整理手頭上的資料,為來日戰事做準備。

    這一晚,出去探查的斥候陸續回報,將島上情況大概搞清楚了。但由於識字的人很少,這些個斥候表達能力欠缺,說話沒有主次和重點,情報傳回來異常繁雜,需要沈溪抽絲剝繭,整理出頭緒來。

    這讓沈溪意識到,要培養出一支高素質的戰鬥隊伍,尚需要付出更多努力。

    「大人,天有些涼,您還是早些休息吧,這裡有卑職守著,誤不了事情!」晚上子時三刻迎接完最後一批官兵上島後,沈溪開了一個簡短的戰前動員會,等把各級將校送走,荊越進大帳面帶關切地說道。

    沈溪揮揮手道:「老荊,你有心了,但我不困……要睡,等明日佔領大澳後,再睡也不遲。」

    荊越行禮告退,沈溪囑咐道:「你跟將士倒是要休息好,免得明日作戰沒精神。不過吩咐守夜的士兵一聲,後半夜最是兇險,要嚴防賊寇襲營!」

    荊越點頭應是:「遵命,大人。」

    ……

    當晚,一直到四更,都是風平浪靜,但到了四更末,外面突然一陣喧鬧,陣陣喊殺聲傳來,果真有賊寇襲營。

    沈溪打了個哈欠,道:「終於來了,不然我還以為你們是要束手待斃呢!」

    沈溪不睡,就是在等著匪寇襲營。

    明擺著的事情,官軍分三批調集近四千人馬上島,如今島上賊寇數量最多不過四百人。賊寇只有三種選擇,要麼趁著夜色駕船北逃,要麼連夜襲營,趁著官軍立足未穩,殺官軍一個措手不及,不然的話就只能守在寨子裡等死。

    沈溪之前派船環島查看,大澳島雖然有四十五平方公里,但實際上週長不過三十里,岸邊有許多船隻焚燬的痕跡。這夥匪寇的船普遍不大,想出海北逃的可能性極小,除了坐以待斃,只能用連夜襲營這招。

    但這正好落入沈溪算計。

    沈溪從上島建設營地開始,就選擇易守難攻的地方,並且注意設置警戒哨。營地除了壕溝和柵欄、拒馬等,沈溪還指示在營地週邊挖掘土坑,坑底鋪滿枯草,上面蓋上樹枝,官兵藏身其中,如果賊人沒來就當是野外宿營,來了就是一支奇兵。

    時值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賊寇能派出的兵馬不過二百人,在官軍有防備的情況下,如何能靠二百人的散兵游勇,對二十倍以上的正規軍展開偷襲?

    來多少葬送多少!

    營地裡本身只稀稀落落點著一些篝火,顯得寂寥蕭瑟,但在遭受襲營後,營地內火光處處,士兵們早就被打過招呼,就算休息也是枕戈待旦。

    跟著沈溪出征都覺得自己中了頭彩,聽說有襲營的匪寇,他們腿腳比誰都利索,因為在他們眼中,一個賊那就是一筆功勞,跑慢了只能下次請早。

    沈溪沒有親自到第一線廝殺,立在大帳門口,看著外面的情況,就連負責戍衛的親兵,包括荊越在內,也都躍躍欲試,在明知敵人沒多強大的情況下,這些老兵油子都想上陣殺敵賺取軍功。

    「老荊,想出營應戰?」沈溪笑著問道。

    「大人,這還用說,是個兵都想上啊。」荊越道。

    沈溪再問:「如今外面是戰鬥力不強的匪寇,且我軍數倍之,又有所防備之下,此戰必勝。但若外面是數倍於己的韃靼騎兵,老荊,你還有這勇氣嗎?」

    或許是沈溪的問題太過於尖銳,荊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竟然愣住了。

    沈溪搖頭嘆道:「算了,當我沒說。」說完,轉身返回營帳,因為他發現各處已經亮了起火,這是之前約定好的信號,完全控制局勢後才允許這麼做。

    此舉除了能傳遞消息,讓沈溪明白戰場各處局勢優劣外,還能麻痺對面匪寇,讓他們以為這是請援的信號,心生畏懼。

    荊越急忙跟著沈溪進入中軍大帳,拍著胸脯說:「大人,末將想明白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就算外面是天兵天將,也跟丫的拼了。」

    旁邊一群親兵跟著附和,沈溪轉過身,笑著說道:「記得你們今天說過的話,別他娘的回頭遇到硬仗,一個個縮卵當逃兵!」

    荊越和那些親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他們眼裡,沈溪是個溫文爾雅的儒官,雖然發起狠來那些貪官污吏都害怕,但不會有辱斯文,可沈溪今天卻當著他們的面說髒話罵人,非常的親切。

    但沈溪這番話卻是看扁人,說他們「縮卵當逃兵」,他們心裡不由想:「如果真有大人說的那天,遇到強敵就算心裡怕,那絕對不能縮卵,不然豈不是真被大人說中了?」

    沈溪回到中軍大帳,不多時,外面的喊殺聲已經平息,官兵們一邊打掃戰場,收拾殘局,一邊把俘獲的匪寇押送營中關押,聽候沈溪發落。

    「傳令下來,帶幾個賊首來見!」沈溪喝道。

    進大帳稟告的千戶張琦麟奇怪地問道:「大人,此時不是應該乘勝追擊,攻打島上的匪寇老巢嗎?」

    沈溪笑著搖搖頭:「張千戶,你可有想過,若匪寇在半道設伏,這黑燈瞎火的,士兵遭到襲擊,該如何應對?」

    張琦麟連忙口稱自己「疏忽」,但心裡卻頗不以為意,在他看來,沈溪太過小心謹慎,年紀輕輕就沒了銳氣。

    荊越負責拿人,半晌後回來:「大人,抓了大約七八十個賊匪,但卻不知哪個是頭領,我便挑了幾個人模狗樣的傢伙給您瞧瞧。」

    沈溪點頭:「將人提上來!」

    荊越領命出了中軍大帳,一轉頭便帶著督撫親衛押解五名賊寇進來,這些賊寇有老有少,身上沒有甲冑,只是普通布衣。

    其中老者一名,灰頭土臉,但看神色卻有一股卓逸不群的氣質,旁邊幾個年輕人都在看著他,似有徵詢之意。

    「大膽刁民。」

    沈溪先來了個下馬威式的開場白,「本官奉皇命攻打南澳山,於大澳駐紮一日,緣何前來襲營?」

    幾個賊人一聽,頓時傻眼了!

    這是要攻打南澳山才駐紮大澳島,那就是……誤會?

    沈溪這話說的極為巧妙,沒有給這些人定性匪寇,也沒說自己其實是領兵來蕩平島上匪患的。

    年輕人聽不懂沈溪話語中的關鍵,那老者卻馬上聽出不同的味道,趕緊跪下磕頭:「將軍明鑑,我等不過是島上百姓,聽聞王師到島上來,前來慰問,不曾想被當作匪寇,實在是冤枉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16
第九六三章 招安

    老海盜說話條理分明,不似鄉野莽夫,能準確把握沈溪說話的關鍵,應該讀過幾天書,有些小聰明,跟朱起相似。

    可朱起畢竟是在沈溪未發跡時就「棄暗投明」,而這位則是在帶人前來襲營的時候被抓了個正著,沒有可比性。

    沈溪面上露出一抹冷笑:「好一句冤枉,既來慰勞三軍將士,為何不見慰問品,難道是帶著兵刃前來慰問?」

    沈溪之前說話神色語氣迷惑性太強,那老海盜只顧順著話裡的意思說下去,現在一琢磨才發現漏洞百出,一時間無法作答。

    「來人,將俘獲海盜拖出去問斬,提頭祭旗,島上男女老幼,一個活口不留!」沈溪喝道。

    「啊?」

    沈溪命令一下,被押解進來的幾個海盜頓時慌神了,馬上要被砍頭不說,島上居民也將不留活口,這跟他們之前得到的消息大相逕庭。

    他們分明聽說新任少年督撫有勇有謀,而且為人仁慈,只殺部分反抗的賊寇,俘虜皆都優待,未料今日突然轉了性子,要大開殺戒。

    「將軍饒命!」

    老海盜此時已經滿臉絕望,通常當一軍主帥下達格殺令時,再多求饒也是徒勞。

    但這次,似乎這位少年督撫很好說話。沈溪一擺手,讓刀斧手等在一旁,冷聲道:「給本官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老者一臉悲涼:「草民一把老骨頭,落草之時,便料定早晚有一日或在海上以身餵魚,或為官軍所殺。但島上尚有許多逃難至此的無辜百姓,草民願意引官軍,助將軍兵不血刃拿下島上四座山寨。」

    「草民對南澳島上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可助將軍建功。以此換得島上婦孺性命,還求將軍開恩,饒他們一命!」

    沈溪眯眼打量老者。

    趁夜襲營,說明是個有膽有識的人物,這種人會為了婦孺的性命而相助官軍?照理說這些婦孺落到官軍手上,不會有好下場,甚至可能比死了更遭罪,很多海盜應抱著寧死不屈之心才對。

    別是陰謀詭計,這老者想引官軍進入島上精心設置的陷阱吧!

    照理說,沈溪不應該答應這種條件,但荊越和張琦麟等人已經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沈溪,顯然他們對老海盜的提議非常動心。

    無需拚命甚至汗都不用出,就可以把大澳島上的盜寇全都蕩平,這正是地方衛所將士希望看到的結果,不用費什麼力氣,跟著大部隊走一圈就可以獲得戰功,加官進爵,犒賞到手……

    世上哪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馬九曾是車馬幫一員,算是出身「綠林」,之前老海盜的話說得有理有據,引起他的好感,當下上前請示:「大人,您看……」

    沈溪此時如果繼續下令格殺勿論,那就有違軍心民意,殊為不智,況且他原本就沒有大開殺戒的打算,他只是想看看這老海盜有什麼底牌能拿出來換命。

    現在老海盜願意幫助官軍,沈溪想聽聽他說什麼,如果儘是說一些密道、捷徑等雲遮霧繞的鬼話,基本可以肯定其中有詐。

    「好。」

    沈溪點頭首肯,「本官想聽聽你說什麼,若心存歹念,別說是砍頭,定會將爾等挫骨揚灰,連鬼都做不成!將此人留下,其餘賊寇皆綁縛囚禁,隨時聽我命令拉出來問斬!」

    「得令!」

    大帳內將士精神頭十足,挫敗匪寇襲營,進而還獲得不戰而勝的條件,彷彿軍功唾手可得一般。

    ……

    沈溪命人將賊寇押出,只留老海盜一人,沈溪道:「你且將島上的地形、山寨內外的佈局詳細說來,若有隱瞞,本官定不輕饒!」

    老海盜全身被捆縛著,極為不便,當下有些為難地說道:「將軍,您看草民這般模樣,口又笨拙,不如讓草民提筆為您畫下來如何?」

    沈溪緘默不語,旁邊荊越興沖沖道:「大人,您放心,有卑職等在,無人敢造次!」

    「大膽刁民,本官問你島上情況,居然敢不如實招來。來人,打二十軍棍。」沈溪不願意被人牽著鼻子走,怒喝一聲。

    沈溪喜歡不經審訊便開打,早在官兵心中形成深刻的印象,以前連四品知府都照打不誤,現在只是個被擒獲即將砍頭的老海盜,手底下自然更不會有絲毫客氣。

    二十軍棍「劈里啪啦」下去,雖未到血肉橫飛的地步,但也將那老海盜打得痛呼連連。

    沈溪道:「本官留爾等活口,並非出於仁慈,而是你們對本官有利用價值,若連這點價值都失去,本官定斬不饒!說吧,大澳和南澳山的匪寇營寨內外是如何佈置的?」

    老海盜咳嗽兩聲,一臉倨傲之色,似乎被打了二十軍棍仍舊沒有服軟,嗆聲道:「將軍如此蠻橫,草民如何敢相信將實情吐露之後不會被殺人滅口?」

    這下連荊越等軍將也覺得看不過眼了,荊越上去就是一腳,怒道:「你個老龜蛋,不看看這位是誰,我們督撫大人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什麼時候未兌現過?再不說,老子立馬將你砍了!」

    「督撫大人?好大的官,那就該稱呼中丞,軍中稱軍門,而不應稱呼將軍……」

    老海盜似乎對於官場規矩十分明白。

    這下讓沈溪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照理說就算是童生或者秀才也斷不會對一個官職稱謂如此瞭解,那就只有一種解釋,這老海盜曾在衙門供過事。

    沈溪道:「本官身份說與你知曉,可能如實交代?」

    老海盜道:「草民只是求軍門一個承諾,放過島上的婦孺,或者將他們歸為民籍……」

    「嘿,給你臉不要臉,饒他們一命已是督撫大人格外開恩,還想重歸民戶?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真應了你,那弟兄們的功勞怎麼算?」

    荊越對於婦孺的死活不關心,他注意的焦點在於將士能在戰場上殺多少人(以人頭計算)、俘獲多少俘虜,可以得到多少軍功。

    老海盜針鋒相對:「難道這位將軍要靠婦孺之頭顱來充軍功嗎?」

    「你……」

    一句話把荊越問得啞口無言。

    現在老海盜只是想將島上的婦孺歸於民籍,等於是留下香火,沈溪道:「你要救多少婦孺?」

    老海盜道:「兩個島,差不多有一千八百婦孺……」

    荊越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這麼多?」

    沈溪愈發感覺這老海盜不簡單,之前偵測大澳島上有四百多匪寇,估計沒有包括婦孺,如果加上的話,估計總人數得上千,但怎麼都不可能僅僅婦孺就有一千五百多,那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數字是兩島婦孺的總和。

    沈溪道:「本官可以作出承諾,若大澳和南澳山匪寇棄械歸順,官府在籍之賊首流三千里,其餘人等徒三年,流一千里。婦孺皆都無罪!倭寇一概不赦!」

    「謝軍門,謝軍門!」

    老海盜將頭伏低,不停叩首。

    沈溪還真想見識一下,這老海盜是如何能讓兩島賊寇繳械投降,但仔細思考一下,其實能明白一二。

    經過之前船隊在大澳島和南澳島周圍耀武揚威,島上海盜遭受驚嚇後已撤了個七七八八,島上剩下的大部分是老弱婦孺,至於剩下的壯丁則是留下來充當炮灰的,能偷襲官軍得手還好,不得手只有等死的份,現在能保住一條命已是萬幸。

    老海盜道:「軍門在上,草民只求明日派幾人押送草民到各城寨門口,草民遊說一番,城寨必當開門迎官軍進內,只求軍門履行諾言。」

    「好。本官就信你這一回,明日清早,派人押送他去島上城寨,如果城寨反悔趁亂掩殺,那島上將人畜無存!」沈溪一臉威儀地說道。

    老海盜再度叩首,沈溪這才命人將人押送出去。

    荊越嘆了口氣,將在場軍將的疑慮問出來:「大人,賊寨如此破法,功勞……該如何計算啊?」

    「今日斬殺、俘虜人數一律按個人算,進山寨後所得功勞,則由三軍將士平分。」沈溪看到在場不少人臉上滿是遺憾,顯然眼前這些軍將都很自負,覺得他們帶兵攻打寨子的話,最終獲得的功勞絕對會比平均分配軍功更多。

    沈溪又補充了一句:「這不過是北上以來在大海上的第一戰,均分戰功,可讓將士在功勞簿上有個底,後續平匪,將士奮勇殺敵,建功立業的機會更多!」

    沈溪在鼓動人心上的確有一套,本來正感到失望的將領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無論這次分到的功勞多寡,最少有軍功打底,官兵們有了動力。

    那逃兵基本上就不會發生,因為戰場上永遠都是沒有軍功而且怕死的士兵容易開溜,誰都吧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獎賞。

    沈溪此舉對三軍上下鼓舞士氣有益無害。

    荊越帶頭,張琦麟、孫熙年等千戶在旁幫腔,一齊道:「一切聽憑督撫大人調遣!」

    沈溪點頭:「那諸位同袍先回營休息,明日出兵,或兵不血刃,或片甲不留!到時候即可見分曉!」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18
第九六四章 軍規

    太陽從東方的海平面上升起,陽光恣意地揮灑在海面。

    強勁的海風吹拂下,一個巨浪接著一個巨量向沙灘湧來,撞擊在礁石上,濺起漫天的金色水花。

    遠處的港灣中,由於視覺誤差,原本龐大的佛郎機戰艦以及其他大中型船隻,在海天一色中顯得那麼地微不足道,彷彿一個巨浪過來就可以將所有海船傾覆,連大澳島也將淹沒在大潮之中。

    沈溪站在岸邊的一塊大礁石上,面向升在半空中的紅日,深深地呼吸……這是他出征以來最喜歡做的事情。

    每次看到旭日東昇,他都能感覺生命的活力,心中不停提醒自己,我還活著,未來有許多事等著我完成,許多關心我的和我關心的人需要保護。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沈溪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個不眠夜了,他發現自己的睡眠在逐漸減少,或許是步入青年的緣故,以前每天不睡上四五個時辰總覺得昏昏沉沉,現在一天睡兩到三個時辰便精神抖擻。

    「大人,派去接洽的人,已經成功佔據島上四個山寨,此時正在清點俘虜和戰利品,您……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荊越走了過來,本不想打攪沈溪,但事關軍功的釐定和劃分,將士們都眼巴巴看著,此時只有沈溪能安定軍心。

    沈溪沒有回頭,繼續看著旭日,問道:「島上可有倭寇?」

    「倭寇?」

    荊越愣了愣,「未曾聽聞,應是……沒有吧。」

    沈溪點頭,道:「這麼說來,此番以戰代練的想法又要落空了。老荊,如果遇到實力相當的對手,就比如倭寇,老越,你覺得我們有幾成勝算?」

    荊越仔細思考後回答:「大人,將士經歷的戰事也不少了,這會兒都憋著一股勁要打一場大勝仗,眼前不就有南澳島上的匪寇等著我們去剿滅嗎?軍心可用!我想就算沒有十成勝算,也該有九成九吧?」

    沈溪搖頭嘆息,如今軍中一片盲目樂觀的情緒,以前還沒這麼嚴重,在澄海周邊打了一連串勝仗後,官兵們更覺得這一路簡直是摧枯拉朽,軍功就給天下掉下來似的,再輕鬆不過了。

    如果能在大澳和南澳島打兩場硬仗,哪怕短暫的僵持都可以,或許能讓官兵驕縱的心態得到緩解,但隨著兩島賊寇未戰先怯開溜大半,而大澳島上的賊寇在夜襲不成後立即選擇招安,沈溪以戰代練的計畫又落空了。

    從礁石上跳下來,沈溪招呼道:「走,隨本官往島上城寨走一趟,將島上匪寇分批次押送上岸,送到黃岡,交由大城所看管!黃岡地廣人稀,周邊因為匪寇橫行,田地大多荒蕪,讓這些人過去墾荒再好不過。此役過後,粵東北地區再無匪寇,起碼可以安生個幾年……」

    沈溪起碼抵達距離最近的城寨時,馬九剛帶人從裡面出來,臉上滿是為難之色,湊到沈溪跟前奏稟:

    「老爺,士兵私藏財物比比皆是,管還是不管?」

    馬九不是說閒話的人,他不是來發牢騷,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告知沈溪,請示意見。

    之前在硇洲島時,進城搜刮錢財的大多是車馬幫弟兄組成的督撫標兵,所以及時控制住局勢,沒有讓更多官兵接觸到錢財,沈溪又及時賞賜,所以並未有官兵私藏的現象。

    但此次北上剿匪,督撫標兵早已被沈溪派了出去,一部分協助唐伯虎到瓊州府開闢鹽田,另一部分指派到惠娘和李衿的商會打下手,幫助商會開闢商路,與地方府縣衙門和衛所溝通,確保商貿安全。

    在這種情況下,讓見錢眼開的衛所官兵來清點財物,其結果可想而知。

    兵不血刃破了大澳島上四個山寨,軍功卻是平分的,很多自以為是的官兵不甘心跟別人同享功勞,既然朝廷的犒賞是均等的,但在剿匪行動中卻可以私藏部分戰利品,一小塊金銀就是極大的收穫。

    將領通常不會阻止士兵這種私藏的行為,因為他們私藏的更多。

    這就是個比膽子的遊戲,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越是老兵油子拿的越多,而新兵就不太敢往懷裡揣。

    沈溪道:「將荊副千戶叫來!」

    「是。」

    馬九直接進山寨把荊越叫了出來。

    荊越再次出現在沈溪面前時,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懷裡鼓鼓囊囊的……先沈溪一步來山寨打點,清除一切安全隱患的督撫親衛頭目,先做了私自剋扣的將領,軍官如此,上行下效,士兵私藏也就不足為奇了。

    沈溪打量荊越一眼,問道:「老越,懷裡何物啊?」

    荊越往懷裡一摸,這才發現露餡,也是他太過貪心的緣故,私藏財物太過明顯,荊越倒不是做事不敢承認之輩,笑道:「大人,這不是破了賊寇的老巢……」

    「本官問你,懷裡揣著什麼?」沈溪臉色陰冷。

    荊越不敢廢話,直接拿出來:「是銀子。」

    荊越拿出來的雖不是官錠雪花銀,但也是熔鑄好的銀錠,一錠就有五到十兩重,足足六錠,合起來差不多四五十兩。

    沈溪臉色雀黑,喝問:「荊越,你可知罪?」

    「大人,將士出來打仗,哪個不想賺幾兩銀子?都要養家餬口……」

    荊越剛開始還狡辯,但見沈溪臉色難看,突然想起沈溪所殺的那些地方官員,趕緊低下頭,「卑職知罪。」

    沈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荊越私藏抄沒銀,明知故犯,論罪當誅,但念其以往功勞,且不問斬。來人,將其拖下去杖打四十!」

    「大人……」

    荊越一聽急了,昨天抓了個老賊頭不老實,才打了二十軍棍,我今天只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怎就要挨四十下?

    旁邊一起過來的軍將,見荊越被拖下去,有些做賊心虛,沒一個敢上去為荊越求情。

    雖然軍中一向禁止私藏戰利品,但在《大明律•兵律》中,根本沒有「私藏抄沒銀」一項,若說跟這條罪名有一定關係的,乃是《大明律•兵律•軍政》中「縱軍虜掠」之罪,但那也是劫掠普通百姓而非盜匪。

    因為統治者明白,不給官兵好處,人家憑什麼給你賣命?所以默認戰利品中除了有政治意義的,諸如傳國玉璽、亡國皇子公主等等,別的無論人口、牲畜、錢財、物資等都歸戰勝者所有,戰勝者可以自行調配。

    而《大明律•兵律》只是大致規定軍規軍紀,對於細節,則各軍不一,就連沈溪年前南下平匪,也先後兩次將戰利品進行分配,用作補充犒賞用度,朝廷對此聽之任之,因為這是沈溪的權力。

    等於說,現在荊越「私藏抄沒銀」之罪,不是朝廷定的,而是沈溪用自家軍規論罪,為軍中上下進行規範。

    跟著我打仗,少點兒匪氣!

    打勝仗戰利品終歸會分配下來,但不是你們自己揣兜裡帶回家,比拚誰膽子大誰藏得多,誰若違反,就算是我的親衛隊長也照打不誤。

    果然,沈溪這招殺雞儆猴很管用。

    別人被打說服力不強,荊越被打,還是自以為冤枉的情況下被打,軍中所有將士都在心裡掂量了一下!

    荊越跟督撫大人平日裡是什麼關係?如果被督撫大人知道我也私扣戰利品,那挨的軍棍不是要比荊越還要多得多?

    一時間人人自危,噤若寒蟬。

    沈溪道:「隨後,本官會派人清點抄沒財貨,若有一文短缺,則下令搜遍全軍。若不缺,本官會根據軍功多寡,於南澳山戰後進行封賞!」

    說完,沈溪沒有進營寨,而是讓人抬著被打得有氣無力的荊越,一起往海邊大營而去。

    身後那些將官和士兵,趕緊把自己私藏的戰利品歸還,明擺著的事情,既然沈溪說了會把戰利品頒賞下來,自己再私藏那就是找麻煩。

    雖然眼下大多數人軍功相當,最後分配下來的肯定比現在私扣的要少,但畢竟後面還有南澳山一戰,大澳島上就有這麼多戰利品,南澳山面積比大澳島大幾倍,想必島上賊寇家底更為豐厚。

    一場戰事下來軍功能分出個三六九等,到時候可以正大光明靠軍功賺得盆滿缽滿,何必現在冒殺頭風險私藏,到最後名不正言不順呢?

    「督撫大人此舉太過,這不是要斷弟兄們的財路嗎?」雖然軍中大部分人都支持沈溪,但總有人暗地裡抱怨,畢竟沈溪斷了他們的財路。

    有人忍不住為沈溪說話:「這都看不懂,沈大人是不想便宜我們當中那些縮卵的龜蛋,趁著職務便利往自己懷裡揣,那算什麼本事?等南澳山一戰結束,根據軍功來論分到的財物多寡,那才叫真本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19
第九六五章 明正典刑

    大澳島上的賊寨清理極為順利,只用了一上午時間,大澳島上四處大營寨,還有幾處之前沒有被偵測到的小寨子便被一鍋端,沒有一處營寨反抗,全都開門獻降,繳獲的人畜和財貨相當多。

    在沈溪嚴令不得私藏戰利品後,戰利品如數封存,連同島上的人畜一起押送到海岸邊。

    老海盜被押到沈溪面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軍門大人,請遵照之前的約定,放過島上的男女老幼。」

    沈溪道:「人本官自然會放的,但卻不是現在……島上所有人等將會押往黃岡,青壯將會短暫囚禁,婦孺則會安排住進那些荒廢的村子裡,統一交由大城所官兵進行看管。待本官平息南澳山後,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老海盜一聽急了,道:「軍門明鑑,上島之前,我等就在黃岡為民,期間匪寇多次騷擾,但大城所官兵視而不見,後來我們有子弟被匪寇擄掠到南澳島上,結果大城所官兵不但不予營救,反倒誣我等為匪,派兵來抓人,無奈之下我等才上島為寇。」

    「這島上之民,許多都有同樣的遭遇,若您將島民送往黃岡,交由大城所那些誣良為盜的官兵看顧,到軍門回來時,怕我們早已不存。」

    沈溪不知道老海盜這番話是真是假,不由眯眼打量老海盜,問道:「你這麼說,是不相信本官能庇佑你等安全?」

    老海盜一臉悲愴之色:「早知如此,還不如與官兵拼了,就算死,總算能令島上婦孺有機會乘船逃脫,現在只能眼睜睜落入豺狼之手……悲哉,是老朽害了島上的村民!」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自責,或者是大難臨頭前的哀鳴,但沈溪總覺得老海盜是在向他施加壓力,當即皺眉道:

    「黃岡周邊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一旦開墾出來便是沃野千里。如今黃岡周邊匪寇覆滅只在須臾之間,以後只要好好努力耕作,再加上廣州府那邊即將傳播過來一種新的農作物,產量高不說一年還可兩到三熟,以後不難過上好日子。」

    「至於你擔心的大城千戶所,我只要去道命令,諒他們也不敢胡作非為。」

    戰爭期間,沈溪不想節外生枝,如今大城千戶所有兩個百戶所幫忙剿匪大軍運送軍糧輜重,同時還派出專人確保黃岡河、義豐溪、韓江等渡口的安全,貿然動衛所將官,很可能引發兵變,導致局勢複雜化。

    「既然如此,請恕老朽無法勸降南澳島上的匪寇,要殺要剮,任由軍門處置!」老海盜一臉決絕地說道。

    沈溪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既然老海盜說出這等話來,那接下來攻打南澳島就指望不了他了,一場大戰眼看迫在眉睫。

    不過,沈溪也需要場有一定強度的戰事來磨礪兵馬,若以現如今的兵力配置連南澳島都無法攻克,那剿匪大軍不必繼續北上,趁早收拾鋪蓋捲回廣州府,先練他個兩三年再考慮出兵事宜。

    沈溪一臉冷漠:「本官做這些,已屬仁至義盡。之前於陸地俘獲之山匪,多梟首示眾,連婦孺也發配為賤籍,相比之下,大澳島上之民已屬優待。來人啊,將此人以及同夥押送上船,分批次送往東礁排,然後交由留守官兵將之送往黃岡安置。」

    「是」

    一名親衛領命而去,隨著老海盜被帶走,沈溪又下令:「傳令大城千戶所,本督撫統兵出征,在進攻大澳島時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給了島上匪寇一個承諾,讓他們到黃岡墾荒。讓千戶所上下嚴格遵照督撫衙門的決定辦事,若有踰越,本督撫嚴懲不貸!」

    「得令!」

    又一名親衛接過督撫權杖而去。

    此時島上將士依然沉浸在作戰勝利的喜悅和不能私扣戰利品的不甘中。很多軍將暗地裡計算了一下,把大澳島上繳獲的財貨分一分,一人能有五貫多錢入帳,何況還有匪寇數量更多、財貨更多的南澳島,這說明跟著沈溪剿匪還是很有搞頭的。

    「老天保佑,讓老子接下來次次打勝仗,等跟督撫大人打完海盜,攢夠銀子,以後兒孫都能過上好日子,老子就安心守在衛所當屯民,誰愛表現誰拚命去!」

    士兵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想辛苦一次就一輩子吃香喝辣,至於想靠軍功累積晉陞為軍官的人只是少數。

    普通士兵大字不識,沒什麼崇高的願望,只求過那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生日子,陞官遠沒發財來得實在。

    沈溪明白,要讓這群求財的士兵信從,就要讓他們覺得跟著自己有利可圖,不僅打仗期間錢糧無憂,回頭還能得到朝廷的犒賞,對付這群粗人,越簡單粗暴越好。

    大澳兵不血刃拿下,島上賊寇,加上老弱婦孺足足八百多號人,加上必要的生活物資,送往黃岡起碼要調撥十條船。

    就算如此,沈溪依然下令分批起運,節省船隻的同時,讓那些賊寇失去統屬,無法匯合在一起,這樣就不用擔心他們中間有人鬧事甚至反叛。

    至於大批財物,悉數運到海邊的營地,沈溪讓專人清點,同時派人徹查之前去過山寨的官兵,查看他們是否有私扣戰利品。

    如果之前沒有提醒,私藏只能說貪婪是人之天性,打頓棍子就算了事,但現在沈溪已經把規矩立起來了,誰還敢大膽私藏,那就是自己找死。

    昨日上島前,沈溪下令官兵們隨身不得攜帶銀錢,找的藉口的島上用不了銀錢,帶在身上要是打仗時遺失了極為不妥,所以一律留在船上由專人保管,等回到陸地後再統一發還。

    之前不管是將官還是普通士卒都不理解沈溪這條規定,現在終於醒悟過來,這分明是挖好了坑讓大家跳啊!

    不搜不知道,一搜真有私扣財貨的。

    一名老兵油子在搜查賊匪屋子時發現了一個一兩重的金扳指,不想交出,便藏在鞋子裡,這回被搜查的士兵給搜出來了。那些受命負責搜查的也都是老兵痞,將心比心,很容易便揣摩出同伴的心理。

    最後那老兵油子被押送到沈溪面前,軍中許多人都跑來圍觀,一些人面色不太對,顯然心裡有鬼。

    沈溪臉上露出陰冷的笑容,打一個荊越威懾力不夠,官兵抵不住錢財的引誘,覺得大不了跟荊越一樣挨頓軍棍,更何況還有很大的機會搜不出來。現在沈溪就要讓他們知道有過必罰的道理。

    你不是不守規矩嗎,你不是偷奸耍滑嗎,你不是覺得天老大你老二無視督撫命令嗎?現在就讓你腦袋搬家!

    「大人,這是剛搜出來的,您看看?」

    千戶孫熙年將金扳指呈遞沈溪面前,髒兮兮的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臭味,顯然這些老兵油子都不怎麼愛乾淨。

    沈溪沒有伸手接,冷聲道:「本官之前打了荊副千戶,居然還有人頂風作案,抬起頭來!」

    「大人讓你抬起頭!」

    旁邊督撫親衛直接拎著那老兵油子的頭髮,讓他的臉面對沈溪,一個二個恨得牙癢癢,荊副千戶私藏戰利品被打,我們老老實實把私扣的財貨送回去,你還敢私藏?尤其還是金扳指這麼貴重的東西!

    你不會是誠心想跟我們顯擺你膽大吧?

    沈溪喝道:「你可知罪?」

    又跟喝問荊越一樣的說辭,那士兵一撇頭,道:「不知罪,打仗從來都是如此,誰搶到手就是誰的,天經地義!」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拉出去斬首,明正典刑!」沈溪揮了揮手道。

    「啊?」

    剛才還跟沈溪叫板的老兵油子瞬間說不出話來了,不是說私藏的罪名只是打軍棍嗎?為什麼荊副千戶只是挨打,到了我這裡就要被斬首示眾?

    沈溪怒指老兵的腦袋,道:「不殺你,不足以平民憤!你所剋扣私藏的財物,乃是用於全體官兵養家餬口的犒賞,財貨進了你一人的腰包,你讓三軍將士和他們的家眷去喝西北風嗎?」

    不得不說,沈溪在陰謀詭詐和挑撥離間方面絕對是高手。

    本來在場的將官和士兵都覺得那老兵油子可憐,認為督撫大人的判罰太重了,但聽完沈溪這句話,他們馬上就轉變了立場,義憤填膺……好啊,竟然敢偷老子的錢,人人都學你,那老子腰包裡的錢不是被你等掏空了?

    這時候沒人意識到,其實一個一兩重的金扳指平均分到四千將士每個人手頭,可能也就一文錢左右。

    「殺,殺,殺!」

    最後官兵已經開始一起喊了起來,強烈要求把那老兵油子送上斷頭臺。

    沈溪自然順從民意,很快便下令明正典刑,等人頭落地,全場安靜下來,沈溪適時道:「才搜了一個營帳便發現私藏者……現在本官再給那些執迷不悟的人一段時間,若幡然悔悟者,本官仍既往不咎,但若再有財貨在身而不申報者,一經搜出皆斬……大家散了吧,一個時辰後再行搜查!」

    沈溪回到中軍大帳去了。等再過半時辰親衛去搜查營地時,主動交出自己私藏之物的人不多,不過在空地上卻隨處可見一些被丟棄的金銀首飾和碎銀。

    顯然之前私藏財物的官兵再也不敢置沈溪的命令於不顧,但又不想交出來被人知道他們之前侵吞過公有財物,只好找機會把私藏之物丟掉,只要查不到他們頭上便萬事大吉。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19
第九六六章 交心

    夕陽西下,又到一天黃昏時分。

    午時前解決完官兵私藏財物的問題後,三軍隨便吃了點兒乾糧便開拔,由大澳島北部海岸向東南方向、與南澳島隔海相望的東岸高地進發。

    等到了後世東港村的位置,沈溪命令全軍停下步伐開始建立營區。

    官兵們一片忙碌,很快帳篷就立了起來,然後開始構築防禦工事,大傢伙前後忙了一下午總算完事,一個個疲累不堪,夥頭兵開始埋鍋造飯,其餘官兵三三兩兩或躺或坐,湊在一起聊天。

    沈溪拿著望遠鏡,不過他對準的並非大海對面的南澳山,而是麾下大軍的宿營地。

    此時他心中頗為感慨,要將這支兵馬打造成一支精兵,任重道遠。幸好弘治末年的倭寇和海盜皆不成氣候,若真碰上明朝倭寇最強盛的時代,這支隊伍要取得歷史上戚繼光、俞大猷的戰績,無異於天方夜譚。

    沈溪親自出馬,在軍營中走上一圈。有他這個最高指揮官巡營,官兵們終於提振起幾分士氣,連注意力也有所提高,但這在沈溪看來遠遠不夠。

    「明日攻打南澳島,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沈溪說著,往軍營靠南的方向走去,身後親衛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

    通常來說,軍營南部一向是安置傷病號的地方,這也是沈溪在整軍之初就設定好,但凡紮營,傷病員一律安排在大營南部。這樣一來,就算營地遷移,又或者有新的傷病員產生,三軍將士也知道該把人送到什麼地方。

    大營南部除了是傷病號的安置地,若是捉到敵軍俘虜,也會押送過來。

    用那些老兵的話說,這大營南部是「天煞位」,最好一輩子都別去,不然會染上霉運。因此,駐紮和照顧傷病員、管理俘虜的基本都是新兵。

    沈溪來南營的目的是慰問「傷病號」。

    大軍北上勢如破竹,澄海周邊以及在大澳島上作戰,都沒有傷兵產生,如今唯一的病號是被沈溪殺雞儆猴挨了四十軍棍的荊越。

    此時,荊越趴在幹稻草和枯葉鋪就的木板上,屁股朝天,跟正在為他調製藥膏的新兵說話,一開口就是「想當年老子怎樣」,那新兵聽得一愣一愣的,主要是對荊越能中武舉還能擔任督撫沈的親兵隊長羨慕不已。

    中武舉,意味著不純粹是個粗人,能識文斷字,就好像王陵之一樣。武舉考試是有戰策考核的,大明不需要一個連字都不認識的將領。

    可惜世襲的千戶和中下層軍官,很多都不識字,這也是大明將士素質普遍不高的原因,連頭頭腦腦都不識字,戰場上只懂得一味用蠻力,或者是使出那些約定俗成的保命手段,士兵能有戰鬥力就怪了。

    沈溪從開始就對荊越很器重,除了這人講義氣,做事牢靠,還因荊越有一定頭腦,說話條理分明,在沈溪眼裡那就是個人才。

    至於孫熙年那些人,本質上跟荊越差不多,但沈溪跟其交流時總會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這些人當面應承背後卻我行我素,即便用心培養,最後造就的也不過就是只懂得阿諛奉承、貪生怕死的窩囊廢。

    本來那名配置藥膏的新兵聽了還無比羨慕,可當他見到沈溪帶著親衛進到營帳裡,嚇得渾身一哆嗦,根本就沒意識到應該起來行禮,只是低下頭繼續調製藥膏。

    荊越罵道:「看你小子的窩囊樣,以後怎麼跟老子打仗,建功立業?告訴你,把老子的腚伺候好了,老子手把手栽培你!」

    「你要栽培誰?」

    沈溪冷冷問了一句。

    荊越嚇了一大跳,他這才意識到為什麼那負責照顧人的新兵蛋子如此害怕,當即回過頭看了沈溪一眼,想爬起來行禮,但屁股上的傷有些嚴重,只能趴在那兒磕了下頭:「大人,卑職腚上的傷沒好利索,就不起來給您老行禮了。」

    雖然言語還算恭敬,但沈溪卻聽出其中蘊含的怨憤。

    這一點也是沈溪欣賞荊越的地方,這人雖然有著常人都有的火氣,但識大體,張弛有度,不是個胡攪蠻纏或者是不講臉面之人。

    荊越深受儒家中庸思想薰陶,沈溪記得當初廣東都指揮使李徹指使荊越把六丫送到船上,或許連李徹也覺得荊越粗中有細,不會把事情辦砸。

    能當大將陣前殺敵,因為荊越有武人的豪情和熱血;能作為親衛拚死守護左右,因為他對職責很忠誠,有擔當;能當朋友交心商談,他言語雖然粗獷但說話條理分明。

    能當幕僚出謀獻策,因為他有學識,雖然許多智計在沈溪看來不值一提;甚至可以當走狗,做一些見不得光的齷齪事,因為他還懂得曲意逢迎,深諳儒家能屈能伸的中庸之道。

    這就是荊越給沈溪留下的印象,簡直是……全才!

    沈溪坐在木板旁的凳子上,一擺手,親衛和配置藥膏的新兵都自覺地退出了營帳。沈溪嘆道:「老荊,你還怪我打你?」

    荊越帶著幾分自嘲:「大人要打,那自有道理,都怪卑職一時豬油蒙了腦子,見錢眼開,把幾個銀錁子揣兜裡。之後卑職也想明白了,大人這是想威懾軍中那些兔崽子,這麼想想,卑職腚上這頓揍沒白挨。但……唉!」

    話並沒有說完,但沈溪知道荊越言中未盡之意。

    為什麼挨打的是我而不是別人?那麼多私藏戰利品的,你隨便逮個就行了,怎麼都不該拿一個對你忠心耿耿的人作為殺雞駭猴的對象!

    荊越崇尚投桃報李,沈溪對他器重有加,所以他便用忠誠來報答。但他付出了忠誠,相應地覺得沈溪應該更加重用他,而不是在需要殺一儆百的時候把他拉出來頂缸,這讓他覺得無比窩囊。

    沈溪搖頭:「老荊,雖然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這三軍上下,我覺得你是最能幹的……」

    「萬不敢當,大人,您可千萬別抬舉卑職,卑職幾斤幾兩自己最清楚,能跟著您從百戶陞遷到副千戶,已是祖墳冒青煙,三生有幸。卑職是有些想不通,但您對我有恩,同時卑職犯不著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跟您置氣,以前怎麼樣以後同樣如此,您說是不是?」

    荊越先把自己的處境和該有的立場作出分析,被他這麼說一通,連沈溪都覺得有幾分道理。

    荊越你雖然盡心盡力跟著我,但我也讓你獲得了軍功,不僅賞賜多多,還加官進爵,結果你就當著我的面私藏戰利品,打你一頓都是輕的,砍了你腦袋真正地殺一儆百,你也沒話可說。

    但荊越的明事理,讓沈溪心裡很舒服,頷首道:「既然你能理解,那就再好不過,你的確做得過分了點兒,而且太過招搖,若我不懲戒於你,只會讓三軍上下以為這股風氣是我所默許。」

    「但你平日做事勤懇,讓人打你四十殺威棍,的確有些苛責,此番出征,若能平安歸廣州府,許與你良田美宅以作補償。」

    荊越驚愕道:「大人……說什麼?」

    「怎麼,良田美宅你還不滿意,難道要讓本官傾家蕩產賠你醫藥費還是怎的?」沈溪冷冷打量荊越。

    這會兒荊越心中的怨氣早已煙消雲散,眉開眼笑道:「大人,你這就見外了,卑職的腚值不了什麼良田美宅,大人若是喜歡……」

    沈溪一擺手道:「說的什麼胡話?」

    「是是,是卑職的錯,大人不喜歡……咳咳,是大人若是覺得需再打幾十軍棍樹立軍威,只管開口吩咐。至於良田美宅就不必了。」荊越笑嘻嘻地說道。

    沈溪無奈搖頭:「我說的良田美宅,或許只是個農家小院,還有幾晌地,你真以為本官會為你置辦三進大宅和上百頃熟田?好好休養,明日攻島之戰,你留在大澳島……」

    荊越一聽有些不滿:「大人莫要小瞧人,卑職雖然受了傷,但經過一宿調理,明日必定生龍活虎,上陣殺敵覺絕無問題。」

    沈溪道:「本官也要留守大澳,你去南澳山幹什麼?」

    一句話就讓荊越無言以對,他的責任就是當好沈溪的親衛,沈溪不需要上南澳島應戰,他主動請纓未免就有點兒捨本逐末的意思。

    沈溪站起身往外走,荊越回頭:「大人,卑職不能相送,您擔待些……」沈溪前腳離開營帳,就聽到荊越在帳篷裡扯著嗓子喊,「阿順,進來給老子敷藥,聽到沒?」

    沈溪搖頭笑了笑,往前走幾步,便見一人懊惱地坐在樹樁上,手上被鐐銬束縛,此時正抬起頭惡狠狠打量他。

    正是沈溪多日未曾留意的江櫟唯。

    曾經風光無限的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如今如此落魄,實在讓人唏噓不已。

    事情的起因,全在於江櫟唯收了宋鄺的賄賂。這會兒宋鄺被斬首,死無對證,沈溪已將他罪名坐實,江櫟唯這一路上算是想明白了,他越早離開沈溪的掌控趕回京城越容易解釋清楚,若是時間長了,等他回京時已經定案,那一切為時已晚,沒人再能為他翻案。

    若真到那一步,只有知根知底的沈溪能幫他開脫罪責,那時他只能求沈溪法外開恩。還有個問題,若沈溪得勝歸朝還好,沈溪的話別人能聽進去,但若沈溪戰敗,那他的沉冤就無法得雪。

    以江櫟唯的聰明才智,這段時間已經把一切利害關係想得清楚明白,但如今他連起碼的自由都沒有,徒嘆奈何。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20
第九六七章 連坐法

    沈溪沒有放過江櫟唯的意思。

    將其困在軍中,不詳細說明留下的原因,平日當作囚犯對待,為的是防止他逃跑,在背後搗亂。

    沈溪說過,戰後會在軍功冊上記江櫟唯一筆,江櫟唯只消跟大軍走一趟,便立下軍功,吃閒飯還有功勞拿這在旁人看來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但如果江櫟唯可以選擇,這種好處他絕不想沾,因為這代價是失去自由。

    這天是大軍在大澳島上駐紮的第二天晚上,也是出兵攻打南澳島的前夜,官兵們雖然有大戰前的緊張,但因之前戰事一切順利。

    這次又兵不血刃拿下大澳,上到將領下到士兵,都在猜測明日上了南澳島,也將是摧枯拉朽,一路等著接收賊寨,俘獲戰俘,最後等著論功請賞。

    沈溪要求開戰前要動員會,也就是非輪值守夜的將官,把各自的士兵集合在一塊,以百戶所為單位,進行一番戰前動員,主要把幾點意思傳達清楚:明日是一場硬仗;不得私藏戰利品;逃兵立斬不赦。

    但傳達到軍中後,口風變了味。

    桂軍營地裡,這會兒一名百戶正吐沫橫飛地講述他的心得:

    「衝在前面有肉吃,龜縮在後面連口湯都沒得喝,弟兄們可得打起精神來,隔壁閩地那些兔崽子正盯著跟我們搶功!」

    「誰要是跑慢了,功勞被搶,別說老子跟你們翻臉,要是哪個敢當逃兵,老子上去就把人給剁了!」

    在傳達嚴懲逃兵的問題上,百戶說得清楚明白,可關於明日戰事,百戶卻覺得毫無難度,認定腿快的有營地接收,腿慢的只能在後面乾瞪眼。

    士兵們則有疑問:「百戶大人,您說的好似我們一定能派上第一批攻島隊伍似的,萬一大人安排我們守大澳,那功勞不都飛了?」

    「不會,怎麼也輪到咱桂軍打頭陣了,聽千戶和副千戶交待過,明日咱第一批上島。跟和在大澳一樣,上島先建設營地,構築好防禦工事,弟兄們加把勁,等防禦工事修築得差不多了,後續兵馬一到,就把防線交給他們,咱衝鋒陷陣!」

    「又修營地又築工事,還要衝鋒,哪裡有那麼多的精力?大人,能不能體諒一下,讓別人修營地和築工事,咱只管沖?」

    「這都不懂?這叫他娘的什麼銜接……所有上島官兵,頭一件事情便是紮營後修築防禦工事,修不完不讓沖,聽說為防止賊軍反撲。老子看那些賊人就好似秋後的螞蚱,沒得蹦躂,但大人既然如此吩咐,自有他的道理,誰要在修築營地和防禦工事的時候偷懶,等進了賊寇的營寨,別說不許他拿銀子!」

    「百戶大人,今日大人不是下令不許私藏錢財麼?我們明日若動手拿……被斬了腦袋可就不妙!」

    「哼哼,這就要給你們上一課了。大人做事最講求公平,打了荊副千戶,殺了個不開眼的兵,就為公平二字。如果大澳是官兵們真刀真槍打下來的,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拚命,扣下倆大子,大人絕對不會計較。」

    「可問題是大澳分明是賊寇自己投降的,關下面那些接收寨子的兵鳥事?大人不讓私藏,那也是應當。」

    士兵們一琢磨,是這麼個道理。

    大澳一戰最大功勞在沈溪身上,是沈溪設下埋伏把襲營賊寇一鍋端然後再講賊寇頭子勸降,下面將士有什麼資格私藏財貨?

    百戶仍舊滔滔不絕:「但若明日,是咱把賊寨大門給砸開,賊是咱殺的,腦袋是咱砍的,婦孺是咱一手俘獲的,連銀箱子也是咱從寇人手中奪來的,那就算拿點兒揣兜裡,大人也不會說啥。」

    要鼓舞軍心士氣,提升部隊的戰鬥力,還是用銀錢開道最簡單有效。士兵們聽到這話,已經在摩拳擦掌,等待戰鬥的到來。

    ……

    不但桂軍營裡說的是此等話,閩粵兩省的百戶所,戰前動員會上將官講述的內容大同小異。

    對於翌日戰事,每個人都顯得很輕蔑,覺得一定能得勝而且是大勝;鼓勵士兵搶掠,甚至有人說出「婆娘誰搶到手邊是誰的」混帳話,讓收到親衛從各處探聽到的消息的沈溪感覺隊伍太難帶了。

    用先進的治軍理念治理這群雜牌軍,意義不大,讓他們樹立什麼軍人為國捐軀是一種巨大榮譽還有什麼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責任感,全都是扯淡。

    這些衛所兵都是世襲的軍戶,好年景勉強能填飽肚子,災荒年跟老百姓一樣餓肚子,他們對忠於朝廷社稷、為百姓謀福祉等根本不感興趣,他們只知拿在手上的最實在……誰能讓我們吃飽飯過好日子,我們就跟誰打仗。

    沈溪到粵省前,制定一整套治軍計畫,但到粵省見到這群一輩子連軍服都沒做過第二套的官兵,頓時感覺有力無處使。

    人家出來打仗,想的是賺些錢回去,頓頓有肉吃,身邊有女人暖被窩,有孩子供他們喝醉酒時打罵,你偏偏強行灌輸一些不屬於這時代的理念,誰有興趣聽你那套?

    孫熙年、張琦麟等幾個相對有點兒戰鬥素養的軍將,在中軍大帳內苦著臉問道:「大人,明天到底能不能搶?」

    「搶不搶,真的很重要嗎?」沈溪冷著臉問道。

    孫熙年道:「大人是文官,且是狀元出身,但這下面士卒一輩子是兵那世世代代就都是兵,您要是不讓他們搶,就怕他們鬧情緒不肯賣力,到時候南澳島可能就打不下來了。」

    在這個問題上,沈溪不得不做一些妥協:「這樣吧,傳令三軍,明日不得有**之事發生,違令者斬。至於財貨,以百戶為一營,各營所得暫時記錄到同一個帳目上,最後軍功釐定便以營為基礎!」

    既然不能杜絕士兵在戰場上搶掠,那就只能禁制官兵做**之事,讓士兵明白團隊協作的重要性。

    以百戶所為單位的好處,是讓士兵以百戶所的榮耀為自己的榮耀,一百多人為一個利益整體,彼此休戚相關,在戰場上能互幫互助。

    「營所獲財貨,一律上繳五成,若意外發現埋藏地下的錢庫,本官會酌情獎賞……剩下五成由營中官兵平分,人人都有!至於小旗以上,由中軍犒賞,斬首、俘虜賊寇者另計。營內每折損一人,分得財貨減一成,重傷一人減半成,有官兵被俘或逃亡,所得財貨全數充公!失蹤按逃亡計!」

    沈溪先給官兵搶回來的東西釐定一個上繳數量,看起來似乎很苛刻居然要交出五成,但有個好處,就是高級將官不參與分配,也就意味著士兵有一個算一個,搶十兩銀子回來能拿出五兩來平分。

    不能逞個人英雄主義,百戶所內官兵基本是同鄉,很多是多年老友,他們不好意思私藏,私藏後容易被人發現舉報,因為這是營內所有人共有的財富。

    沈溪制定懲罰制度,一個百戶所,死一個人或者重傷兩個人,要上繳的財貨就要多一成,那死五個人或者傷十個,所有官兵就等於白忙活了。

    此外,沈溪還設立一刀切的制度,就是有一個活口被賊寇俘虜,或者百戶所內有一名逃兵,那整個百戶所就要喝西北風,搶再多也是別人的。

    如此一來,就需要通力合作,就算面前有一萬兩銀子,你也要先考慮周圍戰友的死活,不然搶了也白搶,那是給他人做嫁衣裳。

    沈溪此舉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建立榮辱意識,你一個人怕死不要緊,跑了之後連帶整個百戶所的人都要背黑鍋分不到戰利品,你不想回到家裡被同鄉人戳脊樑骨,就老老實實在軍中效命。

    在這種地域狹窄的海島上與賊寇交戰,沈溪覺得以百戶所為單位很合適,因為全島賊軍數量充其量也就七八百,以百戶所為單位,足以能應付突發情況。

    若是遇上大規模交戰,沈溪就要把這種「連保連坐」制度單位擴大為千戶所,再將可以犧牲和受傷的將士人數上調,同時繼續加強對降兵和逃兵的處罰,那戰鬥力想必會提升很多。

    這條制度尚屬第一次在軍中施行,是沈溪臨時想出來的,以百戶所為單位,也有試行的意思,讓官兵們嘗試做事時先考慮戰友。

    遇到困難時即便不相信戰友的義氣,也要相信為了利益袍澤會主動施加援手,陣前官兵的戰鬥力會隨之提升。

    沈溪於此時提出這種連坐制度,主要是想改變軍中官兵懶散、驕縱、怕死的做派,至於是否能行之有效尚需觀察,但他相信這一套如果能在軍中嚴格執行的話,會對三軍戰鬥力提升有幫助。

    士兵搶到財貨,就算要折半,也不怕被將官剋扣,因為折半有定數而剋扣無定數。

    士兵就算搶得少,也不用擔心無錢財可分而鋌而走險或者當逃兵,因為還有同營的人幫著搶。

    搶的多的會成為英雄,獲得軍人的榮耀,可以逐漸在軍中獲得話語權,擁有優先晉陞的機會,而搶的少的就說明沒腦子,會被人厭棄,知恥而後勇。

    如果單純是搶得少的,也不怕,因為被抽上去的五成的稅賦,是留給那些殺敵有功人員,就算一文錢都不搶,能多砍幾個腦袋,多俘獲幾個賊寇,賺的比那些負責搶掠的人還要多。

    「大人,您說的這些太過複雜,能否……再說一遍?」

    孫熙年聽了半天沒聽懂,只好開口相問。

    沈溪道:「不勞你們傳達,等下將營中所有千戶和百戶,全部召集到中軍大帳來,本官親自對他們敘述傳達。」

    「明日之戰,便照此執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21
第九六八章 實戰考核

    「轟!」隨著黎明前的一聲炮響,大明官軍對南澳島發起第一波進攻。總共八十五艘船隻,於五更天從大澳島出發,旭日東昇時,先頭船隊已經登岸。

    沈溪之前一直不敢讓官兵「自由發揮」,是怕士卒大面積折損,一來他不好對朝廷交待,二來辜負官兵和其家屬對他的信任,三來則是陣亡將士的撫卹金是一筆大數目,以目前羸弱的財政基礎,一下子死太多人說不定會讓他破產。

    但這次沈溪想明白了,永遠把所有事情計畫好,再讓官兵按部就班根據計畫實施,那這支軍隊永遠也不會成長為一支驍勇善戰之師,將領和士兵也不會成為良將精兵,只會成為軍中的官僚和老兵油子,得過且過混日子。

    與其如此,不如大膽放手,讓將士們自由發揮,他就站在遠處,好似演習指揮官一樣,讓官兵們儘可能使出本事。

    有折損,那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要達到練兵的目的,沒有經歷過死亡威脅的士兵難以發生質的蛻變,現在只是面對一群草寇便已無法招架,那遇到韃靼人或者裝備精良的倭寇又當如何?

    這個時候不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繼續戰鬥,那明日別人就會從你的屍體旁邊走過。

    連坐制度下,官兵們知道以百戶所為一個營,所有一切都圍繞這個營來行事,有奔頭有指揮,加上關於島上情形的各種情報,剩下就看他們對戰局的理解來自行發揮,最後有多少人能囫圇著從島上下來是個未知數。

    紅彤彤的太陽從東方的海平面上升起,大明兵馬已經從南澳島西北方面向後江灣的四個地點同時發起進攻。

    這四個方向,由四個千戶所負責。

    大約有八百名士兵,也就是每個千戶所各自留下一個百戶營作為沈溪的親衛和炮手,留守船上,還有四百人留守大澳島以及黃岡海邊的東礁排,其餘傾巢出動。

    現在沈溪給了四個千戶所同樣的機會,就看他們自己能否順利完成差事。

    因為大澳島和南澳島間相去不遠,即便是小船橫渡也有保障,因而大軍幾乎是同時出發。小船第一批登岸,每個千戶所的先頭兵馬都是三個百戶所。

    隨後小船折返回大船,從大船上裝載第二批人馬,同樣是每千戶所中三個百戶所,也就是一千二百左右將士登岸。

    第一批登島官兵將營地立起來,同時將防禦工事修築好後,便向內陸進發;第三批兩個百戶所官兵乘小船登岸,隨同第三批人馬上島的,還有八門佛郎機炮,每個千戶所的營地部署有兩門。

    這就好像是一次接力的鐵人三項比賽。

    登島後先完成既定動作,那就是建立營地和修築防禦工事,根據地形不同,伐木和挖坑,埋設陷阱,同時堆砌泥土石塊製造制高點,方便退守時弓手射擊。

    就算營地落下並修築好防禦工事,也不能直接衝鋒,要等後續接力的人馬登岸,再向內陸進發。

    以百戶所這樣一個營作為行動單位,每個營的官兵領子上都紮著不同顏色的絲綢飄帶,這是為方便辨認自家弟兄,同時帶隊的百戶和總旗、小旗等要隨時注意自己身邊的士兵是否有逃兵或者受傷不能前行的狀況。

    因為沈溪說過失蹤士兵按逃兵計算,你沖得再凶,搶的錢糧物資再多,只要有一個士兵沒跟上隊伍,很可能就要把自己的戰利品拱手讓給他人。

    第三批將士人數雖然少,但卻是最關鍵的一批,將會攜帶大批佛郎機炮、無良心炮以及配套炸藥包上岸。

    第三批各兩百人馬將自己的營地修築好後,留下一個百戶營駐守海岸,防禦營地,另外一個百戶營則作為殿後的隊伍加入進攻行列。

    沈溪雖未登島,卻在大船上用望遠鏡看著島上發生的情況,估計戰局進展。

    一轉眼,攻島之戰已進行兩個時辰。

    戰事尚在進行中,由於是冷兵器時代,二十八個百戶營一頭紮進島上,沒了音信。

    南澳島面積不是大澳島所能比的,沈溪對這次戰事的預期是兩天,第一天試探性攻擊和摸底,全看各百戶所自由發揮,第二天再整合隊伍,展開重點打擊,將島上賊寨逐一擊破。

    午時二刻,沈溪帶領部分親衛上島進行視察,他手上拿著一塊木板,木板上用木釘釘著一張張紙,方便他進行記錄。

    沈溪把每個營地的優點和缺點統計在案,對官兵進攻、防禦、獲取情報等方面作出評估,戰後把詳實的資料列出來,參戰軍將便知道自己贏在哪一環,或者哪裡有所不足。

    規矩制定好後,最重要的是要讓上下信服,而不是沈溪張口說哪支隊伍更優秀,別人就要盲目信從。越是老兵,越會覺得軍中私相授受的事情很多,天生帶著懷疑的目光,沈溪在這方面不想落人口實。

    以前遇到戰事,將士都搶著守營,因為守營相對安全,留守後方舒舒服服,等別人拚命自己照應有軍功可拿。

    但這次戰事,官兵們卻恨不能自己衝鋒在前,因此留守營地的四個百戶所官兵怨聲載道別人都去燒殺搶掠了,我們卻留守營地,別人建功立業搶多少有一半是自己的,我們卻在這看著別人搶,算幾個意思?

    軍中將士都知道海盜是個來錢很快的「行業」,在他們眼裡島上那是金山銀山,而且沈溪威名太盛,一連串戰事下來幾乎都是摧枯拉朽或者是兵不血刃,現在就好像是空有銀子掉在面前,卻不能彎腰去撿,說不出的難受。

    守營將士見到沈溪,一個個振作精神,不少百戶上來請戰,但被沈溪駁回。

    「你們是來當兵的,不是來當賊的,守好營地本官自會有賞賜。」沈溪的語氣不容質疑。

    可守營將士還是不甘心,每一個都可以駐守千人的營地,現在均只留下百人,四周的防禦工事空蕩蕩的顯得有些多餘,就算沈溪承諾有賞賜,他們現在也寧願前去拚殺,而不是在後面坐享其成。

    「大人,那邊似乎有信號傳來,我們要不要派出援軍?」站在高處負責探查情況的斥候來報。

    沈溪連看都沒看,直接拒絕:「有嗎?怎麼本官沒看到!之前本官已定好戰略,要請援,也讓周圍的百戶營增援,而不是海岸邊留守的兵馬!」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21
第九六九章 練兵

    沈溪對出征將士採取了不管不問的態度,不管是否陷入重圍,或者全軍覆沒,沈溪全當沒看到。

    實戰練兵的目的,就是要在危難的情況下自行克服各種困難。

    沈溪覺自己之前制定的計畫都太過保守,如果在南澳島這樣賊寇已經逃走大半,兵力又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仍舊打敗仗,那這些兵還是趁早回去務農為宜。

    「大人,這不好吧?」

    如今跟隨在沈溪身邊的臨時親衛隊長,是被沈溪提拔起來的朱鴻,他覺得見死不救怎麼都說不過去。

    沈溪冷冷地瞥了朱鴻一眼,什麼時候連你這樣的莽夫都看得懂戰局了?這島上的賊寇驟然面對這麼多大明官兵,結寨自保還來不及,有可能會聯合在一起攻擊官軍嗎?現在的情況是敵我都兩眼一抹黑,最佳策略莫過於以不變應萬變。

    朱鴻被沈溪這一瞥直刺心底,不由冷汗直冒,立馬識趣地緘口不言。

    前方情況不明,戰事仍在持續,各處經常能見到煙霧升起,還有各種簡單的信號彈滿天飛舞。

    沈溪之前下達命令,每個營折損五人就必須撤退,也不知是因為前方並未出現大的折損,又或者是在出現傷亡後陷入重圍不得撤退,反正沈溪不打算幫忙。如果連眼前的小股盜匪都要鬧到損兵折將的地步,只能說太無能了!

    臨近黃昏,終於第一個百戶所撤回岸邊,見到官兵們一個二個灰頭土臉的模樣,留守官兵還以為損失慘重後退下來的,等帶兵的百戶過來向沈溪奏明後,人們才知道不但沒折損人手,還有不小戰果:斬殺了賊寇三個散兵游勇。

    途中倒是遇到過營寨,可惜沒有攜帶攻城器械,無法拿下,又記得沈溪說第一天不打夜仗,必須及時撤回,這路人馬便先撤回營地。

    去時一百零八人,回來也是這麼多人,人員集中後點名,一個不少。

    就在沈溪逐個檢查人員名單的時候,第二、第三、第四個百戶所相繼撤回,俱都各自帶回自己的戰利品和情報。

    「大人,桂軍那群兔崽子衝在最前面,已往葫蘆山那邊去了!」千戶張琦麟一來就給沈溪帶來個不好的消息。

    「胡鬧,不是讓他們適可而止,不得太過深入嗎?」沈溪怒不可遏。

    張琦麟無言以對,他心裡對沈溪這種以百戶所為單位的出戰方式不太贊同,因為會顯得兵馬很分散,在局部很可能形成以少打多的局面。

    而且在作戰過程中,各營基本各自為戰,千戶所的命令根本傳達不到以百戶所為單位的各營,以至於每營帶隊的百戶官都當自己是老大,只顧埋頭打自己的仗,不管別人。

    另一邊孫熙年過來稟報:「大人,廣州左衛的崽子們……也沖遠了,這會兒怕是已經深入腹地十餘裡了!」

    這一天先是紮營和修築防禦工事,出擊後又在山巒疊起的南澳島西北部向腹心挺進十餘里,連沈溪都不得不承認這批官兵有那麼點兒本事。

    南澳島呈扁平狀,南北最寬處約為十四里,東西橫跨四十里,但從西北部的後江灣登陸的話,實際上東西跨度就只有三十里了,十多里實際上已經算是深入腹地,不得不說膽子太大了。

    沈溪正要訓斥一番,突然想起這一戰的目的是為了練兵,既然有兵馬深入,那就當他們是斥候,正好進行野戰訓練,自己在野外找吃的,營帳沒帶就露宿荒野,訓練一下黑夜裡反偵察能力,看看明天能存活幾個人。

    天徹底黑下來後,陸續有百戶所撤回,沈溪派人彙總,得知今天這一戰看起來雷聲很大,但最後的雨點卻小得可憐。

    一天下來殺敵二十九人,俘虜四十二人,至於財貨基本沒有繳獲,這也是為何有百戶所會繼續深入,因為他們不甘心空手而歸。

    出征二十八個百戶營,回來二十五個,還有三個百戶營深入腹地沒回,暫時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回來的二十五個百戶營沒有人員死亡,但傷了六人,其中有一人是被毒蛇咬傷,另外五人則是落進陷阱、摔下崖澗受傷,說白了就是對島上地形不熟悉,至於戰場上所殺二十九人和俘獲的四十二人,只繳獲了十三把砍刀,根本就沒有像樣的兵器。

    無論是過程還是結果,都讓沈溪很不滿意,本來是以練兵為目的,結果兵沒練成,整個局面一團糟。

    官兵們上島之後,如同無頭的蒼蠅一樣轉了一圈,問他有什麼現,兩眼一抹黑地攤攤手,用沉默來表明態度。

    就算有能說會道的,被問及時也只是支吾地說出「路不好走」之類的話,讓沈溪真想用拳打腳踢的方式來好好教訓這群草包兵。

    不過沈溪沒有亂來,他先對自身進行反省。

    再好的計畫,也需要恰當的方式引導官兵在實戰中活學活用,不能一味苛責,能一個不死地回來已屬不易,至少比他預料的的「全軍覆沒」的結果好太多了。島上賊寇第一天的反擊並不激烈,至於靠近島西北岸的賊寨位置和大致佈局已經調查清楚,情報蒐集也算是當日的戰果。

    沈溪下達嚴防賊軍半夜偷襲、制定好巡夜計畫並安排專人負責後,這才回到中軍大帳,準備好好地睡一覺,以便有充足的精力應對明天的戰事。

    ……

    正當沈溪殫精竭慮為了大明王朝肅清沿海匪寇時,京城紫禁城中的朱厚照卻好似籠中鳥一樣,每天過著悶悶不樂的日子,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出皇宮。

    朱厚照並沒那麼迫切地想去找沈溪,他只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最起碼不用天天上課,每次見到老爹老娘都被數落責駡。

    在鬧出失蹤事件後,熊孩子心裡對老爹老娘有了不少怨言,憋在心裡無法洩。

    「張公公,說,是不是你,將本宮要出宮的消息告訴母后的?」這天找到空暇,張苑屁股上的傷也好了,朱厚照對著張苑大脾氣。

    張苑嚇的身體直打哆嗦,之前被太子叫人打了一頓,後來太子失蹤又被皇帝和皇后打了一通,他終於明白何為伴君如伴虎!

    這些天張苑都悄無聲息,生怕得罪正在生悶氣的熊孩子,誰想這會兒朱厚照又遷怒到他身上了。

    張苑趕緊申辯:「太子明鑑,奴婢並不知道您要出宮,如何去跟皇后娘娘通稟?殿下切莫冤枉好人。」

    「你是好人?哼哼,本宮覺得你是十足的大壞蛋,還是個有腦子的大壞蛋,本宮做什麼都逃不出你的眼睛,要不是你跟母后通風報信,母后怎會知道的?」

    朱厚照暗中觀察了張苑好幾天想要找到證據,可卻一無所獲,實在憋不住才找張苑當面對質,誰知道張苑根本就不承認。

    熊孩子自以為分析得頭頭是道,不想卻是真冤枉了張公公,張苑壓根兒就不知太子要出宮。

    通風報信的其實是朱厚照一直沒有懷疑的小人物,正是他利用過多次,以為牢牢把控在股掌中的小太監小擰子。

    朱厚照準備出宮南下去找沈溪,別人都沒告訴,唯獨告之小擰子,小擰子怕自己腦袋搬家,便趁著東宮派人過來送點心的時候,將事情告訴宮女,並將朱厚照藏銀子和出宮衣物的地方說了出來。

    宮女回去通稟後,張皇后震驚之下趕緊到東宮將朱厚照的計畫揭穿,朱厚照被責駡後,選擇藏起來讓朱祐樘夫婦擔心。

    最後他終於被人找到,而且被看管居住,每天連擷芳殿都不許出,也不許他去文華殿上課,就只在後廡、前堂和寢殿這幾處來回走。

    只要熊孩子走出擷芳殿一步,就會有一群太監過來圍住他,任憑他怎麼嚇唬都沒用,因為皇后了話,誰放太子出擷芳殿,東宮所有侍從都要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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