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806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25
第九二〇章 酒色財氣不可少

    孫順想方設法為李徹說話。這宅子尚未送出手,就已經開始跟沈溪談條件,能常慕天子顏,那就是調去京城做京衛的將領,又或者是封爵,爵位還不能太低了。

    我還沒收東西呢,就想如何在皇帝面前風光了,這聯想也未免太無邊際了吧?

    沈溪有些不屑,但回頭一想,事情倒也怪不得李徹。

    都指揮使看似風光,但卻是最沒奔頭的官,布政使和按察使還能求在官場上繼續進步,以後指不定可以為督撫或者入京擔任六部堂官,而都指揮使這樣的武職,官幾乎算是做到頭了。

    即便有機會轉到五軍都督府擔任都督僉事,也不過就是平調,沒法升品秩,再想上升都督同知和左右都督,實在太過渺茫。

    現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能不費心?

    沈溪點頭:「李都使的心意,本官已知曉,但無功不受祿,這樣吧,本官每月給二兩銀子的租金,無論多了還是少了,本官不多過問,至於府中擺設,一切照舊,至於僕婢就不必了,本官內宅想安寧些。」

    「是,是,一切由沈大人您說了算。」

    孫順嘴上應著,心裡卻在想,你接受就好,租金只不過是個形式,回頭送個禮匣來,裡面擺上百兩黃金,您在這裡住一輩子的租錢都夠了。

    引沈溪到正堂,沈溪坐下,丫鬟慇勤地把茶水遞上。

    沈溪沒有喝茶,蹙眉看向孫順。

    孫順陪笑道:「沈大人如果覺得這些僕婢礙事,只管撤掉,但李都使還是準備了幾個人,望沈大人笑納!」

    說完,孫順把幾張契約遞過來,沈溪不用看就知道,又是老套路,衣食住行吃喝玩樂。他不收賄銀,現在宅子解決了,那下一步不是田地就是女人。

    這個時代拉攏人的手段不外乎這些,沈溪已經不是第一天出來混,李徹那點心思他全知曉。

    孫順沒有直接把契約遞到沈溪手上,而是放到了桌子上,徐徐攤開,因為之前送良田被沈溪否決,李徹這次直接送女人,賣身契共有十幾份,並非是樂籍女子,也就是說全部是良家女子為奴婢。

    孫順道:「沈大人,這是李都史派人在江南蒐羅的歌舞妙曼的佳人,均出自良家,自幼入樂戶教授琴樂歌舞,請您笑納。」

    自古以來民間便有牙人買姿容俏麗的良家小姑娘養在府中,教授歌舞琴樂,待長大之後或者轉賣娼籍,或者賣與達官顯貴為歌舞婢女,因其本身不走教坊司一途,使得朝廷不會為這些女子落樂籍,只是當作一般丫鬟。

    名為丫鬟但實為滕妾,相當於為那些有權勢之人大開納妾的方便之門。買回家,不用報妾籍,沒任何名分就可以養在府中,隨時可以棄之如敝履。

    其中的代表就是揚州瘦馬和大同胭脂,當然各地都有類似的產業,只不過沒有以上兩者那麼出名罷了。

    對於送女人的事,沈溪老早就見識過,張延齡就曾送他女人。沈溪雖然可憐這些女人的處境,但不會主動招惹。

    我去可憐別人,可當我和家人落難時,誰又會來可憐我?

    時代不允許沈溪去管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的生死,他要做的是儘量往上爬,把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用改變時代的方式拯救更多人,就好像推行玉米和蕃薯,百姓如果能夠豐衣足食,誰會捨得賣兒賣女?

    沈溪笑道:「人,本官是不會收的。以本官的年歲,家中尚有妻妾,如何能應付太多女人?你這是讓本官因私廢公?」

    孫順先愣了愣,馬上會意,沈溪這是說他力不能及。家中尚有嬌妻美妾,你還硬塞十幾個美女,吃不消啊!

    「沈大人,您….」

    孫順琢磨了一下,隨即道,「小人聽聞地方有一名醫」

    沈溪直接抬手阻止孫順把話說下去,這邊剛說送女人的事,下一步就推銷「大力丸」?還神醫呢,如果懂得配製虎狼之藥就可以稱為神醫,那神醫之名也太不值錢了。

    「虛不受補啊!」沈溪笑著說道。

    因為沈溪拒絕得很委婉,讓孫順感覺無從把話頭接下去,沈溪就是不收,難道他還能把女人強塞到沈溪懷裡不成?

    「來人!」

    沈溪突然大喝一聲。

    朱起迅速從外面進來,行禮:「大人。」

    沈溪道:「這宅子本官看著不錯,暫且租下來,先找人過來收拾,三月初,擇吉日良辰喬遷過來。」

    這年頭,搬家都要先看黃曆,沈溪沒說馬上搬遷,他怕李徹在宅子裡藏了幾百幾千兩銀子坑他,先找人把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再搬過來不遲。

    孫順並不知道沈溪的用意,其實以他的腦袋,還想不到把銀子藏在府裡這種方法。

    以前送禮,就算一些官員明著不收,暗地裡卻不少拿,你知我知的事情,難道還怕被人捅出去?

    就算一些官員當官的時候不敢過多享受,也會在致仕後買上一些田地,世世代代傳承下去,等不當官了誰也不會計較這人的錢財是哪裡來的,就算皇帝知道了,也不會打自己的臉事後追究。

    沈溪看過新宅子便要打道回府。

    孫順依然想請沈溪乘坐八抬大轎回去,沈溪則以有急事為由,直接騎上親衛的戰馬,一路疾馳而去。

    回到家中,沈溪這才知道李徹準備了厚禮送到內宅,說是給沈溪夫人的禮物,謝韻兒未得沈溪准允,沒將禮物打開來看。

    等沈溪回家後,大箱子、小箱子陸續掀開蓋子,裡面不是銀子和銅錢,但有上好的茶葉和絲綢,其中那個小木匣中裝滿了金銀玉器,什麼珍珠項鍊、珠玉釵、金手鐲、玉扳指等等,琳瑯滿目,果然都是精心為女人準備的東西。

    謝韻兒驚訝地說道:「相公,光這一盒首飾,怕已是價值連城了吧?」

    沈溪搖頭:「價值連城說不上,幾百兩銀子是要的,這李徹也算是大手筆了,他怕我出征有了功勞回來,對這點兒禮物瞧不上眼。」

    饒是謝韻兒見慣銀子,但聽說人家一出手就送幾百兩銀子的首飾作為「薄禮」,依然會咋舌不已。

    沈溪嘆道:「韻兒,你要記得,以後千萬別被小恩小惠矇蔽雙眼,你相公我的目標是位極人臣,一兩不乾淨的銀子都可能害得我們家破人亡!」

    謝韻兒堅定點頭:「妾身明白。」

    在廉潔自律上,謝韻兒一向都做得很好,謝家曾經富貴過,但落難的經歷讓她知道世道的艱辛。

    本來謝韻兒更應珍惜錢財,可當她有了家庭後,她開始明白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錢財乃身外之物,只要夠吃夠穿就好,更何況沈溪是一部會賺錢的機器,她壓根兒就不用考慮太多事,更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壞了丈夫的仕途前程。

    沈溪把朱起叫進來,囑咐道:「送回李都使府上。」

    朱起有些為難:「老爺,怕是不那麼好說話。」

    朱起深諳官場潛規則,收禮容易,拒絕禮物難。人家已經把禮物悄悄送到你府上了,你回絕是要理由的,除非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人家可是冒著被人舉報行賄的風險給你送禮,你倒好,為了所謂的清名,把禮物退回去,這本身就是不給人面子。

    沈溪道:「就說本官如今最在意的是仕途前程,若李都使能全力配合好本官完成欽命皇差,本官會銘感於心。至於這些表面文章,不必做了,要送,也不應該是此時,等將來本官功成名就後,他有的是機會。」

    朱起一想,沈溪這理由找得好。

    沈溪如今年歲不大,收這麼多禮實在消受不起。沈溪更在意功勞,回京後可以加官進爵。你李徹如果有眼力,就別玩這些虛的,而是實實在在幫忙,全力輔佐,那沈溪的面子好看,你也沒選錯靠山。

    朱起叫幾個弟兄進院,把禮物抬上馬車,遮得嚴嚴實實地給李徹送回去,這樣也是為了讓李徹的面子好看。

    等回到房中,沈溪突然覺得身心俱疲,這些政務外的事情讓人傷神,要知道廣東並不止李徹一個人要巴結他,這種事實在防不勝防。

    沈溪道:「韻兒,之前李都使送我大宅,被我回絕了,為了安撫他,我答應將其租下來。過幾天我們一家就搬過去住,這樣我出征後你們也可以住得更舒心一些。」

    謝韻兒滿臉理解:「相公辛苦了。」

    沈溪笑著把佳人攬在懷中,道:「辛苦倒算不上。當官說起來難,但其實只是考驗如何跟人周旋,跑腿和力氣活自有人來做,就是這腐蝕無所不在,良田美宅容易拒絕,可酒色財氣就讓人難以招架了。」

    謝韻兒連忙問道:「有人送相公美色嗎?」

    「怎沒有?之前李都使便找人買了十幾個歌舞女,連賣身契都擺在我面前了韻兒,你不用緊張,為夫已拒絕了。」沈溪笑道。

    謝韻兒輕輕推了沈溪一把,嗔道:「誰緊張了?」

    沈溪驚訝地問道:「難道韻兒你不介意嗎?那真是可惜,早知道的話應該收下來,然後養在家裡,為夫可以像帝王一樣,每天臨幸一個,這樣輪一圈下來差不多要半個月,那時韻兒你可就難見到為夫了。」

    到後面,沈溪忍不住笑出聲。

    謝韻兒生氣地從沈溪懷裡掙脫出來,生氣地說道:「相公喜歡當皇帝,只管去當,反正妾身有平兒,以後我們母子兩個相依為命,有沒有相公都一樣。」

    佳人看似生氣,但轉過頭時,連謝韻兒自己都在偷笑,最後她還是老老實實重新被沈溪攬回懷中。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26
第九二一章 粗俗的讀物

     京師紫禁城,擷芳殿。朱厚照上完一天的課,迫不及待拿著靳貴剛送到宮裡的木匣,回到自己的寢殿去研究沈溪從幾千里外給他送來的好東西。

    「沈先生越來越沒誠意了,以前每個月幾乎都有一口大箱子,這次就給個木頭盒子,這麼輕,裡面能有什麼好東西?」

    朱厚照最期待的莫過於武俠小說,之前幾本他都看完了,感覺很不過癮,於是又讓張苑給他講幾個以前聽來的故事。

    無不是什麼《童林傳》、《說岳全傳》這樣「老掉牙」的故事,本來內容就不精彩,張苑還不能挑故事精彩的部分說,以至朱厚照興趣乏乏。

    還是沈溪寫的這種全新的武俠小說更合他的心意,首先是通俗易懂,全部採用白話文寫作,另外就是人物形象描寫深刻,什麼神雕大俠、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六脈神劍時靈時不靈的段譽等都成了他每天必然模仿的人物。

    甚至他還對書中的武功秘笈感興趣,遣人到外面打探卻毫無所得,這讓朱厚照非常鬱悶。

    張苑跟在後面,進到太子的寢殿,張苑焦急地說道:「殿下,這些東西是否找人查過,萬一里面有毒蛇毒蠍子……」

    「我去,張公公,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麼?本宮又不是小孩子,淨嚇唬人。」

    朱厚照儘管不相信沈溪會送毒蛇毒蠍子給他,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把木匣交給張苑,「你來打開!」

    張苑只怪自己嘴賤,不過他還是依言把木匣拿過來,有危險自己抗總比讓太子犯險好,太子出事他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但若他因保護太子而受傷,那意義就不同了。如今看起來,他倒更期待這木匣裡面有危險之物。

    等張苑謹慎地把木匣打開之後,才發覺裡面只有幾本書,還有一點小玩意。

    「都說了沒事還不信!」

    朱厚照探頭看了一眼,伸手將張苑扒拉到一邊,拿出木匣裡面的東西,讓他最關心的是那些書籍,打開來,一冊冊無不是他嚮往已久的武俠小說,翻過之後,他稍微有些失望:

    「早知道應該寫信給沈先生,讓他給我找本武功秘笈來,之前那《葵花寶典》和《闢邪劍法》就挺不錯的……嘿,《笑傲江湖》有新內容了,我要看看令狐沖有沒有把小尼姑儀琳娶回家。」

    張苑一聽哭笑不得,熊孩子讀武俠小說時,他近水樓臺,把武俠小說大致看過,朱厚照所說的兩種武功他這種人練起來最合適不過。自己被迫做了太監,而這位小主子居然要主動練那需要自宮的秘笈?

    張苑趕緊提醒:「太子殿下,您可不能自殘身體。」

    「誰要自殘身體?哦對了,就是自宮,對吧?把那撒尿的玩意兒割下來?哈哈……」

    朱厚照指了指張苑,絲毫不為張苑的苦楚考慮,以別人的短處為樂,「行了,本宮知道怎麼做,不練《葵花寶典》和《闢邪劍譜》,還是練《獨孤九劍》,那玩意兒也很強。你先下去吧,本宮要看書,晚飯送來放到一邊,我餓了自然會吃,如果父皇和母后來,立即知會本宮一聲!」

    張苑非常無奈,他知道之前《笑傲江湖》只寫了十二冊,朱厚照看到最精彩的時候沒了,一直無比懊惱,這下好了,後面六冊來了,看樣子有最後的大結局,朱厚照肯定又要廢寢忘食看上好幾天。

    張苑往木匣裡打量一下,除了武俠小說外,其實還有東西,可惜朱厚照這會兒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武俠小說上,其他的根本就沒留意。

    張苑是有心人,朱厚照現在不在意的小東西,或者回頭就會被朱厚照拿來當寶貝,他趕緊收起來,等回頭再拿出來「獻寶」,到時候朱厚照指不定認定這些好東西是他找人弄來的。

    「我這小侄子真有本事啊,年紀輕輕就深得皇帝和太子的賞識,如今人在外地做官,卻總能尋摸一些好東西吸引太子的注意。人不在東宮,卻是太子最在意的人。」張苑心裡很妒忌沈溪,但他知道跟沈溪沒有可比性。

    他妒忌沈溪也無濟於事,反倒不如想想怎麼利用好沈溪,為他將來在皇宮裡爭取到晉陞的機會。

    東宮常侍意味著伴隨在太子之側,若太子繼位,他便可以飛黃騰達。

    明朝皇帝普遍不長壽,近幾代皇帝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壽命,所以張苑也很希望弘治皇帝能早點兒駕崩,太子年歲小,對身邊人倚重,他就有可能在皇宮和朝堂上呼風喚雨。

    ……

    看了三天三夜小說,朱厚照眼睛發紅,旁人看到後還以為他生病,其實只是因為熬夜看書的緣故。

    上課的時候熊孩子要麼睡覺,要麼繼續在書本後面夾著武俠小說繼續看,東宮講官早就習慣太子缺課和胡鬧,現在太子能安靜地坐在那兒聽講,至於是否聽得進去已經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人在。

    如果皇帝和皇后心血來潮前來檢查,太子能作出一副虛心好學的假像就足夠了。

    課上了一半,朱厚照突然長嘆一聲,把手頭上抱著的書放下來,幽幽說道:「唉,總算把《笑傲江湖》看完了。」

    為太子上課的是右庶子王華,王華抬頭打量太子,問道:「太子說什麼?」

    朱厚照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上課,但看小說看得物我兩忘,把跟前還有個東宮講官的事情給忽略了,他羊羊下吧,笑著說道:「王先生,我是說今天有些燥熱,不妨就先休息,讓我進後殿去喝口茶再說!」

    朱厚照把最後一冊《笑傲江湖》看完,想換下腦子,也不等王華首肯,起身就往寢殿方向跑去。

    太子不在,王華只能當作課間休息,他走到太子書桌前,拿起桌上那本連書皮都沒有的書籍,放在手上端詳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何等書籍?」王華有些糊塗了。

    讀了半輩子的書,又當了半輩子的東宮講官,五十多歲的王華平日所見到的書籍都是經史子集,從來沒見過說本,更沒見過完全用白話寫成的武俠小說。在他看來,這書上基本都是俚語、俗語,而且內容不明所以,什麼武林人物圍攻恆山派,又什麼到華山後山洞窟學習武功,完全是恩怨糾葛,看了一會兒便將書放下來,無奈搖頭:「完全不知所謂!」

    王華心中無比詫異。

    太子好端端的,怎麼會看這種書籍?他確信皇宮中的藏書不會有這種滿是粗俗俚語的書籍,肯定是有人從宮外帶進來的,書籍上的文字非常小,排版整齊,並非是毛筆書就,一看就是印刷字體。

    王華是對教育太子盡職盡責之人,將書揣進懷裡,準備回去後找梁儲、楊廷和等人商議後再做決定。

    不多時,朱厚照從寢殿那邊出來,懷裡鼓鼓囊囊的藏著好幾冊書,他坐下來,笑道:「王先生,我們繼續講吧,哈,今天天氣真好啊。」

    王華故作不知,繼續講課,而朱厚照則埋頭看書,連之前那冊《笑傲江湖》也忘在腦後。

    到了下午下課,朱厚照想起來要找張皇后撥給他宮裡的「小姐姐」探究一下男女溝通的問題,連之前帶到課堂上的幾冊《天龍八部》一併落下,又被王華逮個正著。

    王華回家之後,把這幾本書研究了一下,等大致讀過,氣憤不已。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東宮中竟然有這種污穢書籍,公然談及男女之事,可恥可恥!」

    王華對《笑傲江湖》最後一冊的內容沒太大意見,故事沒開頭,上來就是打打殺殺,結尾似乎是結廬歸隱,頗有些佛教看破紅塵的意味。

    但王華對於《天龍八部》中描寫的段譽與鐘靈差點兒苟合的描寫非常氣憤。

    儒家講究禮教大防,對於男女交往有著嚴格的規定,天理倫常絕對不可悖逆,對於書中種種荒淫無恥,王華絕對不能接受。

    王華決定給這兩本書列出幾條大的罪狀來,自己一個人可能勢單力孤,於是決定將梁儲等人叫來一起商議,同時調查這些書籍的來歷,狠狠懲處將書帶到皇宮的始作俑者。

    就在王華準備將此事上報弘治皇帝時,朱厚照卻在納悶,我白天明明帶了幾冊書帶到課堂上,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朱厚照發動整個東宮的人尋找,結果沒有任何發現,最後張苑無奈地說:「太子莫不是落在園子裡,被誰拾走?」

    「大膽,誰敢揀本宮落下的東西,他是活的不耐煩了。你們繼續給本宮找,找不到不許睡覺!」朱厚照氣呼呼道。

    太子有命,那些太監和新來的宮女硬撐著足足找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朱厚照醒來後仍舊沒看到書,他才接受心愛的武俠小說失蹤的事實。

    「算了,反正《笑傲江湖》我看完了,丟失的不過是最後一冊,《天龍八部》雖然遺失比較多,等回頭讓沈先生再送我幾冊就是。」

    朱厚照倒是「灑脫」,既然沒找到也就不找了,但他卻不知,因為他的這些武俠小說,屁股要面臨一場災難。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26
第九二二章 御前打小報告

    就在朱厚照沉溺在沈溪的武俠小說中不能自拔時,王華已經聯繫梁儲、楊廷和,仔細研究所得的幾冊笑傲江湖和天龍八部中的內容,列出幾條罪狀,準備上書弘治皇帝揭發此事,由朱佑樘親自發落。

    王華親自草擬奏本,所列罪狀主要有三:

    一是書中江湖草莽之人不遵王化,結黨對抗官府,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二是貶損儒學正統,其主人公身為大理王子卻不學無術,不遵從儒家思想好好治國,竟然浪跡江湖,還得到許多奇遇,於教化無益。

    三是內容道德敗壞,男女主人公不經三書六禮而私定終身,雖然最後關頭懸崖勒馬,但差點犯下人倫大錯,實在不堪入目。

    等奏本草擬好,王華等人卻犯了難,雖然他們在朝中地位很高,但如今弘治皇帝很少開大朝會,每天只是簡單把內閣成員和六部堂官招到乾清宮議事,他們這些東宮講官很難面見天子。而冬天又不進行日講,如何遞交奏本成為了難事。

    當然,奏本可以通過通政使司上奏,經過層層審核後交由皇帝發落,也可以找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在朝堂直接上奏皇帝。

    王華不想把奏本交通政使司,因為有很大可能奏本會石沉大海,要知道他所奏的事情,是太子平日生活中的瑣事,幾乎相當於打小報告。

    太子看那些不三不四的書,他們這些做先生的也有過錯,同時這種事張揚開對皇帝和太子的臉面也不好,所以還是找人代為傳達上奏更為妥當。

    王華首先想到同鄉謝遷。

    謝遷這幾年風頭正勁,尤其在劉健和李東陽相繼告假不上朝時,謝遷隱隱成為當朝首輔,王華心想跟謝遷打好關係,或許對自己將來入閣有幫助,就想請謝遷幫忙,同時想給謝遷一個「立功」的機會。

    王華派人給謝遷送拜帖,花了三天時間才見到大忙人謝遷。等謝遷把王華帶來的書籍和奏本內容看過,當即拒絕王華的請求。

    謝遷搖頭道:「德輝,請見諒,我近來朝事繁忙,無暇替你轉呈,你尋他人為好。」

    在朝廷這麼多大臣中,謝遷是有名的老奸巨猾,人稱尤侃侃,完全是一隻笑面虎,最善長的便是經營人情世故。

    弘治皇帝如今身體有恙,最看重太子的課業,此時應該做的是變著法讓皇帝覺得太子勤奮好學,將來可以成為有為明君,結果你卻打小報告說太子上課的時候看課外書,等於是在皇帝面前找不自在。

    至於太子看的什麼書,謝遷並不是很在意,他沒想過這事跟遠在幾千里外的沈溪有關,如果知道的話,更不會出手幫忙了。

    王華並非不懂分寸之人,謝遷雖然比他小兩歲,但卻是會試錄取他的房師,兩人算是師生關係,尤其如今謝遷掌管內閣,王華看出謝遷不想惹麻煩,當即告辭。

    王華回到家中左思右想,只好去求另一位至交好友,也是大明有名的「李公謀」的李東陽。

    這一年多來,李東陽隔三差五就請假,主要是他晚年喪子心裡不痛快,導致身體每況愈下。但年後這段時間,弘治皇帝特許他剛過繼的兒子進國子學,前途光明,李東陽為報「皇恩」,就算「帶病」也要回到朝堂做事,結果碰上王華上門來舉報太子上課讀閒書。

    李東陽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他可沒謝遷那麼世故,得知此事後,詳細問明,直接把奏本和幾冊閒書留下,表示會在朝堂上奏的時候提及此事。

    這天正好弘治皇帝在乾清宮召集重臣議事,主要是討論三邊總督人選。

    對此弘治皇帝這幾天也很頭疼,西北哈密一線,瓦剌人屢屢寇邊,風聲鶴唳,朝廷早就說要出兵給瓦剌人一個教訓,結果僅有的一次小規模出擊並未取得大的戰果。在馬文升、劉大夏老邁後,竟然沒一人能穩住西北局勢,殊為可嘆。

    朝堂上正在商議,李東陽看了謝遷一眼,這會兒劉健告病在家,內閣大學士只有他二人。

    李東陽倒沒有嫉妒謝遷的意思,只是覺得謝遷氣定神閒,有些反常,看情況謝遷心中已經有合適的人選。

    就在這時,站在另一邊的兵部尚書劉大夏出列稟奏:「陛下,老臣以為左副都禦史、陝西巡撫楊一清,近兩年主管西北馬政,革除地方弊病,功不可沒,可領三邊軍務提調,鎮守西北!」

    馬文升把楊一清給抬出來,很多人不讚同讓這個未來的首輔閣老出來主持三邊,主要是楊一清為人耿直,經常與權貴作對,頭年裡曾彈劾武安侯鄭宏,就連弘治皇帝對此人都有些不喜。

    但既為劉大夏提出之人選,朱佑樘總要給幾分面子,沒有反駁,當下詢問李東陽和謝遷的意見。

    李東陽對楊一清沒什麼看法,並未說什麼,謝遷對此卻很贊同,一看就知道謝遷跟劉大夏曾經商議過此事。

    見兩位心腹大臣都同意人選,朱祐樘當即點頭:「既如此,便以左副都禦史楊一清暫時協領三邊軍務,至於陝西巡撫,有何人選?」

    楊一清升位,那他本來的位子就需要人填補。

    謝遷出列:「陛下,臣以為山西右布政使王瓊,近年來治理漕河有功,可擢為陝西巡撫,以示陛下隆恩。」

    聽到「王瓊」的名字,李東陽首先想到的是前任河南巡撫高明城,當年高明城在河南隻手遮天的時候,右布政使王瓊上京告禦狀,把高明城給參倒。

    但一轉眼,高明城從河南巡撫調任京城為戶部郎中,隨即又升為侍郎,從那之後王瓊多被打壓。

    後來高明城於宣府兵敗去世,王瓊三年任滿考評為上,本該調左布政使或者入朝為官,最後卻因不被朝中重臣所喜平調山西為右布政使。

    這樣的人,跟謝遷沒什麼私下來往,但謝遷卻出人意料地提出調王瓊到西北任職。

    陝西巡撫這位置非常棘手,僅僅只是三邊總督的副官,還要受那些有公侯爵位在身的總兵官的欺辱,但卻是晉陞六部堂官的一條捷徑。

    三邊是大明對韃靼和瓦剌戰事最頻繁的地段,一場戰爭下來,無論功過大朝廷為了彰顯大明國威都會提拔不少人,這也是很多人喜歡到西北履職的原因。

    對朱祐樘來說,手底下臣子成百上千,就算以前知道王瓊的一些事,此時心煩意亂也沒想太多。

    右布政使提拔為陝西巡撫,算是升兩級調用,還算合理,又恰逢謝遷這兩年做事得體,弘治皇帝未多做考慮,直接採納。

    一眾朝官看出皇帝心情不佳,再加上之前一直咳嗽,均有儘快結束朝議的心理準備。

    謝遷卻突然「不識相」地走出來,道:「陛下,閩粵桂三省提督軍務沈溪,年前掃蕩粵西南沿海,剿滅地方匪首、匪寇兩千餘眾,與佛郎機外夷交涉,得戰船三艘,以及納貢國書。日前他於地方栽種之蕃薯、玉米已快馬送到京城,請陛下御覽!」

    一句話,就把朱祐樘的興致給調動起來。

    朱祐樘之前已經知道沈溪在地方剿匪的功績,酌情予以了賞賜,但關於沈溪種蕃薯和玉米的事,尚是第一次聽聞奏報。

    朱祐樘期待地說:「哦?快拿來與朕一觀。」

    之前朱祐樘聽謝遷把這兩種農作物吹得神乎其神,老早就想見識一下。

    謝遷聽到吩咐,遣人從宮門口拿進兩個包裹,其中一個裡面是根金燦燦的玉米棒,另一個則是一根約莫一斤重的橢圓形蕃薯,呈送朱祐樘面前。

    朱祐樘把玩了一會兒蕃薯和玉米,問道:「此物收成真的很好?」

    謝遷稟報:「回陛下,收成尚在核算中,不過以廣東地方的栽種測算,一畝熟田可產玉米兩季,畝產在八百斤上下蕃薯畝產可達千斤,可栽種兩到三季。」

    「好,好啊。」朱祐樘大加讚賞。

    對於一個熟讀四書五經的讀書人來講,或許五穀都分不清楚,更不知一畝地畝產幾何。但作為一個勤勉的皇帝,對此卻是知之甚詳。

    弘治皇帝不但每年開春要藉田,春秋兩季地方上報的稅收畝產的奏本也會審閱批覆,朱祐樘見多了也就熟記於胸。

    畝產一千斤上下,那一畝地就可以養活三口人,如果產三季,那就可以養活九到十口人。

    在場大臣不由議論紛紛,雖然他們之前聽說過玉米和蕃薯,但都沒見過,此時聽說能有如此高產,均帶著幾分駭然。

    朱祐樘道:「傳令沈卿家,讓他早些推廣此作物,以便百姓早日豐衣足食。咳咳。」

    皇帝非常高興,但高興的結果就是氣血上湧,臉色變得潮紅,猛烈咳嗽了好一會兒,在場大臣都明白,朝議必須要結束了。

    最後朱祐樘還是例行公事地詢問了一下,見大小事項沒人上奏,於是揮了揮手:「眾卿家退下吧來人,傳建昌伯進宮!」

    這邊朝議剛散,那頭皇帝就叫小舅子進宮,二者是否有聯繫,沒人能看懂,只有謝遷諱莫如深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抽身出了乾清宮。

    李東陽幾乎忍不住想追上去詢問謝遷,你看出了什麼?你知道陛下叫建昌伯進宮的目的?

    但李東陽還是沒跟謝遷等人一道出宮,他留下來,想把太子上課看閒書的事上奏,這也是他答應過王華的,而王華背後還有梁儲等人一同進言,李東陽不能讓這幾位他心目中的准閣臣失望。

    李東陽一向平易近人廣交朋友,他少入翰林即負文學重名,主持文壇數十年,善於與文人打交道。

    相較而言,李大學士的府邸遠沒有謝大學士的府邸那麼難進,那些薄有才名之人,上門求見一般都會達成心願。李東陽一向以喜歡提拔年輕士子而著稱,經常為他們寫詩作賦,民間多有美談。

    因為弘治皇帝開明,再加上李東陽在朝中地位卓然,就算李東陽留了下來,也沒人敢把他趕出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27
第九二三章 書獻的不是時候

    「李先生,有事嗎?」朱祐樘咳嗽兩聲,正準備整理好奏本到後廡休息,抬頭才發現李東陽沒走。

    「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東陽神色間有些為難。

    朱祐樘微微蹙眉,顯得有些無可奈何……顯然他錯會了李東陽的意思。之前一年多時間裡,李東陽跟弘治皇帝上奏乞老歸田不是一次兩次,這讓皇帝一陣心煩意亂。

    你看看劉大學士,已經七十歲,人家請個病假什麼的也就算了,你再看看馬文升,已經快八十了還在為國效命。

    你說你才五十多歲,如此「年輕」居然沒事就跟朕提乞老歸田,話說你不就白髮人送黑髮人心裡不痛快嗎?又不是朕把你兒子害死的,你過繼了兒子到名下,朕不也賜他入國子學讀書,將來可蔭庇得官?

    朱祐樘正待出言安撫,李東陽主動解釋:「陛下,是太子學業之事。」

    「哦?」

    聽到是自己兒子學業的問題,朱祐樘這才謹慎起來,「太子近來學業有所進步,朕心甚慰。」

    李東陽還沒說是什麼事,朱祐樘先給他打了劑預防針……朕覺得兒子最近大有進步,你別唱反調掃朕的面子!

    李東陽嘆道:「陛下,據老臣所知,太子平日裡在讀一些來歷不明的書籍,恐走上斜路……請陛下御覽!」

    朱祐樘皺眉。在他看來,書是學知識所用,如果宣揚歪門邪道,不可能成書……朱祐樘自小到大從未讀過儒家正統教育之外的任何書籍,是以覺得非常詫異。

    李東陽將懷中的幾冊書呈遞朱祐樘面前,朱祐樘問道:「這是……?」

    「回陛下,這是詹事府王右庶子從太子桌案上得來的書籍,翻閱後認為實在不堪入目,有傷風化,除了會耽誤太子的學業外,還會帶來不好的影響。具體之事,所列如下!」李東陽趕緊把王華的奏本轉呈。

    朱祐樘心情一陣煩躁,李東陽上來就數落他的「寶貝兒子」,一時間讓他面子上過不去,當下襬擺手:「朕知道了,待朕查驗後,再行定奪!」

    李東陽還想說什麼,但見皇帝面容疲憊,臉色蠟黃,手抖得厲害,似乎病得不輕,本來還有規勸太子的話只能嚥回去,行禮道:「老臣告退!」

    李東陽退出乾清宮時,不由回過頭看了一眼,只見朱祐樘正在翻看他剛上呈的那些「邪書」,心裡放寬心了一些,心想:「陛下雖龍體有恙,但還是關心太子,不會容許太子學業荒馳。」

    朱祐樘根本不關心兒子平日看什麼書,只是心情鬱結,隨便把手頭上的書翻來看看,只是看了一小段,便不由輕嘆一句:「倒是幾分文采。」

    沈溪所寫武俠小說,雖然在對話中大量採用俚語,但句子和段落之間結構嚴整,故事往往開篇便引人入勝。

    朱祐樘之所以心情不佳,一來是因為疾病帶給身體的不適,二來則是皇后懷孕身邊沒人作陪,把他給憋壞了,突然見到如此有趣的武俠小說,忍不住繼續看了下去。

    朱祐樘看的是《天龍八部》,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恩怨和********,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展示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故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眾多,歷史背景廣泛,武俠戰役龐大,想像力,堪稱武俠小說中的豐碑。

    對於皇帝來說,民間之事最令他好奇,那些讀書人或許拘泥於禮法,可皇帝不需要,皇帝是天底下最不用講規矩的,因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規矩。

    至於「王化」、「禮儀」這些,皇帝根本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書籍內容是否精彩好看。

    建昌伯張延齡在家中悶了大半個月,突然宮裡面傳來消息,弘治皇帝要他進宮,張延齡生怕皇帝姐夫責問他強搶民女的事,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進了宮,來到乾清宮時,卻見皇帝正聚精會神看書,張延齡低著頭上前行禮:「臣參見陛下。」

    這句話弘治皇帝根本就沒聽到,張延齡又行禮問安一次,皇帝這才抬起頭來。

    「建昌伯……」

    朱祐樘怔了怔,才想到是自己把小舅子叫進皇宮來的。

    張延齡行禮:「不知陛下傳召,有何交待?」

    朱祐樘本來心情無比煩悶,想讓張延齡找一些樂子,其實是暗示張延齡送女人進宮。

    朱祐樘以明君自居,但他並不希望身邊全是劉健、馬文升這樣的耿直大臣,大臣越耿直待人就越刻薄,成天聽他們提一些教條一樣的東西讓他覺得心煩,需要有幾個「會做事」的,比如張氏兄弟這樣善於察言觀色且什麼都敢幹的人來替皇帝「分憂」。

    這也是為何朱祐樘明明知道兩個小舅子私生活極其糜爛不堪,民間風聞臭不可聞依然重用的根本原因。

    「朕暫且無事,你先回去。」朱祐樘道。

    張延齡不由莫名其妙,自己大老遠進宮來一趟,皇帝什麼事都沒說就讓我回去,這情形透著一抹詭異!

    難道陛下是讓我自己琢磨一下有什麼事,為他排憂解難?

    「爵爺,您請。」

    近侍太監過來恭送張延齡出宮。

    等張延齡到殿門口轉身時,跟李東陽一樣打量了皇帝一眼,這會兒朱佑樘正看書看得入神,張延齡並不知皇帝看的是什麼,但他在諂媚方面很有一套,第一次給朱祐樘送女人就是在姐姐懷小公主的時候,第二次則是在姐姐病臥在床時。

    張延齡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陛下這是心情抑鬱,需要女人相伴,我且去尋人送來宮裡。平常女子恐不為陛下所喜,不若挑上三五人來,任由陛下挑選,或者乾脆請陛下出宮走一遭……」

    張延齡對張皇后極為忌憚,為了送女人的事情,他到現在都不敢跟姐姐正面相對,宮牆內又是張皇后的地盤,他不太敢把人送到宮裡來。

    張延齡回去後,馬上作出安排,想讓弘治皇帝趁著入夜前出宮一趟,在外面過夜後再回去,這樣無論發生什麼都是神不知鬼不覺。

    別的資源張延齡沒有,可女人他一抓一大把,什麼教坊司、秦樓楚館、明\娼\暗\娼……他知道不能送大家閨秀給皇帝,甚至是小門小戶的閨女也不行,只能找那些讓皇帝臨幸過一次之後便甩開、互相不負責任的那種,最好女人也不知道皇帝的身份。

    等安排好後,第二天張延齡便找到相熟的太監,給皇帝帶話,說是他已經準備好。果然,皇帝直接派人傳張延齡覲見。

    「陛下久居宮中,不曾體察京城的民風教化,臣特地準備好車馬,請陛下出城微服遊覽。」張延齡行禮道。

    朱祐樘神色間有些恍惚:「你是讓朕出宮?」

    「呃……」

    張延齡心想,這不是廢話嗎,難道微服遊覽是讓你在宮裡遊覽?你只要不穿太監的衣服,誰見到你都知道你是皇帝啊。

    「算了吧,朕這幾日身體不適,還是待身體好轉之後再出宮。」朱祐樘說完,又將手上的書拿起來看,「沒事的話,你且退下。」

    張延齡被好大一盆冷水澆在頭上,他怎麼也沒料到被皇帝耍了一把,明明是皇帝讓他自行領會進行安排,現在卻對他很冷淡,那只有一種解釋,自己安排得還不夠盡心。

    皇帝不想出宮,一定是想讓他把女人送到宮裡!

    當晚,張延齡便找馬車運了幾個身著黑色斗篷的女人到宮門外,親自進宮跟皇帝奏稟。朱祐樘生氣地說:「朕的話,你沒聽明白嗎?朕身體有恙,你且先退下,有時間去給你姐姐問安。」

    張延齡哭笑不得。

    我的娘親啊,我把女人送到宮門口,這會兒如果見到姐姐恐怕連雙腿都要發軟,還主動去求見,那是沒事找抽?

    張延齡從乾清宮退出來,心裡帶著不解,皇帝這是怎麼了,到底是什麼書讓皇帝要秉燭夜讀?

    這時候司禮監秉筆太監蕭敬走過來,道:「國舅爺,您或許不知,陛下這兩日都在看書,也不知那書中有何魔力!」

    張延齡心想不好,這是有人比他更會獻媚,居然送了幾本書,就讓皇帝連女人都放在一邊。他趕緊問道:「是何人進呈?」

    蕭敬道:「李大學士。」

    張延齡嘴巴張了張,一點脾氣都沒有,別人也就算了,內閣大學士他可惹不起。

    李東陽怎麼看也不像是諂媚之人,所進獻的應該不會是他平日裡所看的《金瓶梅》等書。隨即轉念一想,你李東陽不送,我不會送?我恰好家裡還有一本精裝彩色插圖版的《金瓶梅》,送來給陛下解解乏也是極好的。

    張延齡第二天就叫人把書送到皇宮裡,弘治皇帝什麼都沒說,將書收下,這讓他感覺有戲。

    但隨即他從詹事府聽說了一件事,原來李東陽送去皇宮的書並非「進獻」,而是告狀的「證物」,是自己的小外甥朱厚照平日裡沒事看的閒書。

    李東陽得知弘治皇帝對此事不管不問,又帶著王華和梁儲等東宮講師進宮面聖,最後弘治皇帝迫於無奈,叫人當眾打了太子十板子,聽說把太子的屁股都打腫了,太子嘴硬並未說書是從何而來。

    張延齡突然感覺自己的屁股一陣涼颼颼的。

    這事有蹊蹺,我什麼時候進獻《金瓶梅》不好,偏偏在這時候進獻,皇帝見到《金瓶梅》這樣的書,馬上會想到太子的書是我送進宮門的!

    張延齡感覺自己大禍臨頭,又躲在家裡半個多月沒敢出門。

    風聲淡了之後,他仍舊心有餘悸。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28
第九二四章 困難

    王華等東宮講官舉報的最後結果,是朱厚照挨了十板子,書被沒收。弘治皇帝把兒子的武俠佔為己有,同時拿張延齡送的《金瓶梅》解乏,事情便暫告一段落。

    弘治皇帝認為書是小舅子送給太子的,而朱厚照則覺得是他二舅舉報的他,就連眾大臣也認為如此膽大包天敢給太子看閒書的除了外戚張氏兄弟也沒有誰了。而張延齡則因「意圖送女人進宮」的事不敢去見姐姐和兄長,「無辜」地背了所有人的黑鍋。

    此時遠在廣州的沈溪,並不知道他寫的書,成為弘治皇帝打無聊時間的法寶,現在的朱佑樘無心女色,每天除了上朝和處理政務,就是捧著看,廢寢忘食,讓隨侍的太監好生納悶,實在想不通是什麼東西讓皇帝如此沉溺。

    沈溪將當季的玉米和蕃薯栽種下並吩咐西校場的軍戶好好照料後,就等著三月初出征北上。

    三月初二,沈溪全家搬到了新府第,這裡寬敞明亮,每個女眷都有自己的房間,陸曦兒等小丫頭非常開心,搬進去之後開始佈置自己的房間,沈溪則只是大致轉了一圈,便去官驛繼續處理公事。

    沈溪喬遷新居,成為廣州府一等一的大事,前來送喬遷賀禮的人多不勝數。

    有了之前過節送禮被拒的經驗,地方官和士紳再送禮就聰明了許多,只送土特產,看起來不值錢,但或許就在那些不值錢的東西下面藏著什麼金銀玉器,只要把禮物送到沈溪的府上,禮單呈上去,就算回頭被沈溪現問題,想退都困難。

    我明明送的是土特產到你府上,結果你退回來的是金銀器皿,這是什麼意思?督撫大人賄賂地方官?

    沈溪早就料到會來這一出,所以他老早就派人在新府第大門外拒絕收禮,就算你們送的是鵝毛,本官說不收就不收,你們說本官做樣子也好,收買人心也罷,反正別動送禮的心思。

    本來很多人都覺得沈溪不近人情,這件事後更覺得他冥頑不靈,我們送點兒「土特產」意思一下你都不收,分明是不給廣州府官員和士紳的面子!那以後需不需要我們幫你籌措軍糧物資了?一個好漢三個幫,你這是鐵了心要單打獨鬥哪!

    沈溪這會兒算是被官場的繁文縟節給整怕了。

    他清楚地知道,地方官和士紳送禮不是白送的,他們通常都有事相求,或者是希望得到督撫衙門的庇護,處在這麼一個渾濁的時代,想激濁揚清的結果就是被人孤立,鬧得好像是他做錯了事一般。

    沈溪不過是作出一個正常的廉潔官員應該做的事,卻惹來一身騷。

    「老爺,船什麼的都已經備好,兵馬也已基本到齊,不過在物資運輸上或許會有一點兒麻煩……咱們的船隻可能不太夠。」

    馬九核算了一下港口停靠的大小戰船數量,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船隻不夠用。

    年前沈溪平匪,帶了四千兵馬,隨船走的只有兩千人,剩下兩千半途就地駐紮,直到回程攻打上川島時才用小船分批把人運過去。

    這次沈溪北上平匪,依然是帶四千人馬,雖然多了佛郎機人的三條大船,還有布政使司幫忙調集的二十幾條船,但因這次戰事週期更長,需要運送的物資更多,以至於船隻不足仍舊是老大難的問題。

    沈溪放下手頭的公文,問道:「布政使司衙門那邊怎麼說?」

    「布政使司的人說了,能調動的船隻基本都已調來,再小的船恐怕不適宜上戰場。」馬九道,「如果船隻數量不夠,只能臨時找人造船,或者從內河調運民船充數,但這些船隻……怕是被海浪一衝就要散架。」

    內河船隻和海船區別很大,內河船隻相對較小,而且結構較為鬆散,冒險使用的結果,可能就是在一場大風大浪後船毀人亡,沈溪可不敢冒這樣的風險。

    沈溪嘆道:「可惜這會兒佛郎機人不在,不然再跟他們借幾條船,或許就夠用了。」

    馬九一愣,沒聽懂沈溪的意思,沈溪已經強迫佛郎機人「借」出三條大船,讓佛郎機人幾乎快吐血了,要知道佛郎機人的船隻可比大明的海船強太多,此時大明工匠很難造出如此海船。

    畢竟佛郎機人造船就是為了漂洋過海,如果在品質上不過關,那佛郎機人也來不了大明來做生意。

    沈溪道:「這樣吧,跟隨軍將士說,船隻不夠的話,依然分出部分走陸路,這次我不乘船了,隨陸路兵馬一道北上。」

    「老爺,您……」

    馬九很想說,你不乘船,那誰來指揮船隊和佛郎機炮?

    南下蕩平匪寇的時候,馬九就現,要跟海盜作戰,還是要靠大船和火炮,如果靠陸路的騎兵和步兵去打,可能幾年都不會有戰果。

    現在沈溪等於是捨棄精良的「海軍」,跟隨陸軍行軍行動,不但走得慢,而且戰鬥力還弱,船隊那邊無人指揮也容易出問題。

    沈溪擺擺手示意馬九不用緊張,道:「沒事,不用急行軍,此番北上最重要的是穩紮穩打。」

    說是三個月內結束戰鬥,但其實並沒有硬性要求,只要後勤跟得上,打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成問題。

    ……

    三月初六正式出征,結果提前五天,四千兵馬已經集結完畢,廣州港變得熱鬧起來,大軍枕戈待旦,隨時可以出征。

    官兵年前跟著沈溪打了勝仗,拿到犒賞,年後又獲得軍功的賞賜,這會兒手頭上有的是錢,少部分進了廣州城裡秦樓楚館那些窯姐兒的腰包,大部分寄回家中養活妻兒老小,剩下的則變為行軍打仗的物資。

    而所有物資中,最受歡迎的莫過於乾糧。

    隨軍餓不死,但想吃飽不太現實,每個人每天的口糧多少是固定的,那些胃口大的就需要提前準備一些。

    南方人以米食為主,米團是不錯的充饑之物,但米團的保質期比較短,不利於攜帶。在所有乾糧中,最受歡迎的要數麵食中的幹餅,這東西雖然硬,但在三四月份能放十幾天,甚至黴了後同樣可以吃。

    當然,如果錢多的,還可以儲備一些牛肉乾、肉鬆、魚乾等葷食,耐饑耐餓,吃下肚子喝幾口水就漲漲的。

    沈溪於三月初三、初四兩次巡查軍營,這會兒士兵已經把下來的乾糧,連同自己從家裡帶的、買的都放好,或者用隨軍的馬車運輸,或者是準備隨行李裝船,有的直接把乾糧背在身上。

    士兵武器裝備基本都是自備,箭矢相對較缺,雖然年初這段時間由沈溪牽頭,地方官府加班加點打造了一批,仍舊不夠用。

    不但箭矢缺,兵器也有一定的問題。

    南方潮濕,兵器非常容易生銹,士兵不但要帶著兵器,還要帶磨刀石,隨時在兵器鈍了或者鏽了時磨一磨。

    「大人,看情況不太好啊,這三四月一過,南方雨水很多,不管是行船還是行路,都不好走!」荊越過來跟沈溪說道。

    荊越經歷年前的戰事,以軍功從百戶晉陞副千戶,算是晉陞幅度比較大的,年後他仍舊擔任沈溪的親衛隊長,負責保護沈溪的安全,以及傳達沈溪的軍令。

    沈溪臉色帶著一絲憂慮,搖搖頭道:「還能怎麼辦?車到山前必有路唄。」

    此時沈溪也覺,或者是年前的剿匪作戰打得太容易,讓他有些飄飄然,對年後戰事的困難有些估計不足。

    兵器問題不大,相對來說,官軍的兵器已經算好的了,由於大明實施鐵器專營,那些匪寇的武器更加落後,很多都是揭竿為旗斬木為兵,兩軍對上短兵相接的話,優勢不要太明顯!但缺乏馬匹卻是個老大難的問題。

    通常來說,盜匪打不贏就跑,需要騎兵追擊,盜匪喜歡躲在山寨裡不出來,又需要攻城器械攻打山寨。

    就算山寨不是磚石結構,只是厚重的木柵欄,也需要撞車撞開,那些木柵欄都經過特殊處理,想用放火燒這招不好使,而沈溪手頭上的火藥數量也嚴重不足……

    沈溪視察軍營回來,不由琢磨這些個問題。

    現在有點兒趕鴨子上架的意思,如果是小規模的海盜和山匪沒有大礙,就怕遇到相對精良的倭寇兵馬,由大明世襲軍戶組成的軍隊一向上不了檯面,經不起血戰,沈溪真怕遇到硬茬子時會承受不住巨大的傷亡而釀成大敗。

    廣東左布政使陸珩在三軍出征前,親自過來跟沈溪商議糧草補給的事情,等沈溪把困難跟陸珩說出來後,陸珩對此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陸珩道:「沈中丞,如今廣東地面上能湊給您的已悉數徵調,若再缺少,或者可以等個一年半載之後出征,又或者從福建、廣西兩地徵調。不過想來沿海匪寇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沈中丞無須過慮!」

    陸珩在西北跟韃靼和瓦剌人交過戰,自然看不起東南沿海的這群盜匪,可問題是,盜匪在海上流竄作案,講究的是利用天時地利來跟官軍周旋,輕視的結果就可能是落敗,沈溪絲毫不敢大意。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28
第九二五章 謝謝老爺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沈溪該上報的都上報了,地方也準備好必要的後勤補給,連出征的日期也早就定了下來,沒有絲毫退縮的理由。

    三月初六出征,出征前的這幾天,是沈溪最忙的時候……忙著慰妻。

    謝韻兒或許大度些,有丈夫疼有孩子哄的女人心境開闊,可林黛和謝恆奴就不那麼輕易「放過」沈溪了。

    尤其是林黛,入門三年都未懷孕,她已經開始懷疑人生。

    至於謝恆奴,知道又要分離,對沈溪百般痴纏,喬遷新居之後連牌也不打了,只要沈溪坐下來,小妮子就含情脈脈望著沈溪,如若要用溫柔的眸子把沈溪的心融化。

    家裡尚有尹文和陸曦兒,但她二人畢竟年少無知,又未過門,不懂閨房之樂,沈溪隨便逗弄她們兩下,她們便已經開心得睡不著覺。

    沈溪最放心不下的,是有孕在身的惠娘。

    惠娘是個傻女人,她一旦開始做一件事,就沒有停手和甘休之時,沈溪給她的生意她打理得很好,就算懷孕已經快七個月,還是忙裡忙外。

    沈溪每次過去都提醒她多休息,惠娘嘴上答應,可只要沈溪一走,她又繼續忙著做事,李衿作為閨中姐妹卻無計可施,因為在外宅裡,李衿名義上是作為惠娘從屬侍婢的身份存在的。

    「這時候呢,我本不該出征,因為這一去,很可能到你分娩時都不能陪伴在你身邊。你如果再繼續這麼操勞,豈不是讓我人在戰場都不能安心?」

    三月初五這天,沈溪下午很早就過來,因為入夜後要早些回府準備來日一早出征的事情,沈溪只能留一下午的時間給惠娘和李衿。

    已經是老夫老妻了,沈溪在閨房之事上看得也就相對淡了許多,畢竟惠娘有七個月的身孕,而李衿對閨房中事又不是那種苛索無度的女人,更多地是曲意逢迎。

    惠娘道:「老爺,妾身還好,並不辛苦,只是怕誤了老爺交待的差事。」

    這話讓沈溪有些無奈。

    雖然惠娘從身體到心理都接受了他,但仍舊把她自己當作一個奴婢看待,相比於以前惠娘作為他的長輩,那時無論是斥責,又或者是嬉笑怒駡,都頗有親情和家的味道。那種溫情,對沈溪來說有些久違了。

    但沈溪沒有勉強,自己本來就是「霸佔」的惠娘,如果還要追求對等關係的話,那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惠娘畢竟是有自尊心的,她之所以接受成為沈溪的女人,更主要是在心中說服她自己,我是被迫於權勢,而非動了心,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

    沈溪走過去坐在床邊,朝李衿一招手,李衿老老實實走到他身旁,然後被他一把攬在懷中。

    沈溪道:「我走之後,照顧好你姐姐,切不可再讓她多忙碌,若有事我唯你是問!」

    惠娘給沈溪出難題,沈溪就把難題轉嫁到李衿身上,此時的李衿很無辜,她眼中的惠娘簡直是女強人的代表,而且精力旺盛得可怕,讓她自愧不如,她在惠娘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若惠娘繼續刻薄自身,她能有什麼辦法?

    「老爺……」

    李衿螓首微頷,臉上帶著幾分委屈和無奈,可她又不敢拒絕沈溪的話。

    惠娘倒是替姐妹撐腰,道:「老爺,您別為難衿兒了,是妾身想多做事情來為老爺分憂,老爺只管安心去打仗就好,妾身會注意休息,不至因操勞而影響腹中孩兒。」

    這是典型的敷衍,知道沈溪要走,她說這種話來寬慰人,回頭沒人能看得住她,沈溪出征在外哪裡知道她是否有多休息?

    沈溪知道多說無益,便沒再多提,將惠娘扯過來,春宵苦短,正是三月裡萬物復甦的季節,沈溪又是大好青年精力旺盛,既然是特意過來慰妻的,他就算再辛苦,他也要懂得體諒身邊的女人。

    閨房中的惠娘,多了幾分溫柔和善解人意,但仍舊讓沈溪覺得她有時候非常不解風情,本來有些事應該水到渠成了,惠娘卻委屈地說道:「老爺,既然有衿兒在,而妾身已有七月身孕,恐怕……」

    沈溪沒好氣道:「沒事,我自有分寸。」

    ……

    三月裡春雨連綿,中午沈溪過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就有些陰沉,下午從房裡出來,院子裡雨下得霧濛濛的,屋簷水滴在地上「啪啪」作響。

    惠娘從李衿手裡接過傘,上前為沈溪撐好,她寧可讓自己淋雨,也不想沈溪身上被雨水打濕。

    沈溪板起面孔:「既知道下雨,還不快回房裡去?」

    「老爺,您……」

    惠娘又用幽怨的目光望著沈溪。

    沈溪道:「我有事,會跟衿兒說。衿兒,先扶你姐姐進房,再跟我到堂中說話。」

    沈溪不想讓惠娘多費心,有事只能跟李衿交代,所以堅持讓惠娘回房休息。

    惠娘就算是個工作狂,在沈溪面前她還是不能太任性,只能乖乖地回房。

    正堂裡,沈溪把桌上的帳本拿起來隨便翻看了一下,這些帳目儘管採用了他教授的複式記帳法,但依然讓他感覺頭疼。

    李衿和惠娘都是善於做生意之人,不用他擔心什麼,而且他也不用懷疑惠娘和李衿的忠誠,因為兩個連本來身份都失去的女人,有了錢財在這世道也寸步難行。

    李衿和惠娘的生意都是建立在有督撫衙門關照的情況下,別人並不知道,其實廣東地面上火速崛起的商業組織,其實背後當家的是兩個女人。

    「老爺。」

    李衿蓮步輕移,來到正堂,向沈溪施禮,身姿娉婷。

    「過來。」

    沈溪笑了笑,示意她坐在自己腿上。

    李衿有些扭捏,沈溪瞪了她一眼:「自己家裡,怕什麼?又無外人。」

    在禮教中,正堂是一家人接待來賓和祭祖的地方,非常神聖,作為妾侍無登正堂的資格,就算是被傳叫過來,也要恭謹有禮不能有任何懈怠。

    沈溪並不起管這些。在他看來,自己家裡,只要別人沒看到,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可以親暱些,就算在家中,他也經常會跟謝韻兒她們在正堂裡有一些小的親暱舉動。

    可對於恪守禮法的李衿來說,沈溪的要求讓她很為難。但她還是依言走過去,拘謹地坐在沈溪腿上。

    沈溪道:「你們姐妹在這裡的生活清苦了些,但你放心,我說過不會虧待你們,就一定會做到,將來我會找個合適的時間,把你和你姐姐正式納進門。」

    「謝老爺。」

    李衿對於沈溪的承諾,不敢抱有任何期冀,她從牢裡出來之後,就已經認清楚現狀,自己只是沈溪幕後沒有任何名分的一個女人罷了。

    沈溪拿出一些官牒來,都是營商到地方所需要的,沈溪將其交到李衿手上,道:「別讓你姐姐看到,她這個人最是固執,未來兩三個月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她。」

    在平日相處中,李衿能清楚感受到沈溪對惠娘的那種愛意,這種愛是讓她覺得無比羨慕,就算沒有名分,能得到男人如此的眷戀,在她想來也是一種幸福,可惜沈溪始終只是把她當作一個普通女人。

    李衿低下頭道:「奴婢謹遵老爺的吩咐。」

    沈溪笑道:「讓你別自稱奴婢了,還是喜歡剛認識你時候,你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自尊自強的傲氣。說起來你我也算是有緣吧,全因一幅畫,而那幅畫,卻是我心中對你最初的印象。」

    「老爺……」

    李衿抬頭看著沈溪,杏眼圓睜,滿臉震驚之色。沈溪之前曾用很多方法來證明其實當初的那幅有些旖旎的畫卷,是根據某一幅仕女圖所畫的,如今沈溪終於承認,那畫裡的主人翁不是別人,正是她李衿。

    沈溪道:「怎麼,害羞了?其實當時不過是驚鴻一瞥,我對你很欣賞,可惜始終沒曾想過會有一天讓你留在我身邊,說起來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衿雖然很傳統,但她也是相信緣分之人,當下頷首道:「賤妾……自從見到老爺,就很崇慕老爺。」

    就好像表白一樣,沈溪把當初的一個秘密說出來,李衿也把藏在心中很多年的秘密說出。

    當年的李衿,不過是個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少女,與沈溪見面帶著幾分尷尬,可沈溪所表現出來的才華非同一般,又幫李家解決了《清明上河圖》的危機,算是李家的大恩人。

    李衿畢竟不是養在深閨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無知婦孺,她有自己的主見,更可以有自己的愛恨。

    當初李家落難時,李衿所想到的就是讓婢女去找沈溪,希望能得沈溪的庇佑,可惜當時沈溪出征往西北,沒能在關鍵時候拯救李家,可最後還是救了她出來。

    「是嗎?」沈溪笑了笑道。

    李衿輕輕點頭:「嗯。」

    沈溪沒想到一向拘謹的李衿也會有這麼灑脫和大膽的時候,居然會在他面前說出當年的小秘密,突然之間二人之間的關係感覺親近了許多。

    沈溪笑道:「之前總是覺得缺少什麼,現在想起來,你入門之後,都沒好好給你畫一幅畫。去準備筆墨,我要親自為你畫一幅,當作送你的禮物。」

    「是,老爺。」

    李衿粉頰染紅,走到後堂去拿了筆墨紙硯出來,親自為沈溪研墨,等紅袖添香之後,卻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帶,被沈溪笑著拿開她的手。

    沈溪橫了她一眼道:「你當老爺是什麼人?這春寒料峭的……你就站在那兒,要不了多久就能畫好,完成後你先過目,然後拿給你姐姐看,等她分娩後,我也會給她和孩子畫上一幅。」

    沈溪拿起毛筆來作畫,雖然不是很習慣,但仍舊將李衿的容貌和衣著惟妙惟肖地呈現於紙上。

    最後李衿拿著那幅畫,突然想到第一次與沈溪見面時的情景,眼淚「唰」地便落了下來。

    「不喜歡?」沈溪問道,「若不喜歡,撕了便是。」

    李衿擦擦眼淚道:「不是,賤妾很喜歡,謝謝老爺。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29
第九二六章 不甘又如何?

    三月初六一大清早,沈溪親率幾十名親衛,騎馬往城南港口而去。

    此次出征沈溪仍舊統率四千人馬,多數將士年前就跟沈溪出征過,就算不知根知底也算熟悉,這次仍舊兩千兵馬走水路,兩千兵馬走陸路。

    沈溪之前就已經商定好,這次出征他走陸路,水軍方面由廣州前衛指揮使章承來負責,馬九負責船上的火炮發射等事宜。

    沈溪剛到港口,便見到馬九身後跟著一個精神抖擻的小兵,這小兵一身鴛鴦戰襖,明顯改小過穿起來很合身,看起來小胳膊小腿兒的,見到沈溪後,一挺腰板,倒有幾分軍人的氣魄。

    沈溪沒有說話,荊越笑道:「喲,這不是六丫嗎?」

    年底出征返回廣州後,那些老兵油子都知道六丫是女兒身,明白馬九收的不是義弟,而是義妹,關於六丫是怎麼上的船倒是眾說紛紜,荊越沒敢把六丫的真實來歷說明,怕影響沈溪和李徹的聲名。

    畢竟六丫本來就是李徹送給沈溪的「禮物」。

    六丫聽到荊越的話,朝荊越瞪了一眼。馬九走過來向沈溪行禮:「大人,六子想……隨軍出征,領幾分戰功回來。」

    沈溪未置可否,荊越問了一句:「想當花木蘭?」

    六丫仰著頭道:「想當花木蘭怎麼了?」

    「閉嘴!」

    馬九喝斥一句,「大人面前,不得放肆。」

    六丫有些不忿,好像自己隨軍打仗理所當然,而且她自負水性很好,能把馬九從海裡給救出來,就好像隨軍後戰功唾手可得,可以很容易便分到銀子和田地。

    荊越請示道:「大人,要不讓六丫兄弟跟著打仗,咱也照顧她一點……再不行讓她跟著您,路上也好有人給大人暖被窩。」

    荊越話說完,旁邊幾個老兵油子都在笑,六丫憤憤然道:「誰說我隨軍就只能給大人暖被窩?」

    「不然呢?」荊越嘻笑著問道。

    沈溪知道這些老兵油子都放肆慣了,現在聽說有女娃子隨軍,還是「老相識」,又欺負六丫是個剛年滿十三歲的小丫頭,都在打趣她,以此為樂。沈溪擺了擺手,道:「叫人送她回去。」

    「是,大人。」

    馬九轉過身,正要帶六丫走,六丫衝過來死死抓住沈溪的胳膊,怎麼都不肯鬆開,馬九又不想傷了義妹,頓時無可奈何地看著沈溪。

    這下旁邊那些老兵油子笑得更開心了。

    沈溪臉色漆黑:「兵不成兵,將不成將,成何體統?」

    一句話,那些兵痞趕緊收斂笑容,一個個筆直地站著,六丫則不管那麼多,就是抓著沈溪的胳膊,這次卻被馬九直接給扯了過去。

    「出發!」

    沈溪一聲令下,正要上馬,卻見六丫一個箭步往沈溪平日乘坐的馬車衝了過去,一頭鑽進車廂裡面,馬九對此無可奈何。

    馬九正要過去把義妹拉出來,沈溪道:「由著她吧,你早些上船,一路上聽我的命令列事!」

    「是,大人!」

    馬九神色一喜,匆忙帶著幾個車馬幫的弟兄乘小船往佛郎機大船的方向而去。

    沈溪抬起頭看了看東昇的旭日,輕嘆一句:「希望這幾天少下雨。」

    荊越問道:「大人,咱先往何處去?」

    沈溪跳上馬,隨口道:「先往惠州府,從歸善,往海豐、海陽方向去。」

    ……

    因三省督撫沈溪在廣州城坐鎮,珠江口右岸以及大鵬灣一線原來也鬧海盜,但這半年基本銷聲匿跡,海盜和倭寇開始往北逃竄,廣東和福建交界兩不管的地區,有大批海盜和倭寇存在。

    處於閩粵兩省交界處的南澳山,是廣東境內第一大島,同時也是沈溪出征的第一站,也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在此之前,大軍基本處於趕路的狀態。

    此時廣東各州府基本得到沈溪帶兵北上的消息。

    大軍行進沿途的惠州府、潮州府除了動員民眾配合官軍的行動,也大多開始準備犒勞將士的錢糧,地方上開始納捐,為沈溪籌措物資。沈溪走陸路官道,其實更適合伸手向地方官府索要錢糧。

    惠州府城,欣樂驛。

    來自京城的欽命「特使」,帶著人接連辦了幾個案子,就連惠州府同知隋築都被他們捉拿歸案,此時這位「特使」辦完公事,悠閒地坐在官驛正堂的太師椅上,趾高氣揚地看著向他彙報的錦衣衛。

    「……江鎮撫,案犯隋築已被拿下,案子基本可以了結,如今知府衙門設宴款待,我等是否前往出席?」

    錦衣衛將請柬雙手奉上。

    「特使」接過後看了一眼,臉上浮現一抹笑意。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向與沈溪有芥蒂的江櫟唯。

    江櫟唯送沈溪履任地方後遲遲不北歸,其所負主要任務,是調查地方官府與白蓮教勾連之案。

    這幾年廣東地方有亂黨出沒,據說官府中人信任彌勒佛,詭言白蓮花開,彌勒降世,造作經卷符籙,蠱惑民眾,意圖不軌。

    此事經由前廣東左布政使周孟中上奏朝廷,由於距離山東唐賽兒盜亂不過八十餘年,朝廷極為重視,特派江櫟唯到廣東查探。

    江櫟唯幾經調查,探明事實的真相是地方少數民族作亂,至於亂黨和宗教云云皆為子虛烏有。

    但江櫟唯難得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不願意如此徒勞無功回京,把心一橫,接連拿下幾個府、縣大員,惠州府是他此行最後一站。等事情了結,他便要啟程回京覆命,畢竟離開京城近一年時間,手底下的人已經開始有怨言。

    聽說知府衙門設宴,江櫟唯臉上露出冷笑,道:「就看宋知府會不會做事!」

    江櫟唯所拿官員,無不是地方權力鬥爭的犧牲品,一些進士到地方履職的官員,與舉人出身的地頭蛇明爭暗鬥,許多人通過給江櫟唯打招呼行賄,將地頭蛇屬官歸在「亂黨」之列。

    這些人有頂頭上司鼎證,還有江櫟唯和廠衛嚴刑逼供,屈打成招,送到京城的路上,那些嘴硬的多半會死於非命,然後報個「畏罪自盡」,如此江櫟唯既能交差,領取功勞,還能拿到地方官獻上的好處。

    那稟報的錦衣衛總旗有些遲疑:「江鎮撫,聽說中丞沈大人領兵北上,不日將途徑惠州府,可要與其錯開,早些離此是非之地?」

    「哦?」

    江櫟唯如意算盤打得很響,事情辦完就走,以他京師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的身份,地方官見了他哪個敢不巴結?

    就算品秩比他高的知府,乃至三司衙門的官員,也不敢公然開罪他,只能老老實實把禮物送上。

    江櫟唯想了想問道:「幾時出征的?」

    總旗回道:「回江鎮撫,沈大人初六出征,算算時間,大軍應該在初八、初九兩天過惠州府。」

    江櫟唯笑著擺了擺手:「他一介文臣,經不起顛簸,領兵出征四五日能從廣州到惠州府城已屬不易,何況今天才初七。明早咱們便出發,絕不會與他遇上!知府衙門還是要走一遭,否則,惠州府豈非白來?」

    江櫟唯可不會輕易走人。

    之前惠州知府宋鄺說過會以厚禮相贈,如今好處還未得到,匆匆離開豈不虧大了?

    入夜時分,江櫟唯帶著他的人馬,大模大樣到了宋鄺設宴的教坊司,雖然此時一干人身著便裝,但教坊司的鴇娘絲毫不敢怠慢,一個是知府,另一個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手上都擁有生殺大權。

    宋鄺四十多歲,上來就找了幾名清倌人作陪,江櫟唯嘴上連說「不必」,但難得事情辦完可以放鬆一下,宋鄺又非常堅持,面前全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江櫟唯推讓一番便欣然接受。

    宋鄺從懷裡拿出個小木匣,遞到江櫟唯面前,什麼解釋都沒有。

    江櫟唯打開來一看,裡面都是京城周邊的地契,足有五六十畝,以京城周邊熟田的地價,這些田契少說也價值個七八百兩。

    宋鄺笑道:「江鎮撫不要嫌棄才好。」

    江櫟唯眉開眼笑:「宋知府客氣了。」

    說完,江櫟唯把地契放回匣子中,然後往懷裡一揣,事情便算是心照不宣……我幫你拔除釘子,你讓我財色雙收,公平交易。

    宋鄺為江櫟唯斟酒。

    酒過三巡,賓主皆放浪形骸。江櫟唯將一名妙齡的清倌人攬在懷中,帶著幾分醉意問道:「叫何名字?」

    「奴家繡寧。」

    清倌人喝了幾杯酒,面頰紅撲撲的,讓江櫟唯心猿意馬。

    江櫟唯哈哈一笑:「繡寧?倒是好名字,來,陪本官再飲幾杯。」

    宋鄺知情識趣,知道江櫟唯拿到好處,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自己留下無太大意義,起身跟教坊司的鴇娘交待一番,然後向江櫟唯告辭。

    江櫟唯自然不願意宋鄺留在這兒礙眼,欣然與其作別。

    宋鄺前腳剛走,江櫟唯已經忍不住對繡寧和她旁邊的姑娘動手動腳,雖然是在宴客廳這種相對公開的場合,但畢竟門是關著的,屋子裡只有江櫟唯一個男子,幾個姑娘都怕江櫟唯的官威,不得不順從。

    江櫟唯一把扯開繡寧的衣襟,繡寧畢竟是清倌人,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被江櫟唯按倒在地。

    江櫟唯冷聲道:「不過是教坊司的歌妓居然敢對本官喝來喝去,連本官跟你討要個丫頭都不肯給!」

    「大人,您醉了!」

    繡甯和幾個姑娘根本聽不懂江櫟唯在說什麼。

    其實江櫟唯是在嫉恨玉娘。

    江櫟唯一直覬覦玉娘身邊的熙兒,幾次跟玉娘討要,玉娘都不肯給。

    玉娘把熙兒和雲柳養在身邊,待價而沽,幾次三番想把人送給沈溪不可得,卻不願意送給江櫟唯,這讓江櫟唯感覺面子受損。

    江櫟唯不管不顧,他現在要在這些姑娘面前大逞威風,一時間布帛翻飛……江櫟唯將惠州府教坊司當成他的後花園一般,予取予奪。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33
第九二七章 知府和鎮撫

    夜色深沉。

    本是一片萬籟俱寂、深巷只聞犬吠的時辰,惠州府的教坊司內仍舊燈影綽綽,這天教坊司內只有一個宴客廳內有客人,而惠州知府宋鄺走了後,整個教坊司內其實只剩下江櫟唯一名客人,對此他沒有任何覺得不妥。

    「大人,時候不早了,您是否該回去?」外面響起鴇娘徵詢的聲音。

    屋子裡傳來江櫟唯的喝斥聲:「本官做何事需要你們管嗎?滾開!」

    鴇娘可不敢得罪這位京城來的錦衣衛大爺,她連忙出了教坊司正門,出去跟守在外面的錦衣衛傳達江櫟唯的話。

    帶隊的錦衣衛百戶和幾個總旗、小旗雖然不甘在外面吹冷風,但江櫟唯始終是他們的上司,肚子裡有怨言也只能繼續留守。

    「晦氣,江鎮撫在裡面有醇酒美人享用,我們卻只能在外面喝西北風,這算什麼世道!?」這些錦衣衛在京城都是囂張跋扈的主,有些看不慣江櫟唯的行徑。

    「不滿意進去跟江鎮撫說,在這裡發牢騷管個鳥用?」

    外面風越來越大,雖然說吹面不寒楊柳風,但頂著風吹到底不那麼舒服,就在這些錦衣衛準備找地方躲避時,突然遠處傳來馬蹄聲和靴子踏地聲,隆隆震耳,隨即火把的光亮,大批官兵蜂擁而至,幾名錦衣衛見勢不妙立時執出兵刃相對。

    為首的錦衣衛百戶上前喝道:「幹什麼的?下馬,此地有公幹,切勿靠近!」

    粗豪的男子聲音傳來:「公你娘的幹,看不到督撫大人親臨?放下兵刃,束手就擒!」

    說話的是沈溪的親衛隊長,副千戶荊越,他的話對平匪三軍將士管用,對錦衣衛卻半點兒沒有約束力。

    錦衣衛百戶怒道:「什麼督撫,這裡是錦衣衛鎮撫!」

    沈溪驅馬過來,笑道:「那就沒錯了,我找的就是你們的江鎮撫,讓路!」

    這些錦衣衛可以不理會荊越,但哪裡敢怠慢沈溪?

    沈溪到梧州上任還是他們順道護送的,沈溪是欽命上差,他們就算再囂張無禮,也不能在沈溪面前耍橫。

    荊越帶著衛所兵馬衝過來,錦衣衛雖未被繳械,但還是被迫後退到了牆邊。江櫟唯帶到教坊司來的人本就不多,官軍好似洪流一樣將眼前幾個錦衣衛團團圍住。

    沈溪跳下馬:「本官來找江鎮撫,與爾等無關!」

    那些錦衣衛只能讓到一邊,目視沈溪帶人進入教坊司。人剛進去,便聽到安靜的樓道中傳來不太和諧的聲音,隱約聽到女子的哭聲。

    沈溪皺了皺眉,一擺手,荊越等人已經沖上樓去,將傳出聲音的房間門給砸開,裡面傳來江櫟唯的怒喝:「誰人如此放肆……襲擊本官……啊!」

    廳堂內一片嘈雜,桌椅撞翻的聲音以及滾地的「咚咚」聲,夾雜著女子的嬌呼,江櫟唯雖然奮力反抗,但還是半裸著身體、雙手被反剪在背後按翻在地。

    隨即沈溪進入廳中。

    裡面的姑娘嚇得渾身瑟瑟發抖,匆忙整理好衣服,本想逃出房門,但門口已經被沈溪所率的官軍團團圍住,只能抱著衣服縮在角落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

    「沈大人?」

    江櫟唯勉強抬起頭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沈溪似笑非笑的臉,這張臉讓他發自內心的延誤,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惠州距離廣州有兩百多里,沈溪初六才領兵從廣州府出兵,怎麼初七晚上就出現在惠州府?

    沈溪領兵日行百里,在這年頭絕對是非常恐怖的行軍速度。

    沈溪踏著馬靴走上前,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江鎮撫居然也會流連煙花之所,令本官大開眼界。」

    江櫟唯怒不可遏:「我一未犯王法,二未得罪你沈中丞,沈中丞作何帶人行兇?」

    沈溪哈哈一笑:「行兇的罪名本官可不敢當,本督撫連日行軍抵達惠州府,得知江鎮撫在此,特來拜會,未曾想就遇到這一出,江鎮撫這是在……強搶民女?」

    江櫟唯掙紮了幾下,仍舊沒掙脫,氣惱地道:「此乃教坊司,光明正大的地方。在下不過是前來飲酒,放鬆身心……在下有公務在身,之前與沈中丞井水不犯河水,憑何干涉?」

    沈溪語色轉冷,道:「隨你怎麼說,來人,將江鎮撫請下去!」

    江櫟唯衣衫不整被人拎了起來,饒他是武進士出身,但在幾個粗壯的軍士面前仍舊無計可施,荊越抓起繩子就往江櫟唯身上捆。

    「沈中丞,你這是作……唔!」江櫟唯還想繼續質問,嘴已經被人堵上麻布,這下連開口都沒機會了。

    隨即,江櫟唯被押著下樓而去,沈溪打量那些受驚的女子一眼,道:「汝等整理好衣衫,與本督撫同往知府衙門,當作證人!」

    「嗚嗚嗚!」

    江櫟唯嘴裡仍舊發出聲音,表示他絕不屈服,可到現在他仍舊弄不明白,沈溪為什麼要捉拿他?

    一個是三省督撫,一個錦衣衛鎮撫,沈溪雖是身負皇命掃蕩匪寇,但江櫟唯也是領旨前來辦案,二者間互無統屬關係,就算沈溪來勢洶洶,綁人也要有理有據。江櫟唯心想,難道這小子想告我姦污民女?這些女人算什麼民女?

    沈溪跟著人群一起出了房間,站在樓梯口,看著江櫟唯被人架了出去,略一沉吟正要下樓,荊越上樓來稟告:「大人,派去知府衙門的人得手了,這會兒知府衙門上下俱都逮捕歸案,就等您發落了!」

    沈溪滿意地點頭:「好,隨本官去知府衙門一趟!」

    ……

    江櫟唯這輩子只有把別人送上囚車的份,自己還從來沒嘗過坐囚車的滋味,這次他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當見到自己帶的人都被沈溪拿下,江櫟唯開始緊張起來,他只能理解為這是沈溪打擊報復他,可此時他毫無反制的手段,只能坐以待斃。

    火把通明,士兵們浩浩蕩蕩往知府衙門而去。

    到了府衙門口,只見大門敞開,裡面同樣燈火通明,衙門正院裡,惠州知府宋鄺被五花大綁按在地上,知府衙門的其他官員,有的在值夜的時候被拿下,有的則是從家中被窩裡給綁來。

    沈溪不但知道他們的府邸,連這些人的臥室在家中哪個位置似乎都一清二楚。

    宋鄺努力昂起頭,大聲喝道:「此乃惠州府衙,誰人敢造次?」

    沈溪從馬背上下來,閒庭信步一般進入府衙大門,站在宋鄺身前,笑眯眯地說道:「不知道本官夠不夠資格到你惠州知府衙門來辦案?」

    就算宋鄺不認識沈溪,但見沈溪大紅官袍前面的補子便大概猜到了,沈溪作為三省督撫有不少公文傳達到惠州府,沈溪出征途中將路過惠州府的消息,也一早就有專人送來。

    「爾乃何人?」

    就算清楚沈溪身份,宋鄺依舊故作不知,大喊大叫。

    在被沈溪捉拿後,他知道怎麼樣也不能落了氣勢,不然主動權就完全落到沈溪手上,可惜由始至終,沈溪都沒打算給他反撲的機會。

    沈溪指了指荊越,自己往衙門大堂方向而去,留下一記響亮的聲音:「本官是什麼人,告訴他!」

    荊越揚起頭,頗為自豪:「此乃三省督撫沈大人。」

    「沈督撫?你有何資格扣押本官?」宋鄺被人強按著,繼續囂張地吼道。

    沈溪的聲音傳來:「告訴他!」

    荊越領命:「是,大人。查惠州知府宋鄺,勾結海寇殘殺百姓,年前殺平民三十六人以良冒功,督撫沈大人平定海寇途中,特捉拿問罪!」

    「無稽之談,絕無此事!」宋鄺額頭青筋迸露,聲嘶力竭地吼道:「本官廉潔奉公,素有青天之譽,有地方百姓為本官作證,就算告上朝廷……」

    「啪!」

    沈溪此時已經坐上公堂,一拍驚堂木,「帶犯官宋鄺上堂說話!」

    江櫟唯被人從囚車上硬拽下來,胳膊在車架上蹭掉一層皮,心頭正惱火,忽然聽到荊越說出的罪名,又聽到沈溪對宋鄺定的稱呼,頭「嗡」一聲好似炸開了。

    江櫟唯來惠州府查的是地方官與亂黨勾結,而沈溪查的卻是地方官與海盜和倭寇勾結,二者間互不衝突,如果宋鄺真被沈溪定罪的的話,那他與宋鄺間有暗中來往和利益輸送,似乎也要遭殃。

    江櫟唯心想:「這小子打一個時間差,提前兩日趕到惠州府,就是要殺宋鄺一個措手不及,他如此篤定,必是有確鑿的證據在手,我怎就聽信了宋鄺的荒誕無稽之言,幫他捉拿拷打那些反對他的官員?」

    荊越立在堂前,喝道:「督撫沈大人開衙審案,通知城中百姓,可到公堂圍觀!」

    「威武!」

    沒有衙差出來喊號子,就由沈溪親率的官兵充任,江櫟唯和那些個府衙的官吏一併被按倒在堂前。

    之前沈溪捉拿江櫟唯,控制惠州府衙後,早有士兵去城中敲鑼打鼓,告知惠州府衙將會公堂審案,審訊的物件正是知府衙門的官員。

    江櫟唯明白,沈溪又要故技重施,準備把惠州府衙上下,跟泉州府衙、廣東鹽課提舉司衙門一樣,連鍋端。

    城中百姓大多入睡,聽到街上敲鑼打鼓,本以為是走水,街坊四鄰連衣服都沒整理好就到院子,大老爺們兒壯著膽子出去查看是怎麼回事,婦人則把各屋的老人和孩子叫出來。

    等各家的爺們兒回來後院子裡才稍微安寧了些,聽說要審訊惠州知府宋鄺等人,所有人都震驚得合不攏嘴,這可是惠州府最大的官啊!人們紛紛回屋把衣服穿戴整齊,然後一路小跑往府衙方向去了。

    原本城裡最熱鬧的時候,就是衙門審案。

    平日衙門放告之日都會有大批人圍觀,這次連知府都被人捉拿,案子肯定小不了。

    當得知開衙審案的是如今風頭正勁的狀元郎沈溪,就算還在自家婆娘的肚皮上沒完事的,也都趕緊穿好衣服前來湊熱鬧,生怕晚了沾不到衙門的邊。

    「督撫大人開衙審案!」

    「知府老爺被問罪嘍!」

    「知府老爺要砍頭嘍!」

    這頭案子還沒開審,惠州城裡已是流言四起。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34
第九二八章 酷刑

    公堂上,沈溪正襟危坐,手上拿著他一手整理出來的卷宗,左右皆是手執長棍的兵士,而正堂前所押解的,除了知府衙門的大小官吏外,還有個倒楣鬼江櫟唯。

   直到這個時候江櫟唯都沒想明白惠州知府宋鄺是如何跟海盜和倭寇勾結的。

    隨著知府衙門內湧入百姓增多,江櫟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在場這麼多人中,只有他衣不蔽體,身上僅著一件白色單衣,就算是單衣的袖子也在教坊司被人拽去半邊,身上涼颼颼的,但額頭卻冷汗直冒。

    江櫟唯自問這輩子沒這麼狼狽過,好在老百姓並不認識他,只當他是哪家被捉姦在床的登徒浪子,圍觀者多在竊笑。

    百姓等著開堂,但沈溪遲遲沒有動作。

    這會兒沈溪正在認真審閱卷宗,但不過是做個樣子,百姓議論紛紛,他們在猜測沈溪到底要如何審訊知府。

    沈溪是正三品的三省督撫,而宋鄺是正四品的一府父母官,一品的差距有多大?百姓心中沒有準確的概念。

    但是,在場但凡有官職在身的,或者是對官場瞭解的,都知道沈溪的督撫跟知府之間是天和地的區別。

    督撫連從二品的布政使都能壓得死死的,更何況是一個正四品的知府!

    終於,沈溪在萬眾期待中抬起頭來,問道:「案犯可全數緝捕到案?」

    此時沈溪身邊並無隨軍的文職人員,荊越臨時充當師爺,高聲道:「回大人,案犯全數查驗。」

    沈溪微笑著點頭,在百姓的目視下,一拍驚堂木,喝道:「升堂!」

    「威武……」

    知府衙門大堂內外莊嚴而又肅穆,沈溪一拍驚堂木,道:「帶犯官宋鄺上堂!」

    沈溪剛到知府衙門時,宋鄺呼喝不休,可後面百姓聚攏而來,他再想出言質詢沈溪時,嘴巴已經被人堵上,此時被押到大堂上來,由於顧及自己的臉面,就算人是被架進來的,他還是寧死不跪。

    堵嘴布隨後被拿下,宋鄺惡狠狠地瞪了沈溪一眼,一臉倨傲之色,隨即將臉扭到一旁什麼話都不說。

    沈溪道:「犯官宋鄺,你可知罪?」

    宋鄺冷笑不已:「下官倒要問問沈大人,我一心為朝廷做事,兢兢業業,肝腦塗地,何罪之有?」

    荊越喝道:「大膽犯人,敢如此跟大人說話……膽敢不跪,打斷你的狗腿,看你跪還是不跪!」

    宋鄺對於荊越的呼喝沒有半點兒畏懼,他反倒希望沈溪的人對他繼續囂張下去。

    從道理上講,沈溪是沒資格將他知府的官位給剝奪的,以他正四品知府的身份,見到沈溪並不需要下跪,雖然他是直接從床上被拽起來並未穿官府,但規矩向來如此。

    就在士兵準備動手打板子時,沈溪抬手阻止,朗聲道:「慢著!」

    兩邊士兵退下,沈溪一擺手:「賜座!」

    「啊?」

    一句話,不但讓外面圍觀的百姓大吃一驚,連大堂上跪滿地的府衙官吏和兩旁的士兵也都驚愕不已。

    沈溪花了這麼大的力氣突然殺進城來,完全瞞過知府衙門,眼下給宋鄺賜座,是否意味著沈溪無法定宋鄺的罪,今晚的一切將以鬧劇收場?

    椅子搬上來,宋鄺卻不坐,厲聲道:「沈大人,您不將下官的罪名說清楚,本官仍有犯罪的嫌疑,不能落座。」

    這會兒沈溪容讓,讓宋鄺氣勢越囂張。

    對宋鄺來說,保持在下級官員和惠州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更為重要,雖然目前他處於不利地位,但想方設法採用一些手段擺譜,找回知府的威風。

    外面的江櫟唯一看這形勢不對,他對沈溪很瞭解,沈溪越是客氣,說明殺招愈厲害。江櫟唯心想:

    「既然這小子連夜進城,手裡一定有確鑿的證據,宋鄺這回是凶多吉少了,泉州知府張濂就是你的前車之鑑。不行,我得先想想如何為直接開罪,方是上途!」

    江櫟唯自認文武全才尚且不是沈溪的對手,這宋鄺在他看來死定了。

    沈溪既然說宋鄺與海盜和倭寇勾連,江櫟唯自己可從未見過海盜和倭寇,說他牽連進去那絕對是子虛烏有,對此江櫟唯倒不是很擔心,但總覺得似乎忽略了什麼。

    公堂上的沈溪笑道:「宋鄺,你可真是客氣,本官讓你坐,你還不坐,那也由不得你了,按在座位上!」

    「是!」

    直接上去兩個士兵,把宋鄺架著,就要往椅子上按。

    這下在場的人全都開始犯迷糊,是沈溪綁了宋鄺說要治罪,現在賜座宋鄺不肯坐,沈溪居然強迫讓他坐?簡直亂套了!

    就在宋鄺屁股沒接觸到椅面上時,沈溪突然道:「忘了給他加上坐墊了,送下去!」

    沈溪對荊越擺手,示意讓荊越拿著「坐墊」去給宋鄺墊著,等「坐墊」拿出來後,外面圍觀的百姓一片譁然……

    這哪裡是什麼坐墊,根本是釘子板。宋鄺看到之後就慌了,這要是坐下去,屁股還不被紮出一堆窟窿來?

    荊越一臉壞笑,把釘子板放下,道:「宋知府,沈大人讓你入坐,請坐吧!」

    宋鄺高聲道:「沈大人,你這是濫用私刑!我乃堂堂四品知府,你……」

    沈溪打斷他的話:「本官只是請你坐,何來濫用私刑之說?賜座!」

    最後的重音「賜座」,就好像奪命的軍令一樣,兩個士兵將宋鄺給提起來,狠狠地按在釘子板上,只聽宋鄺出「啊……」的一聲慘叫,那聲音令在場所有人都起雞皮疙瘩,圍觀百姓全都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一臉忌憚,替宋鄺疼得慌。

    宋鄺的慘叫聲仍在繼續。

    沒過一會兒,沈溪一擺手,兩個士兵這才撤去,宋鄺從椅子上站起來時,釘子板已經紮進肉裡,這會兒跟他屁股合為一體。

    沈溪冷笑道:「人站起來了,坐墊豈能帶走?快將坐墊放回原處,換下一人就坐!」

    宋鄺連同釘子板一同又被按著坐了下去,再次出瘮人的慘叫,隨後釘子板從屁股上拔下來時,那痛苦更甚。

    在宋鄺淒厲的慘叫聲中,一名正六品的通判大聲喝道:「沈大人,我們皆是朝廷命官,你可不能濫用私刑。」

    沈溪無奈搖頭:「這叫私刑?明明是公刑嘛,堂下案犯,還有哪個要出來試試?」

    沈溪故意說「公刑」,跟「宮刑」音相同,不過堂下人噤若寒蟬,誰也不敢保沈溪會不會真把人給閹了,如今的沈溪在這些人眼中就好像惡魔一樣,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最聰明的要數江櫟唯了,他人在公堂外,本身又並非惠州府衙的人,再加上他之前跟沈溪有些「過節」,為了不被打擊報復,只好裝聾作啞,這會兒只要沈溪不提審他,他就打定心思不說一句話。

    宋鄺屁股鮮血淋漓,讓人看了觸目驚心,。慘叫聲已然停下,但疼痛照樣鑽心。

    宋鄺臉色慘白,渾身抖個不停,不過他已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瞪著沈溪怒喝:「沈溪小兒,你這個佞臣酷吏,有什麼手段儘管衝著我一人來……我必會將今日遭遇奏明朝廷,讓聖明天子治你的罪。」

    沈溪笑著舉起大拇指:「好,宋知府有膽有識,本官佩服,來人,將坐墊撤了,再給他加一張長椅!」

    「是,大人。」

    荊越這會兒也不管沈溪要做什麼了,只要能折磨這些平日耀武揚威高高在上的文官,他心裡就覺得解氣……哼,再讓你們這些文官看不起我們武將,現在我們有沈大人撐腰,有本事再橫啊!

    椅子抬了上來,沈溪一揮手:「宋知府,讓本督撫最後再如此稱呼你一次,你若是將殺良冒功的事認了,本官就不再為難你,讓你安然落座。」

    宋鄺一看,剛才釘子板我都坐了,這會兒只是把加長的椅子,我有什麼不敢坐的?

    「沈溪小兒,需要假惺惺,本官不用!」

    宋鄺說完啐了沈溪一口,立馬被兩個士兵強行給按倒了椅子上,屁股這會兒還在不停地淌血,這麼一壓,屁股疼得要命,那些士兵突然將他的雙腿理直,平放在椅子上。

    沈溪喝道:「加磚!」

    命令一下,連荊越也有些好奇,讓宋鄺這麼坐著已經是便宜他,加磚做什麼,給他墊腳讓他坐得更舒服些?

    由於前面擠滿了圍觀的百姓,荊越只能到大堂後面的中院去找尋轉頭。磚這東西西周時就明瞭,經過幾千年的展,基本上囊括了後世幾乎所有磚的類型,這東西牆角的花壇邊就有好幾塊。

    荊越拿著磚頭進來,正要往地上放,沈溪道:「放在他足踝處!」

    宋鄺獰笑道:「沈溪小兒,有何本事,儘管使出來就是!」

    加了第一塊磚,宋鄺一點感覺都沒有,加到第二塊,他還是滿臉不屑的笑容。沈溪道:「宋知府乃甯折不彎之人,豈能讓他屈膝?給他按直!」

    一聲令下,荊越終於明白問題的關鍵了。

    宋鄺的屁股和腿如今是直的,腳則被架在轉頭上,如果把膝蓋往下一壓,那膝蓋都可能折斷。

    荊越親自往上一壓,宋鄺出「啊!」地一聲慘叫,聲音比之前釘子板紮屁股的嘶吼都更大聲,而此時第三塊磚也加了上去。

    荊越直接用繩子把宋鄺的膝蓋綁在椅子上,宋鄺慘叫中嗓子都快啞了,突然一扭頭,居然痛暈了過去。

    大堂內外瞬間鴉雀無聲。

    別人只是看宋鄺在椅子上坐了坐,在他腳上加了三塊磚,就把人給疼暈,難道這其中另有門道?

    連在錦衣衛詔獄中見慣了各種酷刑的江櫟唯也好奇,這是什麼刑罰,這麼厲害?

    沈溪輕輕一嘆,這說這刑罰看起來簡單,但在清朝卻成為酷刑之一,雖然不至於到滿清十大酷刑的地步,卻也是讓人聞風喪膽。

    老虎凳。

    這年頭辣椒還沒傳到中國,沒有辣椒水,沈溪就先把老虎凳的酷刑給搬過來,對那些良善之人必然是不會用這種手段,但對於一個殺良冒功身上背負了許多條人命的贓官宋鄺,沈溪倒是願意讓他做試驗新刑罰的急先鋒。

    「唉!」

    沈溪突然輕嘆一聲,道,「宋知府可能是體弱,既然他已昏迷,便延後審問於他,換一個人,再來!」(未完待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01:35
第九二九章 生殺大權

    老虎凳這種酷刑,大明的百姓可沒見過,但見宋鄺直接痛暈過去,便知道這比坐釘子板還要來得恐怖。

    府衙內外鴉雀無聲。

    百姓安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一個個平日裡耀武揚威高高在上的官員,被一一架上老虎凳,無一例外在淒厲的慘叫聲中涕淚俱下,等人從老虎凳下來時,沒有一個還能站著行走。

    「大人,依然不肯招!」荊越親自負責行刑,每審問完一人,他都會回過頭對沈溪奏報一句。

    這會兒沈溪仍舊很安適,似乎並不在乎誰招或者不招,只是純粹想用酷刑來折磨惠州府衙一干官員。

    審問過一圈,知府衙門的人沒一個招供。

    問題顯而易見,這殺良冒功可是大罪,既讓朝廷臉面丟盡,又讓百姓恨之入骨,承認就是死,那還不如死咬著不鬆口,或許有一線生機。

    沈溪放下卷宗,一拍驚堂木道:「此案押後半個時辰再審!」

    那些遭受了老虎凳刑罰的官員,本以為苦已經受完了,沒想到這只是中場休息,接下來還有下半場。

    沈溪說完正要起身往後堂去,荊越過來提醒:「大人,外面還有幾個人……京城來的,審不審?」

    荊越說的京城來的,就是江櫟唯等錦衣衛。由於顧及錦衣衛的面子,那些穿著飛魚服佩戴繡春刀的錦衣衛,全部帶到前院的偏房,唯有江櫟唯跪在那兒。

    沈溪先前把知府衙門的人提審一遍,對江櫟唯卻手下留情。

    沈溪笑了笑道:「暫且不用審,讓他們在外面等著吧!」

    說完,沈溪進了內堂,荊越開始招呼人把大堂上的人和桌椅都收拾一下,準備半個時辰後沈溪過來繼續開堂審案。

    大堂上的審案暫告一段落,衙門內外突然變得喧囂無比,之前圍觀百姓不敢說話,這會兒已炸開鍋。

    百姓談論的並不在於案情,而是沈溪之前所用酷刑,自以為有見識的百姓正在爭論老虎凳的可怕,但卻不得要領。

    荊越從大堂出來,走到兀自跪在地上的江櫟唯面前,撇撇嘴問道:「你就是錦衣衛鎮撫?倒挺神氣的。」

    江櫟唯聽到這種諷刺的話,全當沒聽見,他此時根本就不想跟這些粗魯的武夫去爭什麼,最重要的是要撇清跟宋鄺的關係。

    江櫟唯抬起頭,問道:「沈中丞現在何處?」

    荊越道:「大人累了,暫且到內堂休息,特地命我等過來好好招待一下江鎮撫!」

    聽到這話,江櫟唯感覺背脊發涼。

    廠衛的人用嚴刑拷打逼供的一套可是最在行的,他把荊越所說的「招待」,理解為對他濫用私刑。

    江櫟唯抗議道:「沈中丞連宋知府的罪證都沒找到,就算我與他有來往,能證明什麼?」

    荊越沒有解釋的義務,讓人把江櫟唯押解到知府衙門側院的陰暗處,就在江櫟唯以為這些人要對他拳打腳踢時,荊越點亮了火把,道:

    「江鎮撫,你收了宋知府幾十畝地,田契從你的衣服裡找到,這可是證據確鑿。勸你還是老實一點,把之前拿的人放出來,沈大人不會為難你!」

    江櫟唯的腦子轉得很快,他馬上意識到荊越所說的關鍵。

    沈溪沒從宋鄺等人身上套取有用的口供,可之前宋鄺在知府衙門大搞黨同伐異的那一套,將惠州府同知隋築等人給「檢舉」,這些人如今已被錦衣衛的人打得半死不活,或者自願,或者被迫畫押坐實。

    如果把隋築等人叫出來鼎證宋鄺,隋築指鹿為馬的事絕對能做得出來。

    「人不在本官手上!」江櫟唯不想與沈溪方便,而且他在心中估計,他把人交出來之時,就是他遭殃之日。

    想不受罪,就要把隋築等人藏身的地點給隱藏好,他心裡暗暗慶倖之前先把人轉移出城的舉措,原本只是想跟宋鄺談條件,多要好處,現在卻間接幫了自己。

    荊越道:「不肯說就罷了,先扶江鎮撫到房間裡休息,待開堂時,再請江鎮撫到公堂上說話!」

    江櫟唯沒有掙扎,被人送進了側院的一個廂房中,荊越趕緊去知府衙門內堂跟沈溪奏報。

    荊越到內堂時,沈溪正坐在書桌燭臺前,提筆寫什麼東西。

    「大人,姓江的不肯幫忙,怎麼辦,一會兒對他大刑伺候?」荊越咬著牙問道。

    沈溪抬頭看了荊越一眼,搖搖頭:「他怎麼說也是北鎮撫司的人,正五品的鎮撫,不是說用刑就用刑的。」

    荊越嘆道:「大人,您連正四品的知府不照樣打了,他一個正五品的小官,怕他個鳥啊!」

    「說的好,怕他個鳥。」

    沈溪繼續搖頭,「老越,你的性子太直了,有時候需要懂得變通些,這五品官看起來不大,但具體事情要具體分析,錦衣衛是天子親軍,代表了皇家的臉面,豈能一概對待?遇事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的境界。」

    荊越唯唯諾諾,心裡卻頗不以為然。

    沈大人這話說得太輕巧了吧?現在人也抓了,該打的也打了,還算什麼不戰而屈人之兵?

    荊越問道:「大人,那半個時辰後……」

    沈溪終於把手頭的東西寫完,放下筆,正色道:「半個時辰後照審不誤,但無須用刑,只管好言相勸便是。」

    「大人,您說……好言相勸?」

    荊越滿臉的不可置信。在他想來,既然之前的老虎凳不管用,應該用更嚴厲的刑罰才是,索性已經用刑,打死幾個威嚇一下同夥,總會有人架不住招出來,可沈溪這會兒好像完全沒把這案子當回事,用完刑不奏效也就得過且過。

    沈溪道:「按照本官說的做。」

    荊越只能勉強領命:「是,大人。」

    ……

    惠州府城西一處小院。

    一個黑色影子好像鬼魅一樣越過圍牆跳進院子,很快屋子裡亮起微弱的燈火,卻不是蠟燭,而是一盞小桐油燈。

    「乾娘。」

    那黑色影子把斗篷放下,露出女子的容貌,正是玉娘的得力助手熙兒。

    玉娘衣衫整齊,在她身後站著的正是雲柳,還有幾名跟隨她一道南下的隨從。

    玉娘問道:「知府衙門那邊什麼動靜?」

    熙兒有些為難:「聽說是督撫沈大人在內審案,審的是惠州府衙的人以百姓首級冒認盜匪,謊報功績。我未能靠太近,但聽裡面傳來慘叫,似是用了大刑,但至今沒誰招供,這會兒督撫大人已往內堂去了,放話等半個時辰再審。」

    玉娘怒道:「讓你去查,為何沒靠太近?」

    熙兒神色間有些躲閃,她不是沒機會靠近知府衙門的大堂,只因那裡圍觀的全都是男子,而她身著男裝,怕在人擠人的情況下被佔便宜,所以沒敢靠前。

    雲柳替熙兒辯解:「乾娘,知府衙門內人太多,熙兒或是因此才不得近前。如今沈大人突然到惠州府,還對知府宋大人用刑,這……到底是要作什麼?」

    玉娘眉頭緊蹙,道:「我也想知道沈大人到底是何意……突然造訪惠州,問的還是殺良冒功的罪,想來沈大人手頭已經有一些罪證,或許並不須我們費神。」

    雲柳道:「可是乾娘,這不是朝廷交待給您的差事嗎?」

    玉娘和江櫟唯奉命到地方,主要任務是護送沈溪到任,順帶著分別查案。

    江櫟唯查的是閩粵一代的白蓮教亂黨,而玉娘所查卻是殺良冒功的案子,玉娘和江櫟唯之間並未暗中商議,以至於玉娘也是稍早才知道江櫟唯人在惠州。

    江櫟唯把惠州府同知隋築等人扣押,嚴刑拷問,這讓暗中行事的玉娘非常被動。

    現在突然又殺出來個沈溪,不但把江櫟唯的如意算盤給打亂,玉娘這邊更是一頭霧水。

    玉娘道:「但凡跟三省沿海平匪有關的事情,都跟督撫衙門有關,這畢竟是沈大人前來地方的主要目的,只要他覺得誰跟盜匪有染,別說是嚴刑拷問,就算是殺了也不為過。沈大人有先斬後奏許可權的。」

    這話讓熙兒、雲柳以及玉娘身後的隨從極為震驚。

    他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沈溪居然可以對地方知府先斬後奏。

    熙兒驚訝地問道:「乾娘,沈大人真的有這麼大的許可權?」

    「唉!」

    玉娘臉上帶著幾分擔心,「沈大人雖是文官,但此番所領乃是三省軍務提調,軍正大權在手。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至於沈大人要以如何方法來平匪,朝廷一概不會過問,他要殺一個惠州知府,最多是事後寫奏本跟朝廷闡明事由罷了!」

    沈溪在東南沿海平息匪寇,採用的是戰時制度,即一切政治軍事資源都要服從於作戰所需。

    如果沈溪覺得誰擾亂軍心,可以先斬後奏;如果沈溪覺得誰延誤軍機,可以先斬後奏;如果沈溪覺得誰跟賊匪有勾連,同樣先斬後奏。

    就算沈溪斬錯了人,在戰爭發生時,沒有誰可以彈劾沈溪做得不對,這正如當初袁崇煥斬了遠比他職位高的毛文龍,因為如此會造成三軍混亂,要懲罰或者治罪也要等到戰後,若平匪沈溪得勝,就算沈溪因為打擊報復而把地方官給錯殺,同樣可以功過相抵。

    玉娘道:「沈大人既然直奔惠州而來,還將知府衙門一干人等拿下,就是要行先斬後奏的許可權。汝等隨我前去知府衙門,聽堂審案,若沈大人需要罪證,我等也要將之前調查所得,一一奉上,儘快穩定軍心和民心。」

    熙兒有些不甘心:「乾娘,那些罪證,我們可是費了老大的工夫才得到……」

    雲柳趕緊拉了自己姐妹一把,但玉娘喝斥的聲音還是傳來:

    「為朝廷做事,怎麼能隨時惦記功勞?我等不過是一群女兒身,就算有功勞,朝廷又會如何頒賞?但若成全沈大人,令沈大人功勛卓著,就算沈大人從指頭縫裡漏丁點兒功勞出來,足以令我等此生受益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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