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858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0:48
第九〇〇章 是戰是和

    沈溪命令一下,那翻譯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饒命啊,大人!」

    他也不為自己辯解,上來就求饒,其實變相承認所犯挑撥離間的罪行,沈溪心頭火起,大喝一聲:「打!」

    「慢!」

    連宏起身阻止,「沈大人,您這無緣無故打人,恐怕人心難服。與外藩之人有何糾葛,卻跟這小小的通譯有何干係?」

    沈溪冷笑道:「利用本官信任,於兩國談判之時,假傳譯文,謊稱本官要殺掉佛郎機使節,令佛郎機人譁然,險些釀成兩國糾紛和戰爭,這是何等罪過?」

    「啊?!」

    沈溪不說不打緊,等沈溪說完,在場的人一片譁然。

    一個小小的翻譯官這是要翻了天!

    若沈溪所說屬實,將這翻譯拖出去斬了都不為過。

    兩國邦交的談判桌上都敢這麼挑唆,分明是要挑起戰爭,若因此生靈塗炭,這個小小的翻譯有幾個腦袋?

    在場三司的人,還有知府衙門以及廣州市舶司的人都意識到這翻譯背後肯定有人指點和撐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沈溪懷疑到自己頭上。

    「大人,饒命啊,大人……」

    人被拖到院子裡,按倒在地,士兵拿起軍棍便往翻譯的屁股上狠狠招呼,市舶司的人一臉驚恐之色,他們皆都站起,退到一邊,連宏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繼續商談!」

    沈溪側過頭,恢復跟佛郎機人談判。

    因為沈溪直接用英語跟佛郎機人交流,中間不用轉譯漢語,在場官員皆都大眼瞪小眼,完全聽不懂沈溪說的是什麼,反倒是佛郎機人聽到沈溪的話後義憤填膺,好像要跟沈溪好好計較一番。

    「三艘船,不能再少了,而且要將所佔呂宋之地移交我方。若同意,就把船開到廣州港,到時自會將人放還,以後上川島仍舊可作為中轉站,但必須由我大明軍隊駐紮!」沈溪的態度很堅決。

    用一個唐寅換你們那麼多人和財貨?真當我是來做虧本買賣的?三艘可以遠渡重洋的蓋倫大帆船,外加呂宋島,我才會把人和貨還給你們,而且還是分批歸還。

    至於三艘蓋倫大帆船,名義上是借,但這是劉備借荊州,你要等著還,要麼自己派人來搶,要麼等船爛了以後我把船板和船釘打包給你們運回去,自己掂量著辦。

    沈溪說完,阿爾梅達很生氣,本來雙方好好地做生意,之前大明方面也都和和氣氣,突然間兩國交惡,此時他在心底掂量,到底是三條船和其實只佔了一隅的呂宋島重要,還是把人和財貨帶回去,以便未來繼續跟大明通商要緊。

    「沈大人,您跟佛郎機人說了些什麼?」連宏心裡有鬼,但為了能回去如實跟章元應交待,他還是要問清楚。

    沈溪道:「這與連參政有關係嗎?」

    本來是沒關係,可你非要把三司和知府衙門的人請來,既然不想說,那叫我們來做什麼?給你充門面壯聲威?

    「啊……啊……」

    外面被打翻譯的慘叫聲仍舊不斷傳來,每一聲都很刺耳。

    終於五十棍子打完,人被拖進來,親自負責行刑的荊越行禮道:「大人,行刑已畢,請您示下!」

    佛郎機人瞅了眼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的翻譯,大吃一驚,心想還是大明的刑罰特殊,居然把人的褲子扒下來打,這屁股還算有肉,若是遇上皮包骨頭,不是連肱骨都給打折了?

    「不看了,拖下去給他找大夫治傷便是。」沈溪擺擺手道。

    「喏!」

    荊越一抬手,兩個士兵拖著半死不活的翻譯出門。

    沈溪用英語對阿爾梅達解釋了一下,這是大明翻譯誠心挑撥離兩國關係,讓他們放寬心。

    沈溪話說的輕鬆。

    可阿爾梅達心裡卻沉甸甸的……我怎麼知道之前那番話是不是出自你之口?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上來對我們破口大駡還揚言要殺了我們,現在更是獅子大開口索要海島和船隻,既然海島那麼重要,那近在咫尺你們自己為什不佔?

    我們跨洲越洋而來,在大明近海找個地方當避風港,你卻說是你們的地頭直接上去釣魚執法,公道何在?

    沈溪再問:「阿爾梅達先生考慮得如何?」

    阿爾梅達不想被沈溪脅迫,站起身留下一句,身後的隨從把話傳達給沈溪知曉,阿爾梅達決定先回船上,與手底下的人商量過,投票來決定是否贊同。

    沈溪一揮手:「看樣子佛郎機人不準備留在城裡過夜,派人送他們出城!」

    連宏道:「沈大人,如此輕易便讓佛郎機人離開?」

    「那依照連參政的意思當如何?」沈溪反問。

    「應該……」

    連宏正要說話,突然意識到沈溪是在套話,馬上緘口不言。

    沈溪道:「我朝與佛郎機國乃是友好邦交國,你莫不是想讓本官將佛郎機國使節扣押,陷我大明於不仁不義?」

    這話讓連宏聽著耳熟,分明是之前布政使司衙門拿來彈劾沈溪的說辭。

    阿爾梅達已在荊越等人護送下出了官驛大門,在場的廣東藩司、臬司和廣州知府衙門的人很尷尬,說是來旁聽,但其實就是被沈溪折騰,到頭來也不知道沈溪跟佛郎機人談了些什麼。

    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寫上奏?怎麼給沈溪羅織罪名?

    到底佛郎機人是憤憤而去決定與大明朝開戰,還是回去收拾包袱就此滾蛋,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

    不過大部分的人還是從佛郎機人憤然而去猜測,這些番邦的蠻夷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沈溪一定是惹怒了番邦人,回頭佛郎機人就會入侵大明朝的邊境。

    一干人等被沈溪「恭送」出督撫衙門,他們在上官轎之前,依然在議論紛紛,倒是其中官職最高的連宏什麼話都不說,直接鑽進轎子揚長而去。

    督撫衙門內重新清靜下來,臨時擺在正堂的談判桌撤下,馬九進來奏稟:「大人,之前安排的事情……」

    沈溪道:「看情況,若佛郎機人就範還好,若想走……哼哼,我大明豈是他們的後花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馬九一臉堅毅之色:「小的知道怎麼做了。」

    馬九帶著沈溪之前交待的事情,匆忙離開廣州城,他的任務是去監視佛郎機人的動向,並且隨時準備帶船偷襲佛郎機人的船隻,連人帶船一起奪下。

    佛郎機人這次學聰明瞭,不靠近港口,而是在珠江上一個不知名的小島附近泊靠,進退自如。

    佛郎機人的火炮雖然厲害,但最大的缺點是大船的機動性不高,如果是黑燈瞎火的晚上,讓馬九帶幾十條小船強攻,只要能靠近大船,用勾索爬上去,就會跟當初在泉州奪船戰一樣,佛郎機人在面對面的遭遇戰中攻擊力薄弱,船隻很容易就被拿下。

    計策不在高明,只要管用,無論多拙劣,用多少次都行。

    ……

    眼看年關將至,而和佛郎機人的談判始終沒結果,戰和皆有可能,百姓無不提心吊膽。

    沈溪非常清楚遠道而來的佛郎機人只是紙老虎,但百姓不知道,廣州自從納入大明版圖就未曾有過大規模戰爭,百姓過慣了太平日子,都怕經歷戰火,尤其聽說佛郎機國遠在十萬八千里之外,一旦城破,被佛郎機人擄劫走,那下半輩子就要在異國他鄉給那些長毛鬼當奴隸。

    臘月二十八,佛郎機人離開三天後,終於把大船開到廣州港,百姓以為外敵入侵,整個港區不管是商家還是百姓,跑得空空蕩蕩。

    大明官兵整裝以待,仿造的佛郎機炮架在海岸,隨時準備還擊。

    大船上有小船放下來,阿爾梅達親自帶人上岸,又一次遞交國書,卻是一份諒解備忘錄,一方面是交出呂宋島和之前所佔的零星島嶼,另一方面要「借」三艘大帆船給大明,同時借出的還有船上列裝的二十四門佛郎機炮。

    沈溪沒有出城,而是在城頭等阿爾梅達等人到來。

    阿爾梅達上了城頭,等國書到了沈溪手上,沈溪拿起毛筆在國書空白處寫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八個大字。

    阿爾梅達看了直皺眉,這寫的是什麼東西?

    一式兩份國書,一份上交給大明朝廷,另一份則由阿爾梅達帶回去給他們的國王,這其實算是一份「借據」,提醒沈溪要歸還三艘大船,總不能言而無信拿了船還不歸還財貨和人質。

    而在阿爾梅達身後,一個灰頭土臉,就好像剛從煤渣裡鑽出來的人被押解過來,瞪著沈溪的神情好似欠了他千兒八百兩銀子,正是大才子唐伯虎。

    在這次談判中,唐寅是沈溪點名交換的人質。

    或許在船上吃了不少苦,唐寅走路一瘸一拐,沈溪擺擺手,立即上去兩名兵士,從佛郎機人手中接回唐寅,然後攙扶他下城樓回客棧休息。

    沈溪笑道:「阿爾梅達先生,看來你們佛郎機人誠意十足,本官自然也會履行承諾,將扣押的貴國人士,以及財貨放還。前後分三批,眼下歸還第一批,第二批要等我們派人接收呂宋島後再釋放,至於第三批,則連同貿易貨物一同歸還。」

    因為沈溪之前並未提到分批歸還的問題,阿爾梅達頓時感覺上當受騙,見夏特利等人被人用繩子綁著往城門樓而來,阿爾梅達只能忍氣吞聲。

    這次阿爾梅達帶著前來大明的戰艦隻有八艘蓋倫武裝大帆船,之前滿編都不敢開戰,現在只剩下五條船,更沒得打。

    分批歸還,總比不還好,至少還擁有跟大明貿易的權力,只要他把貨物運回歐巴羅,就能發大財,反正以他目前剩下的幾艘船,也無法一次運回去,那不如暫時寄放在大明,不過要把詳細數目列明,否則一定會被沈溪這個滑頭的傢夥賴帳。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0
第九〇一章 送禮要從家眷開始

    阿爾梅達來的時候城牆周圍連個百姓的影子都見不到,可阿爾梅達走時,出來「歡送」的百姓已經把街道擠得滿滿噹噹。

    萬人空巷,敲鑼打鼓,不亞於沈溪當日領著四千將士凱旋時的盛況。

    這些金髮碧眼的鬼子讓我們擔驚受怕半個多月,現在知道我們大明的厲害了吧?管他家裡是不是揭不開鍋,管他年貨有沒有採辦齊備,先出來把熱鬧瞧了長把臉再說。

    百姓看著阿爾梅達等佛郎機人灰頭土臉離開的樣子,心裡別提有多開心了,可一轉眼便不由去想,我下頓吃什麼?不過管他呢,今天爽快了,明天餓死也值。

    三艘噸位約為八百噸的蓋倫帆船被大明官兵接收,船上的火炮、砲彈一應俱全,每一艘船都是一艘絕佳的戰船,這可比之前沈溪自布政使司「借用」的鳥船和烏尾船雄偉多了。

    很多百姓均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船隻,爭相彙集到港口瞻仰。

    沈溪氣定神閒地走下城頭,這會兒廣州知府和番禺知縣、南海知縣等人已經率地方士紳前來慰問,知道沈溪又為朝廷立下大功,早點兒巴結,免得等沈溪加官進爵後連鼻息都仰不到。

    「沈大人,功高蓋世啊……」

    「沈大人,剿匪有功,回京後陛下定當委以重任……」

    諂媚的話千篇一律,毫無新意,沈溪虛與委蛇,寒暄大約半個時辰才「突出重圍」,大冬天的渾身擠出一身汗。

    沈溪回到督撫衙門,三司衙門也派人前來恭賀,就連一向看不慣沈溪的章元應,也不得不第二次派人前來恭喜。

    這真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沈溪自雷州府剿匪歸來時,章元應親自出城迎接,說了幾句客套話,轉頭就去羅織沈溪的「三大罪」,如今奏本還在送往京城的途上,結果這三大罪已經被沈溪推翻,估計這會兒老臉已沒地方擱了。

    章元應不會親自前來給沈溪道賀,只是派了幾個幕僚,老氣橫秋,一看就是讀書讀糊塗了的那種,沈溪懶得理會,隨口應對幾句便把人打發了。

    沈溪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都指揮使李徹親自上門恭賀。

    沈溪先是領兵蕩平粵西南之匪寇,令佛郎機國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被迫把呂宋交給大明,李徹自覺有輔佐之功。

    之前李徹便「站隊」果斷,從開始就站在沈溪一邊。

    這會兒正是章元應和林廷選灰頭土臉的時候,李徹卻從無像現在這般揚眉吐氣過,李徹第一次感覺自己這個廣東都指揮使腰板無比的挺直,現在即便面對藩司和臬司衙門的主官也底氣十足。

    「沈大人,此事您打算如何跟朝廷奏稟?」李徹將最關心的事情問出來。

    沈溪當然明白李徹指的是什麼,笑了笑回道:「本官會在奏本上,多替李將軍美言幾句。」

    李徹感恩戴德:「謝沈大人。」

    為了讓李徹放心,沈溪當著他的面,將今日之事寫成奏本,並且給李徹看過,李徹見到上面特別提到廣東都指揮使司大力協助,便感覺功勞已經飛到自己頭上來了,沈溪鼓勵地說道:「李將軍,來年北上與匪寇一戰,你可要鼎力相助啊。」

    李徹恭敬領命:「是,沈大人!」

    一個正二品掌握一省軍權的大將,對沈溪這個正三品的文官畢恭畢敬,就差拜入門下口稱恩師了,這一幕看起來荒唐,但卻是這個時代文臣武將地位的真實體現。

    論在朝中的影響力,李徹給沈溪提鞋都不配。

    沈溪本身就是翰林官,兼著東宮講官和日講官的差事,沈溪有這次功勛打底,回去後若是平級調動,可以直接擔任六部侍郎或者大理寺卿、通政使司通政使這樣的官職。

    或者皇帝覺得沈溪年少,繼續留他在東宮擔任講官,那沈溪很可能會掛上翰林院侍讀學士和侍講學士的頭銜。

    以沈溪如今的年歲,以後入閣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李徹心頭振奮,幸好當初沒聽章元應和林廷選的讒言,這兩個老傢伙已經半身入土,將來能有什麼出路?

    一個從二品的右布政使,一個正三品的按察使,調到京城也不可能擔任六部侍郎,而且這倆老傢伙沒在翰林院履職的經歷,根本就不要想入閣。

    李徹心想:「要選靠山,就該選沈大人這樣年輕有為前途可期的,就算沈大人將來不為閣臣,以他如今在功勛,奉調九邊的話指不定就是三邊總督,會取得跟馬尚書和劉尚書一般無二的功績,若我能奉調在側輔佐,將來封侯未嘗可知!」

    恭賀之後,李徹打道回府,剛到家就指示給沈溪準備良田美宅。

    知道沈溪在廣州城裡租院子住,李徹馬上為沈溪準備大宅一座,僕婢各十人;知道沈溪不喜歡六丫這樣的小丫頭,馬上讓人去城裡找妙齡少女,為沈溪送去;知道沈溪要在城外找試驗田栽種玉米和蕃薯,趕緊叫人準備良田百頃。

    李徹學聰明了,沈溪不缺錢,或者說缺錢也不能直接收他送去,因此乾脆就不送銀子,而是從沈溪和他身邊家眷的生活需求著手。

    沈溪血氣方剛,對女人自然有需求,而沈溪家眷想必對收到綾羅綢緞感到滿意,又聽說沈溪有個從鄉下來的老娘,應該喜歡金銀玉器,尤其是什麼羅漢觀音佛像,立即找人去打造幾個,找機會給老夫人送去。

    再聽說沈溪出入都乘馬車,便給沈溪找轎子和轎伕,必須是八抬大轎,轎伕還得找那種老把式,八個人要做到進退有度,步調一致,這樣沈大人在轎子裡便會感覺如同坐在平地上一般。

    沈大人深受百姓愛戴,若出行被那些刁民擋駕就不好了,開路官兵一定要有,儀仗也一定要置辦齊全,甚至規格可以再提升點兒……

    沈溪猶自蒙在鼓裡,另一頭李徹已經做好準備,就等開年那幾天對沈溪展開糖衣砲彈的轟炸。

    ……

    沈溪回到家,自然成了家裡的大英雄。

    令佛郎機人灰頭土臉、大明百姓皆都愛戴稱呼「沈青天」,官宦、士紳也都來送禮,這足以說明沈溪在粵省政績卓然。

    周氏把家中之前收到的大紅綢緞做成衣服,穿在身上,樂得合不攏嘴……周氏這輩子還沒穿過綾羅綢緞,摸摸那面料,再看那光鮮的顏色,別提有多牽扯眼球了。在周氏看來,旁人望向她的目光裡全都是羨慕嫉妒恨,她很享受這份榮耀。

    可在,在沈溪看來,老娘穿一身大紅衣裳,就好像要改嫁一樣,要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娘,這料子的顏色太過鮮豔,不適合您。」沈溪直接了當指出來。

    「臭小子,就知道打擊你老娘,這是娘親自裁剪縫紉而成,準備當過年衣裳穿的,你卻說不好看,那你給老娘做一身好看的!」周氏對於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新衣非常滿意,冷不丁被兒子數落,頓時垮下臉來。

    沈溪道:「娘,這大紅衣衫太刺眼了,我看還是換匹素雅顏色的料子做一身,如果時間來不及,可以從外面找裁縫到家裡來做。」

    周氏氣呼呼地道:「你個臭小子,忘了當初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剛到寧化縣城那會兒,老娘帶著黛兒去當裁縫,就是為了賺幾個銅子讓你去跟先生學寫字,你倒好,現在嫌棄你娘的手藝不好?」

    沈溪身邊的女人,除了林黛是跟著沈家從苦日子過來,別的人就算是小玉和謝韻兒,也都是在沈家發跡後才認識周氏。

    在這些人看來,周氏是富貴命,從未吃過苦,周氏突然把以前帶著林黛出去做女紅賺錢的過往說出來,她們聽了心中一陣淒苦,紛紛來到周氏面前安慰。

    沈溪搖頭苦笑:「娘,這都多久的事情了?別說了,孩兒並不是嫌你的手藝,只是覺得布料不好,你看讓孩兒親自為您裁新衣可好?」

    「你……你怎麼那麼不爭氣,你可是正三品的大官,連咱們寧化縣的縣令和汀州知府都沒你的官大,你居然又做農活又裁衣裳,讓人知道會被笑話的,還什麼沈青天呢,我看就是個毛頭小子!」

    「嗚嗚……這才幾天,怎麼就從小子變成大人了呢?嗚嗚……都怪他爹不好……那會兒家裡農活忙,說別纏著我卻老不聽,結果生下你這沒良心的小子……」

    周氏沒來由開始抹起了眼淚。

    沈溪無可奈何,對於老娘的胡攪蠻纏有了更為深刻的體會,當下連忙道歉,然後和謝韻兒一左一右扶著周氏回房,待出來時沈溪才板起臉交待:「趕緊給爹寫信,娘不能留在廣州府,不然指不定會出事。」

    謝韻兒也很無奈。

    現在周氏儼然成為家裡最不討人喜歡的存在,可偏偏周氏是她的婆婆,在世俗禮法中不管是她還是沈溪都應該孝敬,而不是直接把人送走了事。

    若被人知道,會被戳脊樑骨的!

    周氏回了房間,外面總算太平了些,沈溪道:「年關快到了,多採辦一點兒年貨回來,人在異鄉,難得家人還都湊在一塊兒,好生過個團圓年,年後要不了多久我又得領兵北上,跟匪寇周旋,這次或許就要三五月不能歸家。」

    謝韻兒最怕沈溪說分離,但又得理解相公為國事操勞,這是身為沈家大婦的覺悟。謝韻兒道:「相公放心,無論您是否在家,妾身都會把這個家打理好,絕對不會出任何事情。」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0
第九〇二章 又到一年送禮時

    又是一年春節。

    這已經是沈溪來到這個世界過的第十二個春節,不知覺間,他已經從一個五歲稚子,變成一個十七歲的大好青年。

    家裡雖不是妻妾成群,但有嬌妻相伴,美妾作陪,外面還養著柔情似水的外宅,仕途順利,年紀輕輕便為一方大員,沒事跟有利益糾葛的官員鬥智鬥勇,覺得無聊了還可以戰場揮灑一把熱血打打匪寇。

    正所謂要事業有事業,要家庭有家庭,沈溪在大明的生活顯得悠閒而又愜意。

    在沈溪看來,如今的日子神仙不換。若非要追求朝堂上的功成名就,就怕到時候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慘。

    就算這一任督撫任滿,沈溪還是情願留在地方為官,即便只是平調當個正三品的臬台負責一省刑獄,在他看來也比在京城與人勾心鬥角好,尤其是在弘治皇帝大限將至的時候。

    朱佑樘這兩年體弱多病,在朝中已經不算秘密。

    朱祐樘打小身體就不好,年輕時還可以支撐,但年過三十便急轉直下,需要湯藥進補。因為身體不濟,開始迷戀仙家道法,吃些振奮精神的丹藥,結果便是身體越不行越吃藥,越吃藥身體就越不好,形成惡性循環。

    朝中就算有賢明大臣,但普遍年齡偏大,好不容易有兩個年輕的,一個李東陽突然斷了香火有事沒事就告假不上朝,謝遷雖然勤於政務,但心思更多地是琢磨君王的喜怒哀樂,施政能力相對有限。

    馬文升一代名臣,可惜廉頗老矣,讓他去規勸皇帝力不能及,至於劉大夏等大臣,也沒工夫管皇家事。

    文官想的是如何獲得皇帝歡心,加官進爵,武將則盯著西北,嚷嚷一年的西北之戰,以降雪前一次小規模的出擊,於巴爾思渴抓三五個瓦剌俘虜,斬了十幾個牧民的腦袋而告終……擒獲的牛羊總數不到三位數,根本談什麼功業。

    韃靼人內鬥還在持續,但巴圖蒙克不愧是幾百年一遇的人傑,在他的分化拉攏下,達延部再次佔據上風,至於需要多久才能重新統一漠南蒙古,依然是個未知數。

    至於東蒙古兀良哈這些部族只能靠邊站,曾經威脅大明統治的瓦剌人,如今日暮西山,不復當年榮光。

    沈溪最關心的太子朱厚照如今是個什麼樣子,卻無從知曉。

    朝中對太子沒有什麼消息,就算東宮有點兒風吹草動,也不會傳到幾千里外的廣州城。

    以沈溪之前對熊孩子的瞭解,每天除了吃喝,就是想怎麼玩,暫時不會有什麼作為。就算接受一定的權謀教導,讓朱厚照以現如今的狀態繼承皇位,免不了又是昏聵的君王。

    好在有一點,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大權閹劉瑾被調到二十四監某個不起眼的部門,東宮常侍如今是名為張苑本名沈明有的沈家二老爺,沈明有雖然算不得什麼省油的燈,智計和狠辣都嫌不足。

    而且沈明有作為一個新人,在皇宮沒什麼人脈,就算他執掌司禮監,也沒歷史上大權獨攬的劉瑾那般為禍劇烈。

    大明弘治十六年,大年初一。

    這天沈溪起來得很早,到正堂給老娘拜過年,吃罷早飯便去了督撫衙門所在的官驛。

    督撫衙門開衙不到半年,已然是風生水起,在粵省擁有了崇高的聲望,反倒是三司的威勢被徹底壓制下去。

    年後新任左布政使陸珩就會到任,這算是沈溪一條線上的人,等陸珩一到,章元應和林廷選之流就再也無法給沈溪造成威脅,有了布政使司衙門的支持,開春後的北上蕩平匪寇行動會順利許多。

    唐大才子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大年初一便坐在督撫衙門後堂,如同誰欠了他幾百貫錢似的,陰沉著臉坐在那兒,就連馬九和荊越這些老交情都不敢去打擾。

    不用說,唐寅回來後「獨守空閨」,老婆並未從娘家回來,在他看來,這是沈溪「食言」。

    「……大人,您要不進去看看?唐解元在裡面坐了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

    荊越臉上多少有點兒無奈,這剛辰時,唐寅在裡面坐了兩個時辰,意思是唐寅四更天就來這幹坐著。

    或許是大年夜裡一個人喝酒喝得不痛快,喝到後半夜,唐寅跑到驛館後堂坐著,心裡一口氣堵著,就等沈溪過來好好質問一番……為何把我丟到呂宋這樣的蠻荒之地,甚至差點兒喪命在佛郎機人手上?九死一生回來,你許諾在家裡等我的娘子卻還在娘家當她的孝順女兒……

    沈溪則一臉無所謂的態度,道:「別管他,先隨本官去一趟都司衙門。」

    到了新的一年,沈溪首先要跟李徹商議一下開春後派兵剿滅粵東北以及閩西南匪寇的事情,還有年前跟朝廷請功受賞的奏本尚未批下來,正好去問問進度,再看看能否從廣東都司下轄的衛所中抽調船隻,並負責部分糧草、輜重。

    都司衙門內,李徹對沈溪無比恭敬,上來就給沈溪送上一份「厚禮」,一個大大的紅封,裡面鼓鼓囊囊像是裝有不少紙張,沈溪要打開來看,李徹笑著勸阻:「大人回去看過也不遲。」

    沈溪猜想,這年頭沒銀票,大明寶鈔價值已經快比得上白紙了,李徹要送的話,多半是田契和房契,要麼就是僕婢的賣身契。

    沈溪把紅封退還,道:「本官今日前來不是為了討喜,只是想說一些與平息匪寇有關的事情,與李將軍談談公事。」

    李徹非常識相,沈溪不肯當面收,那就背地裡送嘛,既然是來談公事,那就是給自己建功立業的機會,送禮目的已經達到。

    雖然李徹暫且不知朝廷對沈溪年前平匪的賞賜,但以他在軍中這麼多年的經驗,沈溪的功勞不會小,若皇帝覺得沈溪能幹,說不定會直接把沈溪從東南沿海的三省督撫調任三邊總督。

    到那個時候,沈溪軍權在握,就不再像如今這樣只是個空頭督撫,而成為封疆諸侯。

    談完「公事」,沈溪從廣東都司衙門回到官驛,剛進門便見朱起慌張地迎了上來,稟告道:「大人,各衙門送禮的人來了。」

    「在哪兒?」

    沈溪清早就過來,見到督撫衙門門可羅雀,剛才進來時也沒絲毫髮現,似乎三司和知府、知縣各級衙門對於拜年的事並不熱衷。

    朱起道:「都在府上。」

    感情禮物都送到家裡去了,為的是避免招搖過市,看來這些地方官員送禮有道啊!

    沈溪沒進大堂去見唐寅,直接出官驛大門回家,剛到巷口,就見小小的家宅外,前來送禮的長龍從巷口排到巷尾。

    形形色色的官員,大箱小箱的禮物,甚至有毛遂自薦前來督撫衙門應聘的幕僚,不時有頑童湊在人堆裡蹦蹦跳跳,顯得喧囂異常。

    儘管府門口已有朱山這尊門神擋駕,可意義不大,來送禮的人不會因為一個彪悍女子的存在而退縮,他們中大多數是奉命而為,若實在不能將禮物送到沈府,只需把禮物放在沈家門前,就可以回去交差。

    禮物送不進去,沈家門口人越來越多,等沈溪出現時,人群一陣騷動。

    沈溪高聲道:「諸位,本官到地方來辦的是皇差,代表了天家威嚴,不能接納諸位的禮物。不過本官倒是自備有禮物,給諸位送到衙所和府宅去!」

    送禮的人群不由面面相覷。

    督撫衙門已是東南三省地面的最高衙門,自古以來都是下級給上級送禮,哪裡有督撫衙門跟地方官員和士紳送禮的道理?有人喊道:「沈大人,我們是奉命而為,您體諒小的抬來抬去的辛苦,便收下吧!」

    你抬來抬去辛苦,我給你退回去就不辛苦了?

    沈溪即便要斂財,也不會冒風險收下這些來歷不明的餽贈,當即板起臉孔:「本官如今好言相勸,再不抬走,一律扣押以行賄罪名論處!」

    一句話,令人群發出譁然之聲。

    你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我們來送禮,你居然把我們當成行賄,還要論處?怎麼論?打板子還是發配充軍?砍頭?這不過是下級官員對上司逢年過節必要的禮尚往來而已,要不要弄得這麼殺氣騰騰?

    但隨著沈溪的親兵出現,那些前來送禮的便知道流年不順碰上瘟神了,若哪個倒楣被督撫衙門抓了,當雞殺了給猴看,那就嗚呼哀哉。

    大箱小箱的禮物,陸續被抬走,過了小半個時辰,沈家門前才算安靜下來。

    沈溪進到院子裡,周氏正在監督「曬玉米」,她根本不懂玉米的習性,全當是打穀子後曬穀子,把玉米外衣撥了,成棵的玉米棒子放在太陽地裡曬,大冬天陽光不怎麼強烈,正好一家女人出來曬曬太陽。

    新年裡說上幾句喜慶話,沈家的後院倒也融洽。

    只是沈溪回來後,氣氛就變得火藥味十足。

    周氏質疑道:「憨娃兒,送來的禮物你怎麼不收下哩?當官的一到逢年過節就收禮,你在京城不收,說是有皇帝和禦史言官盯著,咱現在已經到了地方,這裡就屬你官大,怎麼還是沒膽量收?」

    沈溪道:「娘,做官最基本的原則要講,不能收受禮物,就算在地方,也有科道官員盯著。」

    「什麼科道官員,你唬誰啊?當是唱戲麼?那些個科道官員自己還在家裡等著收禮呢,誰有工夫來管你?再說,他敢管嗎?告你收禮,最多是把禮物退回去,罰你點俸祿,又不礙著你當官,可他們就要擔心被你小心眼報復,來告你那純粹是吃飽了撐的!」

    周氏的道理講得是一套一套。

    雖是婦人愚見,但說得也有理,在明朝逢年過節送禮收禮可不是什麼罪過,誰要是多嘴舉報,那是損人不利己。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1
第九〇三章 鴻門宴?

    無論官場陋習如何,別人是否會出面舉報指證,也無論朝廷是否會懲罰收受禮物的行為,沈溪只需做到潔身自好即可。

    領著大明的俸祿,皇帝賞賜下來自然欣然接受,別人送的禮物卻不能輕易收下,因為將來若真有人針對,就會拿這些細枝末葉的事情來說事,而且可以作為污衊人品的「證據」,到時候說不得就會被人搆陷成奸臣和佞臣,偏偏還百口莫辯。

    如今粵省地面上的官員都想巴結沈溪,而沈溪恰好也要收攏地方官員,本來接受禮物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可惜卻被他斷然拒絕。

    不能收禮,那就只有「送禮」,最好是找機會把官員請到督撫衙門,吃喝一番,再以手信相送,達到拉攏的目的。

    當天沈溪就派人去城中各衙門以及官員府邸派發請柬,說是要在督撫衙門開一次新春宴,沈溪為了彰顯這次宴席的重要,特別申明是為了遙祝遠在京師的弘治皇帝福壽康寧。

    沈溪的算盤打得很精:

    作為欽差,我替皇帝設宴款待地方官員,你們有本事別來,到時候別怪我向朝廷彈劾你大不敬,更別怪我處處針對你,讓你烏紗帽不保!

    沈溪的請柬威力十足,就算明知是「鴻門宴」,廣州城中的官員,除了跟他芥蒂頗深的右布政使章元應和按察使林廷選,其餘官員皆都到齊。

    就連平日不太參加地方宴會的軍方將領,諸如都司衙門和周邊衛所也都派人前來赴宴,都指揮使李徹甚至親自與宴,

    宴席足足擺了六桌,每桌都有七八個人。

    彙集於督撫衙門所在的官驛的官員,幾乎囊括了廣州城內所有頭面人物,而沈溪作為三省督撫,又是宴席的發起者,坐在主位上。

    與他同坐的是都司衙門的正二品都指揮使、從二品都指揮同知和正三品都指揮僉事,承宣佈政使司衙門的從三品參政、從四品參議和廣州府衙的四品知府、正五品同知等官員。

    而那些官秩較低的,則依次往後坐,大家齊聚督撫衙門寬闊的前院,能夠聆聽督撫大人的教誨就算是「不虛此行」。

    賓客到來後,都第一時間向沈溪行禮,然後恭恭敬敬地拜年。

    國人禮數一向周全,就算心裡對沈溪帶著幾分不屑,也不能在面子和禮數上落下絲毫不敬,沈溪臉上難得擠滿笑容,每個人到來他都熱情上去見禮,噓寒問暖一番,讓那些官員背脊發涼。

    明明只是個十七歲的毛頭小子,我來之前還跟人說「豎子不足與謀」呢,為什麼見到他這麼熱情,我卻渾身不自在呢?

    十七歲的正三品大員,既非世襲,也非裙帶和蔭庇,走的是科舉之路,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也是大明唯一連中三元者。

    如果只是個讀死書死讀書的小子也就罷了,偏偏當官也是順風順水,在京城年紀輕輕便成為東宮講官和日講官,尤其是他在詹事府的時候,陞官就跟坐火箭一樣,別人三年小考九年大考,而他卻因功一年兩升;等到了地方跟地頭蛇相鬥,處處佔上風,帶兵平匪也是卓有功績……

    這樣文治武功樣樣皆能的大臣,一任期滿,陞官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大明自來「陞遷」,在左右布政使之後才會升任督撫,從未有督撫反回去當左右布政使的。就算督撫平級調動,那也是更高一級的督撫,比如從粵省調任湖廣、三邊、南北直隸這些要害之地。

    沈溪如今只是右副都禦史,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要掛右都禦史,成為名副其實的正二品大員。

    沈溪請大家入席,有說有笑,讓人見識到他圓滑世故的一面。

    在爭奪地方權利和資源的時候,那是針鋒相對的敵人,我可以囂張與威儀並存,陰謀詭計百出將你等鬥得體無完膚,而輪到宴席上需要講交情的時候,我卻可以放下過往恩怨,讓你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見到沈溪在宴席上的表現,這些官員簡直覺得認錯了人,這哪裡是個不通情理只是一味為功名不擇手段的後生?

    簡直是個五六十歲老成世故的人精哪!

    落座之後,沈溪拿起酒杯站起身,在場眾文武官員也陸續站起。

    沈溪高舉酒杯:「本官到任不過半載,許多地方得仰仗諸位鼎力相助,今日適逢新春佳節,本官特地設宴,一是感念皇恩浩蕩,二是替陛下款待諸位治理地方有功之臣,三是普天同慶,與民同樂。」

    「來來來,本官先幹為敬!」

    說完,沈溪將美酒一飲而下,在場官員和武將紛紛飲酒。

    一杯下肚,沈溪再度敬酒,待酒過三巡沈溪才又道:「如今天下承平,乃是陛下勵精圖治之功,我等生於明君聖主之朝,實在是三生有幸……好了,諸位難得前來,當放鬆心情,請自行享用美酒美食吧!」

    李徹阿諛笑道:「沈大人客氣了,您是正主,我們應該向您敬酒才是。沈大人,末將敬您一杯。」

    沈溪笑著點頭,與李徹對飲,隨後別人紛紛到主桌來敬酒。沈溪避無可避,只能使出障眼法,飲酒時用袖子遮面,不停把酒水往袖子裡倒。當官不過四年,沈溪撒酒技術已爐火純青,與在場官員又是一番虛以委蛇,沈溪這才回座。

    酒宴間歡聲笑語,不過在場的官員沒多少心思吃酒,因為他們都不知道沈溪安的是什麼心。

    在他們的思維裡,督撫衙門怎麼可能會主動巴結下級官署?之前沈溪於地方施政,包括販售鹽引,地方各級衙門在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授意下給沈溪設了不少絆子,沈溪能這麼大人不計小人過?

    肯定是鴻門宴無疑!只是不知道沈溪什麼時候出招。

    如果吃喝一半,埋伏的刀斧手衝出來,他們就要先摸摸自己的烏紗帽,再掂量一下能否保得住大好頭顱。

    正當眾官員惴惴不安時,沈溪拍了拍手,側門處絡繹進來十幾個人,頓時把靠近側門的官員嚇得不輕,酒杯不慎碰倒在桌子上。

    沈溪笑著安撫:「諸位不必慌張,本官只是有些小禮物要送與諸位!小小薄禮,實在是不成敬意!」

    話音剛落,馬九便代表沈溪派發禮物。

    每人面前都擺放一個小木匣,表面看上去樸實無華,掂一掂重量,就算裡面有東西,很可能也就是一小包茶葉或者是一兩張大明寶鈔。哪個官員拿哪個木匣有講究,馬九根據眾人坐的位置來分發,似乎是要防止出錯。

    在場的官員不由心想:「這沈督撫可真夠摳門,雖說『禮輕情意重』,你也不至於搞特殊化,官大的給三文錢,官小的給一文錢吧?這錢多錢少不是問題,關鍵是噁心人。

    我家缺你這仨瓜倆棗的還是怎麼著?你非要讓我覺得自己在官職上不如人,難道是想激發我努力向上?」

    禮物很快派發完,就連沈溪旁邊坐著的李徹也有一份。

    眾人雖然覺得沈溪只是送了一點微不足道的禮物,但還是站起來表示感謝,表現得歡欣鼓舞,似乎對收到禮物感恩戴德。

    李徹眼珠子一轉,笑著問道:「沈大人,不知我等是否可打開一覽?」

    沈溪擺擺手:「既說是薄禮,諸位還是回去之後再看吧,免得本官在人前落了面子。」

    在場的人都想,虧沈大人你有自知之明會難堪,就不能送點兒敞亮的禮物?非要用木匣子裝著!

    不過越是如此,在場的文武官員越想知道木匣裡到底是何物。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在人前公然打開,如此舉動無異於當面打沈溪的臉。得罪朝廷新貴可是非常不智的舉動,想想如今藩台和臬台平日那灰頭土臉的樣子就知道了。

    酒宴繼續進行。

    沈溪一次次起身敬酒,先是為天子歌功頌德,然後表達對百姓疾苦的感慨,讓在場的官員心裡直呼「太假了」,平生大宴小宴參加無數回,就沒見過這麼「恬不知恥」的官員,說的那些彎酸話語讓人汗毛直立,可偏偏沈溪還沒有自知之明。

    宴席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宣告結束,眾人擔心的「刀斧手」始終未出現,酒宴好歹順順利利結束。

    有人想趁機過去給沈溪送點兒「薄禮」,諸如金銀玉器之類,可沈溪一直在跟李徹交談,根本就靠不上去。

    沈溪親自把人送到官驛門口。

    這臨時督撫衙門前面一頂官轎都沒有,清一色的馬車,甚至馬車數量都不多,很多官員竟然是步行而來。

    上行下效,既然沈督撫平日都是乘坐馬車,我再乘著官轎而來,那是不給督撫大人面子,本來是一兩個人耍小聰明,結果來了一看,不單是自己,連別人也都意識到座駕的問題,表現得很低調克制。

    至於武將更簡單了,騎馬而來,既體現武人的威武氣度,又不搞特殊化,正合適。

    這場面,讓沈溪有點兒意想不到……你們這些傢伙,不會是把官轎藏在弄巷裡,等走遠之後直接換乘官轎走吧?

    人家乘坐什麼來,並不是沈溪關心的問題,他站在官驛大門前,一一行禮作別,顯得跟每個官員都很熟稔,那些官員心裡都在想,這位沈督撫還真會來事。

    直到這些人鑽進馬車車廂,才感覺身體暖和許多,陣陣發寒的背脊終於感覺到一絲暖意。

    等乘馬車來的、騎馬來的和步行來的官員絡繹離開督撫衙門所在大街,沈溪又與李徹作別,這才滿意地回到官驛前院。

    此時親衛正在收拾碗筷和桌子板凳,朱鴻從後院出來,走到沈溪身邊問道:「大人,就這麼把人送走了?」

    「不然怎麼著?莫非真要給他們準備一份大禮送到府上?本官也要有那筆錢才行。」

    沈溪有些不耐煩,這朱鴻人有點兒渾,沒搞清楚狀況,真以為自己送出大筆禮物,於是解釋道,「送他們禮物,不過是指派他們做事,用不著心疼。」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2
第九〇四章 誰說這是行賄?

    朱鴻不清楚沈溪給那些文官和武將送了什麼禮物,只知道沈溪準備了兩天,木匣裡面就算不是什麼金銀珠寶,也應該是好東西。

    而來與宴的文官,卻都覺得沈溪摳門,按照份量,木匣中不會放什麼貴重之物,只有武將很熱衷,因為他們都希望跟沈溪建功立業。

    各衛所將領現在對沈溪這位三省督撫很是推崇,沒等回到府上,等出了督撫衙門所在大街,第一時間把自己的木匣打開,裡面的確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有一封信。

    督撫大人親自寫的信,自然非同一般。

    武將們不敢怠慢,將信揣在懷裡,回家仔細看過,才知道沈溪準備給他們一次建功立業的「機會」。

    與其說是督撫大人的私信,不如說是一份平倭的戰策。

    沈溪在信中詳細論述倭寇的來歷、大致數量和盤踞的地點,又分析了倭寇的人員架構和平定的難點,對倭寇所用劫掠手段敘述一番,提出具體的平定倭寇和海盜的策略。

    到最後,沈溪表示自己只是一名文官,對平倭有心無力,希望看到信的將領能給他一份更為詳盡的《平倭策》。

    信的末尾,沈溪表明,誰《平倭策》寫得好,就徵調誰與他一同東征平定倭寇,建功立業,解釋他將以三省督撫的名義向朝廷舉薦,請求陛下任命賢能。

    由於天下承平已久,大明武將十個有九個是世襲的,一輩子連個晉陞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是得到皇帝的賞識。

    現在沈溪把一個看起來很美的大蛋糕放在他們面前,把倭寇的詳細情況告之,有本事自己去分蛋糕,得到戰功,督撫會將其當成自己人,向朝廷舉薦,如果沒本事也怪不了沈溪沒給機會。

    武將看到信後,摩拳擦掌,仿若功勞已唾手可得。

    可惜這他們平日舞刀弄槍可以,對於兵法韜略卻談不上熟稔……無他,用不上!

    但功勞擺在面前,明知道力不能及也要硬著頭皮頂上去,這可是親近督撫的絕佳機會,開春後就要去打匪寇,而主要的對手就是倭寇。

    要是自己選不上,而被別人選上,先不說功勞飛了,就說這面子上葉掛不住,憑什麼不如人?

    武將這邊,沈溪把他們建功立業的熱情給點燃了,文官那邊情況大致相仿。

    許多文官在回去的馬車上便把木匣打開,他們首先看到一個長得奇形怪狀的東西,黑乎乎的,差點兒以為是塊石頭直接扔了,掐了掐表皮,居然還掐出水來,重量也沒石頭那麼沉。

    大多數人初次接觸來自異域的作物愣住了……這是什麼鬼東西,新鮮的奇形人參?亦或者是何首烏?隨後才發現木匣中還有一封信。

    將信打開,信一開始,是沈溪一些問候的話語,是對接到信的官員過往履歷的敘述。

    大致意思是,閣下,本督撫已經注意你很久了,本督撫到任地方後,遇到許多不順,你並未跟那些奸邪之輩一樣給本官製造麻煩。

    本官感激之下準備予以重用,便調查你一些過往經歷,發現你三歲死了爹,六歲娘也沒了,後來經過自己的努力,考取進士,外放粵省為官,本官準備將你重點栽培,將來為朝廷舉薦,可惜始終師出無名,本官不勝苦惱。

    看到這裡,這些官員心裡難免想:

    你沈大人要不要用這麼不靠譜的理由來煽情啊?你連正眼都沒瞧過我,就說要提拔重用,騙誰啊?

    可到底心頭還是有些期許,情不自禁繼續看下去,就算心裡覺得彆扭,也寧願相信是真的。

    這次赴宴的文官,最低品階也是正七品,也就是番禺縣和南海縣的知縣,還有便是市舶提舉司的從五品提舉和從六品同提舉,更多的則是來自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衙門的官員。

    畢竟除了兩個衙門本身的屬官,還有來自分巡道、分守道、兵備道和協堂道、水利道、屯田道、管河道、鹽法道的官員,極為複雜。雖說兩個衙門跟沈溪向來不對付,但跟沈溪正面交鋒的始終是章元應和林廷選,下面的官員只是負責跑腿,跟沈溪沒有正面衝突。

    接著讀信。

    沈溪在信中寫道,他奉旨到地方平定匪寇,文官幫不上太大的忙,但可以在錢糧調度上盡力輔佐……

    對於這條,按察使司的人愛莫能助,不過布政使司、知府衙門和兩位知縣大人則感覺不是什麼大事,就算不能動用府庫的糧食,也可以發動地方士紳來捐贈,可要說這個算是什麼大功,他們自己都不信。

    沈溪信中又道,除了要平定盜匪,還得辦一件皇帝親自委命的大事,此事關係大明國運,涉及到千千萬萬百姓衣食飯飽。

    朝廷引進佛郎機國作物,據悉兩種作物可以高產,一畝地可以產出糧食六七百斤,可惜種子稀少,栽培好的話,大明百姓人人有飯吃,國泰民安,到那時大明國力強盛,對外夷戰無不勝……

    看到這兒,大多數文官都嗤之以鼻!

    簡直是胡說八道,吹牛吹到沒邊了,你怎麼不說畝產一萬斤?我華夏地大物博,佛郎機人是番邦,哪裡來的高產作物?

    不過有些官員卻皺起了眉頭,他們門路很廣,之前就聽說一些事情,比如沈溪在驛館後院栽種兩種奇怪的東西,聽驛館的人說,才三四個月,那作物便已成熟,聽說產量非常驚人,不到兩分田,就出產兩三百斤糧食,因為來年要擴大栽種面積,連都指揮使李徹都在為沈溪尋找良田。

    有心人心情激動,趕緊往下看,沈溪在信中將他的目的表明,由於來年要北上平寇,再加上平日公務繁忙,一個人能力有限,怕耽誤皇差。

    所以他想找人幫忙,一同栽培這種作物,如果有成果的話,會在給皇帝的上奏中提到這些官員的功勞,讓朝廷酌情嘉獎,就算朝廷的獎勵無法下來,沈溪也會承蒙恩情,將來有所回報。

    沈溪說明,木匣中就是其中一種作物的種子,名字叫做蕃薯,等天氣暖和點兒就可以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種在泥土裡,只要好生照看,過幾天就能發芽,可以先在後院小範圍嘗試一下,等開春後再多種一些,發芽長成藤蔓之後,再將藤蔓分批次栽種,一年之內就可以把一顆種苗栽種成一畝地。

    沈溪表示他能說的就這麼多,誰有成果的話,就向他彙報,一一記錄功勞。

    信要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裡面的內容卻讓官員們看了之後心態各異。

    到督撫衙門赴宴的官員,大部分是想巴結沈溪這個朝廷新貴,主要是知道沈溪立下大功,頭上有著翰林侍講、東宮講官和日講官的光環,將來回朝後指不定就是六部部堂,或者內閣儲相,本來以他們的身份,給沈溪送禮是拉近關係的最好辦法,但沈溪不收禮,正在苦惱時,沈溪竟主動示好,給他們一個投靠的絕佳機會。

    種蕃薯。

    種得好,沈溪會為他們向朝廷請封,就算朝廷不嘉獎,沈溪也會記住名字。這個「記住」,主要的意思是當作自己人,若將來沈溪真的成為六部部堂或者內閣大學士,自然會予以提拔重用。

    與宴還有一類人,他們對沈溪極其惱恨,只是被沈溪權勢所迫,不得不出席。

    這樣的人多半官職不低,不需要沈溪給他們請功提拔,背後或許也有靠山不需要投靠,他們看到沈溪的信後,不屑地丟到一邊。

    想用這點小伎倆來騙人?我就不想要功勞,不願跟你站在一邊,你能把我怎麼著?

    可再轉念又一想,不對啊,這會不會是陰謀?

    給所有人一封信一根蕃薯,讓我們回去種,種好了自然好說話,如果種得不好,回頭跟朝廷舉報,說我欺君罔上,把珍貴的蕃薯種子給糟蹋了,要治我的罪,那該怎麼辦?

    這種也不是,丟了也不是,簡直是要人命啊!

    官員做事都會先考慮利害,無論是希望向沈溪靠攏的,還是對其不屑一顧的,只要是參加沈溪這次宴會的人,都對種蕃薯抱著嚴謹的態度對待。

    沈溪作為皇帝親自委任的三省督撫,身負重任,種蕃薯是皇命哪裡敢輕易拿出來開玩笑?無論如何都得慎重對待!

    這些文官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把地瓜放好,有心急的,當天就請有經驗的老農到府中種植蕃薯,雖然是小冰河期的冬天,但嶺南氣溫很少有長期處於冰點下的,只需要通過覆蓋稻草、建溫室暖屋亦或者找溫泉附近的土地栽種等方式,育出幾棵種苗還是可以的。

    要立功,一定要快,如果跟別人一樣等開春以後再種,那時可能已經大規模推廣了,誰稀罕你那點兒種苗?

    凡事最怕的就是有心人,尤其是對官場有野心的人,難得遇到一個巴結上司的機會,肯定要不遺餘力。

    沈溪只是送了那些文官一人一個地瓜,就比送任何金銀珠寶都管用!此時沈溪心中無比得意,那些盯著我的禦史言官,你們有本事就去告我行賄啊,你倒是說說,本官送他們一人一個地瓜,算哪門子行賄?

    說出去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但沈溪又真的是「行賄」,他送出去的是在大明大規模栽培推廣蕃薯的功勞,也是名留青史的機會。

    就算這些人不能名留青史,沈溪也可以通過這件事來收攏人心,既然一任督撫要幹三年,如今還有兩年半的任期,不能再讓三司衙門的人牽著鼻子走,他要把地方官牢牢地拉攏在身邊,為己所用。

    接下來沈溪要在粵省地方佈置一系列文政、軍政的措施,需要地方官大力支持,眼下只是收攏廣州府周邊的文官武將,接下來他還要收攏粵閩桂所有的文官武將,打造一個穩固的後方基地!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3
第九〇五章 去瓊州

    沈溪已經從一個閩粵桂三省的外來者,變成在地方紮根的本土官員。

    要完成從強龍到地頭蛇的轉變,首先要把地頭蛇的威風壓下去,他在這方面做得不錯,章元應和林廷選等老臣對他太過輕慢,認為他只是個後生,以至於被他逆轉,最後只能任由他主宰廣州府乃至整個粵省。

    強權只是一時,不要永遠跟地方官對著幹,那樣做只會招人煩,進而發生激烈碰撞導致一事無成,合作才是主流。

    沈溪需要做的是把地方官收攏,讓他們覺得跟著他幹可以建功立業,比聽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話更有前途即可。

    只要適當讓地方官嘗到甜頭,到那時,整個東南三省都會受到影響,閩粵桂將成為沈溪政治路上的大本營。

    大年初一,沈溪設下鴻門宴招待粵省地方武官員,效果非常好,既做到了立威和拉攏,又讓人無話可說。

    等沈溪把賓客送走,唐寅才從大門進來,看到滿院狼藉,不由怔了一下……早上他在後堂坐了好幾個時辰,一直到巳時也沒見到沈溪的人影便到沈府拜訪,結果聽說沈溪一大早就出門了,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最後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客棧,蒙頭大睡到現在。

    這會兒已經是未時三刻,唐伯虎滴米未沾,肚子都快餓癟了。

    沈溪見到唐寅,非常好奇,問道:「哎呀,伯虎兄,你去哪兒了?嘖嘖,錯過一頓酒宴哪……哦對了,本官正想找你瞭解呂宋島的情況呢。」

    唐寅有些氣惱:「沈中丞,不要見面就跟我說公事……有些事,你是否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沈溪心想,唐寅不是想說他媳婦夏小姐為什麼沒跟他洞房,就是質問為什麼他會被佛郎機人扣押差點兒連小命都沒了。當即笑著擺擺手:「咱不說政事,伯虎兄近來可有聽到外面一些傳聞?」

    唐寅微微皺眉,反詰道:「在下久不在廣州府,從何處聽得傳聞?」

    沈溪輕嘆:「近來城中百姓都在傳頌,說那蘇州府的唐解元,輔佐沈督撫履任地方,任勞任怨,為國出使蠻荒之地,卻為夷人扣留,實乃民族英雄……」

    「沈中丞,你當唐某人是三歲稚子,會聽信這無稽之談?百姓連我唐某人是誰都不知,如何傳頌?百姓讚揚的你的功績?殊不知,沈中丞的功績是建立在無數人的枯骨之上!」唐寅義憤填膺。

    沈溪打量唐寅一番……沒見你變成枯骨,你發的哪門子神經?當下板起臉:「若伯虎兄不信,可以與本官出去聽一聽百姓的傳聞。」

    「不必。」

    唐寅氣惱道,「沈中丞,您如今功成名就,將來奉調回京加官進爵指日可待。在下只是升鬥小民,只求一個公允……沈中丞說在下往呂宋島一趟,便可讓在下與賤內合巹,何故不予兌現?」

    沈溪無奈地攤了攤手……你跟你媳婦不能洞房,跑來跟我說,真是有臉啊,閨房中的事情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咱大明的風氣開放到這程度了嗎?

    唐寅見沈溪這般做派,越發氣憤,不找你找誰,當初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沈溪一抬手:「本官這裡有個差事……」

    「沈中丞莫要顧左右而言他,在下雖不是什麼高潔之士,卻也懂得禮義廉恥,若答應之事不得兌現,在下何事都不做!」

    沈溪勸解:「伯虎兄莫急著推辭,且聽本官將話說完。本官有要務,勞煩伯虎兄前往瓊州府一趟……」

    唐寅一聽說要到瓊州府,頓時火冒三丈,好麼,讓我去一趟化外之地呂宋島不算,現在又讓我去海南島,這是不折磨死我不甘休啊!

    在大明,海南島雖然早就歸了王化,但卻是毒蛇猛獸遍地,平常只有被發配的官員才會去瓊州府。

    「伯虎兄若願意前往,你家娘子可一同前去,不知意下如何?」沈溪在唐寅怒目相向中,把話說完。

    唐寅遲疑一下,跟娘子同去,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那瓊州府就不再是被發配的苦寒之地,而是新婚兩口子去度蜜月。他謹慎地問道:「沈中丞,您不會又是在誆我?」

    沈溪笑道:「之前伯虎兄去了呂宋島,如今便可以與你家娘子同往瓊州府,承諾既然達成,如何能算誆騙?」

    唐寅琢磨一下,覺得沈溪所言也有道理。

    不過,他還是打定主意,不見兔子不撒鷹,到時候你沒滿足我的心願,我不出發就是,你總不能綁我上船?

    不對,還真有可能綁我去,從蘇州府南下不也是被綁來的?到現在我還莫名其妙欠他六十兩銀子,他連債條都沒還我呢!

    沈溪不理會唐寅,擺擺手:「來人,備馬,本官稍後將出城走親訪友!」

    ……

    沈溪在廣州府沒什麼親友,要說有的話,只有唐寅和夏寬二人,沈溪既然要出城,那不用說是去見夏寬,可能要提出讓夏小姐履行她唐夫人職責的問題。

    這事唐寅最為熱衷,就算沈溪不提,他也要主動跟隨。

    「沈中丞,是去見廷蘇兄?在下同往!」唐寅出得官驛大門,抓住了一匹馬的馬韁。

    沈溪未解釋,直接翻身上馬,唐寅也不廢話跳上馬同行。

    大年初一的街道,空空蕩蕩,唐寅出了城才想到從昨晚到現在沒吃飯,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不過跟期待的洞房花燭相比,肚子餓點兒算不得什麼。

    一行人連同沈溪的親衛一起有三十餘騎,後面跟著載滿禮物的馬車,出城一路往東而去,走了六七里路便到夏寬暫住的小鎮。

    進到弄巷,犬吠雞鳴不絕於耳,各家各戶門上都貼著桃符,門前滿是**的痕跡。唯獨夏寬所住的小院門前不見任何喜慶的意味,顯然夏寬惦記老母的病情,這個年過得並不好。

    沈溪見幾個小孩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坐在院子裡,一個個兜著手瑟瑟發抖,心頭不由暗嘆:「這個當爹的,為了盡孝,兒女一概不顧,大年初一讓孩子在院子裡吹冷風,這要是凍出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青衫先生可在?」

    沈溪喊了一聲,夏寬親自迎出門來,隔著籬笆見是沈溪和唐寅同來,臉上頓時湧現幾分驚喜。

    「沈大人,唐賢弟,裡面請……」

    夏寬親自把籬笆門打開,招呼道。

    沈溪笑看唐寅一眼,好似在說,夏寬稱呼你賢弟,看來把你當作一家人,還不趁機跟你大舅哥攀關係?

    唐寅這會兒心思都在屋裡的身上,哪裡顧得上夏寬?就在他神思不屬的時候,沈溪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包裹,搶先一步進入院中,嘴裡道:「今日乃新春佳節,本官特來拜年,帶了些小禮物送給孩子們。」

    「怎好讓沈大人破費?」夏寬臉色有些為難。

    沈溪已經把包裹遞過去,夏寬的一個兒子打開來,見表面上是一塊一塊非常精緻的糕點,馬蹄糕、雞仔餅一看就很誘人,不由眼前一亮。但夏家家教很好,幾個孩子沒一個伸出手去拿,全都側頭看向夏寬。

    就算夏寬鐵石心腸,面對孩子那渴望的目光,最後也只能一擺手:「到屋裡去吃,不得影響為父見客!」

    幾個小孩子歡天喜地去屋去了,沈溪這才讓朱起把更多的禮物拿進來,夏寬也不拘泥,道謝後收下。

    夏府宅邸不大,卻住了許多人,夏寬沒有請沈溪到屋子裡去坐,仍舊在院中擺開桌椅,請沈溪落座,而他自己則躬身站著。

    大冬天的坐在院子裡吹冷風,沈溪心想這夏寬的待客之道真是與眾不同。

    沈溪關切地問道:「夏老夫人的病,不知如何了?」

    夏寬神色黯然,顯然病情沒有好轉。沈溪搖搖頭,道:「本官帶來一些藥物,或許對老夫人的身體有所助益。」

    「希望,謝過沈大人。」夏寬點頭相謝。

    沈溪頷首,見唐寅在旁邊乾著急,笑了笑道:「伯虎兄,是否本官在此有所不便,你有話跟青衫先生單獨談?」

    唐寅瞅了沈溪一眼,道:「哪裡哪裡,絕無此事。」

    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傢伙,分明不想自己說,讓我來說。

    倒是夏寬對唐寅行禮:「唐賢弟為國效命,滯留番邦之事,為兄有所聽聞,唐賢弟辛苦了。」

    唐寅聽得有些迷糊,忍不住打量沈溪,心裡直嘀咕,難道百姓真的稱頌我為「民族英雄」?頓時腰板挺直了些。

    沈溪輕嘆:「青衫先生,有件事本不該冒昧來說,但不得不說。本官準備派唐兄前去瓊州府公幹……呂宋的鹽雖可解燃眉之急,但到底是化外之地,本官又不想將先進的製鹽技術傳入外邦,所以左思右想,還是瓊州府更為可靠!」

    「唐兄去瓊州島後,將幫助本官開闢新的鹽場,為大明百姓吃到平價鹽做貢獻,可是唐兄他剛從番邦回來,平日孤身一人愁苦無依,只能借酒澆愁,卻不知……可否讓唐夏氏與他同往瓊州?」

    唐寅聽到沈溪為他說話,形容他的艱辛與不易,心中覺得沈溪還算厚道,但聽到最後一句,他馬上皺眉,你沈中丞要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你說兩句我很辛苦,就想讓油鹽不進的夏寬同意他妹妹跟我走?

    「這……」

    夏寬果然面色為難。

    唐寅拚命給沈溪使眼色,意思是你趕緊換個說辭來為我說好話!可沈溪恍若未見,只是用徵詢的目光看著夏寬。

    夏寬遲疑半晌,終於點頭首肯:「唐賢弟為國事操勞,如今又要往瓊州,若鄙人再不答應,就顯得不近人情了。小妹,且出來,與你相公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4
第九〇六章 沈扒皮

    唐寅突然如願以償,一時間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是真的,但見妻子穿著新婚喜服,手上兜著包袱走出來,亭亭玉立,宛如他夢裡見過的場景。

    這就成了?

    太簡單了吧!

    早知如此的話我答應去什麼瓊州?直接來接娘子回家就是,白白便宜沈扒皮……無來由欠他一個大人情,需要用去瓊州府公幹來還債,這回可真是虧大發了。

    夏小姐含羞帶臊低著頭走到唐寅面前,嬌滴滴喚一聲:「相公。」

    這一聲是唐寅盼望已久的,乍聽到心都酥了,他還沒回過神來,沈溪提醒了一句:「唐兄,如今將令夫人接回去,不滿意嗎?」

    唐寅心想,我當然滿意,可這是建立在欠你人情的基礎上,我才剛從呂宋島回來,連那島上的見聞都還沒跟你講,就這麼眼巴巴去瓊州,是否太過難為人?

    他想了想,用試探的口吻對夏寬道:「廷蘇兄,老夫人的病尚未痊癒,似乎應該留賤內在府上多照顧才是。」

    一句話就暴露唐寅的本性,喜歡耍小聰明,自以為此番娘子隨他歸家水到渠成,換作他自己也行,不想兌現之前的承諾去瓊州府。

    誰知夏寬眼前一亮,面色帶著幾分感激:「難得唐賢弟如此體諒小妹↖和家母,那為兄就留她在……」

    唐寅一聽不由怔在當場!

    這劇本不對啊,我只是客氣一句,回頭跟「沈扒皮」談條件的時候理直氣壯些,並不是真的要留嬌妻在娘家,你這個大舅哥怎麼如此不近人情?感情你準備把你妹妹養成老姑婆嗎?

    沈溪沒好氣地瞪了唐寅一眼,然後笑著向夏寬道:「青衫先生,唐兄即將遠行瓊州府,此行山長水遠,若能令他夫妻同往,本官心中也會放心些。唐兄,你認為呢?」

    大人不計小人過,沈溪將手搭在唐寅的肩膀上,目光中湧現一抹揶揄之色……你有本事就硬氣到底,說你瓊州不去了,看看夏寬是否把媳婦給你!

    唐寅這會兒狐疑不定,到底沈溪用了什麼辦法讓夏寬回心轉意?

    不過卻怎麼都琢磨不明白,只知道夏寬歸還他媳婦是看在沈溪的面子上,那現在多說無益,要麼答應條件領媳婦回家,等過幾天便啟程去瓊州府,要麼把媳婦留在娘家自己繼續在廣州府當孤家寡人。

    二選一,有得有失,這輩子大登科無望,小登科就在眼前,由不得唐寅拒絕。

    這會兒夏寬不遺餘力勸說:「唐賢弟,你遠行瓊州甚是辛苦,就讓舍妹伴在你身邊,為你排憂解難。」

    唐寅只能無奈行禮:「在下一定不辜負沈中丞託付。」

    沈溪滿意點頭,笑道:「本官一向相信唐兄的辦事能力,把新建鹽田的事情交給你,本官放心。」

    事情說成,唐寅鬱悶無比,又被沈溪坑了一次,一時間沒了脾氣。

    沈溪此番帶來一些雞鴨魚肉,夏寬讓妻子和妹妹去準備,夏小姐將包袱帶出去放在馬車上,回來幫忙收拾。

    並非午飯也非晚飯,如今尚未到酉時,不算飯點,但夏寬有窖藏多年的好酒,連沈溪都忍不住多喝幾杯,唐寅更是喝得酩酊大醉。

    日落黃昏,夏小姐扶著自家相公走出院門,從此以後她就成為唐家婦。

    夏寬對沈溪有諸多感激,臨別時拱手相謝:「此番多謝沈大人喚醒伯虎賢弟的雄心壯志,日後妹婿和舍妹要沈大人多多提點和照顧。」

    沈溪笑了笑,你妹夫就是個不開竅的意氣書生,我是答應以後替他爭取,讓他可以在朝為官或者是重新參加會試,但也要看他爭不爭氣。至於你妹妹,她是唐家婦,哪裡輪得到我來照顧?

    不過面子上,沈溪還是要給夏寬的,當即點頭允了,然後與朱起等人一起出來,雖然他多喝兩杯,卻沒有像唐寅那般乘車,而是騎馬,一行人返回廣州府。

    當天沈溪沒有回府,而是去了惠娘處,在惠娘那邊過夜。

    惠娘有身孕在身,他這個做丈夫的不能總是推搪有事不去作陪。到了外宅,除了可以享受惠娘的溫存,還有李衿的善解人意。

    趁著微醺的醉意,左擁右抱,待在樂不思蜀的閨房,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天空飄起細小的雪花,沈溪才回到官驛。

    這會兒唐寅已經完成洞房花燭大業,臉上帶著幾分春風得意馬蹄疾的風采,過來給沈溪「道謝」。

    沈溪道:「伯虎兄毋須相謝,瓊州之行本官已經替你安排好了,正月十六出發,一去要三五個月,盛夏前功成圓滿便可歸來。」

    唐寅臉上的笑容馬上淡去,行禮道:「沈中丞,在下新婚燕爾,不能多寬限幾日?」

    沈溪斷然拒絕:「伯虎兄應該明白,人在官場,最重要的是公事公辦,既然伯虎兄之前已答應下來,當照章辦事。」

    「此去瓊州府,一共將開闢三處鹽場,變煮鹽為鹽田曬鹽,具體施工措施,本官已經為你詳細列明,至於耗費銀錢,本官會一併調撥給你,到五月底,鹽田須竣工投產,到八月放夏鹽之時,伯虎兄負責的三處鹽場,要承載東南三省半數百姓的用鹽。」

    唐寅一聽就打起了退堂鼓,就算你說的那個鹽田再牛,那也不可能三處鹽場就負責三省的半數用鹽,你還真當曬鹽不需要時間?

    唐寅正要提出抗議,沈溪已將詳細的圖紙交給唐寅,並作出一些解釋,主要涉及民夫調用、鹽田的修築、曬鹽的具體流程等等,其中重點是鹽田儲水湖、揚水站和初中高級蒸發池、結晶區的構造。

    唐寅耐著性子聽完,一擺手:「沈中丞要找人推行曬鹽之法,是否請示過朝廷?」

    沈溪笑道:「聽伯虎兄的意思,這是要推搪?」

    「在下言而有信,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去,但在下不過一介儒生,對於修建鹽田和曬鹽之事根本就是一竅不通,沈中丞為何不去找那些真正的行家裡手?」唐寅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我不懂,你卻非要找我,你堂堂三省督撫,平日裡淨幹一些強人所難的事情?

    沈溪蹙眉問道:「敢問伯虎兄,這鹽田曬鹽之法在大明初次推行,本官去何處找行家裡手?」

    唐寅聽了心裡不舒服,居然是初次推行,你別說這圖紙是你設計的,就算是你設計的,你找鹽課提舉司的人,或者從粵省沿海鹽場去調人,我連個官都不是,平日裡怎麼去調遣瓊州府當地官員和民夫?

    「本官知道伯虎兄心中有顧慮,若伯虎兄有何不解之處,只管參照本官圖紙施行便可,瓊州地方會有衙門中人負責丈量土地,曬鹽製鹽則調用瓊州地方灶戶,也可以花錢聘請工人,伯虎兄若完成差事歸來,本官保證以後再不會給伯虎兄安排如此艱辛的差事。」

    沈溪說完,一擺手,「來人,將贈與唐解元的新婚賀禮抬上來!」

    馬九帶著幾個車馬幫弟兄,抬了兩口大箱子進入堂中,打開一看,裡面不但有布匹和米糧,還有銅錢和銀錢,折合五六十貫。

    唐寅一看就瞪大了眼睛,按照他第二次簽訂的為期三年幕僚一個月十兩俸祿的契約,這些東西可以償付他半年俸祿。

    沈溪嘆道:「若非本官身邊可託付重任之人太少,斷然不會讓伯虎兄走這一遭,待伯虎兄歸來時,再奉上紋銀百兩作為酬謝,伯虎兄以為如何?」

    唐寅驚訝打量沈溪,堂堂督撫居然用金錢收買他?這一去,輕輕鬆松就能拿到一百五十兩銀子,而沈溪半年俸祿也沒這麼多,他從哪兒弄銀子發薪資?

    不過這筆銀錢的數量,讓唐寅無法拒絕。

    換作以前,唐寅孑然一身,自己吃飽全家不愁,如今他已娶了夫人,將來生兒育女,作為一家之主就得有責任心,不能隨便撂挑子,沈溪特別准允他帶新婚妻子上路,去了瓊州府他只是負責調遣,指揮別人幹活,到盛夏酷暑來臨前已經完成差事歸來,這一趟雖然是辛苦,卻也值得。

    唐寅拱手:「在下照章行事就是。」

    「好。」

    沈溪笑著點頭,「伯虎兄,本官讓人為你準備了幾罈好酒,這幾天你先休息,盡享閨房之樂。待上元節一過,本官親自送你南下,東南三省百姓的福祉,全繫於你一人之身。」

    唐寅突然感覺一股悲壯,如同要上刑場之前的踐行酒。他心裡琢磨,會不會是瓊州府有什麼大災大劫,沈扒皮非要逼著我去送死?

    等幾罈好酒被人抬進來,沈溪才湊近唐寅:「伯虎兄切勿見怪,其實想來,本官開春之後便要領兵北上蕩平海盜和倭寇,十分兇險,若伯虎兄不去瓊州府,難免要陪本官在海上吃苦。往瓊州府如此好的差事,讓本官頗為羨慕。」

    唐寅一想,也對。

    不去瓊州府,就要跟沈溪去打仗。

    官兵打仗為的是建功立業,沈溪領兵為的是獲得皇帝的賞識,而唐寅作為幕僚去打仗為的什麼?

    他已經上了朝廷的黑名單,有功勞不能受賞,但若有差池可能小命都得丟了,還是去瓊州府公幹比較安逸,既有嬌妻美酒相伴,還能享受一下吆五喝六的感覺,他可是沈督撫的師爺,瓊州知府也得給他三分薄面。

    只是想到這差事是沈扒皮交託的,對方還一個勁兒地說羨慕,他心裡就不是個滋味。

    唐寅道:「若沈中丞實在羨慕,交換一番,未嘗不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4
第九〇七章 新官的魄力

    唐寅並不懂領兵打仗,沈溪也不會自己跑到瓊州府去負責監督開闢鹽場,所以二人的差事不會交換。

    沈溪算是給了唐寅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開闢鹽田看起來不算什麼功勞,卻改進了華夏幾千年來的製鹽方法,氯化鈉也是未來沈溪製造純鹼的重要原材料之一,這是沈溪在粵省開闢商業帝國的第一步。

    唐寅雖然不能在科舉上有建樹,但或許能成為大明化工鼻祖,開啟一個新時代。

    唐寅不知道他身上背負著沈溪對於改變時代的寄託,神情沮喪地帶著新婚賀禮回家去見夫人,順帶商議一下南行瓊州府的事情。

    正月初六,粵省左布政使陸珩抵達廣州城。

    陸珩進城第一件事不是去承宣佈政使司衙門述職,而是先到廣州驛館的臨時督撫衙門面見沈溪。

    這是沈溪在三省督撫任上的一個轉捩點。

    之前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對沈溪有諸多阻撓,原因在於地頭蛇的勢力盤根錯節,外人很難插手,朝廷將沈溪空降到東南三省擔任督撫,損害了這些人的既得利益,所以他們要把沈溪打壓下去。

    如今沈溪已經在粵省處處佔據上風,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在跟沈溪的相鬥中已是強弩之末,而陸珩的到來直接預示著反沈溪聯盟的垮臺,從此之後粵省各級衙門都會把督撫衙門當成最高的行政和軍事機構。

    有了粵省的全力支持,沈溪也正式確立自己在東南三省最高行政和軍事長官的地位。

    陸珩五十多歲,看上去文質彬彬,但他在施政上頗有建樹,之前曾在三邊幫劉大夏調運軍餉,也曾在湖廣、山西等地為左右參政、左右布政使,這次他調任粵省為左布政使,看似平級調動,卻被認為是從地方官調任京官前的最後履職。

    也就是說,陸珩需要在粵省左布政使的位子上獲取足夠政績,為他調任京城加碼。

    若他在廣東地方做得夠好,調任京城後可以擔任六部侍郎,若做得不好,可能就會被任命為九寺正卿,亦或者是調往南京,擔任南京六部侍郎。

    陸珩不敢在這一任左布政使的位子上有半點馬虎。

    六部侍郎和南京六部侍郎有本質區別,一個是常伴君側、實權在握的六部堂官,而另一個則是明升暗降調到南京吃閒飯的閒差。而決定他能否做好這一任左布政使的關鍵,就在於能否輔佐好沈溪。

    陸珩跟謝遷關係一向不錯,而他之前在六部為郎中時,又深得馬文升的器重,後來在三邊調運軍餉,劉大夏對他青睞有加,這次他到任粵省左布政使,正是謝遷、劉大夏和馬文升等人聯名保舉。

    獲得任命後,謝遷、劉大夏和馬文升分別給陸珩寫信,交代他配合好沈溪,整頓地方吏治,幫助沈溪剿滅海盜和倭寇,雖然沒表明輔佐有功就會陞官,可規矩如此,陸珩這些年已在多個地方政績卓然,而要調任六部侍郎,就差在六部侍郎出現空缺時朝中有人為他說句話。

    就算沒空缺,他這一任左布政使任滿之後,可能也會調任河南巡撫、湖廣總督等等,或者直接接替沈溪督撫廣東和廣西兩省。

    這會兒如果再不好好把握機會,過幾年等他年屆六十之時,若是不想去南京吃閒飯,就只能致仕回家養老。

    陸珩一來,就對沈溪推崇備至,對於沈溪在地方為官半年來的政績大加讚賞,都快讓沈溪覺得已經用半年的時間做完一任三年督撫要做的事,後面兩年半可以什麼不用幹,就等著任滿陞官就行了。

    陸珩像是個諂臣,可沈溪卻知道陸珩在為政地方時的確有諸多成就,連馬文升和劉大夏這樣的實幹之臣都對其推崇有加,此人能力非同一般。

    聽到陸珩的讚譽,沈溪苦笑:「陸藩台應該知曉,本官不過是奉皇命前來東南沿海剿滅匪寇,功成後就有可能身退……」

    沈溪想表達的意思是我這個總督名不副實,別人調任粵省擔任督撫,一定掛的是兩廣總督或者巡撫銜,官職上應該是右都禦史,而不是右副都禦史……我這個督撫是臨時性質的,或許用不了三年,皇帝就把我召回去繼續給他兒子上課,你巴結我沒太大作用。

    陸珩笑道:「沈中丞身在翰苑,若此番平匪功勞卓著,將來出將入相未嘗可知。」

    出將入相,這算是為官者追求的最高境界,可大明已經廢黜了宰相,就算出可為將,入最多只是閣臣,閣臣只有議政之權,而無決策大權,距離真正的宰相尚有不小差距。

    陸珩說這話,其實想表示你前途無量,咱倆通力合作,你以後出將入相,我也可以順順利利調任京城,各取所需。

    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明白,否則會落人口實,沈溪笑著點頭:「借陸藩台的吉言,本官到任廣州府已有些時日,若陸藩台有何要問詢之處,隨時可到捨下來訪!」

    陸珩起身,拱手道:「一定,一定。」

   ……

    陸珩一到廣州府,沒到兩天,布政使司便派人到督撫衙門,商議開春後平定海盜和倭寇所需調運錢糧用度的問題。

    沈溪急著剿滅海盜和倭寇,陸珩比他更著急。

    或許沈溪開春這一戰結束,功勞賺到手,皇帝就調他回京城委以重任,而陸珩作為左布政使想要撈取足夠的政績就是竹籃打水。

    既然知道沈溪要在開春後帶兵北上,那就要在出兵前把錢糧用度都準備好,方顯出他的能力。

    錢糧缺少,可以直接從府庫調;沒有戰船,可以徵調民間船隻;武器陳舊可以發動地方打造……總之,以前沈溪需要自己親力親為的事情,在陸珩到來後,一律都由陸珩代勞。

    陸珩在擔任山西右參政時,曾幫助馬文升西北用兵調度錢糧;他在陝西為左布政使時,幫劉大夏與韃靼人交戰調運錢糧;這次到東南沿海來,其實是大材小用,他對於如何從牙縫裡摳糧食,以及民夫和船隻的調運,可說是經驗豐富。

    右布政使章元應不過是個有才名只會耍陰謀手段的儒官,而陸珩則完全是來地方做實事的,二人在做官的出發點上不同,所以在為官方略上也是大相逕庭。

    章元應想的是如何把沈溪逼走,或者是打壓督撫衙門,讓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做粵省地面最高行政長官。陸珩則是想輔佐沈溪完成平定匪寇和整頓地方吏治的任務,以便調任京城。

    所以當布政使司把前一年的府庫稅收帳目呈現沈溪眼前時,沈溪還有些不太適應,這陸珩簡直太貼心了,居然告訴我廣東每個府庫內有多少糧食,有多少可以調運,有多少是要留存作為預備災荒之用,調運朝廷的錢糧有多少必須當年送去,有多少可以預支……

    以前這些具體的數字,沈溪想去調查也無從查起,因為章元應和林廷選對他戒備太深。

    陸珩甚至為他算了一筆賬,廣東可以提供他足夠的錢糧,折合白銀差不多五萬兩,足夠他出征期間的用度。

    這價值五萬兩的糧食和物資,只有半數左右是從府庫調運,另外半數則需要地方士紳、商賈納捐所得,需要跟普通百姓攤派一定的苛捐雜稅。

    雖然這都是戰時一些必要舉措,但沈溪卻不願意勞民傷財,他寧可用之前賣鹽引和與佛郎機人貿易所得的幾萬兩銀子支撐下去,只需讓陸珩把必要的府庫錢糧調運出來便可。

    本來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上元節這段時間,是官員休沐的日子,可陸珩一來,廣州城內各級衙門都要「加班」,隨後,陸珩把布政使司攤派各個州府府庫的錢糧數額以公文的方式下發,讓各地派人在三月中旬前把府庫糧食歸攏,調運到廣州府,以便沈溪的平匪大軍使用。

    這期間沈溪什麼都不用做,甚至在家裡養花弄草陪陪嬌妻,就等著開春後領兵馬出征便可。

    這雖然是他一向追求的最高境界的生活方式,可他現在畢竟還沒有功成名就,凡事讓別人來做他不習慣,也不放心。

    陸珩有能力,而且做事風風火火,就怕陸珩對地方不瞭解,對困難估計不足,若到頭來官府的攤牌太甚導致民亂,還要沈溪和他的幾千平匪大軍來搞定。

    布政使司衙門下發各府縣衙門公文,徵調錢糧,沈溪這個三省督撫則把公文送到了桂省和閩省。

    陸珩調一省的錢糧,那他就調三省的錢糧。

    要打倭寇和海盜,只能支撐三五個月的錢糧可不保險,若是遇到艱苦的戰事,難道打一半停下來等來年重新籌措了軍糧物資再打?

    寧多勿少,多餘的部分在戰後可作為對士兵的犒賞。如此而已!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6
第九〇八章 封侯不易

    弘治十六年,上元節。京城。這天早晨起來,壽甯侯府便熱鬧非常,正值上元節,過來給壽甯侯張鶴齡送禮的官員和士紳絡繹不絕,這主要是因為年初一個消息傳開的緣故:

    張皇后又有喜了!

    弘治皇帝朱祐樘與張皇后成婚十六載,張皇后一共生下兩個皇子一個公主,可惜除了朱厚照命硬之外,皇次子和皇長女都夭折,皇嗣單薄。

    朱祐樘對張皇后感情甚篤,從來不提納妃的事情,以至於皇嗣單薄成為如今關係皇位傳承和國家穩固的頭等大事。

    萬一太子有個三長兩短,大明就沒有正統的皇位繼承人,朱姓的人不在少數,誰都想當皇帝,為了皇位便會挑起紛爭,或者有權臣立傀儡少帝而號令天下,百姓就會生靈塗炭,外族也可能就此入寇中原,大明可能要陷入長期動亂。

    弘治皇帝只有一個兒子始終不那麼保險,而如今張皇后又懷孕,無論是諂媚的官員,還是那些忠直的大臣,都大感安慰。

    最好是誕下個皇子,健健康康成長,這樣就算太子將來有病有災不幸去了,也不至於皇嗣斷絕。

    張皇后懷孕,最風光的自然要數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

    兩位年紀輕輕的國舅爺本來就深得弘治皇帝器重,這幾年又屢屢作出一些讓皇帝滿意的事情,多次在朝堂上誇讚二人,之前朱佑樘就曾主動提出給張延齡加封侯爵,如今張皇后懷孕,張延齡封侯之事已屬板上釘釘。

    壽甯侯府熱熱鬧鬧,但壽甯侯張鶴齡這天卻並不在家中,他一早便奉詔入宮,建昌伯張延齡留在自己的伯爵府中花天酒地。

    過年這段時間,張延齡沒有踏出家門一步,家裡嬌妻美妾環繞,不僅有巴結他的大臣送來的大同胭脂和揚州瘦馬,還有從民間霸佔的已婚婦人,新年這段時間正好朝廷休沐,張延齡就留在家裡安心享樂。

    在張延齡眼裡,當皇帝遠沒有他快活,守著一個黃臉婆,每天批閱奏本,只能做白日夢幻想長生不老。

    反觀自己,身邊花團錦簇,要金錢有金錢,要美女有美女,美酒美食管夠,如果玩膩了,騎馬到街上溜一圈「選美」,看中哪個婦人直接擄回來,順天府尹知道了也不敢聲張,只能偷偷上府溝通。

    這天下姓朱,但同時也姓張,看看張氏兄弟的地位就知道,誰在皇帝面前說他們的壞話,那離死就不遠了!

    張延齡之所以如此囂張,主要還是弘治皇帝的縱容,根源在於張延齡能做許多大臣不屑為之的事情,比如從一些非正規管道為皇家籌措銀子,又或者皇帝心情鬱悶的時候送女人進宮。

    這次張延齡霸佔一個有婦之夫,只是因為一頂小轎擋住他去路,他讓隨從把小轎掀翻,結果從轎子裡爬起來一個雙十年華的美貌婦人,他當即嚷嚷著押人去「見官」,告婦人不檢點,結果半路綁回家中享用。

    張延齡想好了,如果順天府跟他要人,他就把人送進宮裡,恰好張皇后懷孕,弘治皇帝對皇嗣問題向來無比重視,知道張皇后懷孕,就算胎兒只有兩三個月,也絕不會再跟張皇后同房,晚上苦悶的時候不正好需要人作陪?

    那被搶的婦人剛開始又哭又鬧,但畢竟沒見過市面,在張延齡恩威並濟的手段下,如今已經屈從……

    張延齡強搶民女的事情做了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從來沒有出過問題,戶部主事李夢陽曾上著名的《應詔指陳疏》,提到張延齡擄人子女的罪行,結果他平安無事,李夢陽卻差點兒死在獄中。

    也是因為李夢陽素有才名,皇帝不敢把一個公認的大才子蒙冤致死,那對他的名聲損害會無以復加,再加上錦衣衛有意維護,才讓李夢陽逃出生天。

    自那之後,張氏兄弟再做侵佔私產、強搶民女的事情,禦史言官就算知道了也是連個屁都不敢放。

    張延齡正在家中暖室抱著美妾飲酒,就見家僕匆忙進來,奏稟:「老爺,大老爺來了。」

    「兄長來了?哈,你們退下,沒本爵的吩咐,不得過來打攪!」

    張延齡以前對張鶴齡有些不滿,不過眼下兄長在幫他奔走,為他爭取封侯,而今天張鶴齡進宮據說就是與皇帝協商此事,聽說兄長駕臨,他興奮不已,說不定這會兒他已經是侯爵,只等正式冊封。

    等張延齡到前面正堂,見到臉色漆黑的兄長,才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張延齡行禮:「兄長今日進宮,可是去見皇上和姐姐?」

    張鶴齡生氣地一拍桌子,道:「你且說,近來可有往宮中送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張延齡略感詫異,這會兒還在新年裡,年底那段時間皇帝要麼生病,要麼忙於公事,他為了躲朱厚照那熊孩子,連宮門都沒進,哪裡有心思給皇帝送女人?

    他露出冤枉的神色,道:「兄長從何處聽信無端的傳言?我這可有月餘未進宮,上次還是與兄長一同去見母親,兄長莫不是忘了?」

    「問你話,只需回答有或者沒有!」張鶴齡怒道。

    「沒有!」張延齡肯定地回答。

    從來都是我冤枉別人,沒聽說有人敢冤枉我!他接著說道:「我之前是有過想給陛下送美女,可兄長不是不知道,陛下近來躬體有恙,我豈會不識好歹?再者說了,姐姐就算從來未對我說及此事,我也不敢再違姐姐的意思辦事!」

    一邊說不敢違背張皇后的意思辦事,一邊又說有打算給姐夫送女人,只是因為皇帝體虛多病才打消念頭,其虛偽可見一斑。

    張鶴齡怒衝衝問道:「那你之前霸佔民女,是謂哪般?」

    張延齡這才知道兄長翻臉是因為之前他在街上搶的那婦人。在他看來,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他派人去打探過,那婦人並非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或者正室夫人,而是戶部郎中的填房,本來就是老夫少妻,當時又沒明目張膽說是自己搶的,或許人家還以為人關押在順天府呢。

    難道此事是順天府捅出來的!?

    「大哥從何處聽聞此事?」張延齡臉色轉而變得陰冷。

    張鶴齡怒道:「那就是有了!你可知陛下向為兄說及此事,為兄臉面有多掛不住,陛下正張羅給你封侯,鬧出這麼一出,頓感顏面無光。你啊你,分明是置我張氏一門於不仁不義啊!」

    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張延齡或許會慚愧,但張鶴齡自己就常做霸佔私產強買強賣的事情,主要是張鶴齡不喜好女色,沒心思強搶霸佔民女,可你有什麼臉罵你弟弟不仁不義?

    「兄長教訓的是,小弟記住了。」

    張延齡拱手作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垂下頭時卻咬牙切齒問道,「不知是哪個天殺的,把事情奏捅到姐夫那裡去了?」

    張鶴齡生氣之餘,將他瞭解的情況說明:「陛下並未說明,只是傳為兄進宮詢問,直指你胡作非為,陛下交待,即刻將人送還順天府,由順天府處置……以後再有這種事,恐怕連陛下都保不住你!」

    張延齡皺眉:「大哥,人我都……碰了,送回去,豈不是要把事情鬧大,除非……」

    話未接著說下去,弦外之音,將這婦人送到順天府衙門,讓她活著進去死了出來,那此事就神不知鬼不覺。

    畢竟不是黃花閨女,又沒懷孕,家屬就算找去衙門能討回什麼公道?這年頭只要進了牢房,十個女人中總得有三四個要成為屍體,剩下的六七個絕不會安然無恙從裡面出來,婦人前腳從牢房裡出來,後腳上吊或者被休的事比比皆是。

    張鶴齡並未批駁,瞪著弟弟道:「知道就好,此事到此為止。陛下言明,再過月餘,等事情淡下來,便給你賜封侯爵,這些日子安心留在府中,半步不得出門!再有何差池,可別說為兄不幫你在陛下面前說好話!」

    張延齡聽到封侯的事又要拖延,不由氣惱,但他更氣的是在背後「惡意中傷」他的人,他怎麼都想不明白,當日擄人最多是被幾個平頭百姓見到,那些人又不知他身份,名義上那婦人是被送去順天府,誰會把他捅出來?

    可兄長在氣頭上,他不便相問,就算問了多半也沒結果。

    「不出去就不出去,恰好我先在家裡玩個夠本,要讓我輕易把人交出去,想都別想。進了我建昌伯府的女人,別想囫圇著出去!」

    張延齡心中憤憤然,他也知道,自己封侯的夢想,又要往後拖一拖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2 21:57
第九〇九章 太子要當男人

    上元節這天,張延齡知道自己封侯的事又延後了,氣憤不已,還被勒令不許出府,如今能讓他發洩的,似乎只有府中下人。

    此時皇宮中,有個人跟張延齡同樣鬱悶。這位無精打采坐在椅子上,看著小小的佈景後面,演著一出沒什麼趣味的皮影戲,說的是一個和尚騎著一匹白馬,帶著三個徒弟西天取經的故事。

    正是熊孩子朱厚照。

    「大師兄,我餓了。」後面有個粗厚的嗓子說著臺詞。

    一般的太監,因為年少時淨身,沒形成喉結,說話細聲細氣,可這位給豬八戒配音的太監不同,他三十多歲才淨身,說話與普通男子無異。

    旁邊一個太監道:「餓了就去吃桃子,新摘的桃子……」

    聽到這兒,朱厚照把手一擺,揮揮手道:「行了,看了幾遍了,一點意思都沒有,你們且退下!」

    「是,殿下!」

    幾個太監如蒙大赦,趕緊退出太子寢殿,對他們而言,太子寢殿非常危險,鬧不好就要遭到太子毆打,或者被太子叫人拖出去揍一通。身為近侍的張苑不能擅離,他走到太子身邊,恭敬站在那兒。

    朱厚照正在沉思,面色間有些煩惱,不為別的,主要是他剛聽聞母后懷孕,而且很可能給他生下一個弟弟。

    二弟出生時,熊孩子什麼都不懂,就算妹妹出生,那會兒他也不過七八歲,根本不明白多個弟弟妹妹有什麼不同,可現在他知道了,如果老娘給他生個弟弟的話,這個弟弟將來很可能要跟他搶皇位,什麼玄武門之變、燭影斧聲的故事,他聽多了,無一例外都是沈溪給他講的。

    是以,當朱厚照聽說自己可能會有個弟弟,意識到老爹屁股下面的皇位將來可能不是他的,頓時心情煩躁,讓他喝龍肝鳳膽熬煮的湯都沒胃口。

    「張公公,你說,如果母后生下的是皇子,我父皇會不會把本宮的太子之位給廢掉?」朱厚照問道。

    張苑聽到後嚇了一大跳,趕緊回稟:「殿下,怎……怎會如此?殿下才是太子……」

    朱厚照憤憤然:「本宮只是問你有沒有這種可能。」

    廢長立幼的事歷朝歷代都發生過,朱厚照之所以穩坐太子之位,全因他連個同父異母的兄弟都沒有,可若是將來多個一母同胞的弟弟,那情況就不一樣了,畢竟如今皇帝正值壯年,熊孩子要登基恐怕要等上二三十年,誰知道將來會是何光景?

    就算張苑意識到這問題,也不敢明著說,只能儘量委婉地道:「太子殿下,您如今已快成年,已出閣講學,而小皇子尚未出世呢……」

    朱厚照一琢磨,眼前一亮,點頭道:「說的也對。我今年都十三歲了,我皇弟還沒出生……對了,他出生要多久來著?」

    張苑道:「回殿下,十月懷胎。」

    「十個月以後出生……哦不對,聽太醫說已經懷孕三個月了,那就是七個月以後出生,等他跟我這麼大的時候,我已經二十六歲了,哈哈。」

    朱厚照扒拉著手指頭算完,頓時感覺自己的太子之位非常穩固,之前的擔心一掃而空。

    張苑笑道:「太子殿下說的是。」

    「不錯不錯,最好我母后生下的是公主,聽沈先生說,有種叫做概率學的東西,一個女人懷胎十月,生兒子還是生女兒,照理說是一半對一半,那就是有一半的機會我不用擔心妹妹會搶我太子之位。」

    「另外,再有一成的機會生下的是傻子,一成的機會生下來就死了,一成的機會或許是個天閹,一成的機會沒長到三歲就掛掉,最後一成他活不到十歲……等等,我加一下,哎呀,已經是十成了……實在太好了!」

    朱厚照跟沈溪學了半吊子的「概率學」,居然推算出老娘肚子裡的孩子,有十成的把握不會對他的太子之位形成影響。

    張苑聽了搖頭不已,覺得很不靠譜。

    這是我那狀元侄子教給你的?

    照這麼說,皇后要麼生下的是公主,要麼小皇子必死無疑,就算僥倖不死也是傻子或者陰陽人?

    不過朱厚照這套自我安慰法很管用,他馬上變得精神抖擻,吩咐道:「張公公,去把本太子的武俠小說拿來,今天本宮要好好看武俠小說!」

    張苑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只要太子不胡亂發脾氣,那就是說他和那一眾小太監的屁股就不用遭罪,他恭敬地問道:「殿下要看哪一本?」

    「看……」

    朱厚照一想,突然發愁了,「《射鵰英雄傳》、《天龍八部》和《陸小鳳傳奇》我已經看完了,幾乎每冊書我都看了兩三遍,都快能背出來了。沈先生也是,不知道多給我寫兩本。張公公,你去給本宮隨便拿一本來,唸給本宮聽就是。」

    這次朱厚照不想自己看,而要聽故事,聽別人講不用自己費眼睛,這讓他覺得非常自在。

    張苑聽說「隨便」就到內殿書架上拿了一本,但還是略微挑選了下,他拿的是《陸小鳳傳奇》,他知道朱厚照嫌郭靖、虛竹太傻,喬峰光明磊落卻是番邦人,段譽情感太過糾結……

    熊孩子最喜歡陸小鳳的靈犀一指,隨便拿手指頭一夾,就能把對方的攻擊化解於無形,以至於朱厚照之前幾天都在拿手指頭夾點燃的蠟燭,到後來一夾就能把火苗夾滅,似乎大功告成。

    拿起書,張苑開始照本宣科,朱厚照聽得很入神,就算之前看過,可終究有錯漏或者是沒記住的地方,往往第二遍再看再聽,便會覺得很有意思。明明知道故事的大致走向,對於一些細節但還是難免會遺忘,聽起來依然有新鮮感。

    就在熊孩子正過癮的時候,外面突然有人過來,朱厚照回頭一看,一個俏生生的小宮女立在門口。

    張苑趕緊放下書冊,起身過去喝問:「幹什麼?」

    小宮女顫顫巍巍地說道:「回張公公的話,皇后娘娘派奴婢來請太子殿下前往坤甯宮。」

    適逢上元節,皇帝和皇后想把兒子接到身邊一家團聚,在皇家而言這是極為平常之事。

    朱厚照見到小宮女容顏清秀歡喜異常,他跑過去扶起那小宮女,問道:「姐姐,你幾歲了?」

    一句話,就讓張苑有種吐血的衝動,堂堂太子居然稱呼一個小宮女為「姐姐」,此事如果傳出去,這小宮女非被活活打死不可……佔太子的便宜,你不想活了?

    可又一想,這是朱厚照主動獻慇勤,似乎怪不了別人。

    這些泡妞的「招數」是朱厚照從武俠小說中學來的,某位無恥的小王爺為了泡妹子,成天稱呼小姑娘「神仙姐姐」,最後抱得美人歸。朱厚照馬上採用這種方式,死纏爛打,上去便將小宮女的纖纖玉手抓住,捏在掌中細細摩挲。

    那小宮女年歲不大,只有十四五歲,見到朱厚照如此舉動異常害怕,但手被朱厚照抓住,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太子殿下問你話,沒聽到嗎?」張苑此時板起臉道。

    小宮女嚇得要死,趕緊回道:「奴婢……十五歲。」

    「你十五歲啊,我十三歲……不對,虛歲十四了,你看我們年歲相仿,你比我還大一歲,我以後叫你姐姐好不好?」

    朱厚照拉著小宮女就往寢殿裡面走,等到了床前,他朝張苑呼喝一聲,「張公公,你出去,本宮有事要做,你不能進來打攪!」

    張苑這下終於感覺大事不妙。

    太子如今已經十三歲,不再是不開竅的小孩子,皇帝和皇后之所以將擷芳殿內外的宮女盡數撤走,就是怕朱厚照跟宮女胡鬧。

    可這會兒張苑卻沒膽量忤逆太子,只能盡力挽救:「太子殿下……」

    「出去!」

    朱厚照拿出威儀來,「再不走,本宮叫人打斷你的狗腿!」

    張苑非常擔心會出事,可在熊孩子脅迫下,只得乖乖出了寢殿,他很識相,怕人看到裡面的情況,把宮門給關上了,一個人在門外守著,怕有人過來打攪,如此就算有什麼事,事後也可以不承認。

    而此時裡面,朱厚照就好像一個得勝的將軍在享用他的戰利品,伸手去解小宮女身上的衣服。

    小宮女懵懂無知,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反抗,最後嬌弱的身軀倒在太子睡榻上,身體緊繃,任由朱厚照胡作非為。

    可朱厚照沒這方面的經驗,就算他大概知曉,很多事卻一知半解,最後他好奇地問那小宮女:「喂,姐姐,你知道怎麼……生孩子嗎?」

    小宮女老實地搖頭。

    「算了,你不知道,我來研究一下吧。你躺著別動,如果亂動的話,可能就生不了孩子,我唯你是問啊!」

    朱厚照認認真真地開始「研究」起來。

    過了兩刻鐘,寢宮中突然傳出「哇」一聲大哭,把站在門口的張苑嚇了一大跳,張苑不敢推門進去,趕緊隔著門問道:「殿下,怎麼了?」

    「沒事沒事,本宮好著呢,你不許進來!」朱厚照還在裡面繼續他從一個男孩向男人轉變的大業。

    終於又過了一炷香時間,殿門突然「譁」一聲打開,那小宮女抱著衣服從裡面衝了出來,哭著跑開,張苑不由苦惱地悲嘆一聲,走進殿門,見到寢殿裡間,衣衫不整的朱厚照正拿著一件小褻衣,使勁嗅著,一邊嗅一邊說:「嗯,真香啊。」

    張苑趕緊上前:「殿下,您……您可有恙?」

    「無恙,那血又不是本宮的,是剛才那小姐姐的,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出血。」朱厚照撇了撇嘴道,「你叫人進來收拾一下,記得剛才她說母后讓本宮去坤甯宮,本宮先去了,你收拾好之後,再跟過來。」

    張苑看到血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心想,如果太子這會兒去坤甯宮,被皇后一問,那豈不什麼都露餡兒了?

    他趕緊叫小太監進殿收拾,自己幫朱厚照穿戴好衣服,主僕往坤甯宮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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