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587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22
第九七〇章 弘治彌留

    張皇后為了收斂兒子的心性,適當作出一些讓步。.

    你小子不是喜歡女人嗎?母后也不阻攔你了!

    你父皇說的對,既然皇帝這一脈人丁單薄,你父皇不能納妃,那就讓你多納太子妃,誰能給你生孩子,就算讓她做妃子,將來封個貴妃都可以,誰叫大明一向長幼有序,嫡長子的地位牢不可破呢?

    母憑子貴,最好你毛還沒長齊,連皇長孫都有了,如此一來朝中大臣就不會天天上疏請求你父皇廣納內宮,你母后我也就不用跟別的女人爭寵。

    這也是為你母后我生不出小皇子做準備,肚子一天天變大,若再生個小公主,那你母后全盤計畫可就落空了……

    朱厚照自小到大就是籠中鳥,只是他之前沒意識到而已,現在他真切感受到自己連起碼的人身自由都沒有,這會兒別說是宮女,就算塞給他一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他也看不上眼。

    正處在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就一個目的,離開皇宮。

    只要能離開皇宮,去哪兒都成,可以去西北見識一下沈溪所說的草原和大漠,也可以到遼東去見識一下白山黑水,到江南去體驗美輪美奐的園林和水鄉,所有這些都是沈溪在課上教給他的。

    別人絕對不會講這個,熊孩子瞭解的外面的世界,很少是他自己看到的,更多的是沈溪為他描述的。

    「殿下,皇后娘娘派奴婢請您過去……」

    一名宮女前來傳話,模樣極為俊俏,正是幫助朱厚照從男孩變成男人的那個「小情人」,只是朱厚照屬於薄情寡義的類型,幾個月前才佔有的宮女,這會兒早就被他忘記了。

    都在青春期,身高一天一個變化,模樣也有改變,女孩子的變化尤其明顯,再加上朱厚照心情不好,也就難怪他沒認出來了。

    「知道了,你回去跟母后說,本宮沐浴後吃過晚飯,再過去!」

    朱厚照對張皇后非常敷衍,為了表達自己的氣憤,一定要表現出自己的態度……非暴力不合作!

    讓我過去吃飯?我先吃完再過去,讓你們知道我也是有脾氣的,不會輕易屈服!

    宮女委屈地說:「殿下,娘娘吩咐……讓奴婢陪同您一起過去……」

    知子莫若父,張皇后對兒子近來的表現看在眼裡,她當然知道兒子叛逆心重,她自己挺著個大肚子不適合到處走,向宮女太監吩咐事情時,把問題考慮得很周全,免得走第二趟耽誤時間。

    「本宮就不去,怎麼著?」朱厚照發脾氣道。

    朱厚照不愧為自古以來最有性格的帝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要說胡鬧,他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連朱祐樘臨死時都對顧命大臣交待,朕這輩子從未做過壞事,但卻有個不爭氣的兒子,你們好好輔佐他。

    結果劉健、李東陽等人仍舊拿輔佐朱祐樘的那一套來對待朱厚照,結果就吃了大虧,被劉瑾趁虛而入。

    以朱厚照這倔強的性格,越是管著他,他的逆反心理愈重,反倒是阿諛奉承的話他喜歡聽,再是吃喝玩樂的事能引起他的興趣,當皇帝僅僅是為了好玩,自古以來皇帝給自己封公封將軍這種自貶身價的事,也只有他這種性格才能做出來。

    這下宮女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倒是旁邊的張苑機靈,道:「太子殿下,皇后找您想必是有事,指不定皇后即將分娩,又或者……陛下病了?」

    朱厚照沉吟道:「不是說懷胎十個月嗎?我算算,這會兒最多才六個月吧,難道是早產?有可能。父皇的病可能突然變得嚴重了……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吧。」

    念及此,朱厚照臉色一擺,道,「在前引路,本宮突然想去見母后,順帶出宮走走了。」

    ……

    朱厚照想的是再來一次失蹤,趁著去坤甯宮的路上躲起來,可他發現身周至少有二十名太監盯著,這些人中間有平日裡跟他踢蹴鞠時腿腳非常利索的那種。

    終於順利抵達坤甯宮,結果還真讓張苑給猜中了,當然不是張皇后分娩,而是皇帝朱祐樘身體不適,到坤甯宮準備跟皇后一同用膳時,咳嗽太過劇烈,突然大量咳血,然後人便暈了過去。

    張皇后趕緊派人請來太醫,診斷之後,方知朱祐樘幾近病入膏肓,整個人已經處於虛脫狀態,好不容易救過來,但情況依舊十分惡劣,隨時可能再昏過去,到時候就可能長眠不起。

    「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啊!」

    朱祐樘轉醒後,張皇后拉著丈夫的手嗚咽個不停。

    朱祐樘憐愛地撫摸著妻子的頭髮,勉強一笑,道:「沒事,這不好多了嗎?來人,去將三位內閣大學士請來。」

    「皇上?」

    張皇后臉上滿是震驚的表情,難道丈夫準備傳位了嗎?

    朱祐樘沒有解釋,但由於他臉色蠟黃,眼神黯淡無光,張皇后不敢多問,只能讓太監出去知會司禮監,讓司禮監派人去請劉健、李東陽和謝遷三位閣臣進宮。

    朱祐樘一生對他的幾位恩師都很尊敬和器重,明朝內閣大學士權勢是逐步累積起來的,先有三楊輔政,再有朱祐樘對內閣的重用,而後經正德、嘉靖朝,才真正確立內閣大學士擁有近似宰相權柄的大臣。

    劉健、李東陽均在各自府邸,謝遷則留在文淵閣處理公文,因而比另外兩名內閣大學士提前抵達坤甯宮。

    皇宮內苑一向是外臣禁地,平日就算皇帝有什麼事,也通常是在乾清宮傳見大臣,如果大臣有急事進宮通稟,遇上皇帝不在乾清宮,要等皇帝從內苑出來才能覲見。

    像今日這般直接在坤甯宮傳見非常少見,通常皇帝臨終託孤的病榻,都是設在乾清宮。謝遷在趕赴見駕的路上心裡就在揣摩,難道皇帝的身體已嚴重惡化,以至於無法移步乾清宮?

    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謝遷抵達坤甯宮外。

    雖說皇宮內苑如今沒有妃嬪,六宮獨冠張皇后,但畢竟有那麼多宮女,謝遷低著頭不敢正視,在等候太監進去通稟的時候,心裡琢磨皇帝是要單獨賜見,還是要等劉健和李東陽來了後一起見。

    「謝先生?」

    就在謝遷心中忐忑不安時,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傳來。

    以前這聲音無比稚嫩,但現在嗓音裡多了幾分渾厚,這說明太子長大了,謝遷一抬頭便看到朱厚照好奇站在坤甯宮正殿前,身旁一眾太監將他圍在中央。

    「太子殿下……老臣給您問安了。」謝遷緊忙行禮,心裡想,莫不是之後就要改口稱呼一聲「陛下」?

    仔細想來,還真有這種可能!

    弘治皇帝身體不好,突然在坤甯宮傳見,之前他想到一種可能是太子出事,皇帝又讓三位閣臣來幫忙教兒子,現在看到太子好端端立在這兒,心頭更湧起一抹強烈的不安。

    「謝大學士,陛下傳見,您請。」司禮監秉筆太監蕭敬親自出門來傳達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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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一章 知遇之恩

    謝遷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入坤甯宮。

    本來作為外臣,是不能進皇宮內苑,尤其還是皇后的寢宮,但如今是非常時期,身不由己,謝遷儘量做到低頭目不斜視,跟在蕭敬身後,亦步亦趨走到內帷,只聽朱祐樘的聲音傳來:「皇后,你且退下,朕有話跟謝先生說。」

    弘治皇帝的聲音非常虛弱,但謝遷總覺得應不至到病入膏肓的地步,至少可以說出話來,只是略微有幾分中氣不足。

    這意味著就算是迴光返照,朱佑樘也有力氣寫下傳位詔書,安排好新皇登基後的顧命大臣。

    謝遷心想:「陛下召見我,莫非是為傳位詔書,將後事交待清楚?那我這責任可就大了,弄不好是要成為眾矢之的的!」

    「至少也該讓三公三孤、王公大臣都到齊了再說,否則旁人隨便來個曲解聖意的罪名,那就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正擔心間,謝遷轉念又一想,「太子雖然頑劣,但至少已臨近成年,陛下就這麼一個兒子,斷不至於將太子廢黜另換他人。」

    「陛下要安排顧命大臣,應該是從內閣、六部、公侯勳貴中挑選,今日聽說只是讓內閣大學士進宮,多半就是為此。只是我怎麼如此倒楣,別人都回家去了,偏偏我逞能留下來處理公文?」

    到了內帷前,蕭敬仍舊需要進去通稟,謝遷猶自自怨自艾。

    隨後,蕭敬出來通知,皇帝傳召謝遷進內敘話。

    謝遷是個識大體之人,知道皇帝身體狀況不好,懂得變通,上來便先跪到地上向朱祐樘磕頭問聖躬安。

    朱祐樘的聲音,從寢榻後的紗帳裡傳來:「可是謝先生?」

    「正是。」

    謝遷不敢怠慢,雙膝跪地往前挪了挪,便見朱祐樘伸出手來,「先生,請上前說話。」

    那雙手要說也不顯枯瘦,手掌沒有絲毫皺紋,只是膚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謝遷的手則皺巴巴的,一點兒也不豐潤。

    就著四周的燭火光芒,謝遷站起身來,將手伸了過去,被朱祐樘一把抓住,隨後是皇帝欣慰的聲音:「朕掛懷先生輔佐之功,如今大明國運昌隆,先生功不可沒……」

    謝遷心裡直打鼓,皇帝恭維人一定有目的,聽到這話愈發像是在交待後事,這可是不詳之兆。

    雖說國祚內在傳位問題上沒有大的爭執,無論是弘治膝下,還是憲宗一脈,都無人能撼動朱厚照皇儲的地位,可就是太子年少,又不懂事,這是朝廷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這是《史記》中留下的警世明言,歷朝歷代這話都沒錯,無論是強漢、盛唐這樣國祚昌隆的朝代,還是五代十國又或者是南北朝這些持續一時的短暫國度,少主臨朝通常國家都會有動盪,誰也不敢保證如今太子繼位不會發生朝變。

    朝中掌軍的有張懋等人,在外有那些駐守邊關的公侯,甚至連謝遷的孫女婿沈溪也領著幾千兵馬在東南折騰,要是朝局有變,以儲君的年齡,很難主持大局穩定人心。

    「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乃是臣之幸!」

    謝遷也不管朱祐樘是否真的病危,心裡打定主意,在另外兩名地位猶在他之上的內閣大學士到來前,他得先拖著皇帝,看樣子皇帝就算是命不久矣,想必一兩個時辰還是可以支撐下去的。

    作為臣子,尤其是老臣,謝遷對於皇帝駕崩、天子更迭早有心理準備,他自己也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對於生死相對看淡了一些,更何況上一代皇帝憲宗駕崩時,他已在朝為官,而且身為東宮講官,參與了先皇喪禮及籌畫新皇登基的一些名分、諡號、新皇年號等等事宜。

    對謝遷而言,算得上是「過來人」,就算出來主持治喪也可以做到條理分明。可他卻想不明白,皇帝之前還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病危了?

    朱祐樘道:「謝先生做的很好,朕甚是倚重,若將來太子行差踏錯,請先生多多提點,國祚安危繫於先生一身……」

    謝遷聽到這裡,拿頭撞牆的心思都有了。他在朝中雖然長袖善舞,老奸巨猾,但卻沒多少野心,這從他謝絕朝官到他府上拜訪便可窺一二。

    謝遷雖然生性好強,但對首輔的位子並不是那麼看重,他想的是安穩過個幾年,便回餘姚老家頤養天年,提拔沈溪想的是事業後繼有人。誰曾想這邊可能要碰上皇位更迭,這對他而言非常棘手。

    「陛下抬舉,老臣只是盡力而為,輔佐陛下,聽從劉少傅和李少保之意……」謝遷把功勞歸於劉健和李東陽身上,以前他對這二人那是絕對信從,可眼下說出來,心裡卻有些不舒服。

    這兩位,以前確實是治世良材,我跟在他倆身後隨便做點兒事便能贏得清譽。這兩年,他們一個年老體衰經常告病在家,一個死了兒子老想撂挑子不幹,屢屢請事假,到頭來朝中大小事情要我來擔著,我卻要在此時把他們的功勞彰顯,就因他們在內閣資歷比我深,我就要如此低聲下氣?

    謝遷有些斤斤計較,倒也不能說他小肚雞腸,只是喜歡腹誹發些牢騷,在心裡面找平衡。

    「唉!」

    朱祐樘長長嘆了口氣,道,「先生不必自謙,近幾年來,先生任賢選能,為朝廷舉薦不少棟樑之材,邊關捷報頻傳,先生居功至偉,近來劉先生和李先生對政事多有懈怠,又是先生一人頂起內閣事務,先生實乃為我大明第一良材。朕雖不能在人前多加讚賞,但心中卻不敢有忘……」

    身為人臣,能得到皇帝如此讚賞,謝遷感覺心潮澎湃,就算對於功名利祿不是很看重,這會兒也對皇帝的知遇之恩感恩戴德,哽咽道:「陛下……」

    就差老淚縱橫,君臣間相擁而泣。

    但回過神來,謝遷便知道這只是皇帝臨終前說兩句好聽的,事實未必便是如此。皇帝單獨召見其他大臣時,對劉健、李東陽、馬文升等人想必也會說同樣安慰鼓勵的話語。

    不管怎麼說,謝遷對皇帝一片赤膽忠心,此刻看到皇帝交代後事的衰弱模樣,還是忍不住掏出手巾擦源源不斷流出來的淚水。

    謝遷已經想明白了,皇帝的身體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朱祐樘道:「先生,朕準備草擬遺詔……」

    「陛下切不可。」

    謝遷直接跪地相勸,「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即便躬體有恙也可痊癒,或可遍訪名醫。老臣實在不忍君臣分離,陛下請靜心休養,必當痊癒。」

    朱祐樘搖搖頭道:「朕的身體,自己心裡清楚,恐怕已支撐不了多久了,不知是今日,亦或者是明晨……」

    「蕭公公,代朕傳旨,召司禮監掌印太監、英國公、禮部尚書、吏部尚書、兵部尚書、壽甯侯進宮。」

    之前只是傳召劉健、李東陽和謝遷三人,現在又加傳三位尚書和一公一侯入宮,顯然一方面是為了傳位任命顧命大臣,一方面要讓英國公和壽甯侯調遣兵馬,駐紮京師周邊關隘,防止軍中譁變。

    謝遷就算覺得不妥,卻不敢隨便異議。

    朱祐樘問道:「謝先生,太子可在外面?」

    「回陛下,太子一直在外等候,可是請太子殿下進來?」謝遷臉色難看,到現在他仍舊有些無所適從,很多事都未曾有心理準備。

    「讓那孽子進來吧!」

    朱祐樘提及兒子,劇烈咳嗽幾聲,旁邊蕭敬剛剛將筆墨準備好,趕緊過去為朱祐樘平順氣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23
第九七二章 千鈞一髮

    沒過一會兒,朱厚照一臉好奇地走了進來,他進坤甯宮之前,張皇后已經對他有交待:「無論你父皇對你說了什麼,你都要老實應著,絕不可有絲毫頂撞,更不能對你父皇有何不敬。」

    朱厚照本以為老爹沒事只是叫他過來訓斥一番,等進到寢宮內,藉著燭火看著暗處的龍榻,他卻不知該不該走過去,畢竟他還在生老爹的氣。

    朱祐樘道:「太子,是你來了嗎?」

    「是孩兒。」朱厚照機械地躬身行禮,然後走到床前,往裡面看了看,燭光搖曳,仍舊看不清老爹的樣子。

    朱厚照心中納悶兒,忍不住問道:「這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父皇待在裡面不覺得悶得慌嗎?」

    朱祐樘並未責駡兒子,只是語重心長地道:「以後要細心聽從幾位先生教誨,不得任用奸佞小人,不得違背祖訓,勤懇學業,做一個聖君明主。」

    朱厚照心想,我倒是想當賢名的皇帝,可我哪裡有機會啊?

    嘴上無精打采地應承著:「知道了,父皇。要不要叫母后進來?」

    朱祐樘好似聽不到兒子的言語,繼續道:「勤勉克己,戒驕戒躁,勤能修身,切不可沉迷逸樂……」

    朱厚照又在想,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情,我什麼時候沉迷逸樂了?

    等等,如果看武俠算是的話,那還真有點兒沉迷了,可都被你沒收了,我上哪兒沉迷去?

    蕭敬趕緊道:「陛下,您可有交待?」

    朱厚照迷惑地眨眨眼,交待什麼?

    謝遷明白蕭敬的用意,這是蕭敬怕皇帝說駕崩就駕崩,所以要先趕緊問明遺詔的內容。

    皇位傳給太子,這是毫無爭議的,問題只是該由誰來做顧命大臣?

    現在只有謝遷一個人在身旁,總不能委任謝遷一人來輔佐太子,那將輔劉健和掌兵的英國公張懋,四朝元老馬文升等人置於何地?

    按照蕭敬的想法,顧命大臣至少該有六七位,這是為防止權力過於集中。

    至於司禮監,目前是他和掌印太監王岳,按照身份來說,王嶽地位在他之上,但近來皇帝更相信他一些。

    至於太子登基之後,或許會調東宮常侍張苑、張永、高鳳等人進司禮監和掌握東廠,蕭敬並無戀佔權位之心,該讓位的時候他自然會退讓。

    外臣中除了三位內閣大學士,還可能會有馬文升、劉大夏、張懋等人,都是朝中名臣。

    如果不將這些以遺詔的方式記錄下來,很難服眾,若弘治皇帝實在無心留下遺詔,可將眾大臣召集而來,當著眾大臣的面宣佈託孤之事,效果大致相當,但可能會出現口說無憑的狀況。

    蕭敬作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在眾太監中資歷最老,他很希望能讓朱祐樘在彌留之時留下遺詔,可當蕭敬問完這問題之後,朱祐樘喘息的聲音異常厚重,喉嚨間咕咕作響,似乎已到無力回天之時,有心而無力。

    「陛下……陛下……」

    蕭敬問了兩句,見朱祐樘連咳嗽的力氣都沒了,趕緊高聲呼喚,「快傳御醫,快傳御醫過來為陛下診病!」

    隨著聲音傳出坤甯宮,張皇后快進到寢宮內,花容失色,口中叫著「皇上」衝到床榻前,扶著丈夫的身體想幫丈夫理順氣息,卻不見效。

    謝遷此時有些緊張,上前看了看,又為皇帝診脈,謝遷自問對醫術稍微有些涉獵,可皇帝的這脈像他絲毫無法判斷症狀,脈象雜亂,可他依然憑藉經驗道:「皇后娘娘,陛下可能是有痰堵住喉嚨,或許……」

    「或許怎樣?」張皇后緊張道。

    謝遷苦著臉道:「或許要想辦法為陛下化痰……」

    他就沒敢說應該找人上去為弘治皇帝吸出堵在喉嚨間的濃痰,這種事如果皇后不做,那就只能由他或者是太監來,而此事是他提出來的,相比之下他應該有這方面的「經驗」,那他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沒想到張皇后與朱祐樘感情甚篤,此時已明白是怎麼回事,直接抱住自己的丈夫,湊到弘治的臉前,口對口地向外吸氣。

    謝遷幽幽一嘆,張皇后能做到這一步,足以見證她對弘治皇帝是真心的,當下過去拉著朱厚照的手,道:

    「太子殿下,請隨老臣到外廡說話。」

    「父皇到底怎麼了?母后,父皇怎麼了?」

    朱厚照平日裡老在心裡詛咒老爹,而且對他的老娘,還有老娘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懷好意,但那只是熊孩子一時賭氣,此時當他真正遇上老爹病入膏肓隨時可能駕崩之時,他也不由緊張起來。

    朱厚照心想:「這怎麼了?不是好端端的嗎?父皇身體是不好,可也不至於駕崩啊?如果父皇死了,那我就要當皇帝,可我不會當皇帝啊……那麼多大臣,皇宮裡那麼多人,我怎麼管得過來?不行,父皇你不能出事啊!」

    就在熊孩子著急得滿頭大汗時,太醫匆匆趕來幫助張皇后對弘治皇帝實施搶救。

    謝遷拉著朱厚照到了殿外,裡面一片忙碌,在謝遷看來皇帝隨時都有駕崩的可能,畢竟血痰已經塞住了氣管,現在呼吸異常困難,就算能解一時的淤痰,未來誰也無法保證能時刻盯著不出意外。

    「嗚嗚嗚……父皇怎麼了?謝先生,您說啊?」朱厚照這會兒已經哭泣不止,徹底亂了方寸。

    其實此時謝遷的情況也不比熊孩子好到哪兒去,謝遷也無比著急,為什麼劉健和李東陽等人還不來?

    這麼關鍵的時刻,就只有他一個大臣在,若皇帝真出了事情,後事該如何料理?

    仔細一想,謝遷就沒那麼擔心了。

    皇帝隨時都有可能駕崩,但皇帝的身邊人好端端的,太子已經臨近成年,並非是繈褓之中,況且大明幼帝登基並非沒有先例,英宗虛歲九歲登基,當時有太皇太后張氏總攬朝政,三楊輔政,英宗形同傀儡,後英宗寵信奸佞太監王振,終釀成土木堡之變,但那段波折最後的結果還是好的,皇位以回歸正統告終。

    但謝遷心裡始終在打鼓,歷史是否會重演?

    皇帝駕崩,張皇后跟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岳、秉筆太監蕭敬、壽甯侯張鶴齡、建昌侯張延齡等人裡應外合,把持朝政,再將內閣大學士的權力架空,直接對六部下達命令當如何?

    以謝遷對六部堂官的瞭解,雖然馬文升和劉大夏在六部尚書中算是比較強勢的,但弘治一朝,朝中大臣更偏向於妥協和服從。

    張氏兄弟在朝中為非作歹多年,那些正直的大臣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他謝遷對此也採取了默認和容忍的態度,哪裡還敢奢求那些更懂得中庸之道的儒臣進行抗爭?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23
第九七三章 託孤

    就在謝遷心中七上八下時,張皇后一臉悲慼地從裡間走了出來,朱厚照上去一把抓住母親的衣袖,著急地問道:「母后,父皇怎麼了?」

    「沒事,沒事的,你父皇一定能逢凶化吉。」

    張皇后啜泣著,不斷用衣袖拭去眼角湧出的淚水。

    謝遷尚且不知道弘治皇帝的情況,但看樣子應該是有所好轉,就在他琢磨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只見張皇后過來娉婷施禮,淒婉地說道:「謝先生,以後我和皇兒可就多仰仗您了……」

    謝遷一怔,這話聽起來耳熟,恍若之前似在哪裡看到過,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回憶起《宋史中》記載,話說宋皇后在宋太祖駕崩當夜,見到不是兒子進宮而是太宗到來,說了一句:「吾母子之命,皆托於官家。」

    這是有臨危受命之意啊!

    想到這裡,謝遷不由一陣毛骨悚然!

    若皇帝真有什麼不測的話,皇后不會打算拉攏他作為心腹,再利用他的影響力,在內閣中培植勢力吧?

    謝遷一盤算,太子若然登基,接下來年老的劉健和因無後早就萌生退意的李東陽或許會致仕,內閣由他來領銜,而司禮監內若王岳和蕭敬聽張皇后的還好,若不聽,張皇后完全可以派張苑、高鳳等人來替代這二位。

    至於兵權方面,英國公張懋在皇帝病歿的情況下,不敢發動兵變,因為擁立別的皇帝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朱祐樘就這麼一個兒子,況且太子只是年少貪玩了些,並沒有大的過錯,憑何廢太子另立?只因怕張皇后專權?

    歷史上幼子登基,皇后掌權的比比皆是,真正成為禍國殃民的女人並不多,就說輔佐明英宗的誠孝昭皇后張氏,最後也並未落得駡名,如今不止有張皇后,尚且有太后紀氏、太妃王氏、戴氏等數人,誰就敢說張皇后一定會把持朝政不肯歸權?

    就算張皇后垂簾聽政,你張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撥亂反正?

    張懋只是外姓的公爵,而非皇姓,張懋祖上幾代都是忠良,張懋可不想讓張家的名聲毀於一旦。

    張懋不敢有動作,至於別人就更不敢了,那麼張皇后慢慢就會將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在軍中和朝政中的地位提升起來,讓他們把持軍政。

    以謝遷對張氏兄弟的瞭解,這二人都是擅長拍馬屁的主,但沒有多少真本事,給他們機會,他們未必能成事。

    況且,張懋等勳貴也不是吃素的,張氏兄弟掣肘頗多,並不敢為所欲為。

    「不敢,不敢。」

    謝遷這會兒不想站隊,就算要站隊,他也只能站在皇帝和太子一邊,不能跟張皇后靠得太近,免得被人懷疑投靠外戚一黨。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太醫走了出來,恭敬地說道:「皇后娘娘,太子,謝閣老,陛下醒過來了,要見你們。」

    「醒來就好。」

    謝遷心中暗自慶倖,若皇帝真就這麼沒了,那事情會很棘手。

    張皇后趕緊拉著兒子,在謝遷的跟隨下重新進到內帷,到了床榻前,朱祐樘仍舊在喘著粗重的氣息:「……朕沒事……」

    朱祐樘只是說出這三個字。

    還好沒事!

    剛才你可是差點兒被一口痰堵死,要不是皇后救治及時,恐怕就要讓少太子登基了。

    謝遷再次瞥了張皇后一眼,這女人看來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至少她跟皇帝有著真情實意,難怪人家夫妻兩個能比民間夫妻的感情更好,想他謝遷家裡還有一妻一妾呢,朱祐樘卻能始終保持不納妃嬪。

    「皇上,您一定不能有事,臣妾和皇兒……嗚嗚,都指望您呢。」張皇后哭哭泣泣道。

    「傻話。」

    朱祐樘埋怨妻子一句,言語間仍舊有氣無力,「這不是還有謝先生,以及劉少傅他們麼……謝先生,幫朕代擬詔書吧。」

    「陛下……」

    謝遷實在不想當出頭鳥。

    如果就這幾個人在場,把遺詔給擬好,等劉健和李東陽等人來了後不好解釋,怎麼這麼巧剛好你留在內閣加班時就遇上皇帝臨終,你不僅適逢其會,連遺詔也是你一手擬寫,是否跟張皇后之間暗地裡有陰謀?

    謝遷善於經營權謀,所以他想的比別人更複雜。其實劉健和李東陽等人都很相信謝遷的為人,也明白謝遷只是嘴皮子利索,做事就沒那麼俐落。偶爾刀子嘴損人損得厲害,但並無太大的野心。

    就在謝遷遲疑間,突然外面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岳傳稟:「陛下,李大學士到了,已在殿外等候。」

    聽到這一句,謝遷終於鬆了口氣。

    不管弘治皇帝是否要駕崩,至少有人來跟他分擔責任!

    劉健年老體邁、腿腳不便沒及時趕到情有可原,你李東陽就住在皇宮西面太液池旁的太僕寺街,不管是從承天門還是西安門進宮都無比快捷,不早點來就說不過去了。

    你李東陽在內閣中排序第二,地位猶在我之上,這下擬遺詔的事用不著我了吧?

    朱祐樘聽到這話,臉上帶著幾分欣然,趕緊道:「李先生來了,快請,快請。」

    「是,陛下。」

    蕭敬領命後轉身出去。

    雖然謝遷並沒有跟李東陽攀比之意,但見朱祐樘對李東陽的態度,跟對他基本一樣,之前所積累出來的感恩之心,這會兒沒那麼強烈了。

    陛下臨終,面對自己曾經的先生,看誰都好像親人一樣,要託付兒子,沒有兄弟可以相信,那也只有找自己的先生。

    畢竟是自己最尊敬的人。

    謝遷最怕的事情是擔責太大,招惹非議。

    皇帝或許臨終要託付兒子,謝遷自己知道只是湊巧這天留在內閣加班,因為劉健和李東陽總是拿各種藉口請假,導致內閣奏本大量積壓,得加班加點才能擬完票擬。再加上謝遷不怎麼顧家,這兩年十天至少有七八天他會留在文淵閣過夜,被他撞上的概率最大。

    但別人不知道個中內情。

    對謝遷有成見的人難免會想,為什麼皇帝不找別人就找你一個,莫不是你用手段矇蔽聖上,連皇宮對外聯絡的管道也被你封閉,以至於皇帝最後就找你一人來商議,你是想趁機獨攬朝政吧?

    謝遷在治國之才上或許不如劉健和李東陽,但他在鑽研權謀時卻比別人考慮得更全面,所有方方面面的事情預先都想到了,而且他是個標準的儒官,做事想的總是中庸自保,這令他在遇到大事時,總想退縮,無法做到當機立斷。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24
第九七四章 臨危顧命

    果然,在李東陽到來之後,謝遷肩膀上的壓力小了許多,皇帝說話時不會再謝先生長謝先生短,連遺詔也由李東陽來代擬。

    李東陽進宮後不明所以,皇帝龍體有恙他早就知道,但現在卻是沒來由突然病危,這是他怎麼都接受不了的。

    「李公謀」雄才大略,心有丘壑,他本對朝政抱有無限期冀,希望一展抱負,可惜他老來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之後整個人都變得頹廢不堪,對朝政上的很多事都心灰意冷,他如今跟謝遷的想法大致相當,就是找機會離開朝廷,致仕回鄉。

    但弘治皇帝挽留他的心思異常堅決,在《大明會典》正式成書前,也就是頭年的十一月,弘治皇帝便賞賜李東陽玉帶織金衣,臘月《大明會典》正式修撰成功,到了二月,又御賜紅色蟒衣給李東陽,以示恩賜。

    大明歷朝歷代皇帝對臣子禮待優渥,便是從弘治皇帝開始的。

    朱祐樘氣息渾重,顯得有氣無力,但他對兒子的交待和囑託甚多,口宣讓李東陽撰寫的遺詔只有一個中心思想:

    「傳位太子,以劉健、李東陽和謝遷為顧命大臣,知經筵事,蕭敬接替王岳擔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執東廠,英國公張懋負責領銜治喪,在新舊皇位更迭之際軍政大事由張懋統籌安排,五軍都督府派四營人馬駐守京師周邊。」

    可以說,朱祐樘想得非常周全,把兒子登基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他在安排顧命大臣時沒有安排馬文升、劉大夏這樣的六部堂官,因為太子如今尚未成年,做顧命大臣的一定要是以治學和儒名見長、得到天下士子崇敬的泰斗級人物。

    在這點上,劉健、李東陽和謝遷都是翰林出身,且在翰林院、詹事府、禮部供事多年,曾參與弘治立朝之後大多數禮部會試,殿試讀卷官也不落下,可謂桃李滿天下,在學子和儒官中德高望重。

    至於馬文升和劉大夏雖然有治國之才,也是進士出身,但始終是部堂,皇帝知道你們能幹,但讀書人可不會把你們當神一樣供著。朱祐樘衷心希望內閣三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除了能當好顧命大臣,成為兒子的先生和指路明燈,所以讓三人同時兼領經筵日講,就是為了保持兒子學業不受影響。

    其實還有一點,朱祐樘不會說,劉健、李東陽和謝遷也不敢想。

    弘治皇帝之所以只安排三位內閣大學士作為輔政大臣,馬文升和張懋這兩位執領朝廷文官和武將體系的大臣卻被排除之外,也是皇帝心中有主次親疏,朱祐樘怕馬文升和張懋會利用手上的權勢,結黨營私,謀朝篡位。

    自古以來最難辨別的便是忠奸,許多篡奪皇位之事,都是那些皇家人眼中的「忠臣」做出來的,比如王莽,比如楊堅,又比如趙匡胤,主少國疑的情況下最容易發生篡位,朱祐樘心中也在防著馬文升和張懋。

    但朱祐樘的確多慮了,馬文升都已經七十多歲了,作為文官忠君思想根深蒂固,根本就沒有造反之意,就算他造反也沒多少人擁戴。

    張懋是世襲的英國公,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雖領軍政,但同樣一身儒官氣息,生來富貴,沒有體會到社會底層生活的艱辛和無奈,唯一想的便把自己的公爵之位傳承下去,為何要做謀逆的叛賊而招致千古駡名?

    自古以來造反的權臣,或在天下大亂時趁勢而起,或是從朝廷的中下層官吏以及社會的中下層升鬥小民爬起來,有「王侯將相甯有種乎」的不安分之心,一旦有機會他們敢於冒險謀奪皇位,成就大業。

    ……

    李東陽的遺詔剛落筆,劉健、馬文升、劉大夏、張懋、外戚張氏兄弟等人前後腳抵達坤甯宮。

    這些人都是朱祐樘臨終前傳召,就算不是顧命大臣,也要詳細交待一番,寄予厚望,讓他們輔佐好少太子,聽命於三位顧命大臣等等。

    劉健作為內閣首輔,此時他的身體已大不如前,到坤甯宮之後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一件事,皇帝分明是在臨終授命啊!

    劉健不由望著旁邊正在哭鼻子的太子,再看看李東陽和謝遷,政事上,他對於李東陽和謝遷主持大局心甘情願,他入閣雖然比李、謝二人早,這幾年他只是佔著一個首輔之名,大小事項基本都是由李東陽和謝遷裁決,只是遇到一些難事,幾人才會坐下來商量一番。

    內閣三位大臣中,劉健並無爭名逐利之心,想法大致跟李東陽和謝遷一樣,老來能得安逸,過幾天清閒日子最好,如果皇家有需求那就再幹幾年,但若皇帝看著礙眼,隨時都可以回歸田園過安穩日子。

    不爭,是內閣三大輔政大臣的共同性格,也是朱祐樘的禮待讓他們感念皇家恩德,他們對朱厚照缺少亦師亦父的嚴厲,這也是為何歷史上的劉瑾能趁勢而起。

    單論弘治末年、正德初年內外大臣的許可權,劉健和馬文升等人手上的權勢要遠遠超過劉瑾,就算劉瑾有皇帝的信任,內閣和六部要是聯起手來,弄死一個宦官還是很容易的,更何況皇宮內還有張惶後相助。

    可最後的結果,就是劉瑾得勢,劉健、謝遷、馬文升等人退出政壇,最後還被強行污衊為亂臣賊子,只有李東陽一人迫於無奈留在朝中與劉瑾虛以委蛇多年。

    歷史上的李東陽,就是被劉健和謝遷等人給坑了,他們一甩手無官一身輕,劉瑾再恨劉健和謝遷又如何,可以用輿論把這幾人定為「奸黨」,定了奸黨又如何,人家是兩朝皇帝之師,你敢殺嗎?

    不敢!那你劉瑾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劉健和謝遷在祖籍安養天年,劉健和謝遷都是到嘉靖年間才相繼病逝,三位輔政大臣中最短命的反而是留在朝中的李東陽。

    你劉健和謝遷不是坑爹嗎?

    從官場上退下來,都活了二十年以上,劉健更是九十三歲高齡才病逝,卻不能在正德初年擔當跟閹黨鬥爭的責任,讓李東陽一個人在朝中跟焦芳、劉宇、張彩等閹黨相鬥,最後名聲還是劉健和謝遷等人給賺去了,李東陽反而被時人所罵,認為他縱容閹黨令其做大。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19:24
第九七五章 虛驚一場

    朱祐樘見到諸位大臣,心情激動之下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劉健作為內閣首輔,又是欽命顧命大臣之首,擺手道:「諸位,且先到文淵閣內歇息,陛下要安心靜養!」

    到此時,在場諸位大臣,包括張懋、張延齡、張鶴齡這三位軍隊要人,也都明白皇帝已經把臨終之事交待完畢,無牽無掛。

    不過,今晚絕對不能離開皇宮,因為隨時都可能發喪!

    劉健作為內閣首輔,暫且先留下查看情況,而謝遷則陪同李東陽、張懋等人往文淵閣方向去。

    「於喬,到底是怎回事?陛下身體為何突然惡化?」李東陽看著謝遷,希望從提前趕到的謝遷身上找到答案。

    謝遷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也是在做票擬的時候,緊急奉召而來,若要知悉陛下病情,當查看陛下近來進補和調養的湯藥。」

    自小身虛體弱的弘治皇帝,一直有吃補藥和服用丹丸的習慣,別人或許不知,李東陽和謝遷心裡都很清楚,朱祐樘的病跟他服用的重金屬丹藥有關,只是朱祐樘自己不瞭解,還以為那是仙丹妙藥,可以延年益壽。

    「這都什麼時候了……立刻徹查到底是服下什麼丹丸,若然陛下今晚有恙,那……」

    李東陽一時口快,差點兒說出皇帝駕崩的話來,在朱祐樘病重時,說這種話屬於嚴重犯禁。

    幾人抵達文淵閣,連馬文升和劉大夏也過來說及皇帝病重之事,唯獨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遭到冷遇,不過此時他們也不是很介懷。

    在他們心中,或許更巴望太子早點兒登基,那時他們姐姐就是太后,小外甥可比姐夫容易對付多了,但首先要應對的卻是三位顧命大臣,所以他們也在交換目光。

    李東陽在眾人中,算是最焦急的一位,他有種強烈的負罪感,認為這兩年他為了兒子的事情荒廢政務,而皇帝在臨終時卻對他信任有加,讓他自認愧對皇帝。

    李東陽不肯坐下,謝遷隨口問道:「賓之的隱疾,未有好轉麼?」

    很多人都看向李東陽和謝遷,他們很想知道李東陽的「隱疾」是什麼。

    李東陽瞥了謝遷一眼,目光略帶幽怨,最後還是無奈點頭。他不肯坐,一方面是心中焦慮,還有個原因便是他的痔瘡又犯了,坐不下來。

    就這麼守了一夜,終於熬到天明……在這種時候,沒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但劉健一直沒有到文淵閣這邊來,一直到天色完全亮開之後,蕭敬才過來傳召幾人過去見聖駕,謝遷特地過去問了一句,蕭敬湊上前,低聲說道:「萬民之幸,陛下的病情昨晚多有反覆,但好在順利熬了過去,到早上時已大有好轉……」

    原來是虛驚一場。

    李東陽、謝遷、張懋等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禮部尚書陳升急忙問道:「那陛下可能進服湯藥?」

    在這年代,對於危重病人來說,湯藥不進是非常危險的徵兆,不能進湯藥,連流食都吃不下去,又沒有輸液作為維生的手段,那距離病歿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如果能進湯藥,就代表能吃飯,身體就算不濟也能支撐一段時間,再往上一點兒,就是能坐下來平靜說話,最後便是能下地走動,那意味著病人基本上無大礙,甚至有痊癒的可能。

    蕭敬仍舊面帶擔心之色,說道:「陛下是能進湯藥,早上用下一小碗米粥,但狀況仍舊不佳,諸位大人進去後還是莫要太打攪陛下休息,這幾日內……要小心謹慎。」

    言外之意,這幾天還是要隨時預備皇帝駕崩,應對新皇登基所帶來的政治危機。

    蕭敬在皇宮眾多太監中年老持重,加上對皇室忠心耿耿,人也好說話,在一干朝中重臣眼中是個可以完全信任之人。

    連李東陽、馬文升和謝遷也不敢對蕭敬無禮,畢竟之前朱祐樘以為必死之時,蕭敬已經晉陞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朱厚照登基之後,在朱厚照對政事不太懂的情況下,由內閣三位輔政大臣來擬票擬,由蕭敬代天子批紅。

    這等於說,公開的顧命大臣是劉健、李東陽、謝遷,但內廷的顧命卻是蕭敬,還有一點是讓蕭敬執領東廠,這是非常要害的衙門。

    明初設立東廠之初,司禮監掌印太監兼領東廠是定製,但如此會讓司禮監掌印太監許可權太大,所以之後都是讓司禮監的二、三把手來執領東廠,但在朱祐樘傳位時,想到的最信任的太監就是蕭敬,所以寧可讓蕭敬同時領司禮監和東廠兩處要害衙門。

    此時劉瑾被罰調往司苑局,那是個管宮中瓜果蔬菜供應的小衙門,在二十四監中顯得微不足道。

    至於宮中一些著名的太監,諸如王岳、高鳳等人,都是在宮中效命多年摸爬滾打起來的,而要說宮中宦官中的新貴,便是東宮常侍之一的張苑,他替代的是之前的常侍劉瑾。

    至於東宮常侍,並非是二十四監官名,統籌負責東宮太子的日常進出、侍奉。

    歷代皇宮中各宮院都設下常侍之職,多為侍奉得寵的妃子或者太子,就好像憲宗時西廠大太監汪直,也是常侍出身,至於東宮日常所需則並非常侍所能管轄。

    所以就算張苑在宮中官職和品階低,但他是張皇后的人,又是太子親隨,在新皇登基之後很可能會進入司禮監,甚至執掌東廠。

    但若弘治皇帝身體安好,那張苑就只能老老實實做他的東宮常侍,宮中的太監,他連前二十號都排不上。

    ……

    李東陽、謝遷、張懋等人到了坤甯宮前,劉健已在這兒守了一晚,這位內閣首輔年屆古稀,一夜下來人也憔悴了不少,但涉及到君王傳承的大事,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生怕因此而成為大明王朝的罪人。

    見到諸位同僚前來,劉健道:「陛下剛才進了一碗參湯,目前已安睡過去,太醫言情況正在逐步趨於好轉,實不宜打擾……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待陛下轉醒後,再進宮敘話。」

    朱祐樘正在休息,別人可不敢隨便打攪。

    皇帝把該交待的事情已經交待清楚,就算是駕崩,朝廷也不至於混亂無章,那現在只能祈求皇帝能早點兒下榻行走,至於病癒是不敢想了,最起碼能讓傳位之事延後一段時間,讓太子年長一些,頑劣的心能收斂。

    眾人連進去面聖的機會都沒有,白等一晚上,都要趕回去休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22:21
第九七六章 收買拉攏

    在這之前,謝遷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回家,現在他精神疲憊,準備回府一趟。

    憲宗病逝時,謝遷在朝中沒什麼地位,那時候他感受得不是那麼真切,如今年老之後遇到弘治皇帝病危,他感覺到無比的壓力,一夜下來便已精疲力竭。

    李東陽等人與謝遷一同出來,連劉健也不會再留在皇宮守候。

    劉健道:「賓之回文淵閣值守,讓於喬回家歇息,等晚上之後再做更替。啟昭往詹事府,對眾東宮講官交待,這幾日太子學業不可荒馳,一切如舊!」

    內閣需要有人值守,劉健作為首輔作出如何安排並不稀奇,但他讓李東陽上午值守,下午回去休息,那意味著到等弘治皇帝醒來需要重臣們面聖時,李東陽很可能趕不及。

    李東陽此時也全聽劉健的,行禮之後,幾人正要離開,劉健卻單獨留下謝遷,似有事交待。

    李東陽去文淵閣,馬文升、張升和劉大夏則向出宮方向而去。

    張升要順道去一趟詹事府,雖說弘治帝「病危」的消息沒有張揚開,但昨晚幾名大臣進宮徹夜未出,到白天后總會有小道消息流傳出去,朝廷大臣必然是傳得沸沸揚揚,劉健讓東宮講官一切照舊,便是為安定人心。

    如今要傳遞出一個訊息:太子還是太子,皇帝並無大礙。

    幾人都走遠了,謝遷才好奇打量劉健。

    劉健輕嘆:「於喬,回去歇息,下午早些進宮,陛下有言,休息後對你有事交待!」

    「呃?」

    謝遷怔了怔,這話分明不是讓他回去休息,而是讓他留在宮裡。

    皇帝是說你先回家休息,但休息後即刻來見朕,你當臣子的不能不識相,熬了一晚上,回去後睡不到一上午時間,肯定睡不醒。

    與其路上耽擱,不如留在宮裡,直接找個地方先湊合著對付一下,等皇帝醒來時,聽到召喚就能直接面聖。

    臣子留在皇宮內苑很不合適,不如去文淵閣,謝遷在宮裡值夜不是一天兩天,那邊有幾間雅閣專門供閣臣休息,無比熟悉。

    「劉少傅說的是,在下知道怎麼做了。」謝遷行禮道。

    「嗯。」

    劉健欣然點頭,進宮幾人中,他的身體最差,李東陽那邊有痔瘡熬不住,其實劉健的意思,是想讓謝遷過去和李東陽作伴,相互有個照應。

    劉健看似不近人情,讓李東陽留守內閣,但其實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的情況。

    謝遷沒有怨言,非常時期,根本就沒必要斤斤計較,你好我好大家好,事情過去就算完事。在太監相伴下,謝遷只能加快腳步去追趕李東陽,一同往文淵閣去。

    ……

    另一邊,張氏兄弟出宮沒有走午門到大明門這條路,而是徑直往西華門而去,他們想趁機去見一個人。

    張氏兄弟沒有進擷芳殿,讓門口值守太監進去傳話,很快,張苑東張西望地溜了出來,看得出他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跟張氏兄弟有聯繫。

    「張公公,多日不見身體還是如此康健?」

    張延齡老遠便用不陰不陽的腔調說道。

    當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一同出來見人時,張延齡充當話事者的角色,而作為兄長的張鶴齡則顯得沉穩大度,不太說話,但一出口就讓人很有壓力。

    張苑趕緊行禮:「見過兩位國舅爺。」

    一句話,就讓張氏兄弟的臉色很難看,他們眼下不喜歡被人稱呼國舅,因為那代表他們是外戚,通常外戚很容易招惹外人,尤其是讀書人的非議,他們自己不太檢點,搶佔田宅、欺男霸女的事做了不少。

    張延齡冷聲道:「張公公還是稱呼侯爺的好。」

    張苑趕緊陪笑改口,但心裡一陣羞惱,他最不喜歡聽別人稱呼他「公公」,他被閹割成為太監,主要便是因為張氏兄弟,雖然他並不敢確定一手推動他入宮的幕後黑手一定是張氏兄弟。

    「兩位侯爺,不知道今日找小人出來,有何要事?」張苑拿出以前見到張氏兄弟的謙和諂媚,賠笑著問道。

    張延齡看了兄長一眼,張鶴齡這才介面:「太子尚未回來,你或許不知坤甯宮的狀況,陛下……身體不好,昨晚甚至有不祥之兆,到天明後病情才稍有好轉……」

    張苑聽到這消息,心中暗喜。

    對張苑來說,最希望的便是弘治皇帝駕崩,太子登基的話,那意味著他可以飛黃騰達,但聽說皇帝病情好轉,心頭一沉。

    張鶴齡繼續說道:「陛下昨夜留下遺詔,吩咐讓內閣三位閣老為顧命大臣。而在內苑中,司禮監秉筆太監蕭公公,晉為掌印太監,執領東廠……」

    張苑心裡感覺一陣悲哀,在這宮中,他何其渺小,幾乎沒人留意到他,但這些似乎跟他關係不大。

    張苑進宮時間不長,對於朝廷人員架構不是很瞭解,但他為人聰慧,日常觀察中,他明白自己的「同類」,也就是太監中,許可權最大的是二十四監的掌印太監,其中最風光的要數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可就算他得到皇后的信任,在皇宮裡晉陞司禮監也是遙遙無期。

    無論是年歲,還是在宮裡侍奉的年數,他都落於下風,所以在不更朝換代的情況下,他根本就沒資格進入司禮監。

    張苑道:「小人,不解兩位侯爺之意。」

    張延齡哈哈一笑:「張公公,我們兄弟二人在皇宮裡佈置……咳咳,認識的太監不多,張公公算是一位,若是太子登基,我們自然希望有人能在宮裡面為我們說話。」

    「而你,哈哈,你是皇后的人,也就是我們的人,當初你進宮以及被皇后寵信,也是出於我們舉薦,以後……我們要多多親近些才好。」

    張苑心裡一凜,這意思是,張氏兄弟要保舉他進司禮監?

    可張苑隨後轉念一想,就算張氏兄弟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也不會馬上調他進司禮監,而是要等皇帝駕崩以後,現在他留在東宮照顧太子,對張氏兄弟來說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而且弘治帝未駕崩,皇帝是不會安排他這樣沒資歷和威望的人進司禮監的。

    但若少太子登基,那一切情況將大不相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22:22
第九七七章 皇位更迭演習?

    剛過中午,謝遷便匆忙從淵閣往乾清宮方向去。

    弘治皇帝身體雖然並未病癒,但已移駕乾清宮,連同張皇后也留在這邊照顧,而太子則被送回擷芳殿去了。

    除了對擷芳殿加強戒備防止有人對太子不利之外,東宮一切事項照舊,太子今天仍舊需要上課,這也是弘治皇帝醒來後特別要求的,就算在他臨終一刻,也希望兒子是在學習進步。

    但這並不代表朱祐樘是一個嚴父,他最多只能算是一個慈父,可以說朱厚照日後胡作非為便是因為他管教不善,子不教父之過。

    這話放在任何時代都是有道理的,朱祐樘之所以成為一個嚴於律己的好皇帝,因為他自幼便生長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而他沒有給兒子這種憂患意識。

    謝遷到了乾清宮皇帝的寢殿外,蕭敬恭敬站在門口。

    就算弘治皇帝並未真的臨終,但蕭敬還是執領了司禮監,成為宮中最有權勢的太監,也可以叫他作「內相」。

    「閣老先在外等候,奴婢這就進去通傳。」

    蕭敬雖然權勢很大,但他在外臣面前總是謙遜有禮,這也是他的性格使然,他自來對那些有名望的大臣都很尊敬,其中便包括弘治皇帝非常信任的內閣大學士謝遷。

    謝遷一人獨自守在寢殿外,心想:「難道這次只是一次皇位更迭的演習?到頭來會以一切平安無事而結束,皇宮和朝廷的一切事項照舊?」

    「那陛下為何要特別召見我?論在朝中的名望和地位,我始終不及劉少傅和賓之,這事情讓我看不懂了。」

    心裡想著事情,謝遷神色有些恍惚,忽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他轉頭一看,一群人急匆匆過來,其中有背藥箱者,並非是昨天守夜的韓太醫。

    謝遷對太醫院裡的人還算熟悉,其中有許多生面孔,奇怪的是後面跟有道士和番僧,這讓謝遷覺得很驚訝。

    弘治皇帝一向信奉道教,但在李廣妖言惑眾擾亂宮廷後,弘治帝對道教的信奉程度降低了很多。

    但隨著身體大不如前,他對道家丹藥和養生之道又重新變得熱衷起來,之前聽聞皇后懷孕是由道士「作法」後得來,具體情況如何,只是在皇宮內苑中傳聞,謝遷無法詳細調查。

    太醫、道士和番僧到來,停留在乾清宮殿前,除了太醫上來見禮外,道士和番僧對謝遷視若無睹。

    謝遷心裡有些不對味。

    作為儒家學者,他一向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思想,對於鬼神之說一向嗤之以鼻,他曾勸諫過皇帝遠離道教那些天師、真人,但卻收效甚微。皇帝該信奉還是信奉,謝遷實在沒轍,只能是任由這些道士和番僧在宮裡胡作非為。

    蕭敬出來後,見到太醫一干人,沒有第一時間傳召謝遷進內,反倒是過去對太醫說了一句,讓他們先進宮覲見。

    人進去了,謝遷卻不幹了。

    皇帝病情危重,召見內閣大學士,結果人到了,卻讓後來的道士和番僧先進去見駕,這像什麼話?他趕緊跟蕭敬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敬面帶難色:「閣老或有不知,這陳真人、西番國師都是陛下信奉的高人,昨日他們在皇宮內開壇作法,這才令陛下轉危為安,閣老進去見到陛下之後千萬別質疑此事。切記切記!」

    謝遷心有不忿。

    幾個妖言惑眾的江湖術士,居然在這裡大放厥詞,說皇帝的命是他們救回來的,謝遷壓根兒就不信開壇作法能起到什麼治病救人的效果。

    但謝遷非常識相,皇帝對道教迷戀不是一天兩天了,多說無益,反倒不如等皇帝見完這些個妖人,他再進去覲見,眼不見心不煩。他不會讓蕭敬為難,有些話當說不當說他能分清輕重。

    在外面等待的時候,蕭敬大致向謝遷說明道士和番僧的來歷:「……陳真人,名陳應徇,乃得道仙人,京師周邊弟子無數,至於西番國師那蔔堅參,更有通鬼神之能,陛下正擬賜以印誥,准允其在乾清宮內外走動。此事今早已傳翰苑……」

    謝遷惱怒道:「什麼得道真人,我看不過是江湖術士,未曾想這世道不古,居然有妖人混入宮廷,若我等臣子不加以勸諫,豈不是要讓這些人穢亂宮廷?」

    自古以來,皇宮內苑內除了皇帝外就不能有男子常住,現在弘治帝正在打破這種千百年來留下來的傳統,居然留妖言惑眾的江湖術士在宮裡。

    謝遷想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信奉道教還是佛教,又或者是病急亂投醫?

    陳應徇和那蔔堅參一個是道家,一個是佛家,雖然謝遷也分不清楚西番國師到底跟佛家有多少關係,但大致想來,皇帝要信任也只應該信任一個,現在同時請二人進宮,這是想試試到底哪邊「法力高強」,作出選擇?

    「謝閣老,這個節骨眼兒上,您可千萬別犯倔啊。」蕭敬有些著急。

    謝遷握緊拳頭,恨恨地嘆了口氣,以前這種事他真不想理會,可現在皇帝命都快沒了,皇位眼看發生更迭,這正應了「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的讖言。

    但他卻不敢明目張膽拿這種話勸誡皇帝,因為他還沒笨到去詛咒大明的命數,怎麼看,大明如今內外皆都太平,尚不到改朝換代的時候。

    ……

    朱祐樘在乾清宮內接見太醫、真人和番僧,大約半個時辰過去,一干人才從裡面走出來。

    謝遷接到旨意准允入內見駕,快六十歲的人了,一晚上都沒休息,上午也只是闔眼小寐,此時謝遷精神已經極為萎頓,但他仍舊強打精神在外等候半個時辰,此時他滿肚子的怨言,但想到能見到皇帝平安無事,心中還是稍帶安慰。

    「陛下。」

    跟昨夜相見時的場面基本一樣,皇帝躺在紗帳後的龍榻上,地點從坤甯宮改到了乾清宮內,旁邊坐著張皇后,太監、宮女人等環侍周邊。

    朱祐樘聽到謝遷的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驚喜,道:「謝先生來了?」

    謝遷聽這話語基本是有氣無力,這說明朱祐樘的病依然很嚴重,當下行禮:「是老臣。」

    「是就好,朕昨日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幸好有張真人和國師做法,朕的病已見好轉,但還需要在宮中持續作法七七四十九日,病情才能痊癒……」

    朱祐樘這次已經毫不避諱,將他病好轉的功勞全歸在張應徇和番僧那蔔堅參身上,這令謝遷心裡不忿……昨日要不是老臣診斷出你病危症狀,皇后果決出手施救,你能轉危為安?當場就把你噎死了!

    我們這些老臣在宮裡熬了,你不感念,現在居然去感激幾個江湖術士,對我們隻字不提,真讓老臣心寒!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22:22
第九七八章 簡在帝心

    所有的牢騷話謝遷只能藏在心底,嘴上畢恭畢敬地說道:「陛下病情好轉,實在是大明江山社稷之幸!」

    「唉!什麼幸不幸的,或許是上天看太子尚且年弱,讓朕再多活兩年,免得朝政會有偏差。不過有謝先生和劉少傅等肱骨之臣在,朕其實已無後顧之憂。」明明不放心,卻又說沒有後顧之憂,朱祐樘糾結矛盾的心理可見一斑。

    一個才三十多歲的皇帝,之前一直想的是長生不老,最差也要延年益壽,這樣的皇帝能不怕死?

    你不怕死,也不會去請道士和番僧來作法,而是順其自然了。

    謝遷沒有直言,仍舊是以請示的口吻道:「不知陛下傳召老臣,對老臣有何吩咐?」

    「朕擔心吶,若朕不能違抗天命,離開人世,太子身邊缺少賢能之人輔佐,邊患或許更為嚴重,如今難得朕有口氣息,想要為太子做點兒事情……」

    聽到這裡,謝遷心說不好,皇帝明擺著是重啟西北戰事。

    大明皇帝從來都不將內患視作威脅統治的根源,一直把蒙元殘部看成最大威脅,就算在蒙元殘部勢弱時,也沒有忘了當初太祖皇帝的教誨,一定要將草原上民族崛起的希望扼殺在搖籃中。

    在謝遷想來,如今大明國泰民安,韃靼人內部殺得血流成河,為何還要去想西北的戰事?

    消停幾年不挺好嗎?最起碼邊關將士不用考慮打仗的事情,朝廷不出征,老百姓就不用加徭加賦,韃靼人內鬥不止,也無暇來跟你較勁兒,最多是秋末的時候來劫掠一番,都是小打小鬧,稍微應付一下就過去了。

    果然,朱祐樘直接提道:「……朕,希望能收復河套,把大明北部防線向北推進五百里,或者令韃靼徹底向朝廷臣服!」

    謝遷很想說,這不是空口說白話嗎?

    你爺爺當了瓦剌人的俘虜,險些死在草原回不來;你老爹少年時留下陰影,覺得草原上的韃子很可怕,一輩子沒敢提蕩平蒙元餘孽的事情。

    你這前半生,韃靼人入侵邊疆多次,要不是劉大夏機緣巧合將韃靼人打殘,韃靼人絕無可能發生嚴重的內部紛爭,這會兒你也絕對不會提「收復河套」、「韃靼臣服」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

    「謝先生如何看待此事?」朱祐樘似乎很尊重謝遷的意見,但謝遷卻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謝遷絞盡腦汁,過了一會兒才道:「回陛下,老臣以為,西北之戰在於平緩,若是能徵調集足夠的錢糧兵馬,或有一戰之力。」

    朱祐樘最煩的就是聽這種話,一旦他有什麼想法,別人就會拿「缺錢」、「缺糧」、「兵力不足」這些理由來推搪,希望他放棄,而這次弘治皇帝卻下定決心解決蒙元對大明的威脅,一勞永逸……

    「謝先生認為,多久能籌備完畢?」朱祐樘繼續追問。

    謝遷在心裡盤算了一下:「三年五載或可成行!」

    朱祐樘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或許是經歷生死考驗,睜開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幫兒子解決登基後面臨的最大危機,徹底解決西北邊患,為大明長治久安贏得一個和平的外部環境。

    所以他不找劉健,也不找李東陽,單找謝遷,全因謝遷最懂他的心意,這幾年來在用人和施政上很出了些好點子,使得大明國勢蒸蒸日上。

    但這次謝遷卻讓弘治失望了,一上來就說要準備三年五載,朱祐樘聽了很不滿意……我還不知道有沒有三年五載可活,你給我定這麼個期限,豈非留下一個爛攤子讓我兒子接手?他小小年紀,能否承擔如此巨大的責任?萬一被蒙元趁虛而入怎麼辦?

    朱祐樘一臉的無奈:「太久了,只怕朕等不到那時候,一年內必須要看到成效。沈卿家……就是沈溪,不是在東南沿海做得不錯嗎?不過半年,便已捷報頻傳……」

    謝遷沒想到皇帝會突然提起沈溪,暗自琢磨,聽這口氣,似乎是把沈溪從東南三省總督任上調回來,再委派他去西北溜躂一圈?

    「陛下,沈溪畢竟初出茅廬,一次兩次或可憑藉運氣建立功勛,但長此以往……揠苗助長的結果,就是紙上談兵又或者傷仲永,邊關將領以及萬千官兵更不會信服!」

    這會兒謝遷可不敢隨便給沈溪攬活了,沈溪在東南已鬧得人仰馬翻,多虧提前收服軍隊為己用,這才勉強破局,而文官就算要跟沈溪鬥,始終是鬥智而非動武,沈溪最後依靠一些別出心裁的智計笑到最後。

    但換個地方就不一樣了。西北是軍政合一體現最直接的地方,隨便拿出個總兵、參將、都指揮使來,都有爵位在身,最少也在朝中有複雜背景。讓沈溪跟這些老油條鬥,簡直是在往刀口上撞。

    沈溪狀元出身,手底下沒有嫡系兵馬,到了西北連可借用的力量都沒有,更別說是總領大局,就算是去做副手,謝遷也認為沈溪缺乏這種能力。

    當然,當初沈溪去東南之前,謝遷也持同樣的想法,最後的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沈溪居然立穩了腳跟,而且一步一個腳印,剿匪卓有成效。

    「咳咳」

    朱祐樘重重地咳嗽兩聲,道:「他不行,總有人可以。」

    「皇上保重龍體。」

    說話的變成坐在一旁默不做聲的張惶後。

    平日朱祐樘跟大臣商議軍國大事,從來都會讓妻子先行迴避,這次或許是忘了,亦或者有意為之,居然當著張惶後的面,跟謝遷說及政事。

    大概此時弘治皇帝心中,最可信任的其實並非內閣三位輔政大學士,而是他的妻子,如果他病逝,只有妻子才能管教兒子,因為朱厚照平日除了他和張惶後外,別人的話根本不聽……

    其實還有個人可以,那就是沈溪。

    朱厚照不止一次在朱祐樘面前推崇沈溪,這讓身為慈父的朱祐樘頗感費解,他一直當兒子想找「同齡人」的沈溪陪他玩,並非信從。可當朱厚照準備出宮南下投奔沈溪的事情發生後,朱祐樘總算發現沈溪對兒子影響真的很大,他最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要不要把沈溪調回來。

    謝遷道:「陛下,若出兵西北,有諸多沙場宿將可以領兵,英國公、保國公、劉尚書都可,至於沈溪,不過黃毛小兒,他在東南尚且胡作非為,若去了西北,什麼也不懂,只會給地方將士帶來麻煩,不若繼續留在東南!」

    「謝先生,你這是關心則亂,其實沈卿家這兩年做的很不錯,就算是朝中元老,去閩粵之地都未必有他幹得出色。」

    朱祐樘言語間對沈溪隱有推崇之意,這讓謝遷大感驚訝。

    皇帝素來高高在上,一向對朝中大臣瞭解甚少,所知基本都是內閣、六部部堂、統兵勳貴或者禦史言官,很少會耗費心神去留意個外派地方的翰林官。沈溪隔著京城天遠地遠,皇帝怎會知道他做得是否出色?

    朱祐樘補充道:「朕多次與劉尚書談及,劉尚書對沈卿家推崇有加!」

    謝遷心想,我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好啊,原來是時雍你個老東西在陛下面前搗亂!

    你推薦誰不好,偏推薦沈溪,那小子有什麼好?

    無非是有點兒小精明罷了!至於上回西北戰事,那小子純屬被逼急了,還有就是靠著佛郎機炮初次出現在戰場上帶給韃靼人的震撼,這才換來勝利,不然僅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能有什麼作為?

    應了皇帝那句「關心則亂」的話,謝遷在心中不遺餘力貶低沈溪,以前是氣不過那小子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但當沈溪去廣東後,謝遷開始惦念自己的小孫女,不想讓乖孫女當寡婦,所以寧可自欺欺人,認定沈溪不行,只是走了狗屎運!

    謝遷這會兒聽皇帝對沈溪推崇有加,知道不太好正面規勸,只能從別的方向入手:「陛下,沈溪或者真有幾分本事,但目前他尚在東南平匪,聽聞三月裡便出兵,想必如今正在進兵的路上,怕要待他平匪結束……」

    「這樣啊……」

    朱祐樘神色為難,「東南匪患,地方奏報多年,朕都未曾加以重視,沈卿家去了不過半年,便已將賊寇平定大半,至於掃尾工作,另派他人去做好了……」

    謝遷一怔,這是什麼理由?

    我怎麼不知道沈溪把東南沿海賊寇平定了大半?

    沈溪明明先捏了些軟柿子,帶著船隊和兵馬到廣州府和雷州府之間走了一趟,打的是先易後難的主意。匪患最為嚴重的粵北、閩北和浙南一代,沈溪壓根兒還沒碰呢!

    莫非是劉時雍在皇帝面前口出虛言?謝遷細細一想:「時雍啊時雍,沈溪那小子有多少斤兩我豈能不知?你這麼抬舉他,可別到最後,活活捧殺啊!」

    謝遷明知道東南匪患尚未平息,但又無法戳破,否則弘治皇帝會對沈溪的能力產生懷疑,進而質疑劉大夏舉薦的目的,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場大風波。

    在謝遷想來,反正吹捧沈溪這小子的事不是我做的,你劉時雍說他有本事,別人不能非議我任人唯親。

    想到這裡,謝遷心安理得多了。

    「朕是想將他徵調回來,讓他協同劉尚書出征西北……」說到這裡,皇帝終於把他最真實的意圖說出來。

    到了這個地步,謝遷也終於把事情看透徹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3 22:23
第九七九章 折騰死人不償命

    弘治皇帝要徹底平息西北邊患,並非是今天才提出來的,這幾年一直在籌備,但始終沒有成行。

    跟以前缺少錢糧物資境況不同,這幾年實施屯兵屯糧計畫後,軍糧物資充盈許多,官兵士氣高漲,完全滿足出兵條件,可偏偏沒有一個能號令三軍,且有魄力出來主持大局的將才。

    雖說英國公張懋和保國公朱暉都可以領兵,但張懋一向明哲保身,再加上富貴半生未曾戎馬,久疏戰陣,最多算是個軍方的旗幟性人物,但卻不是擔任出征大軍統帥的最佳人選。

    至於朱暉,那根本就是個窩囊廢,最擅長的便是消極怠戰。

    當年劉大夏出兵受阻,若非沈溪執意出兵,朱暉甚至能守在榆林衛眼睜睜看著劉大夏所部全軍覆沒而不打算施以援手,歷史上朱暉更是個殺良冒功的奸邪佞臣,這樣的人絕對不是領兵之選。

    思來想去,弘治皇帝自然琢磨出其實最合適的領兵人選,是已經有過帶兵經歷並為他贏得尊嚴和榮譽的劉大夏。

    但劉大夏年老體邁,回朝後身體一直不太好,皇帝要不近人情把劉大夏派出去,難免會招惹話柄。

    謝遷心想:「定是弘治皇帝跟時雍問策,時雍環視朝中眾臣見無人可以托於重任,便把沈溪這小子給抬了出來。」

    「皇帝自然不會相信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統帥好三軍,劉大夏見推脫不過,便表示自己掛帥出征可以,但沈溪必須成為他的助手!」

    「這恰好解釋了為何時雍一而再跟陛下稱頌沈溪,甚至不惜歪曲沈溪在東南平匪只得寸功的事實!」

    想到這裡,謝遷氣憤難平……你劉大夏可真卑鄙無恥,陛下讓你領兵,你去就行了,幹嘛非要把我孫女婿拉上?

    沈溪在閩粵三省當督撫,如今三年才過去大半年,政績已經到手一半,想必之後平息匪患指日可待。

    如此一來,等三年過去我便可以動用關係將沈溪徵調回朝,或許可以跨越那關鍵性的一步,從地方督撫直接升為六部侍郎,入閣指日可待,你偏偏要拉他去送死?送死還不算,簡直是要人身敗名裂啊!

    收復河套,出兵草原?

    韃靼人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麼?

    歷史上向遊牧民族用兵得勝歸來的有幾位?多少所謂的名將折戟沉沙,最後葬身荒原,屍骨無存!

    死就死了,偏偏死得窩囊,能不成英雄不說反倒被世人恥笑。

    朱祐樘見謝遷遲遲不說話,問道:「先生有何顧慮?朕……臨終之前可就這一個願望……!」

    皇帝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謝遷如何去反駁?難道繼續阻止皇帝把沈溪召回,然後劉大夏拖著不肯去西北領兵?

    還不如將沈溪叫回京城,等調令傳達到東南,沈溪收拾好、安頓好兵馬返回京城,已經是四五個月以後的事情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將出兵的事拖延,那事情就可以不了了之。

    想到這兒,謝遷行禮:「老臣沒有意見,那就將沈溪調回京城,另作他用!」

    朱祐樘滿臉欣慰之色,笑道:「好,好啊。」

    ……

    如果此時在南澳島上剿滅匪寇的沈溪,知道自己沒等徹底平息東南戰事,朝廷就準備將他徵調回京,配合劉大夏用兵西北,一定會吐血三升。

    這不坑爹麼?

    我這邊匪寇尚未平息,同時準備以戰代練,準備培養出一批精兵,結果剛剛有了點兒成績,就又要徵調我去西北苦寒之地。

    我當官前後不過四年,已經擔任救火隊員多次,現在派來東南履職,還沒等我真正揮,就又讓我回京跟著劉大夏去西北……

    折騰死人不償命啊!

    謝遷本可以為沈溪說話,但弘治皇帝說了這是「臨終遺願」,謝遷作為臣子能說什麼?只能先將沈溪徵調回京,剩下的事情從長計議。

    謝遷的想法很簡單,就算沈溪有能力,也絕不能去西北趟渾水……想讓小老兒的寶貝孫女當寡婦?門都沒有!

    即便是皇帝老子的面子也不給!

    在這件事上,謝遷打定主意要無條件幫助沈溪!

    弘治皇帝和謝遷將事情商定後,快馬要不了多久就會從京城出,傳召沈溪回京的詔書將星夜兼程送到沈溪手上,到時沈溪就不得不從東南平匪主帥卸任,之前積累的三省官場人脈也將付諸東流。

    此時沈溪茫然無知朝中巨變,正在南澳島上以戰代練,連續幾天下來,官兵們累得疲憊不堪,但效果出奇的好。

    那些頭天夜裡迷失道路的營頭,第二天一大早便根據太陽的方向,很快找到歸途,由於匪寇根本就沒心思打夜戰,所以並未出現大面積傷亡。

    沈溪鼓勵官兵直面戰場,以百戶所為單位建立一種集體榮辱觀,幾天下來沒見一個逃兵,也沒一起舉報士兵有懈怠和臨陣退縮的,反倒在沈溪金錢獎勵鼓動下,將士們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把南澳島當成演兵場。

    島上各寨子裡的匪寇,眼睜睜看著外面官軍形成的包圍圈越來越小,這些官軍靠近寨子後進退有序,並不起強攻,但每次突然襲擊都會給寨子帶來極大的麻煩,放火都是小兒科,山寨外五十丈,簡直快被官軍給挖平了。

    官軍居然在島上賊寇的山寨外修築防禦工事,就好像要修建起堡壘來,跟島上匪寇死磕到底。

    如果只是一兩個山寨出問題,別的山寨還可以提供援助,雖然平日島上匪寇各自為政,但面臨官軍圍剿的時候,他們更願聯合在一起一致對外,可惜沈溪並不給他們聯手的機會。

    沈溪手上每個千戶所均負責島上一片區域,設置好關卡、陷阱,把島上連通各個山寨的道路徹底阻斷,再在部分山高林密的地方設伏。

    島上匪寇不是佔據地頭蛇的優勢嗎?沈溪便給他們破除了!

    論天時,這會兒正是旱季,雨水少,官軍異地征戰基本不會得病;論地利,賊軍只能躲到寨子裡,島上絕大多數地方都被官軍佔領,小到一條荒蕪的小道,也會有百戶所負責偵測布控設伏。

    至於人和,那就更不用談了!

    聞聽官軍殺來,島上匪寇撤走大半,留守的只是些自以為可以憑藉堅固的營寨據守的匪類,沒有百姓充當耳目,宛若無水之魚,離死不遠。

    登島九天後,島上寨子已經攻破不下十處,剩下十幾個寨子現,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如同掉進漁網裡的魚,束縛越來越緊,日子越來越難過。

    營寨外官軍天天起輿論攻勢,告訴營寨裡的人「投降才是硬道理」,否則就是營寨被燒燬,男女老幼被殺得乾乾淨淨。

    這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另說,但以官軍素來的尿性,絕對能作出這種事,因為官軍和匪寇,有時候只是一線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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