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穿越之太乙仙隱 作者:先飛 (已完成)

 
li60830 2017-3-14 18:53:4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6 42997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0
第三章 多情自古空餘恨
藍菊花是一個俠盜。

所謂盜,自然就是小偷。

隻是,她並不是一般的小偷。

因為她什麽都敢去偷,東海龍宮裏的東西她去偷過,天上仙境裏的東西她也去偷過。有些東西是自己偷來珍藏的,還有的是某些身份特殊的人用些寶物做交換,請她去偷的。

所謂俠,意思是她偶爾也救濟一下民間的貧苦百姓,比如一些偷到手中卻發現沒什麽價值的東西,也會隨手扔給路邊的某個乞丐。

所以她總說自己是俠盜,至於隻有自己不要的東西才拿去“救濟百姓”,符不符合那個“俠”字,這種事她倒並不怎麽在意。

她身邊的三個手下分別叫做高羊茅、馬棘、二色胡。這三個名字全都是草名。

她自己是花,三個手下是草,這一花三草自然都不是真名。

就算是“俠”盜,首先也是盜,其次才是俠,真名真姓自然不能輕易透露給別人。

而這一次,她從蒼悟山偷了一個男人回來……一個還算俊朗的青年。

她將這青年關在自己藏身的大院子裏,所謂大隱隱於市,這大院子自然也是座落於喧鬧的城市裏,而不是什麽荒郊野外。

然而那青年醒來後卻不怎麽說話,不管藍菊花怎麽挑逗,他就隻是沉默地看著前方,眉頭鬱結。隻有一天,當藍菊花湊巧地穿上白衣時,他才多看了幾眼。

藍菊花以為定是自己穿上白衣時更漂亮些,於是想把百寶囊裏那件鮫綃白衣換上,然而那衣裳顯然是女孩子穿的……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無奈之下,她隻好換上一身素白的衣裳,連頭上的花也換成白色,又弄些脂粉。為了不讓這青年覺得自己輕佻,還小心地學著大家閨秀的樣子,蓮步輕擺,脈脈含情地走到那青年麵前。

這次,那青年果然說話了。

他看了藍菊花一眼,歎了口氣,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順便。”

藍菊花大怒,也懶得再裝淑女了,罵道:“你家才死了人。”

那青年又看她一眼,顯然是在問:“家裏沒死人,你穿白衣戴白花幹麽?”

藍菊花勉強平息下怒氣,一腳踩在床頭,取出小刀架在被綁住的青年脖子上,罵道:“老娘當小偷之前……呸呸,當俠盜之前好歹也是洛陽城裏出了名的美女,就這麽不被你看上眼麽?你信不信老娘宰了你?”

那青年沉默一陣,問:“能不能殺得慢些?”

藍菊花道:“什麽?”

“能不能一刀一刀地慢慢削?”那青年長歎一聲,“最好從指骨削起,一寸一寸地削到肩膀,削完手後,再削我的腿,一刀一刀的……一刀一刀的……”

藍菊花怔在那裏:“你為什麽要讓我這樣一刀一刀殺死你?”

一個永遠也無法忘卻的畫麵在那青年腦海中閃過,他胸口一痛,勉強從臉上擠出笑容:“我隻是想體會一下……那樣子到底有多痛。”

藍菊花呆在那裏好一陣,罵了句“瘋子”,離開那房間時還順手把門重重地摔了一下。

藍菊花開始後悔,覺得自己真的不該一時花癡把那男人帶回來,害得自己放他也不是,不放他也不是。放他的話,怕他把東西都搶回去,不放他,又不能一直耗在那裏。

高羊茅說:“不如殺了……”

“殺你個頭,”藍菊花瞪著高羊茅,“我從來不殺帥哥。”

高羊茅嘀咕:“我看他也不怎麽帥。上次那個滿臉麻子的家夥你都還說他是帥哥,偏偏連那麻子也看不上你……”

“你知道個屁。”藍菊花將手中的刀子拋來拋去。

高羊茅縮了縮身子,不敢再吭聲。

見他不敢說話了,藍菊花哼了一聲,自己卻也忍不住看著天花板,喃喃道:“喂,我好歹也算是個美人吧?可為什麽我看上的男人都看不上我?”

高羊茅心想:“那是因為看上你的男人,你都看不上他。”

藍菊花越想越氣,拿著酒壺咕嚕咕嚕喝上幾口,將刀子往桌上一插,借著酒興氣衝衝地往外走:“你越是看不上老娘,老娘就越要讓你做我的裙下鬼。”

高羊茅擦著冷汗,心想:“大姐不會是想把那小子強奸了吧?”

藍菊花酒量本就不怎麽樣,今晚又因為鬱悶多喝了些,幹脆乘著酒意未消搖搖晃晃地來到關押那青年的房間門口,一腳踹開房門:“公子,我來了。”

活脫脫的一個女流氓。

隻是裏麵卻空無一人。

綁著那青年的繩子還留在地上,那繩子原是藍菊花從一個神仙洞府裏盜出來的捆仙繩,隻要是被綁上的人,就什麽道法遁術都使不出來。

然而那青年不知用什麽辦法自己將它解了。

藍菊花被這一驚,清醒了些,她四處張望,卻見庭院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那人站在空處,沉默地看著剛剛升上枝頭的月牙。

藍菊花走到那青年身後,正想幹咳一聲。

那青年卻回過頭來,問:“現在是什麽時候?”

藍菊花回答:“晚上。”

青年很無奈地抬頭看了看夜空,滯了一下,才又問道:“我是想知道……現在是哪朝哪代,皇帝是誰?”

藍菊花這才反應過來,說道:“現在是貞觀二十二年,當朝皇帝是……”

“李世民?”那青年愕然道,“現在已經是唐初了?”

藍菊花知道這人既然能在那冰湖裏凍上三百多年,自然是有來曆的,也就不覺得他直呼皇上的名字是什麽奇怪的事。她往那青年身上貼了貼,將手撫在他的胸膛:“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那青年淡淡道:“我姓風,名叫風魂。”

藍菊花嬌笑道:“原來是風公子啊。”

風魂奇怪地看她一眼:“你偷了我的東西,又把我綁了這麽多天,不怕我找你麻煩麽?”

藍菊花盡量地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嫵媚動聽:“公子明明有自行解開捆仙繩的本事,卻仍然故意讓小女子綁了這麽多天,那自然是對小女子有意思了,又怎會為了那區區幾樣東西為難小女子呢?”

風魂懶得理她,轉身就往房間走去,藍菊花原本想將身子往他身上靠,卻靠了個空,差點摔在地上。她立時又火冒三丈,追著風魂進入房間指著他的鼻子:“老娘我……咳咳……小女子我……”

“你還是自稱老娘時更有魅力一些。”風魂撿起捆仙繩,看著藍菊花,“還要綁我麽?”

“不、不用了……”

“謝謝。”風魂把捆仙繩往她懷裏一塞,然後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藍菊花僵在那裏,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這樣又過了一兩個月,藍菊花和她手下的“三草”一開始還不知拿風魂如何是好,然而風魂卻既沒有向他們要回百寶囊和裏麵的那些東西,也沒有離開,隻是偶爾會到街上轉一轉,也很快就回到他的那個房間裏。

有時這一花三草也會出門幾天,畢竟他們還有不少“生意”要做,而等他們回來時,風魂仍然留在那裏,並不離開。

藍菊花說:“看到了吧,他分明就是對我有意思,隻是臉薄,不好意思承認。”

那“三草”心想:“人家明明連看都懶得看你,你就繼續花癡吧。”

有一天,風魂開口向藍菊花要了點銀子,然後從外頭買了許多盒圍棋回來。

他在屋內擺上桌子,將棋子一一放上去,先是四粒,又在這四粒周邊分別再擺八粒、十六粒、三十二粒、六十四粒、一百二十八粒……這些棋子黑白摻雜,卻又排列整齊。

藍菊花看得無聊,打了個哈欠問:“你這是做什麽?”

風魂說:“找我妹妹。”

藍菊花問:“那找到沒有?”

風魂看著桌上那些星圖一般的棋子,沉默許久,然後搖了搖頭。

藍菊花見他神情哀傷,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風魂歎了口氣,又繼續擺起棋子。桌麵已經擺不下了,他就把棋子放到地上,直到慢慢地整個屋內盡是棋子。

擺到後來,每放一粒棋子,他都要想上許久,有時還要把已經擺好的黑白棋子互換。

藍菊花見他越來越憔悴,心中憐惜,不由得躡腳走過去替他拭去額頭上的汗水,然後小心翼翼地退到床頭,繼續看著。

她雖然不懂伏羲卦術,卻也看得出這些棋子的演變已經到達了風魂的極限,現在他每次都要猶豫兩三個時辰才能擺上一顆棋子。

風魂已心歇力盡。

而藍菊花仍然在看著,雖然風魂一直沒有看她,但她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隻要有人陪在這人身邊,這人便多少能夠心安一些。

又過了兩天,風魂突然發起大火,把所有的棋子攪亂,連桌子也扔了出去。棋子落了滿地,發出一連串悅耳的脆響。

藍菊花歎息一聲,走過去將他緊緊抱住。而風魂竟然像孩子一樣,把頭埋在她的胸口痛哭起來。

那天夜裏,藍菊花摟著他一同躺在床上,隻是她雖然心裏有些期待,風魂卻也沒有對她做什麽事。

她問:“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回家,”風魂的聲音很是低沉,“找到我妹妹……然後回家!”

“你家在哪裏?”

“不在這裏。”

“我當然知道不在這裏,”藍菊花道,“我隻是問,它在哪個地方?”

“哪個地方也不在,”風魂的聲音越來越小,“就算走遍這個世界……也找不到它。”

他的家實在是太遠太遠,遠得要跨越十幾個世紀。

藍菊花問:“那你為什麽要回去?難道這個世界已沒有東西可以讓你留戀了麽?”

風魂想要回答,卻不知該怎麽說。他想到了紅線,想到了靈凝,甚至想到了許飛瓊。然而最後的最後,他想到的卻是王妙想。

那渾身是血的王妙想。

那讓他心痛的王妙想。

他說:“沒有……”

聲音虛弱無力。

藍菊花心中一驚,將手放在他的額上,竟是一片滾燙。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0
第四章 殺機隱隱白光現
風魂也記不清自己上一次生病是在什麽時候。

自從穿越之後,或許是因為在大荒境吃了不少仙果,又學了道法的關係,他連感冒也沒有得過。

然而這一次,他卻是真的病了。

額頭燙得要命,身子卻是一陣發冷,就算藍菊花把他的那些仙丹喂給他服下,仍然沒有好轉的跡象。而藍菊花居然衣不解帶地照顧他,雖然風魂一直沒有什麽說話,心裏其實非常感激。

感激的原因不是她的照顧,而是她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隻有風魂自己知道,他其實有多害怕寂寞。

然而藍菊花也無法一直陪著他,有一天,她走進來告訴風魂,她和高羊茅、馬棘、二色胡三人需要離開一陣。她為了陪在風魂身邊已經放棄了好幾次盜寶的機會,而這一次,有人請她去偷一樣重要的事物,出於一些原因她無法拒絕。

風魂勉強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扔出幾枚棋子,沉默了一陣,才說道:“不要去。”

藍菊花笑道:“請我去的那人以前對我有恩,所以我不能不去。”

風魂將那幾枚棋子一粒粒收起來,慢慢地說道:“去了就會死。”

藍菊花這才知道風魂是替她算了一卦,不覺臉色有些發白:“不會到死那麽嚴重吧?我可還從來沒有失手過。”

“這次你也不會失手,”風魂淡淡道,“隻是會惹來殺身之禍。”

藍菊花見他說得嚇人,心裏也有些膽怯起來,小聲問道:“有沒有什麽化解的辦法?”

風魂看她一眼,歎一口氣:“你再拿些棋子給我。”

藍菊花便將那些扔在地上的棋子撿了一堆,又扶著風魂,看他擺弄棋子。擺著擺著,風魂的臉上漸漸變得驚奇起來。

畢竟是事關生死,藍菊花急切地問:“難道真的去不得?”

風魂道:“你先把我的東西都還給我。”

藍菊花無奈,隻好把他的百寶囊、天書、翠玉等東西一一交給他。風魂將其它東西都收好,卻把那翠玉留下來,塞到藍菊花手中:“如果你真的非去不可的話,就把這翠玉帶上。”

藍菊花問:“這翠玉可是什麽法寶?”

風魂搖頭:“它叫做青龍之圭,並不是什麽法寶。按卦象上顯示,你隻有帶上這塊翠玉才可以保住性命,至於其中原因,我也並不清楚。”

說到這裏,風魂自己也多少有些疑惑。運數這東西奇妙難測,有時候伏羲卦術也隻能推出結果,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隻算出自己把青玉之圭暫時交給藍菊花的話,就能保住她一條性命,然而藍菊花的生死跟他的青龍之圭有什麽關係,他卻難以推算出來。

他看了藍菊花一眼,道:“卦象顯示,你們這次所要盜的東西與王氣有關,莫非你是要去京城?”

“我也不想騙你,其實我這次去偷的,乃是先皇所用的一個枕頭。我也不知道那枕頭有什麽用,隻是請我去的那人與我有恩,我不能不去。”

“先皇?李淵?”

“不,是李世民。”藍菊花見他一臉疑惑,於是笑道,“你這段時間一直躺在床上沒有出門,所以還不知道,李世民上個月已經因病駕崩,太子李治登極稱帝。而我也不是要去皇宮偷那枕頭,而是到感業寺去。那個枕頭現在在李世民的才人武媚娘那,李世民死了,他的妃子也全都因為皇宮規矩,被迫削發為尼。”

武媚娘?

風魂心中一驚。

武媚娘不就是中國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

“我原以為,不過是去尼姑庵裏偷一個枕頭,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藍菊花驚疑不定,“我連西海龍宮也去盜過東西,所以雖然迫於恩情不得不去感業寺,其實也不怎麽放在心上,可你卻說我會因為那枕頭惹來殺身之禍……隻怕那枕頭裏還隱藏著什麽東西。”

“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去……”

“去,我是肯定要去的,”藍菊花嫣然一笑,將手中的青龍之圭晃了一晃,“反正你已經說了,我隻要帶上它就會沒事。”

風魂愕然地看著她:“你就這麽相信我?”

“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藍菊花給他一個飛吻,“你就在這乖乖的安心養病,不要亂跑,知不知道?”

風魂苦笑。

******

藍菊花帶著她的那三個手下離開後,風魂的病還是一直沒有好轉。而王妙想慘死時的樣子,更是時常在他的腦海中閃現,讓他心痛,讓他難過。

他不想再一個人呆在這空蕩蕩的宅院裏,於是便拖著大病的身子,慢慢地到了街上,新皇剛剛登基不久,自然要大赦天下,大街上也比往常熱鬧許多。

他隨著人潮走了一陣,畢竟大病未愈,不一時便累了,於是在城門口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那裏本就坐著三個漢子,看上去隻是一些無業遊民,其中一人狠狠地瞪了風魂一眼,低聲道:“滾開。”

風魂本就心情不好,也沒有理他。

那漢子正要動手把他趕走,另一人已先將他拉住:“已經來了。”

城門外,一隊兵馬正緩緩馳了進來,前後有士兵開道,中央還有一個轎子,另有一個騎著戰馬的將軍行在轎子前麵。那將軍體型不算魁梧,卻自有一股氣勢。

此時,太陽剛好移到正中,天氣有些炎熱。

風魂原本隻是隨便找個地方想著自己的心事,卻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森冷。他悄然看去,隻見身邊的那三個漢子雖然裝作悠閑,卻已偷偷拿出了暗藏的兵器,而對麵的一座酒樓裏也隱隱地透著殺機。

毫無疑問,有人想刺殺那個將軍。

應該去救那人麽?風魂想了一想,覺得自己並沒有去多管閑事的理由。他既不知道那將軍是好是壞,也不知道這些殺手有何目的,又何必去貿然插手。

而且,連王妙想那樣的好女子都會死得那麽悲慘……這世上還有誰是死不得的?風魂心口一陣陣地發痛。

那將軍已進入城內,殺氣也越來越重,而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路人散在路的兩旁,等著這一隊兵馬路過。

一聲哨聲響起。

那三個漢子立時拔出兵器飛縱上前,而對麵的酒樓裏也有五六人躍了下來,一個個身手敏捷,顯然都是長年習武之人。

那些士兵被攻了個措手不及,一陣忙亂,而那將軍卻顯然是經曆過戰場的考驗,立時大喝一聲,拔出長劍左劈右擋,招式雖不華麗,卻都實際有效,將那些靠近自己的刺客一一逼退。

然而風魂知道,最厲害的那個刺客還沒有出手。

在那酒樓的屋頂之上,始終站著一個蒙麵人,眼見那些刺客難以突破那將軍的劍招,於是冷笑一聲,將手一放。

一道劍光斬下。

此時,便連風魂也吃了一驚。他雖然早已發現樓頂上有人,卻沒有想到那人所用的竟是禦劍之術。

劍光一閃,便要將那將軍的頭顱削下。

風魂知道那將軍已經死定了。那將軍雖然久經沙場,卻終究不過是個武夫,如何能敵得過那人的飛劍?

然而就在這時,從將軍身後的轎子裏卻飛出一道白光,隻聽“鏘”的一聲,那蒙麵人的飛劍竟斷成了兩截。緊接著白光還繞了一繞,其他刺客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中的兵刃便全都斷去。

那些士兵立時將這些失去兵刃的刺客一一擒下。

連風魂都沒有看出那轎子裏居然藏著一個同樣能夠使用飛劍的劍俠,那樓頂上的蒙麵人又如何能夠看出?眼見自己的飛劍竟然被人削斷,而那白光更是衝著自己飛來,蒙麵人冷汗直流,身子一轉,趕緊破空逃走。

那白光飛入轎中,消失不見。

從白光出現,到蒙麵人的飛劍毀去、那些刺客的兵刃斷折,再到白光消失,其實都隻是一瞬間的事,有些人以為是自己眼花,還有些人甚至根本就沒有看到白光,隻以為那些刺客的兵刃之所以突然斷去,是因為上天在保佑那個將軍。

然而風魂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猛然站起,身子不斷顫抖,並冒出了一陣陣冷汗。

那分明就是飛雪劍。

他失魂落魄地向那轎子走去,這時城內的兵衛已急急忙忙趕來保護那個將軍,風魂被一頓亂棍打翻在地,血流滿麵,而他卻既不反抗也不逃走,隻是抬頭看著那轎子,仿佛要將它看穿。

妙想姐姐……妙想……妙想……

他發出一聲嘶吼。

轎中的人似乎顫了一顫,窗簾掀起,一張俏麗的臉露了出來,疑惑地看向他。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貌如蘭花,神情幽靜,有若空山靈雨般帶著隔絕於人間煙火的素潔。她看到風魂,先是愕了一愕,然後睜大眼睛,仿佛有萬般疑惑積在心頭。

那將軍策馬退上幾步,低頭問道:“隱娘,怎麽了?”

女孩搖了搖頭,合上窗簾。

那將軍喝了一聲,整支隊伍繼續往城內行去。

風魂仍在看著越離越遠的轎子,眼神中透著痛苦。

她不是王妙想!

她不是……

有什麽東西敲在他的腦後,他暈了過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1
第五章 薤露明朝是隱娘
風魂被關進了大牢。

大牢內陰暗濕冷,風魂縮在肮髒的角落,身子時冷時熱。

審案的地方官曾讓人把他拖到堂上詢問,見他發著高燒,昏昏迷迷的不說話,身上又沒有兵器,也就沒有再去拷打他。

而從那些被捕的刺客口中,也拷問不出什麽東西來,那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被人用錢收買後不知死活地去刺殺那個將軍。然而風魂知道,這些人不過是個幌子罷了,真正的刺客其實是那個能夠使用飛劍的蒙麵人。

畢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以飛劍斬殺朝廷將軍過於駭人聽聞,所以那蒙麵人才找了這些亡命之徒,自己好趁亂殺了那將軍,讓人以為那將軍是死在這些刺客手中。而這些刺客不過是些為了錢財不要命的家夥,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酒樓樓頂上還藏著一個能使用飛劍的蒙麵人。

幾名衙吏打開牢門,把他拖了出去,一直拖到一個單獨的房間裏,便扔下不管。房間不大,旁邊放著幾樣簡單的刑具,地麵卻還算是幹燥。

風魂忍著身體上的難受翻過身來大笑著,心想又不關我的事,你們折騰我幹麽?

笑聲回蕩,聽起來淒涼而怪異。

門口有光影晃動,有人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

笑聲戛然而止,風魂怔怔看去,卻見站在那裏的,正是那個曾藏在轎中使用飛雪劍的女孩。她上身是一件淺白色對襟半臂,胸前打結,再穿著一件翠綠色綾羅長裙,秀發挽成隻有未出閨閣的處女才用的分肖百花髻。

她身纖如柳,雖然隻是站在那兒,卻有如掛在夜空的明月一般,清耀不減,。

“你是誰?”女孩看著他,雖然想要裝作從容淡定,但眼神還是顯得有些慌張,問完之後,嘴唇微微抿起一些,仿佛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風魂躺在那裏看著她,低聲問:“你又是誰?”

女孩沉默一會,才小聲說道:“我姓聶,我父親是中郎將聶峰,我叫聶隱娘……你呢?”

聶隱娘?

她是聶隱娘?

“原來你叫聶隱娘?”風魂翻過身子一邊捶地一邊大笑,笑得傷口都在崩裂,“你當然叫聶隱娘,有薛紅線,又怎麽會沒有聶隱娘?哈哈,哈哈,聶隱娘,聶隱娘……”

隱娘睜大眼睛看著他,心想:“原來這人是一個瘋子。”

自從白天見到倒在地上的風魂後,不知怎的,她竟是一直戀戀不忘,並將他與自己夢中時常出現的一個男子的身影重疊了起來,生出一種怎麽也要來見一見他的渴求。這種念頭在她的心中越壓越沉,終於讓她按捺不住,悄悄來到了這裏。

誰知來到這裏一看,這人一身髒亂腥臭,又瘋瘋傻傻。

她心中極是失望,卻又有一種莫名的難過。

女孩兒輕歎一聲:“他們已經查明,你跟行刺我父親的那些人沒有關係,明天他們就會放了你。”

她轉身準備離去,風魂卻突然叫道:“等一下。”

聶隱娘轉過身來,卻見這剛才還隻顧亂笑的男子不知何時竟坐了起來,眼中閃出光芒,竟在一瞬間變得沉穩凝重起來。隱娘定在那裏,隻覺他那深邃卻充滿憂傷的目光穿透而來,壓得她無法動彈。

她站在那裏,有一點害怕,卻又有種奇妙的喜悅。

明明以前不曾見過這人,但被他這樣無視地注視著,不知為何,竟一點也不討厭。

風魂看著她,道:“你應該沒有學過禦劍之術,為何卻能夠使用飛雪劍?”

聶隱娘怔了怔:“飛雪劍?”

風魂道:“就是這個。”

將手一招,一支晶瑩潔白的仙劍從聶隱娘身上飛出,聶隱娘心裏一驚,急忙在心中叫道:“仙劍回來。”

然而飛雪劍隻是頓了一頓,依舊飛入了風魂手中。

聶隱娘急道:“把劍還給我。”

“你先告訴我,你那日正午是怎麽用這劍斬斷樓頂那蒙麵人的飛劍的?”

聶隱娘這時已經知道這男子不是普通人,於是顫聲說道:“自、自從這劍自己飛到我身邊後,我也不知該怎麽用它,於是就天天放在案上拜祭,時間一長,我心裏想什麽,它就都聽我的了。”

風魂看著飛雪劍,心中沉吟:“原來是飛雪劍自己認她為主,而她雖然不懂禦劍之術,但日日祭拜,竟也拜出劍靈來,才能劍隨心轉。”

他將手一放,飛雪劍被風一送,刹那間刺在聶隱娘身邊的牆壁上。

“劍雖聽你使喚,你卻不會用劍。”風魂閉上眼睛,“你之所以能夠救下你父親,隻是樓頂那人沒有想到轎中藏著能夠使用飛劍的人,而他的劍在質地上又差你太多,才會在措手不及之下被你削斷飛劍,並非你的本事真的勝過他。若是他事先早有準備,你和你父親此時已經死了。”

聶隱娘略略咬了一下唇。

“我教你一套劍訣,你回去之後多加練習,應該很快就能勝過那蒙麵人。但想要你父親性命的人不管是誰,他們這一次沒有成功,下一次再派人來時,所派之人必定要比那蒙麵人厲害得多,能不能再次保護住你的父親,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風魂沒有再看她,隻是坐在那裏慢慢地念出一段口訣。聶隱娘一字一句聽著,默記在心。

聶隱娘離開後,風魂又被拖回了木牢之中。

剛才心神過於激蕩,此時他的身體更是時冷時熱,隻覺得腦中轟亂如麻,總有一個身影在裏麵飄來飄去,一會兒是聶隱娘,一會兒是王妙想。

冷汗與身上幹涸的血跡和泥土混在一起,濕濕稠稠,發出淡淡臭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清響傳入耳中,他迷迷糊糊地張開眼,卻見一個鳳髻霓裳的獨臂少女掠了進來,站在他麵前默默地看著他。

那少女看著他,眼中閃過怒火:“為什麽要這樣作踐你自己?”

風魂撐著牆壁慢慢站起,剝落的塵土悉悉地落在地上。他避開少女的目光,為自己被她看到這樣一副落魄的樣子而感到羞愧。他頭暈目炫,身子搖晃了一下,差點就要跌倒。

少女卻不顧髒亂地貼了上來將他撐住:“我帶你離開……”

劍光一閃。

當那些聽到動靜的衙吏急急趕來時,風魂和那少女早已失去了蹤影……

******

隱娘回到家中時,天色已晚。

一個丫環急急忙忙地找到她:“小姐,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將軍一直在找你。”

隱娘問:“有什麽要事麽?”

那丫環道:“好像是府中來的兩位貴客想要見你,將軍和他們都在書房裏。”

貴客?隱娘心中疑惑。

她稍稍洗弄了一番,來到了書房。書房之中已有三人,其中一人自是她的父親聶峰。另兩人一個是身穿華服的老者,而另一身穿道袍,手持拂塵,大約有四十歲左右。

一個老人和一個道士?隱娘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見自己。

聶峰見到女兒進來,也不問她去了哪裏,便向坐在那裏的華服老者說道:“大人,這就是犬女隱娘。前日遭遇刺客時,幸好有隱娘暗中相助,末將才能平安無事。”

那華服老者見隱娘不過才十二三歲的樣子,倒也怔了一怔,拂須微笑道:“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本事,這也是聶將軍的福氣。”

聶峰暗中苦笑,他膝下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偏偏這孩子跟其他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整日誦經禮道,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隱娘會不會在哪天突然化煙而去,讓他夫婦二人再也見她不到。

他向女兒說道:“隱娘,這位是長孫無忌大人,快來見禮。”

隱娘心裏一驚。她這才知道眼前的這位老人竟是當今皇上的親舅舅,同時兼任太尉和中書門下三品的朝廷重臣長孫無忌。長孫無忌既身居要職,又是顧命大臣,如今太宗駕崩才一個多月,不知有多少要事要他處理,他卻跑到道州來見一個中郎將?

那天聶峰突然遭遇刺客,事後父女二人暗中討論,聶峰卻怎麽都想不出自己被人行刺的理由。他以前雖然被人誣構,下過牢獄,但迫害他的人早就死了,這十幾年來他也小心謹慎得多,絕不輕易得罪人。而中郎將雖是武職,在秦漢之時更是統領皇帝侍衛的重要官職,但在唐朝卻已談不上是什麽高等官職,而道州也屬於偏遠之地,京城的權力鬥爭一般也牽連不到這裏。

然而現在,隱娘卻知道自己的父親會被人行刺,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她向長孫無忌見禮,長孫無忌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又轉向那手持拂塵站立一旁的道長,聶峰卻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長孫無忌進入聶府後,也一直沒有介紹。

見她父女二人心中疑惑,那道長這才稽了一禮:“貧道李淳風。”

竟是手著《六壬陰陽經》和《演齊民要術》,曾助太宗李世民奪取天下,官至太史令後又辭官隱居的天相宗師李淳風。

長孫無忌看著聶峰,歎道:“將軍可知,就在先帝駕崩後的這一個多月裏,竟有二十四名朝廷官員先後遭遇行刺,而其中幸免於難的,唯有聶將軍你和剛從遼東回來的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二人?而那些遇刺身死的全都是武官,隻是他們分別鎮守各地,而且職位大多都不算太高,朝廷又刻意壓下消息,才沒有引起恐慌。”

聶峰這才知道自己遇刺竟不是一個個案,再想到當日若不是有隱娘湊巧在自己身邊,自己此時早已身死,更是背生冷汗。

聶峰凝然道:“難道有人想謀反?”

“先帝雖然駕崩,但如今百姓生活安定,乃是亙古未有的盛世,要想謀反談何容易?而且包括聶將軍你在內,這二十四人在軍中的資曆都不算太深,職權也沒有到能夠割據一方的地步。”長孫無忌道,“其中威望最高的當屬薛仁貴薛將軍,隻因他曾隨太宗皇帝征戰遼東和高麗,得太宗皇帝親口稱讚。但薛將軍在貞觀一十八年才應征入伍,雖然憑著他的膽識在這四五年間一路升遷至右領軍中郎將,卻也還沒有到位高權重的地步。不客氣地說,若是真有人想要謀反篡位,那行刺的也應該是老夫和諸遂良這兩個受先帝所托輔佐當今陛下的老家夥,就算是要奪兵權,也應該先去對付李績、程知節、蘇定方這等早已立下功勳卻還仍然在世的朝廷重將,怎麽也不該輪到你與薛仁貴這二十四人。”

聶峰也知道長孫無忌說的有理。自從經曆了隋末那民不聊生的大亂之後,人心思定,再加上先皇李世民任人唯賢,廣開言路,並采取了以農為本、輕徭薄賦、完善科舉等一係列有利於社會安定的舉措,深得人心。

在這期間,曾有一年全國被判處死刑的囚犯共有二百九十人,那年歲末,太宗李世民準許他們回家辦理後事,來年秋天再回來就死。到了次年九月,所有死囚竟全部返回,無一人逃跑。由此便可知道,當時的政治清明到了何等程度。

不管是誰,想要在這樣的治世之下起兵造反,都是一件不得人心之事。

“然而不管那隱藏在背後的人是誰,”長孫無忌又道,“先帝一死,便有二十四名分散在各處的將領被人行刺,僅有二人能夠僥幸活下來。而那些刺客中更是隱藏著能夠千裏之外奪人首級的劍俠之流,若說那些人沒有更大的圖謀,隻怕誰也不信。毫無疑問,在暗潮之下,必定有一股不可小覷的強大勢力,而那股勢力所圖的,也必是我大唐的基業,隻是不是當下,而是將來。”

將來?聶峰與自己的女兒對望一眼。

李淳風將手中拂塵一揮,說道:“貧道近日夜觀天相,發現人間的運數竟然在悄悄地轉變。以往貧道也曾奉先帝之命,查看大唐運數,我朝至少當有五百年的時運。然而這幾日貧道受長孫兄所托再次察看,卻發現有一道陰氣衝天,星象已變得模糊難測,而我大唐的未來更是有如浮萍一般,變得凶險萬分。天意絕不會在一朝一夕間自行改變,像這樣的突然變化,絕非是出自上天的本意,隻會是人為。”

“人為?”聶峰大吃一驚,“難道天命也是能夠被改變的?”

“天相隻是一種征兆,如果有人能夠逆天而行,就算是改變天意也並不出奇。”李淳風歎道,“若是有人能夠算清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後命數中的每一條絲線,再悄悄改變其中的關鍵點,那逆轉天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雖不知那些人到底是誰,又謀劃了多久,但這刺殺低階武將的行動,無疑亦是他們改變天命的其中一個環節,隻是他們不曾算到聶將軍你的女兒竟也是劍俠之流,才讓將軍你幸運地躲過此劫。”

聶峰原本一直擔心女兒一心向道,早晚會離自己而去,現在卻不得不苦笑一下,若是這個女兒也跟別家的小姐一樣隻會舞弄針線,那自己此刻早已身首異處了。

“將軍你雖然逃過一難,但那些人絕不會善罷甘休。”長孫無忌注視著聶峰,道,“你若想平安,隻需辭官隱退,想來那些人便不會再為難你……”

聶峰目中光芒一閃,朝長孫無忌拜倒在地:“末將絕非貪圖富貴之人,便是做一普通百姓,亦不過是回到從前罷了。然而聽大人所言,我大唐竟是處於危難之中,末將若為了自求平安而置國家於不顧,豈非遂了那些惡賊的心意?末將願為我大唐的盛世赴湯蹈火,就算血濺街頭也在所不惜。”

長孫無忌連說了幾聲好,將聶峰扶起,又道:“老夫在來此之前,亦曾先去見了薛仁貴薛將軍,他與聶將軍你的回答竟是一般無二,可知我大唐實不乏忠勇之士。”

聶峰苦笑道:“薛將軍之膽識,就算是末將遠在道州也早就聽聞。他竟能從那些使用飛劍的賊人劍下平安脫險,而末將隻是靠著小女相助才能得保無事,末將實是差他太多。”

長孫無忌卻搖頭道:“薛仁貴的本事自是過人,但就算是他,又怎能與那些劍俠之流的刺客相鬥?那些人為保無虞,竟派了三名劍客暗算於他。說來也是湊巧,薛將軍在從遼東回來的路上,湊巧救了一位昏迷在荒山野嶺之間的紅衣少女,因為那少女也是姓薛,薛將軍便將她收作義妹。誰知他那義妹竟也是一名劍俠,用劍的本事出神入化,輕易地便將那三個刺客斬於劍下。”

聶隱娘聽到竟有另一個女子也像她一樣能夠使用飛劍,而且本事似乎要高出她許多,不禁心中好奇,問道:“那位姐姐叫什麽名字?”

長孫無忌道:“她姓薛,名叫紅線。”

聶隱娘失聲道:“薛紅線?竟真有這樣一個人?”

長孫無忌與李淳風對望一眼。李淳風問:“聶小姐知道那位薛姑娘?”

聶隱娘搖了搖頭。

此時,她心中想到的是獄中那奇怪男子在瘋笑之後所說的一句話。

——“你當然叫聶隱娘,既然有了薛紅線,又怎麽會沒有聶隱娘?”

為什麽有了薛紅線,就一定要有聶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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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紅衣脫盡芳心苦
清涼的感覺慢慢地拭過皮膚,就仿佛是從走出沙漠的族人,終於得到了清水的滋潤。

風魂從昏迷中醒來,卻發現自己正光著身子躺在一個山洞裏,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緇衣的年青女尼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傷口,擦拭身子。

他偷偷看去,覺得這個女尼姑自己似乎並不認識,而自己全身赤裸,也不好起身和她說話,隻好繼續裝作昏迷。

洞外傳來許飛瓊不耐煩的聲音:“你好了沒有?這混蛋自己作踐,要被人關到牢裏不出來,明明把他扔到池裏泡掉他身上的臭氣就可以了。”

那年青女尼也不生氣,隻是說道:“恩公並非是作踐自己,他隻是心情不好而已。”

許飛瓊哼了一聲:“他心情不好,那誰的心情好了?這三百多年他在冰湖裏一睡就睡過去了,你和靈凝這些一直在外頭等他的人,難道心情還比他更好?”

年青女尼微笑道:“為何隻說我們,卻不說你自己?我幼時受盡委屈,恩公是我出家之前唯一對我好的人。他在冰湖之中受苦,我在冰湖之外再怎麽思他想他,也幫不了他,又何必去比誰的心情更好一些,誰的心情更壞一些?”

“喂,”許飛瓊氣道,“你一個出了家的尼姑,整天把男人掛在心裏,還毫不猶豫地說出來,你也不害臊麽?”

“我為何要害臊?”年青女尼奇道,“佛祖拈花而笑,直指本心。我心中想他,掛念他,那就是我的本心,我又為何要去害臊?”

“你一天到晚想男人,難道就不用做功課麽?”

“有啊,我可比別人用功多了。”年青女尼將手中絲布放入盆中用清水洗淨,又輕柔地繼續替風魂擦拭,“別人做功課時總是難免三心二意,想東想西,而我掛念恩公時,心中除了恩公再無其它事物,我豈非比他人要用功得多?”

“……這樣也行?”

“這樣為何不行?”年青女尼道,“昔日,西牛賀洲甘露王見眾生皆苦,悲願廣大,便以無上道心,發四十八宏願,終於將素外界劃出一角,建立西方極樂世界,他自己亦證得阿彌陀佛。還有藥師如來,立誓要拔除人間的一切重病和苦難,於是手托藥瓶發琉璃寶光,願以十二大妙藥度脫眾生,終於證得藥師琉璃光如來……”

許飛瓊道:“這和你想男人有什麽關係?”

年青女尼道:“佛祖可以掛念眾生,我為何卻想不得一個男人?”

“你、你……”許飛瓊明明覺得她這是強詞奪理,偏偏卻不知該如何辯駁。

“我心中明明掛念恩公,口中若是死也不肯承認,那才是違了我的本心,再怎麽念阿彌陀佛也是沒用。”年青女尼微笑,“就像飛瓊仙子你一樣……”

許飛瓊怒道:“關我什麽事?難道你以為天底下的女人都跟你一樣整天想男人?”

外頭風聲一響,顯然是許飛瓊已經跺腳離去。

年青女尼笑了一笑,繼續替風魂擦拭。

風魂聽到她與許飛瓊的對話,心裏也是好笑,又聽這女尼口口聲聲喚他做恩公,自己卻怎麽也想不起她是誰,心裏也是疑惑。他悄然看去,見這女尼窈窕娉婷,模樣亦是不錯,心中更是奇怪。

恰在這時,這年青女尼竟擦到了他的男性部位。她也不忌諱,擦得小心仔細,風魂卻隻覺得那敏感部位一陣清涼,又見身邊這女子雖然是個出家人,卻相貌嬌美,一時竟生出了反應。

年青女尼見那東西突然“漲”了起來,於是轉頭看向風魂,微笑道:“恩公,原來你已經醒了。”

風魂趕緊坐了起來。

與此同時,卻有一陣清風刮過,竟是許飛瓊掠了進來:“他醒了麽?”

原來許飛瓊剛才隻是故意弄出風聲假裝離去,其實仍在外頭,聽到這女尼說風魂醒了,一時也沒有多想,就這樣闖了進來。

氣氛突然變得異常尷尬,風魂光著身子坐在那裏,也不知自己該做什麽。許飛瓊也是呆了一呆,突然“呀”地叫了一聲,滿臉通紅地飛了出去,這次是真的飛遠了。

風魂連忙用手捂著那雄風未消的東西,卻見那年青女尼撲嗤一笑,似乎不但並不介意,反而覺得有趣。

風魂此時也多少開始猜到她的來曆,於是看著她,低聲問道:“你是……小紅?”

……

自從在那石城分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小紅。

妙濟真君許遜便帶著小紅前往九嶷山,請了法華庵裏的雲光神尼收她為徒,法號慧紅。

風魂那時候並不知道九嶷山就是王妙想所住的蒼梧山,直到王妙想說起,他才意識到竟是這般湊巧。當時他還想,有空時一定要和王妙想一同去看看小紅,誰知後來形勢突變,當他第一次去九嶷山時,竟也是王妙想慘死,自己被紫光夫人鎮在涯垠冰湖裏的時候。

等他終於脫困而出,一晃便已過去了三百多年,而他也被藍菊花帶出了蒼梧山,一時之間,自然也不會想到去找小紅。

他甚至不知道小紅是否還活著。

想不到小紅進入佛門之後,潛心修行,竟真的能在她有限的十年生命裏證得佛光,雖然還遠遠未到脫離苦海、進入西方極樂世界的地步,卻也不老不死,一直活到現在。

雖然心中感慨,但風魂此時畢竟光著身子,而慧紅又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尼,就這樣被她用布絲擦著身子,總是難免有些尷尬。慧紅卻沒有將他的窘迫放在心上,仍是一心替他擦洗,就算風魂尷尬地說要自己來,她也隻是笑笑。

無奈之下,風魂也隻好站起身來,一邊壓下雜亂的思欲與她說話,一邊任她有如下人般跪在那兒將他身上的汙泥清洗幹淨。

風魂見她雖然麵對的是一個男子的赤*體,卻是無欲無邪,仿佛是平常禪坐念經一般,知道這種將手中的每一件事都認真對待並視若修行的心境,才是真正的空靈之境,不執著於經文,也不懼他人恥笑,任身邊汙濁遍地,我隻如蓮花般亭亭地綻放。

回想到當年那個遭遇欺辱後怯弱害怕的小女孩,再與現在的慧紅進行比較,風魂竟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慧紅自幼遭受的苦難比他更甚,卻能憑著她的努力做到這種地步,而他從冰湖脫困之後,反而一天天地自暴自棄,想要逃避一切。

隻是一想到王妙想,他總是忍不住心下黯然。他苦苦一笑,歎道:“我實在不值得讓你們這樣對我。”

慧紅卻抬起頭來看著風魂,說道:“若是妙想仙子有靈,她定會對恩公說,恩公實在沒有必要因為她的離開而難過到這般地步,那麽,恩公又是否仍會因為妙想仙子的死而自怨自苦?”

風魂怔在那裏。慧紅這話自有禪機,一個人是否該對另一個人好,顯然隻有那個人自己才能明白。就好像哪怕自己明知道王妙想不會希望他自怨自苦,他卻仍是無法不去傷心難過一樣。

有些事情,本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言。

慧紅又道:“恩公你為了妙想仙子而心中痛苦,又有人因為恩公你心中的痛苦而傷心難過,值或不值得,都隻有每個人自己知道自己。我自然不會勸恩公你不去掛念妙想仙子,但有一個想法,我卻想告訴恩公。”

“你說……”

慧紅一邊替風魂擦著身子,一邊說道:“恩公想必也聽過薩波達國王割肉喂鷹的故事吧?大鷹追逐鴿子,薩波達國王若是看著不管,鴿子便會死去,但他若是救下鴿子,大鷹豈不也會餓死?於是他萬般苦惱,諸多歎息。但他再怎麽苦惱歎息,大鷹依舊會因為餓了而不得不去追逐鴿子,鴿子依舊不得不擔驚受怕地逃竄,他的苦惱和歎息又有何用處?及至他割下自己的股肉喂鷹,於是大鷹飽了,鴿子逃了,薩波達國王身體雖痛,心也安了……”

“這個……你是在和我說禪麽?”

“自然不是,”慧紅低聲說道,“薩波達國王割肉喂鷹,痛了自己,卻讓鷹和鴿子平安了,於是眾皆歡喜,人天同慶,而他也最終成為佛祖。慧紅自然不能與佛祖的大悲大願相提並論,但我現在跪在這裏替恩公你擦洗,或許有人會說我身為出家人卻不知廉恥,又或許有人會替我委屈,但我能替恩公盡一份心意,我卻也是心中喜歡。然而恩公淪落街頭,任由衙吏毆打欺淩,又寧願被關在那陰森冰冷的大牢裏不出來,恩公你苦了自己,卻又高興了誰?”

風魂心中猛地一震。

“既不能讓自己高興,亦不能讓他人歡喜的苦,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慧紅放下絲布,伸出雙手,就那樣跪在地上抱住風魂,“但世上總有些人,自己受苦,卻還要讓他人難過,那樣的人……那樣的人怎能不讓人擔心?”

“小紅……”

“飛瓊仙子把恩公帶回來時,一邊難過,一邊說要揍你,”慧紅流出淚來,“其實我也很想很想把恩公你揍上一頓呢!”

風魂歎一口氣,也跪了下來,看著慧紅的臉:“你打吧。”

慧紅見他一本正經地側過麵來讓她打,不知怎的,反又撲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那梨花帶露般的笑容,讓風魂也心動了。

這種心動和情戀*並沒有什麽關係。

如果有誰看到關心自己的人臉上露出笑容,他卻仍然毫不開心……那這樣的人還有什麽資格得到別人的關心?

******

風魂穿上慧紅準備好的一套幹淨衣服,來到山腰處。

晚霞覆在天際,幾片楓葉飄落,沿著溪水緩緩地往山下流去。

一個霓裳少女站在溪邊,空蕩的左袖垂在那裏,偶有清風吹過,卷得裙袖輕舞。

風魂站在她的身後,想要開口說話,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三百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它既長得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心境,又短得仿佛不過是一場夢。

風魂低聲喚道:“飛瓊……”

許飛瓊猛一回身,瞪著他:“幹什麽?”

風魂噎了一下,心想,你問我想要幹什麽,我又哪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再說了,我不過是和你打聲招呼,你這麽粗聲粗氣的幹什麽?

於是他就反瞪回去。

“你還敢瞪我?”許飛瓊伸腳便要踢他。

“喂,是你先瞪我的,”風魂趕緊避開,“好歹也過了三百多年,你的脾氣怎麽一點也沒變?”

“是我沒變麽?”許飛瓊大怒,“是你自己沒變吧?你看看你剛才在那山洞裏,對著一個尼姑居然也能生出那種反應,你是不是個男人?”

“就因為我是男人,所以才有那種反應,”風魂攤手,“那本就是男人的正常生理反應。”

“她可是個尼姑。”

“尼姑還不也一樣是個女人,”風魂道,“你還是個女仙呢,還不是也闖進去偷看我?”

“誰闖進去偷看了?”許飛瓊氣得跺腳。

“那你闖進去幹麽?”

“我、我是……”許飛瓊不知該如何解釋,氣得又要飛走。

風魂趕緊將她拉住,陪了幾句罪,這才讓她緩過臉來。

金黃色的霞光灑了下來,與漫山的楓葉互相輝映。

風魂幹咳一聲,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看著緩緩流動的溪流。

風魂問:“你知不知道紅線和靈凝現在在哪裏?”

許飛瓊搖了搖頭:“我發現涯垠冰湖化開時,你和紅線已經不見了,我隻找到你,紅線卻一直沒有看到。靈凝的父親已升格為北方玄天真武大帝,為六禦之一,她自己也被天庭冊封為公主。隻是這三百多年裏她從來就沒有去過瑤池,我也很少看到她。”

風魂沉重地歎了一聲。

“你歎什麽?”許飛瓊斜了他一眼,“對你來說,這三百年隻不過就是睡了一覺,你可知道其他人又是如何忍受這樣的痛苦?你可知道這一年又一年,其他人又是怎麽過來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許飛瓊衝著他大聲說道,“這些日子,這些日子……”

“我是知道的,”風魂側過身,眼中閃過痛苦,“這三百多年……我其實一直都是醒著的。”

許飛瓊怔在那裏。

“我一直都是醒著,隻有在垠涯之氣化開的時候才真正昏了過去,”風魂看著她,“這三百年裏,我也一直知道有人來看我,隻是不知道是誰而已。我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夠脫困,我隻知道、隻知道我一直都是醒著……”

許飛瓊撲到他的懷中,嬌軀顫動。

“飛瓊……”

“我一直想救你出來,一直想替姊姊報仇,可是我什麽也做不到。”許飛瓊將頭靠在他的胸口,默默地流著淚,“我什麽也做不到……”

兩人就這樣摟著,直到夜色漸漸彌漫,新月移到了天空。

許飛瓊從風魂懷中脫出,擦幹眼淚,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風魂隻是笑了一笑,拉著她一同在溪邊坐下。

風魂想起一件事,道:“說起來,我在道州遇到了一個女孩,她用的竟然是妙想的飛雪劍……”

許飛瓊問:“原來你已經遇到她了。”

風魂怔了一怔:“你認得她?”

許飛瓊輕歎一聲,借著月光凝視風魂的臉:“她就是姊姊的轉世。”

風魂全身一震,呆呆地看著許飛瓊。

許飛瓊低聲說道:“姊姊當日魂魄未消,被西天女護法摩利支天帶到了佛山腳下度過一世,然後又經過了幾世磨難,才消了她的殺劫。我已在方山見了她一麵,她當然早就忘了我。我當時想強迫她喚出飛雪劍,因為那涯垠冰湖無法從外部破開,而恰好飛雪劍與你和紅線一同被凍在裏麵。但慧紅卻說急也沒用,飛雪劍是否會重新認她為主,隻能看她自己的慧根,我若是逼她,說不定適得其反,我也隻好算了。誰知她回家之後竟真的自己喚出了飛雪劍,而我和慧紅卻一直沒有發現。”

風魂猛然站起,來回踱著步子。

許飛瓊見他焦急模樣,心中一黯,問:“你可是想現在就去找她?”

風魂停在那裏。

“但你也要明白,”許飛瓊說道,“她雖然是姊姊的轉世,但卻不是姊姊本人。聶隱娘是聶隱娘,姊姊還是姊姊。姊姊已經死了,而那個女孩卻根本就不認得你……”

風魂咬了咬牙:“我會讓她認得我的。”

許飛瓊沉默。

“怎麽了?”風魂不解地看著她。

“沒什麽,”許飛瓊微微一笑,“要去你就去吧。”

風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到時我再來找你。”

青光一閃,他已借著遁法走了。

許飛瓊扭過頭去,坐在溪邊沉默不語。

這時,慧紅從暗處走了過來,道:“飛瓊仙子,你怎可以讓他就這樣離去?你明明……”

許飛瓊跳了起來,怒道:“他愛去哪裏就去哪裏,愛找誰就找誰,光我屁事?”

慧紅搖了搖頭,好笑地道:“他要走時你對他笑,等他走了再對我發火,你這樣子,他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你的心意。”

“我有什麽心意?我一看到他就煩,他最好離我遠遠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他。”許飛瓊將身一縱,一道劍光劃破夜空,就這樣去了。

慧紅失笑一聲,靜靜地站在那裏。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2
第七章 師徒迷情……
明月之下,聶隱娘在後花園舞劍。

劍氣蕭蕭,連月色都悄然退去。又有滿園花香,隨著她的輕舞聚而不散。

在長孫無忌和李淳風離去之後,她知道還可能有更厲害的刺客前來殺她父親,自是不免暗自擔心,於是想到了那獄中的奇怪青年教她的禦劍之術,一有空便潛心修煉,很快便有了小成。

風魂教給她的這套劍術與紅線所學的太陰劍訣不同,名叫“璿璣”,舞起來隻見銀光點點,有若星河瀉地。

無數星點忽然消退,她在階台上持劍而立,凝神靜氣。

這時,有人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她先是一驚,這才看清出現的竟是在獄中教她劍術的那個人。隻是那天他蓬頭垢麵,髒得有如街頭乞丐,現在卻穿著雖然樸素卻還幹淨的衣衫,麵上的泥血也早就洗去。

月光移了過去,照在那人身上,多了一種瀟灑俊朗的氣度。

“是你?”聶隱娘輕喚一聲,踏下階台。

風魂走上前去,借著月色仔細觀察她的麵容,仿佛想從中看出她與王妙想的相似之處。誰知隱娘一來到他的麵前,便伏身下拜。

“多謝先生傳我劍法,”隱娘拜道,“隱娘願拜先生為師,還請先生收下隱娘。”

風魂沒想到她一見麵便要拜師,倒怔了一怔。

他卻不知,聶隱娘這一兩年裏雖然一直在辟穀誦經,向道心誠,卻終是無人指點,對成仙之道茫茫然然,本就動了離家尋仙拜師的念頭,隻是舍不得讓父母難過,才一直沒有成行。

而現在她已經知道風魂是非常之人,再加上知道近日恐怕會有劍俠之流的刺客前來行刺父親,心中實實沒有把握,想要盡快學成本事,這才動了向風魂拜師學藝的想法。

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卻連她也弄不清楚,自從那天在街上看到這落魄的男子後,她就始終有一種想要再見到這個人的念頭,以至於她忍不住跑到了大牢裏去,隻為了見這個明明以前從未見過麵的男子一眼。

而自那之後,也不知是為了什麽,這個男子目光中的痛苦,瘋笑後的歎息,就一直映在她的心中。

她竟隱隱地希望自己以後能夠時時陪在這個人身邊。

做他的徒弟,就能夠和他在一起了……這就是隱娘潛意識裏的念頭。

隱娘原以為風魂既然肯傳她禦劍之道,自然也會收她為徒,誰知等了許多也不見風魂回答,不禁抬起頭來,卻看見他站在那裏一臉錯愕地看著自己,不禁也心中著慌,以為是自己還沒有顯出誠心,趕緊伏得更低了。

風魂的心中卻像是翻了五味瓶,隻覺得一陣陣揪痛,卻又有著複雜難解的奇怪感覺,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是王妙想。

就算我一心想將她當成王妙想,她卻仍然隻是聶隱娘!

妙想姐姐想要做我的妻子,她卻隻想做我的徒弟。

他長歎一聲,看著跪在身前的女孩兒:“你真的想拜我為師?”

隱娘低聲說道:“請師父成全,弟子願聽師父教導,一生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麽?風魂慢慢地道:“好吧,我就做你師父!”

聶隱娘向他磕了三個響頭。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風魂便留了下來,一直在指點隱娘的道法和劍術。隱娘慧根仍在,許多東西一點就通,讓風魂很是欣慰。

“你還有兩個師姐,”風魂告訴她,“你大師姐名叫薛紅線,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裏。你二師姐名叫靈凝,她的父親是六禦中的北方玄天真武大帝,她現在應該還在玄天境,我也有三百多年沒有見到她了。”

隱娘想起長孫無忌所說的事,於是便將紅線師姐已被左領軍中郎將薛仁貴收做義妹的事告訴風魂。風魂怔道:“薛仁貴?就是那個‘將軍三箭定天山,戰士長歌入漢關’的薛仁貴?”

隱娘疑惑地問:“三箭定天山?”

風魂幹咳一聲,知道現在李世民剛死,薛仁貴的功勳基本都還沒有開始。

白袍一舉成威名,玄武門上救高宗;將軍三箭定天山,戰士長歌入漢關。

這薛仁貴真實的生平事跡,實是比小說演義還要精彩得多。

不管怎樣,知道紅線沒事,風魂心裏也安心多了。而隱娘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的師父竟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傳人,甚至還有一個師姐是天上的公主,更加確信自己沒有拜錯師。她將長孫無忌和李淳風所說的天命被人逆轉的事告訴風魂,希望能夠明白那隱藏在暗中的勢力想要殺她父親的緣由。

風魂聽到此事,也是心中驚異,就他所知道的曆史,雖然唐朝會因為武則天的存在而有一段時期改了國號,最終卻仍然能夠回歸到唐朝。

他從百寶囊中取出棋子放在地上小心排演,誰知演了幾步,竟無法繼續下去。他暗自忖道:“看來李淳風說的沒錯,竟真的有人能夠以人力幹預天命。隻是,誰會有這樣的本事?”

要知道,除非是王母、西皇、南極仙翁這一類的金仙,一般人自身都是在命數之內,又如何能夠做到跳出天網,幹預天命?

當然,像風魂這樣的穿越者,卻又是個例外。

風魂想了許久,卻也想不出個頭緒來。最關鍵的一點是,他無法弄清自己穿越前所知道的那段曆史,到底是按著命數發展下去的,還是命數被人改寫之後的?

此時,天色開始隱隱發亮,玫瑰色的黎明鋪在了花園的上空。

忽有一道陰風刮過,風魂看著棋子沉吟半晌,又移動了一下,這才看向隱娘,凝重地道:“今天晚上,行刺你父親的刺客就會出現。”

隱娘擔心爹爹安危,趕緊向風魂跪道:“請師父助我。”

風魂搖頭道:“我是命數之外的人,如果強行幹預,隻會讓形勢越來越亂,所以今晚的刺客,最好由你自己來解決。”

隱娘心中忐忑,說道:“可弟子才學了這幾天的劍術……”

“論心境,你這兩年靠著自己的辟穀誦經,早已勝過一般的修仙之人,這是你的慧根,就算是你的兩個師姐也比不了你。論劍術,你也進展極快,這璿璣劍舞乃是太乙天書裏記載的,又豈是人間一般的禦劍之術可以相比?”風魂道,“唯一需要擔心的,還是你的體質。你從小多病,體內五行之氣較弱,經脈亦不怎麽暢通。這幾天你的體內雖已形成先天真氣,但畢竟時間太短。那刺客若與你正麵交手,你慢慢與他纏鬥,或許還能憑著劍術的精巧勝過他,但刺殺講的是一瞬間的時機把握和力道,你和你爹爹又是在明處,以你目前的能力,隻怕不足於在刹那間的交手中截下敵人。”

隱娘臉色蒼白,這畢竟關係到親人的生死,她如何不會擔心?

風魂卻問道:“你相信我麽?”

隱娘低聲道:“弟子自是相信師父。”

風魂道:“那你閉上眼睛,不要動。”

隱娘聽話地閉上眼睛,沒過多久,卻是身子一輕,她發現自己竟已被師父抱了起來,緊接著清風拂過,風魂已將她放在了一張床上。

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憑著那熟悉的檀香和身下床墊的觸感,隱娘已知道自己被師父帶進了她的閨房之中。她心如小鹿般砰砰直跳,而風魂更是輕輕托住她的俏臉,低頭吻了下來。

隱娘又羞又怯,心想:“難道師父想要我的身子?”

隻是,在難為情的同時,不知怎的,她的心中卻又有一種奇妙的熟悉,仿佛這番情景以前早已不知經曆了多少次。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時候,風魂已用舌頭頂開她的皓齒,一道元氣度了進去。

那道元陽之氣在她的體內遊走不休,與她體內還較虛弱的真氣時分時合,慢慢擴充她的經脈。與此同時,風魂的聲音也傳入了她的心海,並將太乙白玉輪的竅訣教給她。

隱娘按著師父的指點,將自己的元陰與真氣混成一體,與師父的元陽形成二氣交感。兩人的心靈越接越近,彼此融合,漸漸地達到了忘我的地步。

神奇的事發生了,隱娘明明閉上了眼睛,周圍的情景卻一點一滴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心是靜的,所有的感觀卻都放開到極點,同時更有一種溫暖而無形的關懷帶著她的思緒不斷飄飛,飛出她的閨房,飛出宅院,飛上了天空,並在雲彩之間漫步。

她感動得想哭。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那種溫暖,那種關懷,全都是來自於她的師父。

她卻不知道,在她感動的時候,風魂卻是暗暗驚奇。

太乙白玉輪本就是雙修法門,陰陽對坐,雙修雙益。風魂以前與王妙想一同試過許多次,而在冰湖內的這三百多年裏,他也始終與紅線抱在一起,通過太乙白玉輪讓兩人之間的元陰和元陽保持在循環流動的狀態中。

他和紅線雖然是被迫封在湖內三百多年,但這三百年卻無形中成了他清心修行的機會。在那之前,雖然他精通遁法,但畢竟修行的時日太短,道行不足,多少有些拔苗助長。那三百多年,實已讓風魂的修行提高了無數個台階。雖然修行的境界不一定代表神通的強弱,但道行本就是一切神通的根基,這就像是蓋房子一樣,雖然地基牢固並不一定就意味著樓房造得高,但樓房是建在花崗岩上還是蓋在沙灘上,區別卻是顯而易見的。

而對紅線來說,這三百多年中體內真氣也一直被風魂用太乙白玉輪帶動,人雖然處於昏睡之中,經脈間的真氣卻始終沒有停止過流轉,已變得更加渾厚和精純。

而風魂雖然自己沒有學禦劍,但在這一次次的隔體雙修中,他的元氣中其實早已融合了王妙想和薛紅線的先天真氣,甚至連靈凝那由燭龍離火和玄寒玉相生出的五行之氣,也聚了不少到他的體內。

由於隱娘前幾世為了消去殺劫,多災多難,今生又從小多病,不管是體質還是魂魄都要比常人弱上許多,風魂有心助她,於是便想用太乙白玉輪將自己的元氣用采補之術補一些給她。

誰知隱娘體質雖弱,魂魄間卻藏著一道雖然渾沌卻異常醇厚的真氣,而風魂的元陽之氣就像是打開魔盒的鑰匙,一瞬間便將那股氣流放了出來。

紛紛亂亂的畫麵在隱娘的心頭閃過,有歡喜,有悲傷,讓她無法自拔。

隱約中,她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滿是焦土的世界,一個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你與他隻有師徒之緣,並無夫妻之份。”

她心中一陣刺痛,淒涼倒地:“隻要來世還能與他相見,就算隻能做他的徒弟,我也心甘情願。”

不要……我不要做他的徒弟……

隱娘隻覺得身子越來越熱,無數不堪入目的畫麵開始閃現。在那些畫麵中,她和一個人互相擁吻著,任他壓在身下,任他抱在腳上,甚至充滿喜悅地趴跪在地,任他從後麵緩緩進入。

被撫摸著,被衝撞著,被那滾燙的生命能量在體內炸開。

“隱娘,冷靜下來。”風魂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掠過。

她卻緊緊地抱住師父,讓自己的玉體在他的懷中蠕動摩擦,讓自己的雙腿在他的腰下使勁張開。

她不想做這個男人的徒弟……她隻想做他的女人!

風魂從她的唇上分開,想要讓她安靜下來,然而隱娘卻像是著了魔般貼向他,用那玲瓏美妙的玉體勾引著他的男人欲望。

“隱娘,醒過來。”他不得不在這女徒兒的耳邊大聲喚道。

隱娘慢慢地睜開眼睛,淚流滿麵地看著他。

風魂問:“怎麽了?”

“我不知道,師父,我不知道,”隱娘哽咽著,“我好像想起了一些東西,卻又像是什麽也想不起來。我隻知道,我隻知道我不想再做師父的徒弟了,我、我……隻想做你的妻子……”

風魂隻覺得腦中轟的一響。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她的靈魂深處,到底埋藏了什麽?

隱娘抓住他的手,將它慢慢地移向自己的酥胸。

風魂所有的理智都在這一瞬間被她的這個動作擊潰了,這三百年來的痛苦和壓抑,都仿佛要在這一刻找到地方渲泄。他猛力地把這女孩兒壓在身上,嘩的一聲撕破了她的衣襟,連那覆在胸乳間的菱形兜肚也撥了開來,露出兩座瓊脂般潔白的處女小峰。

他埋下頭,迷亂地吻著,吮吸著。

明明是第一次被男人撫摸,卻有一種幸福的喜悅從隱娘的心頭生起,讓她放開心懷,讓她在呻吟中哭泣。

所有的激流都凝聚成一點,風魂掀起她的裙子,將裏麵的褻褲全都撕開,並把手覆在那已濕潤的泉眼上,擠壓摩擦。隱娘不斷呻吟著,柔軟的峰兒在師父的輕吮下生出一陣陣的火燙,雙腿更是不由自主地將師父的手夾在中間摩擦不休,要將那變得濕潤的指頭勾引進自己連芳草都還未曾長出的羞人之處。

風魂的欲望已達到了頂點,他硬生生分開這羅莉女徒兒的雙腿,準備不顧一切地奪去她的貞節,然而就在這時,旁邊卻傳來一聲輕響。

風魂驚醒過來,轉頭看去,隻見門口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女人,她緊捂著口,仿佛是無法相信眼前的這副景象。隱娘也看到了她,失聲道:“娘……”

“你這惡賊,”聶夫人抓起門邊的花瓶就向風魂衝去,同時憤怒地叫,“快把我女兒放開。”

隱娘顫聲道:“娘,不、不是那樣子的……”

然而聶夫人已管不了那麽多了。她一大清早來到女兒房中,卻看到女兒身上的衣衫被撕得不成樣子,還有一個男人壓在她的身上,不但將頭埋在女兒發育初熟的胸口吮吸不停,竟還將手放在她的羞人之處挑弄,而女兒卻是滿臉淚痕任他欺淩,她自然又急又氣,怎肯放過這正在欺負自己女兒的畜生?

她拿著花瓶滿懷怒火地向風魂砸去。

風魂自然有一萬種辦法可以避開花瓶,但他此時也不禁為自己剛才的迷亂暗自後悔,又見聶夫人護女心切,幹脆長歎一聲,定在那裏。

花瓶砸在他的頭上,咣的一聲碎裂開來。好個風魂,真不愧是木公傳人,竟連頭皮都沒破。

聶夫人早已氣極,見這樣都砸不死他,又往梳妝台上亂抓東西朝他扔去。而遠處也傳來幾個丫環的聲音,顯然是聽到了房內的動靜。

隱娘見風魂坐在那裏任由母親砸他,又是著急又是難過,趕緊一手捂著兜肚一手推著風魂:“師父、你、你快走……”

風魂見馬上又有人要進來了,心知留在這裏不但無法解釋,反而會害了隱娘的清白名聲,也隻好暗歎一聲,往牆上一靠,借地氣遁走。

隱娘牽過被子蓋住身子,見母親站在那裏直喘氣,心裏也是又羞又愧。幾名丫環跑了進來,見小姐滿是淚水地捂著被子坐在床頭,而聶夫人則是一臉怒火地四處張望,還以為是母女之間發生了爭吵,隻得麵麵相覷地不敢吭聲。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3
第八章 花胎未結劍影寒
書房之內,聶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滿臉怒氣。

這一兩年,他雖然覺得女兒飯也不吃覺也不睡,總是靜坐誦經,實在讓人擔心,但畢竟大多數時候女兒都很聽話懂事,性情也溫柔乖巧。

誰知她卻在她的閨房裏藏了一個男人。

如果是其他人告訴聶峰,聶峰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偏偏親眼看到的卻是他的妻子。

隱娘跪在他的麵前,隻是流淚。聶峰見女兒淒涼模樣,又是心疼又是難過,既恨女兒不知廉恥,又想女兒還小,必是那人在暗處對她教唆誘騙,一心要將那人抓出來千刀萬剮,然而女兒卻怎麽也不肯說出那人是誰,立時讓他火冒三丈。

隻是對著這樣一個從小病怏怏的女兒,打又不忍心,罵又舍不得,讓她跪了兩個時辰,又見她始終在那默默流淚,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無奈之下,聶峰也隻好讓她回她自己的房間去。

隱娘回到閨房,和衣躺在床上,隻覺萬念俱灰。一方麵恨自己讓父母傷心失望,另一方麵又想起清晨時自己對師父百般勾引時的情形,心想師父現在定會以為我是一個水性楊花的下賤女孩,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女孩兒的心針刺一般地痛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聶夫人走了進來,見女兒像小貓一樣躺在床上,毫無笑容,自然也是心疼,於是坐到床邊輕撫著隱娘的頭:“隱娘,到底出了什麽事?”

隱娘卻猛地撲到她的懷中,身子輕顫。

聶夫人歎息一聲,將女兒輕輕抱住。自那次從方山回來後,女兒就一心向道,再也沒有做過這種孩子般的舉動,現在被她這麽一撲,聶夫人隻覺得又回到了隱娘更小一些的時候,心裏也有些感觸和安慰。

母女就這樣摟著,相依相偎,也不說話。

一個丫環端了碗燕窩進來,聶夫人讓她把燕窩放在凳上,讓她離開,想過一會再喝。隱娘知道母親近來身體也不太好,今日又動了怒氣,於是擦幹眼淚坐起,勸母親趁熱喝了。

聶夫人端起燕窩喝了兩口,轉頭看去,卻見女兒坐在床頭也不知在想著什麽心事,鬱鬱寡歡,憐惜之下,便用燙羹舀了一羹去喂女兒。隱娘也是心裏亂如絲麻,忘了自己已經辟穀,張開小口,像嬰孩般任由母親喂了下去。

畢竟是一年多沒有吃過東西,腸胃一時間難以適應。隱娘隻覺得胃部一漲,不覺捂著嘴幹嘔一陣,隱隱想吐。

聶夫人看到女兒的反應,失聲道:“隱娘,難道你……”

隱娘強壓下不適的感覺,不明白地看著母親。聶夫人看她模樣,反以為自己猜測無誤,急忙將燕窩放到一旁,將女兒抱在懷中,急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娘……什麽如何是好?”

聶夫人早已方寸大亂,心痛地道:“這事可不能再讓你父親知道,我這去就買些紅花回來。你還太小,萬一把這孩子生了下來,那你以後如何還嫁得出去……”

隱娘這才意識到母親弄錯了,不禁滿臉通紅,怨道:“娘,你在說什麽啊,女兒還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哪……哪會有什麽身孕。”

聶夫人將她推開一些,正色看著她:“隱娘,這種事可是不能隱瞞的,萬一拖得久了,到時府中人人皆知,你的名聲……”

“娘,”隱娘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隻好注視著聶夫人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女兒真的不曾跟人做過那種事情,更不會懷有身孕。”

聶夫人見她不像是在說謊,方自疑惑,卻又想道:“清晨那男人壓在這孩子身上意圖施暴,隱娘當時雖然臉上帶著淚痕,但看她姿勢和神情間的媚態,分明便是心甘情願,而且也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那種事情。她必定是心中害怕,才不敢跟我說真話。”

聶夫人盯著隱娘:“孩子,事關重大,你不要再騙我了。”

隱娘輕歎一聲,低頭道:“女兒並未說謊。”

“好,那你在這等我。”聶夫人匆匆走了出去,過了許久,才端著一個小碟子進來,碟中盛著一攝紅砂。她看著隱娘,道:“你可準備好了?”

隱娘也不說話,伸出左臂卷起衣袖。聶夫人用小指弄了一點紅砂沾在女兒臂上,紅砂很快就滲了進去,紅紅的一點凝在那裏,也不散開。

聶夫人心中驚疑,又用手搓了一搓,見那點殷紅不但無法擦掉,反而越發鮮明,這才相信女兒真的還是處子之身。

但這樣一來,早上看到的情形又變得無法解釋起來,聶夫人放下碟子,看著隱娘沉默許久,才小聲問道:“隱娘,難道說清晨那會兒……”

隱娘見母親坐立不安的樣子,不忍心再瞞她,於是拭去淚花,低聲說道:“娘,其實是這樣子的……”

“孩子,委屈你了。”聶夫人卻突然心痛地將她緊緊抱住,“都是我的錯,我自己看花了眼,還害得你被你爹爹責罵。我就說了,怎可能有人突然間就那樣消失,家裏有這麽多人在,怎就隻有我看到那個男人?”

隱娘道:“娘……”

“什麽都不要再說了,”聶夫人捧著女兒的臉,越想越覺得是自己的不是,“孩子,你也實在太善良了,明明是為娘老糊塗了,你也不肯怪我,還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下來。你在這等著,我這就向你爹爹解釋去。”

隱娘看著母親又是高興又是自責地離開,心中哭笑不得,也隻好由她去了。

其實這也怪不得聶夫人,每一個做父母的看到女兒在背後偷人,都會寧願是自己眼花。隻是當時的場麵實在太過真實,聶夫人想不信也不成。現在既然知道女兒還是處子,那自然免不了尋出一切理由替女兒開脫。

聶夫人剛開始時對自己是否真的是眼花還隻是有些懷疑,再聯想到那人的突然消失,以及那些趕來的丫環沒有一個看到女兒的閨房之內藏有他人,於是越發確信是自己糊塗了,在自哀自怨的同時,心裏倒也鬆了口氣。畢竟做父母的總是寧願自己老糊塗,也不願子女去做那些不清不白的事。

沒過多久,聶峰便跟著夫人來到女兒房中,他見女兒跪在床上低頭不語,掀起她袖子看了看,果然有一點豔紅凝而不散,不禁也心中暗責,怪自己早上沒弄清楚就把隱娘責罵了一頓。

女兒既然沒做錯事,自然也就不能再去說她,有心要怪他夫人幾句嘛,聶夫人自己已經在那擦著眼淚自我埋怨起來。一時間,聶峰倒覺得尷尷尬尬,也隻好向女兒陪了些笑臉,又安慰了夫人幾句,倒也有一種難得的溫馨氣氛。

聶峰夫婦離去後,隱娘一個人躺在床上,一會兒想起爹娘對自己這麽好,自己卻欺騙他們,心中難過,一會兒又想到師父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多半是不想再見到她了,暗自垂淚。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金黃色的光線斜斜地坐窗紗透了進來。

隱娘突然想起一事,猛地坐了起來,心道:“我怎還在這裏躺著?天馬上就要黑了,師父說刺客今晚就會出現,我再不去陪著爹爹,萬一爹爹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她喚出飛雪劍,正想略略梳理一下便馬上出去,卻一眼看到梳妝台上放著一件潔白的衣裙。她怔了一怔,想不起母親是什麽時候放了一件衣服在那,於是走上前去,又見衣上還放著一張紙。

她將那張紙拿起來讀,隻見上麵寫著:“隱娘,為師弄破了你的衣裳,又害你被父母責罵,真是沒臉見你,這件衣衫賠給你吧。刺客要到半夜才會出現,你現在心緒太亂,不可和敵人動手,最好靜坐半個時辰再出去。師父。”

隱娘這才知道師父剛才已經來過,又見師父仍然關心自己,不禁喜極而涕。

她卸下外裙,換上這件白色綃衣,竟是剛好合身,仿佛本就是為她所製。她卻不知這件衣裳乃是用鮫綃織成,比天上的雲光繡衣還要好上一籌。當年在龍綃宮中,風魂本是向櫻櫻夫人要了兩件,一紅一白,紅色的那件給了紅線,白色的這件原本是替靈凝要的,隻是後來靈凝被小方擒了去,風魂才一直沒有機會給她。

隱娘和當年的靈凝身材本就差不多,而鮫綃畢竟是仙人都貪愛的東西,遇塵不染,沾水不濕,又製得精巧,可自行適應穿者的體型,隱娘當然也穿得合適,再加上又是師父送的,自然更是喜歡。

她對著鏡子旋了一下,衣衫輕舞,讓她有如白色蝴蝶,再配上白劍,更顯得清麗秀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是隱娘也不例外,對著鏡子照了一番,她這才想到師父讓她靜心打坐的話,趕緊以如意吉祥坐的姿勢在床上打坐,放鬆身心,運息調氣,直至雜念全消,體內的真氣漸漸充盈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

夕陽已落,夜色漸漸地深了。

聶隱娘離開自己的閨房,如穿花蝴蝶般在閣樓與花園中轉了一園,見沒有什麽異常,這才來到聶峰的書房,悄然潛到梁上。

她原本是想陪在父親身邊,與他一同等待刺客,隻是踏出閨房時卻又想到,既然那刺客很可能也是能夠使用飛劍的人物,那通知爹爹,爹爹也難以做出什麽準備,何不自己也藏在暗處等待,反而更有利於發現刺客?

這本就是她的家,她自然是輕車熟路,對父親的習慣也極是了解。

聶峰雖是武將,卻也喜好讀書,每到晚上眾人皆睡的時候,往往會獨自在書房看些經義,研讀兵法,這一天自然也不例外。

隱娘藏在梁上往下看去,隻見燭光晃動,父親卻沒有看書,隻是負手站在窗邊看著外頭夜景,眉宇糾結,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想起父親一向對自己的關愛,而自己這一兩年卻隻想著躲在房中誦經習道,也沒怎麽陪父親說話,等以後跟著師父修仙學劍,隻怕連父親的麵也難以再見到了,她的心裏隱隱有些愧疚和難過。

她生怕影響到自己的心境,不敢再多想,隻將精神融入劍中。昨晚在師父帶領下,將周圍所有情景映入心頭時的那種奇妙感覺又生了出來,心靈雖是靜到極致,感觀卻無限地放大,外邊的風刮蟲鳴、囈唔人聲都清清楚楚地被她掌握,每一個角落裏的每一點異響都不放過。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她就那樣守在那裏動也不動,燭光將橫梁的倒影覆在她的身上,仿佛她也不過是這陰影中的一部分。

她聽到了父親的歎息,聽到了母親走入房中與父親的交談,甚至也明白他們所談論的話題怎麽也離不開她這個讓人擔心的孩子。然而此時此刻,她已不再思不再想,周圍的一切雖然都在她的心中,她的思緒卻毫無掛礙,就像是月光灑在山嶺,輕淡而不留痕跡。

又過了許久,隱娘心中忽有所感,隻覺屋頂上傳來一聲輕響,這聲輕響幾不可聞,明明聽到,又似乎不過是個幻覺而已。但她已是提高警覺,知道多半是那刺客已經到了。

母親在書房裏並沒有逗留多久就離開了,父親長歎一聲,坐在那裏心不在焉地翻看兵書。聶隱娘屏著呼吸,甚至連眼睛都閉上,隻在心中守著那一點空靈。

那刺客也是非常之人,落在屋頂之後,就一直不再有任何動靜。

這樣過了一個多時辰,已是夜深人靜,聶峰收好書卷,站起身來正要回臥房睡覺,卻聽頭上一聲脆響,那刺客竟是破瓦而下,一道寒光銳利地刺向聶峰。

聶峰隻來得及抬起頭來,連刺客的模樣都還沒有看清,寒光已逼近麵門。幸好這時,一道白影閃過,隻聽“鏘”的一聲,那寒光已是被人截下。

聶峰自己也是武將出身,知道危險,立時抽出護身長劍。然而頭頂卻有兩道劍光來回劃過,不時撞出精光。聶峰雖然猜到其中一個必是來自他的女兒,卻偏偏無法助她,隻能心驚膽戰地看著,擔心敵人太強,女兒會遭遇不測。

隨著又一聲鏘響,兩道劍光分開,梁上躍下一人,抓住其中的白色劍光攔在聶峰麵前,嬌小窈窕,自然是他的女兒聶隱娘。而與此同時,又有一個黑影落在了隱娘剛才藏身的橫梁之上,雙腿勾著梁木倒懸在那,並召回了另一道劍光,乃是一柄短劍。

隱娘抬頭盯著刺客,卻見他身材短小,仿佛侏儒一般。這人倒持短劍,懸在梁上輕輕搖晃,月光從屋頂的窟窿灑了進來,照在他的黑色勁衣上,仿佛被那一片漆黑吸了進去,分外詭異。

聶峰見女兒沒事,略微放下心來。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接不下這種敵人的隨手一劍,幹脆把護身長劍插了回去,負手看著黑衣刺客:“閣下既想要取我聶峰性命,那何不說個理由,若是我不幸死在閣下手中,至少也死得明白。”

那人卻不說話,隻是身子一翻,翻到梁上雙足一點,竟從屋頂穿了出去。聶峰心想難道這人就這樣放棄了不成,還自疑惑,卻聽女兒叫道:“爹爹小心!”

語聲一落,隱娘已是躍到了聶峰肩上,並將飛雪劍往上一橫。幾乎是與此同時,空中狂風刮過,房頂瓦片掀飛。而那刺客已和著劍光襲來,仿佛是一道霹靂擊下,竟將空氣劃出焦味。

隱娘心知勝負就決於自己是否能擋住對方的這一劍之威,足尖點著父親肩膀,凝然不動。

聶峰隻覺眼前光芒閃過,周圍塵土亂飛,碎紙與木屑四散開來,這書房之內的所有東西都盡成屑片,再難尋完好之物。然而奇怪的是,他明明知道女兒已經和那刺客對了一劍,耳中卻聽不到任何動靜,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無形的屏障擋在了外頭。

時間隻是過了一瞬,給人的感覺卻極其漫長,眼前飛揚的塵土和耳中那極致的靜形成強烈的對比,讓聶峰難以忍受。

突然間,麵前的場景詭異般地定在那裏,耳邊卻響起雷炸般的一聲巨響,震得聶峰差點站立不住。直到震響消失,他抬頭一看,卻見女兒仍然好好地站在自己肩上,而那個刺客卻已不知所蹤。

剛才隱娘站在他肩上與那刺客對劍時,他隻覺得肩上像是落著一片樹葉,輕得幾乎沒有感覺,現在刺客不知所蹤,肩上反而越來越重。他擔心女兒受傷,趕緊問道:“隱娘,怎麽了?”

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許多人急忙忙趕了過來。

聶隱娘從父親肩頭躍下,臉色蒼白。聶峰越發不安,又看不出女兒身上哪裏有傷,不禁更是著急,又問了一聲。

隱娘搖了搖頭,低聲道:“爹爹放心,女兒沒事,女兒隻是……隻是第一次殺人,有些心慌。”

她剛說完,隻聽啪的一聲,有人從空中掉了下來,硬生生摔在隱娘身後,正是那個侏儒般的黑衣刺客……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4
第九章 上官婉兒與梁休
那刺客已經死了。

聶夫人急急趕到,見丈夫和女兒都沒有事,這才安下心來。

聶峰派人調查那黑衣侏儒的身分,卻也查不出什麽來,隻有他的那柄短劍也不知是用什麽材料淬煉而成,削鐵如泥,上而還用行草刻著“精精”二字。聶峰看著這兩個字,猛然醒悟過來,歎道:“聽說江湖上有一個殺人不留行的刺客,名叫精精兒,以前從未失過手,這次如果不是有隱娘在我身邊,我隻怕已身首異處了。”

他的那些部下和護衛也麵麵相覷,一方麵驚異於聶家小姐的本事,一方麵也知道這種專用飛劍取人首級的刺客,根本就不是他們防範得了的。

聶峰卻也豁達,知道不管那背後的勢力有何圖謀,像這種殺手也不可能為了對付自己一夜裏連派兩個過來,於是讓人將地上屍體抬走,又打發大家都休息去。

他見隱娘臉上毫無笑容,知道她還在為自己殺了人而難過,於是小心寬慰幾句。他一個大男人,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女兒,無非就是說些虎父無犬女,自己上過戰場,也不知殺了多少人,身為她的女兒就算殺幾個刺客也算不了什麽的話。隻是說了一陣,又想到跟女兒這個“虎女”比起來,以自己的本事隻能算是個“犬父”了,不覺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又過了一陣,宅院裏恢複了寧靜,聶峰便讓女兒也早些休息去。

隱娘此時對師父的卦術已極是信服,心知若是爹爹仍有危險,師父一定會暗中提醒自己,於是便準備離去。

這時,風魂的聲音卻不知從何處傳到她的耳中:“那刺客的短劍雖然比不上你的飛雪劍,卻也是久經祭煉的飛劍,留在你父親那隻會替他招來禍患,你可將它要來。”

隱娘於是便按師父的吩咐,向父親要了那刺客的短劍,這才返回自己的閨房。

她一踏入房中,卻見師父早已等在那裏,不知怎的,她隻覺得眼睛一紅,心裏竟有些酸酸楚楚,想要落下淚來。

風魂將她拉到床邊坐下,低聲問:“還在因為那刺客的死難過麽?隻是當時你不殺他,他的劍氣透體而下,死的就會是你和你父親。”

隱娘搖了搖頭。她雖然是第一次殺人,但當時形勢危險,被逼無奈,心裏隻是略略有些發慌,倒並不怎麽難過。隻是現在看到師父,卻又想起清晨時自己色誘師父時的情形,雖然當時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還是怕師父覺得自己是個*無恥的女孩子,才不覺想要哭出來。

風魂見她神情,心裏也開始明白過來。他輕輕摟住隱娘,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隱娘見師父詢問,也就慢慢把當時闖到自己心靈中的那些奇怪畫麵低聲說了出來,在那些意象中,自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時而憂傷地獨處,時而幸福地與師父纏綿在一起。這些意象即使到現在也仍停留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

風魂卻聽越是驚異,忖道:“昨夜我用白玉輪查她體內氣脈時,覺得她的魂魄間竟隱藏著一個類似於元嬰的東西,隻是還沒有凝聚成形。隱娘才剛剛開始學禦劍,當然不可能這麽快就練出元嬰,難道那竟是妙想姐姐留下來的?”

他看向隱娘,卻見這女孩兒也已抬起頭來,淚流滿麵地看著他:“師父,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我……很久很久以前!”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因為,”隱娘低下頭,“有時候你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是這個樣子。”

風魂靜了一靜,然後輕歎一聲。

他幫隱娘脫去繡花鞋,又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然後將被子輕輕蓋在這女徒兒的身上:“你今天也累了,別想太多,好好的睡一覺吧。”

借著月色,他走了出去。

隱娘翻過身麵對著牆,抓住被角默默流淚。

她覺得自己問了什麽不該問的話,至少在師父離開的那一刻,她很清晰地察覺到師父內心中那紛亂的思緒和刀割般的痛。

就這樣等了許久,她的師父又走了進來。她趕緊擦幹眼淚,將被角拉高一些,假裝已經睡著。

明明這種假裝毫無用處。

風魂沉默一陣,然後慢慢地上了床,隔著被子從後邊摟住她。

一片安靜!

靜得讓人心痛……

……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風魂便一直留在聶府內教隱娘道法和劍術,隻是不讓人發現他。隱娘本就有慧根,領悟極快,也不用他操心太多。

有時,他會離開聶府四處逛逛,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多的事做。

他很少向隱娘談及自己的過去,隱娘也不敢問。有時候,隱娘練完劍,會用琵琶彈些小曲,而他就坐在旁邊呆呆地看著她。

隱娘也曾悄悄觀察師父注視自己的目光,隻是那目光中所透露的東西過於複雜,似欣喜,似憂傷,又像是隱藏著強烈的心痛和自責。

還有些時候,當她躺在床上時,師父會從身後輕輕地摟著她,卻也沒有做什麽其它的事。

她無法弄清自己被師父摟在懷中時,心底究竟是什麽樣的滋味,有些羞怯,有些安心……還有一點兒莫名其妙的刺痛。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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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陽北麵的郊野之中有一個寺院,院中供著一尊石佛,笑口常開,乃是賢劫第五尊佛,又稱彌勒佛。

西方佛教在晉末時進入中原,逐漸深入人心,雖然也經曆了後周時期武帝滅佛的劫難,卻仍在隋唐時臻於鼎盛。尤其是在僧人玄奘西行取經之後,天台、華嚴、法相等佛教宗派競相出現,佛教的影響越來越大。

然而此處,卻不是真正的佛院。

在這彌勒佛像之下,藏著一個地下迷宮,迷宮內機關重重,錯綜複雜。

在迷宮的某處有一個秘室,室壁掛著四盞千年不滅的龍脂琉璃燈,光線柔和。

一個梳著飛髻的少女正站在巨大的石桌旁沉默不語。桌上放著不知多少張玉牌,俱都刻著乾、坤、震、巽、坎、離、艮、兌這八卦圖案。這些玉牌排得密密麻麻,看似全無規則,卻又暗合伏羲卦術、周易之理。

一絲絲青氣在這些玉牌間遊蕩,縹縹緲緲。龍脂琉璃燈散出的光線隻要一與這些青氣接觸,馬上便會折射開來,青氣縈繞不休,連帶著整個室內亦是光影幻動,有如夢境一般。

飛髻少女一直看著這些玉牌,偶爾拂動一下袖子,青煙繞過,便有幾塊木牌換了位置,又或是變了卦象。

如果風魂也在這裏,他一定會感到震驚,因為這少女的演卦之法與他並無二致,皆是出自他的太乙天書。

在石桌的一角,有一塊玉牌突然倒下,少女微微一愕,走了過去,將那玉牌撿在手中,目光中帶著疑惑。

這時,一股黑煙從門外飄了進來,黑煙慢慢凝聚成形,現出一個瘦瘦長長的老人。

那老者看著飛髻少女的背影,道:“上官姑娘……”

上官婉兒頭也不回:“可是精精兒死了?”

老者冷哼道:“姑娘你保證過不會出問題的。”

上官婉兒輕歎一聲:“我算錯了。”

老者皺眉:“以往姑娘的卦術從未出過差錯,這次卻連著錯了幾次。聶峰未死,目前倒還影響不大,但那薛仁貴卻已從遼東回到京城,皇上命他統率飛騎鎮守玄武門,已使我們的一些計劃難以實施。”

“天命難測,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微不足道的改變就有可能影響到所有運數的走向,”上官婉兒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玉牌,道,“我的演卦之術出自太乙救苦天尊,絕無問題,這次之所以會害得精精兒死去,那是因為有人處在天命之外,且恰好也通曉伏羲卦術,甚至是比我更勝一籌。”

“殺了精精兒的是聶峰的女兒,名叫聶隱娘。”老者道,“同時我也查明了,助薛仁貴殺了我們派去的那幾名刺客的,乃是他新收的義妹,名叫薛紅線。”

“薛紅線?聶隱娘?”上官婉兒怔住,“聶峰有個女兒,這個在卦象中亦有顯現,但他的女兒竟是一名劍俠,這卻與卦象完全不同。按卦象所示,她應該是自幼體弱多病,活不了多久才對。至於薛紅線……”

上官婉兒眉頭緊皺。

老者問:“你認識她?”

“三百多年前曾經見過一麵。”上官婉兒輕歎一聲,往事在心頭掠過。

當時她父母和幾個兄弟姐妹都被一個妖物害死,她則和妹妹躲在枯木之內渾身發抖,沒過多久,有一個紅衣少女上山尋妖,與她和她妹妹撞了一麵。

也就是在那天夜裏,有個人帶著她和她妹妹來到一處懸崖,不但喂給她們能夠脫胎換骨的仙丹,給她們取了名字,還在那如夢般的月色下教她們道法。

那是她一生中最難忘懷的時刻。

如果沒有遇到那個人,她和她妹妹,隻怕早就已經死在那荒山之中。

那老者見上官婉兒沒有說話,於是皺眉說道:“沒有殺死聶峰和薛仁貴,事後總還有彌補的機會,但若有人在背後與我們作對,那就實在是不可不防。你的卦術竟無法算到那薛紅線的存在和聶隱娘的本事,可知她二人與你一樣,已因為某些原因被排除在天數之外,她二人必須除去。”

上官婉兒道:“那聶家小姐的本事到底是跟誰學的,我們現在還弄不明白,但那薛紅線習的卻是太乙救苦天尊的仙家劍術,我一時也想不起該讓誰去……”

話音未了,一個冷淡的聲音從角落裏響起:“我去對付她。”

一個少年不知何時已來到了屋內,這少年身著青衫,嘴角流露著淡淡的嘲弄,雖然他的身上透著邪氣,卻又有種不知可以迷死多少人間少女的英俊和帥氣。他看著上官婉兒,冷冷道:“我去對付薛紅線。”

上官婉兒道:“阿休……”

“她學的是專積陰氣的太陰劍訣,我練的是將太陰劍訣反過來的太陽劍訣,”那少年目中閃過一絲寒光,“我也很想看看,到底是她的太陰劍訣更厲害些,還是我的太陽劍訣更厲害些。”

這少年竟是曾經在木公身邊做過金童的梁休。

上官婉兒看著梁休眼中的殺意暗暗心驚,正要說話,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門外響了起來:“原來你們都在這裏。”

上官婉兒和梁休麵容一變,連忙一同看向門外。在那裏,有個美麗的女子正慢慢地走進來。這女子穿的是鵝黃色花邊對襟和藍色束胸百褶裙,體態修長,容貌清美秀麗,比上官婉兒還要美上一些。

她頭挽鳳髻,髻上還插著鳳釵。

“小姐。”那老者跪倒在地,向這女子伏身下拜。

上官婉兒和梁休亦是恭敬地彎下腰來。

那女子對拜在地上的老人看也不看,隻是朝著上官婉兒,柔聲說道:“婉兒,以你看來,這幾次的失敗是有人發現我們的存在,刻意對付我們,還是隻是一個巧合?”

上官婉兒低聲回答:“我們在這一個月內刺殺了二十多人,如長孫無忌那等人自然不可能不開始懷疑,但不管是他還是李淳風,要想發現我們的存在都不容易。而如果是有人刻意對付我們,也不會隻單單救下了薛仁貴與聶峰二人,依婉兒看來,還是巧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所謂的巧合,往往也在運數之中,我們在這幹預天命,若是一不小心惹得天意反噬……”

那女子淡淡接道:“那我們幾人自然全都萬劫不複。”

梁休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隻是目光隻透著嘲弄和冰冷。

那女子從袖中取出一物:“你們看這個。”

那是一個雕著有翼雙龍的翠玉。

那老者疑惑地問:“小姐,這不是你從小戴在身上的青龍之圭麽?”

那女子搖頭道:“不,這不是我的,我的在這裏。”

她將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手上竟還有一塊翠玉。

這兩塊翠玉竟是一模一樣。

那老者顫聲道:“這世上怎可能有兩塊青龍之圭?”

那女子看向梁休。

梁休淡淡道:“想必其中一塊是來自薛紅線的師父風魂。當年他誤入大荒境時,我就曾從他手中見到過這塊翠玉,而太極天皇座下的北極戰神符奚斤更是多次想從他手中將這翠玉搶走。”

那女子道:“青龍之圭乃是通往歸墟的鑰匙,這世上本該隻有一塊,當阿休告訴我還有人藏有青龍之圭時,我多少還有些懷疑,卻想不到這世上真有兩塊青龍之圭。你們可知這青龍之圭又是從何而來?”

上官婉兒和梁休對望一眼,一同搖頭。

那女子道:“是從藍菊花身上得來的。婉兒,你那日算出有人會到感業寺去偷武媚娘所藏的遊仙枕,我就一直派人守在武媚娘身邊,果然擒住了藍菊花和她的三個手下。我為防意外,本想將他們都殺了再說,誰知卻從藍菊花身上搜到了這塊翠玉。我用術法逼問她,才知她曾從九嶷山的涯垠冰湖裏盜了一個男人回家,這塊翠玉就是那男人暫時放在她身上的。”

梁休冷笑道:“風魂和他的女徒弟這三百年來就是被封在九嶷山的冰湖之中。”

“你們可知他為什麽要把這青龍之圭放在藍菊花身上?”那女子慢慢地露出笑容,“原來是他知道藍菊花要到感業寺偷東西後,算出她會有危險,於是就將他的青龍之圭交給藍菊花,說能夠保住她的性命。他倒也算得沒錯,如果不是我突然發現這青龍之圭,藍菊花現在已經被我殺了。婉兒,看來他的演卦之術已將你算入其中,你卻沒有算到他。”

上官婉兒連忙跪在地上,不敢吭聲。

“婉兒,你也不用害怕,”那女子淡淡地道,“你的道法本就是他教給你的,比不上他也很正常。世上原本不該有你和你妹妹這兩隻狐妖,卻因為那人的一時心軟,使得你和你妹妹得以脫胎換骨,你更是修成人形。那人自身是在天命之外,連帶著,也使你成了不受命運控製的存在,而如果沒有你和你的演卦之術,我的計劃就根本無法實施,說起來,他也算是幫助了我。”

“隻是,”那女子語氣一轉,“雖然你與阿休都算是因他而得道,但現在他卻成了我們最重要的障礙。藍菊花所住之處就在道州,依我看,弄不好那聶家小姐也已經成了那人的徒弟,所以她才有本事殺了精精兒。”

梁休嘴角現出冷笑:“要不然,就由我去殺了他。”

那女子搖頭道:“這倒不用,我已經去請了精精兒的師兄下山,他要為師弟報仇,絕不會放過聶峰的女兒。那聶隱娘就算再有本事也不會是空空兒的對手,唯一可慮的,還是那風魂的伏羲卦術……”

上官婉兒咬了咬牙,道:“公主放心,我的卦術雖然比不上那人,但既然已經知道他在那裏,便自有辦法幹擾他,讓他也無法再用演卦之術算出我們的行動。”

公主點了點頭:“若是如此,那不管聶隱娘是否真的和那風魂有關係,她都死定了……”

……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5
第十章 重過方山遇靈凝
聶隱娘的閨房之中。

風魂在地上放了許多棋子。

排了一陣,他又將棋子一粒粒收回,然後暗暗心驚:“奇怪,卦象隻顯示隱娘會有性命危險,但敵人何時會來,又該如何防備,竟是無論如何也算不出來。”

他站起身,隔著窗戶往外看去,在院落中,隱娘正手持雪劍緩緩舞著,身形雖然嬌小,卻也曼妙動人。

風魂繼續思考:“以卦象目前預示的內容來看,敵人這次的目標已不是聶峰,而是隱娘。上次那個黑衣刺客,隱娘也隻是勉勉強強才能勝過他,而這次來的人,肯定又會比上一次的要厲害得多。隱娘在明,敵人在暗,而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隱娘身邊。”

他越想越是頭疼,竟是想不出對策來。

這時,他看到梳妝台上的那把短劍,心中一動。他將短劍拿在手中,看著上麵的“精精”二字,心想:“有薛紅線,也有聶隱娘,現在連精精兒都出來了,由此看來,我在二十一世紀時讀到過的唐傳奇,裏麵的內容雖然不見得全都真實,卻也多多少少算是確有其人。如果在未來關於隱娘的記載和事實多少沾點邊的話,那就應該還有一個空空兒。這次來殺她的,隻怕就是那個空空兒。”

要知道,在一千年後的那個“未來”,確實能看到一些唐人所記載的傳奇誌怪,如紅拂女夜尋李靖,又或是柳毅傳書,雖然這些傳記比較散亂,是否真有其事也無法查證,但這些人物能夠流傳一千多年仍然被人記著,想來也不是憑空瞎造出來的。

至少,風魂現在知道其中的《紅線傳》、《聶隱娘》裏的兩個主人公都是確有其人,而且還是他的女徒弟。

然而人雖有其人,裏麵的事跡卻偏差太大,紅線其實不是這個朝代的人,她是出生在晉末,隻是跟著他一同被“凍”了三百多年,才來到了這個時代。而隱娘也沒有像關於她的傳記裏所提到的那樣,十歲時被一個女尼姑帶去學劍,而是成為了他的弟子。

他可不是尼姑。

但是聶隱娘*精兒,這卻是有記載的。

風魂搓著太陽穴,隻覺越想越亂。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所穿越的這個“古代”有些地方不太對勁,而這種不對勁的感覺絕不僅僅是因為多了在他所來的那個時代已無法去認知的天界和地府,也不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地理位置和他從小的認識略有相同卻又有些地方偏差得厲害。

更重要的,還是那種明明身在此山中、卻又覺得此山其實是彼山的奇妙感覺。

這到底是錯覺,還是另有玄機?

“我若一直往西方飛,是會到達西方極樂世界,還是繞到地球的另一麵,比哥倫布更早發現新大陸?”

當然,這種事現在就算想再多也是沒用,風魂隻好先轉過念頭去思考隱娘的安危問題。

按唐傳奇中的記載,要想逼退空空兒,似乎還需要一麵鏡子。

風魂將那短劍輕輕一劃,梳妝台上的一根銀釵立時分成了兩截。

他苦苦一笑。

上哪去找那種能夠抵禦飛劍的鏡子?

這時,隱娘已練完劍走了進來,見師父站在那裏沉思,也不敢去打擾他,隻是立在他的身後。

風魂想了許久,還是沒有想出保證隱娘性命安全的萬全之策,隻好回過頭來看著隱娘,說道:“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讓隱娘找了借口跟父母說上一聲,然後讓她用禦劍之術載著自己往蒼梧山飛去。隱娘的劍遁雖然不及紅線飛快,但她將飛雪劍幻大,卻要平穩得多。

這其實也是隱娘學會禦劍後的第一次遠行,那飛在雲端之上的感覺,讓她覺得有趣和驚奇。白雲一朵朵地從身邊掠過,腳下的山嶺不斷倒退,有時還有幾隻白鶴或是大雁飛在身邊,仿佛要與她互相嬉戲。

他們越過蒼梧之野,來到方山的上空。風魂看到山腰處的法華庵,正猶豫著要不要落下去與慧紅打聲招呼,一個穿著緇衣的年青女尼已手持掃帚走了出來,剛好抬頭看到了他們。

於是風魂就讓隱娘落下去。

慧紅看著他們,微笑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風魂告訴慧紅,他想帶隱娘到宜春峰的黃庭觀去轉一轉。慧紅卻看著他輕輕搖了下頭,顯然是勸他最好還是不要。

風魂知道她的想法,那黃庭觀是王妙想自幼修仙的地方,把隱娘帶到那裏,前世與今生交疊在一起,對隱娘並沒有什麽好處。

其實他也隻是想到自己還從未到那黃庭觀去過,又知道王妙想的屍體還葬在那裏,這幾日心神不寧,想去她的墓前看看,又不放心把隱娘一個人留在家中,這才帶著她一同前來。

他猶豫了一下,心想不如讓慧紅先陪著隱娘,自己一個人到那宜春峰去,慧紅卻朝他們說道:“你們不妨先在我這庵中坐坐,等會還有一個客人要來,恩公,你一定會很想見到那人的。”

風魂頭疼地說道:“你別總是恩公恩公地叫我,很難為情的。”

慧紅緩緩一拜,笑道:“其實我是很想叫你大哥的,隻是小紅是個出家人,擔心恩公你聽了更難為情。”

風魂笑道,“還是叫我大哥好些。”

隱娘這才知道方山裏的這座女尼與自己師父竟是認識的,不禁對師父的過往更加感到好奇。她隨著師父進入這明明是座道觀,卻又非要叫做“庵”的寺院中,見大殿上仍然供著西王母,隻是旁邊的兩個女仙塑像卻不知放到哪裏去了。

風魂倒不知道這裏曾經放過王妙想和許飛瓊的石像,他隨意逛了一逛,又與慧紅談起過往,心中難免有些感慨。

慧紅卻始終笑著。

突然,外麵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鳥叫之聲。

隱娘還在側耳聽著,風魂卻是心中一喜:“難道竟是我那徒兒?”

他急忙掠到外頭,果然,空中飛著一隻彩鸞,上麵坐著一個斷去雙腿的少女。那少女看上去長得倒是有些像是靈凝,隻是歲數看上去要大上許多,柔弱嬌美,容貌瑞麗。

風魂正自疑惑,那少女已從彩鸞上飛了下來,投入他的懷中,同時還哭道:“師父、師父……”

風魂這才確信她就是靈凝,不禁心中好笑,覺得過了三百多年,這丫頭卻還是這麽愛哭。又聽她哭得淒切,心裏也是又憐又惜,於是將她摟在懷中小聲安慰。隻是靈凝已不再是當年那還未完全發育成熟的小丫頭,雖然失了雙腿,但嬌軀凹凸有致,抱在懷中稍一摩擦,竟是異常惹火。

彩鸞落了下來,風魂趕緊將靈凝放到彩鸞上,又替她拭去淚痕:“三百多歲的人了,怎麽還是這麽一見麵就哭哭啼啼的。”

隱娘和慧紅也走了出來,隱娘睜大眼睛看著這和自己師父抱在一起哭哭泣泣的少女,又見她膝下空蕩蕩的,也反應過來:“她必是我的二師姐。”

靈凝臉一紅:“徒兒才、才沒有三百多歲呢。”

風魂仔細看了看她,卻見這愛哭的女徒兒雖然看起來比分別之前大了好幾歲,但也確實不像是活了三百多年的樣子,雖然對於仙人、尤其是靈凝這樣的天仙來說,青春永駐那也是很正常的事,但那份天真卻不可能像這樣保存下來。

靈凝流著淚,低聲說道:“徒兒一直在掛念師父和師姐,爹爹見我整天不開心,隻好讓我住到臨近歸墟的蓬萊山去,隻在每天晚邊到這裏來看看師父和師姐有沒有出來。”

風魂還是沒有明白過來,慧紅已微笑著替靈凝解釋:“那蓬萊乃是上古時期留下的三座仙山之一,也是仙妖大戰之前仙人的居住之地。當時本有五座仙山,在與妖族的戰鬥中有兩座被拖入了歸墟,如今隻剩下了蓬萊、瀛州、方丈三座,隻有身份特殊的仙人才能居住在裏麵。”

那又如何?風魂還是不懂。

“那蓬萊山的時間流動與人間不同,”慧紅道,“山中一日,人間一年。靈凝公主不時在人間與蓬萊來往,度過的時日自然不可以按人間的來計算。”

風魂這才醒悟過來,看著靈凝笑道:“原來這三百多年,對你來說隻過了幾年啊。”

靈凝流著淚道:“師父你、你欺負人。”

“喂,我哪有欺負你。”

靈凝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袖子,泣聲道:“這些日子,徒兒想到師父和師姐天天在那湖中受苦,恨不得自己也到裏麵去陪伴你們,這幾年已經讓徒兒苦苦想念,若是真的要等上三百多年,那、那徒兒還不如和妙想仙子一樣死了算了。”

風魂見她雙眼通紅,果然是天天都在哭泣的樣子,不覺更是心疼,將她抱在懷中哄了一陣,這才向她介紹隱娘。

隱娘朝著靈凝拜了一拜,倒害得靈凝一時間慌手慌腳,又是擦眼淚又是整衣衫,看得風魂很是想笑。好在靈凝現在身為玄天的公主,許多人見了她都要跪拜行禮,雖然剛才看到師父情難自禁,倒也很快就收攏悲傷,朝隱娘還禮。

“你看你,都做師姐的人了,還這麽愛哭,也不怕讓小師妹看笑話。”他故意取笑靈凝。

靈凝俏臉微紅,自己也覺得有些難為情。風魂見她那清婉脫俗的俏模樣,竟差點想把她再抱回懷中好好撫慰。

慧紅取了些仙果,讓大家坐在草地上聊天。靈凝與隱娘並排坐著互相交談,一開始還有些拘束,但畢竟是師姐妹,一個從小多病,一個自幼殘疾,倒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憐。再加上靈凝雖然不擅言談,其實卻是喜歡與人說話的,而隱娘在沒有見到靈凝之前,知道自己的二師姐不但是天上的仙子,甚至還是一位公主,原本還擔心難以相處,卻沒想到這個二師姐比自己還不通世事,自己隻是說些人間的花燈鬧市便已是讓她睜大眼睛一臉好奇,心裏也就放下心來。

風魂見這靈凝和隱娘談得興起,也是頗為欣慰,他站起身走到崖邊看向遠處的宜春峰,沉默一陣。

慧紅走到他的身後,問:“你不是要到妙想仙子的墓前去一趟麽。”

風魂回頭看了隱娘一眼,說道:“可她……”

慧紅暗歎一聲,道:“那黃庭觀旁葬著的才是真正的妙想仙子,聶隱娘隻是聶隱娘。”

風魂再次看向宜春峰,喃喃地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麽?慧紅沒有再說話。

最終,風魂還是沒有去宜春峰的黃庭觀,這其中的內心矛盾連他自己也難以分得清楚,仿佛自己還沒有到那裏,王妙想就能通過某種奇妙的方式活在自己身邊,而一旦親眼看到了她的墓,她就會再一次血淋淋地死去。

明明知道不應該把隱娘和王妙想的身影混在一起,然而內心中的希冀,卻還是在那一點一點地燃燒。

天色漸晚,風魂準備帶隱娘回去。靈凝卻拉著他的衣袖,依依難舍。

風魂見她模樣,心想:“這些年她也不是毫無改變,換了以前她舍不得我走,定會先撲過來大哭,其它事等哭完再說。現在畢竟是長大了許多,不像小時候那麽稚氣,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毫無機心,卻也成熟穩重多了。還有她的身體、尤其是她的身體……不行了,再想下去可不要當著她們的麵噴鼻血。”

他看著靈凝,小聲說道:“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去?”

這樣,他就可以找個機會好好研究這丫頭,看她的身子到底成熟到什麽地步……

靈凝立時露出笑容,正要答應。

慧紅卻在一旁微笑勸道:“她現在可是北方玄天的公主,若是不顧一切地跑到人間的鬧市去,那可是會給不少人造成困擾的。”

此時的北極天已一分為二,一個是中天,一個是玄天。紫微大帝也改號為中天北極紫微大帝,而靈凝的父親真武元帥則成為玄天天尊,稱北方玄天真武大帝,與東方太乙救苦天尊、西方太極天皇大帝、南方南極長生大帝,以及九靈太妙昊天金母一同成為僅次於天帝的六位天尊,也就是“六禦”。

風魂看到天際雲旗陣陣,知道那些都是玄天真武大帝派來保護靈凝的天界神將,靈凝隻是來到蒼梧山,她的父親就一陣緊張,如果她跑到塵世去,那還不得翻了天?無奈之下,風魂也隻好小聲勸著靈凝,並告訴她自己很快就去去找她。

靈凝一臉委屈,終是毫無辦法,隻好從懷中取出一麵鏡子:“那、那師父你把陰陽鏡也帶去,萬一有什麽危險,也可以用得上。”

陰陽鏡?風魂看著那一麵散出金光,一麵散出寒氣的鏡子,愕然道:“你找回它了?”

靈凝點頭:“是爹爹幫我找回來的。”

風魂想,真武對他的這個女兒倒確實是疼愛得很。

他拿起陰陽鏡,想到當日這麵鏡子不但蝕血,且從它的陰寒一麵射出夢境一般的奇異景象,心中還是有些疑惑。他將陰陽鏡來回翻看,怎麽也想不明白在這鏡子上為什麽會出現那樣的異常。

這時,他心中一動,想道:“這陰陽鏡乃是用玄元磚和玄寒玉祭煉而成,再厲害的飛劍也無法將它擊穿,倒是剛好能派上用場!”

隻可惜靈凝無法跟在自己身邊,否則,日常時候左摟靈凝,右抱隱娘,人生簡直就沒有什麽遺憾了。

(再次聲明,穿越之太乙仙隱,作者先飛,首發於縱橫中文網。強烈BS那些盜貼還換作者名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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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聶府時已近深夜。

聶峰夫婦竟然都還沒睡,雖然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現在已是本領非凡,但畢竟隱娘從小到大從未獨自出過遠門,既怕她出了意外,又怕她就這樣離家出走,求仙問道去了,於是不免心中擔憂,直等到隱娘回到家中,才放下心來。

隱娘見爹娘如此掛心,心裏自然感動,卻又知道自己早晚會離開他們,又不免有些難過。在陪他們聊了一陣,勸他們早早休息後,隱娘也回到自己的閨房之中。

夜空中掛著一絲絲烏雲,使得月光難以透下。

她回到房中,正想看看師父藏在哪裏,風魂的聲音已從她的身後傳來:“隱娘,站著別動。”

她聽話地站在那裏,原來還以為師父或者是想教她新的劍訣或是道法,誰知腰上絲絛一鬆,師父竟從後邊將她身上的衣衫褪下。

鮫綃織成的白色外裙之下,是一件前胸單片式菱形心衣,心衣上繡著梅花和喜雀,又名“喜上眉梢”。

風魂從她那細膩*的背上解開繩帶,讓心衣悄然落下。

雖然不知道師父想要做什麽,隱娘卻仍然靜靜地站在那裏,靜得仿佛自己隻是一個石雕。

一塊冰涼的東西貼到了她的胸乳之間。

那是陰陽鏡。

風魂讓她用手將陰陽鏡緊貼在心口,自己則用毛筆沾在朱砂,在她*的背上慢慢地畫起字符。迷朦的月色透過窗紗泄入微光,隱娘隻覺得自己後背的肌膚上有一點清涼慢慢遊走,而更奇妙的是,胸前的陰陽鏡也開始消失。

然後,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覆上了一層軟甲一般,冰冰涼涼,用手觸去,雖然觸到的是自己的肌膚,卻又堅強得像是精鐵。

風魂放下朱砂筆,又在黑暗中幫她將衣服一件件地穿回去,直到那件白色鮫綃也穿好後,才從後邊半摟著她,低聲說道:“隱娘,師父要離開一陣,這幾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也多陪陪你的父母,以後你就很難再見到他們了。”

隱娘低聲問:“師父,你要去哪裏。”

“哪裏也沒去,”風魂鬆開她,慢慢地後退,“至幽靡察而大道無光,至靜無心而品物有方。你隻要心中有為師,為師就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師父……師父……”

隱娘回身一抱,風魂卻早已消失無蹤。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6
第十一章 南窗夜雨退空空
自從那天離開後,風魂就一直沒有再出現。

隱娘也不知道師父去了哪裏。

聶峰夫婦見女兒漸漸地有些憔悴,自然忍不住關心詢問,隱娘卻也隻是沉默,讓他們更加擔心。

雖然已近入秋,天氣卻越發沉悶。

或許是讓人厭煩的悶熱最終積壓到了極點,終於下起了雨。

而這雨一下,卻又沒完沒了。

一天夜裏,隱娘躺在床上。外麵的陣雨仍在下著,那轟隆的雨聲與不時在窗簾外閃現的電光仿若要洗去這個世界的所有塵埃。

隱娘想起師父的話,坐了起來,抽出飛雪劍默默地擦拭。

——隻要你心中有為師,為師就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可是師父,你到底在哪裏?

她既睡不著,也沒有心思打坐入定,於是想冒雨在外頭練一會劍。

又是一道閃電劃下,這道閃電異常明亮,就算隔著窗簾都耀花了隱娘的眼。

或許,它根本就不是閃電。

隱娘驀地一驚,提著劍便要躍起,然而那電光卻久久不退,挾著強烈的殺意壓得她根本無法動彈。

一支匕首破窗而出。

匕首飛來的速度似乎極慢,然而外頭的風雨之聲卻也像是完全停頓。其實停頓的並不是風雨,而是那匕首緊緊壓製著她的心靈,迫使她無法有任何的動念。

匕首瞬間刺在她的心口。

發出的卻是一聲脆響。

匕首反彈而去,真正的閃電這才閃耀在窗簾之外。一個人影在窗外現出身來,咦了一聲。

隱娘緊捂著被刺中的心口,雖然心髒位置受到猛烈撞擊而感到極其難受,肌膚卻沒有被刺破半分。窗外的刺客掀開窗簾一眼看來,那目光竟比閃電還要刺眼。

刺客收回匕首,沒有再次出手。而就在這時,聶府的上空卻傳來一個平和而略帶嘲諷的聲音:“空空兒,以你的本事,難道隻敢對一個學劍才幾天的小姑娘動手?”

刺客抬頭冷笑:“你又是何人?”

“我是她的師父,姓風名魂,”那人淡淡道,“我在城外的南山等你,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來找我。”

“原來你就是風魂,好,我就先殺了你再說。”

電光一閃,窗外的刺客消失無蹤。

隱娘強行躍起,卻一跤摔在床下。她感到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於是將手伸入衣內,取出的卻是那陰陽鏡。她這才知道師父原來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心中焦急,往外頭衝去,然而還沒衝入雨中,卻是雙腿一軟,再次摔在地上。

她看著那一重重的雨幕,雙手撐地使勁喘著氣。

就算有陰陽鏡護身,空空兒的那一擊仍是讓她難以承受,她實在是難以想象如果師父沒有在暗中保護她並幫她引開空空兒,她還能有活下去的機會。

一陣腳步聲傳來,那是聽到風魂和空空兒對話的聶峰帶著護院兵士急急趕到。

隱娘卻根本沒有空去看自己父親一眼,隻在心中默念:“飛雪劍,飛雪劍,快帶我去找師父。”

飛雪劍繞著她飛了一圈,緊接著白光一閃,便截著她破空而去。

雨一陣陣地打在她的身上,身邊電閃雷鳴。

她飛出城外,一直來到南山。然而放眼望去,盡是無邊的陣雨,既沒有看到那個刺客,也沒有看到師父的影子。

這時,她的耳邊響起師父的聲音:“徒兒,你先離開。”

隱娘叫道:“師父,你在哪裏?”

風魂還沒有回答,空空兒的聲音卻也響了起來:“你放心好了,對她這樣一個後生晚輩,我剛才既然失手,就不會再去殺她,我現在隻想殺你。”

風魂沉默了一下,然後笑道:“不過這雨有些礙事……”

空空兒道:“那就讓它先停下來好了。”

精光一閃。

一道劍氣衝霄而上,方圓數裏內的烏雲竟在這刹那間全都消失。月光灑下,將滿是水氣的大地照得有如湖泊。

隱娘定睛看去,卻見前方站著一個身材短小卻一臉傲氣的漢子,他倒持匕首立在無可憑依的空中,顯然就是那剛才差點殺了她的空空兒。

隱娘四處張望,想要尋找自己的師父。

“我在這裏。”聲音卻是從她的身後傳來。

隱娘猛然回身,這才知道師父就在自己的身邊。

風魂微笑地看著她,道:“隱娘,你先在旁邊看著,不用擔心我。”

隱娘也知道自己的本事與師父和空空兒相比實在是差得太遠,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了,隻好低聲說道:“師父,小心。”

風魂點了點頭,將手一托,一朵祥雲托著隱娘飛到了高處。

風魂看著空空兒,踏著虛空慢慢地迎上去,同時說道:“閣下似乎並不是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

空空兒道:“彼此彼此,我對你的女徒弟剛出完手,你就把我的名字叫破,這本事倒也不小。”

“閣下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知道閣下要來刺殺我的徒弟,並提前做好防範?”

空空兒冷冷地道:“就算是伏羲卦術也不可能算出我的行動,這點我倒是一向都有自信。不過聽說閣下是來自數百年之後的未來,想必是在千百年之後的那個時代,多少也傳下了一些關於我空空兒的記載,才會被閣下算到我的行動。”

風魂沉默片刻,才道:“知道在下是未來之人的,這世上不過隻有極少數的幾個人而已,閣下又是從誰那聽來的?”

空空兒道:“你問得太多了。”

風魂自然知道對方絕不會輕易地透露出來,於是笑了一笑:“嗯,我確實問得有些多。不過現在我還想再問一句,閣下既然知道我是來自未來,那又是否想過,我既然有膽量在這裏與閣下交手,其實是因為在千百年後的傳奇傳記中已經寫明,閣下注定會在今日死在我的手中?”

空空兒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風魂卻趁這機會快速劃出九字奇門訣,同時喝道:“移!”

地麵上的一座矮山立時移到空空兒頭上,再往下鎮去。

“雕蟲小技。”空空兒匕首一揮,便自有一道劍波出現,將整座山劈得飛成兩半。

風魂口中急念咒法,雙手一合,被劈成兩半的山盡成碎石,將空空兒困在裏麵。

又是一道劍光閃過,空空兒竄到高處一劍劃來,風魂早已知機,立時避走。

祥雲上的聶隱娘見師父和那刺客戰成一團,不時有青氣閃現,劍光飛掠,直看得驚心動魄。一會兒想到:“原來師父這麽厲害。”一會兒又擔心他被那刺客的匕首刺中。

打了一陣,風魂突然跳到戰圈,叫道:“空空兒,你已經敗了。”

空空兒停在那裏:“何以見得?”

風魂道:“因為你已經進入了我的陣法之中。”

那漫天的碎石竟形成一套互相呼應的陣勢,與虛空之上的星辰互相呼應,將空空兒困在其中。這是幽玄困仙陣。

空空兒冷笑道:“這種陣法還難不到我。”

匕首轉動,竟尋出陣眼,將身邊的碎石一塊塊擊碎,直將幽玄困仙陣破了個幹淨。他看著風魂正要說話,誰知眼前的景象卻驀地扭曲了一下。

空空兒心中一驚,暗道不好。

風魂仍是笑容不減:“我說了,你已經進入了我的陣法之中。”

那些碎石雖然被空空兒毀去,但漫天飛揚的塵土中,卻又隱藏著星星點點的棋子。碎石不過是吸引空空兒注意的幌子,這些棋子才是真正用來對付他的手法。

風魂左手掐天罡,右手掐劍訣,再次喝了個“移”字。一座山峰出現在空空兒頭上,空空兒被困在棋子之中,幻象盡生,一時無法作出反應,而那山峰直壓而下,隻聽大地一聲震響,空空兒已被鎮在山下。

風魂笑道:“昔日有如來佛祖壓悟空,今天有風魂大俠鎮空空,看來取名字千萬不要帶個空字,很容易被山壓。”

他飛到聶隱娘身邊。

隱娘見師父平安無事,心裏也自喜歡,又問:“師父,那悟空是誰,如來佛祖為什麽要用山壓他?”

風魂隨口道:“悟空就是孫悟空,因為他長得太帥,漫天神佛都非常妒忌,所有人一起對付他,他雖然厲害,但雙拳難敵四手,最終被如來佛祖鎮在五行山下。”

隱娘睜大眼睛,既覺得師父不會騙自己,卻又想不明白,這世上怎可能有人帥到連如來佛祖都妒忌他?

師徒倆還在說話,底下卻傳來一聲霹靂般的巨響,山峰碎裂,空空兒已灰頭土臉地飛了出來。風魂看著他,仍是臉上帶笑:“還要再鬥麽?”

空空兒沉默片刻,才長歎一聲,對風魂抱了抱拳,雙手一振便自走了。

隱娘問:“師父,他就這樣離開了?”

“那是因為他知道我剛才要是想要他的性命,他現在已經死了。”風魂微笑地道,“這人心高氣傲,他想要殺你,卻被我提前防範,已是讓他覺得自己輸了一陣,隻是他還不甘心,所以才在這裏與我直接交手。然而在剛才的交手中,我用碎石布成的幽玄困仙陣固然是用來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而藏在碎石中的棋子,其實也是用來騙他的。我將這些棋子到處亂扔,再加上了點幻術。他被我的話語所騙,以為那些棋子真的是用來困住他的陣法,一心想要破陣,卻反而被幻術惑住。雖然那隻是一會兒的工夫,但那點時間已足夠我用術法殺他,而我卻隻是將他用山壓了壓,讓他出一下醜。以他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出我手下留情,自然也沒臉再與我動手,不走還能做什麽?”

隱娘這才明白過來,不禁想道:“明明是一場生死較量,卻被師父用一瞬間的智慧化解了,這種看穿敵人性格再計中藏計的本事,除了師父隻怕也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

她低下頭來,小聲問:“師父,這些日子、這些日子……”

風魂托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柔聲說道:“我其實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隱娘心中既是喜歡,卻又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因為想念師父坐立不安的情形,竟是都被師父看在眼中,多少也有些羞怯。

她被師父牽著,就這樣在空中漫步行走。遠處的風雨直襲而來,將他們淋了個通透,卻無法打濕那顆少女的心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2:07
第十二章 惱撩難猜緣武媚
空空兒退走之後,隱娘又回到了家中,在這些日子,她隻要有空都陪在父母身邊。聶峰夫婦雖然欣慰,卻也隱約預感到,女兒離開自己的日子差不多就要到了。

雖然他們不知道女兒會去哪裏,心裏更是舍不得,然而隱娘求仙問道的心意卻顯然是他們無法改變的。

隻是還沒有等到隱娘離家,朝廷已下了調令,將聶峰升為從三品,即日前往京城。原來唐高宗李治為了強化皇權,準備慢慢取消府兵製,並將左右屯營改建為左右羽林軍,使北衙禁軍在建製上脫離最初的十二衛,成為皇帝的私兵。而擔任太尉的顧命大臣長孫無忌親自向高宗推薦聶峰,他本就是當朝皇帝的親舅舅,皇上自然對他極是信任,當即便將聶峰調進京城。

聶峰從一個邊鎮的中郎將直接調入京城,擔任羽林軍將軍一職,無疑是升了好幾階,一時間長官和同僚齊來賀喜,隻是他自己卻沒有什麽笑容。

隱娘原本已是想向父親道別,現在調令下來,父親馬上就要起程,自然也就放心不下。想著要與父親一同上路,隻是聶峰剛剛遷往京城,自然不宜馬上帶上家眷,隱娘想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要跟著父親前往京城長安,隻是不與父親走在一起。

聶夫人雖然舍不得讓女兒離開,但一想到丈夫連番遭遇刺客,隻有女兒才有能力保護好他,也就隻好多番囑咐,讓女兒多加小心。

於是,在聶峰起程之前,隱娘也收拾後衣飾,準備離家。

******

風魂回到了藍菊花所住的宅院。

自從收了隱娘為徒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回到這裏。明天,他就打算陪著隱娘一同前往長安。

他踏入院門,慢慢地踱進後院,然後停了下來。

沉默許久,他的身形突然一閃,快速閃進自己所住的房間。

在那裏吊著一個人。

那個人是藍菊花。

藍菊花被綁著雙手吊在梁上,身體不停扭動,被布條綁住的嘴也唔個不停。一看到風魂進來,她麵現驚恐,使勁搖頭。

風魂扔出一枚棋子,棋子化成小刀在藍菊花的手腕處繞了繞。藍菊花整個人摔在地上,她鬆開綁在嘴的布條大聲叫道:“你快走,這是個陷阱。”

風魂卻微微一笑:“我知道。”

他轉過身去,慢慢踱出房間,十來個蒙麵人已從暗處現出身來,拿著各式各樣的兵器,這些兵器顯然都是經過祭煉的法寶。

一個華服老者踏出院中,看著風魂。風魂卻也沒什麽反應,隻是很寫意地在陽光下打了個哈欠,然後淡淡地看著老者。

兩人就這樣對看了許久,華服老者終於沉不住氣,道:“老夫姓袁,有一些時日曾隱居在湘楚一帶,又有人將老夫喚作袁隱居。”

風魂心想,那你應該叫袁湘楚才對,如果說隱居過一段時間就叫袁隱居,那我曾經下過圍棋,那不是應該叫做風圍棋?

“那老先生你不繼續隱居,跑到這鬧市裏來做什麽?”

“來算命,”袁隱居看著他,“我來這裏給你算命。”

“那不如由我先來算吧,”風魂笑道,“老先生幫我算出的結果,可是千萬不要再多管鬧事,管得太多,就會死得太快?”

袁隱居道:“你很聰明。”

“不是我聰明,”風魂歎道,“是這種警告一點意思也沒有。”

袁隱居點頭:“說的也是。其實我也很不想說出這種沒意思的話,隻是不這樣說,老夫也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麽。”

風魂突然覺得這老家夥很有趣。

他聳了聳肩,看看周圍那些拿著兵刃的蒙麵人:“既然這樣,不如直接動手?”

“動手,打架?”袁隱居錯愕地看著他,“別逗了,空空兒都被你打跑了,這些人能幹什麽?我隻是不想一個人來這裏,滿帶上他們壯壯聲勢罷了。”

那些蒙麵人原本還做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聽到袁隱居這麽一說,不禁都麵麵相覷起來,繼續瞪風魂嘛,好像沒什麽意義,不瞪他,卻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藍菊花也跑了出來,原本以為外頭會亂成一團,沒想到風魂和袁隱居兩人和和氣氣地站在那裏,一時間竟是反應不過來。

風魂道:“難道你是來跟我談條件?”

“談條件?”袁隱居搖頭,“彼此互相了解的對手才能坐在一起談條件,現在的情形是,你對我們的了解必定有限,但是具體了解多少,老夫卻也心中沒底,這種情況下,你我雙方又怎能坐在一起談條件?”

“原來如此,”風魂明白了這老人現身見他的用意,於是說道,“如果我告訴你們,我對你們的身份來曆一無所知,你是否相信?”

袁隱居眯著眼:“隻要是你說的,我就一定相信。就算心裏不相信,我也會假裝相信的。”

“那就好辦了,”風魂攤手,“我對你們本就一無所知,隻不過我新收了個女徒弟,她的父親恰好是你們行刺的目標,她要救她父親,我自然不能看著不管。”

“這樣啊,”袁隱居道,“如果我們不再把聶峰當作目標,那你是否也就不再跟我們作對?”

“我連你們是誰都不知道,好好的誰去跟你們為敵?”風魂淡淡道,“而且你們也不用拿聶將軍的生死來跟我談判,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想做什麽,但至少知道你們所做的事與人間運數有關。命數之弦變幻莫測,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們連著兩次未能成功殺死聶將軍,早已錯過了殺他的時機,現在他就算站在你們麵前,你們隻怕也不會動手。”

袁隱居點頭,道:“風兄弟果然算無遺策,那不如這樣,隻要你不再和我們作對,我們就不再為難藍菊花姑娘。”

風魂回頭對藍菊風笑了笑,這才重新看向袁隱居:“她現在就站在我身後,我如果想要把她帶走,這裏似乎也沒人攔得住我。”

“那她的那三個手下呢?”

風魂打了個哈欠:“我對救男人這種事沒什麽興趣。”

“如果我肯把你的青龍之圭還給你……”

“你也說那青龍之是我的了,”風魂道,“既然是我的東西,那還給我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如何能夠用來做談判的籌碼。”

“你真是讓老夫頭痛,”袁隱居歎道,“這樣吧,隻要你不再管我們的事,我就告訴你你妹妹在哪裏。”

風魂神情一變,目中閃過一道光芒。他看著袁隱居,淡淡地問:“你真的知道我妹妹在哪裏?”

袁隱居搖頭:“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連我們都查不到你妹妹在哪裏,那單憑你一個人,就更不可能查到。”

“是麽?”風魂冷然道,“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人精通伏羲卦術,但如果那人的本事真的勝過我,那此時你也就不會站在這裏與我見麵了。”

“風兄弟的演卦之術確實讓人心服,”袁隱居道,“隻可惜你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卻是有限。”

風魂道:“什麽意思?”

袁隱居拍了拍手,這時,有人提了一個布包進來,將手一抖,一顆人頭滾落在地。風魂心中一驚,仔細看去,卻見這顆人頭乃是一個花容月貌的尼姑。

發現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尼姑,他才鬆了口氣。

袁隱居看著風魂:“風兄弟可知道這個死去的女人是誰?”

風魂心中疑惑,搖了搖頭。

這時,藍菊花在他身後低聲說道:“這個女人原本是宮中服侍太宗皇帝的才人,太宗皇帝駕崩後,她被送到感業寺削發為尼。她姓武,叫武媚娘……”

風魂失聲道:“這不可能!”

袁隱居淡淡地看著風魂:“為什麽不可能?這女人身邊可沒有像風兄弟你這樣的高人保護,你應該也多少了解我們的本事,就算是朝廷重臣我們也有本事刺殺,這樣一個女人,難道還殺不死?”

風魂看著那顆頭顱,喃喃道:“可這女人是、這女人是……”

這女人應該成為中國曆史上的唯一一個女皇帝。

可她竟然這樣簡簡單單的就死了?

袁隱居通過傳聲之術將聲音飄飄渺渺地傳進他的耳中:“有人告訴老夫,說風兄弟你是從一千多年之後穿越而來。天命仍在,這世界卻還能出現穿越這種異事,倒是出乎老夫意料。不過,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你所出生的那個時代,天地六界應該隻剩下人間一界了吧?”

風魂的腦中亂如絲麻。

他也不知道他所來的那個二十一世紀是否真的隻剩下一個人間界,但是這個時代和他穿越之前的認知有所不同,這點卻是毫無疑問。在這個時代,若是有本事踏上雲端,穿過罡風和陰火,就能夠到達天界的南天門。而在他穿越之前的那個時代,人類都已經可以登上月球了,卻也沒有誰在雲端之上看到什麽瓊樓玉宇。

他真的僅僅隻是回到“一千多年前”麽?

一個武則天還沒有當上女皇帝就被人殺死了的唐朝?

袁隱居將手一扔,一個東西飛向風魂。風魂接到手中,發現那正是本該屬於風芷馨的青龍之圭。

袁隱居慢慢地往後退:“我等並不想與閣下為敵,今後,凡是閣下出現的地方我等自會退避三舍,但世事難料,若是我等想做之事被閣下看在眼中,也希望閣下莫要多管。這番話也請風兄弟莫要把它當成威脅,你我本就各不相幹,此次的衝突,也不過是事出湊巧罷了。可以的話,老夫更喜歡在下次與你會麵時,彼此能夠坐下來喝喝酒聊聊天。老夫言盡於些,請風兄弟自行保重。”

說完,他帶著那些蒙麵人就這樣離去,連武媚娘的頭顱也拎走了。

而風魂仍然怔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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