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30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5 18:34
第一百四十一章安頓下來之後

    「做生不如做熟,有過一面之緣,多少明白彼此的份量,再說了,我們知道他家在哪裡,這就更方便了。」

    「城外和城內沒什麼區別,在城外你要攀上土豪和士紳,咱們家有義父和鄭巡檢,在城內這官府是避不開的,何況是這樣的小縣城,能有幾個大豪和士紳,有這常凱的關係,總比兩眼一抹黑要強。」

    「咱們能給得起好處,也能給他苦頭,這常凱不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了,能掂量得起輕重。」

    住進宅子之後,李和領著張進北和李得貴跑前跑後的安置和收拾,朱達對周青雲解釋自己的作為。

    聽了他的解釋後,周青雲似乎沒放在心上,只是有些納悶的說道:「你好像變了一個人,從前你心裡彎彎繞繞很多,可沒現在這麼多,現在你就和那些掌櫃,不,你比那些掌櫃還要彎繞,以前你是裝的?」

    周青雲這話聽著刻薄,可考慮到他的為人做事,就知道周青雲就是為問而問,只是這個問題激起了朱達的感慨,卻又不能明白回答,朱達沉默下來,過了一會才悶聲說道:「可能我就是這樣的人,從前想換個活法。」

    「你才十幾歲年紀,怎麼說得和向伯袁師傅他們一樣,難不成你被什麼老鬼附身了。」周青雲對朱達的回答不屑一顧,冷嘲熱諷了回去。

    雙方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飯菜的香味已經飄了過來,要說這李和還真是個做管家的好材料,現在這兩進宅院差不多是空空蕩蕩,沒什麼行李和裝備,他帶著人去外面買了些皮貨回來,晚上的被縟就有了,然後僱傭幾個婦人做短工,把宅院上下收拾乾淨,又去臨街的飯鋪置辦了今晚和明早的飯菜,甚至還專門給那小紅定了肉粥。

    「如今人心惶惶的,很多人都準備搬家去大同或者太原,粗重家具什麼的要發賣,明日裡就能佈置全了,大哥要是想要幾個使喚人也容易,有些難民無家可回,收進來做下人也很便宜。」李和有計畫,做得也很精明。

    那個撿來的女孩王小紅依舊很慌張,好歹不怎麼哭了,只是非常依賴秦琴,秦琴一不在視野裡就哭鬧不停,倒是難為秦琴這個活潑的性子,居然也耐得住安撫和照顧。

    晚飯很豐盛,有魚有肉,甚至還弄了一罈酒過來,大家都吃得很飽,吃完後,張進北和李得貴先被打發出去收拾自己屋子,李和也要起身去忙活,卻被朱達喊住。

    「三弟,這二百兩銀子先放在你那裡,有什麼花用你直接支取就好,宅子裡外的事你先管起來,以後還有生意上的事要管。」朱達開門見山的說道,在說之前,白花花的銀子已經擺了出來。

    李和一直在朱達的生意體系下做事,對朱達身家多少比旁人有更清楚的估量,二百兩現銀對現在的朱達來說絕不是小錢,恐怕要佔到財產的幾分之幾,這樣一筆錢拿出來,而且放心讓他花用,這就是進城後做真結義兄弟的意思了。

    真心實意,虛情假意,這個要日久天長才能體會出來,現在最實際的就是銀子,實實在在的二百兩銀子擺在面前,讓你保存和花用,而且你還知道這些銀子對給予的人不是小數目,你就明白,這是信任了。

    想想從鄭家集的廢墟中和朱達他們重逢,一路上提心吊膽的前行,在那個時候,結義兄弟只是個承諾,到現在一切都成為了現實,這一切有多麼的來之不易,李和心裡很明白,他甚至想到了,如果朱達和周青雲對這個承諾翻臉不認的話,他只能認帳,卻沒想到對方這麼重諾守信,李和知道來之不易,所以會鄭重珍惜。

    看到銀子,聽朱達說完後,李和險些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即便如此,還在那裡沉默了半天,再開口的時候,聲音略有些發澀:「大哥,二哥,咱們今後怎麼辦,雖說這些銀子夠咱們衣食無憂很久,但總不能坐吃山空。」

    「你想得對,我們不能坐吃山空,窩在這裡什麼都不忙活的話,也會被人當成塊死肉,到時候蒼蠅野狗就都過來了。」朱達回答說道。

    如果窩在宅院裡不動,以手裡的積蓄能過上很體面舒服的日子,可那樣的話,建立不起人脈,始終是在孤立的狀態,短時間還好,日子一久,會有很多人盯上這邊,就算不知道宅子裡面有許多現銀,這宅子本身也是塊肉,朱達和周青雲有武力有智謀,經驗算是不缺,並不怕事,可總是應付事不是辦法。

    何況朱達不甘心如此,他不想維持個小縣城的體面日子到老,朱達還想著很多可能,這些可能只能去做事才能實現,不斷的忙碌,不斷的拓展,在過程中發現機會和可能。

    現在的李和與朱達和周青雲已經親切隨便了許多,朱達說完之後,李和又是沉吟片刻,這次他已經完全平靜,再開口說話已經在考慮正題了:「那我們做什麼生意好?鄭家集的商行還有河邊新村的各項買賣,現在做恐怕不行了。」

    「自家兄弟,說話不用那麼留面子,鄭家集的私鹽生意是鄭巡檢和我義父兩邊照看的,不然開不下去,現在鄭家沒了,我義父那邊沒有任何消息,私鹽生意就有殺頭的風險了,當然做不得,河邊新村那個......」朱達本來說得很流利,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停頓了下,一提起那裡,他就想起很多和生意無關的事,想到那日所見的慘烈和殘酷,才知道本以為按捺住的心境沒有平靜,裡面那股火還在燃燒。

    朱達的停頓每個人都有感覺,李和嘆了口氣,周青雲開始保養弓箭,這是能讓他掩飾自己的手段。

    「那邊的生意要從小做起,要有放心得過的,要有那樣的地方,現在就算有心也不敢做了,外面不太平。」在這裡朱達含糊過去了,其實回到河邊新村,照著從前的規制開始經營未嘗不可,但官軍騎兵殺光了那邊的人肯定不是為了拋荒,這個風險必須要考慮。

    聽到朱達說完,李和有些頹唐,搖頭悶聲說道:「那咱們還能做什麼,難道要開個飯店之類的地方,這窮鄉僻壤的,能有幾個在外面吃飯的。」

    朱達笑了笑,聲音抬高了些說道:「別這麼灰心,當然有生意能做!」

    他這麼一說,連在一邊哄著小紅睡覺的秦琴都注意了過來,在眾人好奇企盼的目光注視下,朱達擺擺手說道:「我們去搬磚!」

    「搬磚」,聽到這個詞的每個人都愣住了,朱達說有生意要做,難道就是去出力幫傭,那能吃飽飯就不錯了,住這麼大的宅院,手裡又有銀子,難道去給人做粗活出力,李和倒是想的遠些,難不成要做個包工的力巴頭?

    好奇歸好奇,朱達卻不想說太多,又是安排李和把張進北和李得貴喊了進來,兩人一進屋,朱達笑著問道:「現在韃子已經退走,又已經進城安頓下來了,我最後問你們一次,你們願意留下來還是願意走,去留兩便。」

    這次張進北和李得貴都沒怎麼遲疑,乾脆利索的回答說道:「願意留下來。」

    朱達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明日裡我們去衙門定了契約文書,以後有你們的月錢,也有你們的差事,鬆懈了有責罰,做好了有獎勵,明白了嗎?」

    兩人沒什麼遲疑,都是跪下答應,倒是一旁的秦琴納悶的問道:「給人做奴僕有什麼好的,你們怎麼一點猶豫都沒有?」

    「大小姐,我從小到大沒吃過這麼好的飯食,沒住過這麼好的房子,莫說小的做牛做馬,小的村裡那些不做奴僕的可曾享用過?」回答秦琴的是張進北,他說的很實在。

    秦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是她沒接觸過的生活,朱達沒有讓他們的對話繼續下去,開始安排值夜,這個安排讓張進北和李得貴很詫異,在他們想來,在縣城內就是安全的,何必還要這麼警惕,但確定主僕關係和身份後,他們沒有質疑的權力,而且朱達和周青雲也參與到值夜中,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秦琴和小紅一起睡,在臨睡前,秦琴問了朱達:「我爹現在怎麼樣了,何時能回來?」

    「我們幾個人抽不出人去找,只能託人打聽了,你不用著急,韃子來的時候,你爹肯定在太原城內,不會有事。」朱達回答的很簡單,秦琴知趣的沒有多問。

    這一夜對朱達他們很疲憊需要休息,對捕快常凱來說也是一樣,連續在城門設卡勒索,這可是辛苦活,第二天就想多睡一會,反正有人幫著點卯,沒曾想天剛濛濛亮,外面就有人拍門,只能從炕上爬起來去開門。

    開了院門,常凱卻是愣住,門外站著昨日打過交道的朱達,這年輕人滿臉帶笑,拱手作揖說道:「常捕頭,又要叨擾。」

    常凱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臉上堆滿了笑容,笑著說道:「好說,好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9 20:17
誅明 第一百四十二章開門見山的自我介紹

    「千里做官只為財」,主官如此,下面的吏目差役更是鑽在錢眼裡了,對這些人來說,當差就是為了撈錢,撈錢是除生死之外的第一大事,對不少人來說甚至大過生死,只要有錢賺,沒什麼不能做的。

    常凱開始對朱達心存忌憚,甚至頗為恐懼,但這三次打交道下來,兩次是順手為之的小事,一次是登門拜訪,收益居然有小十兩銀子,如果不是趕上這次韃子作亂,那麼多人急著進城,可以趁機勒索發財的話,在衙門裡敲骨吸髓雁過拔毛,一年又能有多少個十兩銀子,這樣出手大方的財神爺,自然樂意親近效命。

    如果是尋常的有錢少年,靠山還不清不楚的,衙門內幾個人一合計,黑裡白裡的手段用上,直接把錢財吞下來,留條命算是慈悲,滅口算是正常,可這朱達表現出來是個煞星,有殺人的本事還滴水不漏。

    又有錢,又有刀,還能讓人得便宜的人物,常凱唯一能做的就是滿面堆笑的彎腰低頭,乖乖聽話,有得賺那是運氣,沒得賺那也得照做,除了銀錢還有刀懸著......

    常凱一邊把朱達請進門,一邊細心觀察,這幾次見面都是在緊張或者糊塗的狀態下,根本沒有太多留意的心思,這次總算帶著些平常心了。

    初見的印像以為是個江湖刀客,刀頭舔血做人命生意的那種,可今日見卻發現對方熱情中帶著精明,卻和那些有身家的生意人很像,可舉手投足間除了武人訓練帶出的架勢之外,又有幾分矜持和文氣,這又和讀書人像,神態舉止則蘊含些許自信和矜持,這種神態,常凱只在知縣老爺和巡檢大爺臉上看到過。

    衙門中人見多識廣,每日裡都是和人打交道,這人做什麼,出身如何,甚至現在處境怎樣,稍加揣摩就能判斷的很清楚,但常凱卻在朱達身上犯了糊塗,往日裡常被同僚誇獎的好眼力今日不管用了。

    這次跟在朱達身邊的,不是那個沉默健壯的同齡人,而是那個年紀略大,肩膀有些不利索,看著就像商舖管事的小夥子,這更讓常凱摸不清對方的來意,只能亂猜是不是要在城內開什麼骰子鋪私娼窩子之類的買賣。

    「怎麼又拿東西上門,這麼客氣做什麼。」常凱的婆娘也迎了出來,滿臉帶笑的埋怨說話,手上卻不慢,直接把東西接了過去。

    這次帶的禮物是一捲布,一方肉,價錢的確沒有前兩次高,可都是能吃能用的實在東西,不是糊弄人的樣子貨色,對常凱的婆娘來說,這樣的人來得越多越好。

    「當家的,朱家小哥要是想辦什麼事,你可得給辦妥了,別含糊著!」收了禮物,常凱的婆娘還念叨了兩句,常家夫妻這麼多年,很多關節她心裡也明白。

    「在這裡胡言亂語什麼,還不快給朱家小哥泡茶去。」常凱虎著臉吆喝了句,對旁人這麼夫唱婦隨的就應付過去,對朱達這等人可不能含糊,貿然答應事後反悔,吃了好處不認,對旁人能做,在這裡就是找死。

    常家婆娘自然想不了這麼深,聽到訓斥之後,喜滋滋的說道:「這就去燒水,給你們上好茶!」

    客氣慇勤之後,總算請進了堂屋,常凱還沒問來意,自家女兒又跑出來問小姐姐怎麼沒來,聽說不來了之後,滿臉失望神色,差點要哭出來的樣子,讓常凱當真哭笑不得,還是朱達承諾,說可以去找小姐姐玩,這才破涕為笑。

    「不瞞常捕頭說,我是達川行的東主,鄭家集東邊白堡村的鴨蛋生意也是我做的。」沒等常凱問來意,朱達先開門見山的自我介紹。

    剛聽到這話的時候,常凱還沒反應過來,隨即就愣在那裡,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朱達,直到廚房裡自家婆娘吆喝兒女,聲音傳過來後表情才有變化,變成了肅然起敬和不可置信的混雜。

    常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抱拳說道:「沒曾想那位點石成金的神童就是閣下,真是失敬。」

    懷仁縣各路人物沒聽過達川行和河邊新村的極少,一來這兩處在縣內,二來這兩處太傳奇,三來這兩處太生發。

    本縣發生的事本縣人自然最清楚,雖說河邊新村和白堡村屬於大同左衛下轄,但這個範圍大家從來都含糊過去的,自太祖開國到如今,大家的日子一直沒什麼變化,傳說糧價比起幾十年前要貴許多,可誰也判斷不清真假,其他的大事無非是韃子又打進來了,這河邊新村和達川行的興起是新鮮事,讓人興奮的新鮮事。

    縣城的百姓瞧不起衛所的軍戶,當他們是改了名目的農奴和佃戶,也覺得衛所各個百戶堡都是窮苦地方,結果就是這樣的窮地方卻做出了好大生意,那鹹鴨蛋處處都有,這小小百戶堡卻做成了紅火買賣。

    單有一個鹹鴨蛋還好說,更神奇的是,能把這鴨蛋帶來的生意串聯起來,沒過多久,縣城裡也有人吃臘雞臘鴨,用鴨絨枕頭,也有百姓在城內養了雞鴨平日裡賣蛋給收購的人,到時候雞鴨都能賣過去,怎麼算都是賺錢的生意。

    常凱身為衙門差役,對市面上的很多變化比旁人要敏感,比普通人有更多的消息來源,開始河邊新村和達川行的消息傳過來,衙門裡的人都當是市井閒談,可不知不覺間,卻發現市面上的皮貨種類多了,價錢也便宜了不少,其他各式百貨也有類似的趨勢,這才意識到,傳聞中的這兩處真給鄭家集和懷仁縣帶來了繁華和流通。

    至於做生意的是個少年,夢中被財神傳授了天書和寶物,那邊的鴨蛋和各色特產都和別處不同,味道鮮美,質量高超之類的荒誕傳聞,常凱就是將信將疑了。

    懷仁縣的吏目差役們最關注的還是錢,達川行的生意裡有私鹽這一項,河邊新村的各項特產又是暢銷塞外,大家都能估計出那邊的進項有多少,這樣的肥肉,誰不琢磨著上去吃一口。

    可真正老成的人卻不會動,單是做私鹽生意這一項就讓人心生忌憚,私鹽生意背後往往都是士紳和豪強,不然就是亡命徒跑單幫,在大同地方上的私鹽又和衛所以及駐軍扯不開關係,這樣的背景誰敢去碰。

    只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份冷靜,隨著河邊新村財源滾滾的消息越傳越廣,有些人就坐不住了,可去試著做些什麼的都碰的頭破血流,狼狽不堪的回來,有少數幾個甚至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到這個時候,大夥摸清了底細,敢情達川行的生意鄭巡檢有參與,河邊新村這邊還有位秀才,而且這秀才和一位遊擊的關係密切,這樣的靠山背景露出來之後,那就無人敢碰了,鄭巡檢是懷仁縣頭幾號的大豪,而那位和遊擊關係密切的秀才,在衙門裡待久的人都多少知道是誰,知道當年幹過什麼。

    這樣的靠山和背景,誰還敢去碰,大家看著眼饞,有閒暇的時候去愈加繁華的鄭家集快活一番,議論幾句也就算了。

    這次韃子馬隊擄掠破壞,大夥一邊嚇得夠嗆,一邊顧著自家發財,沒什麼人去想鄭家集和河邊新村,大同邊鎮一百幾十年的歷史,口口相傳和親身經歷的事例很多,無論多麼繁華的市鎮地方,鬧了兵災之後,立刻毀於一旦,什麼都剩不下,只有那些縣城府城之類的才有長久的機會。

    不管主動被動,關於達川行和河邊新村的消息,常凱都被灌輸了許多,今日裡突然發現正主就在眼前,這「不可思議」和「肅然起敬」當然是免不了的,但最初的震驚過後,常凱又覺得就該是眼前這人,也只有這麼樣的人才能做下那麼大的場面來。

    「原來是朱公子,不知道達川行和河邊新村現在怎麼樣了?」

    「都毀了,鄭家集被毀了,那兩處村子也毀了,我們兄弟幾個進山打獵才逃過一劫。」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常凱感慨的嘆了口氣,大同太平了十幾年,讓他們都不太習慣這種興興滅滅,如果是放在從前,連嘆氣都不會的。

    鄭家集毀了,鄭巡檢肯定完了,那秀才也兇多吉少,豈不是說現在的......這念頭在常凱的腦中一閃而過,隨即就是消失,為了全家的姓名著想,還是不要想太多兇險的勾當。

    朱達笑著說道:「從前的一點場面都被韃子毀了,這次說出來倒不是為了炫耀,只是說出從前做過的事,會讓常捕頭更信任些,不會覺得我在誆人。」

    「朱公子說那裡話,老常怎麼會覺得公子誆人,朱公子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好。」常凱沒意識到自己對朱達已經有了信任。

    「這次韃子作亂,百姓和商隊急著進城避難,衙門這邊趁機刮了不少財貨吧?」朱達的態度依舊溫和。

    只是這問題卻讓常凱愣住,這位朱公子要來仗義執言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9 20:17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只出市價的二成

    年輕人不知道輕重,常常熱血上頭,管不該管的事,這作為會讓旁觀的閒人喝彩,可事後往往不那麼容易了結。

    家裡有辦法的,或者壓下去,或者破財消災,家裡沒辦法的,挨打都是輕的,很多人被尋個由頭治罪,到最後連命都丟了,當然,要是家裡背景太大,大夥都得低頭服軟,評話故事邪不勝正的段子大多源自於此。

    眼前這個朱達背景已經垮了,一個死在兵災,一個生死不知,依靠的無非是狠辣和手腕,這樣的角色確實讓人忌憚,可真要做那沒頭腦的勾當,比如說要管這借韃子入寇搜刮發財的事,那就是和整個懷仁縣官衙作對,上到知縣老爺,下到最底層的幫閒白役,都會和他為敵。

    就算這朱達一身是鐵,有三頭六臂,懷仁縣各路人馬也能把他煉化了打碎了,徹底碾成肉泥。

    常凱想到這裡,心中剛升起的一絲敬畏就煙消雲散,臉上真誠的笑容變得僵硬了不少,乾笑著回答說道:「大夥都有家人要養,咱們懷仁縣又是個窮苦地方,好不容易來個機會,又不會害人性命,就是順手撈些辛苦錢而已。」

    他甚至都沒有問朱達接下來要做什麼,只是琢磨著怎麼送客了,朱達和李和對視了一眼,臉上笑容不變,甚至帶了幾分戲謔。

    常凱剛要找個藉口,那邊朱達悠然說道:「衙門搜刮了這麼多財貨,難道就是想要自家吃用嗎?以咱們懷仁縣四里八鄉的樣子,恐怕沒榨出多少銀錢來,都是給的實物,衙門各位想必不缺這些東西,可要是這麼分給下面的副役和白役,是不是太虧?」

    聽到朱達所說,常凱送客的藉口立刻憋在了嘴裡嚥了回去,這話頭可不是仗義執言的意思,而且正正說中了衙門大夥的心思。

    所謂副役和白役白身,不領衙門工食銀的差役,官方的言語叫「不在冊」,用朱達那二十餘年的記憶還有個更形象的描述「編外」或是「不在編」,一處縣衙按照大明吏部定下的規矩,領工食銀也就是官府合法報酬的人員不過數十人,加上剋扣和空額,能實打實發下來的恐怕不過三十人的足餉。

    可最小的縣也有過萬人口,三十人怎麼能夠,而自太祖朱元璋開國,大明對官吏的編制一直是嚴控的,任何增加編制的行為都會被攻訐成「擾民」和「有違祖制」,但地方上該辦的事情要辦,該收上來的賦稅一定要收,不然就沒有絲毫前途。

    既然有了這不通人情的規矩,那下面就有靈活應對的辦法,沒有工食銀,沒有編制,那就找那些不用發工食銀,不需要編制的人,報酬自然就從賦稅之外的徵收裡支出,至於編制,有銀子賺,有威風可耍,誰還理會編制。

    所以全天下的衙門裡,在冊的吏目和差役身邊總有兩三個副役,但這還遠遠不夠,往往一個副役身邊還有兩三個白役,只會更多不會更少,所以衙門在冊拿工食銀的有幾十人,實際辦差的有幾百人。

    你看這常凱只是衙門裡普通捕快,可手裡也有二十餘號人手,在外面被人喊做「爺」和「大爺」的。

    這次藉著蒙古馬隊入侵發財,衙門裡幾百號人手自然全部動員,在城門處敲詐勒索來的財貨,銀子銅錢金銀飾物之類的都已經被有身份的人物走,剩下的就是這些堆積在城門左近的貨物。

    比起通貨現銀來說,堆積在城門那邊的貨物更值錢,因為數量很大,但衙門裡管事的幾位卻為這個憂心,這麼一大筆實物現貨值不少銀子,可這兵荒蠻亂的,這些貨物想要出手可很不容易,但把這些實物現貨什麼的分下去,有幾百號人要分,就算是根據地位高低多多少少的分下去,每個人落在手裡的也不會多,辛辛苦苦成了均分的好處,這讓管事做主的人實在不甘心。

    這些事對身在懷仁縣衙的常凱來說自然不陌生,所以剛聽朱達提起的時候也沒當回事,但下一刻就反應過來,他怎麼知道的,他不可能知道,那說這話的用意是為何?

    常凱不能說不精明,稍一錯愕就得出了大概的結論,因為他在朱達臉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知縣老爺的錢糧師爺,戶房的書辦吏員們,那些商人們,都會有類似的表情。

    「朱公子想怎麼辦?說來聽聽,老常是做不了主的,就是聽聽了。」常凱說得很含蓄。

    「常捕頭喊什麼朱公子,叫我朱兄弟或者小朱都行,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這些刮來的貨物,我用現銀收購,但只出市價的兩成,要許我賒一半,過一個月再付另一半。」朱達說得很明白。

    常凱又是張大了嘴,他猜到些許,卻沒想到朱達居然是這樣的計畫,常凱下意識的說道:「朱公子,朱兄弟,只給兩成,這是不是太低了? 」

    「常大哥,你又不是做主的,賣幾成你能分到的又能有多少,咱們兄弟之間好處不是這點,你先把這話遞過去,若是做主的人不許,無非再談。」朱達笑著把話圓了過來。

    那邊常家婆娘把茶水送了上來,又熱情的留朱達吃午飯,常凱沒有轟人也沒有插話,只在那裡沉吟不語。

    就這麼過了一會,常凱拍了下大腿,悶聲說道:「老常就信朱兄弟一會,想必朱兄弟也不會少了我的好處,朱兄弟先回去等消息,我這就去衙門傳話。」

    「請常大哥放心,我不是個虧待朋友的人。」朱達當然聽懂了常凱的暗示,笑著回應說道。

    雙方關係還沒到做客吃飯的地步,朱達謝過常家婆娘的熱情挽留,帶著李和同常凱一起出了門,在離開之前,朱達把李和介紹給常凱,一聽是朱達的結義兄弟,常凱的態度客氣了許多。

    還在院子內的時候,常凱忍不住說了句:「朱兄弟這個做派,倒像是世代在衙門裡面當差做事的,可就算世代當差的人家,和朱兄弟同歲甚至比你大的那些,都做不到你這般,這是做老了公務的樣子。」

    對這個問題,朱達只是笑著不說話。

    常凱剛出院門後,三個蹲在邊上的青壯漢子都是站起來,笑嘻嘻的問好見禮,口稱「常爺安好」,這三個年輕漢子穿著勉強齊整,都是普通的半舊布袍,眉眼間有幾分輕浮,看著就不像好人家的子弟,別看常凱對待朱達很客氣,在這三人面前卻是拿大的很,只是淡然點頭,隨手指了一個說道:「黑石頭,你帶著這位公子去城南堆貨的那邊看看,要是有人問詢,就說是衙門的貴客,你得伺候好了,不然扒了你的皮!」

    被喊做黑石頭的是個黑壯的小夥子,年紀也就比李和大幾歲,聽到常凱吩咐,連忙諂媚討好的躬身行了大禮,連聲說道:「請常爺放心,小的一定伺候好朱少爺,不然不等常爺你動手,我自己扒了這層皮。」

    朱達笑著點點頭,又和常凱打招呼告辭,這三個年輕人都注意到常捕頭對朱達的客氣態度,那黑石頭的腰又彎下不少。

    諂媚油滑,對常凱畢恭畢敬,朱達已經對這三個人有大概的判斷了,應該就是常凱手下的副役和白役之類,應該比尋常的地位高些,算是親信。

    「大哥放心,市價這個小弟門清,當年在商行裡老掌櫃都佩服小弟這個本事。」朝著南門那邊走,李和自誇了幾句。

    朱達點點頭,李和這個本事很多人在他面前誇過,朱達叮囑說道:「現在兵荒馬亂的,日常用的營生價錢會漲上去,但商貨會跌,懷仁縣不是商路,很多貨只有出了山西才能賣出價錢,他們沒處賣,只能屯著,心裡著急,價錢就會低。」

    城池不大,去往南門那邊倒也沒有用太久,昨日大夥還是鬧哄哄的進城,今日裡就是鬧哄哄的出城了,連帶著街面上也沒有那麼混亂髒污,官差們倒是沒想著不讓出城來勒索錢財,因為反正都不急了,被宰一刀的心思也沒了,你不讓我出去,那我等幾天就好。

    甚至還有人去堆放貨物的棚子那邊討要,這個就沒有好下場了,官差們的棍棒砸下來可絲毫不留情面。

    「居然還有這麼齊整的皮貨,這些牛角也不含糊。」

    「回兩位老爺的話,當時韃子來得急,有些商隊人跑了貨丟下來了,衙門裡的各位老爺出城把東西運了回來。」

    「那這些布匹是怎麼回事,韃子們來得快去得快,把商隊人殺了,來不及放火就走了,一夥窮漢以為得了綵頭,進城後被老爺們罰沒了。」

    朱達和李和都是搖頭,不過這黑石頭打聽來的應該是實話,這麼光明正大擺在外面的,應該不會有太多蹊蹺,蒙古人來的那麼突然,很多商隊的確反應不及,他們又不知道來得快去得快,對商隊來說,在那個關頭,就是生死事大,錢財乃身外之物了,只是便宜了外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8-30 19:18
第一百四十四章大財引殺心

    縣衙是整個懷仁縣的中心,不過從建築的完備程度來看,絲毫沒有中心的樣子,破破爛爛雜草叢生,要說有什麼和街面上不一樣的,那就是還算乾淨,總有民夫丁壯時刻打掃。

    當然,這種破爛陳舊並不是懷仁縣一地的特殊,全天下府州縣大體如此,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官員們六年一任,九年一任,這衙門是臨時所在,不值得花費錢糧修建,而且自開國就有這個傳統之後,還有些約定俗成和迷信,比如說你要修繕衙門,那就說明主官貪污腐化,你要修繕衙門,你就沒有陞官的氣運等等。

    常凱走得很快,一路上和同僚們打著招呼,對那些副役和白役的問候都是點點頭應付,他沒有進這破破爛爛的衙門正堂,而是在大門那邊繞了個彎,拐進了邊上低矮的一趟房間,都是青磚瓦房,開兩扇格門,上部開著檻窗,這格式放在尋常百姓家算是體面,但放在富貴人家裡就很寒酸了,不過在衙門裡,建築破舊是個平常事,處處如此。

    但這一趟低矮破舊的房間卻是整個縣政的中心——六房,朝廷有吏部、兵部、禮部、刑部、戶部和工部,與之對應的,府州縣各衙門都有吏房、兵房、禮房、刑房、戶房和工房,朝廷六部是國家大政,地方衙門的六房是具體而微的事務。

    縣衙的主官知縣、輔官縣丞、主簿和典史都是流官,由吏部統一調配管理,都是外地人來本地做官,他們幾年一任,官職調配多變,很難對地方政務有具體的瞭解,而六房的書吏都是本地人做,而且世代從事這一行,這麼多少年累積下來,事務政務爛熟於心,人脈關係也是龐大,所以在地方府州縣裡真正做主的就是這些人,科舉上來的官員們反倒是要依靠吏員們做事。

    常凱身在快班,平日裡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刑房那邊,可他今日卻沒進刑房,直接鑽進了戶房那邊,縣裡的戶房主管本縣徵解夏稅秋糧,丁差徭役,雜項課稅,這一縣的財政相關都在戶房手裡,管著錢袋子的部門。

    這邊雖說管著一縣的財稅,可佈置卻很破爛,地面甚至連磚都沒鋪,還是泥地,所用的家具也都陳舊破爛,唯一齊整些的就是放置文書契約的幾個大木櫃,好歹還上了油漆,許多人都在木桌前端坐,或是在打著算盤,或者提筆記賬,更多的人則是在喝茶閒聊。

    儘管戶房裡面的各色人等沒幾個穿新衣的,常凱卻對他們知根知底,這裡面一大半的人家裡宅院氣派體面,端坐在中央的那位中年人更是豪富,別看坐在破舊桌凳上,他喝茶用的茶壺茶杯,可是來自江南的上等貨色,茶則是來自南直隸的名茶,連知縣都未必享用得起。

    看到常凱進來,大部分人只是瞥了眼,少數相熟的點頭招呼了聲,六房做事的文員自以為是穿著長衫的體面人,對三班衙役這些出力的角色一向不怎麼看得上,常凱也不在意這個,滿臉帶笑,腳步輕快,腰身半彎的跑到了居中端坐的那位中年人跟前,躬身問候說道:「金管年,常凱給您請安了。」

    衙門六房每一房主事的人被稱為「經承」,副手則是「管年」,戶房管年姓金名良,大夥都尊稱職位,至於這「請安」本是軍禮,衛所中武官向級別相差不大的上級問候時所用,因為大同本就是軍鎮,天長日久成了通用的禮節和習俗。

    對常凱的慇勤,那位金管年眼皮都沒抬一下,隨意翻了桌面上的賬簿,淡然說道:「是常凱吧,有什麼事嗎?」

    金管年的態度矜持漠然,可常凱沒有絲毫的不滿,雙方地位差得太遠,能喊出名字問有什麼事已經算客氣了,常凱掃了眼屋中,很多人看似在算賬喝茶,卻有意無意的偏向這邊,都想聽聽他來說何事,在縣衙六房三班中,自然會有明爭暗鬥,多知道些消息即便自己用不上也可以作為人情和籌碼,再說了,快班的捕快來找戶房管事的人物,這兩邊平時可是不相干的。

    常凱混了這麼久當然不含糊,不理這位金管年的皺眉不滿,湊到對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這更讓戶房辦公的一干文吏好奇,眼尖的還看到金管年臉上一閃而過的訝異。

    耳語兩句說完,金管年已經神色如常,他沉著臉掃了圈屋內,好奇張望的那些文吏都是低了頭。

    「今兒個天不錯,老常,你陪我出去走走。」金管年起身說道,這「老常」稱呼讓常凱眉開眼笑,腰身又彎了不少。

    他們兩個人慢悠悠的走出了屋子,他們兩個一走,屋中已經不那麼安靜,有幾個文吏直接從座位上站起出,出門張望幾眼之後快步離開。

    那金管年和常凱一前一後的走在縣衙中,路上不斷有人問好,金管年淡淡點頭,只有那麼一兩個人會讓他態度慇勤些許,旁人見到常凱都是順帶著的點頭招呼下,意思意思過去就行了。

    等離開衙門之後,向西走出一段距離就僻靜不少,金管年轉頭看向常凱說道:「老常,你爹在你十五歲的時候得了急病走了,你兩個叔叔就要奪這個快班的位置,當時我在吏房做個文書,老經承和老管年說起這事的時候,老經承想把位置給你二叔,我還大著膽子為你說了幾句,惹得老經承好不高興。」

    當年那段因果常凱心裡清楚,是快班班頭當年被他爹救過一命,為這個事求到了刑名師爺那邊,位置這才落到了他的頭上,和金管年沒什麼關係,但他扯出這段人情,自家也得認,畢竟這無中生有是為了拉近兩人的關係。

    在衙門裡當差久了,傻子也會變得精明,常凱已經滿臉感激涕零的模樣,大禮就要參拜下去,金管年自然知情知趣的把人攙住。

    「老常,過去的事就不必說了,今天你說那個點石成金的小子,這樁事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知道嗎?」

    「二爺,進城是小的放著進城,今天又來找我,衙門裡面的旁人他不認得,別人還不知道。」

    管年是六房次席,稱呼「二爺」是規矩,金管年聽到常凱的回答後點了點頭,向前走了一步說道:「你們快班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不少,我手裡也有幾個得用的人,不如直接把人料理了,他們手裡的財貨咱們二一添作五,這怎麼樣?」

    常凱一愣,那金管年沈吟著繼續說道:「掏出幾十兩買宅子的事我昨日就知道了,當時還不怎麼在意,今天又聽你說他們要收貨,想想達川行和河邊新村的生意,只怕這幾個半大小子帶了幾千兩跑出來了,這筆大財何苦留給別人。」

    戶房平日裡過手錢糧,暗扣吞沒,對這等財貨相關很是敏感,朱達儘管花用的不多,卻讓金管年有 了個猜測,這頗為離譜的猜測倒不是無源之水,達川行和河邊新村的生意影響實在太大,口口相傳,把真相傳的很誇張。

    幾千兩銀子是常凱從未想到的,但這金良金管年說得也很有道理,幾十兩幾百兩還不值得冒太大風險,但幾千兩的話就算不是全拿,也可以讓全家豪富,幾代不愁,這就值得犯險了。

    這念頭在常凱腦海中一閃,隨即卻想起在城門吊橋上被朱達匕首抵著的那刻情景,那個身量健壯過成人的半大小子臉上帶笑,嘴裡卻說著殺人奪命的威脅,接下來更是找到了他的家門,常凱更想起那個周青雲,不怎麼說話,瞇著眼睛打量人,事後琢磨,這就和屠夫割肉何處下刀是一個眼神。

    常凱越想越多,還想到第一次上門是朱達和周青雲一起,第二次則是帶著另外的人了。

    「老常,這樁事你收了好處嗎?小錢和大財比,你得拎清啊!」看到常凱的沉默,那位金管年悶聲提醒道。

    「管年,這小子身後有人啊!」常凱下意識的回答道。

    「鄭巡檢這次滅門了,秦川又和楊家鬧翻,他一個秀才值得甚麼,這地面上的秀才都是到死還是秀才。」金良知道的消息可比常凱要多,至於「到死都是秀才」這話,說得是懷仁縣和大同左衛這片的秀才沒有考中舉人的,算是文風凋敝。

    秀才雖說是有功名在身,卻沒辦法對抗縣衙和吏目們,真要下狠手,不是不能革去功名,秦秀才原來被大家忌憚,無非是有武家楊氏撐著,後來又和鄭巡檢合夥,那時他的功名才值錢,現在這兩個都指望不上,誰還在意他這個秀才身份,給幾分面子最多,要說世人敬畏讀書人,無非怕他們在功名科考路上更進一步,可這邊從未有先例,一輩子是個秀才,那還理會什麼。

    「管年說得有道理。」常凱回答的很敷衍,讓金良忍不住皺眉,卻不知此時的常凱腦海中突然閃過了老婆孩子的音容笑貌。
V123210 發表於 2017-8-31 17:54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還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常凱很快就確認了一件事,如果對朱達出手,成功的可能性很難說,但事後肯定會有報復,自己的妻兒必然遭殃。

    先前的敷衍回答,接下來的沉吟,已經讓金良金管年很不高興,他板起臉哼了一聲,拉長腔調說道:「老常,別和我說你們三班出來的已經吃素了,謀一個外來的小子,還這麼為難嗎?」

    常凱晃晃頭,卻又湊近了幾步說道:「金二爺,老常我快班快二十年了,各種案子,各種亡命見過不少,能看出來這朱達是殺過人,而且不是殺過一個人的,身邊幾個同夥都不是好相與的,天知道這小子從前是江湖綠林中的哪一號人物,咱們縣城裡這些人二爺你也清楚,糊弄百姓還行,真要廝殺火並,遇到個狠角色未必遭得住,真要逃了一個,咱們大夥的家人可都在城裡,閃失不得啊!」

    金管年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他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察言觀色能看出很多東西,金良詫異的發現常凱很真誠,這話是發自肺腑的,對衙門中人來說,「真誠」和「發自肺腑」兩種情形是極少出現的。

    雙方就這麼對視了片刻,金良要看常凱是不是說實話,常凱心裡不虛,又想要說服對方不要行險。

    就這麼沉默了一會,金良好像想到什麼了,若有所思的說道:「鄭家集那個鹽棧手裡養著不少廝殺漢,幾年前和左衛那些軍將鬧得很大,據說三十多條人命交代進去,只是沒人鬧到官府來,那秀才和楊家掰了後,鹽棧繼續開下去,而且還能開的順當,這幾個半大小子怕不是善茬。」

    「金二爺,咱們大夥都是有家有業的,和亡命賭不起啊!」常凱添了一句。

    又是沉默,金良滿不情願的點點頭,咳嗽了聲看向常凱,臉上倒是掛起笑容來說道:「平日裡和老常你來往的少,沒曾想你是這般老成持重的性子,以後可以多走動下。」

    「二爺高看賞光了,等事後要請二爺你吃酒的。」常凱喜不自勝的接了句。

    「你先回值房等著,我去周老爺家裡請個話,到時候給你准信,你把話帶給那朱達,我這邊經手要十兩的好處,要是不給,他就拿不到兩成的價錢,要是給了,這把握就有八成。」金良心思落定後,辦事的效率一下子高了許多。

    「二爺放心,老常一定把話帶到。」常凱連忙躬身答應。

    周老爺是戶房經承,總管著全縣錢糧財稅的大人物,已經在戶房做了三十年,當了十二年的經承,別處知縣的錢糧師爺比戶房經承要高一線,可在懷仁縣,知縣的錢糧師爺在周經承面前要自稱晚輩,根本抬不起頭。

    這樣的人物已經不用當值了,徒子徒孫每日裡去請安問候,按照規矩給他辦事,他一個條子下來,全縣都得給面子。

    周經承在發財上很有一套,這次發韃子入寇的沒良心財,開始是鬧哄著誰弄來算誰的,還是他老人家定了章程,說到時候統一分配,免得壞了交情,也免得這些日子大夥分贓不均鬧起來不好看。

    兩人就此分開,常凱沒回衙門之前,先喊了自己親信的副役,讓他去找朱達要十五兩銀子通關節的耗費,這才進了值房,回到值房後還沒坐下,已經來了三四撥人詢問有什麼事,常凱只說金管年有私事吩咐他,大家好奇歸好奇,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等好奇的人散去之後,那位親信副役也跑回來了,十五兩銀子交付。

    常凱本想著朱達未必願意出這十五兩的好處,何況自己在原價上加了五兩,計畫著如果要費口舌解釋,自家就把這五兩抹去,順手做個人情,沒曾想朱達回應的這麼幹脆利索,這讓常凱心中更有計較,還是別打什麼歪主意,這麼安心痛快的賺錢多好,心中高興之餘,他還順手給了副役五錢碎銀,給完之後常凱莫名又是想到,那朱達難道不知道自己從中加價賺便宜嗎?未必不知......

    不過常凱對金管年能說成這個事的把握只有五成,金管年都算計到這個地步,那周經承老而成精,算計的更是了得,想想城下堆積的那麼多貨物,兩成價錢讓出去的話,那老經承怎麼捨得,肯定還有幾番往來。

    可常凱萬萬沒想到的是,金良金管年回來的很快,得到的結果也是最樂觀的情況,周經承答應了這個事,但要求朱達出價是貨價的三成,雙方估價定價,現銀交割,金管年又是暗示,兩成五就是底線,就能談成。

    衙門是什麼樣的地方,就連身在其中的常凱都認為是暗無天日的,裡面沒有不愛錢財的,都是雁過拔毛的角色,朱達那貨價二成支付現銀的交易雖然也有道理,可對於有便宜就佔的各位爺來說,總算都是吃虧,沒曾想就這麼答應下來,還給出了這麼公平交易的條件,裡面難道有什麼不對。

    「朱兄弟,老常把事辦成了,可還是得提醒一句,這事辦的太容易了些,我們衙門裡可沒有這麼痛快做事的,何況又是被你壓價,這邊雖然還價可也不離譜,這事太簡單了,太容易了,別的老常也不好說什麼。」常凱話說得含含糊糊,但話裡的意思誰都能聽得明白,他倒不是好心,而是怕真有周折會被報復。

    這次是常凱直接去了朱達的住處,在說今日事之前,還看到朱達在院子裡練武,那沒有充滿實用性沒有絲毫花哨的動作讓他眼皮直跳。

    聽完常凱帶來的消息和提醒之後,朱達沉思了一會,末了臉上還是露出笑容,輕鬆的說道:「既然願意交易那就最好,至於後面的,我們小心些就是。」

    朱達既然拿定了主意,常凱也不好多說,正要告辭的時候,朱達笑著招呼了句:「常大哥這次有心了,常大哥的好意照顧,朱達牢記在心,我不是個忘記朋友的人,也從不會虧待朋友,咱們日久天長。」

    儘管說完後,常凱就打算著先保持距離,免得真有什麼麻煩連累到自己,但聽到朱達說這句話,常凱心裡還是大跳了下,覺得這或許是個了不得的事。

    朱達帶著李和已經去把堆積在城門邊的貨物粗粗看過,貨物裡面最值錢的就是來自山西之外的商貨,草原上的皮子和牛角,大明的藥材和布匹,這應該是在蒙古騎兵入寇時候,商隊遺留或者奉送,甚至不好說明來路的貨物,其他的林林總總,雞蛋鴨蛋、零散的糧食,甚至還有活雞活鴨活豬活羊,村裡能換出錢的東西都能見到。

    把這些東西盤點過之後,倒是能理解衙門不均分下去的理由,這些東西根本沒辦法均分,多給少給都很容易鬧出麻煩,為首的獨吞也不現實,因為這些貨物太扎眼,被所有人都盯著,真要貪心怕是壓不住事,壓得住了以後人心也會崩散,有這麼一個外人過來把貨都吃下去,未嘗不是個好的解決方式。

    讓朱達驚訝的是,衙門的人這件事極有效率,那邊常凱才說完,下午就有人登門拜訪,和他約著看貨的時間。

    等第二天帶著人去看貨的時候,衙門中人表現出來的態度更讓朱達驚訝,居然做得很有分寸,是戶房一位文書和縣城內某商行的掌櫃負責談價估價,三班六房來了六個人盯著,但從頭到尾都沒有絲毫用強的意思,對價錢的爭執也是正常做生意的範疇,朱達能把道理說明,對方也會接受。

    盤點貨物大概用了一天,大概議定是二百三十兩銀子,按照兩成五折算,這些貨物的總價大概是近千兩,這數目當真不少,但佔這價錢大頭的主要是兩宗貨物,牛角、牛皮和布匹以及藥材,這都是市面上明碼標價的,至於那些農產品之類,價錢就極為低廉,平時就是以貨易貨,甚至都不知道具體的價錢,到最後朱達給了幾兩銀子的好處,大夥就半賣半送了,不是自傢俬財,誰也不會這麼在意。

    把這些貨物買下來之後,在朱達住處那裡付了銀子,畫定了契約文書,朱達安排張進北和李得貴輪流過去看著,又用十文錢一天的價錢雇了七八個白身看守。

    在生意確定之後,戶房過來的那位文書卻說了句話:「朱少爺,這次還有不少值錢的貨物沒有拿出來,等你這批貨賣的順利,後續還有的談。」

    話說的沒頭沒腦,朱達也沒怎麼在意,他開始後續的安排,清點過貨物後,李和開始當街發賣那些活禽和豬羊,價錢比市面上足足便宜了三成,而且不必用現錢,用烙餅醃菜這樣的乾糧就可以換取。

    拿了朱達銀子的常凱也沒閒著,以公人的身份在街上幫著招募勞力,那些無家可歸無處可回的進城難民為了一天兩頓飽飯願意做很多事,這麼足足招募了二十個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還真是個做生意的好手。」一直關注著朱達行動的文吏差役們如此評價。感謝大夥的訂閱和月票,感謝「大哥為「老友的打賞,謝謝大家
V123210 發表於 2017-9-5 20:24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些殘酷的夜談

    雞鴨豬羊換餅子和醃菜,價錢又那麼便宜,就算家裡不捨得吃肉,轉手倒賣也能賺到,這等小賬人人會算,朱達的這些活物自然好賣。

    「換來餅子和醃菜作甚,難道想薄利多銷,賣給百姓?」

    「怎麼可能,百姓要吃會自己做,誰捨得去買個餅子,家裡來了客人那要打酒買肉,買餅子醃菜做什麼。」

    衙門六房三班,從吏目到差役,很多人都在關注著朱達做什麼,這些貨是大夥搜刮來的,卻被折價賣了出去,在這之前大夥除了均分外想不出太好的主意,都好奇朱達低價買去後怎麼做。

    大家的心態很微妙,一方面好奇想要學幾手,一方面又盼著朱達砸在自己手裡,戶房那些過手錢糧的老公務都說了,雖說是兩成的價錢買到,可大部分的東西根本出不了手,在這懷仁縣可沒那麼多商機,窩在手裡不動,早晚還得折價去賣。

    知道這個後,很多人都有了打算,你朱達要在懷仁縣城賣,我們就用原價的一成五甚至更低買回來,對衙門中人來說,在縣城地面做這樣的事輕而易舉。

    除了屯餅子和醃菜,朱達買來那個宅子每日裡炊煙不熄,賣柴和賣煤的源源不斷的送進去燃料,消息也被傳遞出來,說是那宅院的灶台用來煮雞鴨蛋,買來所有的雞鴨蛋都被這麼處置了。

    「......這不還是河邊新村那一套嗎?」

    「......聽說這小子還雇了幾輛大車,要把這些貨拉到外面去賣......」

    「......難不成還想去商路上去售賣,想得倒是不差,可就這麼一盤散沙,由兩個半大小子領頭,出去後不就是一盤菜嗎?」

    在這懷仁縣內,沒什麼消息能瞞得過衙門中人,誰也不是傻子,你做了何種準備,用何種方式,那麼想要得到何種結果,都能推斷的出來,尤其是朱達過往經歷很是傳奇,知道的人很多,綜合推斷就能得出結論了。

    「......二爺,要不要找城外的人......」

    「......還用你操這個心嗎?衙門內外,城裡城外,多少人已經打這個主意了,咱們不著急辦,別人做不成就罷了,做成了就不能少了咱們的好處......」

    「......聽說這小子還弄了幾十根木槍,把尖頭烤硬後又沾了糞尿,每日裡讓那些年輕人練練,這還是有點法子......」

    「......鄉下防賊的老法子,你看綠林響馬的誰吃過這個虧,真要見血還是得有刀有馬,弄幾根棍子有毬用......」

    能推斷出朱達的用意,也能推斷出其他人想幹什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判斷和打算。

    就在這短短數日內,朱達已經成了懷仁縣體面人物的笑談,據說連知縣和師爺聊天的時候也會說幾句。

    從把貨物收進來開始到現在,原本的五花八門已經變成了簡單幾種,布匹、皮貨、牛角、藥材、麵餅、醃菜和熟蛋,為了包裝收上來的食物,還額外買了些罈子罐子和油紙,這筆額外的花銷又被縣內人譏笑。

    不說別的,就連朱達招募來的二十位年輕人都是心浮氣躁的,要不是每日裡能吃飽,恐怕早就跑了。

    「他們現在無處可去,農忙的時候沒到,各處又被毀了很多,沒有人要幫工勞力,縣裡沒那麼多工商行業,也沒有人僱傭,至於開荒屯墾,他們種子和工具都沒有,咱們能給口飯吃,其他人可沒這個好心。」

    就在出發的前夜,朱達把秦琴喊道自己房中,連周青雲都不在,李和則是在監督著年輕勞力裝車預備,女孩對朱達的作為有所疑慮,朱達毫無保留的解答。

    說完這些後,朱達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一切都想得很完備,但世上事沒有萬全的,河邊新村和鄭家集的生意那麼好,誰能想到被突然衝過來的韃子毀掉,這次我們出去了,很可能回不來,你要做幾個預備。」

    聽到「回不來」這話,燈光下的女孩瞪大了眼睛,渾身猛地一激靈,但秦琴沒有失態,只是臉色慘白的繼續聽。

    「我留李得貴在這裡,這人算是本份,前幾天故意掉落兩次銀錢,無人處掉落,李得貴都是撿起送還,讓他出去採買也都沒有剋扣,如果我們回不來,他短時間內還能安心伺候,只是你要發足工錢,也要收買人心,這些你都懂嗎?」

    「我爹說過點,我試著做做。」秦琴居然沒有慌亂失措,反倒點頭應了,只是臉色依舊難看。

    朱達沒有質疑面前十歲女孩的回答,他知道秦秀才還真和秦琴說過,秦琴也真的學以致用。

    「但人心難測,你不能把李得貴當成個好人來看,要時刻提防,我不在家裡,你身上那把短刀要時刻在身,我教你的處理法子不能斷,你袖口和腰帶上的金豆子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露出來,那不是在危急時刻賣命的,而是在關鍵時刻討好的。」朱達盯著秦琴說道,他說這些已經不是十歲女孩能接受的範疇,但這等關頭不得不說,朱達也相信秦琴會努力的理解並照做。

    「要是覺得有什麼風吹草動,你最後一招就是朝著縣衙跑,找個人多的地方求老爺給你做主,一定要把自己爹是誰是個秀才報出來,一定要說你爹回來會分出一半家產酬謝,不管誰叫你走都不走,只有進了衙門才算,你明白嗎?」

    「朱大哥,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出城嗎?」

    「萬一有個閃失,你就沒命了,在城內你還有活命的機會,你爹從太原回來,無論如何要進城的,秦琴,你是女孩子,如果真遭了難會很慘,但你一定要活著,只要活著就一切都有可能,你明白嗎?」

    有些話朱達還是不肯說明,和一個小孩子說得這麼明白太過殘酷,但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很殘酷了,秦琴大半能聽懂。

    女孩沉默了一會,盯著朱達說道:「朱大哥,我爹還活著嗎?他一定會回來嗎?還是你在哄我。」

    「韃子作亂的時候,你爹應該在太原,他的生死我不知道,很大可能是活著,他一定會回來,我不哄你。」

    「朱大哥,你該哄我的。」

    朱達和女孩聊完後覺得很疲憊,秦琴懂得很多,朱達有個判斷,在目前這些同伴裡最通透的就是秦琴與李和,其他人沒他們這麼想得明白。

    從屋中出來後,朱達能聽到那二十名年輕勞力散去,李和的吆喝聲「大夥明日裡早些來,城門一開咱們就要出去的」,大家都是響亮回應。

    朱達直接去了馬廄,他和周青雲的坐騎都養在那邊,這些日子下料很足,馬匹休養充分,皮毛都是油光水亮,精神十足,他去的時候,周青雲正在那裡洗刷馬匹,檢查馬具,這是出動前必備的功課,也是袁標嚴厲要求過的,如果準備不充分,臨陣出了問題就是生死大事,對這個要求,他們兩個一直貫徹的很好。

    沉默的收拾片刻,周青雲開口說道:「其實我們也可以晚些出城。」

    朱達沒有立刻回答,安靜了會才說道:「晚幾天就賺不到錢了,想要富貴就得冒風險。」

    「你把這富貴看得太重了,從前做鴨蛋生意的時候你都沒這個樣子。」周青雲的話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沒富貴就什麼都保不住,所以我要富貴。」朱達沉聲回答,在他心裡,這個時代「富貴」和「實力」是一個意思。

    這一夜朱達和周青雲睡得很遲,他們用慣了的有四張弓,這次一併帶上,兩桿朴刀,兩把雁翎刀,還帶了一百多支箭,原本沒有這麼多的存量,卻是懷仁縣城內有不少存貨,直接買了過來。

    如果邊鎮之外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的箭支存貨,而且還是軍弓所用的,得虧大同邊鎮,再怎麼武備廢弛也比內地強不少去,這弓箭的儲存就是具現之一。

    第二天出發的時候,秦琴領著那個小紅出來送,但在內院門那邊就是停住,李得貴有些不情願的留下,張進北分到了一把刀,高興得臉上發光。

    本以為昨夜說了那麼多話,秦琴或許會有些不理智的行為,沒想到女孩今日裡很安靜,但話語比平日裡少了很多,只說了「一路順風」和「早點回來」。

    朱達和周青雲上了馬,張進北小跑跟在後面,至於李和已經早去了城門那邊,大宗的貨物還存在那裡,此時應該忙著裝車的事情,果然,等他們到城門處的時候,幾輛大車都已經裝滿,用繩索苫布捆紮的牢靠,那二十名年輕人都來齊了,他們這些日子吃得飽,手裡拿著簡陋的木槍卻自覺威武,各個很有些興高采烈的意思。

    天色已經亮了,距離開城門還有小半個時辰,這幾日進城的難民還在返鄉,已經有不少人等在這裡,看到朱達的隊伍,都是躲遠些議論紛紛。

    「朱兄弟!」招呼的聲音很沙啞,朱達沒有聽出來是誰,順著聲音方向看過去,居然是常凱,他正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貓著,身上穿著卻很破爛,頭上還扣個草帽,乍看是認不出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9-7 19:23
誅明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重走來路的警惕

    常凱這裝扮足夠唬人了,誰也想不到平時挺胸疊肚的常大爺今日裡居然學了個叫花子難民的打扮,破衣爛衫不說,還佝僂著腰身,誰能認得。

    喊出那聲之後,常凱看著朱達那邊,滿臉都是忐忑神色,一來擔心自己被旁人認出來,二來擔心朱達不能會意,把自家身份喊破,遇事臨機應變只有老江湖才能做到,眼見著朱達牽馬過來,這擔心愈發重了。

    沒曾想朱達打馬過來,臉上帶著悲憫,翻身下馬說道:「看著也是可憐,你家在何處?」

    到這時候,需要隨機應變的是常凱了,常捕頭愕然之後才反應過來,帶著哭腔沙啞嗓子說道:「老爺,小的全家都遭了難,沒處回了。」

    朱達從身上摸出幾文錢丟在常凱面前,他們所在的位置偏僻,城門周圍都是急著出城和回家的,沒人會過來湊熱鬧。

    「有什麼事?」

    「老常只是想過來送朱兄弟,老常一家把朱兄弟可都是當自家人看,外面現在被韃子禍害,肯定是不太平的,朱兄弟路上一定要小心點,等到城來,老常備酒給你接風。」

    二人都是壓低聲音說話,常凱沒頭沒腦說了兩句後,又給朱達作了個大揖,這才佝僂身子向城內去了。

    朱達牽著馬回到自家隊伍,李和正在盯著幾輛大車,周青雲則是盯著那常凱的背影,同樣壓低聲音問道:「什麼事?」

    「估摸著城外有麻煩,這人過來說一聲。」

    「多少人,在什麼地方的麻煩?」

    「他來說這個就是為了把自己撇清,這常凱精明得很,生怕我們跑回來找他算賬,所以先說明白了。」

    周青雲眼睛眯了下,又是追問了句:「你有把握嗎?」

    朱達嘿嘿笑了,神情中帶著自信,卻又有幾分不屑,同樣壓低聲音說道:「在這懷仁縣地面上能有幾把刀,能制得住我們的,無非是各莊的那些豪強,這一波都被韃子和官軍洗了,跑單幫那些我們怕誰?何況這波也死了不少。」

    周青雲點點頭,拍了下佩戴的刀弓,在這個時候,城頭吆喝,城下騷動,只聽到「吱嘎」的聲響,城門打開了。

    懷仁縣城內的體面人物都知道城外還不太平,可平頭百姓卻覺得大難已過,或者都知道不太平,可百姓們沒有那麼多餘量可以消耗,都得出來為生計打拚,朱達雇來的這四輛大車,車把式算是消息靈通,見慣世面的人物,當然知道外面的情況,可再不出來,人吃馬嚼的消耗就頂不住了,靠著養活自己和家人的牲口和大車就要賤賣了,那還不如賺個腳錢開工,至於那二十個年輕勞力,他們根本沒有選擇。

    這些日子,朱達沒有限制雇工們的人身自由,幹活之後隨意,他也得到些消息,說有幾位雇工想要找別的活計,可根本沒有人理會,外面甚至還有年輕人願意來,哪怕知道要出城做事,縣城內並不是安樂窩,這些日子餓死被焚化的屍體已經有兩位數了。

    出了城門後,有些難民百姓在歡呼,更多的人則是緊張,在城門外的那些宅院已經重新有人住進去,甚至還能看到擺攤的販子,這種恢復正常的氣氛讓人多少放鬆了。

    給雇工們用的木槍有一半放在車上,因為大車在官道上並不好走,雇來的勞力要時刻幫著推車前行,不然的話,大車木輪往往陷進坑裡就很難出來,有這麼二十個壯勞力在,大車行進不會被耽擱,二十個人輪班推車跟隨,不在大車邊上的就分兩列在,每個人都拿著木槍呈一隊排列。

    朱達當然沒教過他們隊列,只讓他們一個個的跟著,五個人的隊列歪歪扭扭也看不怎麼出來,可這等樣子被其他人看到就不同了,幾輛大車兩邊還有手持長矛的護衛,又有兩個騎馬的,這可是了不得的隊伍。

    城內還有些王法規矩,城外那就是刀槍為王,道路上誰敢惹這樣隊伍的麻煩,敬畏旁觀,給他們讓路閃避,倒是讓行進順利了不少。

    出城之後沒有二里地,朱達就讓隊伍停了下來,吆喝著給他們講了幾句,無非是現在不太平,咱們帶著貨,真要賊人來了,騎馬的能跑,趕車和推車的跑不遠,想要能活得長久,就要用他的法子。

    法子倒是簡單,無非遇到賊人後,將四輛馬車弄成個頭尾相連的方框,車把式在裡面拽住牲口別亂動,外面二十個人也躲進來,看著賊人過來就用木槍來戳刺,用大車和貨物做遮蔽,能夠保證自己安全。

    大夥都聽得很認真,畢竟是保命的手段,尤其是車把式們,這大車和牲口可是他們的命根子,萬一沒了就虧大發了。

    可認真歸認真,一旦演練起來就手忙腳亂,大車拼不起來,有的人急忙進不去等等,但這番演練讓大家覺得很有趣,忙中出錯又讓人哈哈笑,緊張感消散了不少,無形中也團結了許多。

    還是趕路要緊,演練兩次之後又是重新上路,過了城外的宅院區域,官道兩側的農田已經不那麼冷清,很多人在田裡忙碌。

    再向前走一段的話,就是那個攔路設卡的莊子,不光朱達和周青雲記得這裡,就連車把式和雇工們也有印象,雇工們記得被勒索時候的境況,消息靈通的車把式們則知道這王家莊出了壯班一個副班頭,工房某位大爺,莊子裡還有幾個身家不清白的,所以在這一片橫行霸道。

    「也算遭了報應,據說鬧災的時候被哪裡來的好漢殺了十幾個,全村哭了幾天,多了十個寡婦!」車把式說起來沒有一絲的同情。

    朱達和周青雲都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但這莊子明顯被嚇怕了,路過的時候再也沒有什麼卡子,田地裡忙碌的農戶們距離官道都很遠,甚至害怕官道上的過客,有人去路邊方便都會讓他們驚動。

    一直維護車隊的李和此時有些愣神,他靠近到朱達這邊說道:「剛才向著村子裡面看了看,有好幾家都在辦白事,躲過了大難,卻造了這樣的孽。」

    牽馬行進的朱達笑了笑,李和咳嗽一聲,又是說道:「我知道他們殺了不少人,糟踐了不少女人,這是他們的報應,可看到後還是不忍心。」

    這本來是朱達要說的話,看李和自己想得很明白,朱達只是笑著拍了拍李和的肩頭說道:「你不忍心是對的,因為你見血見得少了,習慣了就好。」

    「大哥,你和二哥這幾年都做了什麼,看你們的樣子可不是老實做生意學武。」李和忍不住問道,說完又急忙補充說道:「小弟多嘴了,不該問這個。」

    「殺了不少人,殺的大多是惡人,至於細處你不知道最好。」朱達乾脆利索的回答說道,沒隱瞞,可也沒有說透。

    李和額頭上已經見了汗,他為剛才的失言很後悔,可聽完朱達不見外的回答,李和卻又想到了從前的見聞,他在鄭家集做生意,算得上是消息靈通,這幾年不斷的聽到某某人暴斃被殺,說是什麼匪盜之流,說是什麼老天報應,現在想來,朱達和周青雲才是給他們報應的人,不過這些事李和只是想想,沒有說出來。

    好在朱達沒有繼續說什麼,看著前面周青雲騎馬回來,他這邊上馬跑開,兩個人輪流擔任探子,在隊伍的前前後後轉悠,這也是真正的萬全。

    隊伍走走停停,每到路邊有空地的時候,朱達就會讓大車和雇工們演練下,每次都是手忙腳亂,但總歸是越來越熟練了。

    中午歇息的時候還好,官道兩邊的村寨和田地都還完好,等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路邊漸漸有了被破壞的痕跡,路上除了他們已經不怎麼見行人了,急著出城回家的無非是覺得家園沒怎麼被破壞,那些被蒙古馬隊徹底摧毀的,人都沒跑出來幾個,還會去做什麼。

    「反正都是在荒郊野地露宿,趁著還有天光的時候向前再走走,還能再走大半個時辰。」一名車把式說道,不可能投宿或者住店,這段距離不見得這邊就比那邊安全,不如趕路為先,今日多走,每日就能少走。

    他這提議倒是讓其他的車把式跟著附和「路上這麼冷清,賊也懶得出來,不如多走幾步。」

    這時候在隊伍中的是朱達,車把式們說完之後回頭看他,都知道這位小爺才是做主的,朱達點點頭,大家又是繼續行進。

    前面能看到周青雲正騎馬返回,朱達卻靠向一輛大車,直接從馬背上爬到了貨物堆上,站穩了向北張望,那邊見不到什麼,但在一個時辰之前,卻注意到有一騎在遠處跑過,走的還是和他們平行的方向,更要緊的是,那一騎路過這邊的時候速度放慢了些許,這個距離很可能是誤判,但不能不鄭重。

    周青雲打馬回到了隊伍中,靠近那大車後沒記著說話,示意朱達下來,等朱達回到馬上,周青雲才低聲說了句「前面有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9-7 19:23
第一百四十八章未遇賊先崩潰的人心

    說「前面有人」,差不多就是「有賊」的意思,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況,朱達壓低聲音問道:「多少人,裝備如何?」

    「最少有四十多人,沒有馬,也不是專門等咱們,就聚在路邊生火。」周青雲回答說道。

    議論這些的時候,兩個人表情都很平常,他們並不擔心或者恐懼,之所以壓低聲音說話,是擔心在隊伍裡引起恐慌。

    聽到周青雲的描述後,朱達點點頭,袁標教過他們兩個觀陣的法子,觀察估計對方的人數多少會很準確。

    「那個騎馬趕路的是不是給他們送信?」

    「應該不是,趕到更前面去了,我遠遠看到他兩次,他也該看到我了,每次能看到的時候,他都會放慢些,怕是有蹊蹺。」

    「出來都出來了,向前走吧!」

    兩個人簡單對答幾句後,就繼續向前,這次朱達和周青雲沒有分出一個人去查探,都是留在了隊伍中,這些消息沒有跟李和說,李和只回頭望了眼,沒有過來詢問打聽,只是督促著隊伍向前走。

    再向前走了一段,晚霞映天,天色雖然很亮,可大夥都知道天要黑了,幾個車把式已經吆喝著詢問是不是該找宿營的地方。

    就是這個當口,隊伍裡大半的人都能看到在路邊某處莊稼地裡,有人突然站起來向遠處狂奔而去,所謂「莊稼地」是那些沒被破壞的田地,可已經沒有太多能收割的莊稼了,但用來藏人還很方便。

    「二位少爺,這恐怕是賊匪望風的!」當先的那個車把式急忙喊道。

    四輛大車在官道上走得是一字隊,這打頭的把式經驗很是豐富,所以走在前面,整個車隊實際上是由這個車把式來調度把控。

    朱達和周青雲都沒有動,周青雲悶聲說道:「算計距離,就是我看到的那幾十人。」

    前面李和轉頭看過來,朱達吆喝說道:「就在原地紮下,按照我教你們的法子圍成一圈,大夥不用擔心,保你們性命安全。」

    他說完之後,有些緊張焦躁的隊伍一時沒有反應,還是李和急忙催促,這才開始忙亂起來。

    「看著騎馬帶刀的,怎麼不追上去?」

    「恐怕是個樣子貨,等下真有事,他們騎馬的先跑,咱們可就完了。」

    隊伍裡已經有人這麼念叨出聲,聲音雖然不大,可也沒避諱著朱達和周青雲,李和臉色很不好看,想要上前呵斥,朱達笑著擺了擺了手示意不必,他臉上帶著笑容,如此輕鬆寫意,這等作態倒是讓隊伍鎮定了不少。

    儘管路上演練過十幾次,可真事到臨頭,還是手忙腳亂,車把式稍好些,那二十個年輕勞力當真是醜態百出,甚至還有自家腳拌蒜摔倒的,大家在忙碌的時候都不住張望那路邊藏著人逃走的方向。

    好不容易這大車擺成了個框子,大家都是進去,有大車和貨物堆做遮擋,勉強算是在封閉的空間內,大家的心思多少安定了些。

    但在這個時候,朱達和周青雲卻還在馬上,包括李和在內都眼巴巴的看著他們,難不成這兩位小爺這就要騎馬走了?

    「你一人雙馬遊蕩著,我在這邊壓隊!」朱達笑著說道,直接翻身下馬,拿了一張弓,還有幾十支箭在大車那邊放著,一桿朴刀一把雁翎刀也是取下。

    周青雲沒和朱達爭執什麼,只在那裡點點頭,將朱達坐騎的韁繩掛在自己馬上,打馬向著遠處而去,朱達則是翻身進了大車圍成的方框裡。

    看到朱達進來和大夥一起,眾人都是鬆了口氣,也有個車把式悶聲問道:「那位老爺是去通風報信了?」

    朱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在那裡吆喝著說道:「還不一定是不是賊人來,真要是賊來了,你們只管用你們手裡的木槍捅出去,你看你們手裡的木槍一丈多長,賊人搆不著你們,大夥仔細想想,賊那裡弄這麼長的桿子?」

    僱工和車把式們想了想,立時發出哄笑,大同地面上山脈不少,這製作木槍的桿子都取材於山上的樹木,然後去往市鎮販賣,這整個過程需要人力和財力,尋常百姓誰會用這樣的桿子,除了住在山邊的住戶之外,又怎麼能容易取得,這四下里一馬平川的,蒙古馬隊過境又徹底破壞,賊人恐怕也無處找這樣的長桿子,想清楚這來龍去脈,拿著木槍的僱工和車把式頓時有了底氣。

    「逃難進城是你們的福氣,你們不知道外面慘成什麼樣子,韃子把什麼都糟踐掉,沒逃到城內的沒什麼吃,都有吃人肉的,你們要是落在賊人手裡,恐怕會被一片片割了吃掉,你們一時間還死不了,看著自家的肉被做熟,那真是慘啊!」朱達講得繪聲繪色。

    蒙古馬隊的入寇和官軍的血洗確實造成了大難,但情況沒有到這麼極端的地步,因為蒙古人和官軍做得沒那麼徹底,真要是求活,靠著翻檢廢墟收拾沒被破壞的莊稼,甚至搞些漁獵的副業,都餓不死人,日子會極為艱苦,但還撐得下去,反倒是進城的人會有麻煩,如果沒有親友投奔,城內又沒有開粥廠賑濟的話,那真會活活餓死。

    外面固然遭到了破壞,但活下來的人也變得少了,這麼分攤下來,生存壓力還沒那麼嚴酷之極。

    朱達剛經歷這些的時候覺得是地獄一般,但現在冷靜下來回想,比起父母、義父和師傅以及村民長輩所記憶的災難,有些是他們親身經歷過的,有些是他們的長輩經歷的,地震、大旱、蒙古大軍入侵,每個人敘述這些災難的時候都很平淡,朱達卻聽得毛骨悚然,那才是地獄。

    朱達當然不準備和僱工們說這些真相,可他如此生動的描述已經把人嚇到了,這可是那二十幾年信息爆炸帶來的本事,可以把沒見過的事說得活靈活現,僱工們臉色發白,有人忍不住吐了出來,被身邊的人痛罵,又手忙腳亂的弄土掩埋。

    「咱們要和他們拚命,寧可吃他們的肉,也不能被吃,和他們拼了。」李和大喊鼓勁,僱工們都下意識的攥緊了手中木槍。

    可也有幾個人左顧右盼,任誰都能看出來心地不定,大夥也能猜出來他們要幹什麼,十有八九是想跑掉。

    「外面的賊都吃人肉了,你們還跑去那裡,跑出去被吃嗎?」李和大聲吼道。

    這聲吼卻讓幾個僱工信心崩潰了,有人把木槍朝著地上一扔,蹲在地上哭道:「留在城裡多好,怎麼會碰到這樣的事。」

    本來就人心浮動,有人這麼洩氣,其他人的心思也不穩了,你看我我看你,李和臉色發黑已經抓住了手邊鋼刀,朱達倒是淡然,眼前這情況本就在意料之中,這些平民百姓沒經歷過生死場,現在沒全部崩潰已經算不錯了,之所以這麼早停下也是為了穩定大夥的心思,遇到問題解決問題,在這等口舌之事上,周青雲不擅長,只能他來。

    還沒等朱達開口,隊伍中一名瘦高的年輕人卻罵咧咧說道:「在城裡,在城裡餓死嗎?那些人自己都不夠吃,誰可憐我們,這幾天大夥又不是沒去外面找工作,誰理會咱,咱們又不是娘們,連賣都沒出***起城裡憋屈餓死,我倒願意吃飽了來個痛快!」

    這人說話也是道理,剛剛騷動的氣氛又變得安靜不少,朱達認得說話那人,本就是自家的張進北,自從招募僱工後就把張進北混了進去,都是無依靠的城外難民,又是本地人,根本看不出什麼異常不對。

    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又不是說謊胡扯,很多人當然聽了進去,他們願意當僱工,當時也願意出城來,心裡是做了些準備的,只不過剛才賊匪來襲的可能衝擊太大,讓大家才穩不住心緒,到現在又被拽回來一點。

    朱達笑了笑,揚手說道:「你們怕個鳥,老子都在這邊陪著,我的命可比你們值錢多了,我都留下,你們還慌什麼?」

    話不好聽,卻是大實話,也讓僱工們心思更安定,甚至車把式都是幫腔「老爺這樣的身家都不怕,你們這一條窮命怕啥。」

    「我和你們講,以後這樣的生意還要常做,只要願意跟著我朱達做,那就吃飽穿暖,做得久了,吃肉喝酒還能蓋房娶媳婦,不跟我幹,你們還回去苦熬,還是去要飯當個叫花子餓死!」

    「小的願意跟著老爺闖蕩,要死也要痛快點,別縮在街角屋角的餓死!」張進北第一個出來應和,有人帶頭,其他人的情緒也跟著高昂了不少。

    站在大車貨包上的朱達笑著點頭,揚聲說道:「我朱達肯定對得起大夥,等著吃香喝辣吧!」

    「賊來了,賊來了!」一直有人在盯著外面,在晚霞映照下,能看到有幾十人正向這邊跑來。

    「媽呀,我不干了!」幾乎就是同時,一個僱工丟下手中木槍,從大車下面鑽了出去,狂奔而逃。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2 18:13
第一百四十九章殺人殺賊的輕鬆

    天色已經暗下來,看遠處的景物已經有些模糊,那幾十人鬧哄哄的向這邊跑來,看著聲勢可很大,心驚膽顫之下,以為是百餘人幾百人都是有的。

    大車圍成的框子內已經亂了,那丟掉木槍的僱工動作很快,他本就在隊伍的外圍,幾步就鑽了出去,他這一動就好像是個提醒,其他人都慌亂起來,彼此推擠亂叫,甚至車把式們都要上車驅趕著牲口離開。

    那逃跑的僱工動作快,朱達動作更快,他是在距離那逃跑僱工較遠的大車貨堆上,朱達直接從貨堆上跳下,踩著拉車的牲口背部,又跳到了另一輛大車上,幾下爬到貨堆上,站定了張弓搭箭。

    僱工離開這大車框子還不過十步,在這個距離上,朱達射術還是能做到百發百中的,一箭射出,準確命中那僱工的後背,這個距離,滿開弓的箭支力量足夠大,箭桿沒入差不多七寸,已經接近把人貫穿。

    被射中那人慘嚎了聲,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伸手想要做什麼,或許想要翻身,卻什麼都做不了,就那麼抽搐慘嚎著死掉。

    那一箭是射中了要害,慘嚎沒有幾聲之後就悄無聲息,只是這一箭卻讓大車框子內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那些僱工和車把式甚至都忘了外面來到的賊人,都在驚恐的看著貨堆頂的朱達。

    自從被僱傭開始,朱達對他們就笑臉相待,而且很和氣,大夥甚至都以為這朱達帶刀背弓是做做樣子,心裡隱隱覺得真要鬧翻了大家佔著人多,你個半大小子能頂什麼,給面子就走,不給面子圍起來揍一頓,從出城之後,一直苦口婆心的勸說解說,安排大家做那個好似兒戲的大車圍起防禦,看不出什麼本事來,倒像是個有錢人家不知天高地厚折騰的少爺,

    誰能想到這朱達真能殺人,而且殺的這麼幹脆利索,那可是人命,剛才還在自己身邊站著,和大家說笑發牢騷的人命!

    「你們有三條路,出去被賊人殺了吃肉,逃跑被我宰了,還有就是守在這裡拚命,為自己求一條活路,要死要活,你們自己選!」朱達根本沒看越來越近的那幾十名賊人,殺氣騰騰的俯視說道。

    天色雖暗,可這個距離上還能看得清楚,朱達猙獰扭曲的表情如同吃人猛獸一般,賊人還在鬧哄哄的靠近,那是可能的死亡威脅,但眼前的朱達卻是近在咫尺,這才是最要命的。

    大夥對逃跑那位同伴都有印象,是個口齒伶俐愛講笑話的年輕人,幹活雖然愛偷懶可也沒有太過分,每個人對他感覺都不錯,可這樣的人就死在大家眼前,每個人都看到被射中死掉的慘狀,每個人都聽到了淒厲的痛嚎。

    「都還呆著做什麼,拿起手裡的傢伙頂上去,死了我給撫卹,誰要想逃,外面那就是下場!」朱達粗聲喝道。

    僱工和車把式們都是一顫,再沒有二話,拿著木槍各就各位,沒有一個人遲疑,沒有一個人議論或不滿。

    李和在下面揮舞著鋼刀喊道:「為啥賊人還沒靠近,那小子就朝著一邊跑,沒準就是賊人的奸細,大夥都給我盯緊了,誰敢放鬆下來,我大哥的弓箭不饒人,我手裡這把刀也是要喝血的。」

    若不是心細的人,恐怕還真聽不出李和說話時的顫音,他也在害怕,卻硬撐著場面。

    朱達衝他點點頭,幾個縱躍就跳到了正對賊人的大車貨堆上,將箭支插在貨堆的縫隙中,然後直起身觀察前方。

    「你們怕個什麼,這夥賊人一看就是笨賊,這麼鬧哄哄的跑過來先把自己累得夠嗆,哪有什麼力氣和精神開打,你們可是有屏障遮蔽,手裡又是拿著長兵器,打起來根本不會吃虧。」朱達揚聲說道。

    剛才殺人是震懾,但也要讓僱工們別繃的太緊,這次朱達帶隊行商的確是冒險,他要儘可能的維持住隊伍。

    他的這些話不知道下面聽進去沒有,經過剛才那一幕之後,下面很是安靜,每個人都屏氣凝神的緊守在自家位置。

    鬧哄哄的賊人隊伍距離大車還有幾十步了,朱達深吸了口氣,他腰身做好了預備,就在這時候,看著賊人隊伍停了下,難道是要休整片刻再做佈置,然後衝上來開打?朱達有些緊張,如果這般,說明對方很有章法。

    「兄弟們,搶了這幾輛大車,咱們吃肉喝酒玩娘們,衝啊!」就在這停頓片刻,卻有人這麼吆喝喊道,那伙鬧哄哄的賊人又這麼鬧哄哄的衝上來。

    賊人們的反應險些讓朱達一口氣洩掉,這樣的隊伍就是亂民匯聚成的賊夥,沒有絲毫章法,根本不值一提。

    藉著霞光餘暉,能看到衝來的賊人何等模樣,賊人們的打扮很是紮眼,每個人都穿著幾件衣服,甚至有人穿著婦人的衣衫,一個人裹著三四件上衣,臃腫花哨,乾淨利索是說不上的,看起來都很古怪,跑動中還有人被衣服絆倒,爬起來繼續向前。

    本來全神戒備的朱達不顧自己暴露,又是重新站直身體觀察四周,賊人們這等烏合之眾的模樣,讓朱達覺得其中有詐,甚至想這些人是不是幌子或誘餌,還有另外的手段隱藏在周圍。

    視線所及,沒有任何的異常,何況在停車之前特意觀察過,這周圍沒有藏匿多人的地形,站在大車貨堆的頂端,周圍很難隱蔽。

    「有時候不用把事想那麼難,該這麼簡單,就是這麼簡單。」朱達念叨了一句,站在貨堆上張弓搭箭。

    不管事先如何震懾,當賊人靠近到三十步的時候,大車方框內的僱工和車把式們還是開始騷動慌亂。

    「老爺,你怎麼還不射箭!」下面有人聲嘶力竭的喊道,剛才可是看到朱達射殺逃跑的僱工,現在卻一直放任著賊人向前。

    臨陣脫逃的那個僱工才跑出去十幾步,現在距離兩倍於此,可對於沒什麼經驗的僱工和車把式來說,賊人鬧哄哄的每靠近一步,他們就覺得賊人在眼前了。

    「誰再鬧哄,我就一刀砍了他,老爺的事老爺自己做主!」下面李和聲嘶力竭的維持秩序,他聲音裡的顫抖任誰都能聽的出來,可在這個當口,誰又會注意這個。

    和方才不同的是,不管怎麼聲嘶力竭,心驚膽顫,下面沒有人趕跑,朱達對下面的混亂和嘶喊不理不睬,只是冷靜的瞇著眼觀察敵人。

    亂哄哄前衝的賊人們也注意到了車頂的朱達,只是注意到的人不多,有人狂喊著:「你們投降不殺,我們只要東西不要人命!」還有人狂喊著:「要是不投降,把你們殺了吃肉!」

    聽到這個的朱達忍不住咧嘴笑了,這夥賊人還真知道配合自己,這麼一來,糊弄人的也成真了。

    「跟他們拼了,弄死一個夠本!」僱工和車把式裡有人喊道,喊這話的人既不是李和也不是張進北。

    「拼了,拼了!」其他人紛紛應和。

    朱達又是微笑,這更證明外面賊人的草包,如果真是慣匪,此時只會好言好語的勸降許諾,反正不管怎麼說都不會掉塊肉下去。

    「二十步......」朱達念叨了一句,話音未落,一箭射出,他沒去管射中與否,又是拔出插在面前的箭,張弓搭箭又是射出,在這個距離下,每一箭都能大差不差的射中敵人,雖說未必能射中咽喉、心臟、眼窩等一箭斃命的所在,但足夠射中並讓人重傷甚至射死。

    第一箭就有人慘叫著倒地,鬧哄哄的人群頓時安靜不少,第二箭射中,鬧哄哄的賊眾已經完全安靜下來,等第三箭第四箭射過去,整個賊人隊伍徹底亂了,有人急忙轉身,後面的一時還沒轉過來,瞬時間混亂起來,他們亂,朱達沒有亂,又是三箭射出去!

    這等亂糟糟的隊伍想要哄堂大散倒也容易,短暫混亂之後,就是沒頭蒼蠅一般四散而逃,可在這二十幾步的距離上,人怎麼又跑得過弓箭去。

    一個個人慘叫著倒地,這裡面一箭射殺的不多,但都是被射中身體,都是會讓人失去行動力的重傷,沒有救治就會致命,他們打滾慘嚎,讓沒中箭的同伴心慌膽喪。

    在大車圍著的人群中,僱工和車把式開始目瞪口呆,等朱達射出第五箭之後,都大聲歡呼,到這一刻,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安全了。

    弓箭滿開急射,沒有間隔停頓的話,朱達射九箭就要停頓休息,不然就會動作走形,可在這二十步三十步的距離上,朱達開弓只是半開,即便沒有耗盡全力,射出十箭之後他還是停住了,天知道會不會還有後手,或者這些烏合之眾是不是誘餌,賊人實在草包的不像樣子,草包到有些假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僱工喊道:「馬蹄聲,馬蹄聲,有騎馬的從西邊過來了。」

    剛才的歡呼頓時安靜下來,難道這賊眾只是個幌子,後面還有..... ..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2 18:13
第一百五十章 這可不是做生意的路數

    能聽到馬蹄聲了,那距離也很近了,最開始的驚慌過後,可以看到一騎從賊眾的側面靠近過來。

    才一個騎馬的,剛剛安靜下去的雇工和車把式們又是躁動起來,更有眼尖的認出人來,就是先前離開的周青雲,另一位少爺東家。

    有人要歡呼,喊出聲就被人摀住嘴,這時候心情放鬆,大夥心思也靈動不少,有腦子活的想到,莫不是兩位老爺布下的局,你要是吆喝出來讓匪徒發覺,豈不是壞了大好局面。

    可到了這個時候,局面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賊匪四散奔逃,對車隊沒有一點的威脅,對賊人來說這車隊就是追命的所在,離得越遠越好。

    眼神好的能看到周青雲先前在馬上要張弓搭箭,猶豫了下又是放下,在馬背上抄起了雁翎刀,直接衝進了潰散的人群中,揮刀就砍了下去,這等追砍就是割草,一刀砍下去就是一條人命。

    周青雲的一騎衝擊讓賊人們徹底潰散,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們漫無目的的奔逃,就那麼消失在漸濃的夜色黑暗中。

    砍殺幾個人之後,周青雲本想追擊,但又是勒住了韁繩,對貨堆上的朱達喊道:「我去把馬帶回來,你們先收拾著。」

    朱達的坐騎交給周青雲帶走,應該是被拴在了遠處,這次來的賊人實在太不值一提,就算獅子搏兔,也懶得動爪子。

    等周青雲騎馬離開之後,大車圍著的車把式和雇工們先是安靜,隨後爆發出歡呼,更有人喜極而泣,好像經歷了一番生死間的大凶險,對他們來說,真正有可能殺他們的反倒是朱達,而且還殺了一個。

    「別吆喝了,出去收拾屍體,挖坑埋掉,不然被後面的人看到也是麻煩。」朱達命令說道。

    現在道路上當然沒有其他趕路的商旅,可這裡又是必經之路,明日白天被人看到滿地屍體,雖說大部分人會裝作看不見的過去,只要有那麼一兩個多事的,多少就會有些麻煩,對衙門來說,再怎麼糊弄,起碼在人命官司上要做表面功夫。

    收屍挖坑這種活計,雇工們倒沒什麼牴觸,不說這次大難,平日裡多多少少也見過路倒餓殍這種。

    「爺爺們,小的也是沒奈何才來做這個,小的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救救小的!」

    以朱達的射術,自然做不到一箭殺人,有三四個被射中之後只是跑不得,爬又爬不快,眼見著同夥都是散掉,只能在那裡求饒了。

    這時候求饒喊話還是中氣十足,不過朱達卻知道他們活不長了,箭簇已經深入體內,箭簇上沾染的髒污東西肯定會感染血肉,拔掉箭簇本身會造成大出血,這一關就很難過去,時間拖延的稍微一長,傷風敗血,那就更活不成了,看這些賊人破衣爛衫的模樣,想必沒有人給他們救治的。

    坐在貨堆上的朱達擺了擺手說道:「給他們個痛快吧!」

    這話說出,歡欣鼓舞的氣氛又是沉寂下來,雇工和車把式們都轉頭看著朱達,「給個痛快」大家都能理解,可誰來動手,大夥都算是良民百姓,怎麼就要動手殺人了。

    「你們這些孬種,你們不來我來!」看著氣氛沉寂,張進北粗聲說道,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顫抖,明顯想要打開局面的意思。

    「你停住,每個人把木槍撿起來,圍住一個人紮下去,扎死算完,誰不動手,現在就得死!」朱達喝止了張進北,卻從車上站起來,又把弓拿在手上,也正在這個時候,一人雙馬的周青雲從遠處回來,卻沒有立時歸隊,只是在另一邊看著。

    剛才的戰鬥大夥都看得清楚,朱達站在車頂張弓射箭,射殺了十餘人,而周青雲騎馬砍殺,手上也有三五條人命,現在距離大車不遠,朱達的弓箭夠得著,而且就算跑出去幾個,兩條腿還能跑過四條腿嗎?

    「他們現在求饒,要是這大車被打破了,求饒的就是你們,你們覺得這賊人會大發慈悲放人嗎?還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宰了吃肉?」朱達揚聲說道。

    這話說完之後,雇工和車把式臉上的恐慌和忐忑去了不少,朱達沒給他們繼續動搖的機會,指著李和說道:「老三,你看著他們殺人,誰不動手你點出來,我送他上路!」

    儘管李和也是面色蒼白,可聽到這話沒有一絲遲疑,揮舞著鋼刀說道:「都還愣著幹什麼,先圍過來!」

    朱達和下面人等的大聲對談自然也被賊匪的傷員聽到,這麼毫無顧忌的說著如何殺人,而且被殺的還是自家,讓這些人心膽俱喪,有人直接上下失禁,哭喊著求饒,有人拼了命的活動身體向前爬。

    朱達接下來沒說話,只是站在貨堆上向下看,天越來越黑,稍遠些已經黑乎乎看不清什麼了,就在李和的催促下,朱達的注視下,手持木槍的一干人圍住了一名賊匪的傷員,大多數人的手臂都在顫抖不停,但沒有遲疑太久,在李和用刀背抽打一人之後,大家還是下了手,木槍也能殺人,賊匪身上沒有足夠的防護,但往往第一下刺中的不是要害,要連續刺下去才能殺人。

    年輕雇工們的第一下往往是哭著動手,第二下有人嘔吐,只是見了血之後,大家就那麼木然的一下一下的戳下去,把那受傷的賊人戳刺的血肉模糊,再無聲息。

    在戳刺的時候,受傷的賊人求饒、痛罵、哀嚎,甚至還有嚇得昏過去的,但殺了第一個之後,雇工們就再沒有停手。

    逃生和勝利之後的喜悅氣氛蕩然無存,沒有人歡呼,甚至沒有人驚慌失措和噁心,大家只是木然的做事,把屍體扒光,把屍體身上的財物搜檢一空,然後在路旁挖個坑埋進去。

    已經有人在路旁生起了火堆,做完這一切的雇工和車把式們聚集到火堆旁,這次出行的飯食很不差,餅子醃菜管夠不說,每天還有個熟雞蛋吃,這讓大夥都很期待吃飯,不過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很沉默,甚至都沒什麼食慾。

    朱達和周青雲沒有單獨在一邊,而是和大夥坐在一起,他們兩個和雇工們吃得是同樣的飯菜,此時和大家的區別就是胃口不錯,李和則是邊吃邊忙碌,很多細碎的事務要他去操心。

    雖說他們兩個不講究上下尊卑,但雇工甚至車把式們對他倆充滿了敬畏,和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

    「逼他們做這個,是不是太狠了,這些蟊賊我們兩個就能殺光。」周青雲低聲說道。

    朱達笑著低聲回答說道:「多幾個人幫忙,總比就咱們兩個強,再說了,這次出來回去少說要五六天,這些人難道都要我們兩個照顧嗎?」

    周青雲瞥了朱達一眼,盯著火堆說道:「恐怕你打算的不光這五六天吧?」

    「誰都知道出城有風險,可這二十個,不,十九個了還是跟著出來,要麼沒牽掛,要麼膽子大,以後咱們指望不了太平生意安分日子,這樣沒牽掛膽子大的就要多找些,總歸有用的。」

    「你真是變了個人。」周青雲悶聲說了句。

    三口兩口把餅子吃飯,朱達低頭看了看身前,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伙賊人身上有些財貨,被射死殺死的這十二人裡,居然搜出來兩千多文銅錢,三兩多散碎銀子,和七件銀銅飾物,不知道是搶掠所得還是從死屍上扒下來的,以朱達和周青雲的經驗,這些東西算十兩銀子不算高估。

    儘管雇工們還在殺人見血被震撼的負面情緒中,可大夥的眼神還是禁不住朝著那一小堆財貨上瞄,實際上他們連死人的衣服都要扒下來,當朱達喝令他們燒掉的時候,不少人都覺得可惜。

    在這個時候,倒是車把式們的狀態好些,和沒什麼見識的雇工不同,他們好歹走南闖北去得地方多些,行商客旅的見識不少,恢復正常也快,他們除了吃餅子醃菜之外,居然有個車把式還帶了一壺酒,先過來讓朱達和周青雲喝,被拒絕之後回去幾個車把式換著喝得興高采烈。

    朱達拍了拍手,這次不用李和主動維持秩序,場面立刻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看向他,這威嚴已經立起來了。

    「這次大夥都出了力,這些繳獲我取三成,大家把其他的分了。」朱達拿著匕首將繳獲分成了兩份,情不自禁看過來的眾人都注意到,朱達只給自己撿了三樣銅貨,是最不值錢的,繳獲的時候車把式們都看過,確實是銅的,這金子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雇工和車把式們的負面情緒立刻煙消雲散,什麼都是假的,每個人能分到幾百文的外快才是真的,這東家可真大方。

    「老三,你來給大夥分一下,切記要公平。」朱達招呼李和說道,李和笑嘻嘻的上前來分配,剛才還坐得很遠的一干人立刻圍了過來。

    「大夥都是手上沾血的人了,要是消息洩露,或是被官府拿到,不但要送到大牢裡,到手的錢財也全都沒了,把這些事想清楚,是拿錢吃肉喝酒,還是去大牢裡受罪。」站起來的朱達悠然說道。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