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23
V123210 發表於 2017-6-9 17:41
誅明 第一百零一章 此為基業 鐵律無奈

    確定沒有洩密之後,朱達鬆了口氣,也大概明白眾人為什麼改變感受,殺人多了,身上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在改變,一個人掩蓋隱藏的再好,也沒辦法阻止別人的本能和潛意識,不過他對這樣的改變並不緊張,更談不上反感,因為這樣可以更有效的發出命令,執行那些規則。

    走出加工醃蛋的那個院子之後,會路過一片開闊的貨場,在這裡視野略好些,能看到北邊和西邊的烽煙,朱達瞥了眼後沒有在意,現如今也不會有什麼人在意了,三年前大家還有些緊張,現在都是漠然和麻木,按照商隊帶回來的消息,邊牆和關口已經被韃子打破幾次了,但都沒有太過深入,就被官軍趕了出去,不過也有人危言聳聽的講,韃子已經衝進來幾十次,只不過官府隱瞞不報而已。

    這些軍情軍報並沒有影響到懷仁縣和大同左衛的生活,這邊相對於大明是邊鎮,可在大同卻算是腹地了,那些軍報再怎麼驚人都是距離很遠的事情,畢竟北邊還是照常來商隊,甚至還有蒙古人的隊伍,要真是有亂子,誰還敢做什麼生意,這不是一切照常嗎?

    這方圓百餘里的地方,恐怕只有河邊新村對這個才重視,朱達看了眼烽煙,又是叮囑說道:「地道一定要勤著維護,每隔幾天就要叫著大夥一起練疏散,千萬別懈怠了,幹活要緊,活命也要緊,明白嗎?」

    幾個人習慣性的點頭,鄧開笑哈哈的說道:「朱少爺也不用擔心,邊牆那些孬種看到個兔子也要把烽火點起來,前些日子我去懷仁縣辦差,縣城裡面都沒咱們這麼緊張。」

    聽到這話,一直很溫和的朱達神情肅然,悶聲說道:「縣城有城牆,韃子打不破城牆,可咱們這邊有什麼,就算把土圍子修起來,又能擋住多久,咱們又能修出什麼樣的圍子來,要是來了賊匪怎麼辦?大夥能擋得住?這些罈罈罐罐的可以再置辦,好不容易練出來的人手沒了,他們家裡父母妻兒怎麼辦?」

    這一疊聲的問題讓鄧開啞口無言,等朱達停住不說了才低聲嘟囔道:「這麼太平的年景......」

    話沒說完,朱達立刻瞪了過來,幾位成人連同李應下意識的低頭,那鄧開甚至把頭扭過去,不敢對視。

    接下來去的院子裡倒是簡單,都是些半大孩子甚至是孩童在忙碌,他們所做的就是把各種食物材料清理乾淨,有的是雞鴨蛋,有的是干菜之類的土產。

    少男少女和孩童們一刻不停的辛苦著,邊上則是有婆娘領著盯著,稍有不對就是喝罵,手裡拿著的柳枝也不是嚇唬人用的,時不時的就上前抽打。

    忙碌的孩子們滿頭汗水,很害怕管事的婆姨,朱達他們進來後,甚至連抬頭好奇的看看都不敢。

    在那二十餘年裡,無論農村城市,只要不是太極端的地方和環境,孩童們總歸有個過得去的童年,如果是他們在做這樣的勞動,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會問責體制,兔死狐悲的家長們會表現出憤怒,國家機器也會認真的追查,在那個時代,這對這個年紀的男孩女孩們的確是個摧殘,的確讓他們喪失了童年和學習知識的機會,但在這個時代,每個家庭甚至每個孩童本身都感謝這樣的辛苦.....

    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讓孩子們能自食其力,不必消耗家裡的存糧,有人教他們手藝和規矩,不再到處瘋跑瘋玩,擔心上山下河出什麼危險,或者被枴子或者混賬殘害,就連孩子們自己都很高興,能吃飽了,能吃些油鹽。

    當溫飽都滿足不了的時候,就沒那麼多人道主義的關懷了,生死才是最要緊的,誰做到了這個,誰就是大善人。

    不過朱達在這裡比其他處更輕鬆些,而且是發自內心的輕鬆,在離開前揚聲說道:「明天中午加餐,一人一個蛋,不能帶回家,吃完了才行。」

    說完這句之後,辛苦勞作的少男少女歡呼一片,管事的婆姨也不好訓斥,只在那裡彼此說道:「這些崽子們真是有福,遇到了朱少爺這樣的大善人!」

    朱達一行人的笑容都是發自內心,對兒童和少年的關愛,是人本能的一種,在有條件的情況下,誰都願意這麼做。

    出了這個院子之後,卻是一片空地,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邊和另一個院子的間隔很大,中間的橫豎道路格外的「寬」,就和空地貨場沒什麼區別。

    「小達,那裡味道不好聞,又是髒污地方,別去看了吧?」朱達的父親開口說道,其他人都是贊同的點頭,看什麼不看什麼,在這樣類似「檢查」的場合下,也只有朱石頭有這個資格。

    朱達笑著搖搖頭,開口說道:「沒事,無非就是雞鴨血的味道,我受得了。」

    聽他說這句,大家都苦笑著點頭,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不是不想讓朱達去,而是大家不想去。

    倒是站在邊上的鄧開低聲嘟囔了句「人血都見得多了,雞鴨血算個什麼」,說話的聲音小,沒有人能聽到。

    鹽棧護衛騎士出身的,少不得在廝殺場上滾過二十年,刀尖舔血搏命,對很多細節他們自然能感覺的到。

    出了這個院子後,儘管還在空地上站著,可氣味已經有些古怪了,有香氣也有腥臭氣,邊上的周青雲拿手在鼻子上捂了捂,然後皺眉放下手,朱達和其他人都是滿臉笑容的向前走。

    「大家例錢和分紅都不少,想吃什麼就從店裡買,別佔這邊的便宜,那些雞鴨雜碎和風雞臘鴨什麼的沒幾個錢,這樣的便宜佔了不會得什麼實惠,只會讓下面做事的勞力們看不起,幾位也不要嫌我絮叨,我知道大家都很規矩,我就是提醒一句。」朱達看似無意的絮叨說道。

    「那是,那是!」

    「還用小達你說,大夥都知道分寸。」

    「誰也不會貪這口。」

    朱達身邊人七嘴八舌的說道,朱石頭倒是坦然,李家父子兩個也好,那鄧開卻在乾笑。

    這些雞鴨肉製品自然不是什麼無上美味,可味道不差,又是肉食,對於物資匱乏的鄉下來說很吸引人,在一開始,勞力們的偷拿很讓人頭疼,用皮鞭板子和罰款抄家整治之後才糾正過來,下面管住了,上面的也管不住手,畢竟這是口肉,在大同地面上,地主家也是缺油缺肉的。

    鄧開自從來到白堡村做事之後,就不像從前那麼警醒謹慎了,喜歡喝幾口酒,這下酒菜就是用這邊的東西找補了。

    朱達倒不是心疼這些東西,而是規矩好不容易立起來,如果放縱不管,很容易就這麼亂下去,不過這個事,也只能這麼提醒下。

    接下來要去那院子是屠殺雞鴨的地方,外面送來的雞鴨都在這裡屠宰去毛分割,然後分門別類送到其他院子去,朱達本來想把這些院子稱作「車間」,可總覺得彆扭,後來也就算了。

    「生病的雞鴨一定不能下鍋,不能給人吃,也不能給貓狗吃,一律埋起來,鬧起疫病來,誰也擔不起!」朱達說這個的時候,當真是疾言厲色,他每次說起這個都是嚴厲非常。

    不過這個強調的背後同樣很無奈,即便是朱達的父母都覺得他這麼要求太忘本,「好日子沒過幾天就這麼浪費」,不止一個人這麼說,甚至有老人滿不在乎的說「吃壞了也沒啥,反正都要死了......」。

    儘管每次都這麼強調,可根本是屢禁不絕,朱達所能控制的,只是不要影響到這邊的生意,也不要影響到勞力的健康。

    雞鴨屠宰處理的場院裡人反而不多,屠宰和分割甚至拔毛都需要一定技能,在這邊勞作的大部分是壯漢,少部分婦人也很健碩,比起其他場院的勞力來,他們健康狀況都很不錯,畢竟這個時代能稱得上壯實的人並不多,對應著健康情況,比起其他場院來,他們的工錢也是最高的。

    朱達在這邊檢查的最仔細,跟著他的每個人也是如臨大敵的對待,可結果卻是最好的,連小毛病都不多,按說這屠宰分割的地方雜碎最多,血肉羽毛之類的垃圾更難處理,按照朱達的「食品衛生」要求,能被挑的錯處肯定不少,之所以這邊沒什麼問題,是因為這邊的要求一直是最嚴格的,而且這裡的勞力都是帶著技藝來的,他們是更純粹的被僱傭關係,覺悟和自覺也就更好,加上李總旗父子和鄧開盯得很嚴,所以才有這樣的好結果。

    「這裡不錯,比別處都要好。」

    「那次出事,浪費了那麼多肉,白瞎了銀錢,大家都是心疼,誰還敢再出岔子!」鄧開悶聲說道。

    能讓大家自覺起來的,也就是慘痛或者說「肉疼」的教訓了,在場的幾個人,包括家境稍好的李總旗父子在內,都說不上經歷過什麼好日子,自然也就見不得浪費,儘管大頭損失不在自家身上,可還是受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9 17:42
第一百零二章 河泥生財 病癒奇蹟

    幾次因為監管維護不善,雞鴨腐壞造成丟棄和損失,甚至連人都吃不了,分紅和月例被扣讓人頭疼,發生在眼前的浪費更讓認無法接受。

    離開了屠宰分割的場院之後,朱達神情平靜不去說,眾人神情都是輕鬆了不少,朱石頭臉上還浮現出笑容。

    初來這「河邊新村」的話,會以為這邊是一個個大場院組成的,在外面看只能看到院牆,可只有走到這邊之後才會發現還有另外的規制,這邊能看到些低矮的屋子,成人出入恐怕要彎腰低頭,環繞著屋子的是好大一圈籬笆,一直延伸到河邊,更讓人驚奇的是,籬笆和柵欄甚至扎進了河中,露出河面的也是密密麻麻。

    在這處瀕臨河岸的院子西邊看著兩扇小門,門外有幾個壯健婆娘忙碌不停,時不時的就有少年少女提著籃子來到外面,籃子裡面裝著的都是禽蛋。

    來到這裡之後,朱石頭拍了拍朱達的肩膀,笑著說道:「晚飯喊著你兩個師傅還有青雲,都來家裡吃飯。」其他人則是拱手抱拳,都是打了個招呼之後離開。

    只有朱達和周青雲向著院內走去,門前的幾個婆娘倒沒那麼恭敬,也是笑著打招呼讓他們進去。

    「河邊新村」這樣的建築規制並不常見,尤其這種連接成片的高牆大院,四里八鄉的軍丁百姓們,甚至鄭家集的鎮民們,所習慣的宅院都要矮小許多,這讓在這裡勞作的人們更不適應,壓抑感是免不了的,就連朱達也是如此。

    可進了這個臨河的院子之後,卻立刻變得心曠神怡,柵欄畢竟不是密不透風的高牆,這個院子與河面連成一體,雖說河面上也有柵欄阻隔,可乍看卻像開放通透,對岸的山河好像是這院子一部分,此情此景下,又有先前的對比,人的心情自然會好。

    夏日晴好,青山碧水,的確是一番美景,如果沒有那麼多鴨子的嘎嘎亂叫,和若有若無的排泄氣味,這一切就更好了。

    臨河所在是草窩子和沙灘地,從前的夏米河邊當然沒有這樣的地形,這是為了方便鴨子生蛋和活動做出來的,當時風言風語很是不少,看笑話的人更不用說了,但見到效果之後都是驚掉了下巴。

    有二十幾位少男少女在河灘地這邊巡視,少年們都是布遮住口鼻,用小鏟子將排泄物鏟進專門的筐裡,這麼多鴨子每日裡產生的排泄物當真不少,鴨糞之類說起來髒污,卻是很有價值的肥料,糞肥另外的地方堆積處理,然後運到白堡村和下馬村肥田,外村也有來討的,那就要花錢或者拿東西來換了。

    本村和鄰村百姓也不是白用這肥料,往往要用勞力來換,這規矩剛立起來的時候,可不止一個人念叨,說「朱家連便溺都要做生意」,但看了朱家以及向家還有李總旗家田地的長勢,任誰也都知道這生意讓人不舒服,可還是得做。

    等一年過去,也沒什麼人念叨埋怨了,看看自家田地的收成,大家都琢磨著是不是明年多弄些,或者去山裡開幾分荒地,這日子還能上一層。

    「除了這便溺的生意,河底的生意也做得,這是財神童子下凡......」,這也是村民們的話,開始朱家和他們用一樣的肥料,後來卻改用養鴨河段河底下的河泥了,這看著黑乎乎的,肥力卻更壯,原本朱家的田地只能說是中等,可這兩年養下來已經是上好的肥地。

    議論閒談是小事,不過大家也知道河泥肥田了,白堡村和下馬村周圍的幾條河溝還有那些半廢棄的水渠都成了搶手貨,被村民們清理的乾乾淨淨,裡面的淤泥自然被拿來施肥翻田,這麼做又有連帶的好處,淤泥清理乾淨之後,溝渠通暢,又有利於灌溉。

    肥力加大,灌溉又跟得上,白堡村和下馬村的收成當真是大漲,村民百姓家家都是歡呼雀躍,再加上在「新村」勞作所得,按照村裡老人的說法「過得好像在好年景過年」。

    沒有人忘掉這兩個村子是大同左衛的百戶堡,收成大漲日子好過之後就更不會忘掉,千戶和指揮們在第一年就惦記上了,只是這兩個村子卻有一位秀才和一位巡檢的面子,實在不好下狠手,而且這村子本身就有武力,幾十條青壯漢子多少有個隊形,舉著削尖烤硬沾過髒污的木槍,也不是好相與的。

    大同左衛也沒多少硬來的底氣,原本衛所裡近百騎馬的家丁,可楊雄得了軍中的實職上任,為了能坐得住坐得穩,除了把自家武力帶過去之外,還大力招募衛所裡的騎馬家丁。

    大凡是能戰善戰的青壯精銳,心裡都是有幾分念想的,不願意做些催租欺人的打手,能跟著到軍中效力,能去陣前廝殺博個功名富貴,這才是他們心中所願。

    結果楊雄一去上任,大同左衛真正能打的騎馬家丁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沒膽子圖享受的,這些人欺壓下平常的百戶村寨還行,對付白堡村這種已經抱團又有靠山的就有心無力了,何況背後還有讀書人和土豪,加上大同左衛的將門一直沒有完全消化私鹽生意,所以就這麼放了下來。

    這種「生產隊」與「供銷社」結合的法子,放在朱達的那二十多年人生中不值一提,可在這個時代卻先進無比,等於是在這死氣沉沉的大同左衛和懷仁縣點燃了「市場經濟」這把火,或者說把原來微弱可以忽略不見的火苗燒起來了,鄭家集的興盛讓懷仁縣和大同左衛都跟著收益。

    衛所的將門,縣裡的官吏豪強,都在這興盛中得到了這樣那樣的好處,勉強算是做到了多贏的局面,再考慮到這塊肥肉背後的尖刺,大家就這麼旁觀其存在。

    當然未嘗沒有人打著養肥了再下手的主意,只是沒人想到朱達的產業會長得這麼快,實力隨之增大的同時,又有些若有若無的傳聞,讓很多人心存疑慮。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秦秀才剛過三十歲,對於讀書人來說,還很年輕,顧忌他並不僅僅因為他是個秀才,儘管大同邊鎮的讀書人很稀少,更關鍵的是,秦川還有可能,三年一次的鄉試,三年一次的會試,他還有在青雲富貴路上的很多可能,現在得罪了,將來會有什麼禍患,誰都不好說。

    對年輕讀書人的顧忌,並不僅僅在大同邊鎮,整個大明都是如此,有理智的人都會這麼想,至於那些見不得光的人物,這些年若有若無的傳聞足夠嚇阻他們了。

    在這個大院子裡女孩最多,她們或是在照看鴨群,或是在拾撿鴨蛋,還有的準備食料,這也是其他人不跟著進院子的原因,這邊女人太多,頗有些不方便的地方,雖說窮苦偏僻地方不講究禮教大防,可不是毫無在意。

    少女少年們都見到了朱達,正在勞作中的人是不能見禮問好的,鞠躬低頭足夠,朱達倒是不在意他們的禮數,他和周青雲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應該過來迎接的人反倒不見。

    養鴨的這個院子是朱達的母親朱王氏和李總旗的女兒李春花在管,朱達每次來到,她們兩個都會熱情相迎,朱家母子情深就不必說了,李家閨女的心意大家都看得很明白。

    不過沒什麼人覺得奇怪,甚至朱家父母和李總旗一家都有意無意的撮合,畢竟對朱家來說,總旗算是高貴門第,對於李總旗一家來說,方圓百里的確找不到比朱達更出色的佳婿。

    李春花當年很瞧不上朱達,可這幾年父母和兄長不住的誇獎,她和朱達公事私事接觸的也不少,好感慢慢也就養成了,每次見到朱達總有些小兒女情態,而朱達應對的落落大方更讓這武家女兒心頭亂撞。

    朱達對這個女孩倒沒有太多心思,不然也不會落落大方的應對,但李春花比起她的同齡人來說健康和活潑許多,有一種天然的活力,這讓朱達對她印象不差,但也僅此而已了,他的這種態度還引起了另一種誤會,這個誤會也有很多人相信,鄭家集和白堡村這邊很多人都猜朱達可能想娶秦琴。

    從功利的角度來看,娶個年輕富裕秀才的獨女肯定比總旗的三女好處多很多,何況朱達和秦琴之間倒是真有幾分青梅竹馬的意思,之所以大家沒有坐實,因為秦秀才沒有表態,從同樣功利的角度來看,秦秀才把自己的獨女嫁給個底層軍戶,儘管這個軍戶頗有才略,那也是不合算的。

    外人如何猜測,朱達懶得理會,他覺得自己還沒到考慮這些的時候,現在的朱達,只是疑惑這邊為什麼沒見到管事的人。

    「嬸子她們在那邊?那不是袁師傅?」作為一名射手,周青雲的視力很不錯,他立刻發現了。

    聽到這話朱達愣了下,心說袁標袁師傅不是喝了藥在床上躺著嗎?怎麼會來這邊,順著周青雲的指點看過去,看到自己母親和李春花攙著一個人,和袁師傅還真像.....兩人對視一眼,快步向那邊跑了過去,。

    「袁師傅,你怎麼起來了?」等跑到跟前後,朱達甚至都沒顧得上和母親打招呼,直接驚訝的發問。

    這邊還真是袁標袁師傅,從白堡村來到河邊新村也要走個兩三里路,對於成人孩童都很簡單,可方才袁師傅咳嗽的已經站不住了,怎麼能走過來,更古怪的是,每次舊傷發作的蒼白臉色此時居然很紅潤。

    「這邊風景還真不錯,倒像是什麼桃源的。」袁標站在那裡念叨一句,他此時的精神很好,居然不用人攙扶。

    說完這句,袁標才轉過頭來笑著說道:「剛才醒過來,這身子熨帖的很,幾年都沒這麼舒服過,趁著有精神出來轉轉,沒準這舊傷全都好了。」

    舊傷這就痊癒?那可是好事,朱達下意識的高興起來,還沒等他說話,卻看到自己母親朱王氏表情不太對,儘管也帶著遷就的笑容,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是強自歡笑,倒是站在一邊攙扶的李春花有些不知所措。

    「那真是太好了......」邊上的周青雲卻歡呼出聲。

    「等袁師傅身體好了,我和青雲陪著你去大同走一圈,袁伯你不總念叨著那邊,還要去偏關看看嗎?」朱達也笑著說道。

    偏關是山西的水陸碼頭,陝西和山西陸路和水路的交匯地,也是山西總兵駐地,後世儘管沒什麼名聲,可如今卻是數得著的繁華處所,差不多能和大同相提並論了。

    袁標笑著搖頭,緩聲說道:「去什麼偏關大同,我領著你們去京城和開封走走,要不就沿著運河向南去。」

    聽袁師傅這麼說,朱達跟著興奮起來,他一直想要看更廣闊的天地,對這個時代瞭解更多,但沒能力和資本走太遠,也脫不開身,可現在就不同了,有見多識廣的袁標領著,那麼路上一定會精彩的很,不用擔心安全,能漲很多見識,當然,現在手裡銀子不缺,路上也會很舒服。

    正要說什麼的時候,朱達卻看到母親衝自己使眼色,從開始他就覺得母親朱王氏有些不對勁,朱王氏不是一個小氣的人,要說袁標這傷疤做派的確會讓平民百姓害怕,可那是剛認識的時候,後來熟悉了也是和向伯一般對待,袁標見多識廣,又是個風趣人,上上下下對他很親近,怎麼今日這般?

    朱達又看了眼李春花,女孩現在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李春花畢竟是女孩,心思很細膩,平時雖然努力和朱達親近,可今天明顯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到底怎麼了?

    詫異之餘,他突然意識到不對,母親的強顏歡笑和眼神中掩蓋的情緒朱達看出來了,是悲慼,是哀傷。

    想明白這個,朱達突然感覺到心口抽痛,哀慟和悲傷湧上,這那裡是什麼病癒的奇蹟,這是迴光返照!

    「.......還想去邊牆走走.......」老人在一旁微笑著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2 18:09
第一百零三章 死不瞑目 危險為難

    那有什麼奇蹟的痊癒,被舊傷困擾了二十餘年的袁標身體開始崩潰,只不過這崩潰來的太突然,讓人沒有準備。

    朱達臉上保持著微笑,可內裡卻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他和周青雲名義上的師父是向伯向岳,但這一身本領都是袁標教授,這三年來是袁師傅帶著他們歷練,帶著他們闖蕩,把全身所學毫無保留的教給了他們,他們之間早就是真正的師徒,甚至比這個還要親密。

    若有個準備還好,但現在親眼見證老人的迴光返照,這才真正讓人受不了,即便算上那二十餘年的人生,朱達也沒經歷過什麼生離死別,今天,現在,就在眼前,朱達狠狠的咬著牙,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他臉上的笑容已經很不自然,接近扭曲。

    人在迴光返照時極少有自己意識到的,袁標也是如此,他完全被眼前的田園風光吸引住,還向前走了幾步,不知腳下打滑還是怎地,趔趄了下,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

    朱達和周青雲的動作都十分敏捷,老人身體歪倒的時候,兩個人已經衝了過去,一左一右的將老人扶住。

    剛扶住袁標,就看到老人的臉色已經大變,袁標向前走的時候背對眾人,誰能想到就這短短幾步的時間,老人的臉色已經由剛才「健康」的紅潤變為了灰白,,整個人那虛幻的好狀態煙消雲散,似乎睜眼開口都極為吃力。

    「師父,師父!」朱達連喊了兩聲,周青雲也意識到剛才老人的「痊癒」意味著什麼,只是攙著老人,眼眶已經紅了。

    袁標想要說話,但張嘴似乎要千鈞之力,幾次都沒有成功,只是最後才虛弱無比的說道:「我不行了......」聲音低的幾乎聽不到。

    「師父,你沒事,我背你回去吃藥,吃完藥就好了!」朱達急忙回答說道,這還是袁標教授的知識,人在垂死之際一定不能自己喪氣,一定要堅持,這樣還有幾絲機會,如果自己放棄,那就是生機渙散,神仙也救不回了。

    在周青雲的幫忙下,把老人搭在肩上,朱達的母親朱王氏已經出去喊人,趴在朱達背上的袁標,連呼吸都有些微弱了。

    河邊新村物資和人手都是齊備,朱達才把人背出去,就有人趕著馬車來到,朱達父親和李總旗以及鄧開都是跑了過來。

    「先別急著放,找乾草鋪上,車把式等下要慢走,不能快!」鄧開的經驗很豐富,吆喝著讓大家準備。

    養鴨的場院裡乾草不缺,少年少女們很快就把大車上鋪了厚厚一層,朱達把老人放了上去,看著其他人還要跟上來,他連忙擺擺手說道:「我和青雲忙得過來,你們忙自己的。」

    對朱達的話,大家倒沒什麼異議,他雖然才十五歲,可行事和成人已經沒有區別,大家跟著去恐怕也是添亂,只是憂心忡忡的目送朱達和周青雲跟著大車離開河邊新村。

    河邊和白堡村之間的道路寬闊平整,倒是沒有給老人太多顛簸,朱達跟著大車快走了幾步,卻用手拍了下額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兩寸見方的小盒子,打開後裡面有兩顆指頭肚大小的藥丸。

    朱達和周青雲兩個人上了大車,車把式則是下車去前面牽著牲口,步行向前,也不敢讓拉車的牲口跑,老人受不了這個。

    「青雲,拿著水葫蘆過來。」招呼了一聲,朱達捏破藥丸的蠟封,又用力撬開老人的牙關,用水把兩丸藥都送了下去。

    「能有用嗎?」周青雲悶悶的問道。

    朱達搖搖頭,盯著已經陷入昏迷的老人說道:「袁師傅當年說了,這兩顆藥一定要喂他吃下去,不然死也不甘心。」

    這兩顆丸藥倒沒什麼神秘,是袁伯拜託那許三哥去大同買回來的,說是人瀕死之際還能續命片刻,能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在朱達想來,裡面應該是有些大補甚至刺激性強的虎狼藥,能夠激發人片刻的潛能。

    看著猶如枯木的老人面容,朱達覺得心頭沉重,從袁標舊傷惡化那天起,他就已經知道這一天要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說起來,老人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心底還藏著什麼呢?

    「師父醒了!」周青雲喊道,他們老少三人一直小心翼翼的避開「師徒」的稱呼,無非是禮數和規矩,到了現在,誰也顧不得這些。

    前面牽著牲口的車把式剛要喝停,朱達卻示意繼續向前,耽誤不得時間,能早到家一些,或許還有虛無縹緲的可能。

    朱達看到老人眼睛半開,先是迷茫,然後又恢復了些許的清明,朱達連忙湊過去問道:「師父,我和青雲都在,您有什麼話說!」

    到這個當口,連忌諱都不必講了,袁標聲音很虛弱,但卻沒什麼恐懼和哀傷,只是帶著股看破一切的平靜「......你們把鄭勇殺了......」

    聽到這句話,朱達和周青雲都是愕然,沒曾想袁標會說出這個,鄭勇就是鄭家集鄭巡檢的長子,是鄭家勢力的第二號人物,已經開始主持鄭家的一些事務。

    朱達第一次見到鄭勇就是這鄭家少爺出來安撫受害親屬那次,一個矮胖的年輕人,在那次之後又打過幾次交道,因為秦秀才的關係,朱達在鄭家集算得上一號人物,和鄭勇打交道的時候大家態度都很客氣,至於鄭勇這個人,感覺為人處事很老練,不是那種評書話本裡的紈褲子弟,但也僅此而已了,江湖上混熟的都這等模樣,沒太多稀奇。

    為何要殺這個人,鄭巡檢的長子可不好殺,鄭勇本身武藝就不差,不然也沒辦法統合鄭家那些家丁私兵,何況這鄭勇平時出入都是前呼後擁的,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這還沒說鄭家的勢力以及各種事後的麻煩。

    「......鄭家集周圍這些年一直有年輕女人死,那些被禍害死得慘的,都是鄭勇下的手,我沒辦法攔著,也怕連累別人......」

    話說到這裡,袁標呼吸有些急促,話也說不連續了,朱達和周青雲對視一眼,卻覺得寒意從腳底一直泛起到腦門,天氣儘管很炎熱,可感覺渾身汗毛都豎起來。

    鄭家集方圓幾十里這些年一直有年輕女人死掉,死的都是窮苦人家的女人,有未出閣的閨女,也有剛嫁人不久的小媳婦,每個人都死的很慘,不光被糟蹋過,而且屍首不全,看著好像被野獸撕咬過一樣。

    報官後說是盜匪作惡,卻一直沒有抓到人,後來開始傳言什麼妖魔作祟,就這麼一直下去,都已經成了常態,開始時一年一個,現在則是三個月死一個,原來是鄭家集周邊外圍,最近一年,鄭家集內已經死了兩個,鄭家集的護衛也加強了巡視。

    當時朱達和周青雲還特意和袁標討論過,說在鄭家集這樣的封閉所在,有人敢作惡的話很快就會被抓住,因為很難跑掉,很容易被甕中捉鱉,他們還特意加強了對秦琴的看護,有個賦閒的騎馬家丁專門為秦家護衛,沒曾想這罪犯就在眼皮底下,怪不得,鄭家護衛抓不到這個人。

    老人的呼吸越來越緩慢,眼睛裡剛剛出現的那點清明光芒又變得黯淡了下去,沒等朱達和周青雲說話,袁標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我心裡放不下,也怕連累了你們,你......」

    話停在了這裡,老人嘴半張開,眼睛圓睜著,卻是徹底失去了生氣,朱達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恍惚了下,隨即才覺得撕心裂肺的痛苦充斥著胸膛,視野被淚水弄得模糊一片,抓住袁標的手啞著嗓子嘶聲說道:「師父,師父,師父......」

    感覺老人的手冷下去,朱達喊了幾聲之後不知道說什麼,只坐在大車上無聲的哭,周青雲還在拚命的救護,用朱達教過他的法子,擠壓老人的胸膛,為袁標做人工呼吸,自然沒有絲毫的用處。

    「車把式,你快點,朱達,家裡還有藥,我騎馬去請郎中,你......」周青雲語無倫次的說道。

    這些話讓朱達的悲慟更甚,他深深呼吸,用力的擦了把眼睛,沙啞著說道:「沒用了,師父死了。」

    說完之後,朱達哭了出來,周青雲楞在那邊片刻,也是大聲嚎哭,這條大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看著大車上朱達和周青雲嚎哭,都覺得奇怪,不過不認得的都有正事要辦,認得的也不敢湊過來。

    快要進白堡村的時候,朱達已經停了哭聲,他看著前面牽馬的車伕,用很低的聲音說道:「車把式,車把式。」

    這聲音邊上的周青雲能聽到,還在抽泣的他納悶的抬頭,朱達依舊用很低的聲音在問,逐漸的把聲音放大,就這麼過了一會之後,前面的車伕才轉頭聽到,他一邊牽扯著韁繩,一邊回頭說道:「達少爺有啥吩咐?」

    「剛才車上說話你聽到了嗎?」

    「就聽到兩位少爺哭了,再就是剛才的招呼。」

    「這段日子你就不要出村送貨了,知道嗎?」

    周青雲看著朱達,他發現朱達面有淚痕,眼神卻很森冷。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7 18:06
第一百零四章 斯人已去 何日殺賊

    朱家在這片區域能動用的人力有很多,馬車還沒有進村的時候,白堡村就有人迎了出來,卻是向伯家的那個八叔。

    此刻「八叔」的臉上有震驚,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搓著手跑到馬車邊上,支吾著說道「小達......不不.....達少爺,我以為袁伯睡熟了,這才出去做活,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出了這等事......」

    因為哀慟哭泣,朱達感覺臉有些僵,他用手搓了幾把,從車上跳下來,啞著嗓子說道:「不干八叔的事,誰也想不到會在今天。」

    每次袁標來到這邊,服藥之後都會睡很久,這八叔在白堡村裡有事要操持,也不會時刻在炕邊照顧,這當然不能說盡心,可也是人之常情。

    安撫了八叔之後,那邊周青雲也跳下車來,朱達看了眼等在一旁的車伕,開口說道:「你先去向伯門前等著,人放在車上先不要動。」

    車把式答應了聲,連忙趕著車去了,等拉著屍體的馬車進了村子之後,朱達才悶聲對那八叔說道:「這個車伕從今以後不能離開白堡村和新村半步,直到我說讓走才能走,要是這車伕硬要走,你去找鄧開,一起把人殺了。」

    這八叔沒想到朱達會說這個,身體打了個顫,看到朱達盯著自己,連忙點頭說道:「我自己能收拾得了。」

    朱達點點頭,現在的八叔是個忙碌農活和生意的中年人,當年也是手上沾血的私鹽販子,這等事當然做得了。

    「袁師傅是從北邊逃回來的人,他早就有過交代,死了就火化成灰,有機會就倒在殺虎口關外的草原上,沒機會也不要下葬。」三人向村內走去,朱達說著接下來的安排,他的嗓子已經有些啞了。

    那二十餘年他無親無故,走得也無牽無掛,生離死別還是在這些年才經歷過,身邊親人更是第一次,這種哀慟和茫然讓朱達有些手足無措,可這些年生死廝殺的歷練不是白過的,他依舊沉穩。

    北邊的蒙古部落每次入寇都會擄掠大批的青壯男女北歸,這些漢人大部分都被作為奴隸使用,過得還不如牛馬,這些被擄去的青壯也有逃回來的,他們對蒙古各部都是深仇大恨,作戰時自然捨生忘死,大明官軍很喜歡吸納這些青壯參軍,因為絕無二心,而且作戰時候奮勇向前,甚至連京師最核心的禁軍都在招募這些人。

    當初袁標說出這個來歷的時候,朱達還嚇了一跳,心想自己誤打誤撞編造的那個「跑到北邊」的「教門人物」豈不是要露餡了,沒曾想袁標根本沒有懷疑,反覺的是再正常不過,因為大明南北走投無路的人物去除也就是那麼幾個,北上蒙古,南下南洋,也有西竄到西域的。

    就這麼回憶著和袁標的點點滴滴,朱達恍惚著來到了向家家門前,邊上的周青雲也好不到那裡去,他身形敏捷,性格又警醒,經過這幾年的歷練之後更是不凡,可就這麼短短一段路,卻差點被路上的小障礙絆倒。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離別,尤其是朱達,他本以為自己可以鐵石心腸,兩世為人加上這幾年殺人見血,本該對這等事平常對待,可真遇到了,還是這般。

    「要安排人去告訴向伯嗎?」八叔問了句,朱達沒有答應,產鹽的那個岩洞現在成了個小宅院,外面看起來是獵戶和山民的住處,裡面卻和岩洞相連,那邊比較隱蔽,不必擔心什麼風險,又因為在山中,風景宜人,向伯每次去住都會停留幾天,就當作休養了,對外只說是去打獵。

    朱達沉默片刻,又是晃了晃頭,狀態不是那麼渾噩恍惚,這才開口說道:「別去找向伯,他年紀大了,聽到這樣的消息未必受得了,何況趕回來能做什麼。」

    向伯倒真是老當益壯,這幾年吃穿用度都遠勝於從前,朱達和周青雲又讓他事事順心,可以說是人生最快活舒服的時光了,可他畢竟年紀大了,這幾年和袁標慢慢熟悉,因為都有過軍中的經歷,所以很是投緣,這樣一個噩耗突然告訴向伯,這精神衝擊很可能給老人造成麻煩,真要出了什麼事,在山裡可顧不過來。

    耽擱了這麼久,河邊新村的管事人們都已經趕了回來,朱達的父親、李總旗和鄧開,李應則是留在那邊盯著,一個人不在也不行。

    「小達,這......」誰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大家都知道袁標時日無多,也看到袁標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可大家都下意識的認為,老人還會撐很久,最起碼不會是現在,這件事就這麼突然發生,當真嚇了眾人一跳,朱達的父親朱石頭這幾年對自家兒子越來越瞭解,也越來越不瞭解,但朱石頭知道,朱達對至親的人感情很深,他很擔心自己的兒子傷心過度。

    朱達聽到了父親的問話,不過他的注意力都在袁標身上,老人很平靜的躺在那裡,自從舊傷開始發作,袁標每日裡總有一兩個時辰極為難受,而且一旦運動激烈,舊傷發作的就越劇烈,可即便如此,老人依舊帶著他們東北西走。

    如果現在不知道真相的話,躺在大車上的袁標好像睡著了,沉沉睡去,舊傷也不再發作,看著那麼安詳。

    朱達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眾人說道:「袁師傅早有交待,死在那裡,就在那邊火化,我這就去準備下,在村子北邊把袁師傅焚化。」

    眾人臉上都有不忍神色,李總旗猶豫了下,上前一步說道:「小達,袁師傅是怕後人麻煩,可咱們操辦這些事不難,還是給老人一個過得去的後事交代吧!」

    聽到這話,大家都是點頭,就連周青雲也頗為贊同,生死為大,時人都把這葬禮看得很重,而且講究入土為安,袁師傅對朱達和周青雲有傳授之恩,而且朱家現在很是富裕,算得上體面人家,如果將師傅就這麼簡單火化,傳出去會被人念叨,會被說成薄情寡義。

    李總旗是為朱達考慮,朱達當然能理解這個,他又是沉默了會,擠出個笑容說道:「李叔你的心意我懂,不過袁師傅生前說得很明白,我做晚輩的不好為了自己違逆他的遺願,就這麼火化了吧!」

    話說到這裡,旁人也不好給建議了,朱達平時很通情達理,也很尊敬長輩,不過每個人都知道朱達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主意打定,朱達建立這套體系的效率迅速體現了出來,乾柴和煤炭很快都送了過來,朱達和周青雲騎著馬,幾輛大車跟著,一同向白堡村北靠近山的空地走去,袁師傅騎的那匹馬就跟在裝運屍體的大車邊上,這匹坐騎意識到了什麼,一直焦躁不安的嘶鳴。

    兩個人沉默不語的走在前面,出了白堡村向北走,幾里地之後就是荒草地,村子周圍能開墾耕種的田地並不是無限的,村民步行需要體力,田地灌溉需要溝渠,所以以百戶為中心周圍一定距離的土地才能開墾,以白堡村這樣的地形,西北方向出去幾里就不適合耕種了,這邊用來放牛放羊和打草的地方,朱達準備在這邊種樹備著但還沒有開始,不過在這邊區域,時常有被清理乾淨的地方,正好用上。

    朱達的長輩們想跟過來,都被他拒絕了,想安排人來幫忙,也被拒絕了,只是找了個乾淨的瓦罐帶著。

    等到了這邊,車伕們卸下木柴和煤炭後,朱達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只留下他們兩個人在。

    木柴和煤炭都收拾的很齊整,朱達和周青雲將木柴圍成一圈,然後將煤炭朝著圈內填放,時不時還要用木柴做出間隔空隙,這也是袁師傅教授的法子,說是蒙古部落焚化所用的法子,可以燃起大火,當然那邊沒什麼煤炭。

    將袁師傅抬到了木柴和煤炭堆砌的平台上,按照老人生前的吩咐,朱達和周青雲搜了一遍袁標的身,這也是為什麼不讓其他人來這邊,雖說這是老人的遺願吩咐,可讓人看到後總歸是怪異。

    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並不多,在老人貼身的口袋裡,放著一根食指長短的釵子,釵子應該是銅質,製作的頗為粗陋,應該有一定年頭了,卻很閃亮,能看得出老人經常摩挲把玩,只是不知道這根銅釵對袁標意味著什麼,也不可能知道了。

    老人只是說火化時候身上不要留兵器和錢財,袁標在身體垮下去之後,很怕突然暴死,所以一切都說得很清楚,將銅釵放在老人手心,替他握緊,貼身的短刀和匕首則是取下。

    朱達和周青雲後退幾步,對著袁標的遺體跪下磕頭,然後將早就預備好的火油灑上,用火種點燃。

    大火燃起,在這樣的炎熱天氣中,朱達和周青雲都被烘的難受,可他們兩人依舊凝視火堆,汗水和淚水流出又烤乾。

    「什麼時候去殺鄭勇?」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2 18:06
誅明 第一百零五章 看透生死 不知言何

    何時去殺,怎麼去殺,朱達沒有回答,他們兩個也沒有議論,說過那一句話之後,兩人靜靜的看著大火燃燒,不時的添加柴草煤炭,一直等老人燒成了灰燼。

    等稍微冷卻了些,朱達和周青雲將焚化的骨灰聚攏裝進了瓦罐,又是向焚化的地方磕了幾個頭,這才上馬離開,冥冥中或許有些什麼,袁標的坐騎焦躁不安和悲鳴,等徹底焚化後,反倒是安靜了下來。

    回到村子後,發現一干管事的長輩都在村外等候,先迎上來的是朱達父親朱石頭。

    「小達,要不要做一場法事,不能讓袁師傅這麼去了。」對於生長在大同腹地,沒經歷過血火洗禮的人來說,他們很難理解這種看淡生死的處置和做法,總覺得要按照規矩來辦。

    「爹,我們要這麼做了,袁師傅的在天之靈肯定惱火,按照他的遺願來做吧!」朱達淡然回答說道。

    朱石頭皺皺眉剛要再說,邊上趕來的鄧開拽住了他,搖搖頭說道:「你們不習慣,軍中不少人都是這麼做,別爭競了。」

    「爹,我今天就和青雲趕回去,這邊一切照常,不用折騰什麼祭奠法事。」朱達沒什麼心情多做解釋。

    話說到這個程度,大家也都不在爭論,朱石頭和李總旗卻緊著離開,去準備給朱達帶走的東西,朱達和周青雲也沒有催促,反倒跟著大家一起來到河邊新村。

    沒過多久,在鄧開和另外一名壯漢的護送下,朱石頭捧著個包袱走了出來,他神情慎重,任誰都知道包袱裡面不是尋常東西,也有人猜測裡面是不是金銀珠寶之類。

    「兒子,這些銀錢就交給你了,是這個月賺的,你們路上一定要小心。」朱石頭頗為擔心的叮囑道,或許因為心情激盪,說話的聲音不小,每個人都聽到了。

    朱達點點頭接過了包袱,他掃視了周圍一圈,很多人注意著這邊,有生人,有熟人,有人好奇,有人表情卻不怎麼自然,還有人在低聲議論,說什麼朱達也能大概猜到,無非是這河邊新村賺得不少,或者是做事怎麼不小心,難道不知道財不露白,這麼張揚粗疏會惹來麻煩嗎?甚至有人裸的露出了貪婪神色,鄉野村鎮是沒有法度的,這錢財肯定是能者得之......

    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杜絕有人打白堡村的主意,這邊興旺起來後,自然成了各方勢力眼中的肥肉,明面上的勢力被制衡住了,卻難保暗地裡想要下手的,特別是那些根本不講規矩的亡命之徒,朱達所用的方法就是光明正大的把錢帶走,而且很難被人抓到規律。

    攔路劫財或者聚眾搶掠,是要找到規矩或者確定錢財在的時候才能做,朱達這麼一來,很多人就不好下手了,不是沒有跟蹤朱達和周青雲的,但下場往往不好,人少了會被反殺,人多了則是跟不上。

    將銀錢放進褡褳裡,馬匹都已經喂飽了,在上馬之前,朱達和周青雲仔細檢查了鞍轡和兵器,周青雲甚至連箭支都仔細清點,做這些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黯然,因為這都是袁標傳授的技能。

    骨灰罐子被仔細的包裹好,又加入了乾草墊襯,這才放在馬上,骨灰的餘溫還未散去,感覺到這樣的溫暖,當真心情複雜。

    「爹,各位叔伯,我先回鄭家集了,不用擔心什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個道理我早就想的很明白。」

    說完這些,朱達在馬上抱拳示意,打馬離開,周青雲則是陰著臉沒什麼動作,等他們騎馬遠去,朱達的父親和身邊諸人都面面相覷,剛才朱達在馬上所說,讓每個人都有幾分錯愕,不該是這個年紀的人說的,可又是那麼自然。

    「多大年紀,就看透生死了?怕是連個妞都沒沾過。」鄧開撇撇嘴念叨了句,說完之後,自家卻是搖頭,用更低的聲音說道:「莫非殺的人太多了?」

    「老鄧你念叨什麼?」

    「沒啥,沒啥,我自家亂嘀咕。」

    朱達和周青雲並沒有縱馬狂奔,但也沒有和正常商旅一樣慢跑,甚至沒有朝著一個方向跑,兩個人時不時的就停下,甚至拐向路邊的小道,如果被人看到,只會覺得兩個少年在嬉戲胡鬧,可如果後面有人跟著就會在這兜兜轉轉中暴露出來,官道大路上自然安全,那些小道都是朱達他們跑熟了的,貿然跟進去只會被算計。

    不過這種沒規律的取錢離開很難被判斷和跟蹤,這次也沒有人跟上,走出很遠之後,朱達和周青雲就固定在官道上趕路了,天際的烽煙很密,可官道上的行商客旅都很平靜,甚至很少有人去看,這些年下來,大家都習以為常了,蒙古各部犯邊,也是邊牆北邊的事,偶爾有小股突入,那也不敢深入,要是次次被驚嚇的話,生意還做不做,日子還過不過,何苦理會。

    「真是煩人。」周青雲看了眼天際的烽煙,悶聲說了句,朱達倒是知道,自己這位夥伴不是為了這個心煩。

    離開白堡村的時候已經有些晚,朱達和周青雲沒有直奔鄭家集,而是略繞了些路,去了一處官道邊的大車店,這裡卻是當年昇平鹽棧的據點,那楊家和秦秀才畢竟沒有明面上翻臉,有些資源還是能夠互通互用,而且這等地方是有根底規矩的,住在這裡,倒是不擔心會被算計,當然,該小心的還是要小心。

    來到這裡都已經熟門熟路了,而且房間是他們長包下來的,是個庫房邊上的柴房改建,勝在僻靜安全,有退路可以走。

    進了屋子之後,按照袁標傳授的經驗,先把該查看的地方查看到,比如說通過暗記確認有沒有人來過,比如說看看牆壁上有什麼洞眼之類,一個個都檢查無誤後,才將床下的兩塊磚撬開,那兩塊磚卻是挖空的,裡面用油紙包著些金銀首飾,都是獵殺中的繳獲,很多戰利品並沒有集中在一處,會分別存放,這裡是據點之一。

    「師父是不是早想到了今天,存在各處的大都已經拿出來了。」周青雲在整理金銀的時候說了句。

    朱達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說道:「想到了會早死,但沒想到是今天。」

    吃了隨身帶著的餅子和鹹菜,天色已經黑了,朱達和周青雲沒有一起入睡,而是輪班值守,按照自己的判斷,大概一個半時辰輪換一次,這樣會讓人很疲憊,可卻很安全,事關生死,舒服就放在後面了,這也是袁標的傳授,不在完全放心的地方休息,那就必須要保持警醒,不得鬆懈。

    不過鄧開和許三那些人對袁標的這個要求也很不以為然,說那是在草原上做夜不收,在亂地逃命才用得上的,在腹地守這麼嚴的規矩,未免有些過了。

    朱達讓周青雲先睡,他拿起刀坐在門邊,左手自刀柄到刀鞘慢慢滑過,朱達已經形成了習慣,這緩慢單調的動作就是他的計時單位,計數多少次之後,朱達就會和周青雲換班。

    吹熄了燈火後,屋子裡很安靜,入夜之後,這等路邊客棧沒有客人上門,路上也沒有什麼行人,只能聽到野獸和貓頭鷹的叫聲。

    兩個人的呼吸都很悠長,而且很平緩,在稍微嘈雜的環境中就很難聽清,但朱達和周青雲則很敏感,類似的聲音會很快被發現,他們之間已經很熟悉了,聽到這樣的呼吸節奏就知道周青雲沒有睡著。

    「朱達,那鄭勇我見過好多次,下盤很穩,肯定懂得武藝。」沉默片刻之後,周青雲說話了。

    「老鄭給他兒子請了名師,鄭勇自己經歷的廝殺場面也不少,不是弱手。」朱達回答說道,相比於身邊親近人,他對周圍的各色人等瞭解的都多些,旁人覺得無關緊要的消息,朱達也很感興趣,鄭勇作為鄭家集的頭面人物,他瞭解的更多。

    炕上的周青雲安靜了會,悶悶的說道:「他怎麼下手這麼狠,我看過一次被害女人的屍體,整個人都被撕爛了,看著就像被狼啃過似的,肉也少了不少,還以為什麼妖魔禽獸,沒想到是人。」

    「他不是人,是畜生!」周青雲所描繪的慘烈場面朱達也親眼見過,他當然不相信是妖魔鬼怪,又覺得野獸做不到這個地步,可心中還有幾分僥倖,認為會有些狼或者豹子之類的野獸這麼做,只是自己不熟悉,卻沒想到真是人做的,而且還距離自己那麼近,想想鄭勇去接濟安撫那些受害者的家人,朱達就覺得渾身發冷,居然有人能殘忍到這個地步,所謂「人面獸心」,真是切實!

    兩個人安靜不下來,白日裡經歷了那些事之後,如何能安靜,可兩個人又不知道如何訴說對袁標的懷念,離去太近,反倒讓人不知所措。

    看那邊周青雲不開口,朱達忍不住說話了:「鄭勇進出都有護衛跟著,鄭家養著幾個好身手的,這個人不好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2 18:06
誅明 第一百零六章 直面所懼 父女相迎

    「不好殺」這三個字一出口,朱達就意識到自己膽怯了,他甚至還想到周青雲會不會發火,最起碼也要嗆過來。

    但周青雲也沒有出聲,屋子裡又恢復了安靜,朱達反應過來,周青雲同樣膽怯了。

    兩人第一次殺敵是在白堡村的河邊,第二次殺人是在鄭家集的夜市,這兩次兩人都沒有膽怯害怕,原因也很簡單,那是你死我活,容不得任何的遲疑。

    接下來這幾年他們殺人不少,可每一次都是設好了局,對對方的實力有大概的瞭解,考慮到上風,也考慮到下風,每一次都想得很全面,就算殺不了人,也有把握離開,雖說殺人是個大事,可朱達並不那麼緊張。

    朱達也揣測過老人袁標的教授思路,估計接下來就該設計短兵相接的場面,畢竟生死廝殺很多時候都是暴起突然,根本沒那麼多全盤考慮的餘地,不過袁標的身體沒有支撐那麼久,接下來該如何就誰也不知道了。

    和那些算計好的敵人不同,鄭勇可不是跑單幫或者見不得人的賊匪之流,他是一方大豪的長子,手裡有人手有地盤,能打能殺的青壯可以拉出來百餘號,武藝不差的也有二十幾號,何況又是在這大同邊鎮,會武的人不缺,更不必說這鄭勇本身也不是弱手,在這鄉野市集中,能被當成地方勢力的繼承人培養,身手一定不差。

    「鄭家......」朱達又說了兩個字,但沒有繼續說下去。

    除了方才考慮的那些困難,鄭家本身就是最大的阻礙,現在鄭家集各方勢力都和秦秀才以及自己保持善意,如果自己要去殺鄭巡檢的長子,那麼自己就是處處為敵了,不光人殺不成,還要連累秦家。

    屋中又是安靜下來,這次安靜的時間有些久,再開口的周青雲語氣中多了些猶豫不定,多了幾分動搖「那我們殺還是不殺?」

    朱達知道自己如果說「不殺」,周青雲恐怕就會聽從,可以周青雲這樣表面憨厚內裡剛烈的性子,這次不殺,日後就再也維持不了兄弟情誼,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會決裂,他會以這次的膽怯為恥,說不準什麼時候自己去動手,如果讓周青雲孤身冒險,那還不如和自己一起,這樣把握更大。

    可如果自己沉下心去說服,闡明利害,周青雲是能聽進去人講道理的,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去闖龍潭虎,不管怎麼講都太莽撞了,留得大好性命,還有天高魚躍的好將來。

    朱達腦中浮現一幅幅畫面,有袁標臨終的呢喃叮囑,有在鄭家集號哭的受害者家屬,有模糊粉碎的受害女孩血肉,還有故作同情惺惺作態的鄭勇,這些畫面在朱達的腦海中越轉越快,最後停在已經不能稱之為屍體的破碎血肉上,耳邊好似幻聽一般出現了嚎啕的哭聲,他知道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卻感覺到聽見了.....

    「殺!」朱達脫口而出,聲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連忙停住,屋中又是恢復了平靜,兩個人下意識的屏住呼吸,都在細查外面,生怕驚動到旁人。

    就這麼過了一會,朱達又是壓低聲音,但斬釘截鐵的說道:「殺,這樣的畜生留著,還會殘害更多的人,這樣的畜生留不得!」

    說完這句後,卻沒有得到身後周青雲的回應,朱達剛有些納悶,卻聽到了另一種呼吸節奏,周青雲已經睡著了。

    下定決心,朱達也輕鬆了不少,就坐在那裡摩挲著刀鞘,一直到預定中的換班的時刻。

    凌晨天際泛白的時候,朱達和周青雲就收拾利索準備出發,臨走特意和店家說還要來住,留了幾百文作為定金,實際上他們再也不會來這邊,老人一死,生前用過的據點和路線全部會廢棄,免得出什麼意外。

    一夜休息,不光人的精神養足,馬匹同樣恢復許多,趁著清晨天氣不那麼熱,一開始兩個人就跑的很快,等到太陽出來,路上的行人客旅看著多了,這才去路邊陰涼地吃了早飯,又喂了下坐騎。

    等能看到鄭家集的時候,距離正午不足一個時辰,而且還看到了熟人,秦琴做少年打扮,和兩個壯漢等在路邊,張望著過往的人群。

    秦琴今年虛歲十歲,比起當年古怪精靈的可愛模樣,如今已經能看出少女的美貌,不過那古怪精靈依舊。

    雙方都第一時間看到了對方,朱達他們放慢馬速到跟前,而在茶棚裡的秦琴也衝了出來,指著他們說道:「出去玩又不帶著我,你們太不夠朋友了!」

    他們三人一起在鄭家集生活了幾年,又有當年生死與共的交情,彼此間就和嫡親兄妹一般,說話做事很是親密,朱達和周青雲也知道女孩在開玩笑,只是此刻誰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秦琴見到他們兩人倒是很興奮,一時間沒注意到朱達和周青雲的表情,做著鬼臉興高采烈的說道:「我爹很生氣,說你們越來越不知道輕重,早晚要惹出大禍,這次回去要和袁伯好好說說,也要好好教訓你們倆。」

    對袁標沒和朱達他們一起,女孩倒是沒什麼疑惑,因為袁標經常在白堡村那邊歇息一段時日,然後再由人送過來或者朱達他們去接。

    「阿琴,袁師傅走了。」

    「走了,去哪裡了.....」

    對朱達語氣沉重的告知,秦琴下意識的跟了句,隨即反應過來,吃驚的摀住了小嘴。

    女孩年紀不大,經歷的事情卻多,她立刻收了嗔怪打趣的表情,秦琴對袁標沒有太多感情,平時因為袁標臉上的傷疤還總躲著,哀戚是沒有的,不過還是嚴肅了不少,在那裡說道:「咱們快些回去,我爹急著見你們,這個事你們也得和他說說。」

    朱達點點頭,又對那兩名秦琴身邊的壯漢示意,這才把秦琴接上馬來,放在自己的身前,他今年十五,女孩今年十歲,已經到了男女有別的年紀,這種行為更是有違禮數,不過從沒有人說什麼,唯一念叨的倒是李總旗家,大家心知肚明因為什麼。

    之所以對那兩名壯漢示意,是因為對方並不完全是秦家的奴僕護衛,實際上是鹽棧退下來的騎馬護衛,在這裡領一份干餉,順便幫個忙而已。

    秦琴已經習慣了騎馬,在馬上顯得很興奮,儘管知道此時不適合談閒事,可朱達和周青雲是她自小的玩伴,她說到底又是個剛十歲的少女,怎麼忍得住,說了幾句閒話之後,就抱怨說道:「鄭家那個什麼鄭勇真討厭,幾次碰面,都死盯著人家看,還上來沒話找話,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來。」

    「別學那些廝殺漢說話!」朱達忍不住呵斥了句,秦琴好奇心太重,又太喜歡模仿,朱達周青雲還有那些退下來的護衛的言談舉止,女孩有時候就照著學,可一個少女怎麼能說這等殺氣森森的話。

    訓了句秦琴,在馬上的朱達卻和周青雲對視了眼,這鄭勇非殺不可!

    平心而論,在這鄭家集內,秦家算是第二號體面的人家了,鄭勇作為鄭家當門立戶的男丁,客氣幾句也沒什麼,逗弄下秦琴也可能是三四十歲中年漢子對女孩的喜愛,可直到這鄭勇的底細之後,這等事如何能讓人放心,誰敢向著好處去想,如果有萬一怎麼辦!

    「阿琴,你現在也是大姑娘了,拋頭露面的不好,萬一有人起了歹心怎麼辦,現在鄭家集也不那麼太平.....」朱達少不得語重心長的說幾句。

    這話說得秦琴摀住了耳朵,在馬上就鬧騰著說道:「達哥哥你怎麼也說這些,我不聽,我不聽!」

    女孩這動作說是撒嬌倒不如說更像撒潑,朱達無奈的皺眉,自從那次被救回來,秦川對自己女兒就更加疼愛,甚至到了溺愛的程度,反倒是朱達還做個樣子管管,也虧得他在管和糾正,不然秦琴早就無法無天了。

    秦琴倒也注意到朱達有些怒氣,鬧了一會就停住,頗為自信的說道:「在鄭家集誰敢動咱們家,不想活了嗎?」

    女孩有這樣的自信倒也不奇怪,秦家因為朱達的輔助這幾年十分興旺,鄭家手裡刀槍人手不少,可細算起來,河邊新村也有幾百青壯能拉出來,只不過大家和和氣氣不鬧騰而已,要說誰怕誰家還真說不上,秦琴也意識到這點,所以很是有些驕橫。眼下也不是說服的時候,朱達無奈的搖搖頭,繼續打馬向前走。

    在馬上張望兩邊,能看出現在的鄭家集和三年前比起來也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一個去過白堡村和河邊新村的人來觀察,就會發鄭家集和那邊有不少相似之處,道路寬敞、很乾淨、又有秩序,在三年前的鄭家集,繁華熱鬧不差,可這乾淨規矩什麼的,差得遠了。

    要說真正和三年前的不同,就是這鄭家集的繁華數倍於從前,秦秀才的鹽棧,朱達的各種特產,給這本就是交通樞紐的鄭家集招攬來了更多的商流客流。

    再向前走,卻看到鄭家集東門外,身穿長衫的秦秀才滿臉怒氣的等著,朱達和周青雲連忙催馬向前!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2 18:06
誅明 第一百零七章 止殺勒馬 或有私心

    秦秀才身為長輩,哪有出迎的道理,而且還是在「城外」相迎,這個禮數可就大了,朱達和周青雲都覺得不對,急忙上前。

    「荒唐,真真是荒唐!」兩人剛翻身下馬,才將秦琴抱下來,秦秀才就指著二人怒叱。

    這土圍大門前都是知道秦川身份的,看到他在這邊發作,連忙走遠些避開,甚至還幫著驅趕想過來看熱鬧的。

    秦川是讀書人,又有秀才功名,平日裡很講究做派和氣度,今日裡真是失態了,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當真連體面都不在意。

    在秦秀才面前,朱達和周青雲也沒有解釋的立場,只能乖乖低頭聽訓,秦川呵斥了兩句之後,指著朱達還要說話,卻被秦琴拽了拽衣角,這才把要出口的話強忍下來,陰沉著臉說道:「先跟我回家!」

    轉身要走之前,秦川才注意到袁標的坐騎,還有坐騎一側裝著的瓦罐,秦秀才聰明過人,剛才怒氣上頭的時候不必說,現在冷靜下來,立刻注意到朱達和周青雲臉上的哀慟神色,一切也就串聯了起來。

    「袁師傅走了?什麼時候走的?」秦川立刻問道。

    「昨日走的,按照他生前吩咐,不辦後事,焚化之後將骨灰帶回。」朱達澀聲回答說道。

    秦秀才臉上的怒色漸漸消退,末了只是搖搖頭,悵然嘆氣,想要說話又是停住,只是擺擺手說道:「回家說吧!」

    四人三馬就這麼進了鄭家集,門前的鄉勇沒有什麼盤查,反倒很恭敬的上前招呼問好,從外面進到裡面,一路上都是如此,上前打招呼問好的往往是看著有些身份的體面人,更多人則是敬畏的站在路邊等他們過去。

    和秦秀才打招呼的人,多少也要對朱達客氣示意,秦秀才和朱達都是點頭回應,大家也看出他們臉色不對,沒人會在意失禮與否。

    朱達心裡明白,在如今的鄭家集,也沒什麼人有資格指責秦秀才失禮,這三年來迅速膨脹的財富,還有這秀才功名,已經有無限可能的年輕年齡,秦川的地位權勢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已經很高很高。

    一行人悶悶的進了門,秦琴倒是警醒,知道接下來要訓人,一進門就跑回自己屋子了,等進了秦秀才書房,僕役送上茶水和果子,屋子只剩下他們三人之後,秦川盯著朱達他們說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們跟著袁師傅出去,說是四天就回,可每晚回來一次,我就提心吊膽的睡不著覺。」

    朱達和周青雲知道對方不需要回答,只站在那裡聽著,秦秀才又是說道:「我現在就後悔給你們請了袁標做教頭,他出生入死慣了,不知道珍惜自身,你們兩個才多大年紀,又有父母長輩要奉養,怎麼就敢不管不顧的這麼折騰!」

    「獵殺賊匪,去獵山上豺狼熊豹都有風險,何況是這些窮凶極惡的亡命,你們大好年華,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這次足足晚回來了三天,你知道我擔心成什麼樣子,偏生你們做的又不能對人說,這真是......」

    秦秀才怒聲說了幾句之後才停住,他長吁了一口氣,拿起茶碗喝了口,這次冷靜了許多「朱達,你有勇有謀,胸有韜略,不該在這等雞鳴狗盜的瑣事上下功夫,你要讀兵法韜略,你要做萬人敵,封候拜將才是你的前程所在,青雲也是這般,你們兩個人都有軍戶身份,就該去參加武舉,走武人的正途,怎麼就自甘墮落行這等綠林之事。」

    「義父,袁師傅是帶我們去歷練,是為了見血練膽。」說到這裡,朱達忍不住解釋了句,秦秀才話裡的譏刺和鄙視意味太重,平時秦川和袁標彼此間就有些看不順眼,私下裡在朱達和周青雲面前都沒說對方好話,那時候大家聽聽笑笑也就罷了,但昨日裡袁標剛去世,今日裡就被這麼說,朱達有些受不了。

    沒曾想這句反駁讓秦川臉上怒色突現,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卻聽到外面有人輕「啊」了聲,不用看就知道是秦琴在外面,被這突然的發作嚇到了,大家也只當作不知,低頭繼續聽訓。

    「見血練膽,經歷實戰,誰會攔著你們,難道我就是這般不通情理的人物嗎?可你們兩個已經沉溺其中,你們已經嗜殺嗜血,當我看不出嗎?楊家也有,鄭家也有,就有這等不好錢財女色的武人,只是喜歡殺戮,你們就要變成這般,你們自家不知,現在聽到告誡,難道不知警醒嗎?」

    那邊周青雲還有幾分懵懂,朱達卻悚然而驚,秦川說得沒差,自己的確有些沉溺其中了,第一次殺人和第二殺人都是緊張和恐懼,但被袁標領著出去獵殺賊匪,施展自己的武藝和所學斬殺目標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是興奮,極為美好的興奮,在這之後,每次殺人都讓朱達覺得興奮甚至是快樂,他能感覺到周青雲也是如此,他能感覺到兩個人都盼著出去獵殺,從某種意義上,秦秀才說得沒錯。

    「袁師傅去了,你們兩個也收收心,走走正途,博取個功名富貴,現在很多事不是不能經營,你也別覺得自己出身太低,在軍中就無法上進。」秦川搖頭嘆氣,語重心長的說道。

    大明官軍中階級森嚴,武將幾乎都是衛所出身,而且和衛所裡的階級相似,普通軍戶出身的軍丁根本沒有什麼機會,靠著武勇和功勞,或許有可能到把總、千總這一級,但再向上就要看出身了,而到了參將、副將和總兵這一級,沒有衛所千戶的出身,那就根本沒可能,即便你僥倖立大功,肯定也會被排擠。

    不過事在人為,九邊重鎮也有種種變通的法子,畢竟需要人去真刀真槍的拚命,沒真本事也不行,怎麼把外人變成自家人,收義子是一個法子,結親也是一個法子,認祖歸宗用的也不少,秦秀才腦子活,人脈又很廣,對這等事自然熟絡。

    醉心於功名利祿,這等事說起來很是俗氣,可朱達沒什麼能辯駁的,一來這道理沒差,如今這條路的確是最好的一條路,或許沒那麼快,二來,同樣的話他對秦秀才說過,沒可能打自己的臉。

    看著朱達和周青雲低頭聽講的態度,秦秀才的情緒緩和了不少,繼續語重心長的說道:「袁師傅武藝高強,鬼蜮伎倆懂得很多,對這周圍的地面熟悉,人脈又廣,所以才能領著你們有驚無險的歷練,現如今他走了,你們再去那凶險可就大了許多,萬一有個閃失,如何對得起自己,如何對得起你們爹娘長輩,如何對得起我!」

    說著說著又是激動起來,秦川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這才壓住自家火氣,三年前的秦秀才還有幾分張揚肆意,看著更像是個年輕人,而現在的秦川則是老成許多,甚至有些刻意的留了鬍鬚。

    秦秀才在朱達面前一方面很放得開,某種意義將朱達當成同輩人看待,一方面則是有些敏感,知道雙方並不是單純的義父義子長輩晚輩關係,所以不能太過失態,免得被看低。

    這次回來後,激動失態已經不止一次,秦秀才也沉默了下來,他知道不能繼續下去,其實朱達對此倒真是無所謂的態度,這幾年的相處他把自己真當成一個十餘歲的少年,虛心謙遜的聽別人教誨或者建議。

    秦川沉默了很久,讓外面偷看偷聽的秦琴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不管不顧的伸頭進來看,卻看到三人沉默相對,又是納悶的縮了回去。

    「你知道輕重,也是能聽進話的人,為父不多說了,為父在鄭家集的時候,你們不管發生什麼,總還有救助的機會,為父若是不在此處,你們稍有閃失,恐怕就是不能挽回的大禍......」

    這些話說得倒是很平和,秦秀才語速很慢,又是繼續說道:「今年八月秋闈,我後日就要出發去太原了,我不在的時候,從前能做的現在就不能做了,人在尚有幾分情面可講,若是不在,託辭理由好找得很,你明白嗎?」

    八月秋闈就是說秀才考舉人的鄉試,三年一次,在省城舉行,大同邊鎮的讀書人要去山西太原參加考試,這也是三年前朱達提出科舉才是正道這件事之後,秦秀才做出的選擇,這三年他在讀書功課上下了大工夫,而且每年會有一兩個月出門遊學訪友,建立自己在山西士林的人脈。

    在懷仁縣這邊走官道去太原府城大概十日左右的路程,但鄉試是關乎人生前程的大事,自然不能當日到當日考,不提在學政衙門的手續,安頓休息,熟悉食宿,這些也都需要時間,所以要有很大的余量,秦秀才這等提前兩個月過去的已經算是心寬了,看在外人眼中,等同於棄考,提前半年過去的也不是沒有。

    至於人在不在本地的概念,朱達當然很理解......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2 18:06
第一百零八章 人走我留 觀察跟蹤

    人在當地,當地發生的很多事能做出及時反應,相關各方也會考慮到這一點,如果不在地的話,且不提及時反應,就連被事後追究的顧忌都少了很多,畢竟可以編造,可以查無實證。

    如果朱達和周青雲是尋常頑劣少年,只是打架鬥毆,甚至偷雞摸狗,都還罷了,可他們做的是獵殺賊匪,殺人越貨的血腥勾當,而且牽扯到了大同地面上的綠林和江湖,甚至背後還有豪強、邊軍和官府,這真是稍有不慎就釀成大禍,有秦秀才這個身具功名的士人,而且是讀書人稀少的邊鎮,就會起很大作用,如果不在,那很多事都是不可測的。

    「我不在家這幾個月,你們要做的就是老實待在家裡,看好生意,看好秦琴,不要生什麼是非,等我回來再從長計議!」

    「請義父放心,袁師傅這一走,我們也要修身養性一段。」

    把因為擔心和隱憂積攢的情緒發洩出去之後,要交代的事情倒是很簡單,看好家,別亂動,這也和朱達與周青雲的打算差不多,至於袁師傅臨終的交代,朱達和周青雲當然不會去說。

    當聽從朱達的建議之後,秦秀才面對科舉的態度就沒那麼灑脫了,和朱達他們交代清楚之後,就開始準備去往太原府的事宜,衣食住行倒是不用擔心,達川號可不缺銀子,連護送和伺候的人手都是齊備,跟著去了三個伺候起居的,還有兩名護衛,會跟著大商隊共同前往。

    在秦秀才出發的那天,一直跟隨楊雄的許三哥和幾名騎兵來到了達川號這邊,他們現在都是官兵打扮,那許三哥居然還是個把總的服色,他們來到之後,只是給袁標的骨灰盒磕頭,每個人臉色很嚴肅,但沒有人哭,他們磕頭之後也沒有耽擱太久,和朱達還有周青雲說了幾句話,大體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找他們,然後就快馬離開。

    許三哥他們來到後,就再也沒有人拜祭過袁標,老人生前交代過,死後只通知許三哥他們,其他人不用理會。

    儘管秦川離開,可達川號的生意依舊正常運轉,因為這攤生意本身就是秦秀才和朱達共同操持壯大的,在鄭家集的掌櫃、賬房和夥計們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十幾歲的練武少年很精明,很難糊弄,幾個暗地裡做手腳的沒了手腳之後,大家就更不敢含糊和做小動作了,而且大家也心裡有數,在這商號上下,明裡暗裡都有眼線在,還是謹慎小心做事的好,再說了,秦川和這位小爺出手都很大方,從不虧待做事的人。

    胳膊有些不利索的李和如今在達川號裡做得不錯,他性格圓滑,但從不偷懶,方方面面的人都很喜歡他,加上和朱達的關係,現在已經有了個管事的身份。

    一切順利,一切正常,只有秦家大小姐秦琴不怎麼高興,她本以為要過幾個月快活日子,因為管著她的父親去外地趕考了,朱達和周青雲算是她的兄弟,怎麼也會順著她來,沒曾想秦川一走,朱達和周青雲直接把她禁足了。

    秦琴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氣,立刻在家裡大哭大鬧,不過,秦秀才臨走的時候說得很明白,他走後的生意和家裡一切事是朱達做主,更讓秦大小姐生氣的是,那些疼愛她的下人們對禁足的命令居然很支持,絮叨著「閨女拋頭露面不好」什麼的混賬理由,把她看得死死的。

    不甘心的秦琴當然要找朱達和周青雲發作,只是聰明的女孩一開始就發現不對,原本很讓著她的朱達直接就冷了臉,眼神很可怕,而平時無可無不可的周青雲同樣目光森然,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秦琴意識到還是發生了什麼,委委屈屈的不做聲了。

    「現在每天就是在院子裡數烽煙,這日子過得真沒趣!」秦琴除了埋怨這個,沒有做別的。

    「這女孩是真聰明,很懂得輕重。」朱達對周青雲說道。

    實際上連秦家的下人僕役也不理解朱達的做法,秦琴內院要時刻有人陪著,那位程姨就擔當此任,外面要有兩名男丁看守,時刻有人圍著外院走動,據說連商號的護衛也有任務,一旦內院出事,要立刻趕過來,大家納悶歸納悶,但吩咐總要聽的,何況朱達這邊還給他們臨時加了工錢和月例。

    在外人看來,朱達和周青雲要留下看家,又沒有那相貌可怖的老人帶著,所以最近他們很是老實收斂,整日裡在鄭家集內亂轉,偶爾騎馬出去走走,也不過是在鄭家集方圓幾里打轉。

    「鄭勇每隔五天會去鄭家周圍的產業看看,有的是收租,有的是運貨,有的就是去走走。」

    「鄭勇身邊常年跟著三個人,都是弓馬嫻熟的人物,應該暗處還有兩個人跟著,在鄭家集內外還能掩人耳目,一旦出去了,五騎奔馳,拉開距離也顯眼的很,就是不知暗處還有沒有護衛。」

    「應該沒有,鄭家一共才多少得用的人手,他鄭勇能帶著這五位精強之士,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應該對秦琴沒什麼興趣,就是單純的調笑,畢竟秦琴在這鄭家集是頭一號明豔美麗的女孩。」

    「真要動手,只能是跟著他一起出去,看看在外面有沒有機會。」

    「這鄭勇在鄭家集內倒是只帶著一個人,可在這鄭家集內,一旦出事,很多事沒辦法撇清,甚至當場都跑不開。」

    「本路截殺嗎?我和你兩張弓,能殺幾個人?」

    「我有把握開弓兩次殺兩人,你的射術做不到,有把握傷到人,可射殺不好說。」

    「我射術的確不如你,但近戰我們也沒太多把握,說起來,這些次獵殺,都是把天時地利做足了,被殺的賊匪心膽俱裂,十成本事用不出五成來,可對上鄭勇他們,咱們二對一才有萬全把握,一對一,那是冒險。」

    「那還殺不殺了?」

    「要殺!」

    朱達和周青雲或輪班或共同,他們兩個人儘可能的觀察這鄭勇的行蹤規律,這倒不是太難的活計,鄭巡檢父子本就是這鄭家集的主人,想要維護管理就必須要時刻出現,照顧到方方面面。

    鄭巡檢這幾年來很少在日常事務中看到,一來是年紀大了,資歷又深,能和他打交道的也只有千戶這一級朝上和縣衙裡幾位體面大爺,二來想要栽培自家兒子鄭勇,有意讓他在人前多露面,也是為了日後打算。

    在這樣的情形下,想找不被人注意的觀察鄭勇並不難,在鄭家集內外的各色人等,只要你是常駐,只要你有心留意,那就能看到該看的東西。

    朱達和周青雲看出來了很多規律,所用的都是袁標傳授,儘管老人只是單純的傳授他們本領,教授他們經驗,有些事沒有和他們說,可到了現在,朱達和周青雲愈發覺得私下裡的判斷沒錯,袁標當年在軍中的經歷的確傳奇,可離開軍中之後,恐怕那經歷更豐富多彩,自家兩個人所知道的僅僅是一小部分,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在跟蹤觀察鄭勇的時候,發現袁標的傳授當真好用。

    當下了除掉鄭勇的決心之後,朱達和周青雲才發現有更多的困難等著他們,儘管這些年殺了很多獨行盜匪,落單的亡命之徒,可他們兩個對自己的實力有很清晰的估量,真和這些刀馬精熟的廝殺漢正面放對,還真沒什麼必勝的把握,更何況是以少打多。

    關鍵是這場殺局只能他們兩個去完成,說鄭勇是這些年殘害女人的妖魔,根本沒有人會相信,因為沒什麼證據,這等事萬一走漏了風聲,鄭家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殺人滅口,到那時候是真擋不住的。

    「這個畜生一定要殺,我們考慮好後果了嗎?先不要說連累家人,如果動手不成,我們死傷怎麼辦?」

    「袁師傅臨死時說殺了鄭勇,我們可以不動手,我們可以等那鄭勇老了,可我心裡過不去這一關!」

    「你是說不怕死傷,一定要殺了他!」

    「不能放過鄭勇,我們耽擱的時間越久,還會有女人被他殘害,別忘了,白堡村離這邊也不是太遠。」

    朱達發現自己的心境畢竟不是十幾歲,事到臨頭他想得還很多,反倒是周青雲有自己的堅持和堅定,朱達獨處的時候也自我反省,這次下定決心,倒不如說是周青雲的堅定讓他也決定了。

    七月的大同最是炎熱,懷仁縣和大同左衛一切如常,鄭家集也一切如常,天際烽煙漸漸少了,大家不耐煩的心思跟著安靜下來,說起來有些諷刺,代表著災禍來臨的烽煙現在看著讓人心煩了。

    自從鄭家集鬧過幾次人命案子之後,鄭家的鄉勇民壯加強了對土圍子內外的巡邏,而且做得頗為用心,隨著壯勇們的巡視,案子就沒有再發生了,上上下下都說這是鄭老太爺和鄭老爺庇護鄉里,只不過這種傳聞到朱達和周青雲耳中,聽起來卻有別樣的意味,唯有冷笑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3 19:57
第一百零九章 我先你後 光天化日

    七月初四這天,朱達和周青雲帶著秦琴離開了鄭家集。

    對於秦家僕役下人,對於達川號的掌櫃夥計,朱達和周青雲帶著秦琴去白堡村不算是亂跑,只是回家而已。

    七月初七這天,和從前每個月的初七一樣,鄭勇帶著四名隨從,騎馬出了鄭家集,向著鄭家集西南的吳家圍子而去。

    原本大同邊鎮只有衛所,後來才有了府縣衙門,衛所和地方官府轄地交錯,頗為複雜,以大同左衛和懷仁縣為例,各自所轄並不是完全相連,都有在對方範圍內的「飛地」,這吳家圍子就是一處懷仁縣的飛地。

    從鄭家集去吳家圍子,要穿越大同左衛的各處百戶所,甚至還要在錦屏山那邊兜個圈子,這才能到達,即便騎馬也要花費一天半的時間,怎麼也要在路上過一夜。

    百姓去往自家田地所用的路程不會超過五里,再遠就不合算了,對於鄭家這樣的土豪也是同樣的道理,田產店面之類的太遠,收租管控都有麻煩,還不如專心經營近處,更有一點,鄭家畢竟只有個巡檢身份,他所能控制的田地和產業是有侷限的,不可能太遠,這種騎馬走一天半,還要跨過衛所轄地的遠處莊子,已經有些不合道理,也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

    之所以鄭家始終不放手吳家圍子,是因為這個幾百戶人家的大村產一種藥材黃芩,這種俗稱山茶根的中藥能止血清創,這樣功效的中藥在邊地的需求都會很大,無論大同邊鎮還是草原各部。

    有這個藥材,鄭家就等於掌握了類似鹽貨的需求,南下北上的商隊也會為這個繞路而來,除了採買黃芩之外,還帶動了鄭家和鄭家集的其他生意。

    因為這資源如此重要,所以鄭家對這裡看得緊,鄭勇每月都會去一次,其他鄭家管事跑的更加頻繁,一方面是督促生產清理賬目,另一方面也是威懾各方力量,讓他們不要對這塊肥肉亂伸手。

    隔著很遠,還要兜個圈子,沒出過門的人一聽還以為路途艱險,實際上不然,自鄭家集一路到這吳家圍子,實際上沒有丘陵起伏,是一馬平川,走的也是通衢大道,各處都方便的很。

    騎在馬上的鄭勇很輕鬆,和他的四名隨從有說有笑,自從他開始接觸家業,這條路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因為是平坦大路,所以不存在什麼攔路的盜匪,最多有些鑽空子的蟊賊,這等小角色當然不敢得罪騎馬帶刀的人物,無非是騎馬去騎馬回,沿路可以看看風景,在吳家圍子還被當成上賓伺候,這趟行程對鄭勇來說很輕鬆,對他的四名隨從來說則是難得的美差。

    隨從們慇勤奉承著鄭勇,他們都知道輕重,知道自家將來在鄭家的前途全要仰仗眼前這位鄭大爺,好在這位鄭家老爺做事說話都很體面,對下面人也很照顧,大家將來非但不會難做,日子更好過也未可知。

    有一名隨從注意到鄭勇偶爾眼神閃爍,會去看看路邊和田裡的女人,這都是些粗手大腳的鄉下女人,談不上什麼姿色,這隨從還特意私下說,在晚上留宿的客棧有縣城過來的唱曲娘子,可以喊來伺候老爺。

    這個體貼的提議被鄭勇拒絕了,但也沒有端著擺什麼姿態,反倒說兄弟們若是想要玩樂,他可以出這份銀錢,提議的那名隨從笑著接了幾句話,以為自己誤會了鄭勇什麼,男人看看女人再也正常不過,可能就是看看。

    他們走的並不快,在這條平坦官道上也沒辦法縱馬奔馳,對鄭勇一行五人來說,他們反正也不急著趕路,樂得輕鬆自在。

    「老爺,還有半個時辰日頭就要落山了。」一名隨從說道。

    聽到這句話,鄭勇還好,其他幾人都跟著興奮起來,他們身上銀錢帶的足,晚上住店吃肉喝酒不說,還能找些別的樂子。

    到了這個時候,路上行人已經漸漸稀少,住在附近的百姓農戶都是回家,只有走慣了的行商之輩和鄭勇他們這種才不怎麼著急。

    晚上要投宿的那處莊子已經在視野中了,此刻路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向那邊去的,鄭勇和隨從們愈發的放鬆。

    「看那邊,你說這人解手也不找棵樹遮擋著,就那麼在田間小道站著,這幾十步遠,怕是連下面那話的大小都看得清楚。」

    「田裡要是突然蹦出什麼來再給他咬住!」

    一名閒極無聊的隨從指著路邊說道,另一人接了句話,大家都是哄笑,他們本就沒什麼禮數可說,這等話司空見慣。

    距離官道三四十步的田間小路上,有一人一馬,人帶著夏日趕路常見的斗笠,應該在那邊方便,這人倒沒有和隨從說得那般暴露,人站在馬後,官道上的人也看不到什麼,也沒人會去看這個。

    而且那人是站在背光的位置上,大路上的人看過去,會被夕陽晃到眼睛,這就更看不清楚了。

    鄭勇瞥了眼過去,只是笑了笑沒接話,正在這時候,卻聽到後面有人吹響了一聲口哨。

    大家都是趕路一天,到現在人困馬乏,沒什麼精神談笑,大路上頗為安靜,這聲口哨實在是突兀刺耳,鄭勇和隨從們下意識回頭看去,吹口哨的人應該在身後不遠。

    和口哨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急速破空的呼嘯,鄭勇和隨從中的兩人立刻反應過來,有人射箭!

    距離實在太近,這箭來得又是太過突然,弓弦響動的時候他們就應該聽出來,可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概念,也想不到提防,這太平世道,這官馬大道,這平平常常,他們五個人一看又是不好惹的,怎麼突然就會有人射箭。

    另外兩名隨從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並不是每個人都身經百戰,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聽出來是弓箭破空。

    更關鍵的是,這一切都是電光火石之間,鄭勇他們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小心......」

    這句話剛出口,落在後面一名隨從慘嚎了聲,一根箭已經將他射中,箭射入腰背之間的位置,那邊有骨頭擋著,沒辦法貫穿,傷處也不是致命所在,只不過這人接下來行動會有些不方便,沒辦法做太大的動作。

    事發突然,直到這時候,路上的其他人才反應過來,有人射箭,有人中箭!

    雖說圍觀看熱鬧是幾千年來的傳統,可性命要緊,別遭池魚之殃也是祖訓,驚叫亂喊之後,大家一哄而散,倒是將射箭那人暴露了出來。

    這人距離鄭勇五騎三十餘步,一身褐色土布短衫,臉上帶著頭罩,只露出眼口鼻,身邊停著匹馬,正在張弓搭箭,第二支箭已經上弦了。

    「衝過去,砍了他!」鄭勇反應的不慢,在馬上就抽刀出鞘,其他兩名隨從幾乎和他一樣的反應,都在兜轉坐騎,其中一人也是張弓搭箭,在這個當口,他們知道自家調轉坐騎需要時間,可無論如何不能逃,那就把後背暴露給敵人,也不能下馬,那就給敵人射出更多箭的空檔,只能衝過去,那人在這段距離最多再射一箭,何況還能用前面的同伴擋著.....

    落在後面的兩名鄭家隨從,包括中箭那位,此時也只能咬牙抽刀,準備轉身戰鬥,他們現在可以逃,但對方只有一個人,五騎怎麼也吃了他!

    幾乎就在這同時,隱約間「嗡」的一聲在路邊響起,隨即箭支破空的呼嘯大作,鄭勇等人此時已經警覺異常,下意識的看了過去,卻被日光刺了下眼睛,可眾人也反應了過來,那就是方才被調笑的那人。

    三十餘步的距離可以一箭射殺,可後面那人只是射中了非致命處,如果路邊田間那人的射術也這般,還......

    這種僥倖的念頭剛起,身邊「噗」一聲響,又聽到同伴悶聲痛呼,聲音好像被堵在嗓子裡,鄭勇轉頭看,發現身側一名同伴的脖頸已經被箭射穿,正歪歪的載下馬來,在田間那人好射術!

    「動起來,跑起來!」鄭勇到底是經歷過廝殺場的,身邊被隨從環繞,他還有幾分從容能反應。

    可他要動,其他三人也看到了被射殺的同伴,就要到達過夜客棧的時候,整個人疲憊想要休息的時候,走了一天無聊無趣的時候,突然間的截殺和射箭讓每個人都嚇壞了,先前受傷措手不及,同伴的突然被射殺更是讓他們震撼,身後兩人已經有些慌了,此時不知所措,更不要說中箭那人活動不便。

    站在官道上,在鄭勇他們身後的那人的第二箭已經射出,鄭勇他們每個人都是下意識的彎腰低頭,儘可能的蜷縮身體,想要靠著同伴,想要靠著坐騎來躲過。

    這一箭他們躲過去了,只是人躲過去,坐騎卻沒躲過去,在這個距離上,箭支的穿透和殺傷都足夠了,箭鏃直刺而入,連著箭桿沒入兩寸,馬匹受到這樣的劇痛,立刻被刺激的人立而起,直接把上面的那個人掀翻下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4 17:13
第一百一十章 名師強徒 雙狼逐兔

    被掀翻下馬的那個護衛正巧是先前中箭的那位,好死不死,這一落馬,箭桿和地面碰撞,將箭鏃硬生生向內砸了寸許,當然,箭桿沒那麼堅韌,很快就是崩斷,可砸進去這寸許已經傷到了要害。

    倒霉的這位大聲慘嚎,身體卻直挺挺的在地面上動彈不得,又被驚馬踩踏了兩下......

    鄭勇他們那還顧得上同伴,這位落馬的反倒是正合心意,身後總算空出位置,可以衝過去斬殺那射手。

    正在這時,側邊田地裡又有破空呼嘯,大家下意識的躲閃,倉促間誰能反應的那麼快,還沒辦法清醒的意識到田裡那弓手的神射,大家還是蜷縮身體趴在馬上,又是入肉之聲,又是大聲慘嚎,鄭勇身旁一人肋部已經中箭,箭支沒入身體三分之一,在馬上就口吐鮮血,眼看著就不成了。

    五人之中,頃刻之間,已經兩死一重傷,能戰的只有兩人,鄭勇心膽俱喪,那還有什麼衝過去斬殺敵人的戰心,本來調轉馬身的動作也是反轉,繼續剛才前進的方向,拚命打馬,向著前方猛衝過去,另外一人才向著身後官道上的弓手衝出三步,聽到身後同伴慘嚎,瞥了眼發現同伴慘死,再看到鄭勇狼狽奔逃,主家都跑了,他還有什麼戀戰之心,接下來可就是一對二了,可官道那蒙面弓手又是張弓搭箭!

    官道這位射術一般,但坐騎和人在一起是好大目標,總能射的中,不管射中人或者坐騎,都會有傷害和麻煩,轉身跟著鄭勇一起跑,還是衝過去殺了這人,權衡片刻,立刻是扯動韁繩,拼著受那弓手一箭,還是先跑出去再說。

    權衡需要片刻,馬匹向前已經跑了幾步,再勒停轉向又需要片刻,官道那蒙面弓手居然沒有立刻射箭,反倒藉著這兩個片刻沉下心瞄準,又是射出。

    這一箭又是射中,只不過沒有射中人,卻射中了馬身,鄭勇護衛的坐騎痛嘶一聲,好在騎手還能壓得住,就這麼扭轉了方向,跟著鄭勇奔馳而去,這一箭反倒是將坐騎的潛力激發了出來,讓馬匹跑得更快。

    田裡那人倒是沒有射出第二箭,反倒翻身上馬,向著官道這邊趕過來,在官道上那位弓手同樣是翻身上馬,向前而去。

    官道兩側的行商客旅都是戰戰兢兢,本以為接下來兩個蒙面的刺客會一路狂追,他們也不用躲在溝裡和田地裡,能回來看看熱鬧,能晚上投宿時候議論下見聞,沒曾想兩個人在受傷那護衛跟前停下,一人翻身下馬,手起刀落,將那重傷動彈不得的護衛砍殺,這才上馬向前追去。

    看到這兩名刺客遠去,躲開來的行商客旅才一哄而上,這年頭敢出遠門的角色都不是良善之輩,他們可都看到官道上最起碼有兩匹好馬,一匹還能治好的傷馬,幾把看著不錯的兵器,屍體穿著打扮都算是齊整,搜檢下或許能有浮財,這個便宜該賺的還是要快些賺,至於這幾位騎馬帶刀的背後是誰,就算天王老子又能如何,大夥撿完便宜就走,誰能拿人,誰又知道是誰做的?

    就是不知前面兩位刺客會不會回來發財,所以大夥還是動作快點,免得接下來有麻煩,想想方才還真是驚心動魄,誰能想到那兩張弓居然這麼有章法,以少打多,還佔了這樣的便宜。

    沒過多久,路上的屍體就被扒了個精光,直接被丟到了路邊的溝裡,馬匹兵器甚至衣服都被分了個乾淨,甚至有撿到大便宜的客商直接繞路,弄到匹馬,這次可賺得不少。

    「馬匹受傷會激發凶性,會一直向前跑,可如果不及時救治,傷口出血會越來越厲害,力氣會不斷衰竭,最後會癱倒而死。」

    朱達念叨著這個,和周青雲並排向前跑去,藉著夕陽的光輝,能清楚看到路上的血跡。

    前面的路上行人本就不多,剛才鄭勇和僅剩的那名護衛一前一後跑過,又把這些嚇得閃開,等朱達他們兩騎追過來,立刻熟門熟路的讓開。

    「怎麼這麼容易?」周青雲悶聲問了句。

    朱達跑了一會,這才開口回答說道:「他們說到底也不過是鄉間土霸的武力,咱們可是跟著師父還有袁師傅學的本事,那可不一樣。」

    剛才的戰鬥,朱達緊張興奮,但他也很冷靜,這是三年訓練和從前積累下來的成果,在這樣的生死搏殺中,而且自家人少,如果不冷靜處置,很容易招致滅頂之災。

    可從頭到尾,朱達的感覺就和周青雲一樣,怎麼這麼容易!簡單的交叉火力就讓鄭勇這五人潰不成軍,唯一能做出反應並且付諸實施的就是鄭勇一人,其他人或者茫然失措,或者慢了半步,能讓朱達和周青雲各自射出兩箭到三箭。

    想來想去,能想到的原因很簡單,或者自家很強,或者對方很弱,一個懷仁縣鄉下的土豪,他能訓練出來什麼樣的私兵,他能有什麼樣的精銳,就算身在大同邊鎮,能找到名師能雇來精銳,但又有什麼地方能用上?

    而自己和周青雲,從某種意義上,自家二人才受到了上好的培訓,又有不斷的實戰訓練,他們的教官和師承在大同邊鎮這種尚武之風濃厚的軍區都不算弱小,更不要說這次是以有心算無心,朱達考慮到了很多種可能,才做出了這樣的佈置,他和周青雲分在兩處,開弓射箭,射殺、射傷甚至沒有射中,對方衝殺過來,朱達都有考慮,在這樣的狀況下,優勢自然很大,自然覺得很容易。

    「是因為你射的准,真沒想到你射術到這個地步了!」朱達在馬上笑道,現在也不是長篇大論分析的時候,不如奉承兩句放鬆心情。

    周青雲聽到這話大是高興,只因為蒙面看不清臉上的笑容,在那裡得意的說道:「我從五歲就學弓箭,十年的功夫啊!」

    兩名十五六歲的少年都不緊張,如果這是他們第一次殺人倒罷了,這三年來他們見血太多,比這個麻煩慘烈的場面也不是沒見過,要說沒有忐忑也不可能,只是在射殺對方數人後,這忐忑和緊張也煙消雲散了。

    「奇怪!」追了一陣之後,兩個人異口同聲說出了疑問。

    朱達沒急著開口,讓周青雲先說:「怎麼都是和我們順路的,少見迎面來的。」

    「我也納悶,可能對面來的都已經投宿住店了,天色畢竟太晚。」朱達這個理由自己都覺得不太靠譜。

    路上的血跡很醒目,路上的行人都嚇得躲避,但都是朝著一個方向走的,卻少見迎面來的,這未免有些反常,但朱達的解釋也說得過去,現在重點畢竟不是這個,兩個人很快就拋開雜念,繼續向前追去。

    和先前說得經驗差不多,他們跑了一炷香左右,就看到了前面那位鄭家護衛,這人已經是驚弓之鳥,不住的抽打坐騎,受傷的馬匹流血已經流了一陣,不知不覺的速度慢了下來,可那人已經嚇破了膽,根本不敢下馬躲避,等回頭看到被追上,抽打馬匹就更離開了,馬匹失血也是加速。

    就這麼距離不斷拉近,那人的坐騎突然間癱倒在地上,直接把人摔了下來,這人爬起的時候身體有些搖晃,或許已經受傷,可看著越來越近的追兵,跌跌撞撞的向路邊逃去,如果一開始他就這麼做,藏身田地或者某處,朱達和周青雲很難找到他的蹤跡,可失魂落魄,心膽俱喪的狀態下,哪裡想得到太多。

    「如果能射殺對方幾人,那麼就一個不留!」

    「如果開始能把鄭勇逼出來,或者嚇跑了其他護衛,那就只殺鄭勇。」

    眼下這個情況,就不能留下任何的活口,因為那會給接下來的追殺增加麻煩,何況殺也是順手殺了。

    那人在田裡跑了沒幾步,背心就被周青雲射中,掙紮著踉蹌向前,後背又是被射中一箭,直接摔倒在田裡,朱達沒有留下什麼可能或者意外,拎著刀走了過去,給了這鄭家護衛一個痛快。

    「鄭勇會不會躲在田裡,他如果真找個村子一鑽,我們還真抓不住。」

    「人在緊張害怕的時候,會有幾個選擇,會找最安全的,他要投訴的那個莊子客棧,和鄭家關係很深,去那裡會有人保護,何況已經快要天黑,他不敢回程,如果回程的話還要一天路程,被伏擊截擊的危險更大,他不會朝著村子裡走,這鄭勇在各處村子裡沾了那麼多血債,我不信他有這個膽子。」

    「如果他不這麼想呢?」

    「那就再設局殺他,我們兩個想要做成這件事,就只能冒險,只能賭幾種可能。」

    又追了一段,終於能確認鄭勇衝著前面的莊子去了,朱達和周青雲沒有直接過去,反而兜了個圈子,去了距離莊子幾百步遠的一處,那邊是百戶村田地的邊緣,在太陽落山的當口,已經沒什麼人過來,在幾棵樹木的遮擋下,也沒什麼人能看得清楚。

    「等天黑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