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25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6 18:47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守株觀兔 客棧鬼哭

    在朱達那二十餘年的記憶中,故事裡常有那種官道邊孤零零的客棧,前後左右都沒有人家,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敢進入住,任誰都能猜到這是黑店。

    闖蕩這三年的經驗裡,客棧往往是村寨的外延,或者是某些私人莊園的設置,不然的話,沒辦法保證行旅客商們的安全,也沒有辦法取得客人們的信任。

    鄭勇投宿的這個客棧也是如此,清風客棧靠著的就是清風百戶所,是當地某百戶名下的產業,這位百戶在當地的地位類似於鄭家集的鄭巡檢,是黑白兩道通吃的土豪,這客棧也是他的場面之一。

    清風百戶所修得比白堡村要完備許多,這清風客棧就是土圍子一處大門外的建築,和土圍相連,土牆環繞。

    遠遠觀察,能看出來這客棧戒備森嚴,這樣的戒備已經超出了客棧該有的程度,甚至還能看到騎馬帶刀的武人在周圍遊蕩。

    「.....大同這邊不缺馬,鄉下土棍也能弄幾匹騎著招搖,中原那邊可不一樣......」

    看到這個,朱達情不自禁想起袁標的話,不管老人語氣裡多少諷刺的意思,但大同這裡靠近邊境,常年征戰,軍民不分,這土豪土棍的戰鬥力也不能小瞧。

    周青雲蹲在一邊整理箭支,他動作很小心,儘量不讓箭簇碰到自己的皮膚,做這些的時候,周青雲皺著眉頭,周圍還有些飛蟲,因為味道很不好聞,大概收拾完之後,他才開口說道:「何苦用糞水泡這些箭,這臭味幾天都散不了。」

    「因為只要射傷,不及時清理傷口,到晚上他就會發燒,挺不過去就會傷口潰爛而死。」朱達壓低聲音回答。

    這種處理箭簇的方式和當年在白堡村生產木槍自衛的道理差不多,用髒污浸泡,到時候會給敵人造成感染引起病症,同樣有致殘致死的殺傷。

    「沒想到這鄭勇真進了這個莊子,哪怕朝著別處跑,也能讓咱們難追。」

    「他欠了血債,就算他是沒有一絲人性的禽獸,怕心裡也存著幾分忌諱,你別總坐著,小心麻了氣血,等下活動不方便。」

    「他怎麼進了客棧,要是進了那百戶所還能更好些。」

    「這百戶和鄭巡檢的關係也就是那麼回事,騎馬一天的路程,一個是地方,一個是衛所,遇到這樣的悍匪巨盜,能收容到客棧,派人巡視已經是偌大面子了,進莊子的話,萬一被連累了怎麼辦?」

    「進了莊子也沒什麼,咱們也琢磨過這個,沒準進去趁亂更好動手。」

    天漸漸黑下來,外面遊蕩的騎馬武人們也都回了莊子,只看到客棧和土圍上有火把和燈籠亮起,其他各處除了星月光芒外依舊漆黑。

    每到這個時候,朱達就對自己當年的行動慶幸不已,正因為一開始就補充足蛋白質和脂肪,所以在訓練中沒有讓身體有所虧欠,更關鍵的是,夜間視力不受影響。

    在這年頭很多習武之人的營養也不是那麼足,莫說油水,糧食能吃飽的也不是那麼多,在這樣的營養狀態下,夜間視力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夜瞎子是個常見狀況,至於朱達和周青雲這些年來,豬牛羊雞鴨蛋奶魚都沒少吃,蔬菜糧食什麼的更不必說,自然營養充分,身體沒什麼毛病。

    正因為「夜瞎子」也就是夜盲症的存在,很多人夜間沒有足夠亮的燈火就看不清東西,在黑暗中的視力更是極差,所以軍隊很少敢夜戰,還要防備被少數敵人偷襲甚至自家人騷動導致的炸營,地方上這些力量夜間也往往是守著燈火,因為在外面很容易迷路,甚至被人或野獸暗算。

    朱達和周青雲找人確認鄭勇的行蹤很容易,身上有血,手上有刀的蒙面人逼問,又是事不關己,沒什麼人會咬牙不說,鄭勇這等亡命奔逃的樣子又是顯眼的很,當大概能確認之後,朱達和周青雲呆在了預定的地方。

    這片區域他們來的次數不多,但已經分別來過,將各方面情況弄得清楚,然後回去一一對照過,到目前所發生的一切還是意料之中,兩個人都不怎麼緊張。

    「秦琴沒什麼事吧?」周青雲悶悶的問了句。

    「那小屋裡吃穿用度都是全的,怎麼會有事。」朱達知道周青雲現在不是緊張忐忑,周青雲一方面能沉得住氣,另一方面則是害怕無聊,特別是在這等待發動的前夕,他習慣性的會說些話排解無聊,因為這個習慣已經被袁標訓過好多次。

    周青雲又是沉默了會,低聲說道:「你是不是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

    「我是想著我們回去晚了,向伯他們也會進山把秦琴接回去,不是說我們這次就折在裡面,你現在給我把嘴閉上!」朱達被周青雲說得有點火氣,怒斥了兩句,周青雲搖搖頭,開始保養弓弦。

    朱達的確做了最壞的打算,不然不會把秦琴放在鹽洞附近的宅院裡,只是臨戰之前說這個話實在太喪氣,所以才忍不住發火。

    這麼做對接下來的人生有沒有意義,朱達已經權衡過許多次,不但沒有積極的促進,反倒會有很多不可測的風險,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即便有秦秀才在背後,鄭巡檢也是個龐然大物,而且是爪牙鋒利的龐然大物。

    對這個時代有疏離感的朱達猶豫過,但到最後還是決定去做,不然的話,本心難安,這一點對他自己很重要。

    天徹底黑下來了,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朱達開始以為夜間不怎麼黑暗是常態,住戶的燈光、路燈和各種公共照明甚至光污染讓天地很光明,但他去參加野外旅遊的時候被震驚了,原來真的有伸手不見五指,原來真的是漆黑一片,原來以為照亮夜間的星光是那麼黯淡,怪不得星座只能用來指明方向。

    那時候領隊曾說,說如今的黑夜還算不得什麼,城市和鄉村的光芒依舊影響到了所謂的「野地」,從前完全不同,朱達對此將信將疑,人畢竟只對親眼見到的才有信任,但這十幾年的人生中,他知道說得沒錯,這個時代的黑夜是真正的漆黑,如果月光不足夠的話,人本來的視力在黑暗中確實不怎麼夠用,或者說需要更長時間的適應。

    今夜不會有什麼月光,儘管彎月如鉤,星光燦爛,卻只有在仰望的時候感覺得到,看向那個莊子客棧的方向,只有燈火搖晃,能隱約看得到燈光周圍的青壯還有地形,朱達和周青雲一開始是背對客棧的,他們只看沒有光的地方,偶爾才回回頭。

    又過了一會,清風客棧方向的燈光也熄滅了幾處,無論燒柴還是點蠟,都需要花錢,這麼一處客棧沒有那麼大的生意,自然也就不用那麼多燈火。

    四下里愈發的寂靜,偶有鳥獸的鳴叫卻讓這樣的安靜更甚,朱達他們已經藏在了黑暗中,他們的坐騎都已經喂飽了草料和水,此時被套上了籠頭和嚼子,不能發出聲音,不過在這樣的狀況下,馬匹也已經陷入了睡眠。

    放在平日裡,清風客棧應該上了門板,掌櫃夥計什麼的一大半都是入睡,可現在門板已經上起,一半的人還不得睡,都拿著家什值守各處,外面還有七八個百戶所裡的民壯放哨,因為有一位百戶老爺朋友的兒子路上遭了賊,現在害怕賊人追殺,所以要大夥值夜。

    鄭家的人什麼做派大家也看得清楚,平日裡騎馬帶刀的很牛氣,傳聞也不少,什麼今日火並佔了便宜,明日廝殺大獲全勝,又有什麼武藝精熟的好漢在這裡效命,什麼邊鎮精騎,什麼草原大盜的,這樣的強人都被殺了四個,剩下一個大少爺狼狽逃過來,那截殺動手的是何等能耐,難道是猛虎下山?難道是武將們的家丁又出來發財了?

    他自己都護不住自己,憑什麼讓大夥為他拚命,百戶老爺自己身邊兒子侄子的不派出來,連圍子都不讓進,那還保護個啥,那些煞星們真追過來,咱大夥就抓緊躲開,可千萬別傻乎乎衝到前頭,腦子靈活的小三子不是說了嗎?百戶老爺也就是客氣客氣,咱們大夥也跟著客氣就得了,別傻乎乎的不長眼。

    有這樣的心思在,可想而知會怎麼懈怠,大同此時的夜間天氣很是宜人,火堆裡放入幾把艾草還能驅蚊,正是打盹的好時機,膽子小的打瞌睡,膽子大的直接在火堆邊上閉眼了,周圍也愈發安靜,賊人夜裡也看不清,估摸著等明天要來,等明日天亮,那就換班了,不干自家事嘍!

    小三子在那裡不住點頭,下巴磕碰胸口的時候才會清醒點,他睡眼惺忪的環視周圍,小三子知道自己看不清啥,只能看到火堆照射的範圍,稍遠些就不行了,不過他也不想看清,免得看到了不該看的。

    就在這個時候,小三子看到遠處似乎有燈火搖曳,還以為是螢火蟲或是眼花,剛擦了擦眼睛,卻又聽到若有若無的哭聲,他剛要閉眼,瞬時間又是瞪大了眼睛,只覺得渾身汗毛炸起,涼氣從腳底直衝腦門,這難道是鬼火,這難道是鬼哭!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7 20:38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放悲聲 二人入內

    人在土圍子內都有些神神怪怪的,何況這客棧外是荒郊野地,這深夜的鬼哭和鬼火當真讓人嚇炸了膽。

    等聽到不遠處同伴的驚叫後,小三子也猛地站了下來,確定不是自家睡糊塗的幻覺了,搞不好真有什麼妖魔鬼怪。

    從百戶老爺到帶隊的管事,對保護客棧裡的那個鄭勇都是出工不出力,此時看到外面的駭人景象,大家下意識的都是向後縮,心想不是說賊人在追殺嗎?怎麼還鬧鬼了?

    百戶裡的青壯們又是膽怯,又是好奇,客棧裡外好歹二十幾號男丁,又都靠著火堆之類,心說這鬼未必就敢靠近來,可大夥要是看到點什麼,一來以後知道怎麼應付,二來回去閒扯的時候有個談資,可以吹吹牛,對大夥來說,只怕這二來更要緊些。

    藉著那「鬼火」的映照,眼神好的影影綽綽能看到一個佝僂婦人正向前走,隱約間能看清身形。

    這又把大夥嚇了一跳,這哭聲本就淒慘,加上是個佝僂老婦的形象,青壯們不由自主的想起什麼老太太抓孩子吃的童年故事,只覺得渾身發寒,有些人開始給火堆添柴,火勢旺些亮些能夠壯膽,還有人抓緊了手裡的家什,總歸給自己點安全感。

    只見著那老太太又向前走了一段,大概距離這邊幾十步,有人已經準備轉身逃跑的時候,那老太太停了下來,只見到那「鬼火」明亮了些,然後淒厲的哭聲響起。

    「.....我那苦命的兒啊!才給你說了親事啊!你怎麼就死的那麼慘啊!......」

    「.....我和你爹就這麼一個閨女......你怎麼就被人害了......你到現在也該有孩子了......」

    「.....娘沒給你過過一天好日子,你死都沒個好死,連個全屍都沒......」

    「......天殺的妖魔,你害了我家那麼好的閨女,一定會有神仙來收你,一定要有雷劈你.....」

    「......老婆子我去了廟裡發了願,要用一命換一命......」

    這老婦人哭聲淒慘無比,哭罵的極為惡毒,聲音也是很高,剛開始哭的時候,青壯有人被嚇得一激靈,隨即反應過來,大家都是擦擦額頭上的冷汗,有人更是吐了口唾沫在地,唸唸叨叨的罵了幾句髒話。

    「還以為是個啥,原來是李老太太,嚇死個人!」

    「怎麼來這邊哭了?」

    「她精神不太好,這周圍什麼地方都哭過,這不是有人見著可憐還給些賙濟,這今晚來哭是發什麼病了?」

    「瞧你們嚇得那個樣子,你看看我就什麼事都沒有,咱陽氣壯,鬼神都不敢近身!」

    「少在那裡吹牛大氣,我看你是嚇得動彈不了了,怕是再有一會兒,你尿就嚇出來了吧!」

    眾人反應過來,小三子也聽出來是誰了,這李老太太是附近一處小村的住戶,那裡就六戶人家,老太太有個女兒,出落的格外水靈,本以為老兩口能藉著女兒過幾天好日子,突然間就遭了害,老太太的老伴一口氣沒上來去了,老太太孤身一人艱難度日,她因為悲傷過度精神都不太好了,不過也有人說得惡毒,說這老太太經常去各處裝可憐求賙濟,日子過得不差。

    大家聽著心煩,可一時間也不好趕人,老太太的確可憐,再者說,天黑值夜枯燥無聊,有這麼個哭的,倒是個調劑,小三子心中則是想著老太太的那閨女,他見過一次,的確很水靈,據說百戶兒子都要娶回來做小,沒想到這麼被糟踐了,早知道還不如嫁我,正在他神飛天外的時候,覺得眼花了下,似乎是眼角瞥到了什麼,轉頭看過去,那邊沒有異常,小三子也就只當自己眼花了。

    在李老太太出現的時候,朱達和周青雲就開始向客棧匍匐前進,這套技巧倒不是袁標的傳授,而是當年野外旅遊時候,一位退伍軍人出身領隊的經驗,這樣接近旁人的時候,可以最大限度的隱蔽自己,這個經驗朱達和袁標講述的時候,袁標稍一琢磨就大加讚賞,還讓朱達和周青雲好好練。

    實際上在這樣的漆黑夜間,在荒草叢生的田地裡匍匐前進,那些分散值守的青壯們根本注意不到,他們也沒有意識去警惕,現在他們都被李老太太那邊吸引。

    就這麼到了一處火堆跟前,他們兩個人還小心翼翼的沿著火光照射的範圍繞了個圈子,就這麼到了值守青壯的背後,朱達和周青雲同時起身,輕手輕腳的湊了過去,當你想不到身後會有人的時候,往往也會忽視身後的動靜,何況李老太太的哭聲太淒厲,在這安靜夜間格外的刺耳。

    朱達和周青雲分別摀住了身前那人的嘴巴,一扳一頂,直接把人放翻在地上,按照事先安排,周青雲在放翻人的同時,還沒等對方掙扎,單手把人向著地上一按,然後膝蓋重重頂了下對方的太陽,那人立時昏了過去,周青雲則是拿起他的家什,站在了他們剛才的位置,其他各處看過來,依舊有人站在那裡。

    剩下的那人瞪大的雙眼透露出驚恐神色,可嘴巴被牢牢控制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剛要四肢鼓搗出點聲音求救,就被對方的匕首頂在了咽喉上。

    「我問什麼你說什麼,別想著亂來,不然你肯定先死!」說話的聲音很粗,他們蒙著臉,即便有火光映照也看不出什麼。

    「鄭勇是在這客棧裡嗎?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

    在拚命點頭之後,那蒙面人頂在他咽喉上的匕首略微後退了些,又是低聲問道:「鄭勇住在什麼地方?」

    問這個問題本來就是為了碰個運氣,在對方搖頭之後,朱達用匕首握柄敲暈了這青壯,然後用布條繩索將這兩個昏迷的人上衣扒下來,然後牢牢捆好,連嘴巴都是塞住,把他們在火堆前擺了一個背靠背睡覺的姿勢,因為沒辦法判斷昏迷的人什麼時候醒來,雖說有個大概的時間段,但要避免意外發生。

    朱達和周青雲輕手輕腳的來到客棧外牆下,那二十餘年的記憶裡,古代的客棧都是兩層樓三層樓的架勢,而且和現代化的酒店差不多,每人一個房間之類,實際上這時代的客棧不過是個大宅院,和平常住戶區別不大,只不過分割的空間有區別而已,這外牆並不高,畢竟客棧不是最要緊的地方,對住在客棧的外人並不需要負太大的責任。

    在牆外聽了聽裡面的動靜,客棧內倒是沒那麼安靜,聽到這個的朱達臉上露出苦笑,搞不好客棧內的騷動就是因為這哭聲引起來的。

    夜裡翻牆對他們兩人倒是熟門熟路,一人托舉一人先趴在牆頭,觀察院內的動靜之後,一人坐在牆上將另外一人拽上來。

    進了客棧之後,他們二人倒沒有鬼鬼祟祟的行動,一人低頭走在明處,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是店裡的夥計在走動,一人則是在不遠的暗處,隨時準備策應。

    在客棧內其實比外面要簡單,因為大家下意識認為內部是安全的,所以談不上值守,而且這邊還住著別的客人,總不能為一個外人生意不做了。

    朱達二人沒走幾步,就碰到了個正在收拾東西的店夥計,直接制住了拖到暗處詢問,若是在平常情況,一個偶然遇到的尋常店夥計不太可能知道每個客人的情況,但鄭勇亡命奔逃進來的聲勢太大,人人都知道這位要緊,還是當日的談資,自然知道他住在那裡,最靠內的那小宅院,在這裡算是上房獨院了。

    這等位置的這等客棧,平常這等時候早就安靜了,最多也就是不安分的找了土娼在折騰,可現在卻不同,亮著燈火的房間院落頗有幾處,還有人帶著火氣的喊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外面誰在號喪,你們不去管管的話,爺就不付住店的錢了!」

    喊的人還算有分寸,更有人直接破口大罵,看著應該是被吵醒了脾氣不好,店裡的掌櫃和夥計都是出來安撫,滿口答應出去趕人,客棧漸漸熱鬧了不少,在這樣亂糟糟的情況下,也沒什麼人在意朱達和周青雲的行跡,他們兩個人已經來到了鄭勇的獨院前。

    能看到在獨院門前有一名漢子坐在門邊,除了這人之外,其他倒是冷清的很,鄭勇被人追殺過來,大家都是心存忌憚,就算在大同邊鎮尚武,可這幾條人命還是嚇人的,大家可都不願意沾染太多,所以都躲遠些。

    朱達他們剛出現在這邊,坐在門口那漢子立刻警覺起來,揚聲問道:「你們幹什麼的?」

    話剛問出,就看到朱達和周青雲低頭向這邊小跑過來,邊跑邊吆喝說道:「外面......外面不好了,掌櫃的喊......」

    倒是上氣不接下氣,而且這話說的模糊,外面淒厲的哭聲陣陣,客棧內已經有了騷動,這話完全對得上,儘管沒有稱呼,可惶急之間喊不出也應該。

    那漢子已經站起,朱達和周青雲也跑到了跟前,藉著院門口的燈火,終於能看清面前這兩人蒙著臉。

    「你們是......」

    他話說了一半,朱達和周青雲已經出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8 18:04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善惡有報 意猶未盡

    以朱達的判斷,守在門前的這位應該是身手出色,他知道這個客棧裡的大多數人都是無辜的,朱達也不準備傷害誰的性命,儘量留幾分餘地,不過在他的計畫中,如果鄭勇門前有人守衛,那這個人是要解決掉的。

    慈悲也是有節制的,總不能為了原則讓自家和夥伴死傷,所以,他和周青雲一出手就沒有留情。

    可這位警覺的漢子卻沒有拿著武器死鬥,反而轉身就跑,喝問出聲的時候,明明中氣十足,看著要打一場的樣子,誰能想到跑的這麼利索。

    跑掉了也是麻煩,朱達低聲罵了一句,手中動作卻快,左手的刀鞘直接投擲了出去,這卻是抓人攔人的技巧,刀鞘正中那人兩腿之間,被別到絆倒,直接趴在地上。

    「這人要是聲張的話,滅口之後,咱們先跑,以後再來解決。」朱達咬牙低聲說道。

    事情有了最壞的發展,如果短暫遭遇激戰,朱達和周青雲有很大的把握擊殺或者打暈,可人出乎意料的逃跑,如果現在那人大喊示警,不管這個百戶莊子的人怎麼虛情假意的庇護,裡裡外外的人也會圍過來,任他們兩人如何勇猛高強也沒可能打得過,只能趁著黑夜走為上策。

    「二位,二位好漢,你們打暈了我,裡面的事和我沒幹系,我家裡還有老小,饒命,饒命啊!」

    等趕到跟前,還沒等這邊舉刀動手,那守衛漢子已經出聲了,聲音放得很低,趴在那裡一動不敢動,臉衝著地,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儘管是在如此緊張的時刻,朱達和周青雲還是愕然,沒想到這人會是這麼「識趣懂事」,周青雲冷笑了聲,笑聲中滿是鄙夷,朱達倒是能理解對方的邏輯,非親非故,何苦賣命,示警是為了百戶老爺的體面,可歸根到底還是自家的性命要緊,孰輕孰重,這個太容易掂量清楚了。

    有些事或許不那麼英雄,但卻是現實,並不殘酷,並不黑暗,就是每個人的現實而已。

    朱達心中感慨,手上動作卻不慢,刀刃抵上了趴著那漢子的脖頸,粗著嗓子低聲問道:「外面這麼鬧騰,院子裡面的人有沒有動靜?」

    「沒,連門都沒響一聲,有人送過晚飯進去,說這人臉上沒什麼血色,拿著刀坐在那邊發呆,人一進去差點被他砍了,好漢爺爺,饒命......」

    問出這個來,朱達移開了刀,隨即用刀柄重重的砸在這漢子腦袋上,用手按著這人的後背,當感覺到肌肉徹底放鬆下來之後,知道這個人真被砸昏了,然後用繩索把這漢子捆好,嘴也塞住,然後拖進了僻靜的角落裡,萬一有人走過來的話,也只會以為人離開,而不是發現出事。

    這獨院只是內部隔出來的空間,院牆只是象徵性的,周青雲雙手舉起就能搭在牆頭,他微微發力把身體帶起,用心聽著裡面的動靜,而朱達則是抽出隨身佩戴的匕首,伸進門縫裡從下向上的滑動,這樣客棧內部的獨院,院門雖然有門閂,卻不會是比較複雜的結構,實際上在這樣的地方,能有門閂就不錯了。

    朱達用匕首微微挑了下門閂,低聲對周青雲說道:「從牆頭蹭進去,慢點,我從正門進!」

    周青雲雙手用力,整個身體開始翻過牆去,但他沒有大幅度的翻動,而是上身貼在牆頭緩緩的蹭過去,在這黑夜中,如果有人向外張望,沒有太明亮的光芒,根本注意不到,牆頭才高了不到一吃,不會有個突兀的黑影立在那裡。

    「裡面還點著燈......」周青雲低聲說了句。

    「我進去了!」朱達聲音略高,手腕向上一抖,門閂已經被卸了下來,他猛地推門,卻沒有直接衝進去,而是躬身半蹲,抽刀在手,在門大開之後沿著門右邊閃進去,這裡面有個短暫的停頓,如果院內有人埋伏,門開的一刻會有動靜和反應,自家沿著右側進去,大多數人是右手持兵器,攻擊這一側很不方便。

    再者推門的動作這麼大,也是為了掩護周青雲翻牆進去,畢竟動作再怎麼輕,還是會有動靜。

    「什麼人!?」聽到這聲喝問,聲音是從屋內傳來,再看到屋中的燈沒有被吹熄,朱達放輕鬆了不少,他沒理會屋內慌亂的響動,從容的轉身虛掩院門。

    草莽中有英雄豪傑,也有大奸大惡,可眼前這位不是,他或許在火並中有幾分血勇,練得幾分本事,但其他沒有太出色的地方,即便是帶隊火並廝殺的功績也不好說是真假。

    說到底,這鄭勇不過是個鄉里土豪的兒子,見識不會超過這個範圍,學到的本事也不會超出太多,反倒朱達這邊是個例外,袁標甚至向岳都有超過鄉村超過懷仁縣和大同左衛的見識,這也和秦秀才以及楊家相關,這兩位無論本心如何,他們都有放眼整個大同邊鎮甚至更大的胸懷,在他們的訓練和熏陶下,朱達覺得即便沒有那二十餘年的記憶,只要自己不放鬆懈怠,也會強過這個鄭勇。

    如果他真是殘害女人的那個惡魔,這麼多年能橫行無忌,無非是他的能力和能量遠遠強過那些無助的平民貧民之家,甚至被人發現之後,也會有人放他一馬,朱達突然想到,鄭勇連環殺人殘害的事情未必只有袁標知道,只不過老人心裡過意不去,臨終交代給了這兩位熱血少年。

    朱達對周青雲打了個手勢,周青雲退了步,隱藏在光芒照不到的黑暗中,儘管院子裡本來就很昏暗。

    「鄭勇,你還記得這些年做得孽嗎?還記得這些年殺過的女人嗎?」朱達這次沒有壓低聲音,故意用那二十幾年記憶中嚇人的聲音說道。

    不得不說,這樣說話在那二十餘年已經成了笑料之一,在這個時候效果很不錯,朱達眼角瞥到周青雲似乎打了個寒顫。

    屋子裡先是安靜,隨即聽到幾聲大的動靜,似乎什麼東西被撞翻,腳步聲響起,鄭勇已經衝了出來。

    即便屋內傳出的燈光很昏暗,可鄭勇的慘白臉色依舊能看得很清楚,到這個時候,朱達能確認了,就是這個人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案子,就是這個披著人皮的畜生。

    能看到鄭勇身體在微微顫抖,手中那桿朴刀也不成旗鼓,他死盯著院子裡的朱達,在那裡咬牙切齒的說道:「殺了她們怎麼樣,豬狗一樣的,生出來不就是被人糟蹋用來快活嗎?我殺了她們,她們爹娘還能過幾天好日子,我是在做好事......」

    話說到這裡,外面又有淒厲的哭聲和罵聲傳過來,儘管傳到這裡已經有些隱約,可鄭勇還是有了巨大的反應,整個人好像被嚇到了一樣,居然不顧面前持刀的朱達,在那裡茫然的看天和四處張望,嘴裡還在胡言亂語的念叨:「別怪我,別找我,別找我,我每年都給你們燒很多紙,給你們請人做法事,你們就算嫁人都拿不到那麼多彩禮,你們爹媽得了好處,你們這輩子這麼苦,早死早......」

    這個人的精神已經崩潰了,當他以為自己所做都能瞞得住的時候,還能在人前保持鎮定,可這鄭勇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勾當,深夜無人的時候難免會畏懼鬼神,只不過鬼神一直沒有出現,他才一直鎮定得住,今晚給他造成的刺激未必有多大,但卻是個引子,讓這鄭勇緊繃著的精神崩潰了,朱達沒有想到這一點,他的本意只是讓那老嫗引開護衛的注意而已。

    朱達沒有貿然攻擊,鄭勇人瘋瘋癲癲的,可手裡那桿朴刀卻比他的雁翎刀長出近一倍,鄭勇上身已經沒什麼動作,下盤卻還算穩當,萬一是故意露出破綻怎麼辦,儘管這個可能並不大。

    鄭勇的無恥言語卻讓隱藏在黑暗中的周青雲受不了了,他忍不住上前了兩步,鄭勇整個人已經不怎麼正常,聽到側面黑暗中的動靜,猛地轉身看過去,同樣渾身繃緊的朱達瞬時做出了反應,揮刀向前刺去!

    對方的胸膛以上全是空檔,但朱達卻奔著對方的胸前而去,這是為了壓住對方的刀柄,就算鄭勇還能反應,也會被朱達的刀身壓住沒辦法快速的反應。

    朱達多慮了,他刀刃一碰鄭勇的刀柄,看著對方已經來不及回身,趁勢手腕翻起,刀刃前推猛地翻起一撩,鄭勇從前胸到脖頸被或切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狂噴而出。

    鄭勇在這個時候才轉過頭,距離這麼近,朱達清楚看到鄭勇眼神中的狂亂已經不見,只不過眼中的那一點光芒迅速的黯淡下去,剛才那刀是致命的傷害,沒可能再有什麼意外了。

    即便如此,朱達也沒有鬆懈,臨死前的一擊依舊能致命,他將刀刃橫過又是一下,鄭勇連刀也拿捏不住,整個身體也跟著軟了下去。

    朱達深吸了口氣,先前如臨大敵,從追殺到潛入都還算順利,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容易,自家做了萬全的準備,考慮到了種種可能,總算有了好的結果,雄獅搏兔就是如此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00:32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且向山行 太平無聊

    「這是報應,你知道嗎?你去了下面還有很多人等著你!」朱達湊到瀕死的鄭勇耳邊說了句,他覺得鄭勇死的太簡單了,這算不上懲罰。

    「......我好怕,我看著他們這麼做,我被嚇得睡不著,可又總是忘不了......我忍不住......」鄭勇嘴裡念叨著,聲音越來越小,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說到最後卻瞪大了眼睛,臉上有極大的恐懼,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嘶聲說道:「我忍不住,別怪我,別怪我,饒了......」

    話說得沒頭沒腦,朱達卻隱約能聽出因果來,這鄭勇小時候曾被幾個亡命綁票,後來被鄭家救回,傳說被救回來的之後鄭勇精神有些不正常,慢慢才養好的,現在看來,或許是當年受過什麼精神刺激。

    想通因果是一回事,朱達翻手一刀狠狠剁在了鄭勇下半身的要害處,這樣無比的劇痛甚至讓瀕死的鄭勇都清楚感覺到了,瞪大了眼睛就要嘶喊,朱達已經將匕首抄在手中,直接刺入鄭勇的口中。

    「歸根到底,你還是個畜生和人渣。」朱達悶聲說道,你當年受過刺激,不是你能殺人如禽獸的藉口,你當年再怎麼可憐,都有那麼多無辜弱女子慘死。

    這兩刀下去,人徹底死透了,朱達吐了口氣站起,邊上週青雲又恨恨的剁了幾刀下去,當目標達成之後,緊繃的精神才會放鬆,到這個時候,朱達和周青雲才注意到外面的哭聲已經停了,倒是有嚴厲的喝罵響起。

    那號哭的老太太就是附近的住戶,開始或許能嚇住客棧的護衛,只要發現必然會被喝罵趕走,不過引人注意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低頭向外走,別吭聲,有人問就含糊著過去。」朱達叮囑了句,和周青雲把屍體朝著獨院裡一丟,又把院門在裡面閘好,守在外面的低聲發信,裡面的人這才翻牆出來。

    院子裡依舊很安靜,常年在外的人都知道,夜黑時分,即便聽到什麼異常動靜也不要好奇,不然的話,被謀財害命的下場就在等著。

    朱達和周青雲低著頭,只是沿著牆根走,路上沒碰到幾個人,偶爾遇到也懶得打招呼,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不說,就算看到了,兩個穿著平常服色,低頭走路的人,也沒什麼值得理會和注意的。

    等到了牆根,兩個人互相搭著翻牆出去,特意朝相反的方向走了走,然後開始匍匐前進,要回到自己出發的所在。

    「混賬玩意,大晚上裝鬼出來嚇人!要不是看你是個孤老可憐,今晚就打殺了你!」

    「幾位大爺,是神仙爺爺讓老婆子過來哭的,說是不過來哭,我那苦命的閨女就在十八層地獄受苦。」

    護衛青壯們惱羞成怒的喝問,和那老婆子驚慌失措的解釋交雜在一起,爬過那邊的朱達禁不住冷笑,說什麼神仙,自己的確裝神弄鬼了,可丟給老太太的五兩碎銀子才是真正的原因,不然又怎麼會這麼晚出來哭。

    「這幾天北邊沒來客人,正能清靜閒著,結果一個鄭勇,一個老太太,讓人睡個覺都不安生。」

    「別想那麼美,幾天不來,幾天後來的更多,說不準半路上耽擱了,該忙活還得忙活。」

    客棧內外的大部分護衛們,對鄭勇如何,對晚上鬧鬼如何,都不怎麼關心,充其量是個談資而已,他們真正在意的,還是和個人息息相關的事。

    這樣的心態讓朱達更加輕鬆,越是這樣不在意,越早發現鄭勇的可能就越小,自家逃出去的可能就越大。

    就這麼匍匐前進到足夠隱蔽的地方,然後起身到了坐騎跟前,因為離開前就很妥當的安置,坐騎依舊安靜的等待在那裡。

    「還以為是龍潭虎,沒曾想卻是個草窩,那邊現在還沒發現,這還不如咱們去獵過的那幾個賊窩。」才把身上沾著血跡的衣服換掉,周青雲就禁不住說道。

    即便以周青雲的沉穩,能夠成功潛伏進去,順利殺人回返,這心中興奮也是免不了的,朱達也覺得有些輕飄飄的,可還是故作成熟的念叨說道:「這才簡單不一定是好事,咱們兄弟千萬不能大意了,沒可能次次都這麼容易。」

    「太假,你都忍不住要笑了。」周青雲忍不住回了句。

    朱達低聲笑了笑,沒有爭論,在談論期間,兩個人手腳麻利的將坐騎收拾好,牽馬向著官道而去。

    這麼摸黑走了一段,等到了大道那邊,這才點燃火把,略微放開些坐騎,讓馬匹向前慢跑,邊走邊回頭看看,等回頭再也看不到那客棧和百戶所的燈火之後,這才徹底放鬆,兩個人開始輪流休息,一人騎馬牽著另一匹馬,另一人趴在馬背上打盹,然後換班。

    等到天邊發白的時候,藉著天光判斷了下大概的位置,黑夜中行進,又是在這等平原地帶,不小心的話很容易跑錯方向,往往夜裡走了幾個時辰,天亮一看已經偏離好多,這也是為何大家除了那些危險之外,不願意走夜路的原因,往往容易事倍功半。

    等天色一亮,就不能這麼行進了,兩個人走在路上就有可能被人看到,雖說絕大部分人都不會認識,但萬一有個熟人,看到兩個人這麼早出現在這裡,如果又知道鄭勇夜裡被殺的事,那就有那麼一點點可能被聯繫起來了,即便是白日裡看到,發現他們離開鄭家集這麼遠,也會有胡思亂想的可能,對於失去長子的鄭巡檢來說,到那時候未必會有那麼冷靜的分析和判斷,恐怕會不分青紅皂白的行事了。

    雖說鄭家這麼不分青紅皂白搞不好得到了正確的結果,可對於朱達和周青雲來說,還是杜絕的好,尋仇這等事,可是防不勝防。

    二人開始離開官道,沿著小路向遠處的山脈跑去,走到山邊附近,快馬奔馳差不多要一天半的路程,再沿著山走,大半天就可以到山裡的那個鹽洞位置了,這實際上是繞了個大圈子,可卻能確保不被人發現,進山的採藥人和獵戶往往都是獨來獨往,這些人看到聽到什麼,往往很晚才會傳揚出去。

    朱達和周青雲穿著的血衣裝在包袱裡沒有丟掉,埋下去有可能被人挖出來,燒掉容易引人注意,所以二人準備到妥帖的地方再處理,為了防止血衣引來蠅蟲,還特意在包袱上灑了石灰。

    他們二人在路上沒碰到幾個人,天氣炎熱,大家都在村寨附近活動,就算有人注意到了,看到這等騎馬帶刀的人物只會遠遠避開,在縣城外若不是豪強坐鎮之地,那就沒有任何王法和規矩可講,純粹的弱肉強食,任何人都會成為謀財害命的目標,朱達和周青雲有馬有刀,明顯就是得罪不起的,反過來也是一樣,真要遇到人多勢眾,別人也敢對他們兩個下手,所以他們遠遠避開那些人多的地方。

    這一路都走的很安靜,唯一扎眼的還是天際烽煙,不過看了這麼幾年,原本會驚心動魄的信號也讓人麻木,何況前些日子濃烈的烽煙現在還變淡了不少,說明邊關的形勢已經在好轉。

    「我們距離邊境比距離山西還要遠,怎麼還都說咱們是腹地,還說是什麼太平地方。」走的無聊,朱達笑著說了句,在開始的時候,朱達始終不習慣這種分法,這山西和大同居然是並列的兩處。

    周青雲也是無精打采,在那裡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說道:「韃子破邊能進來百餘里就算不錯了,咱們這邊比這百餘里可遠得多,當然算腹地。」

    朱達是從那二十多年的記憶中有這些地理知識,而周青雲則是從袁標和向伯那裡學到,朱達也一直有意識的傳授,現在的周青雲認字有限,可見識和知識卻已經超出周圍同齡人甚至成年人好多。

    遠處的山巒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朱達和周青雲走得也越來越輕鬆,村落變得稀少,人跡也是如此,周青雲甚至有時間去射了三隻兔子,晚上宿營的時候可以烤著吃,現在他們很少直接釣魚吃魚,除非帶著鍋灶出來,釣魚這件事倒是沒停,只是這魚都料理的很乾淨,烹調的時候也會佐料齊全。

    「鄭勇的屍體該被發現了,鄭家會不會派人到處搜查,會不會請來殺手之類的,到時候咱們兩個怎麼對付?」

    兩人坐在火堆邊,一邊烤著肉,一邊小聲議論,周青雲說這話的時候分明有些興奮,朱達苦笑兩聲,心想就不該給他講太多武俠故事,現在給周青雲造成了些不現實的幻想,平常人家還好,兩人這麼出生入死的,不現實可是會有危險。

    「別胡思亂想了,你算算時間,我們走了一天半夜才到這裡,那客棧報信的人怕是現在才到鄭家集,還來不及反應。」

    聽到朱達的話,周青雲頗為無趣的低頭撥弄火堆,朱達笑了笑說道:「老規矩,輪班休息,明天下午就能見到秦琴了,也不知道她自己呆著怕不怕!」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20:32
第一百一十五章 鳥獸驚噪 快馬加鞭

    當走到山邊的時候,兩個人開始沿著山邊道路向東北行進,到了這裡,他們才真正的放鬆下來。

    即便鄭家知道了消息,決意要為鄭勇報仇,他們能派出的力量只會攔截在交通要道,去和各路豪強勢力打交道,沒有人會找到山邊來,沒有人會想到朱達和周青雲這二位「殺人凶手」會繞這麼遠,走了很多無意義的路。

    輕鬆自在的兩個人議論著秦琴,畢竟是朝夕相處了幾年的同伴,這個女孩和她的同齡人,甚至和她的同性別的人都很不一樣,有一種混不吝的大膽潑辣,還有一種不符合她年紀的成熟和狡黠。

    這樣的性格出現在鄭巡檢家的女眷倒有幾分合理,出現在秦秀才這等讀書門第裡實在是奇怪,朱達有時候禁不住想,秦琴變成這個樣子會不會因為自己,朱達平時儘可能的裝作循規蹈矩,可那些年的記憶和習慣沒那麼容易磨滅,這等格格不入和新鮮領先的思想,對身邊人肯定會有影響,秦秀才、向伯和周青雲都被影響到,更不要說正在成長,努力吸收經驗知識的女孩秦琴。

    「可能我們這次去了會撲空,沒準被向伯接走了。」周青雲笑著說道。

    兩個人都沒有挑明說送秦琴去的目的,因為太過殘酷,之所以送女孩去山間小院居住,是怕這次暗殺鄭勇失敗,秦琴呆在鄭家集太危險,送到白堡村去有人保護,也能撇清關係,之所以沒有立刻送過去,是怕時間上被人看出端倪,如果出現秦琴被人照料的情況,那麼兩人或者是死,或者是逃亡。

    在懷仁縣和大同左衛這裡,和邊牆間隔著山脈,離山有段距離的時候還能看到北邊的烽煙,走在山腳下反倒是什麼都看不到,二人也不在意這個,反正對自家沒什麼干礙,在天黑之前,他們就進了山。

    山路相比於平原道路人跡更少,當年袁標領著他們獵殺賊盜,就是在山中進行迂迴,這樣很難被人追蹤,逃跑時候更是方便,他們走山路之後就徹底斷絕了鄭家追查的可能,因為無人看見,怎麼說都有道理。

    進山之後可就不敢亂走了,他們尋了一處避風避水的窩子,然後將雜草灌木大概清理,就在這邊生火做飯,隨身沒有大鍋,卻有個多用的鐵碗,燒開水之後吃了點幹糧,熱湯熱飯很是熨帖。

    山裡天黑得早,抬頭看天還是亮的,可山腰處已經昏黑,在這個位置只要點燃篝火,也不必擔心野獸襲擊,朱達和周青雲要早些睡下,明日早起趕路,這樣中午之前就能接到秦琴,晚飯就可以在白堡村吃了。

    「......這次運氣當真不錯,兩張弓幾根箭,都射中了該中的地方......」

    「......鄭勇他們五人都驚慌失措,也難怪,他們不過是爭水爭地,仗勢欺人的武鬥,生死搏殺不太多,心情又是放鬆......」

    「......其實未必要這麼謹慎,如果我們預定第二箭或者第三箭射殺鄭勇,未必不能成功,省了很多麻煩......」

    「......你的射術很好,可咱們不能光想著贏,要按照輸了逃命準備,這樣才能萬全......」

    「......師父說得沒錯,你這樣的和個老頭沒區別,年輕人就該有我這樣的衝勁,本來必敗的還能掙一份勝算.....」

    每次獵殺和戰鬥之後,朱達和周青雲都會在袁標率領下復盤,總結經驗得失,儘管袁標離去,可他們還是把這個習慣保留下來,因為一次次總結下來,的確能感覺到提高,朱達是稱呼向岳為師父,周青雲則私下裡喜歡喊袁標師父,儘管從未拜師過。

    本來準備早些休息,可復盤開始後,兩個人卻興奮起來,越說越是深入,因為這次針對鄭勇的伏殺完全是他們兩個策劃佈置,並且達到了目的,雖然這成功有幾分僥倖。

    從頭到尾完全參與進來,對整個過程的得失就把握的更加清楚,有更深的感悟,在這樣的體會下,能總結的也就更多。

    「......如果下次做同樣的事,在官道上我們就能把人全殺光......」

    兩人總結完之後,朱達得出了結論,周青雲也是沉穩點頭,話剛說到這裡,卻聽到遠處似乎有呼嘯驚噪傳來,兩人猛地站起,周青雲在感官上比朱達靈敏些,他略皺眉頭,隨即說道:「是北邊傳來的聲音。」

    他下這個判斷的時候,朱達得到了相同的結論,因為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林間山中有狂風呼嘯,從北至南,仔細聽的話,似乎從東北到西南,兩個人沒有亂跑亂動,在這山中夜間,亂跑才是找死,很容易迷路,也很容易碰到猛獸。

    抬頭看,天空仍有亮色,如果在白堡村那邊,此時應該可以看到夕陽餘暉和晚霞,在這個時候,會有什麼大事?

    正琢磨的時候,那狂躁的聲音已經傳到了這邊,已經棲息落下的飛鳥都被驚起,嘰嘰喳喳的在半空中亂叫,也有些野性獸類在吼叫,山中亂成一團。

    朱達和周青雲手持武器,緊張的環視四周,但這樣的驚噪沒有持續多久,飛到半空的鳥群又都是落下,剛才狂躁的山中又變得安靜許多,就像剛才那一幕沒有發生過似的。

    「哪裡地震了?」周青雲問道。

    朱達緩緩搖頭,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野外旅遊時候沒有遇到這樣的景象,因為鳥獸數量太少,在這三年的獵殺中,卻碰到了兩次,他和周青雲頗為緊張,老人袁標卻鎮定的很,說是遠處天地異動,鳥獸靈性遠超人類,所以提前感知到了。

    因為袁標說的太玄,朱達當時似信非信,等出山之後過了幾天才知道山西某處發生了地震,這才信服。

    或許剛才的異動就是被某處地震之類的影響,不過以這個時代消息傳播的速度,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知道消息。

    經歷過這突然的躁動之後,兩個人也沒了復盤的心情,將火堆整理了下之後就倒下休息,本來能睡得很踏實,可經過剛才,兩個人夜裡都不安生。

    但這一夜很安靜,山間的天空出現亮色之後,朱達和周青雲已經起來,先是喂過坐騎,然後收拾完畢,繼續向前趕路。

    雖說走的是山路,可不能完全在山裡走,特別是過夏米河的時候,渡河要走淺灘緩流,那邊是在山外,出去之後還是沿著山邊行進,實際上,過了夏米河,在山邊已經能遠遠看到河邊新村和白堡村了,只不過要先接人,所以不能先回家。

    二人剛上馬,昨天傍晚聽到的呼嘯驚噪又是在遠處響起,朱達和周青雲都有種感覺,這次的呼嘯驚噪比昨日距離自己更近了些。

    雖然更近,但響動卻比昨日要小些,因為天色一亮,禽鳥就從草木上飛起覓食,反倒不會有那等受驚的狂躁動靜。

    朱達和周青雲都很鎮定,只不過朱達卻在心裡嘀咕,這麼連續兩次,莫非還有什麼餘震,在這樣的紛亂下,兩人的坐騎都有些躁動不安,安撫之後才平靜下來。

    山中的躁動很快就煙消雲散,該飛的飛掉,該跑的跑掉,自然就沒那麼多鬧人的動靜,朱達二人早起整備就要見到秦琴的愉快心情卻散了許多,只是沉默向前趕路。

    這條路他們走的熟了,在預估的時間內到達了夏米河邊,河面沒有往日那麼平滑如鏡,好像有四面八方吹來的微風吹出紊亂的波紋,朱達和周青雲沒注意到這些,只是熟門熟路的脫掉衣服,然後和行李一起放在馬鞍上,開始牽馬過河。

    河水最深處大概能沒到成人的胸口處,他們兩個人的坐騎也不是第一次渡河,整個過程都很順利,只是在河中的時候,兩個人對視了眼,朱達悶聲說道:「上岸再說。」

    等上了岸,朱達和周青雲顧不上穿衣,快步走出河灘,到了泥土地立刻趴下去側耳傾聽,兩個人臉上都浮現出肅然和震驚。

    「大股馬隊?」

    「幾百騎,上千?怎麼會有這麼大股的兵馬,難道是大軍過境?」

    兩人都和袁標以及向伯學過伏地聽聲判斷敵騎規模的本領,朱達和周青雲交換了下判斷,沒有繼續說話,都是急忙的去穿衣收拾,然後翻身上馬,驅動坐騎向著山外跑去。

    他們是在河中有所感覺,聽到聲音有了判斷,大股馬隊是從東北向西南來,而且是在河邊這一側,也就是說,這大股馬隊很可能是衝著白堡村的方向過來。

    「難道昨晚和今晨的驚動是因為這馬隊行進!」

    「他們為什麼不白日裡趕路,而是起早貪晚!」

    朱達和周青雲頂著風互相吼了兩句,兩人臉上都是陰沉,大股馬隊在山巒附近行進,震動地面,的確會讓附近的鳥獸驚擾,什麼樣的馬隊會沿著山邊行進?什麼樣的馬隊會在凌晨到清晨,黃昏到天黑的時段行進?他們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行跡?

    快!快!快!

    朱達和周青雲拚命抽打坐騎,狂奔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7-7 00:24
第一百一十六章 跪乳反哺 禽獸不如

    朱達和周青雲沿著河谷地向外衝去,山中河谷是沒有像樣道路的,河灘亂石,灌木叢生,馬匹在這樣的環境下奔跑很容易被傷到,可現在誰還顧得上,只是拚命的抽打坐騎,儘可能快的出去。

    「沒有烽煙,怎麼會有大股的騎兵!」

    「會不會是官兵過境?」

    周青雲在馬上大喊道,他這麼喊倒不是詢問,而是讓自己安心,真正要是大明官軍過境,鄭家集和其他各處圍子都會提前好久知道消息,一方面做好勞軍準備,一方面做好防衛,免得被官軍禍害,以朱達和他在鄭家集的消息靈通程度,居然一無所知。

    「少他x的說話,看好自己的馬,別栽在路上。」朱達吼了回去,越是這等要緊時刻,越不能慌張狂亂,不然會更耽誤事。

    他們二人向外狂奔的時候,已經能聽到遠處傳來的低沉轟鳴,聽著像是天際的悶雷,可抬頭看天,日光明媚,這動靜更讓人發瘋。

    已經能看到遠處的山口,甚至能看到些河邊新村的建築,在這個狹窄的角度看過去,一切似乎如常,可又怎麼可能如常!

    也就在這個當口,「當噹噹」急促的鐘聲響起,期間還夾雜著聲嘶力竭的吼叫和呼喊,朱達知道,這是白堡村和河邊新村的警戒信號發出了,他對兩處的百姓幫工早就有過應急訓練,當鐘聲敲響的時候,各有安排。

    當時他也考慮到大股敵人入侵,只不過把這種極端的情況當成極限,輕易不會遇到,可誰能想到今日裡就這麼出現了,就這麼突然的出現,讓人毫無準備!

    可應對這樣極限局面的方法,無非就是不顧財產,躲到地窖和地道里面去,那裡食水充足,又十分隱蔽,但這樣的法子有沒有用?如果真是仔細搜尋,又怎麼會找不到?朱達沒有任何的把握。

    至於抵抗,靠著兩個村子加起來不到千人的人口,能做什麼,這千人還有老弱婦幼,男丁不足五百,沒有常備的訓練,又拿什麼去抵抗。

    終於出了山口,朱達和周青雲都下意識的鬆了韁繩,忘記揮動馬鞭,不讓坐騎狂奔快跑,因為他們看到了煙塵,鋪天蓋地的煙塵,好似正在移動的山巒,正朝著這邊滾滾而來,他們甚至能感覺到煙塵下傳來的震動,感覺到那如雷的轟鳴在耳邊炸響,大股騎兵,大股馬隊,正在向這邊衝來。

    他們兩人從未見過這樣的聲勢,但卻知道這是大隊的騎兵,因為袁標、向伯甚至白堡村和鄭家集的老人們都曾描述過這樣的場面,當北邊的蒙古大隊破關而入,洗掠沿途村鎮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聲勢,當大明官軍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聲勢,當時朱達只覺得誇張,可真面對的時候,才發現那些人言辭的匱乏。

    是蒙古人?是大明官軍?到現在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的聲勢肯定不是為了和平和行進,在這樣的聲勢面前,一切都會被徹底碾碎!

    兩騎才略放慢速度,就立刻反應過來,朱達和周青雲又是重新加速,兩個人都是向著河邊新村跑去,天色一亮,長輩們都會早早的趕到新村那邊,開始整天的忙碌,去那邊還能救到人,至少能把父母和向伯帶出來。

    向前跑出十幾步,朱達和周青雲一直忍不住偏頭看東來的滾滾煙塵,周青雲看了眼就不再去看,朱達卻偏著頭,馬匹都險些控制不住。

    朱達這麼恍惚了會,一咬牙,用刀背狠狠的抽打坐騎,馬匹吃不住痛加速,竄到了和周青雲並排的位置,朱達在馬上伸手直接抓住了周青雲,猛地一拽,兩人身體都是一震,如果不雙馬並行奔馳,這一下朱達的胳膊恐怕就會斷掉。

    周青雲回頭就要咆哮,在這個當口,萬一把人從馬上拽下來,耽誤了救命的大事怎麼辦,可看到朱達的表情後卻大吃一驚,朱達剛才只能說是陰沉的表情,此時卻變得有些瘋狂,雙眼通紅,五官扭曲,還在緊咬著牙關。

    「我們進山!」

    聽到朱達的吼叫,周青雲還以為聽錯了,朱達又是大喊了句「我們立刻進山!」,短短工夫,朱達的嗓音已經完全沙啞。

    「你瘋了!你爹娘和師父還在村裡,我們去救他們出來!」周青雲嘶聲吼了回去,他極為憤怒,他根本沒想到朱達會說出這樣的話。

    「來不及了!我們過去,對方會把我們追上,過河也來不及,去了只能一起死,我們進山還能活!」

    判斷速度並不難,從山邊到兩個村子需要時間,雙方距離差不太多,可遠處來的大隊騎兵人多勢眾,他們進了村子,敵人恐怕也到了,到時候就算過河也來不及,坐騎渡河很慢,根本沒辦法拉開距離,敵騎若是渡河追擊,一樣擺脫不掉,還是一個死字。

    「我不管!要死一起死!你這個沒膽的孬種!」周青雲在馬上已經氣瘋了,如果不是這等狂奔狀態下要控制住坐騎,恐怕他都會抽刀砍過來。

    朱達在馬背上伸手去抓,卻被周青雲揮手打開,直接就破口大罵,朱達稍微慢了步,又是驅動馬匹向前,靠近之後,並掌為刀猛地砍向周青雲的脖頸,這是生擒活捉敵人的手段,周青雲根本沒想到會遭這樣的攻擊,等被砍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甚至來不及去瞪去罵,整個身體就軟在馬上。

    那邊周青雲剛被打昏,朱達已經和周青雲拉平了馬頭,他雙腿在猛踢馬腹,馬刺把馬腹的刺得鮮血淋漓,馬匹痛嘶不停,卻能始終保持速度,朱達伸手一抓一縮,直接把周青雲從他的坐騎上拽了過來,放在身前馬鞍上,然後拚命勒停了坐騎,朱達不敢急忙轉向,這樣的奔馳速度,很可能馬匹翻倒,把人摔下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急不得。

    及時停住,距離山邊還不太遠,再看滾滾煙塵已經快要靠近白堡村了,下馬村恐怕已經被掠過,在這樣的聲勢面前,看似堅固的土圍,手持木槍的青壯,都會和紙糊的一樣可笑,什麼用處都沒有。

    剛才的發狂衝刺,現在馬背上馱著兩個人,朱達覺得胯下坐騎有些跑不快,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已經抽出匕首,準備必要的時候刺坐騎。

    好在馬匹終於跑了起來,而周青雲的坐騎再向前衝了一段之後又是自己兜轉,向朱達這邊跟過來。

    山邊距離白堡村和河邊新村不到幾里路,能看到村裡向外狂奔的各色人等,有人騎馬,有人趕車,也有人不管不顧的跳進河中,那示警的鐘聲還在不管不顧的響著,在這個時候,如果沒有馬匹,那麼狂奔或者跳河都是最壞的選擇,因為根本跑不過騎兵。

    朱達不想去看,可還是忍不住去看,他緊咬牙關,嘴邊都沁出血跡,抓著韁繩的手臂青筋暴露,朱達知道自己的父母一定在村中,向伯可能在村中,自己熟悉的人可能都在村中,甚至秦琴也可能被向伯接到了村中,他們會騎馬逃掉嗎?他們會躲進地窖裡嗎?他們能活下來嗎?自己是不是見死不救!

    越想心思越亂,朱達只覺得眼前模糊,他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用力之大,直接讓臉頰紅腫起來,劇痛也讓思緒清明許多,他轉頭看向南邊,已經能看到揚塵中的真相,的確是騎兵,穿著皮袍的騎兵,和大明官軍完全不一樣的騎兵,他們呼喝亂叫,有人衝進了白堡村,有人則是衝向河邊新村。

    這是蒙古騎兵,這是韃子!這是韃虜!這幾天天際邊牆的烽火都漸漸變淡,為何沒有變得太平,反倒來了大股的蒙古騎兵,這分明是虛實顛倒。

    能看到有一大股騎兵分出來直撲河邊新村,在白堡村和河邊新村這一帶,騎兵奔馳揚起的煙塵反倒沒有那麼大了,因為這裡田地灌溉的很好,不會有那麼幹燥的沙土揚塵,也讓朱達看清楚了騎兵的數量,或許沒有他想得那麼多,聲勢如此駭人,可也到不了成千上萬,分出來的只不過有幾百近千騎兵,但這樣的力量也足以碾碎這兩個村子。

    大同的鄉野間難得有這樣富庶的地方,苦寒之地南下的蒙古騎兵就好像餓狼見到了血肉,要撲上去撕咬和吞噬,隔著幾里,都能看到馬上騎兵的興奮。

    再向前就是夏米河,包抄和追擊有了界限,能看到蒙古騎兵甚至分散開來,追擊那些逃走的百姓,他們或是開弓或是揮刀,將一個個跑不遠的村民百姓殺死。

    朱達看不清這些鄉親的面目,也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自己的親人,他強自扭頭,向著另一條進山的道路跑去。

    騎兵進山各種不便,他們也不會跑這麼遠,也不會一個人都不放過,他們為了劫掠,而不是為了殺人,或許追擊出來的蒙古騎兵已經看到了朱達,可他們的確沒有興趣追擊,看了眼就兜了回去。

    朱達刀弓都已經備好,真要是逃不掉,那就只能拼了。

    在這個當口,似乎不能說運氣不錯,可的確沒有人上來追擊,朱達拐進了熟悉的山路,回頭看看,煙塵依舊,馬蹄聲、興奮的嚎叫傳來。

    朱達停住了馬,周青雲還在昏迷,朱達愣怔了半晌,又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一下用力極大,直接扇出血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7-8 23:19
第一百一十七章本心如何泣不成聲

    進山後不能說安全,蒙古騎兵不太可能追擊過來,他們犯不著為了零星逃散的人費力,他們的目標又不是為了殺光所有人,可真要追也不難,不過是多跑幾里路而已,儘管進山後大隊騎兵的所有優勢就只剩下人多這一條了......

    朱達沒有繼續快馬加鞭,反倒翻身下馬,從懷裡掏出幾塊雜面的餅子掰碎了餵給坐騎,然後又從馬鞍褡褳裡取出用棉絮套著的瓷罐,把裡面的蜂蜜倒在手上,然後塗抹在坐騎的腹部,那裡被馬刺刺的鮮血淋漓。

    蜂蜜有止血和殺菌的功效,但時間長了會有副作用,這個時候也考慮不到什麼長遠,維持住就好。

    又是給周青雲的坐騎做了相同處理,然後抱著依舊昏迷的周青雲坐了上去,這匹馬負重奔跑的時間比較少,力氣相對充足,無論袁標還是向伯都說過,真到了生死關頭,一定要冷靜,將該想到的都想到,稍不小心就會招來大禍。

    儘管在此時說「幸運」或者「僥倖」都像罵人,可外面那聲勢洶洶的馬隊騎兵的確沒有進山追擊,朱達帶著周青雲騎馬向那鹽洞跑去。

    鹽洞開發了已經有近四年,可知道這鹽洞的人依舊不超過七個,就連李總旗這邊也只有隱約的懷疑,朱家和向家對此都隱瞞的很好,甚至在道路上也有偽裝,山路岔道看似到了盡頭,可搬開灌木和乾草,發現又是一條小路蜿蜒向前,路上有馬蹄印和獨輪車的車轍,但都很模糊,看似時間長久,實際上每一次都要專門的處理,麻煩歸麻煩,但這麼一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財源在,再麻煩也是值得的。

    半路上週青雲沒有醒過來,雖然他身體強壯,可在那等危急關頭,朱達用力沒有什麼分寸,打昏之後朱達甚至擔心會不會直接把人打死。

    等到了那鹽洞附近後,朱達才鬆了口氣,這邊比起路上更加隱蔽,這幾年來,向伯和朱石頭有意移植灌木叢在周圍,又澆水施肥,導致這邊植被比從前茂密許多,看著就和尋常山中窪地沒什麼區別,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另有玄機,這裡有朱達的功勞,他用了些那二十餘年的小竅門,大體是視野錯覺這種。

    繞了幾繞,來到了鹽洞前的小宅院這裡,這是頗為齊整的土坯木屋,是向伯和朱石頭花了將近一年半的時間才修建起來,之所以這麼長時間,主要是花在隱蔽的運送材料進山了。

    自從這小宅院建好後,向伯即便不運鹽也願意來這裡多住些時日,環境不錯又很安靜,幾乎不見人煙,很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到了門前之後,朱達沒有拍門,反倒手伸進柵欄的縫隙裡,摸到一根皮索,拽了兩下,隱約有鈴鐺聲響,又過了一會,就聽到裡面屋門被推開,秦琴歡快的聲音響起:「朱大哥,青雲哥,你們來了!」

    十歲女孩的語氣裡聽不到一絲恐慌,若是她的同齡人被這麼丟在山裡一個人過活,早就嚇得崩潰,可秦琴卻覺得很有趣,這也和女孩子經歷了太多事有關,另外,如果有人直接拍門的話,根本不會有人迎接,秦琴會從地道跑出這個宅院,在幾十步外一處隱蔽的宅院裡藏好等待,如果是向伯在,則是會從地道出來,拿著刀從背後靠近,看看是什麼人。

    秦琴從裡面把門打開,一看到門外的景象,臉上的欣喜和笑容就僵住了,她看到被朱達抱著的周青雲,看到了坐騎腹部的血肉模糊,還看到了朱達臉上的紅腫和其他。

    「朱大哥,你怎麼哭了......出什麼事了......」

    站在這小宅院的門前,朱達突然覺得抑制不住淚水,視野變得極為模糊,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他聽到秦琴的詢問,伸手去擦,卻碰觸到被自己打腫的臉頰,不知道是痛還是怎麼,讓眼淚流的更厲害。

    秦琴和朱達認識有幾年了,她一直覺得這位兄長年紀雖然沒比自己大幾歲,但言談舉止卻好像大十歲二十歲的人,甚至和她的父親一樣成熟,可今日裡卻見到了這般模樣,讓秦琴有些手足無措。

    「關上,關上門。」朱達泣不成聲的說了這句話,他想要嚎啕大哭,卻還是在努力控制,現在沒到哭的時候,更會嚇壞了秦琴。

    將周青雲放到屋中的土炕上,又將馬匹放在簡易馬廄那邊,正式處理傷口之後,又把備好的草料添上,朱達這才回到屋子。

    這山間小屋的各項物資都儲存的很充足,足夠五個人活一個月,積儲這麼多物資可不是太輕鬆的活計,但從朱家父母到向伯對這個都很支持,他們把這個理解成一個避難所,自從日子生發起來後,他們的危機感都很重。

    「朱大哥,出什麼事了?」秦琴看著朱達的情緒穩定了些,急忙追問說道。

    朱達也不準備隱瞞什麼,開口說話,第一句沒有說出聲音來,他又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之極,從剛才進來就一直沉默,也沒有發現這個情況。

    「蒙古人......韃子打進來了,已經進了白堡村和新村......」

    「韃子......草原上的蒙古人打進來了?」秦琴懵懵懂懂的反問了句,隨即瞪大了眼睛,這件事對她來說太不可思議。

    「你們不是說這裡是腹地嗎?爹不是說過,現在什麼鬆懈,可還要過些年才有結果,怎麼會這樣?」

    再聰明的女孩,畢竟年紀在這裡,平時又不關注這些,得到的都是一點支離破碎的印象和概念。

    「那叔叔阿姨怎麼辦?向爺爺怎麼辦?春花姐怎麼辦?」女孩懵懂的問出前面幾個問題後,終於反應過來,聲音也變得尖利了許多,這些人對秦琴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女孩反應的很快。

    秦琴的這些話讓朱達沉默下來,他不知道怎麼回答,朱達突然覺得自己身邊的人很可笑,但更可笑的是自己,這裡是大同腹地,可去往邊關也就是不到七天的腳程,其他人被這短暫的和平麻痺,自己有那二十餘年的見識和記憶,怎麼也就相信了「腹地」和「太平」,這裡是邊關!這裡是戰區!那有什麼太平!

    「朱哥哥,你不要嚇我,他們怎麼了......」

    正在這時候,躺在一邊的周青雲迷迷糊糊的醒來,開始還沒弄懂眼前狀況,下意識的說了句「怎麼進了山」,下一刻卻是翻身而起,專注朱達的秦琴被嚇了一跳,看到周青雲醒來後,又是轉移了目標問道:「青雲哥,村裡到底怎麼了?」

    周青雲沒有理會秦琴,起身後紅著眼來到朱達跟前,一拳就是打了過去,怒聲喝道:「你這個混賬東西,不是你貪生怕死,我們還能把人救回來,你這個沒卵子的孬貨......」

    他說沒幾句就哽咽起來,朱達被他一拳打了個趔趄後,只是默默站起,周青雲罵了幾句又是一拳打了過去,朱達伸手格開,沙啞著嗓音說道:「救不回了,我們趕不及!」

    這話卻讓周青雲暴怒起來,揮舞著拳頭又是打了過來,嘶聲罵道: 「救不回就一起死,你心裡根本就沒有向伯,你這個冷血禽獸,你心 根本就沒有你爹娘,你就顧著你自己,你心裡什麼時候有過別人,平時你裝的好,一到這樣的生死關頭你就露餡了,你眼裡心裡還有什麼!」

    在這樣的情緒下,周青雲的動作沒什麼章法,只是亂打不停,朱達沒怎麼擋著,被接連打中幾下,又是後退兩步,聽完周青雲的嘶聲怒喊,朱達突然出手抓住了周青雲的雙臂,撤步一翻,直接把周青雲制住,任他如何掙扎也是動彈不得。

    「你們別打了!」秦琴被嚇得哭喊起來。

    「我......」朱達出聲說了句,卻發現接下來不知道說什麼。

    從某種意義上,周青雲其實沒說錯什麼,朱達把這一生的父母當成親生爹娘,可又有一種只有他自己能知道的疏離感,與其說是血肉相連的嫡親家人,倒不是說是感情很好的長輩親戚,這樣的彆扭和古怪,朱石頭和朱王氏只覺得孩子或許長大了,以後會好,周青雲卻有另外的感受,包括向伯也是如此,這個時代一旦成為師徒,那關係非比尋常,可朱達也一直是保持著親近和尊敬的態度,作為可親的師長看待,僅此而已。

    在看到好似洶湧大潮一般撲來的騎兵之後,不想去救人,到底是因為確實不能救,還是單純的考慮了自己,放棄了那一點點可能,是不是自私冷血?朱達發現自己想不清楚,也說不清,當時看似本能的反應,到底有沒有冷血的考量,想不清楚,說不明白!

    「放開我!你這個孬種!你對得起......」周青雲還在大罵。

    朱達深吸了口氣,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一開口又是控制不住,眼淚流淌,忍不住想哭,就這麼深呼吸了幾次,朱達終於平靜了下來,雙手加力,周青雲立刻疼的說不出話來,朱達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們去了就是一起死,我們要活著,我們要報仇!」...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3 20:08
誅明 第一百一十八章死不能生輾轉反側

    當朱達說出「報仇」兩個字的時候,周青雲的掙扎不那麼劇烈了,邊上的秦琴也停止哭喊。

    朱達鬆開周青雲,把人向前一推,本以為冷靜下來的周青雲脫開之後又是回頭,朝著朱達撲來,朱達後退半步,猛地一拳砸在周青雲的下巴上,這一擊讓對方頭暈目眩,再也站立不住,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你就想著和大家一起死嗎?你覺得這樣對得起大家了嗎?可你死了,大家都死了,殺人的人不會感覺到,他們依舊快活,我們要活下來,我們要為死去的人報仇,你要沒想明白這個道理,那現在可以出山,韃子還沒走!」朱達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冷漠。

    周青雲晃了晃頭,咬牙切齒的抬頭說道:「我們要是趕過去,還能把人救出來!」

    「你有五成的把握嗎?」朱達森然反問道,在那樣的大範圍包抄,用疲憊的坐騎找到人,再在紛亂的村子裡出來,能跑的掉嗎?朱達越想越沒有可能。

    周青雲被問的愣住,張了張嘴,突然捶地嚎啕大哭,朱達咳嗽了幾聲,悶聲說道:「等下做飯吃飯,然後輪流值夜,明天我們還要儘早出去。」

    「是去救人嗎?」女孩滿是擔心的問道。

    「不是,是去偵查敵情。」說到這裡的時候,朱達滿是疲憊。

    說這些話的朱達已經轉過了身,和秦琴擦肩而過後,走出屋子去整備各項,屋中只留下愣怔的秦琴和嚎哭的周青雲。

    等朱達出了屋子,秦琴愣著說道:「朱大哥哭了,滿臉都是眼淚。」周青雲停頓了下,哭聲更大了。

    朱達出來是想要準備晚飯,秦琴這幾日吃的都是餅子、肉乾之類,想要有更充足的體力就必須要吃些營養豐富的食物,儘管在這樣的心情下,誰也吃不下去什麼。

    剛把柴火放進灶膛,朱達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突然發現自己心痛無比,後悔無比,如果跟著周青雲衝進村落,如果萬一有機會能把父母救回來,哪怕只是萬一的機會,可這麼一來,自己就要失去所有的親人了,或許和周青雲說的那樣,死在一起不是壞事......

    朱達也哭了,他沒有撕心裂肺的嚎啕,但他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這麼一個人在外面哭個沒完。

    實際上天色沒那麼晚,大家勉強吃了朱達熬得肉粥和餅子之後,太陽還沒下山,畢竟他們是在中午之前遇到的事。

    朱達去看了下坐騎的情況,招呼鎮定下來的周青雲開始收拾兵器和乾糧,準備出去看看。

    「你們現在去救人嗎?」秦琴不可思議的詢問。

    「不是去救人,是離遠了看看情況,憋在這裡就是瞎子聾子。」

    「你們不騎馬嗎?」

    「馬匹必須要休息,不然會暴斃在半途,天黑之前你記得餵一次馬。」朱達叮囑了秦琴兩句,那邊周青雲已經整備完畢,他現在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神情不再是那種木訥,任誰都能看出陰沉來。

    從鹽洞這邊出山的話其實不遠,步行也花費不了太多時間,朱達和周青雲帶刀背弓,又拿了一人份的乾糧,一路向外走來。

    他們邊走邊仔細觀察山路,看看到底沒有人進山,山間小路的路面並沒有那麼堅硬,路邊植物也探到路上來,所以一旦有人走動,痕跡明顯的很。

    這茫茫山中當然不是只有鹽洞這麼一處有人煙,光朱達知道的在十幾里外就有一處勉強能稱得上村落的聚居地,在另一個方向還有個山神廟,那裡常有些法外之徒聚集,更不要說進山打獵採藥的各色人等。

    但走這條路出山的人極少,如果這條路有進出,那麼一定是異常,一路仔細巡查,並沒有什麼異常,朱達和周青雲彼此對視,一方面是鬆了口氣,另一方面也有些失望,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進村的話,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村民逃出來了,目前看並沒有。

    快要出山的時候,兩個人沒有向外走,而是爬上了路邊的山坡,現在唯一穩妥的觀察法子就是居高臨下的張望,沒有被敵人發現的可能,還能一覽全局,儘管看得不是那麼清楚。

    無論向伯又或是袁標,都曾帶著他們爬過山,而且都在高處觀察過白堡村和河邊新村,很正式的研討過如果土匪來了怎麼辦,如果和隔壁村發生衝突怎麼辦,還有官府差役,衛所家丁下來滋擾怎麼辦,兩個村子的設置都考慮了許多,但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來得是蒙古人,而且是大隊騎兵。

    當爬到可以觀察的好位置的時候,朱達和周青雲臉上都浮現出絕望,眼前這景象的確不會有任何的僥倖在。

    無論是白堡村還是河邊新村,村落周圍都停著許多馬匹,也有小隊的騎兵往來於兩個村子之間,騎兵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村民的數量,遠遠看過去,還能看到蒙古騎兵正在大包小包的向外搬東西。

    白堡村和河邊新村在這幾年有遠超其他村落甚至市集的富庶,集中了大量有用的物資,其中很多品類已經在草原上賣出了名氣,仔細搜刮這兩個村落,能得到的好處遠超過其他各處。

    當然,這麼遠的距離也很難看清太多細節,朱達一直在腦補著各種情形,他突然痛苦的想到了一種可能,會不會自己賣到草原上的貨物引來韃虜搶掠,而且父母親人們即便是藏好了,會不會這些強盜覺得這裡有足夠多的財富而仔細搜尋,然後導致親人們也被找出來,朱達越想越是煩躁。

    「不要胡思亂想了,既然要報仇,那就想著報仇,所有人都說你愛鑽牛角尖!」在邊上的周青雲沉聲說道,看起來他已經恢復了冷靜。

    這幾句話讓朱達猛地從自責和幻想中清醒過來,他悶悶的搖搖頭,現在這樣的情形,只想著如何報仇就好,多想無益。

    天色漸漸黑下來,在白堡村和河邊新村的外圍都有很多篝火燃起,河邊新村的多些,白堡村少些。

    朱達和周青雲還在仔細觀察,沒有返回的意思,實際上天黑的很快,除了那星星點點的篝火,很難看清什麼了,如果再耽誤下去,雖然去鹽洞小屋的距離並不遠,可山中夜路很危險。

    「咱們能不能趁夜摸進去,村子裡的人或許都藏起來了,夜裡我們有機會,就和去哪個清風客棧一樣。」周青雲突然出聲問道。

    朱達看著山下的篝火搖搖頭,悶聲說道:「這些篝火和帳篷把外面所有的路都封死了,那些馬也是麻煩,驚動一匹就會驚動一群,而且韃子和百姓們不一樣,他們可沒有夜盲,他們對夜襲可比大明百姓警惕的多。」

    袁標和向伯都對他們講過,草原上蒙古部落要比大名各處活得艱難,也活得警惕,除了河套那邊學著漢人種田的那批之外,其他各部都逐水草而居,居住的地方無非是各個帳篷環繞,沒有城牆什麼的遮蔽,所以夜間示警和防備都做得很周密,這還是部落的遷居,如果是大隊純粹的騎兵行動,那就更加小心。

    並不是說對方一絲破綻和疏漏都沒有,而是憑著朱達和周青雲兩個人的能力,他們沒有自信做到這一點。

    「先回去,明天一早再來。」朱達下了判斷,看著周青雲沒有動,朱達又是催促了句說道:「韃子深入大明,肯定不敢呆的太久,他們要不然就是多搶掠幾處,要麼就是抓緊回返,大同那十萬兵馬不是開玩笑的,或許明早他們就要走了,這些日子他們一直在清晨和黃昏趕路,就是為了隱蔽。」

    「十萬官兵有個毬用,還不是把韃子放進來了。」周青雲嘟囔了一句,這次倒是沒有和朱達爭辯,兩個人摸黑下了山,有著火把照明,雖然走的磕磕絆絆,還是回到了小屋。

    秦琴正在滿臉擔心等待著他們,女孩臉上淚痕仍在,下午應當是哭過了,等朱達和周青雲進了院子,秦琴連忙問道:「我爹會不會有事,他會不會遇到韃子。」

    「不會,你爹早就到了太原城那邊,韃子去不了那麼南,何況那是省城,肯定太平無事。」朱達胡亂解釋了兩句,秦秀才也確實不會受到影響,唯一可擔心的就是在太原城收到消息後,還有沒有好狀態去應考,不過這種事現在不重要了,活著就好。

    草草吃了點,女孩睡在炕上,朱達和周青雲直接在木屋中鋪了乾草睡下,為了防蟲防蚊,還在屋外點燃艾草。

    晚上能聽到女孩低聲的哭泣,能聽到周青雲的輾轉反側,朱達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下的,只是夜晚開始胡亂做夢,原本做夢那二十多年的人生經常會出現,可這一晚夢中只是回憶,回憶這些年的家庭和學習,父母、向伯、袁標還有村子裡每一個有印象的人,就這麼一一閃過。

    下半夜的時候,朱達就是醒來,外面漆黑一片,朱達沒有繼續睡,只在那裡安靜等待,等著可以出發的時候。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3 20:08
誅明 第一百一十九章居高觀兵禍福無常

    動物的感覺比人靈敏許多,當山間谷地頭上仍是黑夜的時候,它們已經意識到天快亮了,開始躁動起來。

    朱達就是靠這個判斷出發的時間,當他起來的時候,周青雲也默默的開始收拾,連一向貪睡沉睡的秦琴都怯生生說道:「你們要小心。」的確,在如此情形下,又有誰能夠安睡到天明。

    一晚上的回覆和休息之後,不光朱達和周青雲狀態好了不少,兩匹馬同樣恢復很多,它們腹部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和包紮過,按理說要等痊癒後再騎乘才最好,這個時候同樣顧不上那麼多了。

    叮囑秦琴注意安全,朱達和周青雲牽著馬出發了,騎馬到昨日登高瞭望的山坡下面,找了一個隱蔽的位置把馬拴好,二人向上走去。

    山裡依舊黑夜,而山外則有了亮色,在這樣平原和山地的交界處,會在某個時刻有這等日月共存的景象,那二十餘年的人生中,朱達對這個很是迷戀,當成是野外旅行的樂趣之一,這些年也會回味,此時此刻,全無心情了。

    遠遠能看到兩個村子都有炊煙升起,那些蒙古馬隊也知道在敵國腹地,不敢太過放縱,此時已經開始整備,所能注意到的是馬匹上都馱著包袱,顯見收穫不少。

    朱達和周青雲看著這一切都有些緊張,他們心中未嘗沒有僥倖,村裡親人們躲到了地窖地道裡,而蒙古人不會在這裡耽誤太多的時間,那麼就有可能逃過去活下來。

    「這些韃子千萬別放火!」周青雲自言自語說道,他緊張的攥緊雙拳,能看到手背上青筋暴起。

    袁標、向伯以及村裡的老人都說過,蒙古人南下洗掠後習慣殺人放火,這樣的做法並不僅僅為了發洩,而是削弱大明邊鎮的戰爭潛力,死傷越多青壯,能動員的力量就越少,這個道理很簡單。

    無論如何焦躁急躁,該等也是要等的,昨日裡的狂怒之後,周青雲也明白取捨,一起死和活著報仇,很容易做出選擇。

    兩個村子的馬隊開始向河邊新村聚攏,朱達和周青雲都伸出了手,用袁標教授的法子估量人數,這是軍中探馬夜不收觀察敵情的小手段。

    「一千五百到一千七百騎......」這個數字讓兩個人又是沉默下來,連急躁的情緒都消去許多,絕對懸殊的實力差距,巨大的壓力可以讓人打消很多不切實際的想法。

    在朱達和周青雲的等待中,整備完畢的蒙古馬隊終於出發了,這千餘騎沒有渡河,反而順著河道向西南而去。

    「他們要去鄭家集那邊?」沿著河道南下,最有價值的目標就是鄭家集附近的區域,那邊是懷仁縣和大同左衛除了縣城之外最富庶的區域,而且沒什麼防護可言,那樣的土圍子抵擋匪盜勉強夠用,這樣規模的兵馬,恐怕就和紙糊的一樣。

    「有人給韃子帶路。」

    「不用帶路,每年過來做生意的都有多少,這邊的路瞞不了人。」

    朱達和周青雲對話兩句後,都是向山下走去,他們知道鄭家集將要遭難,可按照蒙古馬隊這個行進方向,他們根本沒機會去報信,且不說蒙古馬隊為了防止消息洩露,前後撒出去的偵騎小隊很多,只在清晨和黃昏行進,他們選這條路線也是最合適的,在夏米河東側的道路最好走,如果渡河過去,直線距離近了,實際上卻要兜幾個圈子,那樣才有趕到前面去的可能,現在這般,去報信一是送死,二是來不及。

    眼下秦琴正在鹽洞小屋裡很安全,秦秀才去太原鄉試,袁標已經去世,其他在鄭家集的人沒有那麼深的情誼值得去救,這件事是很冷酷的現實,會讓人很不舒服,但卻不得不承認。

    走下山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裡,蒙古馬隊應該走出一段距離了,朱達和周青雲都很焦急,動作也十分的快,兩人都想盡快去村裡看看,看看有沒有奇蹟出現。

    在拴馬的地方才解開韁繩,突然間山林又是躁動起來,朱達和周青雲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震驚和絕望,難道蒙古馬隊又兜回來了嗎?這是要扼殺一切的僥倖和希望嗎?

    沒等周青雲開口,朱達就悶聲說道:「不急著動,防備萬一。」

    周青雲神情複雜的點點頭,兩個人沒有騎馬,步行向山外走去,他們沒有出山口,只是在附近停下,周青雲先趴下去聽,朱達也是做了同樣的事。

    「這次沒有那麼多,而且不是一個方向。」

    「就算沒那麼多,也不是我們倆能對付的,回去再觀察,到了現在,更不能急了!」

    朱達說「更不能急」的時候,語氣加重不少,因為他看出周青雲有些忍耐不住的情緒,好在這次周青雲沒有衝動,只是陰沉著臉跟著他重回山坡。

    等到了剛才的觀察位置,能看到沿河走的蒙古馬隊加快行進速度,在草原上南下的時候,蒙古大隊騎兵一天極限就是三四十里,因為要保持人和坐騎的狀態,也沒有那麼多的糧秣可以消耗,但突入到大明境內之後,一天最多可以突進百里,一方面是身在敵國,必須要保證高速機動,另一方面則是可以靠搶掠市集村寨補充糧秣,所以當真是進退神速。

    這樣的快速行進,對於接下來的百姓是災難,但對於現在的朱達和周青雲則有便利,可他們依舊不敢下山進村,因為從昨日蒙古馬隊來的方向,又有另外一支馬隊正在急速靠近,也是朝著白堡村和河邊新村而來,雖然規模不那麼大,但同樣煙塵滾滾,聲勢驚人,煙塵間,隱約還能看到旗號搖動。

    朱達和周青雲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真正的絕望,這到底是多大規模的入寇,千餘騎才過,這又來了一撥,難道要把大同周邊的聚落掃蕩乾淨嗎?蒙古到底來了多少人,現在大同城還在不在?

    如果是這樣的形勢,那就不要奢談什麼報仇,現在唯一考慮的就是生存了,最起碼現在只能窩在山裡,朱達苦惱的拍了下額頭,如果當年學得認真些,他應該對這段歷史有所記憶,可什麼都沒有,如果那二十多年人生中對這個有所側重,起碼可以避開眼前的災禍,但當時又怎麼可能想到現在。

    「是官軍!是官軍!」邊上的周青雲突然大喊起來,語氣裡全是狂喜。

    官軍?朱達回過神來,看向正在前進的新來馬隊,和前面那種舉著三角小旗,穿著皮袍的蒙古馬隊不同,新來的兵馬遠看著可就整齊許多,還有幾面旗幟招展,顯得頗為威武雄壯,大明和蒙古之間互有勝負,但騎兵軍容大明的確強過蒙古,蒙古部落人人都會騎馬,都是騎兵,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整齊裝備,遠看顯得凌亂潦草,而大明騎兵都是主將的家底子心頭肉,家丁親衛主要都是騎兵,自然是優先供應,優先裝備,看起來當然是整齊威武,精銳非凡。

    朱達從前聽袁標和向伯描述大明官軍,都是頗多鄙視,以朱達平日裡觀察所見,也的確強不到那裡去,欺凌百姓,橫行霸道的本事是有的,但真要火並廝殺,哪怕是江湖意義上的爭鬥,成色都要差很多,而且那二十多年人生中,朱達對大明這個朝代的記憶就是很少打勝仗,官軍羸弱不堪。

    這次蒙古馬隊的突入,從某種意義上更是證明這一點,邊牆的邊軍要比懷仁縣這邊的應該強悍許多,連他們都沒有擋住,甚至連烽火都沒有燃起,這樣的官軍能指望什麼,但沒有想到的是,官軍來得這麼快,居然還敢以人少追擊人多,朱達甚至替這官軍馬隊擔心起來,如果離開的蒙古馬隊轉身殺回來,以少打多,官軍肯定會有麻煩。

    「官軍是來殺賊救人的,他們是來殺賊救人的,還是官軍靠得住,還是官軍靠得住!」周青雲激動的手舞足蹈,幾乎在那裡大喊著說話。

    在這個時代草原上的蒙古人是敵人,大明官軍平時表現不佳還算是自己人,眼下這等已經有些國戰當頭的意思,大是大非面前,還是這大明自己的兵馬靠得住,朱達比周青雲冷靜不少,可心情也是越來越激動。

    「快下山,快下山,我們抓緊去村子裡看看。」周青雲出聲催促說道。

    朱達連忙答應,兩人一起順著山路向下走去,邊走邊看著官軍的動向,官軍沒有去追擊蒙古馬隊,而是在白堡村和河邊新村停了下來,或許要看看村裡百姓的死傷,看看能不能救治,追擊優勢之敵是送死,能做到救人疏散也不錯了。

    向山下走的時候,兩人邊走邊看,儘管仍不樂觀,但畢竟有了好的轉機,有了些虛幻的可能。

    「快看,村裡有人出來了。」眼神好的周青雲突然喊道,朱達也停步看了過去。

    天氣晴朗,居高臨下,距離幾裡遠雖然看不清細節,但能看到個大概,朱達和周青雲同時激動和狂喜,果然有人活下來了,這不會是官軍,官軍是騎馬的。

    既然活下來了,為什麼要跑?兩人激動之後,立刻有了這樣的疑問,他們看到有官軍騎兵催馬追上了跑出來的那人,一刀砍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3 20:08
誅明 第一百二十章 不得其解 夜入家鄉

    為什麼要殺人?

    朱達和周青雲都停下了腳步,呆呆的看著遠處,剛泛起的那些激動和僥倖煙消雲散,渾身都被莫名的寒意浸透。

    接下來再沒有人跑出來,官軍騎兵全都進入村子裡,朱達和周青雲再也看不到什麼,只是這樣的看不到比看到還要可怕。

    「我們再去上面觀察。」朱達低聲說道,話出口後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聲音中沒有絲毫的生氣,木然絕望,周青雲的反應也好不到哪裡去,默默的點點頭,兩人轉頭重新向高處走去。

    官軍騎兵先進了村子,然後才有人跑出來,再然後才被追上砍殺,儘管未曾親見,但其中的邏輯很容易想清楚,官軍騎兵這麼大聲勢過來,村子裡的人不可能毫無防備,何況大隊蒙古騎兵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很有可能是官軍騎兵過來之後,用了某種手段讓村裡的人出來,但村民發現不對,慌忙逃跑,然後被追上滅口。

    能想通事情發生的順序,卻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官兵為什麼要殺人?「殺良冒功」,蒙古人的首級雖然很值錢,但袁標和向伯都講過,在大同邊鎮勘驗首級的官員很精明,蒙古人的腦袋和漢人的腦袋區別很大,從髮型導致的頭皮黑白,還有吃食物導致的牙齒不痛,以及騎馬和步行區別的腿彎直與否。

    在這種種區別下,連就在大明生活的蒙古人都不可能被誤認,殺良冒功的破綻實在太大,風險根本控制不了,而且自百餘年起,大明和蒙古的交戰就沒什麼亮眼之處,聽袁標說過,大明官軍斬首數十已經是「大功」,能過百甚至可以博個封侯,在這樣的數量級下,以常理判斷,殺了十幾個敵人,混入一兩個百姓做功績能矇混的過去,眼下白堡村這幾百人口難道要都殺了去冒功嗎?

    這根本不合常理,可前面蒙古人剛走,後腳官軍就來了,這裡面同樣透著詭異,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緣由?

    朱達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隔著幾里外看著村子,也不可能想得明白。

    站在山坡上的兩個人站久了就坐下,呆呆的看著山下的村莊,太陽升高曝曬他們不在意,蚊蟲叮咬他們也不在意,就這麼呆呆的看著,只不過接下來再也沒有人跑出來,官軍始終在村莊裡沒出來。

    就這麼過了幾個時辰,太陽西沉,村子裡的官軍終於動了,和前面的蒙古馬隊一樣,官軍也帶著大大小小的包袱離開,只不過他們的包袱比蒙古人要少很多,而且帶著包袱的官軍走得是另外方向,其他人則是沿著河向西南而去。

    「官軍是在跟著韃子一起走嗎?」周青雲用疑問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此時他提到官軍的語氣和說起蒙古人的一樣,都是充滿了怨恨。

    「官軍跟著韃子幹什麼?難道跟在屁股後面撿別人吃剩下來的?」朱達悶聲說道,這裡面太多讓人不懂的細節,如果不是官軍裝備的太齊整,蒙古人很難假扮,他都會以為後面來這批官軍騎兵是蒙古人,不然這所作所為實在太不合常理了。

    山下大隊騎兵都已經離開,但居高臨下看得清楚,還有五騎停在村外,也就是說村裡還有五名官軍騎兵。

    在落日餘暉下,官軍騎兵漸漸沿河遠去,朱達站起身來,周青雲轉頭看了他一眼,此刻的周青雲有些迷惘。

    「我們回去準備下,晚上去村裡看看。」朱達悶聲說道,周青雲連忙跟上。

    等到了鹽洞小屋的時候,滿臉忐忑的秦琴迎了出來,女孩一直待在這裡,外面發生了什麼只能聽同伴的描述,偏生秦琴又是個想像力豐富的,難免不擔驚受怕,等到人回來,立刻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沒等女孩開口,朱達先肅聲說道:「你什麼都不要問,這幾天就好好留在小屋裡,明白嗎?」

    秦琴委屈的癟了下嘴,看到周青雲也面無表情之後,立刻紅著眼睛點點頭,儘管平時朱達和周青雲把她當成同齡人看待,可女孩也知道朱達板起臉來的時候,甚至比她父親還要嚴厲許多,更何況在這個時候,秦琴覺得朱達很可怕,甚至比當年綁架她的那個綁匪還要可怕。

    看著女孩乖乖的離開,朱達和周青雲開始準備,夜襲夜戰該預備什麼,兩個人都已經很熟悉了,周青雲把自己的長弓放下,換上了蒙古人用的角弓,箭支也做了變換,朱達的裝備倒是老樣子,只不過多拿了一架投矛器,還有五根三尺長的木矛。

    投矛器並不是太複雜的機械,只是一條扁平的木板,一端有翹起的短刺,一端則是榫合鑲上的支架。

    製作這投矛器倒不是袁標和向伯的傳授,而是那二十餘年人生中的學來的小知識,當然只有投射木靶草靶的機會,在前幾年也是出於好玩才做了一個,但袁標對這個評價不高,說鄉野之地用來自衛還勉強,戰鬥的時候最多能用來偷襲,比不得別人的弓箭快。

    只是用投矛器投擲出去的木矛,因為重量足夠,在短距離的殺傷足夠大,穿透力也不差,而且和弓箭比起來,朱達在投矛器上是有準頭的,這個掌握起來比弓箭要容易許多。

    木矛都在髒污之物裡浸泡過,也用火烘烤乾硬,這次出發前,又拿火重新處置了下,避免受潮發軟。

    越是事到臨頭,越不能慌亂,朱達很認真的準備了晚飯,他和周青雲都吃得不多,但出發的時候都帶著烙餅,吃飽了容易精神不濟,餓了則會讓體力跟不上,只能在路上不斷的少量進食,這樣才會讓狀態最佳。

    朱達和周青雲這一天經歷了憤怒、絕望和大喜大悲,到了這個時候,兩個人反倒平靜下來,有條不紊的準備,和平常一樣吃著飯,只是這樣的氣氛卻壓抑之極,讓秦琴在那裡左看看右看看,怎麼也吃不下去。

    當他們兩個出發的時候,秦琴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泣不成聲的說道:「你們一定要回來。」

    已經牽馬出門的朱達轉過身摸摸秦琴的頭,溫和的說道:「回去睡覺,睡一覺就見到我們了。」

    「你們還會回來嗎?」

    「你在這裡,一定會回來的。」

    朱達和周青雲看著秦琴去隱藏的地方睡下,又親手在外面做了遮蔽,這才離開這個小木屋,夜空中仍有燦爛晚霞,有這樣的光線,山路並不是太難走,朱達二人騎著馬向外走去。

    快要出山口的時候,他們停了下來,在這樣的能見度下,還不能貿然騎馬出山,即便對方只有五騎留在村中,那也不是正面可以匹敵的,但出了山口去往村子的話,路就好走許多,所以把這裡當做中繼點很合適。

    兩人下馬後又是餵馬,自家也吃了少許,重新檢查了武器和裝備,臨戰的時候,一絲細節也不能疏忽。

    晚霞漸漸消退,繁星開始佈滿天空,今晚月光很明亮,但不足以清掉所有黑暗,朱達和周青雲都知道,馬上就要到出發的時刻,剛要翻身上馬,朱達沉聲說道:「等下還是按照老規矩,你在我身後三十步外,我來跟他們放對,這次有一件事要先說清楚,我要是重傷或者動彈不得,你不要管我,你回去找秦琴,記得把她送到義父身邊去。」

    周青雲翻身上馬,兩個人沉默著向前騎了一段,他這才冷笑著說道:「是你說活下來去報仇,怎麼現在又要送死去了。」

    「我沒說去死,我只是做最壞的準備。」朱達冷聲回了句,但他知道周青雲說的沒錯,此刻的自己心裡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他想要殺人。

    那五匹馬停在白堡村外,村子裡道路和空間都太過狹窄,懂行的人都不會將坐騎停放在村內,再說了,眼下局面根本不用擔心盜匪什麼的。

    距離白堡村二里左右的時候,朱達和周青雲下了馬,將坐騎拴在小樹上,並給坐騎上好了籠頭,先前已經喂足了馬料,幾個時辰之內坐騎會很安靜。

    「如果我有什麼萬一,你不要跟著去,記得把秦琴好好的交給秦先生。」這一次周青雲沒有反駁,只是鄭重的答應了句。

    村子裡似乎有聲音傳來,遠遠能看到透出的光亮,原來那土圍已經沒有太多用處,門戶大開,朱達和周青雲沒有和從前一樣匍匐前進,在這樣夜色籠罩的田地裡,只要不被燈火直接照射就好,他們只是緩步向前。

    傳出來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是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狂笑,朱達能聽到身邊周青雲深深呼吸,似乎在強自忍耐。

    朱達很憤怒,但他很奇怪的發現自己很冷靜,朱達沒有轉頭,只是沉聲說道:「在我身後三十步,記得我的叮囑。」

    周青雲停下了腳步,朱達繼續向前走著,距離村子不太遠了,朱達將短矛架在了投矛器上,手臂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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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