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16
V123210 發表於 2017-5-9 18:18
第七十一章 拋卻世故 教頭來到

    他們六人三騎磨磨蹭蹭走著,太陽偏西的時候才到達鄭家集那邊,秀才秦川在鄭家集算是個人物,認得的人不少,自然沒什麼人在門前刁難,順利回家。

    自從秦秀才在渡口那邊說了後,這一路上朱達就留意著身邊的路人和閒漢,不過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他倒也沒有失望,畢竟看不出來才是正常的。

    那日裡送還秦琴的時候,秦家看著空無一人,今日裡卻有三人在門前等候,看年紀和做派都不是護衛,這應該是秦家的僕役了,恭敬的跟秦秀才問好,有人去接過秦琴,還有人去牽馬之類的。

    「這是朱達,這是周青雲,他們一切都和秦琴一樣,其他的我會吩咐。」一進院門,秦秀才就直接吩咐。

    院子裡面還有一位當時見過的婦人等候,這四人聽了秦秀才的話都是連忙答應,看向朱達和周青雲的表情也沒什麼詫異好奇之類,應該是提前就打過招呼了。

    朱達和周青雲同秦家父女都住在二進的宅院裡,只是住在偏房,一名僕役領著朱達他們過去,秦秀才在身後說道:」等下一起吃晚飯,今日裡好好歇歇,明早開始你們就沒得閒了。「

    寬敞的屋子裡擺著兩張床,一應用具齊全,雖說不是嶄新的,卻沒太多破損,對於朱達和周青雲來說已經很好,畢竟和白堡村那邊比起來是天上地下,這邊還特意準備了兩身半舊的袍服供他們換,安排那人說得明白「這都是漿洗好的乾淨衣服,是老爺當年穿舊的,二位少爺先穿著,過兩日會請裁縫來給你們做新的」,這「少爺」的稱呼,讓二人渾身不自在。

    晚飯很豐盛,主食不必說,肉蛋也是齊全,秦秀才笑著說道:「聽說你們為了打熬身體還要去抓魚,來這邊就不用了,山珍海味沒有,可吃好吃飽是有的。」

    從昨日到現在,急忙趕路,小心戒備,朱達和周青雲又是疲憊,又是飢餓,等秦秀才說完動了筷子,兩個人立刻開始狼吞虎嚥,連帶著秦琴胃口都好起來了。

    「這幾日先不要出門,家裡周圍也有護衛警哨,沒出結果之前,風險還很大。」秦秀才提醒了他們一句。

    從收干親的儀式開始到現在,在路上彼此的關係已經拉近不少,可真正住下來同席吃飯,因為周圍的種種陌生,大家反倒是有些不自在,秦秀才也沒刻意去做什麼,只是催促他們早些洗漱休息。

    等朱達和周青雲進了他們的屋子之後,兩個人才輕鬆不少,才剛要說話,外面又有人送進洗漱的熱水和各項用具,兩個人又是停住,那僕役知道村裡來的未必適應這些,溫和的指點他們該如何做,周青雲做起這些來很僵硬,朱達倒是還好,當年和現在比起來,當年的不講衛生都比現在要好太多,可再怎麼不習慣,白堡村的條件擺在那裡,根本不可能實現,秦家的生活條件就要強出太多,朱達從內到外覺得高興,反倒是周青雲就彆扭了,對他來說,不僅沒有概念,更覺得多此一舉。

    等洗漱完畢,又換上了乾淨衣服,朱達覺得渾身清爽,加上這屋子已經燒了火炕和火牆,被熱氣烘著,整個人都要軟下來,連打了幾個哈欠,那邊周青雲也差不多,兩個人都是想睡了。

    「兵器還要放在手邊,晚上咱們得警醒些。」朱達提醒了句,周青雲沒有異議。

    「......以前我和向伯要去打獵,要去賣鹽,忙活著才能吃肉吃飽練武,後來有了你,咱們還要去河裡抓魚,要是在這樣的人家,能節省多少工夫練武.......「

    周青雲在那裡含糊不清的說道,朱達剛要接話,卻聽著那邊沉默下來,呼吸變得均勻,顯見是睡著了,朱達伸手摸了摸那柄短劍,沉甸甸的份量讓人安心,他也睡了過去。

    少年人恢復的快,第二天朱達沒有晚起,和往常一個時辰睜眼醒來,周青雲也是如此,窗紙才剛發白,外面隱約有雞鳴傳來,更清楚的是窗外灑掃的動靜,顯然是秦家的僕役起來忙碌了。

    「咱們出去幫忙。」朱達開口說道。

    看著周青雲有些納悶,朱達又是說道:「別人叫咱們少爺,咱們可不能把自己當成少爺,來這裡是要學本事上進的,如果懈怠下來還不如回家。」

    周青雲點點頭,兩個人穿戴利索後出了門,掃地的那位拿著一把大掃帚正在忙碌,地面不見多少塵土揚起,應該是灑過水了,朱達笑著走上前說道:「這位叔伯,不知道怎麼稱呼?」

    那僕役四十多歲年紀,腰背有些佝僂,聽到這話卻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道:」折殺了,折殺了,當不得少爺這麼叫,喊我老王就好。「

    「王伯,我們來幫你......「朱達笑著伸手,這等客氣套路,當年用的不少,在現在也是好用的。

    「使不得,使不得。」那王伯忙不迭的後退,滿臉的惶恐。

    因為是清晨,大家都怕吵到其他睡覺的人,所以都壓著聲音,朱達笑著向前一步,客氣歸客氣,只要自己堅持就不是客氣了。

    正在這個時候,秦秀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他也已經穿戴整齊,只是臉色卻不好看,冷聲說道:「你來這裡就是做家務學掃地嗎?」

    這話說出來,掃地那王伯連忙低頭退後,秦秀才沉著臉走下台階,到了跟前說道:「朱達,你機智警覺,能分析大勢,又懂得許多實務,可在人情世故上偶爾卻有些陳腐氣,真正教你本事的那個人大家都語焉不詳,我也就沒有追問,現在倒是看出來了,是不是衙門裡犯事被革除的吏員,也只有他們才會教出你這樣的!」

    官府有品級的官員很少,運轉操持實務的都是吏目和差役,不過這兩種人有實權做實事,卻被認為是賤役,也的確坐下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在民間的名聲極差,吏員們懂得文字,熟悉政務實務,善於變通,比起高高在上的官員們,的確算是有真本事的,朱達所展示的一切倒是和這些暗合,然後吏目都是人情精熟的老練之輩,這就是所謂的「陳腐氣」了。

    朱達自然不會否認反駁這番話,可對方這些話說到了他的心裡去,朱達此時臉已經漲紅,他以為自己思考和做事都是成年人,算無遺策說不上,疏漏肯定不多,卻沒想到被秦秀才直指要害,剛才那幾句話就和當眾抽他耳光一樣,狠狠的把他抽醒了,朱達發覺自己已經有些忘記本心。

    做這一切事的目的是什麼,是變強,是在這個叢林法則的時代活下去並且活得好,可做著做著,行事目的居然部分變成了面面俱到,讓人驚嘆」這個少年好似成人「一般,被這種無聊的虛榮心迷惑,秦秀才絲毫不留情面的幾句話,算得上當頭棒喝。

    院子裡的氣氛很尷尬,連一向遲鈍的周青雲都很不自在,朱達沒有強辯,在這個時候怎麼機智都是自取其辱,他紅著臉抱拳說道:「義父教訓的是,我這就去練武。」

    秦秀才點點頭,沒有再說話,朱達和周青雲去了前院,兩個人一板一眼的練起了刀,周青雲本來想問兩句,看到朱達的表情後就沒有出聲,過了小半個時辰,前面就有人過來招呼,說是早飯已經準備好了。

    在飯桌上秦秀才沒有提那訓斥,反倒是溫和的提醒朱達他們,如果有什麼需要直接開口,這邊置辦起來都很方便,女童秦琴已經完全恢復過來,興致勃勃的談天說地,對秦琴來說,朱達和周青雲的來到讓她不那麼孤單,而且還是兩個不陌生的同伴,自然會高興。

    吃過早飯之後,看著桌上的碗筷朱達遲疑了下,這動作卻讓秦秀才忍不住笑了,連連擺手說道:「就連秦琴都要幫著收拾碗筷,你們也別伸手看著。」

    朱達苦笑著和周青雲一起動手收拾,心想自己像是個真的少年了,大人說了什麼,就在這裡患得患失,進退失措。

    把碗筷什麼的送到廚房那邊,自有那位「程姐」接下來洗刷,朱達注意到秦家僕役吃的早飯和秦家父女吃的一樣,主僕之間的分別他也聽人講過,能做到這樣的算是很厚道的,很多人家都是讓下人僕役吃剩飯剩菜的。

    才回到用早餐的客廳,就有僕役過來通報,說是有位「袁師傅」求見,秦秀才示意請進來,並讓打算去練武的朱達和周青雲留下,秦琴在家裡很是活潑好動,一聽來了生客,立刻興沖沖的跑出去看新鮮,從前女孩每天都出去亂跑,出事之後就被圈在院子裡,估計覺得憋悶無趣。

    秦琴的動作太快,秦秀才剛要喊她的時候已經跑出了門,秦川連連搖頭,朱達還以為這搖頭是因為覺得女兒淘氣,沒曾想隨即屋外響起一聲尖叫,又聽到腳步聲響,剛衝出去的秦琴居然又跑了回來,滿臉的恐懼神色,一頭紮進了秦川的懷裡,只在那裡說「可怕」。

    聽到這聲尖叫後,朱達和周青雲都是戒備起來,還以為外面發生了什麼,倒是秦秀才無奈苦笑,撫摸著女兒的頭髮說道:「讓你亂跑,被嚇到了吧!」

    安撫兩句,秦秀才從座位上站起,對朱達和周青雲說道:「你們跟我一起出去,給你們請的教頭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0 17:52
第七十二章 獨眼教頭 一老二少

    聽秦秀才說出「教頭」這個詞,朱達心裡只想笑,又是「義父」,又是「教頭」,無非是為了不冒犯朱達和向伯之間的師徒名分,實際上無論秦川還是這位教頭,都是各種意義上的老師。

    當然,朱達心裡也明白,這是秦川對自己的尊重,這位秀才相公很看重自己對他的想法,不想讓自己以為他是一個藉機侵占人脈便宜的下作之輩。

    等出了屋子,朱達立刻知道秦琴為何尖叫了,這位「袁師傅」看起實在嚇人,臉上有刀疤,這疤痕看起來把整個臉分成兩半,斜著劃過,一隻眼睛也已經瞎掉,傷口是縫合過的,可當時處置的應該不細緻,皮肉隱約外翻,桑皮線的痕跡也很清楚,似乎是一條血肉蜈蚣趴在臉上,隨著表情還在蠕動。

    幸運的是,口鼻還算完好,細想起來,這一刀下去還活到現在,肯定是很幸運的。

    袁師傅身材中等,人有些發胖,滿頭白髮,鬍鬚則是花白,臉上皺紋不少,看著比向伯要蒼老許多,一身棉袍,上身還套著皮襖,雖說是半舊的衣服,卻看不到補丁,很是齊整。

    相比於臉上的傷痕,這位袁師傅軀幹和四肢倒是完好,行進動作間看著頗為矯健靈活,倒是沒有長相那麼老氣。

    「見過秦先生。」這袁師傅很隨意的拱手見禮。

    秦秀才笑著點點頭說道:「勞煩袁師傅來這麼早。」

    「不勞煩,老夫睡不著起得早,這就是你說的那兩個孩子?」袁師傅大咧咧的說道。

    從兩人的對談和態度,朱達能大概判斷這位袁師傅的身份地位了,當日裡看到的那位許三哥可都對秦先生客氣恭敬,這位卻隨意的很。

    「你們還不給袁師傅見禮,袁師傅以後是你們的教頭,傳授你們武藝本領,以後你們要稱呼袁伯,雖無師徒情分,卻要像師父一樣尊敬對待。」秦秀才開門見山的說道。

    本以為會請進去奉茶客氣,沒曾想如此直截了當,誰都能聽得出秦秀才的肅然莊重,朱達拽了把還沒反應過來的周青雲,兩個人大禮拜下。

    直到現在,朱達還不習慣這個時代的下跪磕頭,可這些事由不得他,該做還是要做。

    「袁師傅名標,曾是聞名大同邊鎮的勇武俊傑,他老人家能教你們武技本領,是你們的福氣,一定要勤奮用心,不可怠慢,知道了嗎?」

    「袁師傅,這邊的是朱達,這邊的是周青雲,以後請袁師傅嚴加管教。」

    那邊「嗯」了聲,如果說是儀式,未免不倫不類,不過秦秀才把話說到這裡,朱達只能朗聲回應「知道了」。

    「你個酸子這時候最是討厭,弄些虛禮來,老夫現在等死的人了,當年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跟孩子提這個做什麼,都起來吧!」這袁師傅笑罵了兩句,招呼朱達他們起來。

    袁師傅用獨眼打量了下,眼神掃過,朱達身體縮了縮,這看似老朽的袁標眼神當真凌厲,就像能把人看透一般,而且被看到後,朱達莫名的感覺到幾絲寒意,他禁不住想到,這是不是所謂的「殺氣」。

    「這個孩子像點樣,這個花架子。」這袁標誇了周青雲一句,對朱達的評價很低。

    朱達嘿嘿笑了,他倒沒生氣,比起武技本領來,他本就比周青雲差不少,從技巧到力量都是如此,這可是幾年的差距,要說有什麼好的,無非是那些年累積的經驗和狠辣。

    袁師傅沒理會朱達他們的反應,只是對秦秀才說道:「東西都預備好了嗎?」

    秦秀才笑著點點頭,又是說道:「袁師傅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不要嬌慣他們,這兩個孩子都是能吃苦的。」

    對這句叮囑,袁師傅根本沒回應,大搖大擺的向前院走去,朱達和周青雲差點沒反應過來,看了看秀才秦川,又是對視了眼,連忙跟了上去。

    秦秀才的兩進宅院相對平民小戶算是寬敞,可用作練武就顯得逼仄了,本想著這袁師傅會在前院先將就下,沒曾想這位師傅大搖大擺的進了前院的庫房,朱達他們有點發愣,被這袁師傅回頭吆喝了聲,連忙跟了上去,心裡更是糊塗了。

    一進庫房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庫房裡面還有個門虛掩著,通往相鄰的院子,秦家的鄰居朱達有記憶,這個方向就是那鹽棧分號。

    推開門過去,卻是數倍於秦家院子的寬敞空間,這鹽棧的院子地面平整密實,也不見什麼貨物堆積,而且在和秦家相鄰的牆邊還有個架子擺設,上面有各色兵器和長短不一的木棍。

    原本有個年輕漢子守望,看到三人過來,點頭招呼了下,自顧自的去了前屋。

    看兵器和架子的嶄新模樣,這些東西準備沒幾天,也就是說,秦秀才在朱達第一次來到離開的時候就開始預備了,不得不說,他考慮的很周全。

    「這裡練射術不方便,咱們過去拿合用的家什。」袁標悶聲說道,喊著三人一起過去。

    看到袁標拿了一根四尺多長的木棍,朱達和周青雲也都拿起了一樣長短的木棍,袁師傅眉頭一皺,粗聲說道:「別跟著老夫,用真刀趁手的話,拿就是了。」

    朱達還是拿起了木棍,自從他練武開始,一直是拿著這木棍,還真沒怎麼用過真刀,周青雲也是如此。

    到這個時候,朱達已經明白要幹什麼了,果然,等他們二人都拿好木棍,那袁標揮了揮手中的家什說道:「你們兩個朝我打過來,儘管打。」

    袁標繼續說道:「若是能打中老夫,你們以後吃的苦頭會少些,要是打不中,說明你們倆是廢物,以後少不得要多多操練。「

    老人臉上帶著壞笑,配合上那疤痕卻看著猙獰可怖,他說著很狂妄的話,可身體姿態卻很謹慎,已經擺好了架勢,手臂弓起變成隨時可以發力的樣子。

    朱達和周青雲對視一眼,先點頭再搖頭,周青雲眨眨眼,他們兩人神態交流,站在一邊的袁師傅有點煩躁,忍不住要催促了。

    才剛要開口,朱達一轉身,雙手平段木棍向老人袁標刺了過去,按說這木棍做單刀用,可朱達覺得平端當刺刀那麼用更容易發力,速度和準確性都有保證。

    「吆,還以為你會喊一嗓子。」袁標有點詫異,單手揮棍在朱達那根木棍上一蹭,立刻將朱達帶的偏了,朱達的動作足夠突然,可這位老人還是好整以暇的應對,甚至還在關注著周青雲的動作。

    沒曾想周青雲轉身就跑,根本沒有一點配合的意思,這倒是讓那袁標詫異了,朱達急忙後退了兩步,轉了下身,看著很有兄弟倆一起轉身跑的意思,袁標臉上的詫異已經變成了鄙夷,可朱達上身又是轉了回來,雙手握住木棍一端,輪著抽了過去,而周青雲跑了兩步繞個圈子,卻是單手握住木棍,用左臂抬著,大踏步的向袁標刺過去。

    「有點意思,你們練過?」袁標嘴裡說話,動作卻沒停,後退了步,恰好閃過朱達的抽擊,等朱達勢頭用老,袁標翻腕揮棍,直接把朱達手裡的木棍挑開,順著這動作袁標向前幾步,直接到朱達跟前,老人的身體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這一碰撞,且不說體重懸殊,何況還是老人主動撞過來,朱達胸前空門大開,直接被撞了出去,踉蹌了四五步才算站穩,袁標手臂伸出,只看到他手腕抖了下,正抽到周青雲的手腕上,周青雲拿不住棍子,直接鬆手,還沒等繼續動作,袁標手中木棍正戳在周青雲的心口處,剛穩住身形的朱達也停下腳步。

    袁標臉上表情愈發猙獰,但細看就能發現這老人只是在笑,他在朱達和周青雲身上掃視了幾眼,木棍向前輕輕一推,將周青雲推開幾步,開口說道:「撿起棍子來,咱們再打。」

    自從在河邊遇到賊兵之後,朱達就和周青雲商量了幾套配合的方案,因為在可以想見的將來,他們兩個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會並肩作戰,但少年的戰鬥力有限,怎麼迷惑別人,怎麼下狠手,兩個人很是琢磨了些套路,當然,也是吸取和賊兵戰鬥的經驗,在成年人輕視少年的情況下,他們還是有把握傷害到對手,殺死對方的把握都不小。

    可和這位獨眼的袁標袁師傅遇上,這些套路都沒用了,這讓朱達和周青雲為難起來,即便是練過幾年的周青雲,也沒有太出色的武技和多少對敵經驗。

    不過有一點朱達倒是能覺察,這位袁師傅不在乎他們商量,雖說要是真正的戰鬥不可能有這等空暇,可此時爭勝,朱達顧不得那麼多了,總要給這位「教頭」留個好印象,不能顯得自己太廢。

    」要不硬上,咱們那些法子沒用。「周青雲悶聲說道。

    朱達盯著對面悠閒的老人,搖頭說道:「那些法子不是沒用,只是這袁師傅不怕。」

    剛才的戰鬥中朱達很冷靜,他能看出來袁標被自家的套路吸引了注意力,甚至也有破綻空檔露出來,可這老人的武技太強,彼此實力的懸殊已經把空檔什麼的全都掩蓋了。

    「分開打,你左邊我右邊,我喊『釣魚』,咱們倆就後退,然後我左你右,咱們再上,咱們別管對方打的怎麼樣,各打各的!」朱達低聲念叨幾句,周青雲點頭,「釣魚「這詞在大同不是什麼日常用語,喊出來一般人還真就反應不過來。

    朱達二人又是向前走去,袁標手臂垂下,木棍指地,笑著看向前方。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1 17:57
第七十三章 老當益壯 身心俱伏

    雙方距離才不到五步,朱達剛向前就後悔了,剛才應該後退的遠些,這幾步路根本沒辦法加速。

    剛要提醒身邊的周青雲,卻感覺對面的袁標躬身前傾,好像隨時要撲上來的樣子,不過是這姿態上的變化,就讓朱達不敢妄動了,生怕轉身或者側身被對方撲上來,這五步的距離根本保證不了安全。

    面對似有準備的袁標,朱達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他感覺到對方隨時可以發動攻擊,自己如果慢了恐怕就會被動,要快起來,要跑起來,不然就要挨打。

    想到這裡,朱達就要向前衝,可身邊的周青雲卻比他反應更快,低吼一聲,舉著木棍就是刺了過去,可這一快一慢,兩個人立刻就沒辦法保持協調,那袁標抬棍格開,那棍子順勢在周青雲脖子上抹了下。

    「你已經死了!」老人笑著說了句,然後踏步向前直刺,短棍正好指著朱達的胸口,如果是真刀真槍的較量,這戰鬥就是一個脖子被切開,一個被刺中胸膛。

    袁標收了棍子,很是輕鬆的說道:「再來!」

    朱達和周青雲不約而同的後退了十餘步,他們聽到了後面小聲議論,兩個人都沒回頭看,估計是鹽棧分號的夥計來看熱鬧了。

    到底是鍛鍊的時間有些短,幾次激烈的活動,朱達喘氣有些粗,周青雲還是正常,觀察老人看似輕鬆無謂的站姿,朱達突然反應過來,剛才袁標未必就會先發制人,只不過那姿態給人壓迫,逼得他和周青雲自亂陣腳。

    「咱們別急,慢慢走過去,距離三四步的時候突然分開,從兩邊打,就按照剛才說的。」朱達悶聲說道。

    周青雲點點頭,猶豫了下提醒說道:「你不要想著耍賴,剛才我要不是停住不動,這袁伯會直接把我打翻。」

    「知道了!」朱達沒有反駁,他有時候的確會有走捷徑的心思,因為見識思維都是成人,不會像少年人那麼質樸直接,周青雲和他熟了,多少能摸到些規律。

    這話雖然刺耳,朱達卻全盤接受,因為對面的老人實力全面碾壓,根本沒有投機取巧的機會,自作聰明的話,恐怕會吃大虧。

    兩個人慢慢向前走去,邊走邊提防著袁標突襲,只是袁標站在那裡不動,悠然點評說道:「你們底子太差,一個架勢簡單,一個連架勢都沒有,練武要打熬身體,你們底子不行,還要磨練,真不知道那秀才怎麼想的,給老夫找這等麻煩。」

    朱達和周青雲快步跑了起來,兩個人先是向外,然後折返,本以為袁標會等在那裡迎敵,可沒想到那袁標跟著周青雲動了,周青雲剛轉身,就被棍子在腦門上敲了下,然後袁標才轉向朱達,面對面對敵,朱達知道根本不是對手,只得無奈的停住。

    看著老人要收勢,朱達卻苦笑著舉起棍子說道:「袁伯真是強手,晚輩認輸了。」

    嘴裡說著,腳步卻向前移動,做好了偷襲的準備,朱達覺得這不算耍賴,木棍沒有沾到身體,戰場或者私鬥詐降也是個計策,只要靠近總能碰到。

    折騰了幾輪,朱達已經打出火氣來,和周青雲殺死賊兵後,他自覺地有些戰力,今日卻好似麵糰一般被揉扁搓圓,實在不甘心。

    眼看著就要到跟前,就要到揮棍的距離,袁伯嘿嘿一笑,卻是先動手了,手中木棍直接在朱達胸口點了下,雖說沒什麼力道,可動作卻很快,根本來不及招架。

    「你這點鬼心思,誰看不出來?」袁標調侃了句,說完之後,揮動棍子催促說道:「再來再來。」

    等朱達和周青雲退到十幾步之外,袁標抬高了聲音說道:「既然動手了,那就沒什麼厚道客氣的,該弄鬼弄鬼,能騙到了人算你本事,別那麼實在。」

    本來周青雲還想說兩句,聽到這個也是不出聲了。

    「到跟前,你左我右,別分開跑了!」朱達說道。

    兩個人沖上去,朱達這次卻發了狠,他估計向著老人瞎眼的那邊揮棍,朱達判斷那邊可能是對方的視野死角,總歸有些破綻,不過老人的動作很快,剛才都是乾脆利索的幾下,這次兩下解決周青雲後,卻是轉身調整步伐,這才擊中朱達。

    「到現在也顧不得什麼厚道了,他瞎眼的那邊看不清,咱們倆就朝著那邊打,總能佔點便宜!」朱達咬牙說道。

    周青雲用手抹了把額頭汗水,悶聲說道:「我抱住他的腰,你來動手!」

    剛才這憋氣的比試,把周青雲的真火也是打了出來,兩個人商議定了,在那裡喘了幾口氣,平定下自己的狀態,這才向前跑過去。

    這次都是不管不顧了,靠近到五步左右的時候,周青雲直接把手中的木棍投擲了出去,近距離的投擲已經有些危險,袁標反應極快,那邊才丟出,他已經揮臂出棍,直接打飛了這根木棍,周青雲張開雙臂就要摟抱,袁標卻只是側身,用握持的那端在他腦門上碰了下,周青雲立刻洩了氣,可動作太猛卻收不住,和老人碰了下才閃開。

    朱達此時已經轉到了另外的方向,此刻他所面對的就是袁標的盲區!

    對方看不見,短時間內轉身不易,應該能打中了,朱達心中興奮,手上動作卻不慢。

    可就在這個時候,袁標手腕一翻,變成了倒持木棍,向後戳刺,正中朱達的胸前!

    老人沒有用多大力氣,可朱達動作太猛已經收不住,身體撞了上去,胸前劇痛,什麼力氣也提不起來。

    如果是真刀利刃,這一下就已經要命了,朱達能想明白這個,也就沒有繼續動作,而且他還想明白了另一件事,看老人倒持木棍向後戳刺的動作那麼熟練,根本就不是臨時反應,恐怕是千錘百煉的套路。

    再多想想,袁標獨眼造成的視野盲區恐怕不是他的弱點,而是他誘敵的陷阱,從剛才的反應來看,先前自己攻擊「盲區」的效果是袁標故意露出來的......

    眼下朱達已經看不到任何擊中老人的可能,剛才繃緊的那股勁也是鬆掉,劇烈活動後的疲憊頓時泛起,立刻感覺身體痠痛沉重,小指頭都抬不起來,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隔著老人的周青雲好些,可也好不到那裡去。

    袁標笑嘻嘻轉頭看了眼,從兩人中間閃出去幾步,調侃的問道:「還想打嗎?」

    「不打了,不打了,袁師傅,我們倆從來沒覺得自己了得,您本事這麼高,晚輩們肯定會用心學,不會偷奸耍滑的。」朱達喘氣說道。

    老人袁標眉頭一挑,手臂揮動,木棍停在了朱達鼻尖,似笑非笑的說道:「就你小子話多,小心思肯定也不少。」

    簡單動作,卻是帶起了風聲呼嘯,嚇得朱達整個人僵了下。

    「可話說回來,你們兩個小子倒是能練,都有股敢拚敢打的狠勁,還知道動心思,老夫不是亂誇,你們倆沒把這個比試當把式,真當成廝殺來看。」

    袁標臉上或許有欣賞,或許有調侃,但朱達只能從語氣上分辨,看表情的話只會覺得猙獰凶惡。

    「你們倆動作不慢,心思也靈活,就是底子差,本事差,先操練起來,這幾天不方便出去,你們貼著牆跑圈,我不說停不能停,快去,不聽就要打!」袁標吆喝了聲,為了恐嚇還把手中木棍抽出呼嘯,朱達和周青雲不敢怠慢,立刻開始跑動。

    袁標看著朱達他們很聽話,滿意的點點頭,隨手拽了個東西做下,開口說道:「練武最要緊的是練跑,不管是衝過去還是逃出去,都靠著兩條腿,還有一樁你們不懂,跑得多了,上身就穩了,也就有了長勁,以前光比劃著那幾樣把式有什麼用,邊軍裡練這個的多少人,有幾個練出來的。」

    話說的很不客氣,他當然也有不客氣的資格,不過話裡卻有指責向伯的意思,朱達還沒說話,那邊周青雲邊跑邊說道:「我們也跑,我們也用石鎖練力氣的。」

    跑步這個事是朱達倡議的,向伯覺得有用就允許了,可現在周青雲帶著情緒爭辯,朱達也不會揭穿。

    「老夫說什麼就是什麼,敢犟嘴就抽你們!」袁標吼了聲,兩個人立刻不敢出聲了。

    鹽棧這院子雖然比秦家的大了好多,可用來跑步繞圈還是顯得狹小,跑起來很不舒服,而且牆邊堆放著貨物和雜物,朱達和周青雲本想著繞開,卻被喝令攀爬蹦跳過去,磕磕絆絆跑的很不舒服。

    不過朱達沒什麼怨言,周青雲也悶不做聲,誰都能想通其中的道理,更因為袁標展示的武技折服了兩個人。

    若是外人看來,剛才的比試好似兒戲,可認真投入的朱達卻能感覺到驚心動魄,如果是真刀真槍動手,恐怕自己和周青雲已經死了好幾回,如果袁標用上力氣,恐怕第一個照面自己二人就會疼得趴在地上。

    另外朱達沒覺得自己多弱,他和周青雲畢竟習練過殺人的技巧,而且還有過實踐,會基本的技巧,有見血殺人的經驗,動起手來沒什麼障礙,不會身體僵硬,事先又演練過各種誘敵的套路,這樣的實力說不上多強,可碰到成人,甚至是會武的青壯,朱達都有把握傷敵甚至殺敵。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2 18:07
第七十四章 殺人道理 苦練無趣

    可這些在袁標面前沒有任何用處,老人未必看出了套路,但在他高超的武技和豐富的經驗面前,一切都輕鬆破解。

    方才幾個回合,袁標沒有太特殊的表現,可每一個動作都顯出他控制的精妙,老人的確是控制分寸,可朱達和周青雲都是全力以赴,在猛衝猛打的狀態下,就算撞到靜止不動的東西上都會受傷,何況袁標也在動作,但他卻沒有讓朱達他們感覺到疼痛,點到為止,讓少年們意識到自己「死了」就立刻收手。

    這些都是向伯做不到的,這些不光朱達能看出來,周青雲也能看懂,但朱達還看出些別的。

    袁標當真是經驗豐富,經歷過各種各樣的廝殺和戰鬥,秦秀才介紹時說是「邊鎮的勇武俊傑」,在大同這樣的軍區邊鎮能被稱為「勇武俊傑」,那可是了不得的稱呼,其中或許有誇讚的水分,可看袁標沒有絲毫謙讓的態度來看,搞不好是真的。

    向伯向岳是邊軍兵卒出身,運氣好被一名家丁親衛看顧,學到了些本領,見識也比同輩同齡人多了很多,但向伯的武技和經驗絕大部分都是戰場上的,很光明正大,很直來直去,相對簡單,眼前這位面目猙獰的老人則不同,即便和少年們考量立威也不拘小節,朱達他們在用套路,袁標的套路更多更詭,絲毫沒有什麼長者的風度氣派,一切都為了贏。

    想想老人臉上的可怖疤痕,想想戰鬥時候的套路多變,朱達能分析出很多東西,不知道這袁標經歷過什麼複雜的局面,經歷過什麼樣的血腥廝殺,才能養成現在的做派和習慣。

    跟著這樣的人學,才有更多的生存可能,才能夠變得更強,只不過今後的訓練不會輕鬆了。

    但朱達還有別的疑惑,大同邊鎮是好大地方,過二十個實土衛所以及一府數縣的區域,這袁標在這麼大的範圍內都是有名的,卻在這小小的鄭家集,而且秦秀才這等小地方的土豪就能請動,這對比未免太懸殊了,其中肯定有什麼故事。

    不過朱達很快就沒餘力胡思亂想了,開始跑起來很輕鬆,可一直這麼下去,身體自然就有了反應,出汗、痠疼等等,但想要休息卻是萬萬不能,等他們疲憊的時候,袁標站了起來,誰要動作變慢,立刻趕上抽一棍子,雖說這老人在內圈距離近些,可前出後退敏捷如風,根本不像是個老朽。

    在袁標好似趕羊的抽打驅趕下,朱達和周青雲勉強突破了極限,又是跑了一段,癱在地上起不來了,老人用棍子抽了兩下,準確的擊打在最疼卻沒什麼傷害的位置,但朱達也只是抽搐痛叫,卻爬不起來了。袁標倒是沒有強求,只在那裡搖頭說道:「你們兩個這底子太差,吃的不夠,練的也不夠。」

    秦家的僕役已經給朱達他們預備好了熱水,喝了口下去發現是加了鹽的,看來袁標的傳授和訓練都很有章法,剛才那跑步到後來當真是度日如年,本以為已經到了下午,等喝水的時候才發現太陽沒有到正中,朱達這才意識到「太差」這個評語沒說錯。

    十二歲的少年精力充足,恢復的很快,但袁標沒有讓他們繼續訓練,反倒讓朱達和周青雲彼此推拿,放鬆什麼位置,用什麼手法,力道多少都有指教,而且還細緻叮囑,苦練之後一定要這麼推拿,不然的話,一年兩年沒什麼,五年十年身體肯定要落下暗傷。

    專業就是專業,袁標的這些理論倒是讓朱達更多了不少苦練的勁頭,當初拜向伯為師是那時所能看見的最優選擇,嚴格來說,是沒什麼可以選擇的,但秦秀才提供了更好的,不過,朱達心裡也很清楚,眼前這一切和自己有關,也和向伯有關,這份恩德不能忘,要當成自己父輩一樣的孝敬報答。

    一直到午飯時分,袁標也沒催著朱達他們加練,午飯時候他們回到秦家宅院,僕役已經把飯菜都準備好了,秦琴好熱鬧想要湊過來,結果一看到老人的臉又被嚇了回去,秦秀才過來打了招呼後,去帶著女兒吃飯了。

    飯菜很豐盛,餅子是雜糧和麥子摻和的,麥子六成以上,桌子上有肉有蛋還有豆腐,還給袁標單獨燉了一碗肉,看著肥多瘦少油光閃閃,另有一壺酒在酒海裡溫著。

    」一定要吃飽!「袁標叮囑了句,就自顧自的坐下喝酒吃肉。

    兩口酒下肚,老人開始說話,本以為是喝酒興奮,但袁標的語氣語調沒有一絲的波動,冷靜的很。

    「在外面吃飯,坐下前一定要看好退路,有人怕被風吹,怕飯菜沾灰,所以喜歡朝著店裡面走,一遇到事被堵住,跑都跑不掉,還有這酒要少喝,什麼天王老子,一口酒下去,十成的本領就先去了一成......「

    朱達聽得很仔細,他拚命讓自己鎮定下來,因為此刻的朱達無比興奮,在這個時代的夢想實現了些許,想要變強,想要生存,想要生存的更好,眼前正有人講述具體的法子和經驗!

    午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秦秀才也過來了,以前秦川都是親切溫和的模樣,可現在卻很嚴肅,讓朱達和周青雲聽袁標的話,不要偷懶,還對袁標說該怎麼管教就怎麼管教,孩子不打不成器之類的,完全是嚴父的做派,他沒有在這邊呆太久,臨走前又是叮囑了兩句,說沒他的吩咐不要外出。

    這邊剛離開,老人剛把最後一口酒喝完,他喝酒不用杯子,直接對著壺嘴灌,袁標胡亂抹了把鬍子,粗聲說道:「你們倆知道為啥不出去嗎?是防著暗害,這讀書人平時千好萬好,一到動刀子見血的時候就抓瞎了,知道為啥要練武了嗎?有人要害你們,你們不用躲著,直接過去把人殺了!」

    袁標這理論頗為荒謬,朱達左耳進右耳出,周青雲倒是連連點頭。

    本以為吃過午飯之後還有一場苦練,朱達雖然有這個心理準備,可艱苦就是艱苦,總歸不舒服,沒曾想老人只讓他們倆個去歇著,說能睡就躺下睡,睡不著就四肢輕晃慢走,這樣的安排讓朱達更有信心,說明袁師傅明白勞逸結合,知道苦練後要調整,不然會受傷得病。

    下午倒不是跑了,可也沒有太多的花樣,院子角落立起兩根木樁,木樁上用白灰劃出三道來,大體是人的脖頸、胸腹和大腿的位置,揮舞著兵器不斷的揮砍和刺擊。

    這樣的訓練讓朱達的幻想破滅了,本以為袁標武藝高強,肯定會傳授些精妙高超的動作招式,甚至臨敵經驗之類,算是圓個武俠夢,沒曾想這訓練比向伯那邊還要枯燥,這「羅漢六刀」好歹還有六式......

    在起手的時候,袁標先演示了幾個動作,無非是怎麼砍,怎麼刺,然後肩部和手臂以及下盤的對應姿勢,很簡單,朱達和周青雲照做幾次,看著沒錯之後,就開始對著木樁那三道使勁。

    朱達倒是也能看出來,這幾個動作比起羅漢六刀來更純粹更簡單,他的推斷也得到了袁標的確認。

    「教你們那人沒錯,羅漢六刀學好了也不差,可這東西是軍中的把式,太大路,太僵,當初徐達爺爺和常遇春爺爺創出這路刀來,本就沒想著個人的本事,是要戰陣上千人百人用的,你生裡死裡來來回回,廝殺的多了,別人死了,你活了,這羅漢六刀自然就練出來了,可如今哪有那麼多的大軍對戰,和韃子打更用不上這個,先防著那馬隊衝過來再說......日常練,你們就聽老夫的,羅漢六刀不想丟了,就閒暇時候自己比劃,倒也有好處!」

    袁標說話做事看著肆無忌憚,實際上卻心思細密,他看出來朱達和周青雲對向伯的感情,特意讓他們放開心懷。

    簡單枯燥的訓練很容易讓人疲憊和懈怠,剛練會的動作更容易變形,不過有袁標的木棍隨時糾正,朱達和周青雲一直保持著強度和節奏。

    下午習練的時間大概一個時辰,朱達他們依舊是渾身濕透,老人沒有像上午盯的那麼緊,等這一個時辰過後,讓周青雲拿來那張弓練習開合,讓朱達繞著院子去跑。

    「教你射術這人底子不錯,沒太多花俏,都是實實在在可用的。」袁標對周青雲的射術點評了幾句。

    在這個時候,老人又開始東拉西扯,講自己的見聞,說自己的見解,任誰都能聽得出來,袁標對武力很迷信,覺得不管是太平年景還是亂世,手裡一定要有自己的刀,有了武力的憑仗,就能有個公平,就不怕被欺負,就有存身立命的本錢,朱達聽得仔細,可也忍不住想,這位老人經歷過什麼,會有這樣的感慨。

    動作節奏慢下來之後,老人就催著朱達他們去換衣服,秦家那邊已經把更換的準備好了,這讓朱達又是感慨練武強身的耗費,他和周青雲在白堡村的時候就那麼兩件衣服,那有什麼更換的說法,可練的投入,渾身汗水,在這寒冷天氣裡,不及時更換就有可能著涼感冒,在這個時代可不是小病。

    才換好衣服,神清氣爽的從屋子裡出來,卻看到老人袁標已經坐在那裡,悠然自得的喝著茶水,以上午的經歷來看,接下來應該不用練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3 10:43
第七十五章 學武學文 且行且看

    「想練出一身本領就不能死練,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見過,在外面也活不了多久,別人耍個花樣你就完了,這幾日不說了,等方便了練完武就出去逛,要不跟著那秀才見見世面,多走多看也是練!」袁標在身後念叨說道。

    聽到袁標的說法,周青雲撇撇嘴,朱達連忙答應下來,老人的這個做法他很認可,對自己能學到真才實學的信心有大了許多。

    說是「自由活動」,實際上不自由,眼下秦秀才是他們兩個的父輩,練武完畢後要去他那邊詢問接下來做什麼,這個禮數必須要有的,朱達當然明白這個,只是他帶著周青雲才進了秦家院子,還沒朝著內院走,就被一名僕役攔住,笑著說老爺在前院見客,除了客廳書房不能進,其他處所你們先隨便走走。

    朱達和周青雲沒有閒逛的興趣,都是回到住處休息,他們前腳進了屋子,後腳秦琴就跟了進來,女孩從前在外面亂跑亂瘋,這幾天也被圈在家裡無趣無聊,來了朱達和周青雲兩位同伴,又不能打攪他們練武,現在正好得空直接竄過來了。

    要說一起玩什麼捉迷藏之類,朱達和周青雲都沒有興趣,可不玩點什麼又打發不了,朱達只好撓破頭的講故事,他回憶了下自己看過和聽過的,開始講西遊記,其實井口有蜜糖這種朱達也能講,可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要說那麼新奇,朱達知道身上的疑點已經很多,沒必要為了一時的炫耀招惹無盡的麻煩。

    但朱達還是低估了這個時代文化的匱乏,他早就覺得無趣的西遊故事,卻讓周青雲和秦琴聽得聚精會神,雙眼發光。

    儘管小說興盛於這個時代,可說到底寫書看書都要識字認字,在這個時代,能讀書認字已經是少數人,只不過歷史是由讀書認字的人書寫,後世看起來才誤以為這時代文化興盛,絕大多數不識字的人是不會出現在史書上的,會被人忽視然後忘卻。

    朱達才講了個開頭,卻聽到窗外有談話聲傳進來,是秦秀才和另一人正在向外走,那人說了兩句後朱達就聽了出來,卻是那位鹽棧護衛頭領許三哥。

    「先生真是神機妙算,從前大夥一身本領卻不知道怎麼用,有了秦先生的計策,咱們才敞亮了,這次打的痛快啊!」

    「許三哥太客氣了,學生我再怎麼算計,也要依靠許三哥和兄弟們真刀真槍的拚殺,你們才是真正有功,受傷的弟兄都送到鄭家集來養,一切也都方便些,犒賞這裡發下去。」

    「先生你才是客氣,得了,老許我不和你爭這個,左衛管事的指揮已經和大哥約了日子談,等談定了之後,大哥會趕過來一次,和先生詳談,大哥還說這次去談都按照先生定下來的辦.....」

    「不是學生定下來的,是楊兄定的,學生只不過跟著參謀一二。」

    朱達停了故事,沒理會周青雲和秦琴的催促,坐在屋裡細聽外面的談話,秦川和許三哥的閒聊客套中,能聽出很多有用的信息。

    「秦先生,現在騎馬護衛還不能回來,大哥也得防著左衛那夥人,老劉他們壞規矩可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從今日開始,在鄭家集方圓十里之內秦先生不用擔心了,該做什麼做什麼,不用總在家裡憋著。」

    「老鄭那邊表態了?」

    「沒錯,這老鬼不見兔子不撒鷹,告訴他大勝的消息後,他才願意做擔保,當時說得那個義氣,就好像五天前沒耍賴一樣。」

    「他應該在昨天就知道了,等著咱們上門去求,這樣還能落一份人情下來。」

    「老劉」應該是大同左衛的管事指揮,「楊兄」應該是私鹽組織的首領了,這「老鄭」是誰,衛所和鹽棧為了爭奪私鹽暴利的爭鬥,居然牽扯這麼多方面。

    朱達正想著,外面那許三哥沉默片刻,聲音裡卻帶著些惱怒,準確描述是惱羞成怒:「這老鬼真是奸猾......」

    「他要沒這麼多心思,也不會在這邊三十年不倒了,許三哥不必生氣,老鄭既然肯做擔保,那就是做了選擇,不會再有什麼岔子了。」秦秀才的回答倒是心平氣和。

    聲音漸漸朝著院門那邊去了,還能聽到許三哥吩咐「把門戶看好了,把先生也護好了」的話。

    院子才安靜下來,秦琴就催著朱達講故事,什麼猴子從石頭裡蹦出來,還發現了瀑布後面有桌椅家具的山洞,讓女孩聽得如醉如痴,很想知道下文,可不巧的是,秦秀才送走了客人,在院子裡招呼朱達過去,喊了兩聲之後才帶上週青雲的名字。

    朱達能感覺出來,在秦秀才心裡,周青雲並不重要,從某種意義上就是個「添頭」,當然,周青雲自己意識不到,秦川禮數上也做得足夠,只是開始時細節顧不到,等日子久了,朱達相信任何人都看不出什麼不對。

    先衝出去的是秦琴,女童跑到父親跟前說朱達講的故事好聽,懇求父親讓朱達繼續講。

    秦秀才笑著安慰幾句,帶著朱達和周青雲去了書房,看秦琴滿臉不情願的表情,應該是要求被拒絕了。

    進了書房之後,秦秀才坐下舒了口氣,任誰都能看出他的放鬆,這幾天笑容下隱藏的緊張也消失不見。

    「你們別覺得袁師傅古怪,他可是一身本領,能把這位請過來全靠楊家的淵源,你們要好好學才行。」

    朱達倒沒覺得袁標的言行有什麼古怪,反倒很認可,不過在這個時代老人應該是個異類,所以秦秀才會事先提醒下。

    在這樣長輩告誡教育晚輩的場合,朱達也不會去分辨,說自己和周青雲沒有覺得怪,一直用心學什麼的,只是答應下來。

    對朱達和周青雲的態度秦川很滿意,笑著繼續說道:「在咱們大同地方上,會武的人多,經歷過沙場的人多,可能上陣殺敵又能市井私鬥,又能教人強身練武的卻不多,袁師傅則是難得的樣樣精通,你們好好學大有好處。」

    即便沒有相關常識,朱達也知道戰場上的廝殺和江湖上的爭鬥不一樣,也知道自己會武和善於教授旁人也不一樣,能跟這樣的人學當然是幸運的,不過朱達也能想到請到這樣的人不容易,秦秀才還動用了鹽棧的力量。

    「你......你們既然決定學武,那就不能懈怠,一定要勤學苦練,我聽多人說過,練武要是懈怠偷懶,等將來對敵的時候就有死傷的風險,想想是辛苦流汗難受,還是死傷難受......」

    說到這裡的時候,秦秀才卻是失笑,搖頭擺手說道:「從前坐館養成了教訓人的習慣,你們應該知道這個道理,不用我多說了,不過想要成就,也不能總窩在宅院裡苦練,也要長見識多經歷,從今日起就是方便了,每天練武之後,我領著你們到處看看,或者幫我做些事。」

    「坐館」這個詞讓朱達一時沒繃住,臉上浮現笑意,秦秀才注意到這個表情,眉頭皺了下問道:「有什麼好笑嗎?」

    「今日裡袁師傅也和義父說了一樣的話,想到這個,我才忍不住笑。」朱達連忙回答說道,他當然不會說這「坐館」當年是幫派頭領的意思,這個時代的「坐館」是說去私塾當老師。

    聽到這回答,秦秀才沒什麼懷疑,只是感慨說道:「文武之道都是相合的,袁師傅能有這個見地,倒是讓人想不到,你們更要認真用心的去學,不要辜負此等良師益友。」

    說完這句,秦秀才起身向外走去,朱達和周青雲連忙跟上,秦琴看著講故事暫時沒希望,賭氣跑到其他屋子。

    秦秀才來到院中沒有外出,反倒順著側門去了隔壁鹽棧的院子,到那邊之後發現袁標已經離開了。

    「這邊還是侷促了些,明後日就去專門的校場練武。」秦秀才邊走邊說道,和上午過來練武時不同,這次秦秀才過來後,一名身穿長衫的中年人從前屋後門快步迎了出來。

    這中年人四十出頭的年紀,長得很富態,但不協調的是看不出太多養尊處優的樣子,反倒顯得經歷過風霜困苦,這中年人走到跟前後就躬身拱手,見禮說道:「午時二老爺來,小的因為吩咐沒出來見禮,怠慢勿怪。」

    「老丁你就是想得多,是我吩咐的,我又怎麼會怪你。」秦秀才打趣了一句,然後抬手介紹說道:「朱達,這是咱們分號的掌櫃丁寶同,做生意管賬可是一把好手,老丁,這是我的義子朱達,這是他的兄弟周青雲。」

    聽到秦川的介紹引薦,丁掌櫃愣了下,因為言語裡對朱達的態度可不是義子,而是朋友兄弟這種,還是極為親近的那類。

    「見過公子,見過周朋友。」丁掌櫃的態度可以說是畢恭畢敬,只是這鄭重讓朱達愣了下,讓秦秀才又是啞然失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4 11:33
第七十六章 鹽事為引 貿易為重

    「說了多少次,自家人不用這麼客氣。」秦秀才笑著埋怨一句,丁掌櫃唯唯諾諾的應了。

    秦秀才環視略顯空曠的宅院,感慨說道:」從前這邊是個總旗在管,鹽包在院子裡亂堆,結果下雨弄濕了,折損了三成多,換了老丁之後,一切都是干淨利索,事情還是要內行來幹,學文學武再好,也不是萬事皆能。「

    說完這句,秦秀才又是說道:「咱們去店裡看看。」

    那丁掌櫃連忙走在前面引路,朱達覺得很奇怪,按說這鹽棧在鄭家集的分號規模不小,又是秦秀才親自主持,應該是僅次於總店的位次,主持這家店舖的丁掌櫃身份地位也不會太低,可這位中年人在秦秀才面前未免謙卑太過,甚至連秦家僕役都沒有這樣。

    好像聽到他心聲一般,秦秀才邊上說道:」老丁是遭過難吃過苦的,弄得如今戰戰兢兢,說了多少次不用那麼小心,他也不聽。「

    朱達恍然大悟,走在前面的丁掌櫃回頭苦笑著說道:」想改改不過來,見笑見笑。「

    這丁掌櫃面上這麼說這麼做,心裡卻是另外一回事,他覺得自家這小心和大禮都沒錯,因為秦秀才對朱達這鄉下少年看重的太過,聽說是救了秦家小姐,可眼下這種禮數對待,還有剛才的解釋,分明是心腹親信的待遇,難不成是秦秀才在外面的私生子,但看這個年紀不太像,長相也差的太遠,丁寶同已經想歪了。

    沒走幾步就進了前店,從院子裡看這店面規制很大,進來之後卻不覺得寬敞,因為處處堆滿了貨物,朱達從未進過鹽棧,在他的想像中,裡面無非是鹽貨和量具,多買少買都要過稱,只有這樣的業務自然簡陋,沒曾想這店面裡面卻見不到什麼鹽貨,有櫃檯有貨架,看起來倒像是個雜貨鋪。

    打量貨架上的貨物,絲綢、布匹和毛氈是最多的,一邊還有些毛皮堆著,另一邊開始沒有看清楚,走近了才發現是堆倒扣的鐵鍋,至於鹽包反倒是放在貨架後面最不顯眼的位置上,下面墊著木頭,周圍還撒著一圈生石灰。

    秦秀才一進店面,還沒等身邊的丁掌櫃招呼,看到秦秀才的夥計就慌不迭的過來行禮問候,每個人都是畢恭畢敬,秦川親切和氣回應,一旁的朱達能看出來,大多數人對秦秀才都是敬畏中帶著親切,能看出秦川在這裡能服人也能拉攏人,唯有那位掌櫃丁寶同表現的奇怪。

    從基層的學徒和夥計,到算賬的賬房,還有在前面招呼客人的三掌櫃二掌櫃,都過來和秦秀才問候,然後又都被介紹給朱達,又把朱達鄭重其事的引薦給他們。

    鹽棧從上到下的感受估計和那丁掌櫃差不多,本以為朱達是秦家僕役長隨一等的鄉下少年,沒曾想卻是秦家大少爺的待遇,秦秀才表現出態度之後,眾人自然明白今後該怎麼對待。

    「附近十幾個村子都在這邊拿貨,和你們那裡的規矩一樣,用牌子拿定量的貨,只能賣自己管的村子,鄭家集和周圍三里的人家都直接在店裡零買,不過這兩種生意都是搭頭,真正賺的是邊商買賣,大同附近的蒙古部落缺鹽,這裡的鹽正好賣給他們。」

    從丁掌櫃到下面的夥計,大家本以為明白了該把朱達放在什麼地位上,但秦秀才這麼介紹生意細節之後,大家發現還要高抬。

    「說是做蒙古部落的生意,實際上是做大同商隊的生意,能和蒙古人交易的那些商隊背後都有咱們大同的將爺和老爺,這等商隊只在轄區內有個便利,出去就不好用了,同樣的,南邊那些商隊也不太敢進將爺們的管區,畢竟邊關不比內地太平,萬一有個閃失誰也擔待不起,所以內地的商隊把貨賣給咱們,在咱們這裡購進草原上的特產,大同的商隊也是一樣。」

    朱達聽得仔細,昇平鹽棧的生意模式他已經瞭解大概,做一個大同和外地的中間商,實際上是草原蒙古部落和大明的中間商。

    邊上掌櫃夥計們看向秦秀才和朱達的眼神愈發古怪,這等介紹,已經把鹽棧賺錢的竅門告訴給了旁人,這等待遇,已經和大老爺和三老爺差不多了,總不能這位小爺是四老爺。

    「你想到什麼了?」秦秀才問道,旁觀眾人甚至有咳嗽出來的,心想這小小年紀能懂什麼。

    「大同這麼多地方,鄭家集這麼多商舖,為什麼來咱們這邊買,不去別處,是因為我們這裡有鹽,有大宗可靠的鹽,沒太多可選的,再者鄭家集又在道路交匯的地方,地理位置最方便,商隊來往,順手就可以進貨銷貨,多趕路也要耗費,即便別處有比我們便宜的,加上路上耗費也變得貴了。」

    店裡的咳嗽聲消失了,彼此交換的眼神不見了,古怪表情變成了震驚,要不是有客人上門,恐怕就是鴉雀無聲的局面。

    這個看起來有些土氣的少年還真懂,他所說的這些大家能聽明白,可這麼清楚的被說出來還是第一次,連賬房掌櫃這樣動腦子的人物都只是模模糊糊想到。

    秦秀才臉上也有訝異表情,他對朱達的才能早有判斷,可一個人不可能懂的那麼多,知道陰謀和算計,居然商事買賣上也說得頭頭是道。

    這個時代的人無論如何不會理解,朱達當年的信息爆炸是個什麼情況,除了太過高精尖的方向,其他各處沒什麼秘密,各種內情內幕真真假假的信息到處都是,有心人都可以獲取,而且在學校畢業前後,學生求職會經過這樣那樣的面試,口才不太差的人都會有一套應付問答的手段。

    現在的朱達也是如此,比起當年來,朱達能冷靜沉著的思考,更不要說這個時代的模式相對簡單,沒有那麼多需要考慮的變量和數據,秦秀才說得又十分明白,何況在那個全民經商發財的時代,對生意上的事,人人都瞭解些,都能說幾句,朱達自然就可以侃侃而談。

    秦秀才臉上的驚訝只是一閃而過,環視各人的反應,卻有幾分自豪浮現,又是笑著問道:「還有嗎?」

    「咱們有刀,旁人做這等生意就是肥羊,咱們做這個生意不怕,有人有刀能護得住,這樣生意才能長久,這樣客人們才會放心跟我們做。」朱達又是說道。

    私鹽組織有自己的武力,和衛所對抗不落下風,從雙方還能談判來看,只怕在官面上也有依靠,只有這樣的力量才會取得別人的信任。

    秦秀才點點了頭,溫聲說道:「你想得很明白。」

    說完這句,秦秀才又笑著對眾人說道:「聽明白了,這生意不是誰想做就想做的,剛才是不是覺得學到了竅門,想要自己出去單乾髮財?」

    剛才聽朱達把一切說得透徹明白,夥計們還好,掌櫃們未嘗沒有心思,不過等朱達做了這個總結後,大家就都醒悟過來,看著容易,卻有無法解決的困難,秦秀才把話說破,大家反倒是覺得輕鬆好笑,都忍不住笑了,氣氛一時大好。

    秦秀才招呼眾人先去招呼客人,他領著朱達在店裡轉悠,卻沒有絲毫出門的意思,畢竟今日裡才得了保證,為求萬全還是在鹽棧內活動的好,朱達不用特意觀察就能注意到,鹽棧裡有三名身強力壯的夥計很是沉默寡言,盯著店內的客人和門前,門外也有兩個看起來很突兀的小販,經常和店內的人比劃手勢。

    剛才聽說騎馬護衛都在千戶所那邊,從這個看來,鹽棧的武力並不僅僅是那些精強的騎士,馬隊只不過是核心力量,還有其餘的人手在。

    「你們倆說店裡的貨物,最值錢的是什麼?」秦秀才笑著問道,他收一個鄉下少年為義子,又給了足夠高的禮遇,即便有報恩的原因,可以為過了的人還是多數,朱達在人前展示這等才智韜略,才會證明他的正確。

    朱達此時很愉快,來到這鄭家集,所見所聞比起白堡村裡多了許多許多,在這裡才能更充分的感受這個時代,才可以學到更多,他聽到秦秀才的問題之後,先掃視店中貨物然後開口說道:「應該是毛皮。」

    雖說看起來最貴的是絲綢,可山西潞州也是絲綢產地,還有南北各省的競爭,但這毛皮是越北越好,肯定是草原上最佳,這比較起來自然是毛皮最貴。

    秦秀才又是笑了,調侃說道:「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總算能有個教你的,最貴的是鐵鍋。」

    朱達愕然,秦秀才笑著繼續說道:「蒙古從大明採買的一切都可以互相販賣,倒手取利,只有這鐵鍋不賣。」

    「是為了打造兵器?」

    「也能打造兵器,但最要緊的就是用來生火做飯,能打一口刀,未必能打一口鐵鍋,沒有刀可以拿著骨頭木棍,沒有鍋卻全家吃不好,會飢餓得病,不是每戶牧民都要刀弓,可每戶牧民都要有口鍋。」

    看到朱達聽得入神,秦秀才興致更高。

    「在大明各處,一口鍋放在灶台上能用好多年,可在草原戈壁,一口鍋隨著牧民搬遷,風吹雨打,再怎麼珍惜寶貴,磕磕碰碰,鍋也不會用太多年,周而往復,你來算算這筆賬。」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6 18:08
第七十七章 陳腐少年 科舉正道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朱達現在對這句話有莫名的感慨,鐵鍋的價值重於毛皮和絲綢,這個是他從未想到過的。

    草原上鐵鍋貴重的彎彎繞繞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夠了,朱達能推斷出其他來,比如說蒙古各部缺乏鐵器,可能那些大部落有固定的來源,但小部落卻只能依附大部或者邊貿取得,這鐵鍋在關鍵時候也是打造兵器的材料,關乎民生,關乎生死,這鐵鍋居然成了戰略物資......

    店裡能看能說的不多,秦秀才領著朱達他們離開,除了周青雲之外每個人都明白,這次進店並不是給朱達介紹生意如何運轉,也不是考較朱達的才智,只是向大家表明朱達的地位,今後要當成核心人物來對待了。

    掌櫃丁寶同和其他幾位送到後門門口才回轉,態度客氣恭敬,等走出些距離,回頭看鹽棧上下已經回去,秦川才笑著說道:「你別看那丁寶同唯唯諾諾,當年在大同西邊地面上可是響噹噹的角色,莫說這鹽棧了,就連各處衛所的指揮都得和他客客氣氣。」

    在大同邊鎮的階層中,衛所指揮使很高一級了,這樣的人物都得對丁寶同客氣,這丁掌櫃當年的身份地位的確了得。

    「只是他背後的將主戰死,一切就都垮了,新來的有新來的班底,還要從他身上榨些油水出來,如果不是咱們鹽棧及時出手,恐怕就在大牢裡病死了。」秦川接著說道。

    朱達心道果然,秦秀才或被勾起了感慨,又或只是想給朱達解說,邊走邊說道:「在大同這地方,朝廷派來的文臣武將和內官最有權勢,可真正不倒的都是土著,大同的代王,各處的衛所,他們或許一時低頭,卻有個長久的富貴。」

    每一句話都有各種知識,想要瞭解話中的意思,就要學習更多,朱達知道這時候不是賣弄捷才和小聰明的時候,他只是認真傾聽,努力記住。

    快要進秦家宅院的時候,秦秀才似笑非笑的說道:「我沒去鹽棧之前,他們只知道販賣私鹽,而且從上到下亂成一團,左衛和他們爭的不可開交,下面的則是侵吞自肥,等我來到規劃之後,上下一體,私鹽成了練兵養兵的底盤,和各路商人的貿易成了外延,不光整個左衛穩固,生意也是日進斗金,咱們昇平鹽棧不光在左衛,即便在大同鎮西路和北路也是赫赫有名。」

    剛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朱達一時沒有沒有反應過來秦川的用意,還以為是正常的闡述,只在那裡細聽思索。

    秦秀才這套法子的確很紮實,他通過販賣私鹽在控制的地盤上形成了網絡,能夠定時定量的取得收益,通過這穩定的收益和地盤,維持鹽棧的武力,又通過這武力加強鹽棧其他生意的信譽和生存能力,甚至用這個網絡和武力來打擊競爭對手,只要秦秀才建立的這套體系正常運轉,私鹽組織就有個穩固的後方,始終會有豪強和武夫站在他們一邊,實力會越來越大。

    「朱達,你覺得這些怎麼樣?」秦秀才的問題打斷了朱達的思緒。

    這提問讓朱達立刻反應過來,敢情這秦秀才說這些是想要誇耀下自家的能力和功勞,想通這個讓朱達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對方這種孩子氣的舉動他也能理解,看秦秀才所處環境和週遭眾人,能交流這等事的幾乎是沒有,而自己又展現了足夠的智謀和才能,又和秦秀才足夠親近,從某種意義上,秦川把自己當成了可以平等並且放心的交流對象。

    「義父容我想一想。」朱達回答的很鄭重,他當然可以誇幾句皆大歡喜,可對方這麼鄭重的對待,如果隨便誇回去,那就是親人的不尊重。

    朱達的這個回應讓秦秀才愣了下,隨即滿意的點點頭,臉上還有幾分期待神色,看到這個的朱達心裡暗笑,這秦川畢竟只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儘管經歷風雨和老於謀算,可好奇和虛榮總是有的。

    快要走到內院的時候,朱達抬頭說道:「義父,你的謀劃是將大同左衛變成鹽棧的基石,下面坐商販鹽的利潤就是鹽棧在左衛收取的賦稅,左衛的人力就是鹽棧的夥計和護衛,坐商和買鹽的客人就是鹽棧的耳目,靠這些讓鹽棧立於不敗之地,然後再去圖謀其他,有了這些,只要慎重從事,得利就變得非常容易,這和官府行事很像,卻比官府做得更高效直接,義父是把書中所學化為實務,並且更有進步,這真是大才!」

    「學以致用」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可把書本上的理論化為實務,做起來實際上很難,理論是單調的,實務是複雜的,何況秦秀才所看的無非是經史一類,能從這裡面提純歸納,並且在實務中運轉起來,而且效果良好,這還真是才華的體現。

    「義父不要覺得我妄言,我想到了古時人物,比如說諸葛孔明......」

    在朱達想來,秦川所做和諸葛丞相的功績還真有些相似,當然,相似多少是另外一回事。

    「過了,過了,這話怎麼能說得。」秦川連連擺手,臉上滿是笑意,這喜悅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只是我想要問義父一句,還望義父不要覺得我失禮冒昧。」

    「怎麼會,已經是自家人了,你儘管說來。」

    朱達沉吟了下,緩聲開口問道:「義父,昇平鹽棧在大同左衛就是小一號的官府,以販鹽來收取賦稅,招募武夫精壯為差役,以轉售貿易獲利,周轉不停,我想問的是,這鹽棧還能做大嗎?」

    秦秀才收了笑容,猶豫片刻回答說道:「能做大,周圍各色勢力,無論衛所武家還是地方豪強,都沒辦法想鹽棧這般紮實穩固,生財有道,只有咱們鹽棧的實力才會不斷變大,其他人或者停滯,或者很慢......」

    說著說著,秀才秦川停了下來,遲疑著的說道:「做大不了多少了,最多能到威遠衛,要不是楊家這代有個游擊,這大同左衛也未必能拿下來。」

    「義父,鹽棧形同官府,可不是官府,靠著依仗才能盤踞一方,所得的只有財貨而已,義父謀劃的這個鹽棧做大了會是如何?取官府代之,想做大或許只有造反?」

    朱達最後那句放的很輕,秀才秦川聽清楚了,周青雲還特意側頭看過來,也不知道聽到沒有。

    「你還真是敢說......」秦秀才念叨了一句就停下,過了會才又是說道:「......這的確是個死局,我覺得從小到大會一直持續,卻沒想到其實只能在左衛一地,就這樣還要各方爭奪......」

    秦秀才從遲疑到沉吟,現在則是迷惘,說話聲音不高,也是斷斷續續,朱達又是問道:「義父,你為鹽棧做了這樣的謀劃,經營出這樣的局面,義父肯定是不甘平庸,想要做一番事業的,可義父你只想經營鹽棧,賺錢過個小康日子嗎?」

    把鹽棧在大同左衛的產業做大,但極限就是大同左衛這範圍了,想要再有所進取,按照秦秀才定下的規制實際上是侵奪官府和衛所的權責,把民力和財力接收過來。

    這種事天下間的豪強都在做,可你在一村一鄉一縣做還好,如果擴到幾縣的話,那就會和官府衝突了,如果你是世家大族,家中有人為官,這還能包庇的住,大家也會覺得是常態,可如果是私鹽組織這麼做,那就成了武裝謀反,必然會引來嚴厲的打擊,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雖然鄉紳們做同樣的事,可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大明的祖宗家法,官紳們養些打手,可不會有太像樣的武力,可鹽棧這種體制就不同,他是用財力豢養武力,用武力護衛財力,而且還是能循環的體系,這是動搖大明的基礎,並且有取而代之的可能,儘管這個可能很微弱。

    儘管來鄭家集的時間很短,可朱達通過和幾位鹽棧護衛的聊天,通過秦秀才所說的只鱗片爪,已經能大概得出鹽棧的機制,也能想出這種機制發展的極限。

    距離屋門已經沒幾步路,可秦秀才呆立在那裡一直沒有動,窩在屋子裡的秦琴都忍不住跑了出來。

    不過這個時候,秦秀才沒時間和女兒交流,擺手低沉說道:「乖,去和青雲一起玩。」

    聰明伶俐的秦琴自然能看出父親現在的狀態,她直接拽著周青雲離開,只留下朱達和秦秀才兩個人。

    太陽西沉,炊煙升起,能聽到廚房的動靜,飯菜的香氣已經開始瀰漫,這個時候,屋子裡已經很暖和,可秦秀才就那麼站在院子裡發呆,朱達站在一邊等待。

    「......朱達,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讀書科舉,在功名路上更進一步。」

    「......教你那人也不能免俗啊......」

    「義父,在如今,讀書科舉就是正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7 18:08
第七十八章 多話少年 商行掌櫃

    每個人都熱衷功名利祿,可每個人都恥於表現出對功名利祿的熱衷,這倒是古今一致,看著正在劇烈思想鬥爭的秦秀才,朱達禁不住想到。

    秦秀才這次沒有想太久,用手在額頭上揉了幾下,苦笑著說道:「外面有些冷,咱們進去說話,你講講為何這麼想?」

    「難道讀書科舉求功名不是正道嗎?」朱達反問了一句,跟著秦秀才向屋內走去。

    二人在書房才坐下,就有僕役過來詢問什麼時候開飯,秦秀才讓他們稍等,僕役剛出門,秦秀才就沉吟說道:「若為科舉讀書,那就是死記硬背,書經中的大義大理都不必領會,記住就好,且只要讀那四書五經和墨卷時文,其他的一概不用,這樣的書讀出來又有什麼用,腦子僵掉,做不得事,一切都得靠著幕僚師爺......

    「這樣的書讀出來之後可以有功名富貴,可以做事,那些腦子僵掉做不得事的願做不願做在他自己,其他人卻連個做事的資格都沒有。」朱達辯論說道,此時已經有點為辯而辯的意思。

    到這個時候,朱達也大概明白秦秀才的邏輯,或許是沒有想通,或許是矯情,不管怎麼講,秀才秦川是個出色的人物,這等不同凡俗的人才總是不甘平庸,別人去做的他們不屑去做,而且經營鹽棧獲得的名利權勢也多少迷惑了他。

    秦秀才坐在那裡,臉上表情複雜,一看就是思想在鬥爭,他欲言又止的看向朱達,遲疑猶豫片刻才說道:「你繼續說,我為何要去科舉。」

    「為什麼不去?義父你先前籌謀鹽棧是為了溫飽是為了情誼,現在溫飽無憂,鹽棧形勢又是大好,難道不該籌謀下自家的將來嗎?」朱達反問說道。

    秦秀才擺擺手苦笑說道:「這倒成了打機鋒,你繼續說。」

    「義父,文人的根本是什麼,是讀書明理,是兼濟天下,若是個無才無能的老朽倒也罷了,代人寫書信,私塾教書,尋個溫飽就好,義父年不過三十,胸有韜略,是想做大事的,如若不然,又怎麼會用兵法民法約束鹽棧,做得這麼不亦樂乎。」朱達越說越覺得有些吃力,差不多是搜腸刮肚的狀態。

    說這個的時候他倒是想起當年有人說高考無用,說苦讀摧殘童年,還說什麼快樂教育,可富貴子弟說這些就罷了,總歸家裡有權有錢給他兜底,平民百姓跟著鼓噪卻是腦子有恙,讀書高考再怎麼辛苦,都是正道,是國家和社會培養人的正道,通過這個途徑,你才能得到系統的訓練,才能進入正規的體系,才能發揮自己的才華和能力。

    當年供給還沒那麼豐富,大家還自認是個後發窮國的時候,讀書再怎麼辛苦也是應該,因為大家知道那是唯一的出路,等日子過好些了,就有當年吃過苦的家長不願意孩子再去吃苦,更有些人家是被媒體上渲染的各種奇蹟和捷徑晃瞎了眼,覺得別人可以,我也能做到,卻沒想到那是百萬千萬分之一,自家子弟是那百萬千萬之一。

    「義父是想要做一番事業的,可想要去做,就要有做的地位和資格,眼下能取得地位資格的只有科舉一條路,走的人再多,看起來再俗氣,這也是一條對的路。」朱達繼續說道,口中說這些,腦海裡卻在不斷的回憶當年。

    在朱達看來,秦秀才已經有些被鹽棧的實務迷住了眼,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靠著這個就可以有功名富貴,一個尋常秀才手下管著錢糧兵馬,衛所裡的武官都是恭敬客氣,這也是權勢富貴,也的確很能迷惑人,可這些畢竟是有上限的,現在就差不多到了這個上限。

    「義父,我說句冒昧的話,這鹽棧做得再大再好,也不是自家的產業,現在又不是為溫飽餬口操勞,要想求個長久的話,還是要為皇家做事才好。」

    朱達說出這話之後,秦秀才抬頭看過來,這話的確冒昧了,再怎麼看重,再有什麼義父義子的名分,朱達畢竟才來不久,雙方還沒有建立起徹底的信任,而昇平鹽棧這邊和秦川的交情可不一般,親疏之別下,這話冒昧的很。

    不過話已出口,也沒必要繼續解釋和掩飾,朱達心裡有些尷尬和苦惱,他為眼前這個情勢尷尬,也為自己的處境苦惱,十二歲的少年,出身村寨的少年,想要說服別人,想要證明什麼,只能依靠滔滔不絕,朱達知道自己能說,可也知道自己對節奏和時機把握的很差,剛才這些話即便問到也該委婉的支吾過去,等雙方熟悉了之後再深談,現在說出,反效果可能更大些,可有些話即便說出來效果不好也要說,朱達有種緊迫感,他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如果錯過恐怕就沒有了。

    被秦秀才這麼盯著,朱達心中轉念,遲疑沉吟之後就咬牙說道:「義父,要是鹽棧真和你親密無間,義父又怎麼會把我招攬到身旁,我當然明白義父的愛才之心,可義父就沒有別的想法嗎?」

    收自己做義子是為了報恩也是愛才,說得市儈甚至誅心些那就是下注,如果自己將來有了前途必然會對提攜的人厚報,但想得再深些,秦秀才是不是需要一個和鹽棧沒有太大關係的親信和心腹在身邊?他是不是對鹽棧方面心底存著戒備?有些事秦川未必能清楚的想到,卻會趨利避害的做出佈置。

    說出這番話之後,秦秀才的表情有了變化,有錯愕,有恍然,也有驚奇,他看向朱達,就這麼盯了半天,緩緩搖頭說道:「不要胡思亂想,楊兄和我有兄弟情義......」

    解釋了兩句,看著朱達平靜無波的神色,秦秀才有些無奈的晃晃頭,又是盯著朱達說道:「你還想說什麼,一併說出來!」

    「我是希望義父更向上走的,義父富貴了,我也能跟著水漲船高,功名利祿的心思,我也是有的,一個做官的義父和一個管著鹽棧的義父,我當然選前面那個。」朱達說得直白。

    聽到這「誠懇無比」的話,秦秀才先是愣住,甚至有些目瞪口呆的表情,過了會忍不住笑出聲來,邊笑邊指著朱達說道:「真不知教你那人是什麼來路,居然如此俗氣,卻又如此通透明白。

    秦川邊說邊笑,笑聲甚至把正在外面玩的秦琴都引了進來,等笑聲停歇,秦秀才只是說道:「身在局中,果然當局者迷,倒是你看的清楚,你那些話話好比當頭棒喝,從前隱約模糊的,今日裡倒是通透了,且容我思量幾日,大家都餓了,先吃飯。」

    一聽開飯,女童秦琴歡呼一聲,卻沒忘了去喊周青雲,朱達也沒有繼續說話,其實對談中的很多問題秦秀才都是迴避和模糊了,不過今日裡話說到這等地步已經極為深入,再說就是不知分寸了。

    晚飯時候秦秀才的心情很不錯,也沒講究什麼食不語的禮數,和朱達說起了閒話,但晚飯前的對談卻一句沒提,只是說鹽棧裡的事,對丁寶同的來歷說了很多。

    這丁掌櫃當年有靠山的時候,為人處世可沒有今日見到的謹小慎微,而是驕橫異常,文武官員、地方士紳只要品級上不如他靠山的,那就盛氣相對,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等他靠山一死,立刻就被打落塵埃。

    沒了靠山,他不過是個卑賤商人,在大同地面上什麼都算不上,說死也就死了,之所以沒立刻暴斃,是因為大家盯著丁寶同的家產,當年他那位參將靠山就以豪富著稱,更有傳言說丁寶同比他的靠山更富,因為他一直在上下其手。

    正因為如此,丁寶同才會在他靠山戰死的第三日就被抓住下獄,要知道,丁掌櫃對這一天不是沒有預備,他差不多是最早知道靠山戰死的幾個人之一,第一時間就帶著細軟要跑,結果同樣是第一時間被抓。

    「大同的武將們就這個德性,打贏打輸先放一邊,發財才是最要緊的,他的將主戰死,前線大營幾匹快馬去傳信,都是要謀奪丁寶同的,那參將自家的還能護住,丁寶同的那就是肥肉,盯著的人太多。」

    沒了靠山,進了大牢,裡面不知道備下了多少殘酷手段,一方面要搾取家財,一方面還有恩怨要算,少不得這丁掌櫃的妻兒也被抓了,用來要挾。

    「......這丁寶同鬼的很......」秦秀才這般評價。

    讓人沒想到的是,丁掌櫃的妻兒居然都是假冒的,是在外地買來的粉頭和孤兒,養在家裡已經有四五年了,真正的妻兒已經不知去向,然後家中錢財的三分之一也不知何處去了,想必是被妻兒帶走,去什麼地方富貴一生了。

    而剩下的三分之二,這丁寶同居然獻給了大同鎮守太監,也只有這位大珰才敢收這麼大一筆銀錢,也只有這位大珰才有資格過問。

    「......總兵和巡撫不敢收的,盯著的人太多,數目也太大,而且真送過來,這二位殺人滅口的可能更大些,反倒這位公公是個拿錢辦事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8 17:49
第七十九章 娓娓道來 誨人不倦

    丁寶同被抓的第三天,瓜分了丁家的浮財,又確認了丁寶同的妻兒都是假的,開始要用刑拷問,準備逼問他置辦的產業和窖藏的金銀,才拷問了半個時辰,大同的快馬就到了。

    大同鎮守太監派來了自己的親隨,到這時拷問丁寶同的眾人才知道,他已經把所有的財產都獻給了那位太監,至於時機為何這麼巧,是因為丁家附近一直有人盯著,丁寶同被抓,這邊就快馬去大同城報信,大同城內早就有人和鎮守太監府裡建立了聯繫,丁家的產業和財貨清單迅速就被遞了上去。

    太監不可能有後代,所以對金銀財貨格外看重,但撈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文官們盯得很緊,一旦發現就會揪住不放,再也沒有比抨擊內官更能增加清譽的事件了,而且風險還很小,丁家這一大筆財貨主動送到手上,還想了幾個冠冕堂皇的名目,真是不拿白不拿。

    收錢就要辦事,何況佔家產很大部分的宅院鋪面以及窖藏金銀,都得丁寶同本人指點和交辦,這人也一定要救的,鎮守太監也不含糊,直接派出了親信前往。

    在大同地面上,有四位人物是在最頂點的,文官是大同巡撫,武將是大同總兵,內官是大同鎮守太監,藩王則是代王,鎮守太監出面,再不情願也得照辦,人要放出來,拿到的浮財還要歸還,還得賭咒發誓,以後不能碰丁寶同一根汗毛,不然鎮守公公要發作的。

    「......丁寶同謀劃的其實不錯,解決的也算圓滿,可他養尊處優久了,沒經歷過苦難煎熬,雖說拷問才半個時辰,身上挨了幾鹽水鞭子,拔掉了兩個趾甲,可整個人已經嚇壞了......」

    而且那些覬覦財產的人沒徹底放手,丁寶同幾次要離開大同都是半路折回,因為有人跟著,他要是真和妻兒相聚,恐怕全家死期就到了,就這麼煎熬了十多年,鎮守太監調走了,可圖謀他的文官武將們也都換了,剩下的那些人以鹽棧的勢力也能庇護得了,丁寶同這才敢出來做事。

    「......他已經死了回家的心,連封信都不敢送出去......你看他小心,鹽棧裡因為他家破人亡的有那麼七八口了,在老丁面前,生意和賬目上都做不了一點手腳,被查出來之後......」

    這些往事讓朱達聽得很過癮,不光是這丁掌櫃的人生傳奇,更讓他知道了大同的更多信息,總兵、巡撫、鎮守太監和代王,從秦秀才的滔滔不絕中大概能判斷出他們到底管著什麼,然後能推測和猜測出更多。

    不過朱達也有自己的疑惑「義父,聽您說這些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丁掌櫃經歷這些的時候多大年紀,我今日看他也就是四十出頭的樣子......」

    「丁寶同出事的時候還不過三十,要不是年輕氣盛,也不會的罪那麼多人,要不是年輕氣盛,也不會撈錢那麼狠,據說當年送到鎮守太監府中的單子駭人聽聞,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他嚇壞了,又要靠咱們庇護,所以異常謹小慎微,做得有些過了。」秦川笑著說道。

    除了秦琴對這些故事不感興趣之外,連周青雲都聽得很認真,這些往事跌宕起伏,那丁掌櫃的應對和謀劃也讓人拍案叫絕,實在是精彩。

    「義父,十幾年前出什麼事了?師父也總說,很多人都在說。」從急病中醒過來之後,朱達對任何談話都聽得很認真,他早就注意到很多人喜歡說十幾年前,好像那是個重要的節點,今日裡終於問出來了。

    秦秀才一愣,隨即失笑說道:「你不知道?對,你也不該知道,十幾年前武宗皇帝領著咱們大明的兵馬和蒙古小王子大戰一場,把韃子大軍打退了,保了北邊這些年的太平,那一次大戰,咱們大同邊軍死了不少人。」

    「武宗皇帝」,朱達反應不過來這是誰,嘉靖這個年號他知道,可前後是誰卻記不清,秀才秦川說起這個卻有感慨「御駕親征,臨陣接戰,這樣的勇武天子也就是太祖和成祖皇帝可比......」

    感慨兩句後,秦秀才好像想起了什麼,連忙打住,又頗為嚴肅的看著朱達他們說道:「剛才我說的那些,你們絕不能向外講,那可是殺頭的罪過,明白嗎?」

    大家都點頭答應,實際上除了朱達認真聽之外,秦琴和周青雲都注意不到,秦秀才看到他們的反應也有了判斷,又是說了句:「現在都說是荒唐胡鬧,這個倒也沒什麼差。」

    吃過晚飯後,秦秀才的話依舊不少,詳細詢問了朱達二人今日練武,又和他們講了鹽棧和鄭家集的一些事情,這才讓他們早點睡覺。

    「秦先生今日話多了些。」臨睡前周青雲說了一句,他只是隨口提起,說完就睡了。

    朱達卻知道秦川為何話多,今日裡關於科舉功名的談話讓秦秀才有些興奮、甚至是緊張和惶恐,所以用滔滔不絕來掩飾,或者說轉移他自己的注意力。

    今晚談到的那丁寶同當年二十餘歲,聰明異常,謀劃周全,置辦下偌大家產,最後卻只能在這個鹽棧分號裡做個異常小心的掌櫃,平淡平常的度過殘生,而且明知家人在何處,卻不敢過去團聚,不知道秦川說起丁寶同的時候,有沒有想到自身,這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還真有些相似。

    這一晚睡得又比前晚好,一來是累,二來是適應了,第二天早早起床,卻看到外面飄起了雪花,朱達和周青雲對這個倒是沒什麼興奮,在他們二人的記憶裡,冬天寒冷難熬,美好的記憶實在太少。

    在天光大亮的時候,北邊天際的烽煙清晰可見,說起來,自從在白堡村第一次看到,村民大亂之後,大家對這烽煙越來越適應和習慣,雖然這象徵著危險,可總喊狼來了,狼總是不來,一次次的大家也就麻木。

    如果在白堡村,遇到雨雪天氣是不練的,不是怕苦,而是擔心受寒感冒,在這邊屋內溫暖,又有乾爽衣服可以更換,自然不必小心翼翼。

    朱達和周青雲在雪地裡練了起來,原本週青雲的晨練是固定姿勢重複開弓和反覆羅漢六刀的動作,自從拜向伯為師後,這些姿勢就變成了各種標準健身動作,這些當年正常無比的姿勢讓秦家上下嘖嘖稱奇,覺得不像練武倒像是請神。

    沒練多久,秦秀才從屋子裡走出來,朱達和周青雲停下動作問候,秦川笑著答應,朱達在這時候特意看了看秦秀才的表情,沒有任何不對,絲毫看不出昨晚那麼多感慨,還有情緒上的失常。

    「今天練完了,我帶你們去街上逛逛,以後你們要在鄭家集常住的,要熟悉了才好。」

    聽到這話,朱達二人都很興奮,朱達覺得新奇有趣,周青雲則是嚮往這邊的繁華。

    等秦琴起床收拾好後,大家就一起吃早飯,秦秀才雖然很寵這個獨生女兒,在生活細節上卻絲毫不放鬆,比如說從不讓秦琴睡懶覺。

    「朱哥哥,天邊的烽煙裡是不是有妖怪?」正吃著早飯,秦琴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烽煙那邊是說韃子來了,韃子不是妖怪。」秦秀才會錯了意,笑著解釋說道。

    秦琴連連搖頭,急忙說道:「我說的是飛禽走獸變的,會法力的。」

    聽到這個,朱達嘴裡那口粥險些嗆出來,敢情秦琴還沒忘了昨日的故事,他嚥下去之後連忙解釋說道:「天邊那烽煙是為了示警,和昨天故事裡的沒關係。」

    女童聽得似懂非懂,聽到「沒關係」就失望的繼續吃了,秦秀才笑著搖搖頭,對朱達說道:「你這個年紀,知道的未免太雜了,這不是什麼好事。」

    沒等朱達接話,秦秀才又是問道:「你知道這烽煙是怎麼回事嗎?」

    「師父說過的,第一次看到這烽煙,整個村子都是嚇壞了,不過我師父看得明白,說不用太急,烽煙的信號是說敵人還沒有入邊牆,只是在外面活動。」

    聽了朱達的回答,秦秀才點點頭,放下筷子解釋說道:「真要是大敵入塞,一個個烽燧示警,狼煙衝天,那時候就算看不懂信號也知道出了大事,現在不過是例行公事,守牆官兵在應付而已。」

    「義父,我在村裡的時候聽說十幾年這烽煙都沒有起來過,這段日子卻是不停,蒙古人又打過來了?」朱達開口問道,他有太多太多的問題,都在等待著合適的時機提出來,這就是一個。

    秦秀才端起茶水喝了口,朱達能看出來,秦川也在抓住每一個教育傳授的機會:「昨天咱們不是講過應州之戰嗎?那一戰之後小王子很快病死,他下面的貴人群龍無首,征戰不休,草原上不是鐵板一塊,再小的部落也有機會去水草豐美之地,那一戰蒙古各部又被大明打的怕了,再大的部落也不敢輕易犯邊。」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9 17:56
第八十章 如懼虎狼 雪中起武

    秦秀才娓娓道來,聽得朱達心馳神往,皇帝親征,還親自臨陣接戰,打的蒙古可汗病死,打的蒙古部落四分五裂,打的對方十幾年不敢犯邊,這是何等的功勛偉業,真不知道那應州之戰是怎樣的大戰,他腦海裡禁不住浮現起那些影視甚至遊戲中的宏大戰爭場面。

    雖說聽得熱血沸騰,可朱達也覺得奇怪,他知道當年歷史學得不用心,可那些大戰役史書上都介紹的很詳細,加上少年本能對軍事戰爭的愛好,這些記得很清楚,什麼長平之戰,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和淝水之戰什麼的,這大明他也記得什麼三大征什麼松山之類的,可這應州之戰為何沒有聽說。

    難道並沒有自己暢想的這麼宏大,這麼意義非凡,想到這裡朱達倒是釋然,當時認為的大事放在漫漫歷史長河中就算不得什麼了。

    「......我聽來往於草原的客商們說,草原上又出了英傑人物,大同北邊的右三萬戶出了個豪傑俺答,東征西討從無敗績,佔據水草豐美之地,兼併大小部落,這俺答征伐各處,投奔的不必說,其他的自然被逼得越來越靠外,少不得又要來大明邊牆外,開始存著幾分畏懼,試探之後發現邊軍荒廢,不值得在意,一次次的膽子越來越大......」

    雖然鄭家集距離大同邊牆還很遠,可這邊是道路交匯之地,從邊地來到的商隊甚至從草原上來的蒙古人都常見,消息自然靈通。

    朱達想了半天「俺答」這個名字,發現沒有任何的印象,但他也不好說不記得的就不是什麼要緊人物,畢竟「嘉靖」他知道的也極少,除了這些之外,他是明白秦川所講述的道理,草原上的戰亂,層層壓力的傳導,終於影響到了大同邊境,讓烽煙燃起。

    秦秀才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掛著冷笑,語氣也全是譏刺:「這一太平下來,立刻就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不過十幾年,就好像以後百年千年再無戰事一般,虧的是韃子現在膽小,還能矇混。」

    四口人吃飯,秦琴吃得最慢,等女孩吃完之後,早飯就是結束,秦秀才留意到朱達專心致志的傾聽,笑著說了句「練武要緊,想聽這個機會多的是。」

    朱達要幫著收拾碗筷,和那天早起幫著幹活一樣,被秦秀才沉下臉訓了幾句,只得和周青雲一起出了屋子。

    這邊剛把練武的家什收拾好,袁標就進了院子,朱達以為還是去隔壁的院子練武,卻看著老人向外走去,他們正詫異,袁標回頭吆喝說道:「傻愣著作甚,快跟上,鹽棧那是存貨的地方,在那邊長久練武不是笑話嗎?記得把你們那張弓帶上!」

    既然要去外面,少不得又回去收拾了些東西,本以為要帶乾糧,僕役卻說中午會送飯過去。

    朱達剛出門就停下,轉頭看向院內,倒是沒有看到秦家父女,出去練武這等小事犯不上送別,朱達回頭不是為了這個,他在擔心秦家的安全。

    儘管誰都沒有說破,儘管義父義子的關係並不是假作,可朱達心裡明白,秦秀才收自己做義子,並讓他和周青雲住進家中,應當是有安全和護衛的考慮,雖說他們倆才十二歲,可他們懂得武藝,還殺過人,就這麼走了......

    「小子,你們倆的本事沒什麼用,想要能被指望上就下力氣苦練,越早一天練出來越早一天能幫上忙。」袁標調侃說道,他倒是一眼能看出來朱達心中所想。

    被說中心事,朱達笑著撓撓頭,和周青雲一起跟著袁標出發,本以為校場在圍子裡面,沒曾想卻是向外走去,一直出了關門。

    以朱達當年和如今的經驗,袁標這種形貌特異的人物走在街上,總會引起人們好奇的眼神,甚至有膽大無知的孩童過來取笑辱罵,雖說老人並不怕這個,可真要折騰起來總歸讓人不舒服。

    鄭家集這等太平繁華地方,天氣晴好的時候,街上跑跳玩鬧的孩童很是不少,雖說看著比白堡村那邊臉色紅潤些,穿著整齊些,可那頑劣模樣卻絲毫不差,甚至還有過之,畢竟這邊開放繁華,孩子們見識多了,也就少了些拘束和畏懼。

    朱達快走了兩步,準備從袁標身後追到身邊,提防孩童們的無知玩鬧,免得老人發怒尷尬,真要動手傷到人,恐怕也有麻煩。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孩童們看到袁標之後都急忙閃躲,這種躲避並不是因為看到臉上疤痕後的害怕,而是一種習慣,朱達還看到有兩三歲的孩子懵懂,正盯著袁標的臉好奇打量,被家長連忙抱走,走過那段街道的時候朱達終於明白過來,並不是孩子們害怕,而是鄭家集的家長們恐懼,估計他們告訴子女袁標是類似於虎狼的存在,見到一定要躲避。

    到這個時候,朱達反倒是好奇了,袁標到底為什麼讓別人如此恐懼,這裡面一定會有故事......

    在鄭家集土圍的西門外,並沒有東門那邊商舖和窩棚林立,行人商隊和閒人雲集的熱鬧嘈雜,反而顯得清靜,這邊是幾處規模不小的大院,院牆都是土圍子,裡面是磚木結構的房舍,比起鄭家集圍子內的建築,已經簡樸到粗糙的地步,進去之後發現裡面很空曠,院子的面積差不多有鹽棧院子的幾十倍大小,土地平整,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一邊的房舍大門緊閉。

    看了這邊的環境後,朱達倒是有個想法,這邊的大宅院規制和鄭家集本身差不多,這裡其實就是個小土圍子。

    這裡的大門與其說是門,倒不如說兩道柵欄,也沒有人看守,推開一條縫就擠進來了,他們三個進了院子之後才有人在大門外出現,似乎是要來驅趕的樣子,但走近幾步又是轉身離開,好像是認出袁標來了。

    「就在這裡練,這才能練的開。」袁標笑著說道。

    朱達倒是奇怪,這裡應該有段日子沒人住了,可一切卻收拾的乾淨整潔,按說鄭家集圍子外遊蕩的閒漢和行商這麼多,此處應該是個不錯的容身之地,但卻看不到什麼火堆灰燼和垃圾髒污,小雪掩蓋不了這些,也沒什麼定時打掃的痕跡,就是沒有人來過,可這裡是無人看守的狀態,真不知怎麼保持下來。

    場院空蕩蕩的,連個坐的地方都沒,何況這裡沒人掃雪,地上已經積了一層雪,袁標只是擺擺手說道:「先跑幾圈。」

    在這邊跑步的效果可比鹽棧的院子好太多,朱達二人在家裡已經活動開身體,跑的很是暢快,才跑了三圈,場院這邊又來人了。

    十幾個青壯漢子扛著各式用具進了院子,冷淡客氣的打了聲招呼,就自顧自的忙起來,有人過去把正對著的一間屋門打開,從裡面搬出椅子放在門邊,不過這不是主要的,這隊人帶來了兵器架子和各種武具,有長矛、朴刀和雁翎刀還有短劍,都是一式兩樣擺在木架上。

    除了真刀真槍,還有各種長短的木棍,看到這些,奔跑中的朱達想起向伯的傳授,向伯沒有這袁標見多識廣武藝高強,但傳授武技的路子是對的,比如說打熬力氣,比如說這長短不一的木棍。

    又有人拿著木樁和鎚子在場院的另一邊打樁,將木樁釘入地面,虧得還沒到徹底寒冷的時候,不過地面鐵硬,什麼都打不進去,木樁捶打進去之後,又有人把稻草捆綁了上去,到這個時候,朱達和周青雲都明白這是什麼了,應該是用來射箭的箭靶。

    「雪不用掃,孩子沒那麼嬌氣。」還能聽到袁標的言語,問話的一人點點頭又是回了隊中。

    箭靶立好之後,還有幾根木樁被立起來,應該是練刀槍肉搏時候用的。

    經過這麼一番擺設,剛才看著還很空曠的大院,現在看起來已經很有練武場的意思,朱達和周青雲也沒辦法專心跑圈,總是走神張望,周青雲更興奮些,他練習射術已經成了習慣,這幾天都沒有開弓的機會,今天可以練了。

    那隊人來的突然走的也快,給椅子邊上備好一個泥火爐之後,一干人都是告辭離開,臨走還把大門關上。

    袁標把朱達他們喊道跟前,讓他們原地蹦跳不停,免得身子冷了著涼,老人左右看看,搖頭感慨說道:「秀才還真捨得下本錢,你們可得記著這份恩情,這刀槍看著平常,你知道外面要賣多少銀子,這都給你們置辦齊了。」

    從前朱達對這個沒什麼概念,覺得只要官府不專賣,這些也無非是和農具差不多的鐵器,無非多幾分工夫打磨錘煉,但在白堡村的時候,他瞭解到了農具的價錢,看到了父母和鄰居對鐵器的重視,這才明白一件合格兵器的價值。

    在這個時代,鋼鐵並不是隨處可得的,而打造兵器利刃的合格鋼鐵更是得之不易,當然,大同這邊是軍鎮,民間打造不易,可有關係門路的卻可以從邊軍武庫裡倒騰出來軍械,只不過官造的武器質量向來不怎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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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