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10
V123210 發表於 2017-4-29 13:14
第六十一章 骨肉分離 或為坦途

    還有大事?朱達的父母身子都有些發顫,眼前這些財貨都是小事,那大事是什麼樣子?

    他們的表現就連朱達都有些看不下去,抬高聲音說道:「爹,娘,咱們和師父是一家人,你們慌什麼!」

    說出這話來,朱石頭鎮定了些,朱王氏還是盯著財貨不住的看,向伯坐在那裡喝了口水,粗著嗓子說道:「救的那個閨女是個秀才相公家的小姐,這次財貨都是他家給的,除了這個,剿滅賊兵的功勞也有咱們一份,上面給了老漢四個村子,朱家兄弟,這四個村子的進項,咱們一人一半。」

    朱達的父親朱石頭下意識的答應了句,隨即瞪大了眼睛,顫著聲音說道:「什......什麼......這怎麼......使得?」

    邊上的朱王氏也是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向伯,雙手緊緊抓著衣角,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相比於堆放著的財貨,這四個村子的私鹽收入才讓人震驚,怎麼看都是個長年累月的進項,這好比是幾塊面積不少的上好水澆地,每年都能帶來好收入,而且付出的辛苦比種地少太多了,有這兩個村子,陡然就成了小康人家,甚至能說是殷實富戶,可這個,怎麼就憑空掉下來了。

    「沒什麼使不得的,老漢孤苦一人,身邊就是朱家兄弟你信得過,咱們一起去過岩洞運鹽,難道還找別人去嗎?再說了,這四個村子,老漢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不如咱們一起操持。」向伯說得很實在。

    說到這裡,朱達的父母都顧不上回答了,只在那裡看朱達,希望自家兒子能給拿個主意,不知不覺間,朱達的父母和師父都尊重他的意見和判斷,甚至是聽從。

    「爹,師父不是外人,他這麼說了,咱們謝過就是,以後多幫著點師父這邊,畢竟師父年紀大了也不容易。」朱達說得很妥帖。

    他這麼一說,朱石頭夫婦立刻鎮定了不少,朱達的父親咬咬牙,卻拽著朱達的母親一起給向伯跪下,朱達看到這個場面,也只能跟著跪下,聽到自己父親鄭重其事的說道:「向大哥對我們朱家的大恩大德,我們朱家一輩子也忘不了......」

    「自家人弄這些事做什麼,不起來老漢就火了!」向伯倒不是客氣,此刻他是真有些暴躁。

    周青雲在邊上好似看戲一般,還掏出來從秦家拿回來的點心,邊吃邊看,朱達看過去還對朱達做了個鬼臉。

    「快起來,事情還沒說完。」向伯粗著嗓子又是催促了一句,朱家夫婦兩個身子大顫了下,心想剛才這兩樁事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還有事又是什麼?

    向伯沉吟了下,他這個表情讓朱家夫婦更是慌張。

    「......是這麼回事,這次去......」向伯一五一十的講述,把秦秀才的態度和鄭家集那邊的見聞說了。

    在講述過程中,朱達的父母表情精彩無比,一時自豪,一時不可思議,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發展,對白堡村的貧苦軍戶來說,讀書人,還是有秀才功名的讀書人當真是天上人,而且向伯沒怎麼隱瞞秀才秦川經營鹽棧的事,這就讓朱家夫婦又多了一層的敬畏。

    「小達,被秀才老爺認干親可是大好事,咱們一定要去,你可別犯糊塗!」那邊向伯還沒說完,朱達的父親就興沖沖的下了結論,而且還鄭重其事的叮囑朱達,生怕自家兒子分不清好壞。

    這態度讓朱達哭笑不得,心說這還是不是親兒子的待遇,虧得那秦秀才的根底自己大概清楚,如果居心不良的話,恐怕就要吃大虧了,不過轉念一想,朱達倒是明白,父母可能覺得自己好武,可能會留下來和向伯學武而放棄這個好機會,在父母眼中,向伯比起秀才那可真是天差地遠。

    「師父怎麼想?」朱達出於禮貌問向伯,這倒是他的父母按捺住自己的激動,這太急切了保不齊會讓人誤會。

    「老漢在路上就說得明白,這是你的造化和機緣,一定要抓住了,我願意讓你去!」向伯回答的乾脆利索。

    朱達點點頭,剛要說話卻看到一邊的周青雲,周青雲臉上已經沒有了好奇和興致,反倒表情很是黯然,頗有些不捨的樣子,看到朱達的眼神,周青雲低下了頭。

    「爹、娘,師父,孩兒就算拜秦秀才做義父,也得把幾件事做好,讓爹娘和師父過上更好的日子!」朱達慨然說道。

    向伯擺擺手回答說道:「這個不用你操心,四個村子給過來,以後這日子肯定要紅火起來。」

    朱達的父母也連連點頭,對向伯的話頗為認可,朱達轉向向伯,肅然說道:「師父,徒兒有件事要求師父,這事恐怕會讓師父很不方便。」

    「你說就好,賣什麼關子!」向伯不耐煩的回答。

    「師父,徒兒這次去鄭家集,想要帶著青雲一起過去,我們兄弟兩個彼此幫襯也是方便,到時候吃住在一起,學本事也在一起,可周青雲不在身邊,徒兒怕師父孤單......」

    話說出之後,屋子裡安靜了下,周青雲愕然抬頭,對提到自己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朱達的父母下意識的想要阻止,這年頭認干親不是白認的,你一個人被秀才收做義子是造化福氣,你還要加個添頭,萬一對方嫌麻煩不要了怎麼辦?不過朱達的父母只是神色猶豫,卻沒開口或者動作。

    那邊向伯也是愣住,然後長吐了口氣,看看朱達,又看看周青雲,卻伸手指著朱達訓斥說道:「胡鬧,你這麼折騰,萬一那秀才不認了怎麼辦?」

    「那徒兒就不去!」朱達說的斬釘截鐵。

    邊上朱達的父親朱石頭聽到這話,本來要阻攔,想了想卻是一拍大腿,站起來咬牙說道:「小達,好樣的,咱們祖輩也是拿過刀的漢子,做事就該這樣,向大哥,這事就這麼說定了,那邊要是不要青雲,我家小達也不去了!」

    「你......」向伯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嗓子好像堵住了一樣。

    到這個時候,朱達笑嘻嘻的走上前扶住向伯說道:「師父,你這就是答應了,讓青雲和徒兒一起去?」

    向伯低了低頭,悶聲答應了,隨即站起來啞著嗓子說道:「我去安排陳力和那車伕睡下,回來咱們還有事要說。」

    屋子裡氣氛很激動,所以除了朱達之外,其他人聽不出向伯的嗓音有些許變化,周青雲的興致又高了起來,在那裡笑嘻嘻的哼著小曲,這曲子也是朱達隨意哼唱他跟著學會的。

    儘管秦秀才表達過類似的意思,可對於朱達是真心的邀請,但對周青雲則是客氣,向伯自然能判斷明白,只是向伯也很想讓周青雲能跟上,能在這個機會裡分享些好處,不過老人是剛直的性格,他會提醒朱達一定要抓住機會,卻抹不開臉面讓朱達帶著周青雲一起,畢竟這次救人立功得了這樣那樣的好處,都是朱達的功勞,除去這次救人和拷問情報,還有其他的事,都是朱達在做。

    向伯覺得自己欠徒弟的,沒立場沒資格去要求太多,可周青雲的前程和將來對他又無比重要,所以才會猶豫,所以才在那裡欲言又止,等朱達主動挑明這件事,老人再不敏感也能知道是朱達顧全他的面子,又替他著想,心中自然感激感動,再想想自家對朱達沒有太多的幫助,而且收徒並不純粹,提了這樣那樣的條件,可這個徒弟卻如此的熱心成全,向伯也有些動情,只是他好強慣了,不想讓人看到失態,所以才出去。

    他能想到的,朱達自然也想的明白,這次唯一的意外就是沒想到父親朱石頭居然也有幾分豪氣,朱達拜師的時間很短,可他從來沒有看輕這份師徒的關係,向伯收徒時候雖然提了條件,但入門之後卻是真心實意的當自己是徒弟,而且沒有太多的私心,想著自己,照顧自己,老人自以為把想法隱藏的很深,可朱達早就看出來了。

    而且就算老人沒這個想法,朱達也要拽著周青雲一起,這個相處時間不長的少年是值得做兄弟的,真誠、質樸、剛烈,雙方是並肩作戰殺過敵的,在對那個賊兵的時候,足可以驗證許多許多,自己有了翻身向上的機會,當然要和朋友一起去分享。

    不多時,向伯回到這個屋子裡,燈光昏暗,不仔細看是看不出向伯眼圈發紅的,此時屋子裡的氣氛很是熱烈,朱達滿臉笑容,每個人臉上都有笑容。

    「孩兒也不想天天都在那鄭家集,孩兒想這邊幾天,那邊幾天。」朱達繼續說道。

    「......現在可不是想家的時候,到時候爹和師父去看你,你過年時候回來就好......」朱石頭連忙說道,向伯也是點頭。

    他們想的很明白,朱達給人當義子並不是去享福做少爺,少不得要做些僕役長隨的營生,甚至不得清閒,但這些都是值得的。

    「不,一定要回來,孩兒要讓爹娘和師父過上更好的日子。」朱達沒有讓步。

    屋子裡安靜下來,朱達的父母和師父都看著他,如果是別的十二歲少年說這話,十有八九會被人是笑話,但他說的話,沒有人會掉以輕心,因為是被一次次例子證明過的,眼前這些財貨也是實證之一。

    「你們......你們生了個好兒子啊!」向伯啞著嗓子說道。朱達的父母不住點頭,不住的抹著眼淚。
V123210 發表於 2017-4-30 09:24
第六十二章 遠行在即 有騎來訪

    屋子裡感慨感動的氣氛過了一會才平和下來,事情定下,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

    倒是向伯這邊想到了別的,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既然有四個村能賣了,那山洞裡的鹽怎麼用上,怎麼摻在一起。」

    說到這個,朱達的父親身體向前傾,臉上都是激動,現在是四個村的市場,如果再加近乎沒有本錢的岩鹽,利潤當真暴增。

    兩個大人說完之後都是看向朱達,朱達也直截了當的說道:「岩鹽先不要拿去賣,一下子得了四個村的地盤,裡裡外外盯著的人肯定不少,有什麼不對的很容易被看出來,再說,這四個村能賺的肯定不少。」

    「倒是這個道理,只是有錢不賺不甘心啊!」朱達的父親點頭說道。

    朱達笑了笑說道:「那個岩洞只要看好就行了,鹽放在裡面壞不了,總歸能用上。」

    該說的都說定,向伯指著已經安靜下來的雞鴨說道:「這些你們拿回去養,老漢可伺候不了。」

    這十幾隻都是能產蛋的母雞母鴨,雞蛋鴨蛋能補身子還能去買賣換錢換東西,而且喂養好了能產蛋幾年,在城裡鄉下都算是很像樣的財產了,向伯這麼大方的分配,朱達的父母連忙道謝不迭,滿口說著等下了蛋一家一半什麼的。

    回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議論完這些已經很晚,朱達的父母帶著分來的一半財貨,歡天喜地的回家休息,朱達卻特意留下。

    「師父,徒兒和青雲一走,你身邊就沒人了,我爹那邊也不能時刻照顧,徒兒覺得師父應該再收幾個徒弟,一方面事情有人幫忙,一方面起居也有個照顧。」朱達說的很誠懇。

    向伯笑了笑說道:「你這心思和大人一樣,老漢還沒到走不動的地步,再說了,除了你這樣精靈古怪的孩子,誰還願意找老漢做師父。」

    「怎麼不會,我家過上了好日子,我和青雲有了好前程,外人看來,這不都是師父的功勞嗎?只是徒兒先提醒一句,師父要挑個老實本分可靠的做徒弟,咱們家裡可有些隱秘事的。」

    「去去去,你是師父我是師父,快回去歇著吧,後天還得回鄭家集去!」向伯明顯聽進去了,笑著把朱達趕走。

    晚上睡覺的時候,朱家三口都很興奮,只是朱達沉默著回憶思考,顯得睡著了,被動的聽著父母在那裡小聲議論。

    「......向大哥對咱們家這麼好,又讓小達有了前途,咱們也不能含糊了,向大哥的老咱們來養......」

    「......要是幾個村的鹽貨都是咱們倆家賣,這田地怕是忙不過來,得找個人......」

    「......小達表舅家孩子已經不小,是個老實人,吃都吃不飽倒是可以......」

    「......那雞鴨怎麼喂,咱們家糧食未必能到春荒的......」

    「......你真是糊塗,咱現在還為糧食發愁嗎?不夠吃就去買,對了,明日裡張羅頓酒肉,請向大哥過來吃......」

    父母議論的聲音控制不太好,往往會變大,他們為了將來的幸福生活而興奮,朱達躺在那裡,臉上露出微笑,在他想來這還遠遠不夠,要盡自己所能,讓父母活得更好。

    想著想著,思緒莫名的轉向了秦秀才那邊,對方要收自己坐義子,看似很衝動突然,實際上從相見到決定,秦秀才並沒有任何冒失的行為,每一步都儘可能的驗證,這秀才只是下注比較快,朱達就在這思前想後中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晨起來,北風明顯加大,寒意陣陣,冬天臨近,所有人都在說今年冷的早,秋天下雪可不怎麼常見。

    今日裡倒不用練武,吃過早飯後,朱達看著父母收拾東西,要過去幫忙還被趕了回來,只是也沒什麼可收拾的,朱石頭滿懷歉意的說過幾月給朱達置辦一身好的。

    估摸著向伯那邊也在給周青雲收拾行李,朱達琢磨了下,不如去釣幾條魚,現在母親已經會做魚了,自己去了秦家應該不缺嘴,可父母和師父多吃幾條魚補充營養總歸是好的。

    朱達在家裡簡單做了些魚食,拿著魚竿去找周青雲,和他判斷的差不多,向伯正在收拾整理,叮囑了句小心些就不多管了。

    「咱們把李家兄弟也叫上,教教他們怎麼釣魚。」

    還真是巧,說完這句,就看到李應李和走過來,沒等朱達說話,李應客氣的說道:「朱家兄弟,我爹請你過去一趟。」

    從前都是直呼其名的,今日裡不管稱呼還是態度都客氣了許多,朱達大咧咧的說道:「當我是兄弟就喊朱達,這才幾天沒見,怎麼就客氣了。」

    「我爹說你攀上貴人了,不能怠慢......」邊上李和急火火的說道,卻被李應戳了下瞪了眼,不敢出聲。

    朱達笑嘻嘻的說道:「咱們論咱們的,我剛才還要找你們一起去河邊釣魚的,教你們怎麼用魚竿,你們再見外,我可不教了!」

    前些日子本來都已經熟絡,剛才卻顯得生疏不少,這麼插科打諢一通之後才沒了距離,大家一起嘻嘻哈哈起來,李應的年紀勉強算是成年人了,李和立刻打聽起來,朱達也沒什麼隱瞞,卻把一切都推在了向伯身上,說遇到了向伯的舊相識,才有了禮品之類的事,這個解釋大家都能接受。

    等到了李總旗家,先看到的是李春花,這個小女孩已經不敢對朱達耍什麼刁蠻了,反倒有些畏縮,只在那裡好奇的打量朱達,心想怎麼就有這麼多的變化。

    李總旗在客廳等著,他有武官身份,又是長輩,態度倒沒有變化太多,可朱達坐下之後居然吩咐李應給端碗茶來,這個吩咐讓李家兄弟都瞪大了眼睛。

    在白堡村可不比鄭家集,這邊什麼都買不到,糧食菜蔬之外的都要去外面買,李家的茶葉都是用來招待貴客的,尋常人來了都是一碗熱水,沒曾想朱達這個年紀的,又是管轄下的軍戶子弟,居然有這個待遇。

    「朱達,賊兵滅了,抽調的男丁也回來了,這夜裡巡邏和修土圍子的事還要不要做,你也知道大夥的心氣,早就埋怨著累了。」總旗李紀開門見山的詢問。

    朱達沉吟了下,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總旗大人要是想做些事,想以後和其他百戶打交道不吃虧,修牆操練這類的事就多少要維持著。」

    「可維持著要花錢糧,咱們百戶可沒那麼多的余度。」按照規矩,每個屯駐的百戶所都該有部分存糧,實際上這份糧食幾成歸千戶所那邊,幾成歸管事的百戶和總旗,已經沒有公糧,只是私產,現在太平安全,事不關己,自然不願意多花費。

    「做事總要花錢糧的,總旗大人平時在百戶裡能依靠的就是院子裡這幾個男丁,如果把這些做出來,多十幾個人手還是有的,做事也就方便了很多。」朱達回答說道。

    具體怎麼選擇,還是要那李總旗自己決定,朱達只是點明了兩個方向,至於說讓白堡村的男丁擰成一股繩,變成什麼力量,眼下不現實,大家都是孤立的小門小戶,沒什麼聯繫的紐帶,之所以這段時間抱團,無非是外來賊兵和抽丁的壓力,現在沒有外來的壓力,人心也就散了,而且即便能成力量,朱達一個少年也沒什麼好處,甚至還會妨礙到父母和向伯,所以他的態度就是明確的旁觀。

    李總旗在那裡考慮了片刻,只是搖搖頭,但也沒說做了什麼決定,卻把話題扯開了去:「你給咱們百戶抽丁出得主意真好用,別的百戶有順從老實的,這次還被攤派了別的差事,叫苦不迭,還有人被派下重活有了死傷的,只有咱們百戶這幾十人渾身是刺,誰都懶得理會。」

    「總旗大人,這次衛所裡也是三心二意的,所以能混過去,真要是大事,咱們也得低下頭。」朱達說得很明白。

    李總旗點點頭,指著李應李和說道:「你們看看朱達,再看看你們自己,你們要能有朱達的一半靈醒,我這輩子就沒白活,你們年齡差不多,以後要多多親近才是。」

    話說得差不多了,朱達、周青雲和李家兄弟就都是離開,四個人興沖沖的奔向河邊,李家小女兒李春花眼巴巴的想要跟著,卻被家人攔住不讓出去,對一個十歲多的女孩來說,河邊未免太遠了。

    來到河邊之後,朱達和周青雲下意識的避開了上次殺賊那個位置,而且兩個人很警惕,一個人釣魚的時候,另一個人在較遠的位置望風放哨,李家兄弟根本意識不到這些,只是興致勃勃的看和學。

    魚依舊很好釣,朱達釣上一條來就讓李家兄弟拿起魚竿試試,本就不是太難的技術,加上河裡的魚太多太傻,沒試幾次也是釣上來了,李家哥倆都是興奮的大喊大叫。

    這次可說得上是滿載而歸,中午四個人就在向伯家吃的魚湯,李和還去廚房那邊看朱達怎麼做,朱達也不藏私,李家兄弟兩個帶了幾條收拾好的魚,準備回家做著試試。

    天黑之前,朱達出門的行李已經收拾完畢,父母開始叮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要說上幾句,朱達也只能聽著,偶爾苦笑著解釋兩句「我那邊呆幾天這邊呆幾天,又不是不回來了。」

    好容易囑咐完畢,又讓朱達去喊向伯和周青雲來家吃飯,他這邊才出門就聽到馬蹄聲響,應該有騎馬的人進村了,在朱達的記憶裡,騎馬進白堡村的只有兩種人,一個是衛所騎兵,一個鹽棧騎馬護衛。

    等到了向伯家門前,發現一匹馬停在那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 10:36
第六十三章 高家貴客 並非小事

    向伯家門前拴著一匹馬,周圍有幾個村民探頭探腦的看熱鬧,被抽調的男丁回來後,村裡看熱鬧的閒人也多了不少。

    馬匹正在啃著口袋裡的草料,朱達直接推門進了院子,一進院子就看到向伯和另外一人站在那裡聊天,那來人朱達也認得,就是來過白堡村的三位鹽棧護衛之一,那位鄧姓騎士。

    「你來得正好,老鄧過來送個急信,讓咱們明天先不要去鄭家集,那秦先生要帶著人來咱們村,在這裡收你為義子。」向伯開口說道,他臉上有訝異神情。

    朱達也是愕然,不知道為何有這樣的變化,那鄧姓騎士笑著說道:「這可是好事,給你爹娘漲漲臉面,秦先生做人又是大方,好處也少不了的。」

    向伯又跟著吩咐了幾句,無非是讓朱達過來幫忙做幾個菜招待這位鄧姓騎士,朱達也過來吃之類的,讓他先回家告知一聲,朱達答應了,又是回返。

    朱達在回家路上一直在考慮秦秀才為什麼要來,他也知道是好事,這代表著態度上的變化,代表著秦秀才這邊更加主動殷切,而且在白堡村操辦的話,無形中會提高自己父母的地位,以後會少不少麻煩,可短短兩天不到,什麼促成了這個變化呢?

    聽到朱達的話之後,朱家夫婦又是高興,又是惶恐,他們也能想到那秀才來這邊的好處,可這樣的場面他們壓根沒有經歷過,怎麼應付要預備什麼都是不知道,好在那鄧姓騎士說得明白,朱家不必操心太多,都由那邊來操辦。

    朱家為了請向伯來吃飯,已經預備了三個菜,索性讓朱達端過去兩個,一切倒是方便,他在向伯家做飯做菜已經輕車熟路,這次還做了份魚湯,本來家裡已經沒酒了,這次去鄭家集帶回來一壇二十斤的燒酒,正好能用上。

    鄧姓騎士上次來和向伯就很投緣,這次又算是報喜,大家喝酒吃肉,聊得很高興。

    「......滅了賊兵有功有賞,不過到現在還沒清閒下來,馬隊分成兩撥,許三爺那邊帶著一撥守在秦先生那邊,大東家自己領著一撥在懷仁千戶所那邊,整日裡刀不離身,就和當年出塞接戰似的......」

    「......守著就守著,還有別的活計安排,就是前天派的差事,讓馬隊和下面的人沿河去找一具屍首,說是沿河飄下來的,還真是找到了,就在渡口那邊被撈起來的,準備聽放幾天,沒人要就要燒了.....」

    「......那屍首都有些臭了,沒奈何撒上些石灰也得運回去,聽說還找懂行的人驗過......」

    他在這邊當個新奇有趣的見聞說得興高采烈,朱達和向伯卻知道這鄧姓騎士說的是什麼,兩人對視一眼,邊上週青雲也反應過來,剛要開口卻被示意,也就知道不說了。

    桌上的氣氛依舊,向伯和那人講些當年和現在的見聞軼事,朱達臉上卻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說這秦秀才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言語上要邏輯圓滿,武技動作上找那許三哥重現和驗證,最後還要看這浮屍。

    在有經驗的人和仵作面前,屍首的死因,受過什麼傷都是明明白白的,甚至可以重現朱達和周青雲當時的戰鬥,想必秦秀才從這屍體上得到了真正的答案,確認這個事確實是朱達和周青雲做下,而不是向伯為了給徒兒親戚揚名假作的。

    如果驗證出了什麼岔子的話,那秦秀才還會不會來白堡村,還會不會收自己做徒弟,朱達沒有太深去想。

    就這麼到了第二天,一早晨那鄧姓騎士就是離開,才剛吃過午飯,就有一隊人來到了白堡村,四名騎士、兩輛大車,還有十幾個步行的漢子,那大車上有桌椅之類的家具,還有酒肉和廚具。

    這隊人也是直奔向伯家來的,向伯迎出來之後卻很客氣恭敬,帶隊的那位年輕人被叫做「高四爺」,不過這高四爺對向伯也很客氣,弄得向伯很不自在。

    白堡村安靜了這麼多年,這幾天接連來了車隊,弄得滿村百姓都跟著興奮好奇,不少人來張望看熱鬧,這車隊上下倒是不急著卸貨,一名中年漢子和向伯打了招呼,讓朱達領著去朱家看看。

    去了朱家,朱家父母正在打掃宅院,對接待來客也有些手足無措,不過那漢子只是看了看,倒是對出來的朱達頗為熱情,說得也很明白:「貴家小了些,還是向家寬敞整齊,認干親的儀式就放在那邊吧!」

    朱達這才明白對方要做什麼,他自然沒什麼異議,和父母打了聲招呼,和這漢子一起去往向家,等他們到向家的時候,那漢子打了聲招呼,大家開始卸貨,桌椅之類的朝著宅院裡搬運,還在向家附近找了個空檔支起鍋灶來。

    這邊才開始忙碌,李總旗卻急忙趕過來了,按說私鹽上的事,李總旗總是裝作不見,客氣了沒什麼好處,不客氣別人也不怎麼在乎,難免傷了自家的體面,沒曾想這次會來。

    但讓朱達沒想到的是,這李總旗過來的原因和他們沒關,卻是和那年輕的「高四爺」客套了幾句,還朝著家裡請,朱達看的很納悶,那高四爺對李總旗施禮,明顯是下對上的,禮數週全卻很冷淡,但總旗李紀卻很慇勤,這完全反過來了,讓人看得糊塗。

    「......高四爺是高百戶的近支侄子,在那邊做個小旗,實際上是高家的管家,老高百戶在大同左衛里根子可是深,連指揮大老爺們都要給面子......」邊上向伯過來解釋了兩句,雖說在自己家,可現在也沒他什麼事了。

    朱達對「高百戶」也不陌生,這個就是向伯的上級「二櫃」,卻沒想今日裡提到,還見到了對方的侄子。

    那邊李總旗和高四爺客氣客套了片刻,高四爺似乎不太在意這個總旗,儘管對方品級要高過他,李總旗無功而返後又是來到這邊,和向伯說了幾句套近乎的話,什麼「大家在一個百戶裡,有什麼事要互相幫忙」,「你那份田被人佔去了些,得弄回來」之類的,還滿口說明日裡一定要來。

    等李總旗走後,向伯又是解釋了兩句,雖說總旗只比百戶低了半級,實際上地位權勢卻差的很大,高家在大同左衛和大同右衛裡是大族,現在還有人做指揮同知,千戶和副千戶也有幾個,又是佔著繁華富庶的市鎮,有錢有勢,比起這孤零零管著窮村的李總旗不知道強多少。

    聽向伯解釋,朱達卻想到了別的,白堡村這個百戶每一戶孤零零的,長子繼承軍戶身份和屯田,次子和三子只能出去,結果各家儘可能的少生不生,沒辦法守望相助,沒辦法抱團,可上面的指揮一級、千戶一級甚至百戶總旗這一級,就可以讓自己的子弟開花結果,形成盤根錯節的宗族,上面越來越強,下面則愈來愈弱。

    想著想著,朱達啞然失笑,他心中在自嘲,想這些又有什麼用處,不過自嘲歸自嘲,朱達越來越喜歡這種分析和思考,能讓他把什麼事都想清楚,判斷好利害之後才能安全,以這個為基礎才能自強。

    院子已經被打掃的乾乾淨淨,雜物之類在指點下也收回到倉庫和地窖裡,桌椅什麼的都是擺好,那「高四爺」對李總旗冷淡,可忙碌起來卻不含糊,不時的吩咐,甚至還安排人記錄下來,聽著還有些東西要帶過來。

    村民們越圍越多,大人們彼此交頭接耳,孩子們大呼小叫的跑進跑出,車隊的一干人對朱達和向家老少很客氣,對白堡村的其他百姓則是冷淡,禮數什麼的更談不上了,動不動就是吆喝驅趕。

    本來朱達對這種情況很不舒服,可他能看到村民們神情的變化,白堡村百姓看著自己和向伯的眼神已經和看李總旗差不多了,這種「狐假虎威」得來的敬畏卻讓朱達心裡鬆了口氣,終於不用擔心村民嫉妒產生的惡果,他知道有團結一心的村子,可那樣的村子往往都是宗族同鄉抱團,在白堡村裡,人和人之間,家和家之間,遠稱不上什麼和睦友愛,從抽丁分攤那次更能看出其中的「惡」來。

    那高四爺忙碌的差不多了,就走到向伯這邊,笑著對朱達點點頭,又是對向伯說道:「向兄弟,從前要是有什麼怠慢莽撞的地方,還要請你多多包涵,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儘管開口,不要見外。」

    「高四爺哪裡話,老漢承蒙二櫃上照顧,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有別的心思。」向伯再怎麼粗豪直率,畢竟這麼多年下來,場面上的功夫還是有的。

    那高四爺笑眯眯的點點頭,絲毫看不出剛才對李總旗的冷漠,看著他略胖的身材和慇勤客氣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個小旗身份的武人。

    「向兄弟,你這邊進貨不便,以後去總號進貨,可要我家捎帶過來?」

    「去總號進貨作甚,老漢還要從高老爺那邊進貨。」

    聽到向伯的回答,這位高四爺臉上的笑容更和善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 17:48
第六十四章 養老送終 結拜兄弟

    「以後決不讓向兄弟吃了虧,會時時安排人過來看著,要貨就給送過來,也不讓那些混帳行子摻泥土坑人。」向伯表態之後,高四爺馬上投桃報李。

    說話間卻又轉向朱達,和氣說道:「這位想必就是朱家小哥了,能被秦先生看重的果然不簡單,看著就是一表人才。」

    朱達連忙施禮招呼,那高四爺臉上的笑容更加親切,湊近了說道:「聽說朱小哥還在學武,習慣用什麼兵器,我們那邊的鐵匠手藝不錯,到時候用好鐵打造給你送過來。」

    到這時朱達明顯能感覺出來,這位高四爺拉攏示好的重點恐怕放在自己身上,雙方剛見面,而且對方這逢高踩低的做派讓人很不舒服,他也不想貿然就親近,剛要推辭,向伯卻把話接了過來:「這孩子跟我練刀,就是軍中常用的雁翎刀,腰裡別著一把短的,勞煩四爺幫忙了。」

    「多謝四爺。」朱達只能跟著接話。

    看到對方接受了自家的好意,這高四爺笑得雙眼眯縫起來,伸手拍了拍朱達肩膀說道:「叫什麼四爺,叫我四哥就好,這兵器一定含糊不了。」

    喊向伯「兄弟」,又把向伯的徒弟做兄弟,這輩分已經亂了,不過誰也不會挑明,朱達順勢客氣了兩句:「日後少不了要麻煩四爺你,還要請你多照顧我師父。」

    話中有分寸,而且禮數不缺,這卻不是個十二歲鄉野少年能說出來的,高四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只在那裡「好說好說」,客套幾句後又去安排忙碌了。

    如今雖在向伯家的院子裡,向伯卻成了外人,他樂得自在,只是站在邊上,等那高四爺走遠了,才笑著說道:「好刀可不便宜,高家願意出錢,你和他們客氣什麼,老漢在那邊拿了幾年的鹽,這位四爺可從未正眼看過我,今天倒是稱兄道弟。」

    「師父,剛才這高四爺問你怎麼進貨的事,徒兒心裡可捏著一把汗,生怕你說要去總號進貨。」朱達壓低聲音笑道。

    「老漢的確貪財,可又不傻,他高家一共手裡才十幾個村子,我如果分出去,那就成了大仇人了,還是你說得對,有這四個村子在已經賺得不少,還是莫要動心思生是非。」向伯悶聲說道。

    開始的好奇一過,周青雲已經覺得無聊了,他朝這邊湊過來,悶聲說道:「這家弄得不像家了。」

    「也不知道你還能住幾天,倒弄出個娘們樣子。」向伯笑罵一句,又是壓低聲音繼續說道:「老漢教你們個事,看人可不能看笑臉,這位高四是不是和氣,我可告訴你們,他這和氣笑臉我還是第一次見,高家生意多,私鹽上的買賣就是這高四盯著,那是出名的心黑手辣,就不說賣鹽的勾當,手裡人命都有幾條了,斷手斷腳的那就更不必說。」

    朱達和周青雲都盯著那高四看,如果向伯不說,還真看不出對方是這樣的人。

    「大櫃發下來的鹽都是白的,可到了咱們手裡卻成了黑的灰的,你們想想這裡面,有人去大櫃上告過,可沒什麼好下場.......」

    向伯在那裡念叨,朱達卻琢磨著那秦先生知道不知道這個事,他傾向於秦秀才應該有數,只是權衡判斷不去理睬罷了,大同左衛的這些百戶村莊沒有外來買鹽的渠道,二櫃摻假,下面坐商鹽販子也會動手,能保證每一層有錢賺相對穩定,估計鹽棧總號未必會太較真。

    等院子裡清掃的差不多之後,桌椅什麼的都是放下,那位高四爺就客氣的告辭,除了對向伯打個招呼之外,和朱達也客氣了一番。

    看著變得整齊乾淨的院子,朱達和向伯他們都感覺好像不是自己家了,圍觀的村民們一直沒有散去,還在外面張望議論,望著向伯師徒幾人的眼神裡充滿了敬畏,今天打前站的一個年輕人,連總旗大爺都得客氣貼上去,對方還帶搭不理的樣子,可這樣的年輕人,對向伯和朱達卻客氣示好,這師徒幾個命還真好,到底是攀上什麼大老爺了。

    張望的村民中,孩童少年們的眼神格外熱切,在他們想來,朱達原本和他們差不多,可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拜師之後,日子就一下子過好了,開始吃那噴香的好東西,然後又被村裡的總旗大爺看顧,現在又有了這樣的氣派,如果我去拜師的話,沒準會有差不多的福氣。

    晚飯是在朱家吃的,飯菜有酒有肉很豐盛,相比昨日的喜氣洋洋,今天朱達的父母就沉默了許多,連向伯也是如此,這樣的反應朱達倒是能理解,昨日裡回來和家人描述將來,家人憑著想像去估測,總歸可以接受,但今天這過來打前站佈置的隊伍卻超出了朱達父母的概念,他們判斷不了,所以才會沉默,甚至有些迷惘。

    向伯喝了幾口酒之後,先打破了這個安靜,他緩聲對朱達說道:「原本以為是個造化,今日裡看起來倒說不準了,師父也想不明白,但朱達你要是不想去,師父就把這個事攔下來。」

    自從拜師後朱達已經總結出規律,向伯自稱「老漢」是常態,這「師父」的自稱則是鄭重大事的時候才會提。

    這邊話一出口,朱達父母也露出贊同的神色,如果將來理解不了超出概念,正常人會選擇不改變和保持原狀。

    「師父,徒兒應付的來,也能照顧好青雲。」朱達回答的簡單而又自信。

    向伯喝了口酒,沉吟片刻才點點頭說道:「你能應付的來,換別人說這個話老漢未必會信,你說這個倒不是說大話。」

    定了調子之後,酒桌上的氣氛總算熱烈了不少,向伯對朱達的信心也感染了朱家的父母,想想自家孩子這段時間的神奇表現,他們也不那麼憂慮迷惘了。

    又是幾杯喝下,朱石頭開門見山的提出來要和向伯結拜,話說得很明白,要不是有朱達拜師的關係,認向伯做個長輩也是應該的,不過現在就只能兄弟結拜,朱家得了向伯這麼多好,能回報的也不多,希望能讓向伯過得舒服些,給他養老送終。

    「養老送終」的承諾可不是小事,向伯平日裡再怎麼不在乎,想到自己孤苦伶仃的晚年還是會悲觀絕望,周青雲年紀太小,怕是長大了之後就晚了,現在朱家夫婦提出來卻是正合適的。

    向伯是個好強的性子,又不願意麻煩旁人,開始就要推拒,但朱家夫婦不是客氣,兩家在子弟上和私鹽上都綁的這麼緊,再走近一些也是應該,向伯自己也能想到這個,最後還是接受,又在那裡承諾,這積攢的錢財之類的一定要分給朱家,這坐商的身份將來也爭取給朱石頭弄上一個。

    放在從前,朱達的父親對私鹽生意害怕的很,現在卻知道這比種地要好太多,自然願意這麼長長久久的做下去,可現在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狀態,向伯這個說法讓他也激動起來。

    在白堡村裡結拜兄弟的事情不需要什麼儀式,無非是兩個人對天磕頭,再說幾句盟誓的言語就夠了,等明確了結義兄弟的身份後,大家更加親近,酒喝得快了許多,如果不是明日裡秦秀才要來,恐怕向伯和朱石頭要喝的大醉。

    即便及時停住,兩個人也有些過量了,朱石頭在家簡單,向伯這邊就要由朱達幫忙送回去才好。

    出了屋子,寒風吹來,向伯的醉意又加重了幾分,他身材魁梧高大,朱達和周青雲攙扶的有些吃力,只聽著這老漢嘴裡嘟囔念叨,不知道說些什麼。

    等送到向家進了院子,朱達和周青雲都已經滿頭大汗,又去燒水給向伯喝,一時也走不得,要等汗落下去才回去。

    等水燒好了之後,向伯已經恢復了幾分清醒,將朱達和周青雲都喊到跟前,鄭重無比的叮囑說道:「秦秀才肯定要問你本事來歷,你可以說是野道人,但不能提到教門,千萬不能說,讀書人對這個尤其忌諱,不光朱達記住,青雲你也要牢牢記住,明白嗎?」

    對於教門相關,即便朱達自己認知也很模糊,周青雲就更不必說了,不過他們兩個都知道這不是小事,從長輩談起這個好似虎狼蛇蠍的態度也知道輕重。

    等朱達回家之後,父親已經沉沉睡去,他和母親將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也準備休息,那邊被縟剛鋪好,父親朱石頭卻從炕上翻身坐起,朱達還以為他要酒醉嘔吐,沒想到父親朱石頭大著舌頭說道:「小達,外面不好就回家,富貴前程什麼的好是好,爹和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不放心你過去......」

    念叨了幾句後,又是酒意上頭,還沒等朱達答應,就又是呼呼大睡過去,邊上母親朱王氏抹著眼淚也叮囑了幾句。

    此情此景讓朱達感慨萬千,到最後只是說道:「爹娘放心,孩兒肯定會保重自己,肯定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7-5-3 18:14
第六十五章 猜疑處處 無所畏懼

    朱達一家起來的很早,朱家父母想要朱達穿的齊整些,可就那麼一身衣服,想要齊整也不可能,最起碼上面的補丁顯眼的很,這讓母親朱王氏不住念叨,應該扯幾尺布做身新衣裳。

    天可憐見,也就是今年朱家才敢這麼想,從前年景勉強吃飽都要謝天謝地,別說穿什麼新衣了,朱達對這個倒是很坦然,勸了父母幾句。

    算計從鄭家集到白堡村的路程,本以為秦秀才會在下午到,沒曾想才吃過午飯不久,秦秀才一行人就來到了白堡村這邊。

    昨日裡打前站佈置的隊伍就已經嚇了白堡村上下一跳,今天來的更讓這百餘戶人家的村莊震驚,光是騎馬的人就有十幾位,還有兩輛滿載的牛車。

    有了昨日的經驗,李總旗沒敢大咧咧的待在家裡不動,得了消息之後卻在門縫裡張望,看看有沒有需要自己見面的,結果看了幾眼之後就連忙開門出去,馬隊打頭的那年輕人是書生打扮,可身邊拱衛扈從的卻是兩個總旗,其中一人他還認得,正是老高百戶的副手范總旗,昨日裡那邊來個小旗都要恭敬對待,莫說今天來的是那邊的總旗了。

    總旗李紀忙不迭的迎出來招呼,心裡卻在不住的納悶,他昨天已經知道是有人要來收朱達做義子,還聽說是個秀才,這秀才怎麼就這麼大排場,居然要兩個有體面的總旗護著前來,他一邊慇勤客氣著,一邊心裡暗自琢磨,以後要對朱家再好一些,千萬別被人挑出錯處。

    讓李總旗更加驚訝的是,事件的主角朱達沒有遠迎出村子,就在村口等候,那為首的年輕人下馬後絲毫不見嗔怪,按說窮苦子弟被人這麼看重,怎麼也該遠迎出去幾里顯示尊重,從這事來看,那秀才對朱達的看重可能還要超過自己的想像。

    不光李總旗在猜,就連和秦秀才同行的那些人也在猜,在他們看來在村口迎接是怠慢了,可秦先生卻絲毫不以為怪,對那少年熱絡親切,讓大家都是心中驚訝,調整自己對朱達的判斷。

    說起來他們還真是把事情想複雜了,朱達根本沒有這個概念,他的父母和師父也是如此,還是聽到有人說隊伍來了,朱達自己想起需要遠迎,跑到村口正好遇上。

    「秦先生,晚輩本該遠迎的,卻疏忽了這樁事,先生不要見怪。」朱達直截了當的說明原因,賠禮道歉。

    朱達的態度讓秦秀才很開心,只是伸手摸摸他的頭,看著已經把自家放在長輩上了,這等親切舉動讓大家又是若有所思,如果耳朵尖,還能聽到隊伍後頭有人小聲議論「......這是不是秦先生的私生子.......」「......看著不像......」

    讓朱達沒想到的是,才送回去的秦琴居然也來了,女孩對父親和朱達的秦琴很吃味,扁著嘴不說話,不過沒堅持多久就興沖沖的跑過去說要吃魚。

    秀才秦川沒有帶著大隊人馬直奔朱家,反倒是讓大夥先去向伯家休息,那兩位總旗和身邊人就順理成章的去了李家那邊,秦秀才帶著女兒和兩名護衛,在朱達和周青雲的帶領下一起去了朱家。

    即便是三個外人登門,朱達的父親朱石頭還是有些惶恐,朱達的母親不見外客,只是去給秦琴做魚湯喝了,在這樣的場面下,向伯言談舉止也有些僵硬。

    相比於拘束緊張的朱達一邊,秦秀才就隨和親切的多,即便不算鹽棧裡的權勢,他身為秀才,地位也比朱家這邊高出許多,可秀才秦川沒有絲毫擺架子和矜持,完全是用和親戚態度來打交道。

    秦秀才這態度讓朱達的父親和向伯都輕鬆了不少,秦秀才對朱達是讚不絕口,說兩人投緣,說本來想要收朱達為徒,卻沒向伯這麼有福氣,所以能收做義子,還很誠懇的詢問朱石頭的態度,問他願意不願意。

    這姿態當真是做足了,朱達的父親朱石頭和師父向伯又怎麼會不同意,當場喊過朱達給秦秀才磕頭,三個頭之後這關係就算定下,秦秀才還說等下在向伯院子裡會有酒宴,會當眾宣佈,到時候朱石頭還要當眾答應,朱達還要磕頭,然後又問朱達有什麼想的。

    雖然朱石頭和向伯沒覺察什麼,可朱達卻明白秦秀才的用意,對方做得還真是周到,領著這麼多人過來,其中還有幾個身份不低,又把儀式辦的儘可能正式和鄭重,這是為了給朱家和朱達足夠的臉面,也是抬高朱達的地位,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朱達把這個干親的關係當回事,甚至現在這詢問也是以朱達為主,前面對朱石頭和向伯的反倒是禮節了。

    朱達表面平靜,心裡卻有些緊張,秦秀才所做都是因為自己遠超同齡人的「出色」,自己還能不能這麼「出色」下去,到最後變成真正的「出色」......不過朱達沒有糾葛太久,事已至此,唯有沉下心努力做下去,惶恐沒有絲毫的用處。

    「......義父,我想在鄭家集幾天,在白堡村幾天,輪換著來,這邊還有父母要孝敬,還要在師父這邊學武......」

    朱達沒有自稱「兒子」或「孩兒」,而是用了更平等的「我」,秦秀才神情沒有任何異常,顯然是接受了這個叫法,只是那邊向伯連連擺手說道:「老漢那有什麼能教的,秦先生會給你們請更好的......」

    「趕路要耗費工夫,一個月可以回來五天。」秦秀才笑著回答,語氣卻很堅決。

    「周青雲和我情義深重,實在捨不得離開,請義父允許我和他一同去。」朱達詢問這個的時候,禮數很是端正。

    秦秀才對這個也沒有任何異議,笑著點點頭說道:「理應如此,青雲這孩子沉靜大氣,和你一同歷練闖蕩,對你們都有好處。」

    說到這裡,那邊向伯鬆了口氣,連忙把在外面等候的周青雲喊進來,讓他給秦秀才磕頭,秦秀才把話說得明白,周青雲的關係從朱達這邊論起,他認周青雲做侄兒,對這個向伯自然願意。

    本以為在條件上會有些糾纏,沒想到秦秀才答應的乾脆利索,細想卻也是情理之中,朱達按捺下念頭,鄭重其事的給秦秀才跪下磕頭說道:「義父在上,孩兒絕不會辜負義父的恩德照看。」

    那邊周青雲被向伯示意著一同跪下磕頭,只是他這邊不知道為什麼磕下去,一直輕鬆自若的秦秀才到這時卻肅然站起,將朱達攙扶起來說道:「為父讀聖賢書知大義,定不會辜負。」

    在這個場合下,朱達的跪下和秦秀才的回應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是他們兩個明白,朱達這一跪除了義父義子關係確立之外,更多的是明確效忠,或者說是契約和交換關係的成立,秦秀才也明白這一點,他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這個。

    看到這些的朱石頭卻動了感情,在那裡只擦眼角,很有些自家的孩子被人搶走的意思,倒是讓向伯看不過去,悶聲說道:「這是大喜事,莫要弄出哭喪樣子!」

    這邊禮節完畢,大家就要去往向伯那邊,還要有個相對正式的儀式和酒宴,至於秦琴就留在朱家,有護衛在這邊看著,那邊做好的酒菜也會送過來。

    「我丟了一次閨女之後就不敢大意了,這次來索性帶在身邊。」秦秀才笑著說了兩句。

    朱達和周青雲跟在後面,周青雲湊過來小聲說道:「以後咱們就要住在秦家了嗎?」沒等朱達回答,他自問自答的說道:「總覺得怪,一睜眼就不能在家裡住了。」

    說完這句,周青雲瞄了眼朱達,又是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有點怕?」

    「我害怕?我怕什麼......」這個問題讓朱達失笑,下意識的回了句,說到一半又是停下,撓撓頭說道:「我是有點怕。」

    周青雲盯著朱達又看了幾眼,兩個人都已經落在隊伍後面了,朱達被周青雲看得納悶,開口問道:「你盯什麼?」

    「現在才覺得咱倆差不多大,平時你都像個大人。」周青雲直率的說道。

    自從他們兩個親近後,只看到朱達冷靜從容,智謀多端,甚至連肢體動作都很有規矩,表情也不見什麼失態,剛才卻不同,發愣,撓頭,倒是有些少年本來的樣子流露出來。

    「你倒是細心。」朱達笑著反問了句。

    周青雲一揚下巴說道:「好弓手就是要細心。」

    朱達沉默下來,他沒有繼續掰扯,朱達意識到周青雲說得沒錯,在這白堡村裡,村民孤陋寡聞,環境封閉落後,在這裡他有種安全感,覺得一切盡在掌握,可去了鄭家集,身周的世界大了許多倍,接觸的人也變成了見多識廣的老練人物,朱達的自信開始有些動搖。

    莫名的,朱達想起了那些年,從福利院到學校,從學校到社會,那時比現在還要無依無靠,那時也有惶恐和畏懼,但那時胸中還有一種混不吝的無畏,什麼都沒有,自然就什麼都不怕,任何事都有想去試試的戰心和勇氣。

    「......怕什麼......」朱達低聲念叨了句,邊上的周青雲沒聽清,轉頭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什麼都不怕!」朱達精神滿滿的朗聲回答,當年如此,現在又有什麼區別,何必患得患失。

    「嗯,你不怕,我也不怕!」
V123210 發表於 2017-5-4 18:24
第六十六章 上品做派 未免太急

    等到向伯家門前的時候,發現這裡已經圍滿了人,白堡村裡除了不方便拋頭露面的年輕女人和實在出不了門的,幾乎都來到了這邊。

    之所以這麼多人,因為現在農閒時間,沒什麼要忙的,更因為有人在門口發炸貨吃食,村民從老到小都缺油水,這種用足了油鹽的果子就是無上美味,誰也不願意錯過,自己拿了還要給家人捎帶著,而且看起來還要發幾輪的意思,大家就更捨不得走了。

    看到秦秀才他們來到,大家自動讓出一條路出來,用敬畏和羨慕的眼神目視他們前進,朱達能清楚的感覺到,村民們已經把他當成另一個階層的人。

    進了院子之後,昨日預備好的桌上擺著點心和茶水,跟隨秦秀才來的不少人已經落座,更多的人在忙碌伺候,白堡村也有幾個人坐在那裡,除穿著武官服色的總旗李紀之外,還有三位村中長者也在,他們三個在村裡勉強算得上「德高望重」,有些家產,年紀也到了,這三人很是拘束的坐在那裡,似乎沒想到這場合會喊他們來。

    請他們的原因朱達想得到,湊數充充場面,不過在白堡村村民眼中,向家宅院裡已經是僅見的大場面了。

    院子裡坐著的就有三名總旗,聽說還有一名秀才,總旗就是大多數村民所能見到的「大老爺」了,那秀才更是天上人,外面還在交頭接耳的議論,說院子裡能坐下的其他人物地位都不差。

    朱達進了院子之後,還看到昨日裡打前站的那位高四爺來到,今日裡就沒有昨日那麼高高在上,和院子裡很多人客氣的打過招呼,卻是坐在很後面的座位上,這等

    「......老朱家真是命好,還說人家人丁少要絕戶,可看看這個體面......」

    「......皇帝萬歲爺就姓朱,什麼都是朱家的,命能不好嗎......」

    「......他不是說不是一個朱......」

    朱達明白秦秀才這麼大張旗鼓的意思,秀才秦川不需要這樣的場面,他是為了朱達和朱家這麼做的。

    如此張揚是給白堡村村民看的,也是給朱達看的,這麼做了之後,白堡村再也無人敢看輕朱家,朱家做什麼事都會很方便,那總旗李紀多多少少也會照顧,但最根本的還是做給朱達看,在朱達身上下重注,拉近彼此的關係。

    能被這麼看重,作為當事人的朱達感覺很舒服,尤其是念頭通達後,這種看重讓他的信心又多了許多。

    秦秀才帶著朱達跟院子裡的人見面,兩位總旗分別是白堡村東北方向的兩個百戶任職,還有某員外的二兒子,某鄉紳的侄子等等,一共介紹了六個人,看著都是精悍角色,應該在地方上是個人物,只是不知道和昇平鹽棧的關係遠近。

    朱達對每個人都禮數週全,不過他也注意到每個人眼神和表情中的迷惑,每個人都有,只是掩飾深淺不同,每個人都在仔細觀察打量朱達,朱達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都在納悶秦秀才為何如此看重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而且這少年看不出如何出色。

    秦秀才把朱達的父親抬得很高,完全是當做地位相同的人物平等對待,這讓其他人詫異更甚,也讓朱石頭手足無措,完全是秀才秦川的照顧帶領才不至於鬧出笑話,反倒是向伯應對的好很多,儘管言行也很僵硬。

    「你能看出來嗎?這些人都要給秦先生面子。」大人和長輩們在客套,朱達坐在一邊,他的聊天對象只有周青雲。

    「看不出來。」周青雲其實都沒怎麼看,他對這個根本不關心。

    朱達笑著自問自答說道:「其實今天是秦先生的獨角戲,其他人都是陪著的,咱們這邊的人還好,可跟著來的那幾位都沒有任何的不高興,都很盡心盡力的陪著。」

    「你不應該叫爹,或是喊義父什麼的,怎麼還是叫秦先生。」周青雲直接說了別的。

    「還不習慣。」朱達苦笑著說道,他實在不習慣再稱呼其他人父親,儘管在這個時代很常見。

    接下來就是正式的禮節,朱達上前給秦秀才磕頭,又給父親和師父磕頭,長輩們又都叮囑交待幾句,秦秀才又給了朱達見面禮,卻是柄一尺多長的短劍,鐵絲鑲嵌的皮鞘,入手很是沉重,顯見精工打造,用料也是上佳。

    這禮物讓懂行的眾人也是驚訝,本以為這秀才秦川會給些金銀飾物,沒曾想卻是這麼一把好劍,當然,按照市面上的價錢,這柄短劍肯定昂貴,可在這樣喜氣洋洋的場合拿出來卻不太合適,這個不合適的昂貴禮物只能說明秦秀才對這個少年的期許和看重。

    此等場合,被秦先生介紹給朱達的幾位長輩也要給出禮物的,可這柄短劍一出,倒是讓其他人有些為難了,彼此對視交換眼神,那位范總旗笑著說話了。

    「秦先生這見面禮一出,讓大夥預備的東西都拿不出手了。」眾人都跟著笑出來,從這發言也能看出范總旗的地位最高。

    范總旗笑著繼續說道:「這柄短劍是潞州那邊老鋪子出來的吧?這樣的好貨在大同府就能賣個幾十兩銀子,要是在韃子那邊,幾匹好馬都能換回來,秦先生你對自家孩子這麼大方,可也要考慮兄弟們的臉面,現在這預備好的東西拿出來豈不是丟人,要不我們不給了,拿回去可好。」

    眾人又是哄笑,不過他這麼一說,倒是讓大家都自在了,秦先生擺手說道:「是學生太喜歡這孩子了,一時沒想著大夥,你們該給就給,我們好東西不嫌多。」

    他這說完,大家跟著笑,卻都拿出了預備好的禮物,倒都是些吉慶場合能用的,大都是擺件掛件這種,福星壽星和老虎之類,做工勉強,但卻是實實在在的銀子打造,每個都是幾兩重。

    這些禮物拿出來,在座的幾位白堡村賓客都是被驚到,李總旗還好,那三位「德高望重」的村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們可不管什麼造型,什麼代表著的吉祥含義,在他們眼裡這可就是白花花的銀子,看著要過二十兩的樣子。

    鄉下貧苦,通貨緊缺,百姓種地吃飯,織布穿衣,大部分時候都是自給自足,偶有需要也都是以貨易貨的實物交易,不要說銀子,就連銅錢都是缺少,眼下一看到這麼多,當真覺得是筆巨款,各個心裡念叨,朱家到底是交了什麼好運,居然一下子就「有錢有勢」起來,當時還說朱家小子得病是鬼上身,現在看分明是財神附體。

    來參加這觀禮的人都是衛所武官和地方土豪,他們拿出這禮品一來是圖個實在,二來也有幾分炫耀,除了那范總旗之外,其他幾人臉上甚至還有促狹,有人特意提醒說道:「這可是上好的白銀打造。」,那心思誰都看得明白,分明是想震震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等對方露出急切甚至貪婪神色多少看個笑話,要說這人心裡有多少惡意也未必,無非是粗豪武夫大大咧咧。

    甚至連旁觀的李總旗和那位三位年長村民都有類似想法,他們的心思則和嫉妒有些關係,看著平時孤苦的朱家突然間這麼生發風光,心裡難免會有些失衡。

    不過朱達的表現讓所有看笑話的人都失望了,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應對客套就和成人一般,儘管禮數有些古怪,但那不卑不亢和從容自若,每個人都能感覺的出來。

    這些粗豪漢子沒那麼纖細敏感,但也有種錯覺,眼前這個穿著窮苦的健康少年和秦先生有些相似之處,甚至和衛所以及軍中的某些傑出人物有相似之處,這些武人很納悶,也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等到那范總旗跟前的時候,范總旗手裡卻是個銀桃子,這也是有吉祥意味的玩物,每個人手裡都是類似的,福壽祿、多子多福這種,不懂的人看不出什麼,朱達想得多,卻能發現幾乎沒有針對這次典禮的專門禮物,看著都是急就章弄來應付場面的,但價值上都不含糊,在這鄉野之間足夠了。

    「朱小哥,你一直在這百戶住著嗎?」范總旗遞東西的時候,笑著問了句。

    「一直住在這邊。」朱達回答說道。

    等朱達謝過回轉,聽到身後范總旗對秦秀才說道:「秦先生有福,這朱小哥看著倒有大家出身的樣子,這等做派我只在大同和太原看到過,衛裡和縣裡少見這樣的人物。」

    在這個時代,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不卑不亢,不是每個出身窮苦的人能在富貴者面前從容自若,因為每個人從骨子裡就知道尊卑分明,就知道上下貴賤,知道什麼是高高在上,什麼是雲泥之別。

    可經歷過那些年人生的朱達下意識覺得「人人平等」是理所當然的,受到的教育也是「不分高低貴賤」,儘管那些年的現實中越來越不是這樣,甚至有意無意的向這個時代靠攏,可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刻在心底和骨子裡的,輕易不會改變,所以朱達自然流露的氣質神態,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就成了雍容和出眾,這是英才英傑才會有的。

    朱達捧著銀閃閃的禮品又回到秦秀才跟前,還沒等說話,就聽到秦秀才笑著低聲說道:「你回去預備預備,再過半個時辰咱們就出發。」

    怎麼這麼急?朱達愕然。
V123210 發表於 2017-5-5 18:30
第六十七章 做要做足 中途小憩

    為了拜干親的儀式,秦秀才提前一天車馬隊伍來到白堡村,聲勢弄得很大,而且外面已經搭起了灶台,任誰都以為會有晚宴。

    沒曾想這麼大張旗鼓的折騰,突然間過半個時辰就要走,朱達心中自然奇怪,不過如今秀才秦川也是長輩,說話不能不聽。換了同齡人,只怕還念叨著晚上的酒宴,大家肚子裡都缺油水,難得有開葷的機會。

    朱達答應下來,去和向伯以及周青雲說了幾句,周青雲不情不願的跟著他一起去收拾了。

    「還真是個沉穩性子。」那位范總旗點頭說了句。

    兩個人的行李本來不多,而且早就準備好了,回家取出來就好,倒是朱達的母親很意外,本以為兒子還要一天再走,想想以後一個月也見不到幾天,心裡捨不得,哽嚥著叮囑了朱達,都是頭天晚上說過的。

    那邊秦琴吃飽喝足了正在午睡,也被趕來的人叫醒,小姑娘滿臉不願卻沒什麼意外,揉搓著眼睛和朱王氏道別。

    等回到向家宅院後,看到收拾利索的朱達和周青雲,秦秀才滿臉歉意的對朱石頭和向伯說道:「今日裡本該和二位好好喝幾杯,可突然有急務要趕回去處置,真是對不住了。」

    朱石頭連說正事要緊,向伯也說無妨,倒是陪坐的李總旗和村民滿臉意外。

    「酒席既然已經準備好,也沒必要帶回去,二位就請左鄰右舍一起過來沾沾喜氣,熱鬧熱鬧。」秦秀才很是大方。

    向家院子裡已經擺開了四張方桌,這是三十多位賓客的酒席,酒肉菜餚並不便宜,總花費不少,按照當下的習慣,主家如果不辦或者類似的情況,酒席往往會撤回,那些已經做好的菜餚會留下來慢慢吃,其他的能退貨就退貨,不能的就自家耗用,畢竟這裡不是富庶之地,節省簡樸為先。

    秦秀才說走,李總旗還好,那三位被請進來的村民滿臉失望,等聽到秦秀才的安排,立刻興奮不少,一邊琢磨著喊家人來吃,一邊想著朱家有福氣,攤上了這麼大方的一位干親,將來肯定能跟著分潤不少好處。

    跟著來的很多賓客都是沖秦秀才的面子,他這麼一走,其他人也都鬧哄哄的告辭,還是秦秀才點了幾個人的名字留下來,不然弄得就不好看了。

    人正在向外走,一個負責操辦的漢子吆喝著說道:「各位爺,這次酒肉材料是為了兩頓飯預備的,既然要請村裡的鄉親,不如擺個流水席,讓能來的都嘗嘗,大家都來沾沾這喜事的喜氣。」

    聽到這倡議,秦秀才笑嘻嘻的說道:「這倒是好事,秦某以後和這白堡村也算有親戚了,正好跟鄉親們走近走近,就這麼操辦吧,向兄,倒是要叨擾你了,若是不方便,擺在院外也是一樣。」

    向伯沒有馬上回答,沉吟片刻後笑著說道:「鄉親們高興老漢也高興,就在這院子裡辦,免得人散在四處。」

    秦秀才看著向伯,面帶微笑的點點頭,然後轉身向外走去,已經有留下的人出去吆喝,李總旗少不得也出面召集村民過來,外面看熱鬧的村民們是最早得到這個消息的,各個向前擁擠,整個白堡村漸漸騷動起來,凡是得到消息的都是興高采烈。

    昨日食材到村中的時候,很多村民已經看到了,看到了雞鴨豬羊,也看到了酒罈,回去之後唾沫橫飛的講述,看到的神往不已,沒看到的更以為是山珍海味,白堡村村民窮苦,一年到頭吃不了幾次肉,看到想到這些,哪有不饞的道理,很多人都琢磨著要些剩菜回去開葷。

    沒曾想每個人都有吃到的機會,從老到小都是歡欣鼓舞,不光琢磨著自己多吃,還想著給家裡不方便拋頭露面的帶回去,村裡的男丁和孩童們立刻都是擁擠了過來,唯恐去晚了就什麼也沒了。

    「......別擠別擠,大鍋燉肉,人人有份......」

    聽著身後的吆喝,秦秀才和陪他來的那些人都已經到了村口,本來李總旗想過來送,卻被勸著留下維持秩序,朱達的父親朱石頭也想出村相送,卻被向伯拽住,說不要弄出這種離別的調調,孩子們心裡會不舒服。

    秦秀才身上打了個包袱,秦琴就和個嬰兒一般掛在他的胸前,朱達和周青雲則是和兩名身材瘦削騎士共乘一馬,他們抱著腰也掉不下去,一行人緩緩離開了白堡村,朱達和周青雲回頭看看,發現村子空無一人,全都去了向伯那邊吃酒席。

    朱達突然覺得這一切未免太刻意了,這酒席根本不是為了收干親,而是為了把全村百姓吸引過去......

    想到這裡,朱達下意識回頭,卻看到村口站著一個人,誰沒去吃那些酒肉嗎?他馬上認出來是誰了,朱達的母親朱王氏正站在路口看著這邊,儘管隔著有些遠了,可朱達知道,母親正看著自己。

    此刻的朱達再也控制不住,原本覺得尋常事,覺得只和自己的人生相關,可這一刻他什麼都忘了,只是淚眼模糊的向後揮手,遠處的朱王氏也在不停的揮手。

    秦秀才回頭看了眼,空出手摸了摸胸前的女兒,秦琴滿不情願的晃晃頭,聽著秀才秦川感慨說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隊伍裡其他人卻有些不滿的嘟囔了句別的,被幾個為首的瞪過去,立刻不敢出聲。

    等再走一段,朱達心情平靜下來,他突然想起,就在剛才和母親揮手的時候,整個隊伍的反應未免太大了些,不止一個人回頭,單純的回頭看看就罷了,幾個後隊的人是要兜轉坐騎轉身的意思,至於那嘟囔的話他也聽得清楚「......還以為有沒看住的......」

    馬隊開始加速,按照昨日護送他們回來那位騎士的說法,如果不是送信或者作戰,為了保養馬匹,一般不會騎的太快,可現在這樣子是人人揚鞭,雖然沒有放開了跑,可速度當真不慢。

    讓朱達奇怪的是,這十幾騎沒有上官道的意思,官道的路況再差,也比鄉間小路要好,真要趕路還是走大道更快,而且不管去鄭家集還是東北方向的懷仁千戶所,都是走官道更快些。

    等再向前跑了一段,朱達隱約猜到怎麼回事了,他們的目標好像是前面二里左右的一個小村子,就在這時候馬隊放慢了速度,秦秀才撥馬去了路邊田間,給大隊讓開道路,馱著朱達和周青雲的兩名騎士跟著過去,其他人則是繼續向前,那兩位總旗和高四幾人都是對秦秀才抱拳為禮,然後馬隊加速向前。

    秦秀才在這裡翻身下馬,讓「襁褓」裡的女兒下來活動身體,其他兩位騎士則是用鞍袋褡褳裡的餅子和豆子餵馬,居然是暫時休整的意思。

    周青雲臉上全是迷惑神情,朱達則是笑著搖頭,秦秀才走過來問道:「看出什麼來了嗎?」

    「秦先......義父你還真是謹慎,對手也沒盯得那麼緊。」朱達回答說道,這稱呼一時半會還改不過來。

    秦秀才臉上浮現笑意,馬隊已經進入了前面那村莊,他看著那邊說道:「他們一直在盯著的,害過別人後怎麼不防備著別人報復,所以演戲要演個全套。」

    正說話間,能看到村子的另一邊有煙塵揚起,煙塵卻比剛才馬隊行進的時候大了不少,秦秀才緩聲說道:「在村子裡還有二十騎,兵器也在這個村子裡放著,這村子是高家村,老高百戶的近支堂弟是這裡的總旗,在這邊匯合之後,向東南跑大半個時辰就能到馬家店,那邊路口有個賣酒的客棧,他們要把那客棧燒了,裡面的人要死十個以上,如果打的厲害,全殺了也是應該。」

    「客棧裡有什麼?」朱達問道,邊上週青雲也滿臉興奮和好奇,問出這話朱達自己奇怪自己,怎麼沒有絲毫的不適和驚懼,這可是殺人放火的勾當,還是見不得光的沒王法的勾當。

    秦秀才臉上滿是讚許,他對朱達一直能跟上思路很高興,笑著解釋說道:「那客棧裡不光賣酒,還有三張桌子聚賭,客房裡還養著十幾個粉頭,又是那方圓幾十里的窩主,賊贓都要在那邊出貨,混江湖的人物要不去那客棧掛個號,就沒辦法那邊行走,別小瞧那客棧,一月入手的淨利怕有大幾十兩銀子。」

    「大幾十兩」,這個數字讓朱達思緒拐了彎,這麼多黑道上的生意,一個月淨利才這個數目,看來秦秀才對自己還真是大方,前前後後恐怕銀錢已經過四十兩了,財貨什麼的還要另算。

    「......客棧裡面常駐著一個總旗還有二十多個軍漢,混混和閒漢們又有幾十個,平時也壓得住場面,是衛所老爺們的財源之一,不過現在又添了一門新生意,客棧庫房裡存著一千多斤鹽......」

    話說到這裡,朱達的思路已經很清晰,昇平鹽棧和衛所爭奪私鹽的利潤,衛所策動私兵綁架秦秀才的女兒,今日裡對那客棧的突襲就是昇平鹽棧的報復,可秦秀才的言語裡有些讓朱達很糊塗的。

    「秦......義父,今日裡來的有兩位總旗,還有幾位,都說是大同左衛的武官,那邊也是衛所裡的武官,都在大同左衛,算是同僚,怎麼還會鬥的這麼狠?
V123210 發表於 2017-5-6 13:47
第六十八章 同門相鬥 正丁余丁

    剛知道昇平鹽棧和大同左衛的爭鬥,朱達下意識的認為昇平鹽棧和衛所沒什麼關係,可沉下心琢磨,卻能想出些不對勁的細節。

    大同左衛是實土衛所,實土衛所不光是一個衛的軍事力量,還是幾千近萬戶人家的行政區域,在這片區域生活的土著都是軍戶。

    也就是說,向伯是軍戶,秦秀才是軍戶,朱達所見到的鹽棧力量大都是軍戶,那些護衛騎士搞不好也是上陣歸來的老兵,甚至是沒了依靠的親衛家丁。

    這次收義子的儀式上更確認了這一點,來的兩名總旗,幾位小旗,不是衛所裡的人是什麼,更有位「老高百戶」。

    按說都在衛所,從某種意義上算是同僚,而且衛所武官是世襲的職位,多少代這麼沿襲下來的,盤根錯節的糾纏關係,這種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狀態應該是模糊不清的曖昧才對,可看大家這個處置,那邊調動賊兵殺人綁架,這邊則是動用騎兵突襲血洗,此等態勢形同敵國,那有什麼同僚鄰居世交的交情和親情在。

    朱達問出的問題讓秦秀才愣了下,頗為詫異的看過來,秦川此時的表情朱達能認清,分明是「這麼聰明的孩子,什麼都懂,卻問這樣的問題」。

    「虧得把你從白堡村帶出來了,不然這侷促小村真要害了你。」秦秀才感慨了一句,他以為朱達是因為生長環境的閉塞才不知道,對這樣的誤會,朱達自然不會解釋。

    兩位留下的騎士正在給三匹馬喂料,還把馬匹的鞍具卸下來,看著要讓牲口休息一會兒的意思,秦琴剛要朝著田裡跑,就被秦秀才拽住手不讓動。

    秦川拽著女兒,想要開口說話卻沉吟了下,片刻之後才沉吟說道:「你不知道根底卻也不奇怪,普通軍戶經歷不到這些,我問你,你知道兄弟因為分家鬧翻的事情嗎?」

    朱達點點頭,這種事他見聞不少,白堡村裡都有現實的例子。

    「窮苦人家親生兄弟都會為了分家多少翻臉成仇,甚至出過人命案子,他們爭的是什麼,可能是一塊地,甚至是一口鍋一尺布,為這個都能鬧成這樣,何況......」

    衛所和地方不太一樣,府州縣裡有無產的民戶,但衛所軍戶都有一塊祖輩傳下來的田地耕種,儘管或多或少都被指揮和千戶們侵奪了。

    普通軍戶的那份田地養活不了太多人,只有長男能承襲這個身份,能繼承這份田地,這田地要養活家裡不能勞作的老人,沒成年的孩童,還有耕種的夫婦二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家中長子之外的兒子在成年後就必須離開自謀生路,不然,家裡那份田地養活不了更多的成年男丁,這些非長子的男丁,就是所謂「余丁」了。

    所以普通軍戶一直在控制生育,但也沒什麼太好的手段,孩子還是免不了生下來,這時候就非常殘酷了,衛所和大明很多貧苦地區一樣,有殺嬰的傳統,只是其他貧苦地方習慣性殺死女嬰,衛所則是反過來,真要是得了女兒,養大了嫁出去,或者能換回彩禮,或者能貼補家裡,反倒是比多餘生出來的男孩要強。

    相比於普通軍戶們,處於衛所最上層的指揮使、指揮同知和指揮僉事們,以及掌握著實權的千戶們,都佔有大量的田地,擁有大量的產業,衛所中大量的無產余丁,都是給他們做奴僕做佃戶,做牛做馬,勞苦一生。

    指揮和千戶們自然不會控制生育,他們有妻有妾,兒女眾多,女兒不去說,兒子也有足夠的財產和位置去安置,指揮和千戶們的兒子往往也能掙到次一等或者更次一等的位置,王法和軍法儘管沒有定規,對於衛所的武將們卻很容易操作。

    但好不容易聚斂起來的財富,也不可能分家攤掉,民間或許有這個可能,偌大家業,兒孫們代代平分下去,到最後剩不下什麼,可在衛所體制下,卻不存在這種可能,因為身為長子的那個人要繼承父親的位置,從權力和地位上徹底壓制他的兄弟們,肯定會佔有最大那一份,然後週而復始,這麼以此類推,即便是指揮使家的次子,三代之後也會有貧苦的子弟出現。

    若是衛所剛建立的時候還罷了,幾十年上百年過去,該發生什麼會發生什麼,誰都看得明白,貧苦軍戶這邊沒什麼念想,早就死了那條心,可指揮千戶家的子弟們,以及子弟們的子弟們,誰會甘心,尤其是曾經享受過,曾經看過,等成年了之後就失去,只能看著兄長拿走一切,自己只能在兄長面前求得施捨,這會讓有想法的人都是心氣難平,從某意義上,甚至比貧苦人家鬧翻的兄弟仇恨更重,因為要爭奪的利益更多更大。

    指揮和千戶這一級的人家,兄弟鬩牆的事情要遠遠多於平常人家,這衛所高階武官的子弟們從軍經商的也遠遠多過其他,既然繼承本家的官職和田產沒有希望,那就自己去博一個出身和富貴來,只是沙場上風險太大,賺到軍功不易,受傷、殘疾甚至送命的可能則不小,所以絕大多數選擇了經商這條路。

    這些衛所高階武官子弟雖說比不得他們的長兄,可比起尋常人的起點可要高太多,有門路,有本錢,有人手,還有武力,做成的幾率比旁人也是高很多。

    「......咱們家也是一類,長子承襲家業,次子讀書科舉,可大同是邊關要塞,武風昌盛,文事則衰頹的很,讀出來的又有幾個,大多都是去做生意了,要是在直隸、河南、湖廣這等腹心地方,那就大不一樣,衛所出身的秀才算得什麼,舉人、進士都是平常......」

    秦秀才看出朱達求知心切,所以講得很深入詳細,他收朱達本就有收徒的意思,這也算是傳道解惑了。

    一邊說著,一邊把秦琴背了起來,依舊是在那個「襁褓」中,馬匹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不過秦秀才和兩名騎士都沒有上馬,而是牽馬前行,所去的方向和方才大隊人馬正好相反,朱達大概能估計出來,現在走的是正確方向了。

    講述還在繼續,在衛所剛建立的時候,整個大明天下都是百廢待興,田地才是最穩妥的財富,等到後來,高階武官們侵奪軍戶們的屯田,侵吞上繳的糧稅,這屯田上的利益愈發大了,不管怎麼說,這代表著財富和權勢的世襲武職,就是最值錢最寶貴的。

    可到了現在,天下太平已經許久,農田產出的遠遠比不上經商貿易所得,而且人心貪婪,誰也不會嫌棄自己的錢多,誰也不會厭惡更多的生財手段,衛所的指揮使和千戶們開始染指這一塊。

    正常的生意其實還好,無非是常見的商業競爭,可那些暴利的營生就不同了,比如說私鹽,比如說和草原上蒙古部落的貿易,這些不受王法保護的地帶自然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這裡面的爭鬥都是要人命的,有些生意從幾十年前就開始打,三四代人的恩仇糾葛......」

    「......不過恩仇糾纏,原來是家事,現在大都是生意了......」

    即便本代是兄弟,三代四代之後,貧富貴賤差距越來越大,關係自然也就越來越疏遠,哪有那麼多宗族內的爭鬥,說到底還是為了錢財,這世上也只有為了錢財會不死不休。

    「......大同這邊雖說年年和韃子開戰,可大戰真沒幾次,也就是武宗皇帝那時打過硬仗,加上衛所越來越不堪用,很早就不用他們上陣了,這麼太平下來,人也就越來越多,你知道一個衛所有幾個指揮使嗎?」

    秦秀才邊走邊提出了問題,朱達對這個還多少瞭解一點,村裡也有人議論過。

    「有一個指揮使,兩個指揮同知,兩個指揮僉事。」因為這問題太簡單,朱達特意把副手也說了出來。

    秦秀才笑著搖搖頭,在後背探頭出來的秦琴笑著說道:「朱哥哥你說錯了,咱們衛所一共有四個指揮使,十一個指揮同知,十二個指揮僉事。」

    這麼多?朱達下意識的以為這是誰和秦琴開的玩笑,可看向秦秀才之後,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太平地方,品級俸祿又不少,當官的自然就越來越多,咱們衛所內部世襲,外面還有封過來的,來了後也得世襲,還有掛名的,這可不是咱們衛所的特例,各個衛所都是這般,不過這做主的指揮使只有一位,喚作『本管』的,同知和僉事能有實務管著的大概是五六位,千戶裡千戶和副千戶少些,可也不止一正兩副,這些不管事的倒也可以說成『余丁』。」秦秀才開了玩笑,不過朱達卻覺得這個比方真恰當。

    實權的和清閒的之間自然也有矛盾,有人抓不到更多的實利,自然要另開局面,可實利人人想要,一邊多了,另一邊就要少。

    「這衛所軍戶裡的事情,無非就是正丁拿得多,余丁拿得少甚至拿不到,不平不公,怎麼不會狠鬥。」

    聽著秦秀才講述總結,朱達得出了自己的結論「衛所裡的矛盾,歸根結底就是正丁和余丁的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7-5-7 11:12
第六十九章 娓娓道來 謹慎夜行

    「正丁」想要發財,「余丁」想要謀生,「正丁」和「余丁」都越來越多,一方想要發更大的財,一方想要護住自己的財源和謀生,然後在大同地面上的生財之道就這麼幾條,在大同地面上的人又都是衛所武人,矛盾就越來越激烈,廝殺也就越來越多。

    秦秀才和朱達說得很細,朱達也不僅是單方面的傾聽,時不時的提出問題,甚至和秦川討論,兩個人邊聊邊走,興味盎然。

    在背上的秦琴已經聽得睡了過去,那兩名護衛騎士和周青雲對這個也沒什麼興趣,落後一段距離慢慢跟著,那兩位騎士甚至還有閒暇讓周青雲試射一箭看看。

    周青雲倒也沒有怯場推辭,張弓搭箭正中二十幾步外指定的目標,讓那兩人喝了聲彩,這二位本來存著逗弄孩子的戲謔,所以定了個就近的目標,沒曾想卻穩穩射中,兩人又是驚訝又是讚嘆。

    身後的鬧騰驚醒了秦琴,也讓朱達和秦秀才回頭看了眼,在出發前,周青雲想要把弓箭留給向伯用,卻被向伯訓斥了一頓,說練了沒幾年,弓箭不在手邊豈不是要荒廢了,不過朱達和周青雲都知道,向伯手邊有一套弓箭的話,不管是打獵改善生活,還是防身自衛,情況都很不一樣。

    不過今日從朱家出來的路上,朱達和秦秀才提了這件事,一張好弓對向伯是件大事,對秦秀才這邊就簡單了,無非和人說聲送過來就好。

    「......昇平鹽棧的事你早晚都會知道,以後慢慢都會說給你,剛才我說的和你想的其實簡單了些,大同左衛裡的各項爭鬥內情很多,也不光是正丁和余丁......」

    對這個朱達當然清楚,但剛才那番談話讓他收穫良多,能更清晰的認知,更多的瞭解,這是他現在最需要的。

    六個人慢慢悠悠的走著,走累了就上馬騎行一段,遇到村莊儘量避開,等到達官道的時候,太陽已經在西邊天際了,官道上的行人已經不多,大多是行色匆匆,知道這個時候,三騎六人才開始加速快跑。

    今日從起床開始到現在,不是忙碌就是聊天,到了這時候摟著前面騎士的腰,反倒有機會沉靜細想了。

    從昨日到現在,朱達和身邊人先覺得秦秀才對自己看重,所以各方面都把規格什麼的提高,儘可能的正式隆重,被人重視,還是被地位遠高於自己的人重視,這感覺當然很好,可對於等同於成人的朱達來說,卻覺得秦秀才這些做法未免輕佻,雖然朱達和身邊人都得了面子和裡子,可從更高的層面來看,秀才秦川這些太像是戲台上的做派。

    推測起來,好像是一個書生看多了傳奇話本,然後要在現實中複製,可故事裡的效果是虛構的,真實生活中只會讓當事人覺得虛假,會讓旁觀者覺得是笑話。

    好處歸好處,自己的將來要和這麼一個理想化故事化的人綁定,是福是禍,就讓人把握不準,要鄭重考慮了。

    不過秦秀才到現在已經證明了自己,這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全是精明,沒有一絲的散漫,之所以主動來到白堡村收朱達做干親,是因為撈起的浮屍證明了朱達的說辭,這個少年的確出色,值得下注。

    而這場隆重的虎頭蛇尾的收干親儀式,則是為了奔襲馬家店客棧而做的幌子,靠這個聚攏起來鹽棧的武力,不讓對方有疑慮和防備,這能夠達到突襲的最佳效果,聲東擊西想必就是這種了。

    但這樣的算無遺策並不代表秦秀才值得依靠,他算計的太精明太冷血,根本沒有什麼情義在裡面,雙方如今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二十個時辰,說白了還是萍水相逢的程度,眼前所能看到的都可以誅心的說成是利用,今後如何,還要走著看。

    朱達這麼想下來,末了只是提醒自己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謹慎,他心裡也在苦笑,有過那些年的經歷和記憶,活得就不可能太輕鬆自在,如果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少年其實也不錯,遇到這樣的情況根本不會想東想西,只有單純的快樂。

    天已經有些晚了,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少,三騎馬一直是小跑不停,秦秀才這騎被兩名騎士護在當中,而且事先已經和朱達他們交代,真要有什麼突襲,兩個少年不要管其他人,先下馬藏起來或者逃跑,不要摻合戰鬥,也不要停留。

    這個季節的這個時候風中寒意已經頗重,馬背上的騎士迎風奔跑,更是格外的冷,不過秦秀才沒有絲毫的鬆懈。

    邊上的朱達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秀才秦川是個讀書人,看著身量瘦削,卻沒有絲毫文人氣,他騎術相當不差,以朱達的推測,雖說秦秀才舉止間做出一副方正士子的派頭,但應該懂得些武技,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角色。

    幾次和鹽棧的騎馬護衛打交道,朱達對騎乘馬匹有了一定的瞭解,按照他們所說,除了在戰場上的要緊關頭和遞送軍報之類的場合,平時騎馬儘量不要長時間騎在馬背上,儘可能的給馬匹休息,不然很可能把馬累壞累病,甚至半途中馬失前蹄之類。

    說這個事情的時候也有感慨,大明這邊缺馬,有馬匹就要充分的利用,草原上的蒙古各部則是另外一種,他們一人雙馬或者三馬,跑起來半路換馬就好,這樣又可以保證行進的速度,又不至於讓坐騎太過疲憊。

    可這三騎跑起來卻沒有什麼休息的意思,連續過了兩個掛著燈籠的路邊客棧都沒有停留,馬匹身上已經隱約見了汗水,眼下每匹馬上可都是承載著兩人,秦秀才的女兒份量可以忽略不計,朱達和周青雲再怎麼瘦也不不能說輕,難道是為了安全和不走漏風聲,顧不得馬匹了,這坐騎可不便宜。

    又跑了一刻左右,朱達的結論就被推翻了,他看到前面有家客棧,正以為會和先前幾家一樣路過後,卻看到自己這騎的騎士吆喝了聲,居然就這麼放慢了速度,看著要停下休息的樣子,可在馬上側身看過去,前面那客棧破敗陳舊,燈火昏暗,門前蹲著站著幾個人,看起來就不怎麼地道的樣子。

    他們三騎在距離客棧二十餘步的位置停下,秦秀才和周青雲所在那一騎都沒有下馬,朱達所在這匹的騎士下馬快步跑了過去,秦秀才這時候給自己蒙上了臉,只露出雙眼,這倒是寒冷天氣趕路騎士的標準打扮,身後「襁褓」也拿布蓋上。

    沒過多久,在客棧門前的那些人被裡面吆喝回去,又過了片刻,就有人提著水桶,領著大筐向這邊走來,水桶裡面是水,也有裝著馬料的,大筐裡面是干草之類,搬運過來之後,那些人又都是急忙的轉回去,也不敢多看。

    等那邊人都回去客棧,這邊才開始下馬餵馬讓坐騎休息,客棧裡只是提供了坐騎的食水,他們六個人只是喝了點隨身葫蘆和水囊裡的水,已經冷掉,入口不太舒服,秦秀才倒是給秦琴一塊點心,要給朱達和周青雲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要,一是這餓能忍得住,二來這緊張氣氛下,都沒有什麼食慾。

    在這裡短暫休息片刻後,三人又是上馬向前,客棧門前有一人守著,客棧的大門此時也是緊閉,等三騎跑過去很久,朱達回頭張望,才看見人被放出來。

    這應該就是昇平鹽棧的據點或者同盟之類的,在這裡能夠放心的徵用或者求來補給,能安心休息,至於沒停留的,估計就是不能放心的。

    「咱們六人三騎,若是去不放心的野店,太容易被人看做肥羊,叫上十幾個漢子就敢動手,還有在水裡用藥的,原本這些門道我也不懂,還是許三哥下面一個夥計教的。」秦秀才笑著解釋說道,在這個時候,剛吃過料喝過水的馬匹不能跑太快,說話還比較從容,不至於灌一肚子風。

    朱達和秦秀才交談的時候,那兩位護衛騎士的眼神都很好奇,只是朱達看不到而已,不過好奇的原因朱達他們也能猜到,無非是兩人的對話根本不像義父和義子,倒像是平輩論交的。

    親生父子關起門來隨便些倒還好,這義父義子彼此之間倒是要鄭重有禮,何況這秦秀才論起地位身家,要比這白堡村的窮小子強出太多太多,即便這談吐從容的少年做出什麼事置換了人情下來,可在這種高攀的情況下,也該恭恭敬敬,可這位卻沒有絲毫這方面的覺悟,就不怕這難得翻身的機會又飛了?

    不過這兩位騎士也很佩服這少年,在昇平鹽棧上下,能跟秦秀才說上話的人不少,秦先生待人也和氣有禮,可能交談的人卻不多,跟不上秦先生的思路,聽不明白,或者自己說得太簡單了,秦秀才馬上能理解。

    而這個少年卻能從容的交談和交流,所說所問的話語,聽起來就和秦秀才說出來的差不多,從這方面來看,這少年朱達倒是有和秦先生平輩論交的本錢。

    天黑下來之後,藉著還算明亮的月光,在路上慢跑了一個多時辰,能看到前面有燈火閃爍,這地方朱達有印象,卻是前幾天經過的渡口處。

    「就在這邊過夜。」秦秀才開口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18:17
第七十章 玄虛與否 萬全為先

    入夜後藉著月光趕路,官道兩側不是沒有村落,可望過去要麼黑黝黝一片,要麼有零星燈火閃亮,根本讓人感覺不到人氣,甚至誤會為錯覺甚至磷火之類的。

    倒是這渡口前相對熱鬧不少,客棧門前掛著燈籠,還有人在路上遊蕩,朱達他們這三騎出現後,立刻有人張望,可在夜裡大家舉止都謹慎許多,朱達曾遇到那種肆無忌憚的靠近打量不見了,只有遠遠看著,絕不靠近。

    他們倒也沒有在官道這顯眼處耽擱,反倒是拐進一條岔路,大概幾十步的距離就能看到前面一座宅院,也是路邊客棧的規制,門前挑著幡子和燈籠,但大門是緊閉著的,客棧都是這等規矩,過去敲門卻是有人應的。

    不過騎士們沒有敲打迎客處的門,反倒熟門熟路的拐到了後院那邊,一名騎士翻身下馬到後門那邊敲打了幾次,很容易就能聽出來敲打次數和節奏都是有規律的。

    「什麼人?」

    「投宿住店。」

    「怎麼不去前門。」

    「我們只走這道門。」

    「走這道門的價錢可貴。」

    「十兩八文錢,我們知道。」

    沒頭沒腦的幾句對答之後,裡面有人把門打開,朱達覺得有趣,不過也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這一套話基本杜絕了誤打誤撞的可能,也算是一重保護,這裡應該是昇平鹽棧系統內的了。

    即便裡面開門,秦秀才也沒有下馬,那名敲門的騎士自己走了進去,客棧那人站在院外門邊,對秦秀才他們只作不見,沒有出聲招呼,片刻之後,進院子那騎士走了出來,到秦秀才馬前說了句「無事」,秦秀才這才翻身下馬。

    「不要覺得這一套麻煩古怪,一個注意不到就是殺身之禍,從前多少人吃過虧的。」秦秀才笑著說道。

    「知道了。」朱達簡單回答了句。

    這回答倒是讓秦秀才有些好奇,半是打趣半是告誡的說道:「你看懂了?該問就問,不懂裝懂是要吃大虧的。」

    「問話是怕人誤打誤撞蒙對了,要先走進去查看是怕裡面有埋伏,之所以走到義父馬前說,是怕他被埋伏脅迫,一定要看他背後有沒有人。」朱達把自己想的說了出來。

    秦秀才正在把背上的秦琴放下來,聽到朱達的回答卻愣了下,搖頭笑著說道:「你還真明白這個,倒是我疏忽了,向岳算是個老江湖,你該在他那裡學了不少。」

    對這個判斷朱達沒有否認,也沒必要事事逞強,真要顯得自己英明神武,無所不知,反倒是會有很多不方便和疑點,剛才那些套路外人看著糊塗,可對於成長於信息爆炸時代的他來說不算什麼,冷靜思考分析就能得出結果。

    和在半路休息的時候一樣,這客棧出來伺候的人也只有一個,只負責把物資搬運過來,很多事情都是秦秀才和兩名騎士自理,包括熱氣騰騰的飯菜也都是送過來由騎士們接下。

    本以為路邊客棧條件會簡單粗陋,沒曾想也有整潔的住處,等吃過飯之後,秦秀才卻把朱達喊住說道:「或許不用我特意提醒,不過從今日開始你就要學了,不是我特意教的才是你要學的,所見所聞都要去留意。」

    這個想法倒是和朱達打算的契合,當下鄭重答應下來,秦秀才點點頭之後又說了句:「今天這些佈置倒不是故弄玄虛,沒道理我們能想到的旁人想不到,只能我們自家考慮萬全。」

    朱達認可秦秀才的說法,到這個時候,每個人都疲憊異常,無論大小都是睜不開眼睛的架勢,可即便這樣,兩名護衛騎士還要商量值夜的事,朱達沒什麼遲疑就開口說道:「把我和青雲也算進去,我們能幫上忙。」

    騎士愣了下卻看向秦秀才,秀才秦川笑著說道:「還沒到用你們的時候,回去好好歇著吧。「

    既然已經表達了態度,那也沒必要爭執堅持,朱達和周青雲去了自己的房間睡覺,兩個人都是穿著外衣入睡,兵器都放在手邊,他們知道已經不是在白堡村了。

    一夜無事,第二天早晨起來,每個人的精神都不怎麼好,可見昨晚都繃得很緊,客棧的人送來了熱湯熱飯,大家吃得很香甜,秦秀才邊吃邊低聲解釋說道:「這幾日是最要緊的時候,稍有破綻就落了下風,等過去了反倒無事。」

    昨日忽慢忽快,今日裡距離鄭家集不遠了,秦秀才徹底放鬆下來,把一切都收拾停當,甚至還讓那兩名騎士補了一個時辰的覺,然後才下令出發。

    「這渡口是交通要道,幾個方向來往的人都要經過,所以有些心思的都會做佈置,有錢有人的會開個客棧店舖,差一點的也會安排眼線,至不濟也得買通幾個通風報信的,這家客棧是咱們鹽棧開的,你們看道邊那家,那就是左衛兩位指揮僉事出錢建的,進項還當真不少。」秀才秦川邊走邊解釋說道。

    如果沒有人解說,還真看不出什麼來,朱達記得自家路過這渡口的時候,只覺得閒人閒漢太多,沒曾想裡面有各家的眼線,他立刻說道:「義父,是不是小心些,別讓他們認出來。」

    「昨日怕讓人認出來,今日是怕人認不出來。」秦秀才笑著說道,朱達恍然大悟。

    六人三騎都沒有上馬,就這麼牽馬步行向前,朱達開始還有些緊張,這時候如果有敵人突然衝出來的話還真是災禍,不過看著秦秀才幾人淡然自若的樣子,他很快就明白了,秦秀才和身邊人並不是故作鎮定甚至鬆懈,而是眼前的確沒有危險。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那就是有王法有規矩的,真要殺人傷人,不可能嚴密封鎖消息,必然會報到官府上去,會引起查辦,對官府的干預,有實力的各方當然可以壓得下去,但需要花費銀錢,可能還要交出替罪羊,然後,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引起更上一層官府的追究,事態有徹底失控的可能。

    真要追查下來,無論是大同左衛還是昇平鹽棧,根本無力對抗官府和官軍,那就是滅頂之災了,更不要說當眾死鬥會引起全面衝突,會讓官面和江湖勢力插手,有的要發財,有的要火中取栗,有的要取而代之,同樣會讓局勢變得不可控,甚至自取滅亡。

    爭鬥大都是為了求財,即便是意氣仇殺也不敢太過肆無忌憚,畢竟不是孤身一人的場面,有家有業,有兄弟下屬,還有妻兒老小,在這樣的情況下,想必各方地下勢力在爭鬥分寸上都保持著一種默契。

    或許也有撕破了臉不死不休的局面,但大家都避免到那一步,真到了那樣的程度,或許就要做好放棄一切的準備了。

    至於在鄉間野地,在兩邊不見人煙的道路上,或者是僻靜無人的夜裡,那時候大打出手甚至殺人都是分寸之內的,不會有什麼苦主,屍體往往會及時收屍掩埋,不會有什麼人證,或者看不到,或者被滅口,這樣的情況,即便消息外洩也不怕,官府不會追究無頭公案,不可能憑著消息做什麼,事態也就沒有失控的可能。

    把這些套路規矩放在賊兵和鹽棧之間的事情上也是符合,大同左衛那邊是藉著邊境烽火的外因策動賊兵,然後在夜裡突襲各個村寨,同時派人綁架鹽棧核心人物的家人,而鹽棧這邊則是得到消息後凌晨出擊,在出擊前,各個村的消息都控制的很嚴密,現在則是借用收干親典禮的幌子策劃突襲,並且在形式上儘可能的隱瞞。

    互相廝殺暗算伏擊,死傷出現後,沒有人能抓住把柄,雖說事情沒那麼複雜,旁觀者很容易猜出真相來,但卻沒辦法追究什麼,不可能通過傳言和猜測抓人追究,畢竟衛所和鹽棧都是有頭臉的勢力,對這等力量,官家也要講點規矩的。

    朱達越想思路就越是清晰,那些年看了不少黑幫故事,有的是小說,有的是影視,有的是遊戲,還有則是媒體上的案例,很多套路和規矩都是暗合甚至相似的,畢竟除了那些玄之又玄的扯淡誇張故事之外,大部分的佳作還是要取材於現實,更不要說那些案例了。

    「朱達,這次突襲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你說說看,這之後要做什麼?「秦秀才突然提問。

    朱達正好在想這個,笑著回答說道:「這一次給了衛所教訓,雙方就該坐下來好好談談,立個規矩,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免得以後再有這樣的廝殺,如果衛所那邊甘心,就能安靜一段,到時候會再想法子動手,如果不甘心,那接下來還不得安寧。」

    他這詳細回答讓秦秀才失笑,搖頭說道:「你果然能想明白,不過這樣的算命言語少說,你覺得衛所那邊會不會甘心?」

    「我不知道,這樁事我瞭解的消息太少,想不出什麼結果,胡亂猜個又有什麼用。」朱達回答的實實在在。

    話音剛落,秦秀才就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朱達,身邊兩名騎士神情頗為古怪,都覺得這少年說話未免太硬了些。

    「好,好,好,我沒看錯人,我沒看錯。」秦秀才評價兩句,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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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