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06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0 20:23
第二十章不是真正的十二歲

  朱達心中疑問,卻沒有開口,只是默默的跟在了後面,這讓向伯讚許的看了眼。

  還真是去李總旗李紀家,他們老少三人走在村中,路上依舊無人,不過有人趴著門縫看到他們三人後也走了出來,這時候村子反倒有了幾分人氣。

  李家大門緊閉,旁人來到這李總旗家還是畢恭畢敬的,向岳向伯卻絲毫不在乎,上去就大咧咧的拍門,“嘭嘭”門響,惹得院子裡的狗大聲叫起來。

  “昨晚被狗叫吵醒,一夜沒睡好。”周青雲念叨說道。

  “搞不好昨夜是這李家的狗先叫起來的。”朱達注意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拍門力氣越來越大,甚至都惹得邊上鄰居張望,裡面依舊沉默,有人想著李總旗家里人是不是跑了,也有人想是不是出事了,還沒等倡議翻牆進去,聽到裡面有人戰戰兢兢的問道:“誰……誰啊!”

  “向岳,老漢來找李總旗!”向岳向伯的語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恭敬。

  院內回答的聲音有點耳熟,只是太過沙啞,沒多久狗叫停止,院門被打開,居然是那李總旗自己來開的門,總旗李紀臉sè黯淡,出門掃視一眼,看到都是村民百姓,下意識的就鬆了口氣。

  “向……向老哥有什麼事?”李紀這張嘴說話倒是把朱達嚇了一跳,原來是這李總旗嗓子啞了。

  “昨夜這麼折騰,我就是為了這個找你商量。”向岳向伯很不耐煩的說道。

  李總旗李紀的反應明顯有些慢,愣了愣才側身讓開,向岳領著朱達和周青雲走了進去,兩位少年都是第一次進來,很是好奇的東張西望,院子裡卻有兩個拿著柴刀和木棍的青壯漢子,這兩人朱達多少有點印象,是李家的遠方子侄,投奔過來已經有幾年了,說是親戚,實際上做僕役長工用的。

  這兩人滿臉都是一夜未睡的疲憊,已經睜不開眼了,朱達卻注意到地上的梆子和木槌,昨夜敲響的就應該是這個,他們好奇張望,那兩個疲憊的李家人同樣納悶,不知道這一老二少來幹什麼。

  沒走幾步,李總旗衝著一人說道:“把刀收好。”

  大家回頭看過去,發現院門邊倚著一桿朴刀,在朱達的記憶裡,李總旗身為武官卻沒見過他拿過什麼兵器,沒想到家裡還有這朴刀,看起來還頗為嶄新。

  等快要走到堂屋的時候,李總旗打了個哈欠,這哈欠好像點醒了他什麼,讓李總旗李紀停住腳步,手在額頭上重重一拍,轉頭喊道:“二狗,快去把你嬸子他們放出來。”

  這話聽得眾人一愣,就看見被喊到那人恍然大悟的模樣,快步跑向柴房,李總旗轉身尷尬的笑笑,也跟了過去,接下來大家就听到柴房有掀開蓋子的聲音,有女孩子在那裡哭,有婦人呵斥。

  朱達和周青雲對視了眼,都看到對方臉上的鄙視表情,這李總旗家甚齊備,家裡青壯是村里最多的,結果膽小成這個樣子,居然都昏了頭,老婆孩子在地窖里居然忘了放出來,嚇傻了嗎?

  “他不錯了,知道把梆子敲響,換別人可能全家都躲地窖裡去了!”向岳向伯這話不知道是聽到少年們的心聲,又或者覺得有必要說。

  村里窮苦人家沒那麼多禮數講究,婦人也要下地干活,不怎麼避諱外人的,李總旗家就有規矩了,李紀的老婆出來後急匆匆的進了內屋,倒是李春花年紀小,沒什麼避諱,看到朱達在院子裡很驚訝,不過滿臉驚恐和疲憊,也顧不上發小脾氣,急匆匆跟著過去。

  朱達沒注意女眷,李總旗的兩個兒子跟著一起過來了,李和的膀子還是吊著,被上面來的催收家丁打了肩膀之後,雖然找了接骨郎中,但傷筋動骨要養一段日子才行。

  雙方進了堂屋,以向岳的身份自然不會有人倒茶倒水,李總旗李紀之所以請人進來,無非是因為忌憚給個面子罷了。

  “李總旗,昨夜十有八九是賊兵過來了,要不是狗叫和梆子,賊兵十有八九會衝進來。”向伯開門見山的說道。

  落座之後李總旗就在那裡打哈欠,臉上很有些不耐煩,聽到這話之後整個人僵住,隨即驚慌失措的站起來,盯著向伯說道:“你說什麼,賊兵?什麼賊兵?”

  不光他臉sè大變,他的兩個兒子也都是面如土sè,向伯搖搖頭回答說道:“有十幾二十個賊兵進了山,可能洗了什麼寨子盤踞,沒準昨夜就是他們下山了,估摸著消息過幾日才到你這邊。”

  “賊兵,賊兵,賊兵怎麼就盯上咱們百戶了。”李總旗雙眼無神的念叨道,他嘴裡習慣叫“百戶”,別人都已經自稱村子了。

  念叨兩句,李總旗突然間來了精神,盯著向伯說道:“向老哥,你是老獵戶,昨晚來的會不會是狼,也可能是豹子!”

  “狗叫的那麼兇,狼和豹子早就被嚇跑了,只可能是人!”向伯斬釘截鐵的說道,這話說得李總旗跌坐在椅子上。

  朱達在一邊旁觀,他對談話興趣不大,只是好奇一件事,怎麼這私鹽販子的消息要比衛所的總旗還靈通。

  “我要盡快上報,告訴趙千戶,告訴羅大老爺,讓他們派兵清剿,才十幾個賊兵,大軍一來……”李總旗好像在為自己打氣,大聲說了出來。

  向伯臉上露出不屑和焦躁,搖頭說道:“官面上的事麻煩,何況要動兵,一層層報上去的,什麼時候能派人下來,賊兵可不會等著你,再說了,真要派人來清剿,咱們村子能受得住嗎?恐怕比遭了賊兵更麻煩!”

  這話是迎頭潑了一盆冷水,那邊李總旗愣怔了下,立刻垂頭喪氣,隨即焦躁的問道:“那怎麼辦!”

  周青雲撇撇嘴,對朱達使了個眼sè,滿臉都是不屑,這表情落在李家兩個兒子眼中,李應和李和都是怒瞪雙眼,朱達卻沒有回應周青雲,到這個時候,他倒是對這個李總旗的印像不錯了。

  膽小歸膽小,無能歸無能,可這李總旗昨夜沒有嚇得躲進地窖,還知道敲響梆子,要知道他家就是村落邊上,平時看著地方敞亮,但卻是最外圍,賊兵攻進來他家首當其衝,而且剛才聽到大軍害人,他馬上就問別的法子。

  說一千道一萬,這李總旗李紀心裡還有白堡村,還顧念著大伙的安危,還有公心在,不管如何說,這份心思和實際的作為就沒什麼可瞧不起的。

  “咱們在村外修一道土圍子,夜裡有人值哨,各家各戶都要出青壯男丁巡邏。”向伯乾脆利索的給了答案。

  李總旗的情緒已經平穩了不少,他坐在椅子上琢磨了下,臉上卻露出苦笑,澀聲說道:“向老哥,咱們百戶的軍丁幾輩子都是握鋤頭的,他們能頂什麼用,賊兵真要想動手,村子直接就被洗了,怎麼擋得住啊!”

  “總要去拼,賊兵來了,男人要去擋擋,不然老婆孩子連進地窖藏著的機會都沒有,難道就這麼洗乾淨脖子等死嗎?”向伯雙眼瞪起,卻是有點火氣。

  說到這裡,李家長子李應插言說道:“男人死了,女人孩子有什麼用,咱們村子,不,咱們百戶肯定讓別人佔去了!”

  從向家老少三人進門,李家這邊就一直被壓著訓,更別說周青雲表現出來的蔑視,年輕人沉不住氣,自然要分說兩句,李應其實說的也沒錯,孤兒寡婦根本守不住產業,不是被夫家強奪,就是被衛所裡收回,白堡村都是窮苦軍戶,那有什麼爭辯分說的可能,到時候恐怕生不如死。

  向岳聽到這話直接怒了,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粗聲說道:“孬種,自己不敢打,難道還要帶著家里人一起去死嗎!”

  上過陣殺過人的是不一樣,他這一發作,李應被嚇得後退了步,不敢爭辯,但滿臉不服氣的樣子,李總旗在那裡發愁,根本顧不上這邊。

  朱達忍不住苦笑,他以為向伯想明白了,沒想到向伯只是性子烈,這樁事其實沒想清楚,朱達的笑容被李總旗的次子李和看到,立刻以為抓到了把柄,舉起沒傷的那隻胳膊指著說道:“你笑什麼,難道我哥哥說的有錯,你懂什麼就在那裡笑!”

  他這一發作,屋中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達這邊,周青雲卻眉毛一豎就要發作,那邊李和的哥哥李應也想著譏刺幾句,而向伯和李總旗的目光都有些不耐煩,滿臉都是“小孩子添什麼亂”的表情。

  “向伯,賊兵要和您說得一樣厲害,就算修起土牆,說翻也就翻過來了,就算男丁都練起來,也不是賊兵的對手。”

  賊兵如狼,百姓如羊,即便十幾對一百餘,還是賊兵必勝,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只是朱達一說,向岳向伯大怒,周青雲也瞪過來,李家父子三人也是神sè古怪,雖然這話裡的意思是在附和他們,可聽著也不舒服。

  向岳和周青雲的憤怒可想而知,朱達這番話哪有什麼徒兒的本份在,見到個總旗就彎腰了,當真荒唐混賬。

  “咱們是人,賊兵也是人,大家都是怕傷怕死的,咱們修起土牆,聚眾操練,多做警備,賊兵看了心存顧忌,雖然不怕咱們,可也知道和咱們鬥會死人受傷,自然不願意冒險找這個麻煩,自然就會避開,這樣咱們百戶也能護得周全。”

  屋子里安靜下來,憤怒和古怪都變成了驚愕,然後變成了若有所思。

  “昨夜賊兵遲遲不動,最後離開,不就是狗叫了之後,他們覺得村民驚動,做什麼會有麻煩嗎?”朱達補充了一句。

  向岳向伯臉上滿是笑容,連連點頭,周青雲臉上則是“我聽不懂,但肯定沒錯”的表情,李家父子三人一臉驚訝的看著朱達。

  這些話,可不是一個窮苦軍戶出身的十二歲少年能想出來能說出口的,誰教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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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3-21 18:33
第二十一章多吃多動

  朱達的話雖然有些繞,可道理一想就通透了,白堡村的男丁想要短時間打敗賊兵,甚至不怕賊兵都千難萬難,但想要保全自身,未必要打敗或者不怕,只要讓對方覺得麻煩就好。

  賊兵的命也是命,他們肯定不願意為了搶掠和錢財豁出命去,恐怕受傷掛彩也是不願,只要白堡村表現的難啃些,賊兵自然會知難而退,大同邊鎮廣大,多少這樣的村寨,何苦吊死在這裡。

  道理不難,難得的是能從這個角度去想,這裡面牽扯到白堡村有什麼能力,能做到何等地步,有牽扯到賊兵會如何想,各自分寸,周全考量,這樣的思路可不是尋常少年能想出來的,莫說是尋常少年,白堡村里見過世面有些頭腦的也就是這李總旗和向老漢了,他們兩個都想不出,莫說其他百姓軍戶,也因為如此,屋中諸人都覺得不會有什麼人教給朱達,只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安靜過後,李總旗李紀和向伯向岳看向朱達的眼神已然不同,已經有些將他當成大人來看了,那李總旗感慨說道:“得一場大病倒是讓你有了好處。”向伯看了朱達幾眼,卻沒有說話評價,而李家兩個兒子和周青雲還在那裡懵懂糊塗。

  朱達這番話把道理挑明白了,李總旗和向伯也沒了爭執,接下來簡單商議幾句就訂了規程,無非是全村男丁挖土修牆,男丁們好歹操練一下,然後每夜安排十幾人巡夜值守,方便的話,再弄幾條狗來。

  這樣佈置,裡面人知道稀鬆,可外面看到又有土牆又有隊伍,靠近了狗還狂叫,任誰也要掂量掂量,真要火併廝殺,當場喪命是一回事,真被刀槍掛到了,被傷熬死,那就是生不如死了,賊兵逃出來為了活命快活,不是為了這個。

  “老大,你敲梆子把咱們百戶的人都叫到這邊。”李總旗吩咐了聲,那邊李應連忙過去。

  “向老哥,以後這操練和值夜的事,還要多勞煩你了,我這邊絕不會含糊。”達成共識之後,氣氛已經和緩許多,李總旗對向伯客氣相待。

  “都是一個村子的鄉親,老漢不會糊弄!”向伯乾脆利索的給了承諾。

  沒過多久,外面梆子聲響起,李總旗和向伯都是起身向外走去,總旗李紀特意拍了拍朱達的肩膀,感慨說道:“你爹娘有福氣了。”

  出院子之後,向伯向岳沒有和李總旗一起等著村民,反而帶著朱達和周青雲繞個圈子,裝作聽到梆子匯聚過來的模樣,朱達想得明白,這向伯年紀大了,出風頭的事情已經不怎麼想。

  繞了半圈,向伯向岳停下腳步問道:“朱達,你在河邊碰到那人甚麼模樣?”

  如何學會釣魚烹飪,朱達對外解釋都說河邊遇到了一個道人學會的,對父母這樣說,對周青雲也這樣說,向伯自然知道,只是從來沒問過,今天朱達在會面時候有理有據的侃侃而談,自然也會被聯想到那個道人的傳授。

  “……破破爛爛的袍子,鬍子頭髮都是亂糟糟的,可會的多,懂得多……”朱達說的很含糊,盡量不給別人太明顯的特徵,因為大家提到過的那個野道士他根本記不得長相和模樣,只能打個馬虎眼了。

  村民百姓都是大人忙活,孩子亂跑,這些年太平,又是在邊鎮軍區,作姦犯科之類的不多,大人們也是放心,孩子們到處瘋跑亂玩,一天倒有大半天不在長輩眼中,這樣的情況下,孩子遇到了什麼人長輩是不知道的,朱達在這裡鑽個空子。

  聽到這番說辭,向伯沒有質疑,沉默了一會點點頭,悶聲說道:“現如今還有這等人……”

  繞過去之後沒多久,全村男丁就來的齊整,昨夜提心吊膽的,現在敢出門的沒幾個,一聽梆子響都急忙趕到這邊來了。

  “……昨夜是鬧賊兵了……好歹沒有進來……”李總旗說的倒是開門見山,下面大部分百姓都是面如土sè,人群小聲議論,騷動不停。

  在這樣的驚懼反應下,李總旗提出的倡議都很容易推行了下去,賊兵要禍害的是自己家,再自私的人都是同仇敵愾,有力出力,修土牆這個大家按照住處方位各自負責一塊,操練這個無非是男丁們拿著家裡的兵器或者農具列隊巡邏,而且修牆這個白堡村這類百戶還有好處,村外本來就有斷斷續續的牆垣,連起來就好。

  朱達本以為當天就會開始,沒想到李總旗讓大家先回去準備兩天,後日才開始動作,就這樣還被埋怨太急了,讓朱達對這個時代的效率有了更深的理解。

  或許是看出朱達擔心的表情,向伯悶聲說了句:“那賊兵出現也不到十日,昨夜裡恐怕是各處看看風sè,要能下手就順便動手,不能的話就探探底細。”

  “要是那些賊兵來了,我一箭射死一個,來多少我都不怕!”周青雲興沖衝的說道,他沒覺得如何恐懼,反倒是新鮮興奮,不光周青云如此,村里少年孩童們都是這般。

  向伯對這話卻沒什麼好聲氣:“你能射死幾個?這邊沒個遮蔽掩護,你開弓又慢,只怕第一箭射出去後就被人衝到跟前了!”

  就這麼議論閒聊著,沒多久就到了向家,進院子之後,向伯示意朱達和周青雲站在一起,開門見山的說道:“朱達,咱們現在是師徒了,有些話要提前說明白,你聽了之後,願意就跟著學,不願意你可以不學,也可以不拜我這個師父,你那魚我也不白要你的,用鹽用糧,總歸讓你虧不了。”

  “師父請講。”朱達坦然說道。

  他這大方的態度讓向伯向岳先感慨了句:“你倒是像個讀過書的。”然後才開口說道:“老漢我當年也是個莊稼漢,可上輩子作孽,上陣的早,也學了些本領在身,都是些殺人見血的本領,老漢會用刀,會用長矛,會開弓射箭。”

  這些話平淡說來,可朱達卻聽雙眼發亮,那二十餘年多少了解些,尋常兵丁懂一樣兵器就不錯了,大部分都是充數,刀槍弓箭都通的一定都是拔尖的精銳,向伯居然是這等人,難道自己真有好運氣?在這小小村子就能碰到這樣的人?

  “弓是不能教你的,小周已經練了,離不開那弓,老漢也置辦不起新的,也不能讓你耽誤小周去學,所以你學不了弓箭,你明白嗎?”向伯沉聲問道。

  朱達沒有猶豫就回答說道:“徒兒明白,徒兒也不想學弓。”

  一張像樣的弓從古至今都不便宜,看向家這弓的新舊,就知道這已經用了很多年,自己一個半路入門的,還是為了能吃魚才收進來的,自然不用去奢望,朱達對這件事想得更深,如果不是自己在李總旗家的侃侃而談,說明自家思路清晰,向伯也不會有這番解釋,這是鄭重對待了。

  聽到朱達這麼回答,向伯向岳鬆了口氣,繼續說道:“學刀學矛,師父我不會藏私,這都是殺過人的真本事,也是懂行的強手傳授的,我會多少,就傳授給你多少。”

  “你不想學弓,學會弓箭幾十步之外就能殺人,你得當面,咱倆打起來,你還沒……”這邊話沒說完,那周青雲卻嚷嚷了起來,很有些不能在師兄弟面前示弱的意思,被向伯虎著臉罵了句之後才停住。

  “老漢……師父別的也不會太多,有一條要說明白,人不能不動,要多動出了汗然後多吃才有力氣,沒力氣也就用不了刀槍,你明白嗎?”向伯又是說道。

  這真是對自己坦誠相待了,看來這向伯懂得武藝和本領,但係統訓練身體的手段卻不知道,只有些很直觀的多動多吃,從某種意義上,這也算達到了鍛煉的效果,效率就不必提了。

  朱達琢磨了下,既然有那個河邊的“道人”做理由,索性用個十足“師父,徒兒對打熬身體有些方法,就是那河邊的道人傳授的,徒兒本來也不信的,後來照著練了練,還真有用,師父要是信得過,徒兒願意和青雲一起練。”

  “河邊道人”的托詞足夠說服人了,向伯聽了朱達的話,沒怎麼遲疑就點頭答應,儘管近距離相處也就兩天多些,可不由自主的,他不敢把這個十二歲的少年真當成孩童看,而且對答相處間的確不像是個村中長大的少年,總讓他想起軍中見過的一些人物。

  “今天我傳你羅漢刀,這六式簡單,你卻不能含糊,要練的一絲不差,十天之內學會,時刻練著,一個月後不能出錯,不然要挨打。”向伯說得直截了當。

  這是要傳真本事了,肯定比周青雲那狗爬玩鬧的刀法強到天上去,朱達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可也就在這個時候,聽到外面有人吆喝“烽火,烽火”。

  在北邊天際,又有淡淡的煙柱升起,看得很清楚,向伯回頭瞥了眼,轉身開始用刀,朱達連忙盯住。

  六式都很簡短,向伯向岳很快用完,朱達愣愣的看著,向伯沉聲問道:“你可看清楚了?我再用一遍?”

  朱達沒有回答,向伯搖搖頭,卻又是演示了一遍,朱達還是沒有出聲,滿臉錯愕驚訝的神sè,這向伯所用的羅漢六刀和周青雲教給他的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兒戲?還是個騙局?怎麼會一模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18:05
第二十二章基礎要打牢

  向伯會不會和周青雲串通起來騙自己?

  向伯會不會根本不懂武藝,而且從頭到尾他自己也承認這一點?

  念頭紛繁,不過朱達很快都是否定,從向伯和周青雲的性格來看,對方根本不會欺騙自己,周青雲開弓射魚的時候那可是真本事,可為什麼這麼簡單兒戲?

  “混賬!學武不要走神!”向伯看出來朱達神思恍惚,怒喝一聲。

  這吼聲讓朱達身子一顫,向伯抬腿就要踹過來,猶豫了下沒有動作,只是悶聲說道:“老漢我再練一次,再走神打你十板子!”

  到這時向伯反倒覺得正常,朱達畢竟是少年,沒有辦法全神貫注,被剛才天際烽煙一影響就走神了。

  朱達沒有多少懷疑和猶豫,立刻變得認真專注,他迅速意識到一點,眼前的救命稻草就這麼一根,無論真假都要抓住,因為沒得選擇。

  再看一遍的時候,感覺和前幾次不同了,向伯所演示的幾個動作的確簡單,砍、刺、撩起、格擋、反手、刀柄,每個動作都是簡單基礎,但每個動作也很完整,全身四肢都在調動,下盤穩定身體,上肢擺動發力,腰背手腳沒有什麼僵住的地方。

  這六式似乎是用刀對戰動作的拆解,想起當年所見識到的武術和武技,甚至是雜耍般的表演,似乎都可以用這六個動作組合起來施展,或者說再花哨的套路都是這六個動作組成的。

  戰陣沙場上,訓練普通百姓去作戰殺人,這樣基礎簡練的動作才最合適,也最有效率,甚至在成本上也是最優,眼前這六式刀法肯定不是最好的,肯定有更適合實戰,更好的,但自己能學的只有這個,只要是真的,就足夠了。

  “學會了嗎?”向伯粗聲問道,手中刀背已經翻轉,一副要抽人的架勢。

  “學會了。”朱達回答說道。

  他這回答讓向伯一愣,邊上周青雲連忙說道:“向伯,我教過朱達!”

  看著周青雲滿臉得意的模樣,向伯這才恍然,沒好氣的呵斥說道:“你那半吊子的本事還有臉教別人,朱達,去那邊找根合適長短的木棍,照著做一遍。”

  朱達連忙過去拿了根三尺多長的木棍,開始演示起來,他的學習能力遠超同齡的少年們,加上先前學過看過練過,剛才這些動作能很完整的重複出來,也做得有板有眼。

  向伯點點頭,鄭重開口說道:“既然學了,就好好練著,時刻都不能放鬆,師父就會這六式,靠著這六式在沙場上活下來了。”

  第一遍很快做完,向伯只是在旁邊看著,沒有絲毫叫停的意思,朱達自覺的繼續練了下去,他動作雖然似模似樣,可還有很多不標準的地方,向伯不斷的給他糾正指點。

  動作簡單,這麼一遍遍的重複下去極為枯燥,向伯已經把刀入鞘,去那邊拿了根棍子在手,就等著朱達厭倦或者動作走形,這邊一棍子抽下去,剛才朱達的走神恍惚讓向伯以為對方還是個少年,還要嚴厲管教才能保持專注認真,

  但朱達一遍遍練得很認真,他想起了當年鍛煉身體的歷程,跑步、俯臥撑、仰臥起坐,每一項都沒那麼有趣,只是枯燥的重複,但堅持下來,自然就有收穫,上課學習複習又何嘗不是如此,專注認真不放鬆,那麼就有結果。

  何況在這一次次的重複下,身旁向伯的不斷指點糾正下,朱達對這羅漢刀的體會愈發深刻,這每個動作的確都是有道理的,讓人盡可能的發揮出力量,但同時又有分寸,不至於身體僵直,算得上有收有放。

  他這邊練著,旁邊的周青雲也被督促著練起,和朱達的專注認真比起來,周青雲則是有些不耐煩,苦著臉重複不停,但動作上卻錯漏不多,顯見是練了多次的。

  “……這六式刀法太過簡單,在大同知道的人不少,可練的人不多,都覺得這幾下子是鄉下把式,沒什麼大用,可真上了戰陣,你眼前十人百人,殺了一人還有一人,四面八方都有敵人,哪有工夫給你輾轉騰挪,給你小心躲避,無非是一刀砍過來擋住,一刀砍回去而已……”

  “……這一砍一擋都有竅門,用力氣大了砍不了多少刀,或許還要傷筋動骨,怎麼出刀,怎麼動作,腰腿怎麼辦,這六式裡都有,學明白了,刻在骨子裡,喝醉酒睡大覺,喊起來就能一絲不差的用出,這才算學會了,你們倆看著似模似樣,還得練個幾年……”

  聽著向伯在身旁絮叨不停,周青雲臉sè愈發苦了,尤其是聽到“幾年”,情不自禁的撇嘴,這表情被向伯看在眼裡,一棍子抽在大腿上,立刻痛叫起來。

  朱達卻沒有任何放鬆,向伯的言語樸實,他卻聽出了很多道理,這六式羅漢刀恐怕就是軍中的“標準動作”,簡單實用,是久經沙場的武將強者總結出來的,向伯所要求的的效果,則是要達到下意識反應的地步,要練到刻在骨子裡。

  “……這六式練好了,你手腳腰背都活了,再學長槍和別的家甚都更方便,就算你和別人動個拳腳也不吃虧……”

  這些動作並不僅僅是手腕和手臂揮刀,全身都會得到鍛煉,日子久了,除卻刀法練出來,強身健體也不必說,這個道理朱達也能理解,他是第一次練,又能想通這個關節,愈發的全神貫注。

  練著練著,朱達突然發現向伯不在邊上絮叨了,瞥了眼過去,發現向伯正在看著北方天際,以往兩次的烽煙都是臨近夜裡,可這次卻是在上午,難道這代表著什麼?

  順著看過去卻看出了不同,在李總旗家左近召集村民的時候,天際的煙柱淡淡,現在顏sè卻深了些許,而且還多了幾道,朱達剛要繼續練刀,身子一顫停下來,他突然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麼,不是顏sè深了,而是距離近了,難道說北邊的敵人更深入了?

  向伯轉過頭,看到停下動作的朱達沒有呵斥,只是悶聲說道:“離著還遠,你們繼續練你們的。”

  朱達繼續練刀,他倒也不怎麼驚慌,當年野外旅遊的技能告訴朱達,現在距離還很遙遠,而且向伯經驗豐富,他都不急,自己怕什麼。

  “過了十幾年太平日子,還有什麼可埋怨的。”向伯低聲念叨了句。

  這麼重複練刀半個多時辰,向伯讓周青雲去​​練開弓,練習時候自然捨不得用那張真弓,只是一根彎曲木棍上幫著一根麻繩,不斷的拉開鬆弛,射術弓箭的訓練比起刀法來還要枯燥,周青雲卻比方才有興致的多。

  向伯向岳沒有多去理會周青雲,卻喊來朱達詢問那鍛煉身體打熬力氣的法子。

  “……那道人說,每日里跑個十幾里,就可以讓身子穩起來,腰背腿腳都會協調,力氣會慢慢蓄積……”

  “……那道人還傳授了幾個姿勢,分別用來強健手臂、肩部、腰部和腿腳,還有專門的器械……”

  朱達斟酌著詞語,盡可能用向伯理解的話把強身健體的科學手段說出來,跑步、俯臥撑、仰臥起坐、屈伸等等,至於器械,木棍和修正過的石頭可以替代槓鈴之類。

  “這道人了不得啊!聽人說湖廣那邊有不少會武的道人,都有官家的身份,難不成來這邊了……”向伯倒是自己有了個思路。

  雖然朱達所說的內容很新鮮,可道理相同,向伯向岳能聽懂,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實際上他所謂日常的強身秘法,什麼軍中傳授,都是差不多的事情,只不過朱達那個時代歸納整理細化,已經成了規程。

  向伯這個思路結論讓朱達心道僥倖,虧得向伯向岳經歷多廣,比村中百姓多了不少見識,如果是沒出過白堡村的百姓,聽不出所以然不說,疑神疑鬼才是麻煩,不過這湖廣會武的道人十有八九是武當山那邊了,估摸著向伯也沒離開過大同,居然知道這些。

  “你這法子應該沒差,你先和青雲練著,一個月後要是好用就繼續,不行就按照師父我的法子走。”向伯做了決定。

  眼看著就是中午,向伯倒沒有讓他們繼續苦練,而是打發他們去抓魚,在外面先把步跑了,至於力量和肢體強健則是在院子裡進行,向伯對兩位少年的自覺性沒什麼信心。

  朱達和周青雲離開院子之後,立刻輕快了不少,情願不情願的,刀法射術之類畢竟單調枯燥,只是周青云不太高興,嘟嘟囔囔的說道:“我比你早學好久,居然還要你教我。”

  周青雲少年心性,出村之後就嘻嘻哈哈起來,一邊跟著朱達用標準姿勢跑步蹦跳,一邊說著他所知道的向伯故事,向伯向岳當年從軍是個尋常兵丁,曾救過一個武將身邊的家丁,那家丁帶了向岳一段時間,教本領說了不少天南地北的事情,讓向岳本事和見識都漲了不少,本以為以後也能做個家丁親兵,也算有個小富貴出身,沒曾想他救下那人戰死,一切也就煙消雲散。

  說得很簡略,想來向岳也沒有和周青雲說太多,朱達聽得很仔細,這些倒是解釋了向伯的不同尋常。

  “不知道坑里有沒有魚?就怕被別人偷了!”距離河邊還有一里多地,周青雲已經念叨起來。

  話說到這裡,朱達和周青雲卻都是停下腳步轉身,他們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向村北看過去,正有幾騎向白堡村疾馳而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3 21:27
第二十三章抽丁秋防

  平日里白堡村也沒什麼外人來,幾名騎士出現還是頗讓人好奇,等再接近些的時候看得清楚了,朱達和周青雲都認出馬上人的身份,是衛所大老爺的親衛家丁。

  這讓兩個人都沒了興趣,轉頭向河邊走去,反正這些人來了就是要錢要糧,沒什麼新鮮的。

  到了河邊,還沒去看水坑,卻看到兩條魚被丟在岸邊,已經被石頭砸爛,看著不能吃了,周青雲氣得滿臉通紅,怒聲說道:“那個兔崽子折騰的,我非打折他腿!”

  這一看就知道是孩童嬉鬧,朱達天天跑河邊來,家裡又有香氣傳出,村民百姓早就關注到了,只不過知道是魚之後就沒了興趣,可孩童們依舊好奇,十有八九是來到河邊看到了抓魚的水坑,折騰一番就走。

  “生氣沒用,真抓到了你能怎麼辦?”朱達反問一句,鄉里鄉親的,真為了孩童胡鬧打出個好歹來也不可能,但他知道這水坑抓魚的法子怕是不能長遠了,不管是孩童們的嬉鬧和惡作劇,又或是其他軍戶村民也學會了吃魚,這水坑捕魚又沒效率又沒保障。

  當然,周青雲用箭射魚這個不能指望,向伯不在家才能這麼胡來,偶爾一次還好,要是被發現了打罵都是輕的,朱達能看出來,向伯對這張弓看得很重,怎麼抓魚捕魚要用別的法子了。

  “多虧那天多挖了幾個水坑。”朱達慶幸說道,和周青雲一起沿岸尋了過去。

  只有常來的那個水坑被破壞了,其餘幾個里面都有魚,但收穫也不多,朱達倒不以為河魚變聰明了,而是這個法子本就做不到穩定收穫,能抓到魚就是好的。

  自從有了匕首短刀、取火家甚和比較寬裕的鹽貨,在河邊處理魚就迅速很多,去掉頭尾雜碎,抹上鹽和野草香料簡單熏烤,然後帶回去就好,這次朱達沒有用太多魚下腳料去做誘餌,而是準備帶回村子。

  這些東西看著黏糊糊的,腥氣又大,在一旁的周青雲死活不願意伸手,還皺眉說道:“這麼噁心的東西帶回去幹什麼?”

  “餵狗,餵雞,埋在樹下面還是好肥料!”朱達簡單回答說道,當年學食品加工的時候他認真學習聽講,課餘時間也都在圖書館中,不僅本專業學得不錯,相關知識也很了解,食材的全面利用就是其中部分。

  村里養的幾條狗都是吃剩飯剩菜,或者放出去自行覓食,雞則是佔用糧食,摻雜野菜,他們也缺乏動物脂肪,這些魚身上的下腳料處理之後剁碎,作為飼料很合適,狗吃了倒還好,雞鴨吃了則是會多下蛋,好處多多,從前不帶回去是因為要為捕魚的事情保密,現在都折騰開了,那就不能有任何的浪費。

  這個解釋讓周青雲愣怔了下,瞪著眼睛說道:“你來我家真是為了學武嗎?”

  回去之後開始忙碌午飯,雖然只是拜師後第一次正式下廚,可從前輕車熟路,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向家對朱達也沒有藏私,地窖和廚房都讓他看了,有什麼食材糧食都可以取用。

  這向岳到底是私鹽販子,又經常領著周青雲上山打獵,家裡肉脯肉乾的不少,存糧也是多多,就連油鹽醬醋都很豐富,這倒是讓朱達有了施展手藝的空間,他沒有毫無節制的浪費,但做出來的東西又讓向伯和周青雲驚訝,吃的連連叫好。

  他們本以為朱達只會做魚,沒曾想那些不起眼的蔬菜也能那麼好吃,看著向家老少吃的這麼高興讚歎,朱達偶爾也回想當年,自己學的是食品加工還是烹飪又或者是養殖……

  當然,朱達也不會太精細出挑的烹飪手法,條件也不允許,只是這個時代的人,又是在白堡村這等封閉所在,見識實在有限,朱達所會的儘管不多,可對於這裡的人來說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吃完之後收拾,下午還要練刀然後打熬身體,朱達開門見山的和向伯說道:“師父,那挖坑捕魚的法子快不好用了,現在我要弄些器械過來,還請師父幫忙。”

  朱達提出要求後,向伯沒什麼疑義,乾脆的答應說道:“三天后就給你弄回來,明早我就出門,你們兩個不要偷懶!”

  對方的干脆利索讓朱達也覺得輕鬆,拜這樣的師傅,和這樣性格的人打交道很舒服,他或許不懂,但答應你了就一定要做到,不過朱達也知道,向伯目前沒有什麼別的選擇。

  一聽向伯要出門,周青雲臉上露出興奮神sè,他這表情自然瞞不過向伯,這邊正要呵斥,卻聽到外面有梆子聲響起,屋子裡立刻安靜下來,齊齊向外看去。

  “各位鄉親去李家院外,大老爺派人傳令,李總旗有大事要說,男女老少都去,別少了一個。”李應和李和輪流吆喝喊道。

  屋中三人鬆了口氣,有了昨晚經歷遭遇,聽到急促的梆子響,大家下意識的以為是賊兵來襲,估計村中其他人也是同樣,看似輕鬆無事,實際上都是戒備深重,警惕非常。

  “上午才說過建土牆,抽丁巡邏,這還沒過兩個時辰,又折騰什麼?”向伯悶聲念叨了句,這“大老爺”的傳令,想必是衛所裡武將傳下,肯定不是小事,大家都要過去才行。

  在村頭匯聚的人群中,朱達看到了父母,父母親表情裡全是關心和擔心,估計覺得自家兒子吃了很多苦,朱達笑著湊了過去:“爹娘,晚上等我回去做飯,咱們一起吃。”

  “小達,練武累不累?”母親朱王氏關心的問道。

  “不累,挺好的。”朱達笑著回答。

  倒是父親朱石頭沒有關懷,只是催促說道:“快去你師父那裡,你爹和你娘會做飯,你晚上回不回來要聽你師父的!”

  在這個時代,師徒關係被看得很重很嚴肅,朱達明白這個,和家人說了幾句就快步跑回去。

  這幾天朱達和周青雲一起吃飯玩耍,昨夜向岳去朱家吃飯,這些事不少村民都注意到了,但都沒當回事,可今早村民集會,看到朱達和向岳在一起,這中午又是看到,再粗疏的人也注意到了,同村鄉親也沒什麼可避諱的,很多人就好奇的過去詢問。

  朱達的父母有些為難,但也知道這個瞞不住人,一五一十和別人講了,一聽朱家的獨苗拜了村里凶人鹽販向岳為師,各個都是咋舌,心想這向老頭做得是亡命勾當,手上又沾著血不吉利,你們朱家小門小戶的倒不怕被連累到,倒捨得那根獨苗。

  中午時分還有人在外面,這集會應該是要全員到場的,所以大家都在等,在這死水一灘的百戶小村里,朱家獨子拜師私鹽販子的消息可算是大新聞了,人人都覺得新鮮,都覺得朱石頭和朱王氏兩口子腦子壞掉,徹底糊塗。

  可話說回來,原本朱家人丁單薄,村里各家都不把他們當回事,但一聽和向伯那凶人掛上關係,不由自主的都客氣幾分,甚至帶了敬畏,平時鬧矛盾人丁多的不怕人丁少的,打起來也不吃虧,但向岳可是會動刀的,還勾連著村外的廝殺漢,這可就要小心些了。

  村民百姓沒什麼城府,禮數分寸把握的很差,一旦有了忌憚和敬畏,立刻表現的頗為明顯,朱家夫婦清晰的感覺到了,一時間頗為感慨。

  “小達這拜師真拜對了。”朱石頭小聲說道。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人還沒有到齊,村民都有些不耐煩了,個別膽大的都想溜走,但李總旗家那兩個遠房親戚卻沒有一點含糊,一個人也不讓走,這種認真勁漸漸的讓大家覺得事情不對,曬場上變得安靜,關於朱家拜師的小聲議論也停下來了。

  等拾柴打草的一個村民被喊回來,白堡村的人已經齊了,還有孩子哇哇的哭,也被家人制止,每個人都在琢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過多久,李總旗李紀走了過來,看到李紀的表情,村民心中的忐忑更甚,因為李總旗臉sèyīn沉,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這邊吸引過去,連天際依舊飄蕩的烽煙都沒什麼人理會了。

  “大夥都來齊了,衛所羅大老爺有吩咐,現在韃虜犯邊,賊兵作亂,要整軍備武。”李總旗揚聲說道。

  “整軍備武”,聽到這個詞的朱達精神一振,他要學武自強,當然對這類事格外關心,但朱達隨即就注意到村民的表情,特別是幾個年齡大的,臉sè直接黑了下來,看著李總旗的眼神也變得不善。

  站在個土台上的李總旗嘆了口氣,抬高聲音說道:“從今日起,每百戶抽調三十丁去懷仁千戶所練兵,自備糧草兵器,一月一輪換,後日出發!”

  話音未落,下面已經轟然,人人臉sè難看,個別脾氣暴躁的已經叫罵起來。

  向伯同樣臉sè不好看,搖頭悶聲說道:“真是孬種,真是混賬!”

  這“整軍備武”的因果朱達已經想明白了,這是白堡村的大禍事,是會讓人傾家蕩產的大禍事,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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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3-24 22:09
第二十四章一盤散沙

  百戶有一百軍戶,每戶有一人為衛所兵丁,抽三十丁,也就是有三十戶人家的頂樑柱要去懷仁千戶所“整軍備武”。

  向伯向岳已經進入師父的角sè,開始為朱達和周青雲解釋:“徭役的事常見,去指揮和千戶那邊做幾天活,遇到善心的還會管兩頓飯,不算是太苦的差事,可這次一去三十天,還要自帶糧草,這就是大耗費了,人在外面吃用都比家裡多不少,這一丁三十天的耗費比兩個人在家吃用一個月的還要多,何況抽調的還都是男丁勞力,什麼活都不用乾了。”

  話說到這裡,朱達已經想明白這件事了,白堡村里絕大多數人家都是勉強糊口,交完秋糧之後家裡存貨都有限,熬過去春荒和夏荒已經很不容易,何況這樣的橫生枝節,去了三十天之後,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怎麼過去?

  何況被抽調的都是家中主要勞力,在真正封凍入冬前還有不少活計要忙,砍柴打草甚至出去做點零活,家裡多少有個貼補,這一走,什麼都沒了,細想想,白堡村每一戶人家都有破家的禍患。

  他能想通,其他人也很快想得明白,人聲喧嚷已經壓不住了。

  “咱們軍戶是種田吃糧的,打仗拼命的事情都是無賴漢才去,讓我們去整軍備那啥有什麼用!”

  “就是,就是,交了那麼多皇糧國稅,憑什麼還要做這麼多!”

  “春夏的時候就為老爺們出力忙活,他們家連牛馬都不捨得用,讓我們辛苦,那時候好歹還給口飯吃,怎麼現在要自帶糧草了!”

  吆喝叫罵響個不停,朱達擔心的看向父母,發現父母雙親臉上的憂慮愁苦神sè還要甚於旁人,他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幫上,一時間心裡亂糟糟的。

  向伯帶著他們站在一邊,頗為淡漠的看著這亂糟糟的情景,嘴裡還沒忘了解釋:“大同這邊已經過百年了,衛所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指揮使和千戶們還不敢做得太過,以往出徭役多少給口飯吃,這次倒是撕破臉了,不知道什麼心思。”

  下面喧鬧著喊“不去!”“不去!”,喊的人越來越多,上面的李總旗也急了,怒聲吼道:“大老爺們交辦下來的差事,哪是你們說不去就不去的,我又沒什麼好處在!”

  “誰知道是不是你假傳消息,我們不去!”不知道誰吆喝了這麼一句。

  “混賬,這對我有什麼好處,你們別和我撒潑耍賴,真要是到期不去,大老爺派了親兵下來,到時候可不是出力的事,還要抽筋扒皮的出錢!”李總旗怒聲大罵,大家到這時候什麼鄉親情誼都丟在一邊。

  “就算大老爺來了也要說理,年年都沒有餘糧,去了來年還不得餓肚子,那時候怎麼辦,鄉親們都別去,等大老爺的親兵來了,咱們磕頭講理去!”一個壯年漢子吆喝著喊道。

  這人朱達認得,是陳家的長子,因為弟弟在縣城裡做小生意,人比白堡村其他百姓活泛,被當成個有見識的,此時他喊的也最歡。

  “陳大狗,你少在那邊扯淡,等大老爺的親兵過來,你們磕頭他們直接用馬踩過去,你們說理他們直接拿刀砍了去,我家老二都被打折了肩膀,你以為你是誰,你不知道那幫人兇惡嗎?”李總旗此時倒是冷靜了,盯著那陳大狗說道。

  話沒說完,場面就跟著安靜下來,指揮和千戶們手裡的親兵可不是鬧著玩的,那些人騎馬帶刀,每日里不種田乾活,只是打熬身體習練武藝,尋常軍戶誰也不是對手,幾十年來,這些親兵家丁橫行霸道都已經成了規矩,想想他們的兇惡蠻橫,誰也不敢吆喝了。

  李總旗吐了口氣,黑著臉掃視一圈,悶聲說道:“那今天就把去的人定下來,明天我先把名單報到懷仁千戶所那邊去,後日你們不去的,自己掂量掂量。”

  下面更加安靜,李總旗李紀這也是撕破了臉,甚至不給人偷姦耍滑的機會。

  “陳大狗……”李總旗先點了陳家老大的名字,話音一落,就听到有兩位婦人嚎哭起來,那是陳家奶奶和陳大狗的婆娘,陳大狗的臉sè也變得極為難看,剛要說話,卻看到上面李總​​旗把手放在了刀柄上,眼神好似要吃人一般,立刻不敢說話了。

  只聽得這李總旗一個個名字點過來,誰被點到都是女眷哭號,男人垂頭喪氣,就和家裡死了人一樣,朱達清楚的看到父母臉sè發白,緊張萬分,但他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在那裡跟著著急。

  等三十個人名都點過去,始終沒有提到朱家人的名字,朱達這才鬆了口氣,看向父母,發現雙親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在那邊納悶為何自家沒被選上。

  剛才點名的時候朱達一直跟著看,再看父母臉上不可思議的表情,突然明白了雙親為何那麼緊張,遠超於同村鄉親的緊張,因為朱家人丁稀少,在村里屬於最弱的人家,平時很多小事不起眼,或者忍忍或者不在意,但一到這等牽扯到自家利益的大事上,人丁稀少的朱家就會被欺負到,上面指派挑選也會選這等人丁稀少,無依無靠的,這樣的人家得罪起來後果小一些。

  朱達臉sè肅然,他這十二年的人生極少注意到這些,可以說到現在才明白父母為自己付出了多少,又忍氣吞聲了多久,自己一定要有所回報。

  剛想到這裡,卻看到一個瘦高的漢子滿臉不忿的站出來,指著父親朱石頭喊道:“憑啥不選朱……”

  話說了半截卻是停住,身子一顫,臉sè難看的又是縮了回去,朱達知道為何,方才向伯冷冷的望過去,那瘦高漢子立刻膽怯後退,不敢再說。

  朱達心中大怒,這瘦高漢子姓蘇,平日里婆姨經常在李總旗家當差伺候,自覺的在村里有幾分體面,這時候就蹦出來了,向伯在村里的地位在此刻體現的很清楚,或許大家不敢接近,但一定是敬畏異常,人不能不吃鹽,何況這向伯手裡還有一口刀。

  土台上的李總旗瞪著那蘇家漢子,臉sè異常難看,不過下面的氣氛已經被土台上挑起來了,無人敢說朱家,但其他家可以說。

  “為什麼常家不去人,他們家兩個兒子……”

  “我們家老大腿腳不利索,怎麼過去……”

  “為什麼……”

  去的人家質疑不去的人家,不去的人家嘶聲辯解,很快就變成了互相叫罵,甚至要動手打架,男女孩童都參與了進去,場面混亂無比。

  這時候抽身事外的人有兩方,一邊是朱家三口和向伯老少,一邊就是李總旗家那邊,李總旗家不必說,自從朱達拜了向伯為師之後,朱家也有一點超然了。

  看著亂糟糟的曬場,什麼鄉親情誼,什麼田園和睦,都在眼前粉碎不見,平日大家的和氣和溫情在牽扯到自家利益的時候,立刻變成了赤裸裸的爭奪和仇恨。

  不是沒有人嫉妒的看向朱家,村里最好欺負的幾家就包括人丁稀少的朱家,可再看看向岳腰間那口刀,想想那些傳聞,每個人都不敢去冒險。

  朱達這麼愣怔怔的看了會,心裡最後一絲幻想也消失無踪,這就是個人吃人的世代,當到了危急時候,甚至還沒有到真正的危急關頭,就變成了眼前這般模樣,醜態百出,令人寒心絕望。

  自己能做什麼?作為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自己現在什麼都做不了,貿然改變,反倒會惹禍上身。

  朱達沒有走神太久,他很快就是轉身,對著向伯鄭重其事的作揖為禮,肅聲說道:“多謝師父,沒有師父照顧,這次徒兒家就難過了。”

  向伯瞥了眼,哂然說道:“咱們都是窮漢,別弄些官家的做派,我收你做徒弟,你家的事我就要管。”

  話雖如此說,可向伯對朱達知道感謝還是很高興,繼續說道:“也不光是我的功勞,你在李總旗家那番話說得好,讓他覺得你不簡單,這次除了看我的面子,還有你自己的本事。”

  “全靠師父指點。”朱達沒有自矜自滿的神情。

  亂糟糟的場面還在繼續,李總旗面sè難看的站在土台上,開始還呵斥制止幾句,後來乾脆冷眼旁觀,但他的長子和兩個遠房親戚,手裡卻都已經拿上了大棍,胳膊不方便的次子李和單手把朴刀帶過來了。

  在人群中的朱達父母手足無措,周圍的人鬧歸鬧,撕扯歸撕扯,倒是沒什麼人針對他們,兩口子慢慢的閃了出來。

  此時的向岳轉頭看向天際,朱達和周青雲也跟著望過去,天際淡淡的烽煙又多了幾道,儘管知道相隔很遠,可還是讓人心裡沉甸甸的。

  向伯轉過頭,臉sè已經不那麼默然,帶上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看了看依舊紛亂,而且馬上就要動手的人群,悶聲對朱達說道:“朱達,你能找個法子平了這亂子嗎?”

  “向伯,朱達一個人怎麼打得過這麼多人?”邊上周青雲張大了嘴說道。

  “蠢貨!”

  “師父,徒兒試試!”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5 18:21
第二十五章曉以實利

  聽到朱達的回答之後,向伯點點頭,走到李總旗身前低聲說了幾句,李總旗李紀詫異的看了朱達兩眼,臉上有明顯的猶疑神情,向伯轉身對朱達招手,示意他過去。

  當朱達站在土台上的時候,下面已經不那麼亂了,這倒不是他的功勞,剛才向伯過去的時候,很多村民都已經留意了。

  留意歸留意,亂還在持續,那向伯和李總旗也沒有出頭幫著叫停的意思,倒是站在一旁的周青雲很著急,想幫忙卻不知道怎麼幫。

  朱達明白這是個考驗,要是連人群都安靜不下來,就不要提其他,倒不是大人們為難,而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出頭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他轉頭看了看,李應腰里還別著梆子,朱達走過去要來,用力的開始敲打。

  “噹噹當”的梆子聲響起,下面的叫罵推搡哭喊總算停了,即便場面安靜下來,朱達的敲打也沒有停,直到村民們臉上都有煩躁神情,他才住手。

  土台也不過兩尺高的,朱達站在上面,和下面小三百雙眼睛對視,心裡也有點發虛,就算那二十幾年的人生中也沒有這樣的時刻,但他還撐得住,畢竟見過太多的場面,不會做也知道學著做。

  “鄉親們,各位長輩,李總旗讓我和大家說幾句話。”朱達揚聲說道,先把李總旗這尊小神抬出來。

  下面的村民都注視著朱達,倒不是他們被鎮住了,而是剛才折騰的太過,大家都需要歇息喘息片刻,順便聽聽而已。

  “自帶糧草去忙活誰也不願意,這個不用說了,大夥都不願意第一波去,是不是害怕這一波過去,過了一個月會有什麼變化,到時候早去的就吃虧了,晚去的總歸可以想想辦法,鑽個空子什麼的,甚至可以不去了。”

  朱達這話說完,下面村民彼此看看,都沒有出聲,因為他這番話是大實話,把村民心裡的那點小算計直接揭出來。

  “在家吃用三兩,出門吃用一斤,咱們繳租之後,要指望手裡的糧食撐到明年收成,本來就不太夠用,誰家要是出差事的話,一個人一個月吃了兩個月的量,明年怎麼撐得住,大夥是不是為這個操心?”

  村民們一陣騷動,沒去的神sè暗自慶幸,被點名的表情焦躁,還要出聲爭辯,朱達伸手向下壓了壓,大家又都是跟著安靜,他方才的兩段發言說得清楚明白,已經讓人覺得可以聽下去,每個人心裡都是亂糟糟的,有人分析明白也是好的。

  “這個差事是說不去就能不去的嗎?不能,能硬抗的過去嗎?也不能,我們再這裡折騰,大老爺家騎馬帶刀的親兵一來,到時候不但要出差事,還要吃皮肉苦頭,還要出錢出糧送禮,到那時候,虧欠的更大,咱們能不去嗎?”

  朱達的連續自問自答讓人眾人都是無言,那些被點到名的愈發焦躁,想要出聲反駁。

  “鄉親們,這三十位去的不是為他們自家去的,是為咱們白堡村全村一百多戶人家去的,那麼他們自帶的糧草就不能他們自家出,大家按照人頭戶數分攤,每一家都不用割肉,要是一個月後有什麼變化,去的也不至於過不下去。”

  “出丁的那是該著他們去,憑什麼要大夥分攤幫襯!”有一人高聲喊道,旁邊人都在跟著附和,自家不出丁,誰管其他人死活。

  這話一說,下面又是騷動,向伯的臉卻冷了下來,向出聲這人看去,那人縮了縮,可其他人還在七嘴八舌的吆喝,一時間也壓不下去,向伯本以為這就要亂了,沒想到朱達還在繼續說。

  “出丁的人也是為了咱們百戶出的,大家不要只看這一個冬天,這三十戶人家要是破了,地被收上去或者荒掉,他們負擔的租稅就會攤到大伙頭上,到時候咱們大家種一樣的地,卻要多交幾成的租子,咱們又能撐多久!”

  到這個時候,下面徹底安靜了,只剩下朱達稍顯稚嫩的聲音飄蕩:“不要說交租的事情,村里人口少了,有外人摻進來,這日子你們還能過得下去嗎?和別的百戶爭地爭水的時候,還能爭得過嗎?現在外面鬧賊,日子久了,外面人知道我們村子人口少,容易下手,我們人口少了這麼多,咱們怎麼防得住,話說到底,這次別人出丁你們不分攤,下次輪到你,你又怎麼辦?”

  “就算沒了人,這地也要安排人來種,咱們衛所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田地,少一個人補一個人,沒不了的,我們村還是那些人。”有人猶疑著說道。

  朱達在台上嗤笑幾聲,不屑的說道:“大老爺盯著咱們這些地呢!咱們村靠著河,都是上好的水澆地,好不容易空出來了,哪會再安排,還不只是自家拿了,到時候給你們幾塊靠山不靠水的,哭都沒處哭去!”

  這話說完,村民百姓徹底安靜了,彼此看著,剛才劍拔弩張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只是站在後面的李總旗臉sè很不好看,遲疑了下,還是轉頭問向伯說道:“大老爺盯著地的事,是你和小孩子說的嗎?要招禍的!”

  “老漢都不知道這個,倒是今天這孩子說了我才明白,咱們村這些水澆地,的確被人惦記著,只怕這齣丁也和這個相關,這幫老爺就等著過來收地呢!”向伯悶聲回答。

  兩人對視一眼,向伯皺著眉頭問道:“李總旗,這事你沒摻和吧!”

  “我摻和這個作甚,我是這百戶的總旗,軍田要是被上面吞了塊,第一個要哭的就是我,還是王百戶看得明白,早早去大同那邊做生意了,留著我這個沒能耐的苦熬!”李總旗的話也不太客氣。

  感慨過後,二人都看向前面的朱達,李總旗感慨說道:“這孩子還真是開了竅,這些道理平時我都想不明白,沒曾想他說清楚了,不知道是誰教的。”

  儘管知道朱達拜師向岳,可李總旗壓根就不認為向岳能教出來,向岳對這個也很坦然:“我也不知道誰教的,可他自己能說這麼明白,也是好大本事。”

  以白堡村這樣的保守和閉塞,除了少數幾個見過世面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活的渾渾噩噩,朱達剛才這番話的見識向岳和李總旗李紀都自覺的說不出,想不清。

  朱達沒覺得自己如何高明,但他知道自己比村民要高明許多,身後兩位成人的話語朱達聽得很清楚,指揮和千戶們對土地的覬覦他是分析出來的,可這也不是什麼難事,這十二年記憶中的零零碎碎,父母和村民的議論,各種傳聞,這些話旁人無非就是日常生活,但仔細去想,裡面卻有很多信息。

  除了這個白堡村面臨的風險,其餘的分析都是那二十餘年受過正常教育,正常學習,正常工作的人所應該具備的基本技能,在學校裡,在社會上,在那個信息爆炸的環境中,只要不是太過懶惰自棄,總會養成這樣的邏輯分析和理性的思維。

  可那二十餘年的正常和尋常,放在這個時代就是超凡,朱達看著沉思的村民們,心裡突然有了自信,突然覺得自己很強,自己或許沒有適應這個人吃人的社會,要努力學會武藝,學會殺人傷人的本領自保,但自己也有優勢,有系統的學習,有廣博的雜聞,有處理複雜情況的鍛煉和實踐,這就是自己的優勢,而且是極大的優勢。

  朱達原本意識不到這些,因為他覺得那二十餘年所學習到所經歷到的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就和魚在水中,鳥在天上一般,可這些日子的經歷讓朱達知道,這一切並不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當年在課堂上,老師曾說過典故,你們現在不認真學習,是因為你們覺得上學是理所當然,覺得上大學也是理所當然,你們知道向前十五年,有多少人只能上六年學嗎?甚至連六年學都上不了,你們知道在前三十年,很多人都上不了學嗎?你們知道更從前的時候,連活著都很難嗎?

  當時大家都是無所謂的態度,即便朱達自己出身福利院,也沒覺得老師所描述的如何激勵人,溫飽和教育難道不是最基礎的嗎?直到朱達自己上了社會,了解的更多,才發現老師所說的在國內還有殘餘,在外面的窮苦國家還是慣常,一切都沒那麼理所當然。

  到這個時候,看著下面渾渾噩噩的村民們,朱達突然覺得豪情壯志充滿胸懷,他用力的握緊了拳頭,不是為了鼓勁,而是讓自己冷靜下來,歸根到底,自己還是個窮苦農戶家的少年,不管有什麼志向,不管有什麼本領,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活下來,好好活下來,更適應這個時代,這樣才有資格談其他。

  “……朱家小子說的也有道理,都是一個村的,沒道理別人為咱家忙活,咱一點忙不幫……“

  議論聲又是響起,大家漸漸通情達理起來,這個時候,沒有人說人丁單薄的朱家為什麼不去的,這不是因為向伯的威懾,而是覺得理所當然,這一席話後,朱達隱約已經有點主心骨的意思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6 18:37
第二十六章猜測種種

  剛才還差點打起來的村民們此刻終於想起來了彼此是鄉親,也意識到利益攸關,慚愧和疲憊讓氣氛和緩了許多。

  可朱達知道事情還沒結束,如果不把一個關鍵解決,那麼等下還要吵鬧打罵,他沒有繼續喊話,而是轉過頭對李總旗李紀說道:“總旗大人,現在要您做表率了,分攤出丁人家的糧草,還要總旗大人先應承下來,而且還要比一般人家多出!”

  總旗是從六品的世襲武官,可不管上面老爺們還是下​​面的軍戶們,誰也不把這個當事,聽朱達喊“大人”,李總旗覺得全身從內到外的熨帖,可聽到整句話,立刻反問:“我憑什麼出?”

  人皆如此,道德高義都是希望別人去做,自家利益一分都不要少,這李總旗李紀也是如此,總旗再小,也是管著這個百戶的,理應有這樣那樣的特權,剛才念叨了那麼多,根本沒想到會牽扯自家。

  “因為白堡村是總旗大人的根本,這個百戶破了,總旗大人也就弱了,這個百戶在,總旗大人你今天給出多少,以後都可以賺回更多,再說了,總旗大人你不差這點糧草!”朱達朗聲說道。

  李總旗李紀愣住,向伯愣住,而站在一旁的李應臉上糊塗和若有所思交雜,片刻之後,李總旗李紀表情複雜的看了眼朱達,悶聲說道:“你這孩子以後會有大出息!”

  說完這句,李總旗向前一步揚聲說道:“鄉親們,我李紀願意分攤出丁五家這一個月的糧草!”

  下面頓時安靜,再接下來議論聲猛地高起,可氣氛卻沒有緊張,有人吆喝說道:“既然李大爺都這麼說了,我們該出多少就是多少,李大爺你牽個頭,我們沒二話! ”

  以往誰代表大家回應,往往會引來酸話怪話,但這次卻難得的意見一致,都是讚同。

  “這還真是個百戶的樣子了!”身後向伯感慨,現在的白堡村村民和方才完全不同,從一盤散沙變成了團結一體,大家共渡難關,彼此幫扶,團結自然而然的生出。

  李總旗退後一步,笑著自嘲說道:“以往攤派糧草人丁,誰都覺得我會剋扣,這還是第一次這麼敬我!”說到這裡,李總旗李紀琢磨了下,笑著對朱達說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總旗大人,現在是抓緊把分攤的糧草收上來,然後送到出丁的各家,等臨走前,晚輩再去和他們交待幾句,還有,修築土牆和巡邏的事情不能懈怠,今天就要做起來,讓出去的人放心安心,也讓大家覺得,不管出去的還是留下的,誰也沒有偷懶佔便宜。”

  他這邊滔滔不絕的說完,李總旗李紀看了眼向伯,滿是驚訝的說道:“這話說得真是在理,把人心都琢磨的通透,老向,你這徒兒真了不得,我剛才還在琢磨,咱們白堡村是沒這樣的人,可再想想懷仁千戶所的千戶也沒有,僉事、同知和指揮們也不沒有,清軍廳裡的人精也做不到,他這是跟誰學的?”

  衛所從上到下,指揮使為正,指揮同知和指揮僉事是副手,清軍廳則是衛所裡的具體辦事衙門,裡面都是文吏,這些人或者見多識廣,或者是勞心動腦的,這就是李總旗所知道的聰明人了,可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比不上朱達。

  的確,朱達思考事情的角度和邏輯,分析解決的能力,還有這擔當和大氣,都是超過他們,更不要說這侃侃而談,能說服旁人,多少人或許能想得明白,卻沒辦法表達出來,可這朱達不光出sè,而且很全面。

  “這樣的人物,不該出在咱們這個小村子啊!”

  “李總旗,你先抓緊安排糧草和出丁的事,朱達反正在這個村子裡,什麼時候再想都不遲。”對那李總旗的感慨,向伯根本不理會,只是催著對方辦正事。

  李總旗李紀笑呵呵的下去,李應和李和也連忙跟上,路過朱達身邊的時候都忍不住看幾眼,他們拿著刀棍都已經預備好開打了,沒曾想被同村這個少年幾句話就平息下來,而且這少年所說的話條理分明,句句說到心裡,本以為在這個小村子裡,他們自己就是最出sè的,今日和朱達一比,實在差的太遠。

  看到這個結果,朱達自己也鬆了口氣,儘管有些波折,但總算順利解決,看了眼身邊的父母,卻發現雙親臉上全是驚愕和迷惑,朱達一愣,心想難道不該是欣慰嗎?他回頭看了看向伯,發現自己師父眉頭緊鎖,正盯著自己看。

  朱達心猛地一跳,已經反應過來,這個表現根本不是自己的表現,一個從小生長在白堡村,沒離開村子周邊三里的十二歲少年,怎麼就有這樣的見識和談吐,這根本不是朱達該有的,“鬼上身”“撞邪了”這些迷信荒誕的說法並不是沒有人信,條件合適,機緣合適,就會被催發出來,會有不可測的禍患。

  “今晚喊你爹娘一起去我哪裡吃飯,有些話要問你!”身後向伯沉聲說道,朱達連忙點頭,腦子急速的轉了起來。

  儘管說定了共渡難關,李總旗家的糧草也先拿了出來,出丁的那三十戶人家負擔沒那麼重,可離家一月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村子裡的氣氛已經沒有農閒時分的清閒,依稀帶了幾分凝重,而且天際的烽煙始終沒有消散,甚至還多了幾道,每個進進出出的村民都忍不住看幾眼,然後匆匆回家。

  向家已經有食物的香氣瀰漫,燒魚,燉肉,還有可口的拌菜,少不得還要熱點燒酒,向家不必說,原本很容易被選上的朱家也沒有出丁,按說應該氣氛輕鬆,有些過節的氣氛,可屋中氣氛很是肅然,周青雲看著飯菜直嚥口水也不敢動筷子。

  “當家的,小達就是咱們家孩子,你還問啥,小達好不容易活過來,就別……”朱王氏念叨個不停。

  “你個婆娘懂什麼,真要有什麼不對的,早些請人做法還能治好,不然不光小達遭殃,全家都要跟著倒霉。”父親朱石頭滿臉肅然。

  坐在下首的朱達面無表情,心中卻是苦笑無奈,自己表現的的確太超常了,讓父母胡思亂想,這等迷信雖然荒誕可笑,可卻真真切切的影響到將來,無論父母這邊的撫養還是師父的教導,可能都會引起麻煩,即便不會這麼極端,心裡有了芥蒂也是不好的。

  “爹、娘、師父,我的確是隱瞞了些事。”朱達先開口說道。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朱王氏猶豫了下,帶著點哭腔說道:“你只要是小達就好,不管怎麼樣,爹娘都認你這個兒子。”

  這話讓父親朱石頭低下了頭,然後又是抬頭,澀聲說道:“向老哥,我看也沒什麼可問的。”

  “問不問在你們,我也不信什麼神魔鬼怪的,可朱達這心竅開的有點大了,這心思腦子就算大人都未必有,這到底是跟誰學來的,老漢不問清楚,心裡總是懸著!”向伯毫不退讓。

  此刻的朱達心裡忍不住笑,可表情還要盡可能的嚴肅,看著父母和師父說道:“孩兒在外面玩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人,這人倒在野地裡,身上穿著破爛,孩兒不太懂事一時心軟,就把半塊餅子給他吃了,還去弄了瓢涼水…….”

  “娘不是讓你遇到生人離遠點嗎?被人拐了怎麼辦啊!”母親朱王氏忍不住念叨了句。

  “……那個人醒了之後,說要多謝我救命之恩,讓我每天去找他,還不要告訴別人,孩兒去了之後,他就教我各種東西,孩兒覺得也沒什麼用,但覺得要玩,還是跟著學了……”

  “……那人始終不說自己叫啥,讓我喊他野人,還說以後有緣就能見面,孩兒也聽不懂,一個月前,這人說要回家了,不能再教我東西,臨走的時候在我腦門上拍了一巴掌,孩兒就昏昏沉沉的,回來就病了……”

  對於經歷過信息爆炸時代的朱達來說,編個故事,而且還要像模像樣的故事很簡單,他這個故事幾分真幾分假,把時間都串在一起,有個野道人曾在村外經過的事情是真的,得病瀕死的事情也是真的,而且每天家長都在忙活農活,顧不上孩子,孩子一天總有幾個時辰對於父母是完全不知道做什麼的,這個空檔怎麼說都可以,無非是合乎邏輯。

  而且朱達沒有說太多的細節,盡可能的模糊,說多了細節容易暴露,模糊留白讓父母和老師去想,這樣更容易糊弄的過去。

  果然,他這邊說完,朱家父母滿臉釋然,對他們來說有個解釋就好,甚至這解釋不合理他們都會接受,一個活著的兒子才是最重​​要的,而另一邊的向伯向岳則是滿臉嚴肅,等朱達說完後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說道:“這些話你不要再和外人說了,不然會招來禍患,官府和綠林的人物都會找上來!”

  “為什麼?”朱達沒想到自己編的故事會有這樣的後果,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十有八九是教門裡的要緊人物,在咱們這邊落落腳,要出塞去投韃子的!”說這話的時候,向伯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教門?教門是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7 18:00
第二十七章不是正道

  朱達對“教門”這個詞完全陌生,他第一想到的是和尚道士,可白堡村這邊唯一和神怪相關的就是村頭的土地廟,已經破敗的不像樣子,只有老人偶爾還會去拜下,而和尚道士這種出家人,雖說在白堡村看到過,可次數實在有限,這裡太窮,出家人懶得過來。

  按說自己陌生,說明父母和鄉親們沒有提起過,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太熟悉的事物,可向伯說出這個詞之後,父母的臉sè都是大變,母親朱王氏更是急忙說道:“小達,那個道人的事千萬不能和外面說,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是要招來大麻煩的!”

  看著朱達還有詢問的意思,沒等他父親朱石頭開口,向伯很是嚴厲的說道:“不要打聽什麼,該知道的早晚會知道,那個道人沒和你說他的來歷,就是怕給你惹來殺頭的罪過,明白嗎!”

  氣氛如此嚴肅,朱達也只能將心中的好奇壓下,連忙點頭答應,那邊向伯警告朱達之後,又頗為鄭重的對朱家父母說道:“請二位放心,老漢曉得輕重,這話不會和外面亂說亂傳!”

  這野道人的話題讓本來和睦放鬆的氣氛煙消雲散,大家也沒心思繼續多聊,簡單吃過就是散去,朱達跟著父母一起回家,路上甚至沒有閒聊,到家父親朱石頭才又是警告一番,朱達這才明白,敢情父母在路上什麼話都不敢說。

  臨睡前朱達倒是能猜到一二,“教門”十有八九和謀反之類的大罪相關,要不然就是官府對“教門”查禁的很嚴,想想那二十多年人生的見聞,也很容易想明白,在炕上他很是感慨,這個村子看似淺薄閉塞,可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因為父母長輩覺得要保護孩童,或者覺得沒必要和孩童說這麼細,但這些信息對自己很有用……

  往日里就在思考和總結中迷迷糊糊的入睡,可今夜怎麼都睡不著,村里時不時有哭聲傳過來,雖說不是出遠門,可家里人耗費糧草要遠離一個月,很多人家還是不好受。

  朱達倒是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對於白堡村的絕大部分人來說,出村過夜都是個大事,很多人連鄰村都沒去過幾次,更不要說幾十里外的懷仁千戶所,朱達一方面覺得能理解,一方面又覺得不可思議,這幾十里的距離,當年不過是他越野跋涉一天的路而已。

  第二天村子裡忙成一團,李總旗喊了幾戶人家在村里收取分攤的糧草,昨日大家想明白歸想明白,一旦真要把糧草交出去,少不得算計吵鬧,朱達早早的去了向伯那邊,路上和村民相遇,他笑著打招呼,對方往往不知道如何應對,倒不是拒之不理,而是有些不知所湊,尷尬一笑就擦肩而過。

  昨日里朱達侃侃而談,給大家把一切都謀劃好了,大家都覺得這是和李總旗差不多的人物,但面對面一看卻是個十二歲的少年,想要客氣敬重表達起來又尷尬,也只能笑笑過去。

  朱達對這等態度根本就不在意,他現在只是想把武藝練好,到了向伯家之後,朱達本想著幫忙做活收拾,卻被向伯先考校昨日的刀術,讓他演練一番,然後校正了幾個錯處,又是一遍遍的重複訓練,和昨日初學相比,今天已經有些枯燥了。

  “沉住氣,別覺得煩,老漢我當年也覺得無趣,在鞭子棍子下面練下來了,等上了戰陣才知道有用,這累這苦算什麼,能保住命才最要緊!”向伯其實並不那麼沉默寡言,絮叨起來也很讓人心煩。

  不過今日上午的練習,卻比昨日提前了半個時辰結束,向伯就放著朱達帶領周青雲去河邊揀魚和鍛煉身體,朱達對這個有些納悶,心想沒道理第一天就覺得自己的鍛煉法子有用,不過這個做法是對的,照著執行就好。

  等兩個人跑出村子一里多地,朱達偶然回頭,看到向伯正站在村口望向這邊,朱達抬手揮了揮,向伯根本沒有理睬,但這還是讓他很感動,覺得心裡很暖,師徒關係才兩天,但這關心是確實的。

  水坑里沒有魚了,有兩個水坑應該是確實沒有捕到,但其餘的水坑倒像是進去魚然後被人撈走,而且捕魚坑還被人禍害了,倒是孩童少年們的做法,看到這一幕周青雲氣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齒的說道:“咱們藏在一邊,看看誰過來折騰!”

  “河又不是咱們的,管得著嗎?”朱達回了句,這個結果本就是意料之中的。

  不管是自家還是向伯家,魚的存量都夠幾天吃的,當然,這主要是周青雲那天用弓箭射魚的成果,一時間也不太著急,不過,當初和向伯談好的拜師條件就是要捕魚,這個事不能不重視。

  “把這幾個水坑填上,丟幾塊大石頭進去就行!”

  雖然沒有魚,但朱達也沒有就這麼丟去不管,和周青雲將幾個捕魚坑都徹底的破壞掉,他不知道接下來還有沒有魚進來,但對方就這麼瞎折騰,就不能放任對方糟踐魚的資源了。

  “師父,我要幾根很長的生絲,幾根細長的竹竿,能有一丈長最好,還要幾根縫衣針。”回到向伯家之後,朱達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他說出這些的時候很是忐忑,山西大同是大明北地了,這裡沒有竹子生長也不會有蠶絲,這兩樣買起來怕是不便宜。

  “買這個作甚?”

  “做個魚竿來釣魚!”

  生絲堅韌可做釣線,縫衣針燒紅了砸彎做魚鉤,竹竿則是魚竿,這就是很簡陋的釣魚竿了,簡陋歸簡陋,但釣夏米河裡面的魚足夠了,這個可比捕魚坑有效率的多,而且可以抓到更大的魚。

  看著向伯遲疑,朱達連忙補充說道:“要是價錢貴,幾根縫衣針和尋常線頭就好,竿子可以去山上想想辦法!”

  他知道要量力而行,向伯的家境在白堡村里算好的,可也說不上怎麼富裕,如果買釣具的錢太貴,一是負擔不起,二是不值得,朱達也有替代的手段,尋常棉線用油浸等手段處理增加柔韌,然後用細長的樹枝代替竹竿,也不是不能用。

  向伯搖搖頭,悶聲回答說道:“竹竿不怎麼好弄,生絲倒是容易,買不到就是買不到,和貴賤沒什麼關係,等出丁的人走了,老漢去給你買。”

  原以為竹竿到處都有,生絲稀罕,卻沒想到是這個回答,朱達下意識的跟著問道:“生絲好買?”

  “咱們山西產絲,當然好買。”向伯沒好氣的回答了句,倒是讓朱達一時間糊塗了。

  向伯能傳授的武技不多,練習起來也很枯燥,實際上這才是練刀的第二天,朱達已經沒什麼新鮮感了,不過他沒有厭倦,真正的孩童少年或許沉不住氣,朱達可不是。

  到了臨天黑的時候,朱達準備晚飯,向伯和周青雲倒是沒把他當下人使喚,大家一起忙活一起吃,只是不過他們做魚的手藝實在差勁,才剛開始收拾,那邊李總旗就來了。

  “明早我就要帶著去懷仁千戶所了,朱達你不是要叮囑大夥幾句嗎?今晚說,還是明早說?”李總旗開門見山。

  這詢問的態度已經是把朱達當成個大人,還是個懂事理見過世面的成人來看,朱達沒有因為這個就得意,只是很客氣禮貌的回答說道:“明早會和大家說。”

  李總旗也忙得不可開交,聽到這話點點頭就要走,朱達卻把他喊住,沉聲叮囑說道:“總旗大人,你去懷仁千戶所那邊肯定要和上面做個交接,如果不為難就和上面說一句,白堡村這邊的百姓難管,很容易鬧事,這次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他們來的。”

  “怎麼講?”李總旗先是一愣,連忙問道。

  “如果好管又老實聽話,那以後有什麼事都喜歡找咱們百戶的人了,李總旗你也支應不過來。”朱達笑著說道。

  李總旗李紀也不是傻子,其中關節一點就透,他琢磨了會,卻對旁邊的向伯說道:“老向,這朱達真不簡單,你說不是你教出來的,我現在倒是信了!”

  等李總旗出了院子,向伯拍了拍朱達的肩膀,搖頭說道:“這白堡村對你來說太小了,你也太可惜了。”

  朱達沒有回答,只是在那裡撓頭傻笑。

  “鄉親們,你們去了懷仁千戶所那邊,又是下面來的,又是鄉下來的,肯定會被人瞧不起,肯定會受欺負,那邊沒有人幫咱們,咱們只有自己抱團,村里的鄉親自己不幫自己,那就沒有人幫了!”

  “鄉親們,上面安排你們做什麼,不要立刻答應,要去和他們討價還價,不是讓你們找打,真要動手了你們就照做就好,不用硬頂到底!”

  “多跟別的百戶比比,咱們千萬不能多幹,一點都不要多幹!”

  第二天一早,朱達大聲和出丁的三十人講話,大家都聽得目瞪口呆。

  “朱家小哥,你說的這些會讓大夥吃大虧,要給大家說個明白才行!”下面有人大聲質疑,虧得是朱達前日讓人信服,不然早就有人衝上來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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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3-28 18:26
第二十八章夜驚

  “被人欺負了,哪怕是芝麻大的小事,也要立刻鬧回去,不然你忍了一次,就要忍第二次。”

  “這次多安排你們幹活你們乾了,下次還要多安排你們,每次都計較好,這才不會被欺負到!”

  對下面的質疑,朱達毫不怯場,揚聲做出了解釋,出丁和沒出丁的村民們聽到後都是安靜,朱達的話雖然不“和氣”,不講“道理”,可事實就是這般。

  “那為啥要和上面的老爺們爭辯,這不是找打嗎?那些老爺發火起來可要動刀的,你這不是給咱們招禍嗎!”喊出這個的是陳大狗,他是第一個被點名安排出丁的,心裡怨氣十足。

  大家質疑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在他們想來,上面的人都是老爺,安排的事情必須照做,不照做就會挨打甚至沒命,這朱家小子不用出丁,在那裡空口白話的煽動,是不是有什麼壞心眼,這人一提,下面立刻騷動起來,大有解釋不清就哄散的意思。

  “老爺們讓你幹什麼就乾什麼,你問都不問,那下次還要找你,就和欺負的人的事情是一樣的,軟柿子誰不願意捏,再說了,我只是讓你們去問個明白,又沒有讓你們徹底硬頂,真要逼急了動手,那就照做唄!”

  “那鄉親們得罪了老爺又沒有好處,這不是白費勁嗎!”

  “每次讓你們幹活都要費勁解釋,還要動手威逼,這不麻煩折騰嗎?這麼多百戶去出丁出差,咱們百戶麻煩,他們就會去找別家,我們又不是最能幹的,又不是最能打的,憑什麼盯著我們不放。”

  場面又一次安靜,朱達說的很明白,但又有些彎彎繞,每個人都覺得彆扭,覺得一時想不透,倒是站在朱達身後的李總旗臉sè不怎麼好看。

  叮囑完這麼幾句之後,村民們反倒沒話說了,能少干活少些勞作,這總歸是好的,朱達這叮囑雖然彆扭,卻是最好用的法子,只是盯著朱家父母的眼神有點古怪,“怎麼教出來的”“這些歪門邪道……”之類的言語不絕於耳,朱達的父母滿臉尷尬,也只能悶頭裝著聽不見了。

  接下來李總旗就要帶著人出發,可李總旗李紀沒急著走,反倒拽著朱達去了一邊,yīn沉著臉說道:“朱達,你這叮囑給我惹禍了!得罪了上面的老爺,還不是要責怪到我,再說了,你教給他們這些歪門邪道的,要是咱們自己百戶收糧出差,他們也這麼應付,以後還怎麼辦下去!”

  “總旗大人,這麼多百戶被抓差,有怨氣的不止咱們,法不責眾,至於咱們百戶以後,如果誰敢硬頂,你就讓上面大老爺派人下來收拾,誰還敢折騰。”朱達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表情和眼神一定很邪惡。

  “……人,人還是要走正道……”李總旗吭哧了半天才說出這句話來,神sè複雜的看了看朱達,轉身帶人出發。

  等這邊人走了,那邊朱石頭卻走到向伯跟前說了幾句,卻沒有和朱達說話,自顧自的也是離開,向伯大步走到他跟前,肅聲說道:“教門裡的人果然不是好東西,整天教這些歪理下作的東西,剛才你說的那些快點忘了,也別和青雲講太逗,師父不在這幾天,你要好好練武,別弄別的。”

  “請師父放心,徒兒說剛才那些也覺得心裡不安,以後不會說了!”朱達鄭重其事的回答說道。

  此時的朱達也頗為汗顏,叮囑臨行村民的那些話都是那二十餘年中的負面見識,怎麼偷姦耍滑,怎麼不吃虧,怎麼應付上級,從道德上說的確有問題,不過在這個當口卻不得不拿來用了。

  朱達不覺得自己有改天換地的本領,也不覺得自己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能改變什麼做什麼,他很清楚的知道,接下來自己要在白堡村生活很久,這裡的安寧和完全很重要,既然這樣,那就不能在出丁中損傷太多,如果白堡村傷了元氣,那麼自己接下來的成長和生活也會受到影響,甚至走向不可測不可知的道路。

  這的確不怎麼道德,白堡村的壯丁吃虧少些,但其他百戶會吃虧多些,但朱達眼下找不到雙贏多贏的手段,就只能先顧著自己身邊人了,當然,儘管他能給自己找個解釋,也能想通這件事,但不代表心裡能舒服。

  “只怕教門也沒這麼多職場上的負能量……”朱達念叨了一句,苦笑著去了向家。

  好在周青雲的心思很簡單,他可不管什麼歪門邪道,只是想著向伯一走,就可以拿著弓箭去射魚了,但這個想法被朱達給攔住了,當時不知道還好,現在明白這張弓對向伯和周青雲的意義,自然不會由著去胡鬧。

  練刀,強身健體,午飯,練刀,強身健體,晚飯,這一天過去的也很快,期間朱達和周青雲特意跑步去河邊那裡看看,發現丟在捕魚坑里的石塊被人搬走了,不過裡面沒有水草沒有石子,也沒有用作誘餌的食物,加上天氣越來越冷,魚不願意去淺水,根本沒有魚。

  向伯不在的話,周青雲索性去了朱家開伙,順便住在那裡,向家是不用擔心被偷的,村民可沒那麼大的膽子,晚飯前跑步的時候,卻看到村頭那張大家的羊又跑了,這次出丁張大也在其中,家裡的羊就託付給別人幫忙照看,結果羊照舊跑了。

  丟了一頭羊可不是小事,照看那人急得要命,但又不知道去哪裡找,天已經要黑了也不敢離村子太遠,有幾個看熱鬧的村民沒心沒肺的調笑,說你急個什麼,反正那羊會自己跑回來。

  羊跑了又跑回來在白堡村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了,大家甚至懶得把他當笑話講。

  前些日子捕到的魚在簡單熏制和風乾之後,味道更好,有了向家的鹽貨醬油等調料,更是錦上添花,周青雲吃的連連叫好。

  周青雲吃得高興,朱達卻能感覺到父母那邊的些許疏離感,儘管他們依舊關心關切,朱達知道這是正常的反應,這些日子自己的表現越來越超出父母的概念之外,彼此間越來越陌生,這個是必然,也是無奈。

  朱達不准備去解釋或者解決,自己這樣的情況的確很特殊,但按照他當年的知識,正常人家的兒女成長成人,也會和父母產生疏離,彼此也會有陌生感,既然這是個趨勢,那就讓父母提前適應他。

  對朱達和周青雲來說,白日里的運動量很大,即便有足夠的蛋白質和脂肪補充,到了晚上也是疲憊的很,朱達還要拽著周青雲做放鬆運動,免得給肌肉和關節積累隱患,再之後,兩人都是哈欠連天,眼睛都睜不開了,

  白堡村的夜晚很安靜,朱達將睡未睡的時候,恍惚間聽到遠處有狗叫,自從那夜之後,他對狗叫很是敏感,此時強撐著睜開眼,稍微清醒些後,意識到這狗叫不是白堡村的,而是更遠的地方,朱達鬆了口氣,幾個百戶形成的村子距離並不遠,在安靜夜裡,狗叫能傳過來。

  想到這裡,朱達卻是失笑了下,幾十里外的懷仁千戶所對白堡村百姓就是很遠的地方,更多的人連鄰村都很少去,那不過是幾里外,他的意識隨著遐想又慢慢模糊,可遠處的狗叫聲卻沒有停,而身邊的周青雲已經呼呼大睡。

  遠處的狗叫終於影響到了白堡村,白堡村的狗也跟著狂吠了起來,朱達猛地從床上坐起,幾乎在同時,剛才還睡得很沉的周青雲也跟著起身,在他們之後,朱達的父母才反應過來。

  “爹,娘,你們先下地窖,我們等會跟著過去!”朱達急忙說道。

  這等情形下,孩童少年們往往驚慌失措,做主的是父母長輩,但在朱家,先開口的卻是朱達,而他的父母雙親在這些日子已經慢慢習慣了,並對他越來越信服。

  “小達,那你怎麼辦?你不下來嗎?”

  “爹,我和青雲馬上下去,你們先去!”

  幾下子把衣服穿上,朱達將匕首抄在手中,向伯已經默認這把匕首歸他用了,周青雲已經把弓拿在手裡,頗為興奮的說道:“賊兵真要敢來,就讓他吃個大虧。”

  “憑咱們兩個能做什麼,送死去嗎?”朱達沒好氣的說道。

  兩個人出了屋子,這一夜倒是明月當空,沒有黑漆漆一片,村子裡的狗叫個不停,卻沒有那一夜的狂躁,站在院子裡已經能聽到其他人家的騷動,不過大家還都保持著安靜,應該都在向地窖藏匿轉移。

  這次狗叫聲沒有持續多久就稀落了下去,但白堡村才一安靜,遠處村子的聲音就依稀入耳,白堡村的狗就又被驚動起來,而且隱隱約約的還能聽到其他方向的狗叫響動,到這個時候,白堡村的百姓們也意識到不是有什麼危險迫近本村,而是鄰村出事了,這讓大家放鬆不少,朱達和周青雲甚至能聽到呵斥自家狗的聲音。

  周青雲打了個哈欠,頗為無聊的對朱達說道:“喊上叔叔嬸子,回去睡吧。”

  但此刻的朱達沒有一點放鬆,只是在那裡焦急的念叨:“快敲梆子,快敲梆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9 18:14
第二十九章你還敢打人!

  村子和村子之間太近了,賊兵們如果覺得那邊狗叫有了提防,隨時可以去另外一個村子,只有梆子敲起來,讓他們覺得整個村子都開始戒備,才會覺得麻煩退走。

  可李總旗不在家,李家的兩個兒子恐怕沒有這個決斷,但這麼安靜下去未必真來賊兵,但風險會越來越大。

  “青雲,咱們去李總旗家,讓他們把梆子敲起來!”朱達對周青雲說道,現在村中應該還沒有危險。

  聽到這話的周青雲沒有一絲怯場,反倒是興奮莫名,朱達掂量了下手中匕首,在肉搏中靠這把短刃防身太難,需要的技巧很高,但有總比沒有強,真正管用的倒是周青雲那張弓,不過也就五支箭。

  “青雲,你跟在我身後十五步,不要亂開弓,我喊一句你再動手!”朱達悶聲叮囑,周青雲興奮的連連點頭。

  弓箭及遠,一定要拉開距離才有效果,月光下能見度不低,朱達也對周青雲的射術精度很有信心,有這個夥伴在身邊,還真就多一重保障。

  朱達沒有和父母打招呼,直接帶著周青雲翻牆離開了院子,如果打招呼肯定會被父母攔阻,如果開院門沒辦法在裡面上門閂,院門多少是個防護。

  白堡村的狗叫一陣歇一陣,讓人心浮氣躁,朱達和周青雲貼著牆邊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他也不知道這潛行好用不好用,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好在村子不大,李總旗家不遠,很快就到了跟前。

  朱達示意周青雲在暗處繼續待著,自己走到李家院門前,用力的開始拍門。

  村里本來已經安靜下去,他這麼一砸門又是鬧騰起來了,李總旗家的狗開始狂叫,連帶著村子裡的狗都跟著叫起來,但狗叫起來之後,李家院子裡卻安靜無聲,甚至判斷不清裡面有人還是沒人。

  “難道跑了?”朱達念叨一句,在這時候卻聽到裡面有輕微響動。

  “把梆子敲響,只要鄰村狗叫,你這梆子就別停,別害怕引賊過來,咱們鬧的動靜越大,賊越不會過來!”朱達衝著裡面大喊道。

  院門內還是沒有人回應,朱達抽了抽鼻子,轉頭就走,周青雲在拐角處等著,壓低聲音問道:“裡面沒人嗎?”

  “不管他,要是裡面不響,咱們回去用木棍自己敲打!”朱達回了句,兩個人快步向家中跑去,剛要拐彎的時候,就听到身後的梆子聲急促響起,整個白堡村的狗叫聲變得更大,今晚想必沒有人睡得好了。

  等到了自家門前,朱達和周青雲想要搭個人梯翻牆進去,剛靠近的時候,院門就打開了,朱達的父親朱石頭在裡面低聲招呼說道:“快進來!”

  父子連心,整個村子的人都關門閉戶,噤若寒蟬,只有自己父親敢過來開門,朱達心中溫暖感動,卻不知道怎麼表達說出,朱石頭只是催促說道:“快進地窖,你娘可急壞了。”

  “爹,我和青雲在外面守著,你們先過去!”朱達冷靜說道。

  一聽這話朱石頭就急了:“你們兩個孩子能做什麼,真要賊兵進來,你們兩個就是送死去的!”

  “爹,賊兵來了,我和青雲肯定要進地窖躲避,現在我是怕咱們村子自亂陣腳,別賊沒過來,自己亂折騰把賊引過來,或是自己先鬧騰開了!”朱達說得依舊冷靜。

  李總旗和向伯都不在村子裡,村子裡沒有個主心骨,朱達覺得自己該負起責任來,靠著出丁前後的言辭,村民對自己還很信服,關鍵時候自己說話還有人聽,現在要盡可能的保證白堡村不要受太大的損害,不要傷元氣。

  聽到兒子的話,朱石頭無奈的嘆了口氣,經過這些日子之後,他甚至沒有管教的想法,下意識的覺得朱達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梆子聲一直在想,狗叫聲一直沒有停,在這樣嘈雜動靜下,白堡村反倒平靜了,剛才明顯能聽到的騷動和哭罵都不見了…….

  就這麼到了天明,一夜無事,差不多在凌晨時分,鄰村的狗叫也平息了,朱達和周青雲這才去休息,但兩個人都沒脫衣服,還做著隨時反應的準備。

  也就睡了一個半時辰,朱達和周青雲就是起來,好在他們這個年紀精力充沛,倒是頂得住,可朱達的父母那邊明顯沒有睡好,在地窖裡擔驚受怕了整夜,反倒不如外面朱達反應及時。

  讓雙親去補覺,朱達去忙碌早飯,才把魚燉好,剛開始切醃菜的時候,就听到外面有人砸門,砸的很不客氣,還有人吆喝喊道:“朱達快來開門!”

  這吆喝的聲音朱達有些熟悉,那邊周青雲反應很快,已經把弓箭拿在了手中,朱達的父母也被驚醒,揉著眼睛出來看,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朱達讓父母回去繼續休息,示意周青云不用那麼緊張,自己走到門前打開院門,看到門外站著李總旗家的二兒子李和,滿臉興師問罪的不善表情,另一邊站著李家的大兒子李應,掛著兩個黑眼圈,臉sè也不好看。

  一看到朱達開門,李和伸出沒受傷的手臂,指著罵道:“你個下輩子都翻不了身的窮小子,以為拜了個鹽販子做師父,說了些不知道哪裡聽來的話,就覺得是個人物了,昨晚明明無事,你過來讓我們敲梆子敲了一夜,你想幹什麼?你以為你是什麼大老爺嗎?讓全百戶的人都陪你折騰?”

  李家兩個兒子一個十七,一個十五,吃穿用度比村里的同齡人都要好太多,身量也是壯大,看著就和二十歲的人,朱達和周青雲就顯得頗為瘦小,李應和李和的底氣很足。

  相比於李和的囂張憤怒,李應沉穩很多,不過也是冷邦邦的說到:“昨夜無緣無故的折騰,你們要給個說法,不然這事沒完。”

  白堡村上下對向伯敬畏異常,但李總旗這邊最多也就是給個面子客氣,一個跑單幫的私鹽販子於公於私都比總旗差得遠,李家兩個兒子當然明白這個差距。

  他們在這邊吵鬧,已經有村民遠遠的旁觀,但現在街面上沒幾個人,大多數不是不敢出門就是在家補覺,倒是有幾個精力足先跑出來的孩童過來湊熱鬧,可不敢靠太近,對這個小小的白堡村來說,李總旗家和這幾天發光的朱達都算“大人物”了。

  朱達回頭看了眼,周青雲已經站到他身後幾步處,手裡拎著弓箭,而屋門依舊緊閉,說明雙親已經睡著了,沒有被外面驚動。

  “狗不會無緣無故叫的,狗鼻子和耳朵比人靈許多,鄰村有狗叫肯定發覺了什麼,一直叫個不停,我們這邊都聽得到,不就和那晚咱們村一樣嗎?如果賊兵覺得鄰村有了防備,看著咱們村安靜,過來找咱們怎麼辦?”朱達淡然反問。

  白堡村閉塞,村民見識少,像朱達這麼長篇大論有理有據邏輯自洽的表達口才是沒有的,即便李總旗和向伯也做不到,朱達這邊說完,李和和李應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反駁,因為他的確說得有道理。

  就這麼愣了會,李和才氣哼哼的說道:“這不沒來嗎?那天晚上也未必就是賊兵,你就是要用這個嚇人,好讓大夥看重你!“

  “的確沒來,那晚上誰也沒看到外面來的什麼人,狗很可能亂叫,但我問你們一句,如果不不小心防備,萬一賊兵真進來了怎麼辦?”朱達冷聲反問。

  李家兩兄弟愣住,朱達盯著他們肅聲說道:“到底是折騰一夜保全安生要緊,還是睡的舒服被殺被搶好,你們告訴我!”

  答案如何自然明確,李家兩兄弟過來質問時的硬氣煙消雲散,可氣勢洶洶過來,現在卻被說得啞口無言,實在難受,這個年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怎麼能受得了。

  那邊李和臉sè漲紅,吭哧了半天,伸手就過來抓朱達,嘴裡嚷著:“讓你胡說八道,還有……”

  他手伸出去的時候,朱達已經彎下了腰,向前一竄,側肩撞到了這李和的小腹上,他體力身量都和對方差得遠,這下卻是把體重和力量都集中在肩膀上,李和猝不及防,根本沒想到對方還能還手,痛叫一聲,直接向後翻倒,捂著肚子一時爬不起來。

  “……你……你還敢打人!”李應看到自己弟弟被打,驚怒交集,指著質問。

  誰能想到,李和差不多比朱達高一頭,雖然壞了條胳膊,但撕打起來肯定不會吃虧,但被朱達一下子就是放翻。

  “偷魚賊,打你是輕的!”朱達笑著說道。

  那邊周青雲拎著弓箭走出院子,聽到這話連忙上前問道:“水坑里的魚是他弄的?”

  “昨夜拍門,在門前聞到好大腥味,十有八九被他弄回去餵狗了!”朱達點點頭,周青雲立刻變了臉sè,箭支搭在弓上,拉了個半開,冷眼掃視。

  這架勢把李家兄弟嚇得夠嗆,李應後退了步,那邊李和捂著肚子倉促間卻爬不起來,臉上全是冷汗。

  “把弓放下。”朱達對周青雲吆喝一句。

  過了片刻,李和才從地上爬起來,和臉sè難看的李應扭頭就走,走出十幾步才回頭吆喝道:“你等著,等我爹回來收拾你!”

  明日李總旗就該回白堡村了,向伯要等到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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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