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05
V123210 發表於 2017-4-9 12:08
第四十一章挖坑滅跡賊兵私鹽

    虧得秦琴頭腦清楚,口齒伶俐,能把來龍去脈表達的很清楚,不然一個五歲女童,又在這樣被驚嚇的狀態下,還真未必能把事說明白。

    這個年紀的女童自然沒有什麼男女大防,每日里家裡也管得不嚴,放出去和一群孩子們瘋玩,也就在這天,一個相熟的小伙伴叫她去看新鮮玩意,一起那麼久,秦琴不會懷疑,興沖衝的跟著過去,沒曾想拐了兩條街,到了僻靜地方就被人先塞住了嘴,被塞進筐之前,她看到喊她的那個小夥伴被踩在地上,僵住不動了,然後就被綁起來塞進筐里,在筐里不見天日,昏昏沉沉,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到剛才。

    說起來這個事的時候,女童還是忍不住哭了,畢竟是五歲孩子,這天受了這麼大的驚嚇,看到了那麼多血腥,不可能不害怕。

    “你還真有膽量。”朱達誇獎了句,然後就陷入沉思中,拐個孩子是為了要贖金甚至是糟踐,但賊兵為這個女童太下功夫了,從剛才這幾件事來看,肯定是提前觀察熟了才動手,然後還要運到他們老巢去。

    站在賊兵的角度想想,鄭家集那邊人多熱鬧,被發現的可能很大,抓的還是個有身份的秀才千金,事後又有糾纏,還要費勁的帶回老巢去,看這秦琴穿著補丁衣服,家裡未必有多少錢,費這麼大力氣,能勒索到多少銀錢,到底為什麼?

    正在這時候,周青雲拿著鎬頭和鐵鍬過來了,身上還背著個小包袱,這兩樣工具不輕,他來到河邊後帶著點氣喘:“和李家借的,多虧李家倆小子忙著做活,不然還要跟過來。”

    說完這個,解下包袱,裡面有兩塊餅子,又把裝水的葫蘆遞給那小女孩,估計被抓到現在已經餓壞了。

    女童秦琴直盯著周青雲和朱達手裡的工具,紅著眼圈又要哭了的模樣,不敢接食物和飲水,在那裡拼命說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別把我埋了,別把我埋了!”

    “你爹平時都教給你什麼?”朱達有點不耐煩的說道,這秀才家平時給自家閨女耳濡目染些什麼,這五歲孩子怎麼什麼都懂的架勢。

    不過說完這話之後,朱達又看了眼女童,儘管他面色平靜,可秦琴卻被這麼看的一縮,露出楚楚可憐的神色,朱達剛才的確想到,目前最萬全的法子還真是把這個女童也滅口掉,這樣才不會被賊兵盯上自己,但這念頭就是一閃而過,他自己都痛罵自己禽獸,居然對這麼大的小孩子起了殺心。

    “我先刨,然後你來替我,不用挖太深的坑,是燒是埋還要等向伯拿主意。”朱達掄起鎬頭開始刨地,邊勞作邊想,這的確是個人吃人的時代,但自己也不能太喪失人性,自己沒有超脫於什麼,自己也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地方實實在在的生活。

    天氣雖然變冷,但還沒到封凍的時候,河邊土軟,刨起來也省力些,朱達和周青雲兩人輪流動手,很快淺坑就是弄出來,當然,兩個人免不了滿頭大汗。

    把屍體弄進去之後埋上,又把大概的痕跡掩飾了下,這就算簡單處置完了,女童秦琴餓得狠了,雜糧餅子很快吃完,吃飽之後,女童也沉默下來,神情忐忑的看著朱達和周青雲,不知道怎麼處置自己。

    朱達沉吟片刻,卻又是抓起魚竿,周青雲瞪了眼睛,粗聲說道:“你還有心思抓魚?快回去吧!”

    “不吃魚,咱們身體力氣就跟不上,現在混賬事這麼多,天知道還能不能天天來釣魚!”朱達不客氣的反問回去,他心裡的緊迫感越來越大,這話周青雲也沒有反駁,只是抄起了那根棍子,拿起來之後又是厭惡的甩了甩,把上面沾染的血跡洗乾淨了才算拿好。

    在秦琴滿是好奇的注視下,朱達又是釣上了三條大魚,這次沒有在河邊收拾,就拿葦草串在一起,弄完這些朱達左右看看,卻忍不住罵了句“什麼都丟不了!”

    沒奈何,又是把這賊兵的那大筐在河水里洗乾淨血跡,示意女童爬進去,然後又把那口刀丟進去,又把魚弄進去之後,重新蓋上蒙布,吃力的背了起來。

    這個筐雖然扎眼,可村里也有這種筐,如果被人看到帶著丫頭回去的話,被有心人知道後就會弄出很多是非來,朱達覺得自己有點頭疼,就算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也極少這麼全面考慮,結果現在這麼折騰了。

    工具和大筐的份量都不輕,朱達和周青雲兩個人輪流換班就這麼回到村子,進了向家院子的時候都累得呼呼喘氣,倒是這女童很懂事,一路上很安靜,村民有看到這筐的,和朱達所想的類似,沒人理會,也沒有人記得他們倆出村的時候沒有這麼個筐。

    “味道好難聞。”女童從筐里爬出來的時候,滿臉噁心欲嘔的表情,這邊的人都受不了太厚重的腥氣。

    到了現在,女童秦琴已經不怎麼害怕了,還主動問道:“兩位哥哥,什麼時候送我回家,我爹肯定著急了。”

    “你娘就不急嗎?”朱達隨口打趣了句。

    “我娘早幾年改嫁了......”秦琴臉色不好看的說到。

    朱達搖搖頭說道:“你先歇著,我們倆年紀也不大,恐怕要等大人回來讓大人送你才行,你別出這個院子,沒準壞人還在找你。”

    聽到這話,女童嚇得一縮,立刻不敢說話了,朱達笑了笑,開始忙碌起來,他魚先放在一邊,用繳獲的這口刀把大筐劈碎,然後讓周青雲丟到灶膛裡燒掉,又把這口刀的纏布之類的拆下來燒掉,又仔細擦拭過了,放在武器架子那邊,這才開始處理魚獲。

    習慣性的想用匕首,可想到匕首沾染人血,又用開水洗刷了下,這才繼續忙碌,朱達這邊忙個不停,周青雲跟著幫忙,而且還把弓箭拿出來放在手邊,經過河邊那件事之後,兩個人都不敢大意。

    女童秦琴沒有睡,在院子裡好奇的看著他們忙碌,一直對魚發出的氣味很不適應,還問了句:“這魚能吃嗎?我聽我爹講,這魚是難得的美味,只不過咱們這邊沒有人會做。”

    “晚飯你就知道好吃不好吃了!”隨口回了句,下午朱達他們沒心思,也更沒力氣練武,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卻看到小女孩靠著牆根已經睡了過去,受了這麼大驚嚇,折騰半天,到現在也該疲憊了。

    朱達揉揉臉頰,走上前將女童抱起來,秦琴份量很輕,倒不怎麼費力,只是朱達身上血跡和腥味交雜,味道很不好聞,秦琴在朱達懷裡掙扎了下,悶聲說道:“真難聞。”然後又是睡了過去。

    才把這秦琴放在炕上,卻聽到外面院門響動,朱達下意識的緊張起來,隨手把匕首掏出,院子裡周青雲已經張弓搭箭了,經歷過中午的遭遇,兩個人下意識的戒備森嚴。

    “開門,是我!”聽到是向伯的聲音,兩個人才都鬆了口氣。

    向伯走的時候背二十斤鹽,回來卻不止這個數目,包袱裡裝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有糧食,有雞蛋,還有幾尺布,這年頭手裡銀錢都少,大部分都是以物易物,看來這次收穫不少。

    “這次運氣好也不好,村里人都要買鹽,這次能多要點價錢,但誰能想到大櫃上派人來了,得虧這次沒多帶鹽去,不然就被上面看出蹊蹺了。”向伯把包袱裡的東西分開,念叨著說道,能出他很高興。

    “大櫃上是什麼?”儘管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這個,可朱達的好奇心佔了主導。

    “這懷仁縣和大同左衛的鹽貨都是在一處批下來的,那邊官面上就是鹽棧,名字叫昇平棧的,官鹽私鹽都發賣,那邊就是大櫃,各千戶和市鎮又有坐商拿鹽,咱們就是在二櫃上拿鹽的......”

    說到這裡,向伯總算注意到些不對了,朱達和周青云不像往常,注意到之後更能看出別的細節來。

    “你們兩個身上這麼髒污,那口刀怎麼回事,咱們家可沒這口刀,遇到什麼事了,怎麼看著這麼怕?”

    “師父......”對這一個個問題,朱達突然覺得放鬆不少,自己還是有依靠的,有師父在。

    向伯沒有去看睡在里屋的女童,仔細聽著朱達和周青雲的描述,這些日子向伯已經習慣聽朱達一個人講述說話,但這次他時不時的詢問周青雲,務求了解的全面,聽完問完之後沉默許久,過了一會才悶聲說道:“再等一個時辰,我們去河邊把屍首處置了,這夥賊兵到底要做什麼,你們知道嗎?大櫃之所以下來人查,是因為這夥賊兵已經洗了四個百戶的鹽販,原本以為這夥賊兵就是為了劫財,現在看,搞不好就是鹽販動手,那百戶什麼的都是順手。”

    “師父,那秦秀才和鹽貨有什麼關係沒有?”

    “昇平鹽棧有一家分號開在鄭家集,要說有什麼關聯就是這個,我沒聽過秦秀才這個人,再說了,讀書人這種金貴角色,怎麼會和私鹽扯上關係!”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0 18:10
第四十二章心有不忍順流而下

    秀才和私鹽的確扯不上關係,在朱達的記憶中,讀書人在大家心裡簡直是天上人,儘管白堡村和周邊幾個村子只有一個老童生,大多數人也見過什麼讀書人,可大家就這麼認為,覺得比什麼都高一等。

    讀書能光宗耀祖,能發家致富,能娶嬌妻美妾,只要讀書科舉,這一切都不在話下,只要身上有個科舉功名,哪怕是秀才這等,那也是眾人敬仰奉承。

    大同是軍區邊鎮,武將軍兵自然是佔大多數,平日里吃香喝辣,耀武揚威的也都是什麼武官和親衛,這都是大家實實在在看到的,即便這般,大家依舊羨慕讀書人,以白堡村這等封閉地方,都有人說出“文貴武賤”這個詞來。

    據說武將見到同品級的文官,那都要以下級的禮數相見,據說還不是低下一級的禮數,而且做文官不用打生打死,不用辛苦操練,就那麼舒舒服服享受發財,還能對武將武人呼來喝去,當然是文貴武賤。

    秀才雖然只有”見官不跪“和”免除賦稅“的少數特權,可天知道他的同年,他的老師裡面有沒有已經做官的,天知道現在他是秀才,將來會不會是舉人進士,會不會是一方大員,所以小小秀才,方方面面也都要客氣著。

    大同是軍鎮,武夫多,文人少,可文人稀少正應著個“物以稀為貴”,地位更是被高抬起來了,這秦秀才的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還有一樁可笑的,衛所軍戶人家從來沒有指望孩子練好武藝博取功勳,反倒希望孩子讀書走科舉這條路光宗耀祖,只是窮人讀不起書,很多人也沒有讀書的天分,畢竟義務教育、強制教育只有理想主義者的理想年代能搞,而且人民還不以為對自己有好處,反覺得多此一舉。

    向伯隨口說幾句,朱達則是聯想了很多,不過想了想就是放下,秦秀才已經算得上大同左衛和懷仁縣的清貴人物了,最起碼在鄭家集是有身份的鄉紳,這樣的清流讀書人最忌諱和私鹽這等卑賤事扯上關係,肯定不會有聯繫。

    臨出門前,朱達把熟睡的秦琴裝到向伯家的筐里,女童睡得很沉沒有被驚醒,朱達和周青雲將秦琴送回了自家,囑咐母親照顧下,看到兒子突然帶回來個五歲丫頭,把朱王氏嚇了一跳,聽了兒子解釋說半路撿到這才放心,朱達當然不會和母親說殺人的事。

    回到向伯家的時候,發現那柄繳獲的刀已經被向伯重新纏上布條,刀柄和刀鍔都被調整過。

    ”這夥賊兵真是殺才,上陣要用刀槍廝殺的,結果用成這個破爛樣子,不過也好,練刀還是要用真傢伙,不然身上和手上的勁力把握不准。“向伯念叨了幾句。

    等朱達和周青雲回到向家,向伯已經把要用的架勢都整理好了,挖坑挖土的工具,引火的火種,但繳穫後處理好的那柄刀沒有給朱達和周青雲,反倒是弄了兩杆削尖的六尺木槍。

    “你們用這個才趁手。”簡單解釋了句。

    老少師徒三人出了村子,眼見著太陽就要落山,村里反倒熱鬧些許,要值夜的村民開始活動,不少人看到他們三人,大家有的笑著招呼,有的低頭不語,招呼後小聲議論的最多,對私鹽販子“不合常理”的舉動,大家反倒覺得“理應如此”。

    等離開村子稍遠些,向伯又開始詢問河邊的細節,那賊兵怎麼出現,戰鬥的經過,還有拷問所說,朱達和周青雲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最後就變成朱達一個人在講,因為他說得清晰有條理,朱達沒感覺絮煩無趣,他知道向伯在確認,生怕少年受刺激之後會扭曲真相。

    其實戰鬥相關,向伯詢問的反倒不多,最多的還是賊兵的老巢在何處,那賊兵說了什麼別的之類,但聊到這些主要是傾聽,說起戰鬥的時候評點不少。

    “讓你每日練刀你還不情願,這次知道好處了吧!”這是對周青雲說的,他第一下刺中賊兵肋部和接下來幾下抽打到賊兵臉上,都很關鍵。

    而聽到朱達描述的戰鬥經過,向伯點頭誇了幾句:”你倒天生是個練武從軍的,別家這麼大的孩子遇到這樣的場面早就傻了,你倒還知道應對,而且也敢見血能下的去手,老漢我第一次見血的時候,吐了幾天,你倒沒什麼事。“

    正講述間,朱達突然覺得眼前全是血色,鼻間滿是腥氣,擦拭血蹟的濕膩重現掌中,到這個時候,朱達噁心無比,胸腹翻騰,顧不得和向伯說話,捂著嘴跑了兩步,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嘔吐出來。

    這一吐就是昏天黑地,幾乎把肚子裡的東西吐了個乾淨,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的樣子,周青雲瞪大了眼睛,向伯臉上倒是浮現笑容,搖頭說道:“這才像個孩子模樣,我還以為你從前跟著那野道人殺過人的。”

    朱達抓了幾把乾草擦拭了下嘴邊手邊,又是走迴向伯身邊,悶悶的跟著向前走了一段,突然開口問道:“師父,我一直沒問那個賊兵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人,家裡還有沒有親人......“

    “那賊兵雜碎問過你們倆個的父母家人嗎?”向伯回答的很冷淡。

    這個道理朱達當然明白,可第一次殺人,而且那麼近距離的接觸,那種震撼,那種自責和內疚,不是懂得道理就可以不想的,他設想過自己殺人的情形和情緒,卻沒想到如此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向伯看著朱達搖了搖頭,悶聲說道:”等那賊兵動你父母家人的時候,那才是生不如死,自己死了還不算,還要連累爹娘鄉親...... ”

    說了兩句,看著朱達的臉色依舊不好,向伯笑了笑,換了語氣溫和說道:“這是小事,等你習慣就好了。”

    一時間無話,大家沉默著向前走,反倒是周青雲在現場吐了後一直沒什麼所謂,幾次想要湊近打趣朱達,都被向伯虎著臉瞪了回去。

    快要到河邊的時候,朱達開口問道:“師父,賊兵老巢這個事要盡快報官,這夥賊兵行事不講規矩,但未必不警醒,這個人一天兩天不回去的話,肯定會驚動他們,到時候可就很難找到,若有個萬一,咱們也有麻煩。”

    “不能報官,以官家做事的習慣,首告的怕是會先被拘押起來拷問,如果他們要私吞懸賞的話,能不能活著出來都難說。”向伯不屑的回答說道。

    說完這句,向伯停下腳步,頗為鄭重的對朱達和周青雲叮囑說道:“凡是沾到'官'字的事情,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然連皮帶肉都被人吞了。”

    “向伯,衛所裡的老爺們算不算官,我聽說只有衛所外面的地方才有官。”周青雲連忙問道。

    “蠢貨,衛所裡的也是官,也不是什麼好貨!”

    “師父,那咱們不把這個事報上去嗎?”

    “要報,這夥殺才盯著鹽販下手,怎麼能不報上去,不找官家又不是沒人找了!“

    等到了河邊,朱達和周青雲指了埋屍的地方,向伯沒有絲毫的猶疑含糊,直接拿著工具開挖,朱達和周青雲現在也沒什麼不適了,都上去幫忙。

    埋下去的時候就很淺,挖出來也不難,人挖出來之後,向伯弄掉泥土,很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然後才看向朱達說道:”你想怎麼處置?“

    這個問題讓朱達一愣,隨即他就從向伯的肅然表情中看懂了,一件件事經歷下來,向伯已經把自己當成大人來看待,名為師徒,可實際上卻把自己當成個成人。

    朱達對這件事又是意外又是在意料之中,自從展露見識和膽略以後,隨著不斷的證明正確和有道理,無論父母師父,還是同村的成人們,都會調整認識,把他當做成人,甚至是有本事有頭腦的成人來看待。

    關於這賊兵屍體,之所以埋得淺等向伯來,倒不是等師父拿主意做主,而是想著如果深埋需要成年人的體力,而且自己和周青雲拷問出來的口供,要用這具屍體做見證,現在該達到的目的都達到了。

    “師父,放火燒了最好,可這平坦地面,白天燒有煙,夜裡燒有光,怎麼都會被別人注意到,深埋的話,咱們帶著屍體進山太扎眼,埋在這周圍又不保險,一條人命,等來年後年被折騰出來,咱們稍有牽扯都是大麻煩,到時候可說不清這是賊兵。”朱達說了自己的考慮。

    其實無論放火還是深埋都不是不可以,但這件事能參與的就三個人,很多法子不錯卻根本做不到。

    “......不如丟在河裡,讓他飄到下游去。”朱達說了結論。

    向伯臉上有不耐煩的神色,等朱達說完,立刻點頭說道:“好,你們兩個過來幫把手!”

    這乾脆讓朱達有些發楞,邊上周青雲急忙開口說道:”為啥要丟到河裡,在河上漂著,早晚要被人看到。“

    “問那麼多作甚,朱達說出來的主意,肯定有他的道理,天快黑了,快動手!”向伯悶聲訓斥道。

    朱達咧嘴無聲的笑了,和周青雲一起幫著向伯把屍體滾到河邊,然後用那木槍將屍體推向河道中間,流血過多的屍體果然漂浮不沉,順流而去。

    “晚上誰會在河邊,等天亮了早就漂出去很遠,到時候天知道什麼地方死的,什麼地方丟下河的。”朱達還是解釋了兩句。

    “快些收拾,弄完了回村,今晚早睡,明日早起去報信!”向伯粗聲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1 17:46
第四十三章內有隱秘童言稚語


    將屍體丟進河中之後,扒下來的衣物還要處理,師徒三人在附近弄了些枯草樹枝什麼的,用帶來的火種引燃燒毀,然後又把灰燼混在泥土裡埋回去。

    灰燼裡發現了塊金子,在火光下驗看才發現是扭曲成團的金釵,應該是藏在袍服某處的賊贓,朱達搜查的時候沒有發現,燒後藏不住了。

    “你們就當沒這個東西,不然要招來大禍!”向伯嚴厲的警告了下,猶豫片刻還是揣到了懷裡,在各個村子裡,連銅錢這等通貨都是稀罕物事,更不要說金銀這種寶貨,朱達現在都後悔把那銀鐲子丟在河裡,在琢磨能不能撈出來。

    焚燒衣物燃起的火堆不大,燒起來很快,不會引人注意,即便這樣,師徒三人開始緊張異常,等把一切處置完畢之後,立刻回村。

    這個時候晚霞映天,四處還很明亮,可三人的腳步都很快,四周田地空曠處一個人影也不見,賊兵出現後,天黑前一個時辰所有村民就只在村內活動,誰也不敢拿性命開玩笑。

    等三人進村之後,巡夜的村民們已經在村中集合,手里大多拿著木槍,少見有矛頭的,因為有過幾次值夜巡邏的經歷,大家已經不那麼緊張,神情都很平靜,甚至有說有笑,李總旗拎著朴刀站在一旁,神情頗為鄭重。

    看到朱達他們三個,李總旗特意點頭招呼,向伯腳步停了下,讓朱達和周青雲等等,他則走了過去。

    難道向伯改主意了,想要把賊兵的事情報官?讓李總旗把消息傳過去?朱達看著向伯和李總旗小聲聊天,他這邊胡思亂想。

    過了一會向伯就是迴轉,這點功夫也說不了幾句,會合後笑著說了句“師父這次倒是藉了徒弟的面子,李總旗倒是答應的痛快!”

    “分賞錢嗎? ”周青雲大大咧咧的問道。

    “腦子想什麼,是藉馬!”向伯心情不錯,笑著訓斥說道。

    白堡村里只有一匹馬,就是李總旗的坐騎,按照村民的議論,總旗李紀一直對這匹馬寶貴無比,寧可虧待了老婆兒子,也不會虧待了這匹馬,出借就更不用提了,當然,在這白堡村里,也沒什麼人有資格去借用。

    師徒三人走了兩步,朱達卻反應過來,驚訝的問道:“師父,你居然會騎馬?”

    “這有什麼稀奇的,向伯早就會騎了。”周青雲覺得朱達大驚小怪。

    懂得戰場上的武技,懂得弓馬,見識也不少,這樣的人物卻只在和百戶村子裡做個鹽販子,未免太屈才了,哪怕做個家丁親衛之類,也會比現在的境遇強太多。

    向伯彷彿知道朱達所想,無所謂的笑著說道:“老漢運氣不好,教我本事的那位死太早了,不然能做個把總,運氣好還能再上一步.... ..”

    朱達記得師父提過當年從軍時候,曾有個南方出身的親衛教給他不少本事,但後來這個人戰死,一切也就沒了指望,此時聽向伯笑得爽朗,似乎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應該是想得多了,也就想開了。

    回到向家,向伯把去下馬村販鹽所得分出一半來裝進籃子裡,讓朱達帶著回家,真要是十二歲的少年或許看不出什麼,可朱達卻看到師父的分配很偏向自家,有這份照顧在,他索性拽著向伯和周青雲跟他回去一起吃飯,向家老少也沒什麼推辭,安排周青雲去倉裡割了一塊臘肉,奔著朱家去了。

    一進自家院子,正在收拾柴草的父親朱石頭連忙迎了上來,向伯笑著指了指朱達手裡的籃子,開口說道:“今天去下馬村的收成不錯,這是你那份。”

    朱石頭明顯很想看看籃子裡有什麼,但還是忍住,只是滿臉喜悅的說道:“多虧向大哥,多虧向大哥。”

    向伯和父親在那裡聊著賣鹽的事,氣氛很是愉快,朱達和周青雲忙著把籃子裡的東西放下準備做飯,師徒三人頗有默契,沒有人會說什麼殺人的事,看這個樣子,那個女童秦琴要么沒醒,要么沒有說。

    剛開始在廚房忙碌,母親朱王氏走了進來,分來的東西她也見到了,不過朱王氏臉上卻不見喜色,反倒是有幾分憂慮,周青雲對於朱家來說已經不算外人了,她沒什麼避諱的,壓低聲音說道:“小達,那個閨女是誰家的?怎麼穿著補丁衣服,內裡卻是綢緞的褂子,別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平白多了是非。”

    不是誰家孩子都能用綢緞做內襯的,而且平白無故,大戶人家的孩子又怎麼會走丟,又怎麼會在白堡村這樣的地方被撿到,如果因為這個被人冤枉,或者有什麼牽連,那可就是大麻煩了。

    “是個秀才家的孩子,沒準從前家裡不錯,現在敗落了。”朱達笑著安慰了句,他對秦琴的家境有估計,現在看倒是更超出預料一些,當時看到這小女孩膚色和健康就知道不是尋常百姓能有的。

    從那個賊兵頗費周折才綁了秦琴,這女童家境肯定不差,肯定有些現在不知道的秘密,賊兵沒說,秦琴也不會說。

    晚飯的時候很熱鬧,朱達的父母雙親喜氣洋洋,他們看到了賣鹽的分潤,看到生活改善的希望,甚至會更上一個台階,吃飽穿暖甚至吃好都不是奢望,這怎麼會不高興,向伯和朱達自然不會說出河邊的真相,倒是周青雲神情一直有些僵硬,只在那裡悶頭吃,這其實和平日里沒區別。

    讓人驚訝的是女童秦琴,小姑娘居然也沒說,只在那裡講昏昏沉沉就來到這邊,然後遇見朱達和周青雲。

    “你這孩子就是不省心,去河邊抓魚能帶回個丫頭來。”父親朱石頭笑著埋怨了句,別的沒有多說。

    朱家夫婦二人很喜歡秦琴,不住的夾菜添飯,本來女童對魚很有戒心,但吃了一口之後雙眼發亮,很是多吃了些,當然,朱王氏特意把魚刺都弄乾淨了。

    “真好吃,等回家了讓我爹做給我吃!”朱家的氣氛很好,除了向伯長得兇點,其他人都不像壞人,秦琴覺得安全,睡了一覺養好了精神,在那裡有說有笑。

    看著女童可愛,朱王氏習慣性的逗了一句:“秦琴,留在我家好不好,天天能吃這麼好吃的魚。”

    婦人對孩童說這樣的話沒什麼特別的含義,類似的場景往往都會講的,不管孩童怎麼回答,大家哈哈一笑就是過去,沒曾想秦琴轉轉眼睛,先看了看碗裡的魚肉,又看了看朱達,很為難的說道:“嬸子,我不能給朱哥哥當媳婦的,我爹說我要嫁個讀書人家,起碼也要嫁給千戶家的大兒子什麼的。”

    女童這話一說,屋子里安靜不少,朱達的父母對視了眼,又看了眼朱達,都是憋著不笑,周青雲咧開了嘴,然後又是低頭強忍。

    現如今朱家也用得燈火,屋子裡算是明亮,看著不知道天真還是複雜的女童,再看看身邊人的表情,朱達用手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

    “心思還真多,不光要當千戶的兒媳婦,還要當千戶的媳婦。”向伯說得很不屑。

    衛所武官若沒有恩賞罪罰的話,職位是世襲的,是長子繼承家業,要當千戶家大兒子的媳婦,就是說將來要成為千戶夫人,在大同地方,這可是好大一塊家業。

    雖然大同的秀才很稀罕,可偌大的大同鎮,千戶也不過三百人,各個都是豪紳一等,區區秀才他們還看不上眼的,所以向伯語帶諷刺。

    但他語氣裡的諷刺女童聽不出來,聽懂的也不會點明,屋子裡嘻嘻哈哈就過去了,其實朱達不光覺得當媳婦這個彆扭,“朱哥哥”這個也不是什麼好詞。

    “向大哥,咱們明天是不是再去山里一次,趁著天冷前多囤些鹽,再把那山洞遮掩下,免得不小心被旁人發現了。”朱石頭說道。

    見到了賣鹽的利益,朱石頭變得主動了起來,按說有個出鹽的岩洞是大秘密,但在一個五歲女童面前沒必要遮掩,反正她不可能聽懂。

    “不急,這幾日不要出村,等太平了再過去!”向伯沒有說太透,朱達卻聽懂了。

    朱石頭卻會錯了意,嘆氣感慨說道:“天知道這夥賊兵還要折騰到什麼時候,老天爺真該天打雷劈了這些混賬!”

    向伯和朱達對視了眼,向伯悶聲說道:“你家多了個女孩子不方便,你去我那邊睡。”

    等吃完飯之後,沉默了半天的女童秦琴小心翼翼的插嘴說道:“叔叔嬸子,什麼時候能送我回家,我幾天不在家,我爹肯定急壞了,他發起火來可嚇人了。”

    一個秀才發火能怎麼嚇人,朱達笑了笑,溫和的說道:“再等兩天,最遲四天,肯定把你送回家去,現在不方便。”

    或許是在河邊看到朱達的行為,女童秦琴表現的雖然活潑,實際上對朱達很敬畏,聽到他這麼說,怯生生的點頭,沒有再說話。

    “明早我去報信,你們兩個留在村子裡,拿武器做好準備,有事就喊人幫忙,巡夜幾天,李總旗帶著的人也靠得住了。”回返向家的路上,向伯鄭重其事的叮囑。

    “不要去釣魚了!”

    “明白!”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2 18:10
第四十四章外人入村惶恐不寧

    喊自己去向家睡,就是為了路上交代這幾句話,賊兵活動範圍比預判的要大,賊兵要做的勾當也出乎意料,河邊殺賊只是運氣,降妖自保還是得躲在村里,白堡村這幾十口青壯,還是拿著木槍的青壯對賊兵來說,當真是個大麻煩。

    在臨睡前,朱達和周青雲都準備的很細心,只是脫了外袍,弓箭和兵器放在隨時能摸到的位置,向伯比他們還要謹慎,在門口牆頭幾處都做了佈置,真要有什麼人來很容易弄出響動。

    外面巡夜已經開始,聽著梆子聲,這一天的疲憊泛起,朱達意識開始模糊,他身邊的周青雲早就已經睡熟了,不知道晚上會不會做噩夢,朱達想著想著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朱達是被向伯起床的動靜驚醒的,醒來後他自己有些納悶,這一夜睡得很沉,根本沒做什麼夢,看看邊上的周青雲,也是神精氣足的模樣,好睡之後全都恢復了。

    兵器和乾糧昨夜都已經整理好,向伯拿起就走,朱達和周青雲送到院門口,這就是日常的禮數,剛要轉身,那邊向伯停下腳步,回頭說道:“收你做徒弟,老漢運氣不錯!”

    “師父一路順風!”朱達沒有接這句話。

    此刻只有東方天邊隱約有亮光,其他各處還是漆黑一片,村中的火堆也到了要熄滅的時候,巡夜的村民們各個無精打采,越來越冷,巡夜也越來越辛苦,這一夜很難熬。

    看到這些的朱達突然很緊張,如果賊兵在這個最鬆懈的時候突然殺入,即便村民人數還有優勢,手裡的木槍有殺傷,恐怕結果還是會很慘烈,他越想越緊張,琢磨著是不是過去提醒幾句,但朱達最後沒這麼做,仔細考慮之後,他覺得賊兵如果有這樣的判斷和組織,恐怕就不會守在這邊,洗掠貧苦村寨,去拐帶秀才家的女兒,這麼折騰,危險極大,衛所的騎兵可不是好相與的,獲利極小,鹽販子和百戶家能有什麼餘財?

    格局這麼狹窄的賊兵也不會有什麼謀略和決斷,他們就算有冒險的心思,如今的白堡村也不是好目標,雖說巡夜的人們疲憊了,可其他地方巡夜懈怠,甚至還沒有巡夜的隊伍,那就更好下手了。

    向伯騎馬出村被不少人看在了眼中,“李大爺和老向這是穿一條褲子了!”“都是那朱達的功勞,現在李大爺的兩個孩子和朱達玩在一起。”議論聲不少,他們倒沒多猜測向伯借馬的用意,只是覺得向伯和李總旗的關係親近。

    等向伯騎馬離開,周青雲立刻就準備回去再睡,朱達當然不會讓他如願,直接拽住一起做飯,然後就是練武,這一件件事經歷下來,周青雲對朱達越來越言聽計從,可嘴碎嘮叨是免不了的。

    “向伯不在,你比向伯管得還嚴。”

    念叨歸念叨,真到練武的時候,周青雲沒有絲毫的放鬆,朱達注意到他比昨日比從前認真許多,原本周青雲對練刀很厭煩,可今日里完全不同,朱達略一琢磨就得出了緣由,昨日河邊戰鬥,周青雲短棍做刀用,羅漢六刀的一式有了作用。

    學以致用,學習到的技能實際應用,並且有了不錯的效果,這是最好的鼓勵,再怎麼枯燥的學習和練習都會讓人覺得有勁頭。

    到中午時候,母親朱王氏登門來找,卻是讓朱達回去做飯的,本來朱達的父母以為女童秦琴也是吃兩頓飯,沒曾想臨近中午秦琴就在喊餓,如果放在從前也就不理會了,可朱達叮囑過,這女童要當個客人來對待,善事已經做下,那就犯不上因為小事弄得不愉快。

    午飯索性在家吃了,朱達的父母也只能跟著一起吃,這讓朱達倒是很高興,秦琴很喜歡吃魚,但對朱家的雜糧乾糧卻很不滿,扁著嘴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這個表現讓朱達對秦琴的家境有了新的判斷,五歲女童再怎麼機靈聰慧,終歸沒有什麼自製力,現在又是放鬆下來,飲食習慣就該是平日里的表露,在這重男輕女的時代,家道中落的秀才,居然能讓五歲的閨女穿綢緞吃三頓飯,還習慣細糧,這可不對勁,怪不得那賊兵費了周折也要去綁票,立刻肯定有內情。

    不過朱達也不准備對這個事深究,等把秦琴送回家裡,這個事就算了局,畢竟擔著風險救下這女童不是為了好處,而是為了自己的良心。

    午飯後一個時辰左右,正在練武的朱達突然聽到了馬蹄聲,而且不是一匹馬,白天村里也有放哨的人,如果沒有梆子聲說明不是危險,但村子裡的狗這時候亂叫一片,這說明來了生人。

    馬蹄聲近來遠去,好像這幾匹馬在村子裡兜了一圈,然後停在了村中某處,片刻之後,卻有人敲著梆子開始喊人:“村里的老少爺們都去曬場那邊,有要緊的事要說,別耽誤了,免得出了事埋怨。“

    聽到是李和在吆喝,朱達開了院門把他喊住:”出了什麼事?“

    朱達的詢問讓李和瞪大了眼,反問說道:”向大叔召集大夥,你怎麼不知道?“

    居然是向伯召集,難道剛才騎馬轉悠的也是他,居然沒有先進家門,朱達心里納悶,也不敢耽擱,叫上同樣納悶的周青雲快步出了院子。

    曬場那邊已經有不少人到了,昨夜沒有巡夜的人還好,那些巡夜的人臉色都不好看,嘴裡嘟囔著,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話,朱達看到了上首的幾個人,李總旗沉著臉和向伯站在一起,但站在主位的是三個精壯漢子,他們都是騎著馬來的,這三位的坐騎可比李總旗的強太多,精壯就不必說了,馬俱鞍轡齊全。

    這三人都是勁裝打扮,乍一看還以為是衛所裡的親衛家丁,但仔細看卻不是,和那些輕佻狂傲的家丁比起來,這三位多了陰沉和剽悍,掃視場中的村民,被他們看到的大多是低頭不敢對視,當真是煞氣逼人,有一人的坐騎馬鞍邊上掛著弓袋和箭囊,三人都是佩刀,弓箭和佩刀都是軍中的樣式,可保養收拾的卻比親兵家丁要細緻許多。

    而且他們的年紀偏大,看著都是三四十歲的樣子,上衣都圍著皮革,腳上都是皮靴,上半身圍著的皮革可以保證騎馬時候把寒風擋在外面,而衛所的親衛騎兵為了好看,則是穿著細紋棉布的外套,看著體面,在這天氣裡未必能擋風。

    又過了一會,村里的男丁都到齊了,李總旗過去告知了句,站在當中的漢子上前一步,朗聲說道:”鄉親們,今日里我們有要緊事辦,從現在起到我們三個人走,一個人都不許出村。“

    話音剛落,下面的村民就騷動起來,看著李總旗都站在邊上,大家也不敢太造次,”今晚要值夜,天越來越冷,還要出去打草“,只有這樣的念叨傳出來。

    “我們不會耽擱太久,誰要敢出去,我手裡的刀可要喝血!”那漢子的聲音抬高了些,他語氣並沒有如何嚴厲,可村民們立刻安靜下去。

    李總旗臉色不太好看,向伯側頭嘀咕了兩句,上前說道:“大夥也沒什麼不樂意的,耽誤不了幾天的事,加把勁就趕回來了,都回去歇著吧! ”

    有向伯出頭,村民的情緒多少緩和了些,當然,那漢子威脅的話把眾人都嚇住了,上來直接說拿刀見血,沒怎麼見過世面的白堡村百姓哪裡經歷過這個。

    村民散去之後,向伯直接把朱達和周青雲喊到跟前,倒沒有什麼介紹引薦的意思,直接拽著兩個幫忙幹活,這三個漢子這麼大的威風卻沒有去李總旗家歇息,一個人上了村中某家的房頂,他的坐騎就在這家的院外,其他兩人則是去了向伯家,朱達看得明白,上房頂那位就是監視全村百姓是否外出的。

    馬要吃草,人要吃飯,人還好說,馬匹需要的草料和糧食可不是個小數目,向伯給朱達他們兩個的差事就是在白堡村收集馬料。

    如果是衛所的親衛騎兵,現在就是全村攤派徵集,每戶人家都是男人罵女人哭,還不敢太大聲音,這三位騎士儘管已經鎮住了全村,卻是拿出東西去換,而且是實實在在的硬通貨——向伯家的鹽。

    一斤鹽換多少草料和糧食,向伯給了大概的比例,即便是朱達不怎麼了解行市,也知道這比例很優惠,各家都願意來換,他們兩個人挨家挨戶說了條件,本來心存反感的村民們立刻熱情起來,按照朱達兩人通知的規矩,將要換的東西拿到了向家門前。

    糧食大家手裡有,反倒是草料不多,還是李總旗家出了大份,這鹽基本上不會腐壞,春節前後價錢也要漲,趁這個機會多換些回去。

    因為這個優惠,大家送來糧食和草料後,還願意按照要求處理,比如說草料不能有雜物,要鍘碎,糧食甚至要煮熟,倒是給朱達和周青雲省了不少力氣。

    朱達知道向伯也沒有虧,因為那漢子直接給的銀錢,他還注意到性子剛烈的向伯對這幾人很客氣,甚至帶著些許敬畏。

    這三位騎士肯定和私鹽販運有關,只是這私鹽買賣,居然有這麼精銳的人馬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3 18:38
第四十五章官不如民夜半蹄聲

    在鹽換糧草的交易裡,朱家本來沒必要來,朱達父母也的確沒想著來,他們現在還真不缺這些,而且在父親朱石頭看來,現在來換是佔向伯的便宜,以兩家的親近這麼做太丟臉面。

    為了這個,朱達特意回家說了聲,讓父親拿著東西過來交易,即便參與了販鹽,也不要顯得自家過得太好,過得太與眾不同。

    還有,朱達回家叮囑了句,讓母親把秦琴看好,村里那三名騎士可不是善茬,秦琴的來歷又很微妙,被看到了容易生出事端。

    向伯勞累了幾天,雖然老當益壯,可年紀在這裡,現在已經有點頂不住,要睡覺休息,送草料送飯的勞作就著落在朱達和周青雲身上,他倆其實也是樂於做這個,朱達對騎士們很好奇,周青雲則是好奇加羨慕,就近觀察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草料和飯食送到跟前,要是衛所的親衛騎兵直接就拿過去,還會抱怨幾句難吃之類,這三名騎士則是沉默,點點頭就算客氣。

    不管是向家宅院的兩騎,還是爬上屋頂那位騎士的馬匹,在這個時候,都已經卸下了鞍具,馬鞍和各式裝配整齊的擺放在一邊,馬匹則是慢條斯理的吃著草料,儘管衛所的家丁騎兵也沒見過幾次,可朱達聽向伯說過,衛所家丁騎兵極少下馬,對馬匹也不怎麼愛惜。

    對騎兵來說,戰力的大半恐怕都要著落在坐騎上,不愛惜馬匹,奔跑或者臨戰的時候狀態不好,那就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可衛所的家丁騎兵說白了就是指揮和千戶們的打手,是用在和軍戶們耀武揚威的,上陣廝殺反倒是次要,大同邊鎮太平十幾年,處在腹地的衛所的確有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架勢。

    可朝廷的經制人馬如此,這私鹽相關的武力卻很是精銳,誰能打誰強悍,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朱達觀察來到的三名騎士,總是想用那二十餘年人生中的詞語來形容,那就是“專業”。

    民間灰色組織,甚至非法的組織,卻比合法的官方武裝力量精銳,細想想可真是荒謬。

    三位騎士的兵器坐騎和裝具都是半舊,不過能看出整理收拾的很好,想必平日里不是用的多,就是練的多。

    等到天黑下來的時候,房頂那位騎士下到平地上,背弓帶刀在村子外圍轉悠警戒,朱達這邊也格外忙碌,要去做兩家的晚飯,還比平時多做三份,他倒是忙得高興,能近距離多看看這幾位騎士,朱達覺得收穫不少。

    做好了晚飯倒不用朱達去送,一位騎士吃過了晚飯自己過去替,沒過多久就換回來了,那位在房頂上的進院子之後頗為感慨,悶聲說道:“這村子倒是像樣,賊兵不敢下手,以後跟外村爭執也吃不了虧。”

    好奇過了,朱達和周青雲並沒有對這三名騎士有什麼好感,原因很簡單,他們對向伯不怎麼客氣,雖然沒有吆五喝六的命令,但態度明顯是居高臨下,在村里從來都是挺直腰板的向伯在他們面前也是低頭的,這讓朱達他們很不舒服。

    朱達倒是能想明白層級壓人,大櫃,二櫃,下面的鹽販子,這些騎士明顯是大櫃直屬的武力,向伯則是底層,就和總公司來人對分公司基層員工一樣,可以理解,但舒服肯定不會舒服。

    這一晚朱達還是在向家過夜,兩名騎士倒是沒有搶占臥室,只是在堂屋那邊堆了乾草,穿著衣服躺了躺,每隔一個時辰就換班。

    朱達這一晚睡的不踏實,外面騎士小聲談話,換班進出,總是有動靜的,騎士們其實沒有鬧出太大的聲響,向伯也沒有睡,陪著換班閒聊,朱達就這麼迷迷糊糊的到了凌晨,又被外面吵醒。

    “老向你大概盯著點,有什麼事記下就好。”

    “天亮了就去歇著吧,到那個時候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這次你露臉了,要是做成,大櫃上的幾位可不是小氣的人。”

    低聲閒聊幾句,聽得馬匹嘶鳴,蹄聲響動,然後院子里安靜下來,但村里的狗卻亂叫了起來,想必是離開了。

    朱達把周青雲推醒,兩個人昨夜也是穿著衣服睡的,走出堂屋的時候,正遇到向伯,就著搖曳的燈火,能看到滿臉疲憊。

    “師父,你去睡會,我和青雲去盯著。”

    向伯愣了下,在那裡揉揉眼睛才看到走出的朱達二人,他欣慰的笑了笑說道:“也好,我先瞇一會,你們有事不要逞強,記得回來喊我。”

    以向伯好強的性子,能說出這話來肯定是累極了,朱達答應了,還沒出院門就听到向伯在身後喊道:“背著弓不要帶刀,拎木槍出去!”

    這邊應了聲,朱達知道向伯不是捨不得用刀,而是以朱達和周青雲的臂力,用那種制式的鋼刀會覺得沉重不趁手,還是六尺左右的木槍好用。

    他們兩個出了院子沒走幾步,就碰到了巡夜的村民們,雙方相遇,朱達兩個還好,巡夜的村民們則是嚇了一跳,有人驚叫怒罵,有人把木槍端平,朱達連忙吆喝了幾聲,村民們才反應過來,有人罵罵咧咧的最不干淨。

    走在邊上的李總旗吆喝幾句才安撫下來,總旗李紀對朱達他們倒是客氣,還說了句“你們師父為咱們百戶做了件好事。”

    即便平日里為了練武早起,朱達他們也沒有起這麼早過,凌晨走在村中,兩個人都覺得很新鮮。

    到了這個時候,巡夜的村民們都聚在曬場那邊烤火,隔一段巡視一圈,朱達和周青雲則是來到村外,周青雲在朱達身後二十餘步的位置,隨時準備張弓搭箭,相比於他們的緊張戒備,村外很安靜,他們兩個走了不到一圈,周青雲就禁不住打了個哈欠。

    巧合的是,這邊打哈欠,下馬村那邊隱約有狗叫傳過來,白堡村的狗也跟著亂叫一通,凌晨黑夜的安靜頓時被打破,朱達和周青雲立刻停下腳步,緊張的張望四周,這個時候是最黑暗的光景,根本不知道遠處發生了什麼,朱達額頭上有冷汗浮現,難道賊兵真鑽了這個空子。

    不過鄰村的狗叫持續短暫,白堡村這邊也不是狂叫,村里很快就安靜下來,只聽見巡夜的村民叫罵,還有被驚動的村民家中響動,這些日子每一家都是驚弓之鳥,儘管賊兵從未在白堡村出現過,可誰也不敢抱這個僥倖。

    朱達鬆了口氣,鄰村的狗又零零碎碎叫了幾聲,但沒造成什麼驚擾,接下來就沒什麼突發的動靜。

    在村外巡視,開始時候還有點軍事行動的刺激感,兩圈之後就變得枯燥無聊,天明前格外黑暗安靜,更加深了這種感覺。

    “這幾條狗都該殺了吃肉,剛才把我嚇了一跳,還以為賊兵來了。”周青雲忍不住抱怨了句。

    朱達剛要說話,卻突然反應過來,鄰村狗叫不是因為賊兵或者野獸,只怕是在下馬村那邊也有私鹽組織的騎兵,更遠的村子恐怕也有,所以驚動狗叫,然後彼此驚動影響,騎士們遠去了狗也就不叫了。

    按照那天賊兵所招供的,他們藏身的廢山神廟就在騎兵遠去的方向,朱達停下腳步,看向黑漆漆的夜色中,儘管什麼都看不到,卻讓他遐想連篇。

    這昇平鹽棧還真是強大,居然能有這麼強的武力,這麼強的組織調配能力,白日里騎兵低調進入各村,一方面是封鎖消息,一方面是小規模行動不會引起注意,等到凌晨人最鬆懈的時候,各村同時出動,務求出其不意。

    用兵聚散如常以為上,朱達再怎麼不懂,也知道這有多不容易,難不成這灰色地帶的私鹽組織居然要比官軍強很多,這未免太荒謬了,這豈不是和武俠中武林幫派大過朝廷和官府一個德行,太不合常規。

    又這麼百無聊賴的走了幾圈,天微微發亮,巡夜的村民們哈欠連天的準備回去休息,看到朱達他們還在外面走,有人打趣說道:“你們倆倒是認真,天涼了還怕賊來。”

    滿場哄堂大笑,朱達他們也懶得理會,等天光大亮的時候,兩個人才回到朱家,準備早飯。

    進了院門,卻聽到屋內女童秦琴的哭聲,還有朱達父母不斷安慰的聲音“肯定會送你回家的,就這幾天”“現在送你回去,會遇到壞人,再抓起來怎麼辦”,這哭鬧倒是讓朱達覺得正常,畢竟是個五歲的女孩,還是會想家和害怕。

    一起吃過早飯之後,朱達又給向伯那邊留了份,然後過去安慰女童幾句,不知道為何,他的安慰和保證對秦琴很有效,把這些瑣碎事都忙碌完,兩個人這才回去向伯那邊。

    向伯睡到午飯時候才起,督促練武的時候明顯心不在焉,朱達倒是明白為什麼,向伯在等那些騎兵的消息,如果消息是對的,好處是少不了的,如果消息不對,牽連責罰恐怕也逃不過。

    畢竟這次行動是賭博,向伯報信和騎兵來到沒什麼間隔,說明鹽棧那邊沒有去確認核實消息,直接派出了人馬。

    倒是沒有白等,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馬蹄聲在村中響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4 17:55
第四十六章捷報傳來四處私鹽

    聽到這馬蹄聲之後,向伯精神一振,朱達和周青雲也都停下了動作。

    馬蹄聲果然停在了向家門前,向伯丟下手中的木棍,快走幾步過去開了門,門外那騎士正翻身下馬,卻是昨日三人中的一個。

    騎士打扮不如昨日干淨利索,身上沾染著可見的幾處污漬,烏黑髮紫,臉上也有壓不住的疲憊,不過這人卻沒有昨日那麼嚴峻冷漠,除了疲憊之外還有興奮和輕鬆。

    看到向伯出門迎接,這騎士臉上露出親切的微笑,開口說道:“恭喜向老哥,這次你可得了彩頭啊!“

    朱達記得很清楚,昨日三名騎士都是喊“老向”的,今日里客氣親近了不少,聽到對方的話,向伯愣怔一下,隨即激動的問道:“那些賊兵被滅了嗎?“

    “滅了,兄弟們先摸了他們的哨衛,等圍起來的時候,其他人還都在睡大覺,衝進去之後,就兩個人拿到了兵器,咱們的人就傷了一個!”談起昨日的戰鬥來,這位騎士也是神采飛揚,看來打的很痛快。

    說完這個,那騎士對向伯抱了抱拳,又是說道:“得虧向老哥的消息及時,這幫賊兵的包袱都已經打好了,要是晚去了幾天沒準就要撲個空,咱們大櫃是賞罰分明的,向老哥這個功勞肯定好處不少!”

    向伯臉上禁不住浮現笑容,搖頭說道:“你們打生打死,老漢我卻得了彩頭,這怎麼說得過去!”

    “大家都有功,好處都是不少,客氣什麼呢!”騎士笑著說道,兩人都是大笑。

    接下來向伯連忙把那騎士請進來,這個時辰到了白堡村,晚上趕路已經很不方便,怎麼也要留飯留宿,那騎士過來報信也是有安向伯心,彼此親近的意思,對向伯的熱情,這騎士也沒有推拒客氣。

    晚飯自然是朱達來操辦,向伯特意叮囑了句不要做魚,只是把家裡存的酒肉什麼的都拿出來,又把醃菜切了幾盤,弄出了桌不錯的飯食,這次就沒有讓朱達和周青雲上桌,分了些菜讓他們在一邊吃。

    民間規矩,長輩之間的席面晚輩不能上桌,還要避到隔壁去,這也是為了不打擾到成人間的聊天,不過向伯卻把朱達和周青雲他們留在屋內,那騎士雖然詫異,卻也沒有多事說什麼。

    朱達做出來的飯菜材料尋常,可味道卻很不錯,那騎士吃的很高興,一碗酒下去一半,立刻就是無話不談了,大家知道這騎士姓鄧,是代州出身的,曾在殺胡口那邊從軍,也是親衛家丁的身份,自家將主戰死,又不願意給別人賣命,索性被鹽棧招攬。

    不過朱達他們要聽的不是這個,而是戰鬥的經過,好在很快探到,一開始說這個,朱達和周青雲把飯碗都放下了,這種專心致志的傾聽讓這位鄧姓騎士更是談興大發。

    和朱達預測的差不多,向伯報信之後,鹽棧那邊立刻下了決斷,把自己手裡最強的護衛們派出去,分成三四人的小隊,分佈在山神廟位置周圍的幾個村子裡,不讓村民外出,封鎖消息讓突襲的效果更好。

    自從有賊兵的消息後,有六個村的鹽販子遭殃,遭難的其餘人家也都是村內的殷實富戶,而且賊兵們夜間行動,來得快去的也快,行動上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從這些事上,鹽棧那邊有個判斷,村子里肯定有給他們通風報信的人,有熟悉周圍的地理鬼,不然沒有這麼準的。

    三名騎士在白堡村沒遇到什麼事,但其他村是真殺人了,有的是騎士進去之後就有人想要偷著向外跑,有的是被抓回來拷問,有的則是追不上直接射殺,不過被抓到的人倒沒有賊兵的同夥,反倒是牽扯出別的江湖勾當來。

    不知道這樣的提前戒備有沒有效果,但騎士們在凌晨出動的時候,一直到目標所在開始圍剿,都沒有出什麼紕漏。

    按照騎士的描述,賊兵們很是稀鬆平常,本以為是軍中出來的有幾分章法,結果山神廟周圍就一個哨衛,還在那裡打盹瞌睡,山神廟裡只有兩個人手邊有兵器,其他人圍著四個劫來的婆娘,衣服都沒穿整齊,被砍翻了三個之後,其他人跪在那裡只是求饒。

    “......都給抓了,只是不見他們頭領,還有個說是首領最親信的被派出去辦事,一直沒回來......“

    “賊兵的頭領跑了?”向伯擔心的問道,朱達他們也是緊張起來。

    “不是跑了,是沒在那邊,那伙人說他們首領隔三差五才會來一次,告訴他們找誰下手。”騎士回答說道。

    說完這句,騎士連忙叮囑:”向老哥,這些口供可千萬別和外面講,上面交待了不能外洩。“

    “老漢我就在這村子裡不出去,想說又說給誰去。”向伯笑著回答,但他表情不再輕鬆,頗為憂心的問道:“那逃脫的賊頭可有什麼踪跡,這個人在外面可是禍害。”

    “招供的賊兵們說那個頭目帶著他們從軍營裡逃出來之後,就一直神出鬼沒的,向老哥也不用擔心太多,一個人能做什麼,你們村子幾十個漢子拿著木槍架起來,什麼人也都頂不過的!”鄧姓騎士說得滿不在乎。

    向伯點點頭回道:”你說得倒也不差,真要一個人來,不管三頭六臂,也得不著好去,可還是要問句,這賊頭什麼模樣,別被他鑽了空子。 “

    這個消息想必也是機密,那騎士猶豫了下才說道:“長得壯實,右手小指缺了一節,臉上有兩道疤橫在左邊,個子不矮,比向伯你還要高半頭。”

    聽到這個描述,朱達已經在腦海裡刻畫出大概的形象,比起來算得上高大的向伯,這賊首很是魁梧兇猛,那邊向伯也愣了下,詫異的問道: “這樣的人就在下面當個甚長?”

    “軍中的破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鄧姓騎士回了句,兩個人都是嘆氣一聲,又是舉起酒碗了喝了口。

    兩位成人在聊天,朱達則是陷入了沉思中,這位騎士飯桌上所說包含的信息太大了,昇平鹽棧出動了十五名護衛圍勦賊兵,這個數目還算是合理,私鹽組織畢竟是身在民間,不可能有太離譜的武力,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這夥賊兵背後很複雜,原本以為是軍中逃出來準備占山為王,後來說是要逃到塞外落草,再看則是針對私鹽的行動,現在看背後或許還有些不為人知的內情。

    至於逃出來的這個賊首朱達並不怎麼害怕,說破天也只是一個人,小心些就不會有太大干礙,不過現在真相應該就落在這賊首上了,不抓到很多疑問解答不出來。

    朱達還在意一件事,昇平鹽棧不管是判斷分析還是組織行動,都顯得很老辣,這樣的組織為何會輕信向伯的消息,按照事先約定,向伯把很多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比如說看到賊兵想要綁自家孩子,他趕上去打倒逼問,問出了這些事,然後害怕引來報復,把屍體丟進河中,其他東西燒掉,這一切都很自洽合理,但卻是個空口白話,死無對證。

    沒有辦法確認向伯上報消息的真假,就意味著或者白跑一趟,甚至可能是個陷阱,但行事那麼老辣的私鹽組織就立刻派出了騎兵,其中肯定有不合理之處,自己能想到的,其他人不會想不到,何況他們做這等事的經驗遠比朱達要豐富。

    “向老哥,大櫃上放賞從來不小氣,這次要不是你,沒這麼快滅了這夥賊兵,我估摸著,少不得要放幾個村子給你,搞不好還會直接從大櫃上給你鹽貨,這可是能傳家的生意。”那邊酒喝得有點多,說話舌頭都有些大了。

    能拿幾個村子做賣鹽的市場,還免去了各處坐商的盤剝,這等於是獲利翻了十倍以上,可能還要多,如果加上岩洞的岩鹽,那利潤更大,如果真能如鄧姓騎士所說的獎勵,向伯恐怕就從溫飽直接向“殷實”甚至到”富裕“這個層次,當真是翻身發家。

    向伯聽得高興,只在那裡說道:”大櫃的安排咱們怎麼能知道。“

    “到時候小弟還要請向老哥你多照顧照顧。”

    “好說,不過你們是大櫃的心頭肉,怎麼都會有個好安排。”

    看著平日里很嚴肅的向伯客氣客套,朱達覺得有趣,他倒是明白那騎士為何過來報信示好,向伯接下來肯定不會是一個村子的小鹽販,手裡能給予能交換的資源都會變多,這騎士不需要,可身邊人或許有這個需求,提前過來結個善緣總歸沒差,要不然今晚那麼多“機密”也不會說得這麼痛快。

    鄧姓騎士喝了不少,他這一天都在路上,值守、殺賊、回返,到這時候已經累了,向伯喝得不多,因為晚上還要值夜,在消息沒有最終確認之前,也不能和村民說賊兵被剿滅,大家不用巡夜了,萬一有什麼閃失擔當不起。

    向伯出門帶隊值夜,鄧姓騎士已經睡下,朱達和周青雲也都是疲憊,聽著身邊兩人的呼嚕聲,朱達卻睡不著,聽了今晚的這些事,他覺得白堡村太過封閉了,在這裡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不完整的片段,朱達想要出去看看,最起碼要了解這天地廣闊。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5 12:58
第四十七章送女歸家路有白骨

    “這都是你的功勞,現在賊兵已經被剿滅,不用擔心危險,老漢會把你做的事到處說說,給你揚名,你既然學武,有些名氣才好。“

    第二天一早那騎士告辭離開,向伯卻不急著休息,頗為興奮的和朱達說了幾句。

    學武的出路或者是官軍或者是江湖,不管那一條,如果能早些揚名,總會走得順利些,如果到處傳揚你勇悍強壯,記在相關人等心中,招募錄取總歸會有個方便在。

    “師父,你去大櫃那邊報信,是說那河邊賊兵是你自己殺的嗎?”看到向伯點頭,朱達又問道:“鹽棧大櫃那邊會不會守密,這件事會不會到處亂說。”

    “大櫃那邊口風很緊,不然也做不了這麼大的生意。”

    “師父,賊兵首領還沒抓住,消息萬一傳出去肯定會有風險,那大櫃再怎麼保密,如果是徒兒殺賊的消息說過去,大家都覺得新奇,保不齊就會亂說,到時候會惹禍上身,師父,咱們現在還不能有任何的大意。“朱達說得慎重。

    向伯琢磨片刻,搖頭笑著說道:“你說的有道理,那就不說了,咱倆這師徒倒過來才對,我一個五六十歲的老漢,還不如你想得周到。”

    這幾天向伯也是連軸轉下來的,吃過早飯就要去休息,臨睡前對朱達和周青雲說道:“你們準備準備,明天把那個丫頭送回家去,耽誤了這麼久,那丫頭家裡父母不知道著急成什麼樣子。”

    聽到這個,不光是周青雲興奮,連朱達都有些激動,在這十二年的人生中,他還沒出過遠門,能去那繁華的鄭家集,看看白堡村之外的天地,這可是大好事,何況昨夜自己還想過這個。

    中午回家做飯時候,朱達特意和女童秦琴說了,秦琴早晨又因為想家哭了一場,聽到這個立刻高興的拍手,要說這秦琴的確是古怪精靈,高興過後居然又是擦起眼淚來,朱王氏連忙過來安慰詢問,只聽女童抽泣說道:”叔叔嬸子和哥哥對我這麼好,我都捨不得走了。“

    “那就不走了。”朱達笑著說道。

    話音未落,秦琴立刻瞪大了眼睛說道:“捨得,捨得,沒什麼捨不得的!”

    敢情這女孩在那裡裝哭,這等裝大人孩子氣的狡黠讓眾人都是忍不住笑,女童秦琴滿臉通紅的低下頭,怎麼也不敢抬頭。

    下午向伯醒來後直接去了李總旗家,兩人聊過,晚上值夜卻不用三十個人,只留下了十個人,其他人回去休息,這個決定讓村民們歡欣鼓舞,雖說巡夜值守是關乎自家安危的事,但隨著天氣越來越冷,辛苦難熬也是實在的,何況這些日子一直沒什麼事,大家都已經懈怠,李總旗這麼順應民意,大家當然樂得從命。

    村里去過鄭家集的人不多,向伯恰好是一位,從白堡村去鄭家集不是隨隨便便就去的,來回將近三十幾里路,要在外面過夜,對這個時代的平民百姓來說可是大事,從朱達那邊知道出行安排後,他的父母雖然擔心卻也無可奈何,現在他們當真是管不了朱達了。

    一早起來,朱達就在整理行裝,清點要攜帶的東西,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興奮,居然和個真正沒出過遠門的少年一樣,早晨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等出門的時候,母親朱王氏卻紅了眼睛,雖然和女童相處沒幾天,可她對這個古怪精靈的小女孩很喜歡,就這麼分開還真捨不得,秦琴也做出一副戀戀不捨的表情,不過朱達一看就看出來是假裝的,只能苦笑著假裝看不見。

    朱達和周青雲背著包袱,而向伯背著竹筐,筐里放著一些乾糧行李,不過這筐主要用來裝秦琴,女童雖然能走幾步,卻不能指望長途跋涉,還要人來背著,朱達和周青雲依舊拿著木槍和弓箭,匕首隨身佩戴,只有向伯自己帶著刀,別看是一老三少,憑他們的武力,完全可以自保。

    去往鄭家集的路是沿河向南十里,然後渡河再向西走五里左右就會到達,只是這條路不怎麼好走,沿河的路不是官道,而是人踩馬踏出來的小道,坑洼崎嶇,路中還有雜草,走著走著甚至要分辨下才能找到路。

    “現在年景不好,除了貨郎攤販會到處竄竄,村里各處都很少外出,連帶著河邊來的人也少,這路一年到頭估摸著都沒多少人走。”向伯邊走邊說,一方面是排解行路的枯燥無聊,另一方面則是給朱達他們講解傳授,這些見聞看似淺顯,可知道的人很少。

    至於為什麼不走官道,向伯也有解釋,走官道要繞遠,更有一點,筐里的女童秦琴不好解釋,如果被什麼人盯上總歸麻煩,過了夏米河之後再上官道,遇到麻煩的可能會少一點。

    朱達聽得很仔細,他對道路兩邊觀察的很仔細,心裡印證著向伯的話,還有那二十餘年的回憶,當年他也曾路過這邊。

    離開白堡村幾里地之後,路愈發難走不說,周圍看著還有些荒涼,雖然也有收割後的田地,可看著明顯不如村子附近的整齊,按照向伯所說要再走半個時辰才能看到另一個村子。

    “師父,這邊靠著夏米河這麼近,怎麼不多開些水澆地,多收成難道不好嗎?”朱達忍不住發問。

    周青雲滿臉懵懂,此時筐口沒有蓋蒙布,女童秦琴也好奇的探頭,他們都不知道朱達問的是什麼。

    向伯瞥了朱達一眼,搖頭苦笑著說道:“誰不知道水澆地收成好,可哪有那麼多人開荒耕種,家家就這麼點人,話說回來,你要是開墾成熟地了,難道又能賺到便宜,不是租子要加,就是被人奪了去,一來二去的,誰還會花費這個力氣。”

    軍戶只有長子能繼承家業,這就導致家里人丁始終不會多,沒有人力就談不上開荒耕種,加上這水澆地的熟地是上好田產,軍戶小民根本沒可能保住,自己能想到的,肯定也有人想到,但試過之後沒有意義甚至吃虧,自然就會放棄了。

    看看不怎麼整齊的田壟,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引水溝渠,再想想這禁錮積極性的軍戶屯田體制,朱達只能想到“落後”兩個字。

    再向前走不幾步,一直在筐里探頭探腦到處亂看的秦琴尖叫了聲,直接縮了回去,她這動靜把幾人嚇了一跳,向前看去,發現乾草叢中有一具屍體。

    剛看到的時候,朱達還以為是那賊兵的屍體被人撈上來了,走近後才發現不是,這屍體看著頗為恐怖,但還是能看出死了有段時日,更不要說距離河邊有個幾十步。

    朱達和周青云如臨大敵,向伯倒是無所謂的樣子,還解釋了幾句:“如果在白堡村周圍,一有屍首,肯定會報官,至不濟也會就地埋了,可這邊是兩個村的交界,麻煩誰也不願意管,就變成這樣子了,沒什麼稀罕的。”

    說到這裡,向伯嘆了口氣感慨說道:“都說世道太平,只不過是圈在一處不知道外面,看著無事就覺得太平,我出去運鹽來回,也就是十幾二十里路,這等屍體總是能看得到,各村鹽販坐商在外面行走,隔幾個月就能聽到遇事遭難的,要是太平,怎麼會死這麼多人。”

    即便是聽不懂的人,也能聽得出向伯語氣裡的凝重,大家沉默著向前走了段,又探頭出來的秦琴突然喊道:”北邊又有煙冒出來了。“

    “看來韃子又在北邊活動,說不准什麼時候就要打進來,你們說這是太平嗎?“向伯悶聲說道。

    沒等朱達和周青雲接話,秦琴脆生生的回答說道:”我爹說就算韃子破口進來也不用怕,他們就是為了搶東西,到時候能進城的進城,躲進山的躲進山,韃子在咱們大明呆不久,早晚都要走,等走了再回來就好。“

    眾人都是愣住,向伯和朱達都是啞然失笑,這秦秀才的話也沒說錯,不過被小女孩用稚嫩的語氣說出,有趣又可愛,只有邊上的周青雲撓頭弄不懂大家說什麼,為什麼笑,很是苦惱模樣。

    “朱達,我從前聽人說,咱們大同的讀書人要么就是死讀書的酸子,要么就是能當軍師的厲害角色,這丫頭的爹搞不好就是厲害的。”秦琴的插話讓向伯心情大好,笑著打趣。

    “師父說的沒錯,能教出這麼聰明的女兒,當爹的肯定也差不了。”朱達笑著附和說道。

    朱達倒是挺想見見這秦琴的父親,在這個時代,能把女兒教成這個樣子的人物肯定不簡單,最起碼會很有趣,走著想著,思緒卻飄散開來,他知道這是嘉靖年間,可當年從沒認真學過歷史,對這個時代發生了什麼根本沒有任何印象。

    “似乎挺太平的”剛有這個念頭就被自己否掉,似乎是看什麼戲說的影視才有這個印象,這可做不得準。

    “未卜先知”指望不上了,誰能想到會有今天,要知道有今日,當年在學校和社會上又怎麼會懈怠放鬆,只會抓緊時間學習和自強。

    事到如今,只能抓住自己能抓住的,當年的技能和見識還是記得不少,在這個時代還要努力的習練自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走著走著,朱達的步伐變得堅定。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6 15:00
第四十八章繁華有感仁義橋前

    大概午飯時分的時候,老少四人已經可以看到官道了,隨著靠近,沿路的田地變得齊整,腳下的小路也容易走些。

    冷清清的走了那麼久,看到官道上不多的行商客旅,還是讓人精神一振,本來探頭好奇張望的秦琴被勒令縮回去,筐口還蓋上了蒙布,女童本來看得高興,此時滿不情願,可也由不得她。

    沿著小路上了官道,也看到前面的河橋,在橋和官道的交界口比別處又熱鬧不少,還能見到支起的茶棚和擺攤的小販,有人進出留步。

    這景象讓朱達有些興奮,在這個時代他幾乎沒見過商業,白堡村里的商業活動一是向伯的私鹽買賣,二是偶爾來到的貨郎,而鄉里的市集,父親去的極少,也不願意帶別人去,其他一概沒有,這讓朱達覺得太過無趣,現在總算看到了。

    茶棚外拴著幾匹馬,裡面有些行商甚至騎兵打扮的在休息喝茶,攤上則都是些土特產和簡陋吃食,還有閑漢或蹲坐或遊蕩。

    朱達他們走了這麼久,也就是半路用葫蘆喝了幾口水,看到茶棚都想進去坐下休息片刻,當然,更主要的是好奇。

    不過向伯沒有絲毫停步的意思,直接就走了過去,他當然也注意到朱達和周青雲眼巴巴的表情,向伯沒有轉頭,只是悶聲說道:“茶棚裡面是非多,再忍忍,等到了鄭家集歇腳。”

    路過茶棚的時候向裡面看了看,內裡也有人看過來,神色都很是不善,朱達還注意到在茶棚裡的幾乎沒有老弱,不是成群結夥,就是青壯帶著兵器。

    才走過茶棚,朱達隨意轉頭,卻看到有兩個閑漢正跟了上來,本來以為是碰巧相同方向,沒曾想他這麼一回頭,對方下意識的低頭,頓時讓人注意到。

    “師父,有人跟著我們。”朱達壓低聲音說道。

    不得不說,殺過人後朱達的膽子大了不少,此時非但沒有緊張,反倒興奮起來,腦子裡閃過許多茶棚酒舖裡面打鬥的片段,只可惜沒看到什麼帶大斗笠故作神秘的人物,戲劇性少了幾分,他還在想向伯會不會回答“不用回頭,繼續向前走”之類的。

    沒想到向伯直接停下,轉過頭盯著那兩個閑漢看,手直接按在刀柄上,絲毫不見畏懼退縮。

    就這麼直接對視,那兩個閑漢猶豫了下,乾笑著躬身,直接走向兩邊空地。

    向伯冷笑著搖搖頭,示意朱達他們繼續跟上,倒是在筐里的秦琴很著急,在裡面低聲嚷嚷道:“筐里縫太小,我看不清楚,我要出來。”

    “閉嘴,再鬧就揍你!”向伯毫不客氣的說了句,女童倒是知道向伯凶悍不好惹,立刻委委屈屈的不吭聲了。

    “茶棚裡的人有行商,有各處的家丁和武官,也有跑單幫的獨行盜,這些人都是帶著刀的廝殺漢,不在乎王法,有人的時候規矩些,遇到沒人的地方,殺人越貨都做得出來,咱們沿著官道走不用擔心太多,可也別落在他們眼裡,引動他們的貪心和殺心。”向伯邊走邊解釋說道。

    朱達和周青雲都聽得很仔細,出行也不耽誤傳授,朱達倒覺得這樣的傳授會讓人學得更快,印象更深刻。

    眼前已經見到橋了,這橋讓朱達吃了一驚,居然是浮橋,七八條船用繩索相連,上面鋪著捆紮成的木排,人馬走在上面起伏不小,對面還停著一輛大車,已經卸下不少貨物,看那個樣子,要往返跑幾次才能過去。

    不管是作為“橋墩”的船,還是作為“橋樑”“橋面”的木排,都顯得很破陋陳舊,不知道用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修繕。

    “這橋原本叫仁義橋,二十年前發過一場水把橋沖垮了,十一年前臨近幾個鄉紳湊錢修的浮橋,還叫仁義橋。”向伯解釋說道,他們已經走到了橋面上。

    在筐里的女童秦琴探頭出來看,被朱達呵斥了句才縮回去,在筐里還興致勃勃的說道:“我過來的時候是不是也走過,記不清了。”

    朱達用力在筐上敲打了兩下,女童這才安靜下來,向伯臉上帶著笑意,繼續說道:“這橋開始幾年還好,始終有人修著,後來那幾家鄉紳破家的破家,內遷的內遷,也就沒什麼人管了,鄭家集和這邊的村子商量幾次,都沒談攏這個。”

    “官府不管嗎?”朱達開口問了句。

    “官家當然不管,架橋修路的事都是地方上士紳們做的。”向伯回了句。

    朱達愕然,這等基礎設施難道不該是朝廷和官府來管,怎麼會讓士紳,也就是地主們來做,還沒等他琢磨,向伯卻說起了剛才的閑漢:“那些都是無業的混混,來這官道上撿便宜的,看著外鄉人老弱可欺的才會用手段,只要拿著兵器露出膽氣來,他們就不敢亂動。”

    走在浮橋上要小心翼翼,木排鋪成的“橋面”總是起伏,兩側又沒有扶手欄杆,雖說河水並不深,可現在天氣冷了,掉下去渾身濕透冰涼也不是好受的,還要避讓迎面走來的人馬,走得很麻煩。

    眼看就要到對岸了,大家都鬆了口氣,向伯笑著說道:“你們也別覺得官道上凶險,在這裡小心些沒什麼大事,畢竟是人來人往的官馬大道,也要被王法管著的,那幫騎馬的和街面閑漢不過是鑽個空子,要到了那窮苦冷清的地方,想找個閑漢你還找不到,在那等地方,死了個人真就沒有人管,找也找不到。”

    這話說得像是調笑,可細想起來卻覺得寒意深重,朱達想到了白堡村外,他殺了那個賊兵之後,如果深埋隱藏的好,殺了也就殺了,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朱達甚至想到了那二十餘年裡看過的一本小說,說很多人覺得田園鄉村安寧祥和,卻沒想到這種安寧祥和也是犯罪的遮蔽,因為彼此間隔,所以犯罪很難被人注意到......

    從浮橋上了官道,大家都輕鬆些許,岸的這邊已經不讓人上橋了,先讓卸貨的大車過去,河邊不少人都在等待,有人埋怨,但也 是埋怨,大部分人都很安靜,看來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了。

    朱達他們幾個就在人群中歇息片刻,喝水吃乾糧,邊上商旅路人看到他們雖然老弱,可都帶著兵器,都下意識的避開幾步。

    接下來就是走在官道上了,準確的說是走在官道邊上,時常有馬匹奔馳而過,絲毫不避讓路上的行人,那些牛馬拉著的大車走得不快,但經常擋路,還不如在路邊走起來方便。

    “這路真寬,修起來肯定花了大工夫!”周青雲感嘆說道。

    感慨之後看著朱達沉默不語,周青雲笑著說道:“估摸第一次看到這麼寬的路,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

    這個打趣讓向伯笑了出來,筐里的秦琴也跟著笑,如今官道上喧鬧嘈雜,倒也不怕被人注意到的。

    過河之後的官道明顯比河那邊熱鬧許多,因為過河一里不到,又有幾條道路交匯到這條路上,這種喧嘩和熱鬧雖然和朱達記憶中的完全不同,卻有種微妙的熟悉感,這種感覺讓他繼續沉默。

    先前的朱達當然不會被這官道的“寬”嚇住,他之所以沉默,是因為這條官道太窄了,這樣的路連當年的鄉間公路都比不了,只有那些很不發達地方的土路才是眼前這樣,而且那些土路往往還有基本的養護,腳下這條“官道”則是沒有的。

    裝著水的葫蘆和乾糧被遞進了筐子裡,秦琴悶不做聲的吃著,向伯則是給朱達他們兩個說些閒話。

    “從南邊應州向大同右衛和威遠衛那邊走,走官道要過懷仁縣,可最近的一條道卻過鄭家集,威遠衛、玉林衛那邊靠著韃子,威遠衛那邊接著陝西,經常有些不見光的貨物來回,商人們不敢走懷仁縣,一般都是過鄭家集,在這裡打尖住店,休息貿易,日子久了,鄭家集就跟著熱鬧繁華......現在鄭家集的人常說,虧得懷仁縣是在百多年前建的,要是現在,縣治肯定就選在鄭家集了。”

    向伯滔滔不絕,周青雲聽得一臉神往,朱達則是邊聽邊想,這鄭家集有點水陸碼頭的意思,是非法和灰色地帶的生意給他帶來了繁榮。

    要放在別處未必會有這樣的興盛,可大同本就是軍區邊鎮,很多生意或者牽扯到大軍,或者牽扯到草原的蒙古部落,和大軍糧餉花用以及邊貿走私相關,自然能生髮起來,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朱達還想到了別的,現在雖然是下午時分,可距離天黑還早,從白堡村出發到這鄭家集,走路充其量也就是大半天的時間,但白堡村的生活死氣沉沉,沒有從附近的繁華中得到任何益處,也沒有人想著做什麼。這時代封閉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裡,朱達甚至想要感謝那個綁架秦琴的賊兵,因為他自己才能出來,才能知道白堡村外有這樣的地方,朱達總是習慣用那個時代的規律判斷和認知,眼下能看出有很多不適合的。

    “鄭家集就在前面!”身邊有人吆喝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7 18:17
第四十九章紛亂路上集市在前

    鄭家集到了。

    視野背景依舊是遠處的疊嶂群山,不遠處則是一道牆,一道很長的土牆,儘管很多細節看不清楚,但幾座望樓卻很顯眼。

    “真不小,比咱們村子大太多了......”周青雲喃喃說道。

    朱達沒有說話,有了那些年的記憶,他當然不會被眼前所見震撼,比白堡村大算得了什麼,那根本不能作為標準。

    但眼前的鄭家集是他在這個時代所見到的最大的市鎮,從土牆的長度來看,鄭家集少說也得有幾個白堡村的大小,數百戶人家,過千人口,這的確不算小了,要知道向伯曾說過,幾千人口的縣城都是常見。

    路上的車馬行人都開始多起來,除了這條官道,還有幾條頗有規模的道路交匯此處,甚至還能看到兩條不寬的河流。

    “把頭縮回去,別以為這邊就沒壞人了,再抓你走,你可碰不上我們!”朱達虎著臉對秦琴訓斥了句,把興奮的女童嚇了回去,眼見距離鄭家集近了,女孩幾次興奮的探頭出來張望。

    不管師徒三人各有什麼想法,看到鄭家集後,疲憊發酸的腿腳也變得輕快起來,大家都加快腳步。

    向伯又是解釋說道:“從前我聽人講,紮營一定要先找好水源,行軍一定要沿著江河,當時不明白,可現在有些琢磨過來了,人不能不喝水,一個兩個人好說,幾百人聚在一起就要打井,幾千人聚在一起一定要有河......”

    邊說邊走更是輕鬆,沒過多久鄭家集已經能看清楚了,等看清楚之後朱達倒是吃了一驚,這邊的人口可能比判斷的要多些,因為土牆外還有低矮的窩棚,窩棚分佈的很雜亂,看不到什麼規制,還能看到牲口大車之類的停駐其中。

    “看到那望樓沒有,上面一張弓,能壓著下面幾十人動彈不了,話說回來,他站那麼高,又有什麼人能靠近動手。”向伯指點著說道。

    向伯還沒說的時候,朱達就已經註意到了這望樓,那土牆近兩人高,望樓還要比土圍子高出一人多,上面有人張望四周,除了鄭家集土圍四角都有望樓之外,在大門處和兩邊也有設置。

    他們幾人走在通向鄭家集大門的道路上,這條路熱鬧非凡,甚至可以說得上擁擠,路邊有頗為齊整的房屋門臉,有的是茶棚飯鋪,也有的是商行貨棧,道路兩旁還有擺攤的攤販,有販賣土產,也有賣藥賣“寶貨”的,路本就不寬,攤販和行人讓它更加狹窄和擁擠,而且還要避讓馬匹和大車。

    走在路上的人貧富皆有,有乞丐,有平民百姓,也有帶刀背弓的武人,也能看到騎馬乘車的富貴人等,在白堡村能見到的富貴人也就是李總旗了,放在這裡也是數不上的,朱達注意到幾隊人,光是僕役的打扮氣概就要比李總旗強不少。

    “真是熱鬧......”周青雲眼睛有些不夠用了。

    “小心些,都跟在我身後,你們盯著我,也彼此盯著點,有人靠近了就直接打回去!”走上這條道路之後,向伯沒有繼續介紹,只是低聲讓朱達他們做好準備。

    向伯佩刀走在前面,朱達和周青雲手持木槍跟在後面,雖說有老有少,可老人威猛佩刀,少年不怯場拿著兵器,尋常行人也都避讓幾分。

    沒走幾步,朱達就知道向伯的囑咐何等正確,這條進大門的路上,牛鬼蛇神的數量遠大於仁義橋渡口那邊,有鬼祟跟隨的,還有故作憨厚到處搭話的,也有破衣爛衫裝可憐乞討的,更有人到處亂走亂撞,亂中取利的。

    向伯毫不含糊,稍有不對勁就看過去,這麼威猛高大的帶刀老人頗有威懾力,別人也不敢放肆,朱達和周青雲手裡的六尺木槍直接做木棍用,真要靠近蹭過來就要打,而且還有要刺的架勢,這般混不吝的狠辣,大家也懶得糾纏。

    路走到一半,居然還有個當街賣藝的,圍著一圈人叫好喝彩,把路堵住了一大半,更是讓人頭疼焦躁。

    擠過去的時候,能看到有個女人在裡面翻跟頭,周青雲很是好奇,才要停下來,就被朱達拽了一把,滿不情願連連回頭的跟上。

    等走過之後,向伯才悶聲說道:“這等賣藝賣解的班子離他遠些,裡面是非和圈套太多,你們被裡面的把式晃花了眼,卻不知道圍著看的那些人裡有麻煩。”

    周青雲聽得全神貫注,這等江湖市井見聞如果在白堡村和他說,根本理解不了,結合著眼前這些講述,那就能深刻領會了,朱達也很認真,不過這鄭家集的場面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那二十餘年這些花樣就見過不少,和現在比起來,無非是做得更明目張膽,或者細節上有點不同罷了。

    再向前走,已經可以看到鄭家集的東門,因為周邊和官道等方位,鄭家集最熱鬧的也就是這東門。

    比起前面的繁華熱鬧混亂,反倒是靠近東門的位置清靜些,這東門大概能並行兩輛大車的寬度,走到這裡才看到,鄭家集的土圍子邊緣還有一道壕溝,壕溝寬丈餘,在路上倒是看不到多深,那東門實際上是個吊橋,白日里放下,等收起來的時候,外人要跨過這壕溝很不容易。

    在壕溝外側停著不少車馬,有人在那裡照看喂草,相比於外面亂糟糟的窩棚,壕溝外側兩丈餘的距離都是空曠,有拴馬樁,甚至有簡單堆放的貨物,卻不見建築。

    更多的人則是在吊橋那邊排隊,上橋之前有個卡子,無論行人車馬都要在那邊經查驗方能入內。

    道路上的人、馬、車都不講任何規矩,亂糟糟的推擠,可在這邊卻乖乖排隊,也有人企圖向前插隊,可那些拎著鞭子,手持長棍的壯漢卻不講情面,稍不守規矩的立刻抽打下來,不老實的立刻就老實聽話。

    不過那些騎馬乘車的富貴人等不在此列,他們不守規矩向前,排隊的人最多埋怨幾句,維持秩序的壯漢們也只做看不見。

    朱達他們幾個自然要排隊,他和周青雲都是全神貫注的觀察四周,朱達是好奇和新鮮,周青雲是被震撼到了,他們兩個的表現讓向伯也談興大發:“這鄭家集隨時能拉出二百多廝殺漢,騎馬的都有三四十個,有這樣的本錢,周圍匪夥響馬之類的不敢碰,官差輕易也不敢過來。”

    “不是有王法嗎?”朱達問了句。

    他這句問話讓周圍幾個人都笑出聲來,一名行商打扮的中年插話說道:“你這孩子真有意思,居然還知道王法,王法那是在縣城裡面才有的,在外面大家都看刀子和銀子。”

    說完之後,這中年行商瞥了眼威猛的向伯,抬手輕抽了下嘴巴,賠笑說道:“跟小孩子不該說這些,對不住了。 ”

    “你說得也沒差,這縣里出城收稅都要點齊人馬,說白了還不是靠著刀子。”向伯當然不會因為這個事去怪罪。

    朱達嘿嘿笑著,他已經習慣裝童稚天真來應對了,外人看來這個年紀就該這個表現,可朱達心裡卻在琢磨,不認王法,只知道武力,這分明是亂世和王朝末世的景象,但記憶和經歷,現在很是太平,太平的死氣沉沉,即便常見烽煙。

    師徒三人排隊的時候太陽還高,不過東門前的隊伍很長,等向伯前面還有十幾人的時候,日頭眼見著就要落山了,可隊伍看著還有過百人的樣子,排隊眾人的情緒變得焦躁起來,原來車馬插隊大家還不怎麼在意,現在則是叫罵聲聲。

    相對的,鄭家集維持秩序的青壯也加了一倍,看著大家平靜熟練的神態,這等事不是第一回了。

    “大市鎮就有大市鎮的規矩,咱們那邊的屯田百戶遮蔽圍子都破爛了,加上窮苦,自然不去想什麼防護,這鄭家集就和懷仁縣城一樣,天黑就要關門落鎖,不讓外人進入的,你們別以為賊兵不敢來這裡。”向伯悶聲說道。

    說到這裡,邊上有一名獵戶模樣的漢子冷笑接話:“這邊不光防著賊兵,還防備著官兵呢!”

    周圍安靜,向伯搖頭笑了笑,卻沒有接話,正在這時候,卻看到鄭家集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沿著隊伍走過來,他穿著長衫,身邊跟著兩個帶刀的青壯漢子,看起來是個管事模樣,邊走邊吆喝說道:“有牌子的給牌子。”

    朱達不知道這話的意思,前面十餘人也沒有反應,反倒是到了向伯跟前後,向伯伸手在懷裡掏摸出一塊巴掌大的木牌,上面似乎上了漆,那管事接過看了看,還了牌子問道:“你幾個人?”

    向伯衝著朱達他們比劃了下,那管事大概掃了幾眼,面無表情的點頭說道:“你是知道規矩的,先出來等著。”

    跟著向伯出了隊列,朱達和周青雲都是滿頭霧水,心想這裡面有什麼關節,似乎區別對待,難道不讓排隊,難道今天不讓進鄭家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8 18:29
第五十章商用軍法昇平鹽棧

    鄭家集的管事把排隊的隊伍從頭到尾問了一遍,除了向伯之外還有兩個人也站出來,那管事擺擺手,向伯招呼著幾個人一起向大門走去。

    到這個時候朱達明白過來,敢情這牌子代表的是方便,排隊的眾人看到這一幕,不少人埋怨起來,也有人小聲提醒,儘管朱達聽不清提醒的是什麼,可埋怨聲很快就平息下來了。

    “......明天再進也耽誤不了什麼,鄭家集裡面是繁華,可也不便宜,這外面有好吃好玩的不少,比里面反倒有意思......”

    隊列中有這樣的議論聲響起,朱達轉頭看過去,窩棚區已經有幾盞燈籠被長桿挑起,估計是吃喝嫖賭各色店面的,很是吸引人的樣子,燈籠掛起,排隊的不少人隊也不排了,嘻嘻哈哈的走了回頭路。

    “......世道這麼太平,有什麼好擔心的,你不想想鄭家集後面是誰,綠林上的人馬怎麼敢來,要我說,外面玩的比里面花樣多,倒是痛快. .....”

    居然還有伙計來這邊兜攬生意,有客棧的,還有私娼窩子的,剛才還頗有秩序的隊列變得很是熱鬧。

    聽著議論和拉客,朱達幾個人到了吊橋前,卡子就在這邊,雖然天色明亮,這裡還是掛起了燈籠,關卡這邊有個簡單搭起的棚子,裡面擺放著桌椅,坐著兩位中年人,看著都是四五十歲的樣子,外面則是八位青壯,各個帶著刀斧。

    他們到吊橋前的時候,有三人一隊的正在接受盤查,倒也沒有搜身之類的,只是詢問從哪裡來去往何處,到鄭家集裡面做什麼,三人回答了之後就被放行,輪到朱達他們幾個上前,有守門的青壯對著排隊眾人吆喝說道:“今日關門,明日趕早。”

    人群中響起一陣抱怨聲,但還是各自散去,那些伙計們更是起勁的招攬。

    門前一名青壯驗看了向伯的木牌,沒有檢查貨物,這青壯漢子不怎麼在意朱達和周青雲,只是隨便掃了眼,剛要放行,棚子裡卻有人招呼他過去,這漢子連忙快步跑過去。

    能看到這位青壯守衛對棚子裡的中年人很客氣,躬身聽了兩句,又滿臉肅然的走回來,到跟前問道:“你來鄭家集做什麼,要待幾天?”

    “來這邊買些雜貨,順便帶著徒弟們見見世面。”向伯坦然回答。

    那青壯守衛又一指向伯放下的大筐說道:“打開來我看看。”

    向伯遲疑了下,那裡面畢竟裝著孩子,這青壯守衛多問這幾句已經讓他的同伴們注意到了,三個人走過來半圍住了向伯,朱達看向那個棚子,發現裡面的中年人正盯著這邊,主要是看著向伯。

    大筐的蒙布掀開,看到菜乾和山貨裝了七成滿,那守衛掃了兩眼,又去那棚子裡說了幾句,回來後就擺手放行。

    這充其量是個小插曲,卻讓人有些緊張,不過向伯和朱達他們都沒有說話,沉默著走過了吊橋,進入了鄭家集,到這個時候朱達倒是明白,關卡那個棚子裡搞不好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有什麼可疑不對的,都是靠他們來察覺發現。

    等過了大門進入鄭家集,向伯自嘲的說了句:“路上防賊帶了兩把刀,沒曾想賊沒遇到,被當成賊了。”

    自嘲後又誇了句朱達: “還是你心思多,不然這閨女的事真說不明白。”

    正在這時候就听到筐里女童嚷嚷:“朱哥哥,頂著包袱好累,我能放下來嗎?”

    沒等外面人回答,這秦琴又是說道:“都已經進了鄭家集,放我下來,我給你們帶路,在裡面憋悶死了,在這邊沒事了!”

    “小聲些,你就是在鄭家集裡面被抓的,還說沒事,把包袱放下來再忍忍,等到了你家再說。”朱達沒好氣的訓了句,女童秦琴嘟囔幾聲不說話了。

    之所以打開大筐看到菜乾和山貨,無非筐里放著笸籮,笸籮上的菜乾和山貨都是粘上的,就那麼薄薄一層,但不伸手掏摸的話,外面看著卻會覺得下面裝滿了。

    朱達這麼準備的時候,不光周青雲,就連向伯都覺得他多此一舉,不過是進個市鎮,何苦這麼折騰。

    現在看看,倒是準備的沒錯,從常理上說,即便是被守門青壯發現秦琴的存在,無非是費口舌多解釋幾句,等到女童家人出來後就什麼都明白了。

    不過朱達想的很多,秦琴是在鄭家集內被抓到,然後帶到了白堡村那邊,進去出來,又走了十幾里路,想必這鄭家集裡也有問題,而且這賊兵賊夥行事並不簡單,還有很多自己判斷不出的細節和內情,說不准就會生出波折和麻煩,為求萬全,寧可做好該做的準備,也不要賭個僥倖,如果這鄭家集內真有什麼問題,這和賊兵有牽扯的女童一被發現,恐怕就有很多不能預測不能控制的是非麻煩。

    只是沒想到鄭家集防備這麼森嚴,向伯為了安全帶著武器,卻被人盯上搜查,險些節外生枝,細看向伯打扮裝束倒也沒什麼奇怪,雖然年紀不小,可舉止間看不出老態,形容威猛,又跟著兩個手持木槍的少年,的確扎眼。

    “從前沒這麼多防備,那棚子就是新設的,十有八九是怕賊兵混進來。”向伯隨口說了句。

    聽到這個朱達笑了,這都是一環套著一環的,倒是有趣。

    向伯左右看看,把背筐的布帶挪了挪位置,開口說道:“等送了這閨女回家,師父領你們吃口好的,晚上咱們去鹽棧那邊投宿。”

    那邊向伯詢問秦琴怎麼走,朱達和周青雲則是在打量鄭家集,比起外面的窩棚草房來,鄭家集內就很是規整了,從東門進來的街道很寬,並行兩輛大車還有些餘量,兩邊的門臉都是磚木房子,看著軒敞氣派。

    鄭家集土圍外也有店鋪貨棧,但那些只是打開門窗營業的房子,這邊則是正規的店鋪,為了商貿營建的房屋,還有匾額掛旗,從東門進來的這條路應該是鄭家集的主路大道,路邊大多是商行貨棧之類的店面,雖然天還沒黑,可店面門前大都掛起了燈籠且已經點亮。

    眼前所見讓朱達覺得有幾分親切,雖然遠不如記憶中的,可眼前多少有些商業區的味道了,而且這鄭家集是有夜生活的,這也讓朱達覺得親切興奮,在白堡村天黑之後就是上炕睡覺,外面漆黑一片,大家都捨不得點燈點蠟,除了睡覺也沒什麼可干的,可看著鄭家集街道上燈籠,顯然入夜後鄭家集並不是寂靜無聊。

    向伯領著他們向前走去,路兩邊店舖有的開始上鋪板準備打烊,而酒館這樣的地方正到營業的時候,門前伙計殷勤招呼,偶爾門簾掀起,酒菜的香氣和歡聲笑語飄出來,格外的吸引人。

    “這邊酒館飯鋪不多,前面那路口拐過去,那才是花錢玩樂的所在,喝酒賭錢還有那個什麼的都有。”

    聽著向伯的介紹,朱達禁不住暗笑,這鄭家集內肯定有風月場所,向伯說順口了後來才注意到在孩子麵前說這個不合適。

    “就算懷仁縣城裡這樣的街道也不過兩條而已,鄭家集可就一條半了,這邊不含糊。”

    他們這邊說得高興,偶爾路過酒館或是客棧,門前的伙計都是不理不睬,絲毫沒有招呼的意思,在這通衢之地做生意的,自然分得清貧富,值得不值得招呼。

    朱達他們當然不會在意,在秦琴的指點下向前走了一段,朱達想起件事,快走幾步問道:“師父,那塊木牌是怎麼回事,怎麼見了那牌子,咱們就不用排隊了?”

    向伯沒有什麼藏私隱瞞,從懷裡掏出牌子丟給朱達,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著“昇平”兩個字,後面則是寫著數目字“六十七”和向伯的名字,牌子很簡陋,談不上什麼做工美觀。

    “這牌子是三年前發下來的,靠這個牌子,大櫃能管得到的地方都會給方便,拿貨出貨,也要靠著這牌子做,做得好的,這牌子就能多留些時日,亂做不做的,這牌子會收回去,定時會有人查這牌子,在大櫃上有本帳,每個拿牌子的都在上面,有人想鑽空子,結果三天就被查出來了. .....”

    這邊滔滔不絕的說著,朱達聽的仔細,不想漏下一個字,這昇平鹽棧還真是有人才,這塊木牌就是每個鹽販子的身份憑證,向伯所說的所看到的,僅僅是很小的局部,從更大的方面看,昇平鹽棧可以掌握到最基層的分銷商,也就是說,嚴密掌控了一個分銷網絡,有這個網絡在,就可以更有效率的進行分銷貿易,甚至可以做別的。

    不知道想出這套制度的是何等人,朱達剛要感嘆,卻想到自己在這個時代沒見過什麼世面,或許這套制度並不稀奇,而且這些放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就太常見了,可能從古至今有個傳承,只不過自己不了解。

    “想出這個的真是大才,居然把衙門那套用在這上面。”向伯感慨說道。

    還沒等朱達發問,女童秦琴已經從筐里探頭出來,指著前面興奮的說道:“那就是我家了!”

    順著秦琴所指的看過去,卻是個不小的商舖門臉,也掛著燈籠,映著牌匾上幾個字“昇平鹽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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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