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28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3 20:08
誅明 第一百二十一章夜戰村邊莽撞少年

    發出聲音的宅院很容易確定位置,就是李總旗他們家的住處,在白堡村裡是規制最好最體面的宅院了,火光也是在這裡透出。

    距離村子不遠的時候,朱達和周青雲都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他們兩個這幾年也經歷見識過殘酷場面,自然有些經驗。

    「這味道很新鮮!」朱達幾乎是咬著牙說出。

    天氣炎熱,屍首時間一長就會腐壞,發出惡臭,也就是說,村中的殺戮有不少是白日裡所見官軍做成,村裡的百姓躲過了蒙古馬隊,卻被自家的官軍屠戮,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混賬事。

    昨天觀察蒙古馬隊的宿營和警衛都很有章法,可眼前這五騎絲毫沒有防備的意思,馬匹就大大咧咧的拴在外面,裡面傳出的哭聲笑聲說明他們在放縱,但這樣的放鬆讓人更加憤怒,恐怕這些禽獸以為外面沒有威脅了,更可能的是,外面沒有活人了。

    「你去那幾匹馬跟前,讓馬叫起來!」朱達回頭招呼了句。

    那邊周青雲快步走到了官軍拴馬的地方,幾下子就弄得馬匹嘶鳴驚噪,村子裡立刻鬧騰起來。

    夜裡很安靜,馬匹嘶鳴起來很是刺耳,屋子裡的笑聲停了停,又有幾聲叫罵,女人的哭聲也停了,沒過多久,就有兩個人從院子裡面走出來,向著拴馬的地方走來,邊走邊在談論:「大半夜的這些牲口亂叫什麼?」

    「村子裡這麼大的血腥氣,引來些野狼野狗的也尋常,馬匹被驚嚇了。」

    想必問話那位也知道這個「合理」的解釋,根本沒有在意這個回答,直接埋怨說道:「什麼都不給我們留,就這麼個破爛貨,還要幾個人用,不都說大同這邊的娘們好嗎?和咱們那邊比也沒強出多少啊!」

    「有得玩就不錯了,這還是范老二和上面關係好,求了個斷後的差事,不然連這種你都玩不到,不過這算不上什麼好貨,最多是個野味,嘗幾口就得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跟前,馬匹在在那裡很是焦躁的亂動亂叫,但因為被拴在樁子上,又沒辦法離開。

    「這也沒什麼野獸,怎麼回事?」一人發出了疑問,話說完了,但後半截話卻被呼嘯掩蓋住了,當風聲響起已經來不及躲避,硬生生被側面飛來的短矛釘到了胸口上,直接射了個對穿,這樣的傷勢一時間不得死,人還能發出淒厲的慘叫,另一人反應的不慢,下意識的就是要躬身,可弓箭來的更快,一根箭釘進了他的左眼。

    在這片區域,已經有火光照明,只不過周圍很多不認真就看不清的昏暗角落,朱達在另一邊,周青雲則是潛伏在馬匹邊上。

    地上那騎兵還在慘嚎求救,宅院裡已經徹底安靜下來,有人大聲向外喊道:「癩頭,老谷,出什麼事了!」

    「我......」地上那人掙紮著要出聲,卻被趕到跟前的朱達抹了脖子。

    朱達又把一根短矛架在投矛器上,又回頭對周青雲說道:「去鄰居房頂,居高臨下看準了來!」

    周青雲沒有反駁,繞了個圈子快步向另一邊跑去,朱達又是揚起手臂,並沒有奔跑,順著燈火照不到的地方一步步朝李家宅院走過去。

    大聲詢問外面沒有回應,李家院子裡也就安靜下來,裡面篝火依舊閃亮,血腥味依舊濃烈,整個村子似乎變成了個死村。

    朱達走得很慢,腳步也很輕,他和周青雲都穿著深色的衣服,在夜裡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李家宅院還是有了動靜,距離大門很遠的地方有人動作輕巧的翻牆出來,人總會下意識的認為有門會從門走,可經歷過兇險場面的話肯定能知道,外面如果有埋伏,肯定在堵著門。

    翻牆出來這人動作頗為靈活,如果不是留意,很難發現他的動作,但朱達就在不遠處的黑暗中,因為朱達也在同樣的方向沿著牆壁遮蔽的黑暗向前,那人落下,朱達的手臂同時跟著揮下。

    投矛器會讓投出去的短矛速度加快,準確度也變高,但同時也會讓動靜變大,翻牆出來這人的反應很快,下意識的向著旁邊一閃,短矛呼嘯而過,直接釘在牆壁上,擦下一大塊泥土,塵土飛揚,還沒等這人做下一步的反應,又有一樣物件帶著風聲砸來,只是沒有那麼方才那麼迅猛,可經歷過剛才後,閃避已經成了習慣,又是向邊上一閃。

    等聽到腳步聲的時候,腳步聲已經在身後了,這人大吼一聲,手中武器猛地向後砍去,身體卻向著前撲,趁著一刻拉開距離,才向前半步,猛覺得腰間一涼,隨即整個身體僵在那裡動不得了。

    這三年來,朱達已經有足夠多夜間格殺的經驗,那人的閃避對他自己來說已經做到了極限,可想要躲過朱達卻還不夠,朱達準確的跟上了他每一個動作,匕首刺入了他的腰間,在腰間某一個部位刺入的話,只要刀刃足夠的長,那就能刺到腎臟,會讓腎上腺素超量急速分泌,會給人帶來巨大的痛苦,這樣的痛苦讓人連聲音都發不出。

    正在這時候,院子裡響起一聲慘叫,有人吆喝著說道:「對面房頂上有弓......」

    話還沒說完,又是弓箭發射的聲音響起,這人的吆喝慘叫也戛然而止,已經爬到房頂的周青雲射出了兩箭!

    朱達過去撿起方才投擲的投矛器,又把一根短矛架在上面,弓身快步向李總旗家的後院跑去,外面有五匹馬,裡面有五個官軍騎兵,現在已經殺死了四個,一對一的話,又是自己擅長的夜戰,朱達不怯場。

    剛才的戰鬥已經很說明問題,就算官軍的騎兵家丁武藝精良,可他們這都是戰陣上的本事,真要在複雜的侷促環境中廝殺,又是這種有心算無心,他們的強悍未必就真有多少的優勢。

    李總旗家的正門前是一片空場,右側靠著田地野地,左邊和後面才有鄰居,朱達已經來過李總旗家很多次,對這宅院的規制很瞭解,既然周青雲已經封鎖了前院,後面就是個堵人的好去處。

    朱達很容易就挑開了後院的門閂,從蒙古人來到再到官軍侵襲,李家恐怕來不及封門上鎖,而平日裡也不會有人偷摸,這樣的門禁,用匕首塞在門縫裡直接就可以挑開了。

    門閂落地,朱達小心翼翼的把門推開,卻沒急著向裡進,而是閃在門邊,萬一對方在這裡有埋伏怎麼辦?

    正在這個時候,卻有急促的口哨聲響起,是周青雲的口哨,這哨音的意思是有危險不要輕舉妄動,儘管雙方距離不遠,可周青雲卻不敢喊出聲來,那樣反而會讓敵人知道外面有兩個,暴露自家的虛實。

    後院沒有動靜,朱達已經繞到了李家柴禾堆那邊,正要翻牆向裡面走,聽到這哨音後卻停下了動作,什麼危險?

    但這些信息就不可能從哨音中知道了,這又不是傳遞信息的暗語和密碼。還沒等朱達下一步動作,卻聽到前面有人喊道:「裡面的雜碎,出來和我見個真章!」

    不知道什麼時候,周青雲已經從側面的房頂下來,聽聲音判斷,他搞不好已經進了李家的前院,這是乾什麼?

    「這位好漢,兄弟們來這邊也是奉命行事,要是能高抬貴手,咱們只求脫身,這錢財女人甚麼的儘管帶走,要是不然,那就只好魚死網破了,話可說在前面,真要不死不休,以後你們在大同各處可沒有立足之地,山上河裡都跑不了!」

    「咱們?兄弟們?」屋子裡的自稱有些不對,殺了四個,不該剩下一個嗎?難道還有更多的人?那周青雲一個人出現在前院想要幹什麼。

    朱達心下焦急,直接把投矛器和短矛扔下,提著刀挑開李家後門直接衝進了屋子裡,看光亮透出來的方向,只可能是堂屋,從後面進去應該是安全的。

    「你們還想走?這死了多少人!我要把你們千刀萬剮!」周青雲在前面破口大罵,還能聽到弓箭射出的動靜,但顯然是落了個空。

    朱達在後面弄得動靜不大,進屋之後卻聽到有人悶聲說道:「一個人來送死,是不是漏網之魚!」

    確實在堂屋,周青雲這麼冷靜的人怎麼這麼糊塗,朱達一邊放輕腳步,一邊繞了過去。

    隔斷堂屋和後面的無非是兩道簾子,朱達趕到這裡的時候,已經能聽到從裡面開門的動靜,周青雲這是在自尋死路嗎?

    朱達已經顧不得別的,直接就衝了進去!

    正要開門的那人慌忙轉身,順勢又把屋門關上,轉身舉刀做出了防禦的姿勢,屋內有燈火,而且點了幾盞,還有沒有吃淨的酒肉,還有縮在一邊,渾身的年輕女人,身上有傷痕,她的表情很木然,朱達知道她,村子西頭一戶人家的閨女,已經許了人家,屋中氣味很難聞。

    除了這女人之外,屋內還有三個男人,一個是朱達,還有兩個是官兵......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3 20:09
第一百二十二章三人四人三死無傷

    大明官軍有好多種,騎兵和步卒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朱達見過步卒,裝備破爛,面黃肌瘦,走在路上都是有氣無力的樣子,而騎兵則是披掛精良,身強力壯,平日裡耀武揚威的模樣,據說也有些步戰的精銳,可那都是督撫和將軍們的標營親兵,只在大營和要害處才能見到。

    這堂屋裡的兩名官兵就是騎兵,身強力壯,武技看起來也不差,朱達從衝進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優勢了。

    兩名官兵都是二三十歲年紀,精壯漢子,身上簡單的披了件褂子,一人下身還是裸著的,兩人手中都拿著好鐵打造的雁翎刀,各自退了步和朱達對峙。

    朱達沒有莽撞的沖上去,在他和周青雲鬧騰出動靜之前,這屋子裡發生了什麼成年人都明白,這兩個人的下身還有些狼藉髒污,屋子裡難聞噁心的腥氣更說明了這一點,即便這樣混賬鬆散的場面,這兩名官兵的反應依舊很嚴謹。

    他們記得先把屋門關上,沒有直接上來動手驅趕,而是擺開了陣勢對峙,這兩名官軍現在已經遙制住了朱達,朱達想要動作就立刻會被夾擊,想要對任何一人用不要命的打法自家都會先丟掉性命!

    縮在一邊的女人也抬頭看向朱達,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人被糟踐到這個地步,恐怕對一切都沒有什麼希望了。

    朱達沒有蒙面,他身形雖然高壯,神態舉止雖然成熟,但這半大孩子的樣子怎麼也瞞不了人,堂屋被破壞的不像樣子,但燈火還算明亮,那兩位繃緊了的官兵一開始的驚愕過後,看清楚衝入的朱達,兩個人卻有些放鬆了。

    一名手臂上有疤痕的漢子咧開嘴笑了,另一人也跟著嘿嘿笑出聲,朱達注意到,那個手臂有疤痕的漢子應該地位高些,不光衣服料子略好,武器質量似乎也不錯,而且另一人明顯是被指揮的身份。

    「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好漢,敢情是個毛沒長齊的小子,加上外面那個傻大膽的小子,看看你剛才的孬種模樣,居然被這兩個嚇破了膽。」

    「標營的人你都敢殺,吃了熊心豹子膽,你要是識相就把刀丟下,這娘們已經快弄爛了,把你那後面給咱們玩玩,沒準饒你一命!」

    帶疤的那人調笑,被調笑的那人有些惱羞成怒,語無倫次的挑釁,剛才他們兩個可是如臨大敵,可本來藏在暗處的那位「神射手」走到了院子裡,又有一人自投羅網衝進了屋中,一看都是半大孩子,立刻放鬆下來。

    「標營?你們是哪裡的標營?怎麼做下這麼傷天害理的事!」朱達沙啞聲音問道,他現在要把呼吸調勻,不然就沒辦法全力出戰。

    「誰的標營,你猜啊?」那兩人對朱達的問題避而不答,這讓他們更加放鬆,都忍不住狂笑出聲。

    「先宰了這個小子,再出去收拾另一個。」帶疤的那人已經下了命令。

    朱達已經注意到屋角放著幾張弓,騎兵是官軍中的精銳,刀槍弓馬都是來得,等下周青雲也沒有什麼優勢,現在的朱達終於明白周青雲為什麼會傻乎乎的大喊,他想給自己示警,屋子裡有兩個人,現在又想引開敵人,只是在這樣的黑夜之中,兩人多少被憤怒和復仇沖昏了頭腦,到現在卻是這樣的結果。

    儘管很清楚的判斷出形勢,可朱達沒有恐慌,反倒更加冷靜,他開始深深呼吸,手中刀刃指向了帶疤的那個漢子,森然說道:「你們今晚總得死一個在這裡,至少死一個! 」

    「臭小子,你倒是好大口氣!」

    那邊不屑歸不屑,可也擺好了架勢,朱達死盯著一人,他有八成的把握讓一人受重傷,那麼周青雲活下來的把握就更大,朱達突然間心中憤怒,只不過這怒氣是衝著周青雲去的,如果都死在這裡,秦琴一個人在山裡怎麼辦?

    正在對峙間,那刀疤漢子打了個手勢,兩名官兵都向前一步,朱達換了個姿勢,對方配合的很嫻熟,他不知道對方手勢的含義,接下來的危險可就大增。

    按照袁標的傳授,在這個時候唯一該做的就是逃,可看到屋中的景象,想想村子裡的屍首,朱達就不願意逃,人要趨利避害,可人也由不得不為,學武為了什麼,為了保護自己和保護身邊的人,如果保護不了怎麼辦,那就只能......

    縮在牆角的年輕女人突然間跳了起來,直接摟住了那個帶疤的壯漢,對著脖頸狠狠一口咬了下去,這女人沒有絲毫的示意,就連朱達都有瞬時的發愣,但他反應的足夠快,大聲怒吼,向著沒被抱住那官兵衝了過去。

    誰能想到毫無反抗被輪流糟踐的村姑會有這樣的反應,那女人朝著脖頸惡狠狠咬下,那帶疤壯漢猝不及防,立刻慘叫起來,幾乎能看到那女人嘴角有血飆撒出來,另一人也是被驚動,扭頭看過去。

    這個時候,朱達卻怒吼著衝了上來,分神這人反應不慢,連忙揮刀迎戰,朱達的刀已經奔著他下身來了,好在防備的還算及時,直接將朱達的刀磕碰開。

    那帶疤壯漢拚命甩動,女人到底是身體損傷太大,一時的爆發後,再也吃不住力,被直接甩了下來,壯漢捂著脖頸上的傷口,怒罵了幾句,揮刀砍了下去,或許因為吃痛發力不准,第一刀沒有砍死,那女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嘶聲咒罵。

    另一邊,朱達和對手已經碰了幾刀,到底是官軍精銳,即便失了先手,防的還算森嚴,朱達沒有佔到便宜,眼見著那帶疤壯漢就要過來了。

    對那女人的第二刀還沒有砍下,卻聽到院子裡腳步聲響,大家還沒來得及注意,一邊的窗戶卻被人直接撞開,木屑紙屑紛飛,有人直接從窗戶翻滾了進來。

    這突然的事件讓朱達的對手又一次分神了,由不得他不分神,局面已經失去了控制,那迸濺的木屑更是打到了他,動作稍慢,稍微恍惚,朱達已經欺近到身前,這壯漢守衛的依舊嚴謹,要害處都確保不被動,但朱達的刀卻不是奔著致命,只是在他小腿上劃了一刀,這人是光著腿,一刀下去就是血肉翻起的傷口,痛足夠痛。

    「青雲,一起來!」朱達大吼了聲,翻身爬起的周青雲已經拿刀在手,可他衝向的是那位帶疤的壯漢。

    雖然沒有合力,但受傷已經讓朱達所對的這人行動不便,周青雲沒有衝過來,可他下意識覺得會來,又是恍惚,加上行動不便,朱達又在他大腿上劃了一刀,這一次切中了什麼,鮮血狂噴而出,這官兵想要拚命,卻覺得力氣跟不上,朱達的第三刀切開了他的咽喉。

    沒有管被淋上的鮮血,朱達向著那帶疤壯漢衝了過去,現在是二對一,優勢在這邊!

    那帶疤壯漢脖頸上全是鮮血,被他砍死的可憐女人沒有咬到要害,但撕扯下來好大一塊肉,血流不少,疼痛鑽心,稍有動作就是疼的要命,而同伴的身死更讓他心慌,他們是官軍的精銳,卻不是所向無敵的強手,他們的強悍在於軍陣,個體只能說不差,朱達和周青雲同樣不差,而且沒有傷,而且配合的足夠嫻熟。

    周青雲出刀,被架住,朱達的刀在這壯漢小腿彎劃了一刀,這帶疤壯漢反擊,被架住,周青雲的刀在他左臂上砍中,帶疤壯漢向後翻滾,卻被年輕女人的屍體擋住,想要躍起,卻被一刀砍下了肩膀。

    疼得慘嚎一聲,他根本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更沒想到對方武藝精強,還這麼敢拚命,真正驚人的是章法,這不是血氣沖頭出來拚命的少年人,而是老練的見血武人。

    自信蕩然無存,只剩下痛苦和求生的,這帶疤壯漢沒意識到他的傷已經救不回來,反倒在那裡惶恐無比的求饒。

    「我......我只是奉命,饒了我,饒了我......」

    朱達搖了搖頭,第一刀剁在他的襠部,第二刀砍在他的小腹,慘叫聲越來越大,然後越來越小,朱達一刀刀砍下去,直到沒有聲音。

    「憑什麼饒了你。」朱達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兩個人盯著地上的屍體發了會呆,朱達才轉向周青雲,陰沉著臉說道:「一個人死和兩個人死不一樣,有人願意赴死,有人還得活著,不是說死了的人比活的人更值得,而是死有死的道理,活著也有活的負擔,你特娘的這麼送死,你想讓秦琴死在山裡嗎?」

    說著說著,朱達暴怒起來,周青雲卻沒有在乎,反而一臉煩躁,不耐煩的說道:「這不是沒死嗎?接下來怎麼辦?」

    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冒險是為了什麼,真要發作吵架也做不出來,朱達轉頭走向屋子一邊,蹲下來開始翻檢這六名官軍騎兵的東西,邊翻邊開口說道:「剛才他說是標營出來的,我想起來了,在大同地面上,只有兩支標營,一支在總兵麾下,一支在巡撫手中,他們是誰家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4 17:54
第一百二十三章焚屍蓋井殺殺殺殺

    嚴格來說,在大同地面上有資格擁有標營的還有一人,那就是大同鎮守太監,只不過他的親衛家丁規模較小,朱達和周青雲可是看到了數百騎的大隊官兵,能動用這些兵力的,恐怕只有總兵和巡撫兩人了。

    被殺的六人除了死在外面的四個之外,屋中兩人的行李衣服都胡亂堆在邊上,朱達走上前仔細翻檢,邊動作邊悶聲說道:「按照袁師傅的,巡撫標營除了大戰輕易不動,因為這支精銳不在身邊,他就指揮不動大同的驕兵悍將,更沒有辦法應付突發的要緊大事,鎮守太監也不敢這麼肆無忌憚,他被文官盯得太嚴,何況他手裡兵馬不多,全進全出的話太過顯眼。」

    翻出來的東西不多,帶血的散碎銀子銅錢,被砸扁的金屬器物,還有同樣帶血的女人首飾。

    「該有的小心都有了,可做得還是太肆無忌憚,不過也是正常,只要不被抓到活口,只要沒有要緊的證據,口頭官司誰也不怕打,如果他們沒聰明到撒謊的地步,那這些人,只可能是大同總兵的。」朱達唸唸叨叨的。

    一向沉得住氣的周青雲此時卻很焦躁,急火火的打斷朱達,催促說道:「絮叨什麼,咱們快把兩個村子走走,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

    「你覺得會有活著的?」

    「萬一呢!」

    對周青雲的焦躁,朱達能想到部分原因,真正猜測出背後可能的指使者,反倒讓人無奈和無力,大同總兵是什麼地位的武將,袁標和秦秀才都做過很詳細的解釋,這是天下武將最上層的幾個位置,無論是地位還是掌握的實力。

    統兵十萬,掛征西前將軍號,衛戍直隸左翼,抗衡北面的蒙古大軍,坐在這位置上的,往往都是大明的武家將門,家世能上溯到開國和靖難之時,除了官銜之外,一般還有爵位,身份貴重,實力強大,這樣的人物在大同軍鎮中就是真正的主宰,無論是大同城內的一等親藩代王,又是地方大員巡撫,或者代表皇權的鎮守太監,都只是名義上能和總兵抗衡,真正掌握實權的還是總兵。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人物為何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勾當,可這樣的人物,怎麼去報仇,兩個人去面對十萬大軍?

    即便十萬大軍是個虛數,總兵身邊親兵家丁護衛,兩個人怎麼辦?這可不是鄉間土賊,也不是什麼亡命大盜,這些人都是經歷過刀光劍影的精強武人,朱達和周青雲這樣的歷練算得了什麼......

    知道了仇人,卻想不到如何去報仇,知道了仇人,卻是無能為力,怎麼可能不焦躁。

    朱達沒有爭辯什麼,只是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和周青雲一人拿了一根火把,帶著兵器出了門,李家宅院在白堡村的邊緣,百餘戶人家一戶戶都要看過來,特別是自家和向家。

    人的適應能力很強,剛進入村子時候感覺到那股濃烈的血腥臭氣,現在已經不那麼刺鼻了,可依舊讓人很不舒服,周青雲本來想先回去看看,卻被朱達拽著向村中走去,因為氣味都是從那裡飄過來的。

    「這......這些千刀殺的畜生,我......我......」

    氣味飄來的方向是村子中間,那邊有一架公用的石磨,算是村子裡的一個小廣場,當他們藉著火把的光芒看清之後,周青雲憤怒的聲音都已經變了調,朱達手上的火把也在顫抖,他們見過血腥,見過死人,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幾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堆在這片空地上,儘管一個個血肉模糊,形容可怖,但每一個人朱達都熟悉,每一個人都能叫出名字,他們都是村子裡的老人和孩童,儘管他們有人心胸狹窄,對朱家發財冷言冷語,有人無事生非,喜歡佔朱家的便宜,有人消極保守,從不敢跟著朱家一起做什麼事,更不要提那些被慣壞了到處瘋跑破壞的熊孩子,平時朱達對他們沒什麼好印象,可今日裡他們全死了,朱達身體顫抖著走上前去,用火把湊近了照明去看。

    「這些柴草?」湊近了看,卻發現更多的細節,屍體上居然堆著零散的乾草,而屍體堆下面居然鋪著煤塊和柴火。

    「有的人死得早,有的人死的晚。」周青雲也得出了他的結論,這些年曆練下來,對屍體的勘驗多少有點心得。

    這個結論是兩人意料之中的,蒙古人來寫了一批來不及躲藏的,官軍來到殺了一批躲藏起來又被誆騙出來的。

    屍體讓人憤怒卻是意料之中,但這些煤塊和柴草是怎麼回事?蒙古馬隊、官軍騎兵只管洗掠屠村,做完了就走,難道還管著焚化屍首嗎?

    這時代雖然講究個入土為安,可如果暫時做不到的話,那就會把屍體焚化,出遠門在外的是因為帶著骨灰回去,而就地焚化的大都是為了不讓疫病暴發。

    夏日炎熱,屍首容易腐壞,病菌之類深入地下水和土壤之後,會被後來人吸收得病,瘟疫流傳,死人無數,為了避免這個,往往會及時焚化,地方上的鄉紳以及寺院等處會做這等事,可官軍為什麼會這麼做?而且這些官軍還是殺人的兇手?

    朱達怎麼也想不明白來龍去脈,只覺得荒謬無比,那邊周青雲還在拿著火把仔細搜尋,朱達知道他在找什麼,只是悶聲說道:「向伯和我爹娘只會在新村那裡,這邊找不到。」

    在河邊做起來的那番小小事業,朱達父母和向伯都極為看重,每天天不亮就會趕過去忙碌,很多時候會直接住在那邊,算算蒙古馬隊和官軍騎兵來的時間,不太可能在這邊。

    聽到朱達這麼說,周青雲就要把火把丟上去,他實在不忍心看到鄉親們這個樣子,早些火化心安。

    「還沒到放火的時候,天知道韃子和官軍走了多久,這麼大火不要引來什麼不該來的,我們先在村子裡走走看看」朱達冷靜的製止了他。

    朱達和周青雲舉著火把去了村內的每一戶人家,越看越是憤怒,等看完之後怒無可怒,反倒是平靜下來。

    各戶人家中,有血跡的不少,但血跡都已經幹了,很多人家都沒有血跡,但他們家的屍體卻在空地上擺著,蒙古人殺了來不及躲藏的,官軍殺了躲藏起來的,這其中可能還有嚴刑拷打,逼問出各家地窖藏身處的情況。

    還有一處古怪的地方,那就是水井被封好了,井口用幾塊門板蓋得很嚴實,還用磨盤壓住,他們如此愛惜維護水源,就和他們要焚化屍首一樣不合常理。

    朱家和向伯家裡都沒有血跡,只能看到被仔細翻檢的痕跡,家具都被搬出來砍碎,要查看裡面沒有沒有夾層,這麼做倒也正常,朱家和向伯家一看就是村裡最好的宅院,明顯是新翻修過的,自然會被仔細搜尋,按照袁標和鹽棧護衛們的說法,老到賊匪洗掠富戶都會是這個做派。

    這兩處宅院裡的確有銀錢,可沒有放在他們以為的地方,朱達和周青雲直接進了地窖,兩家的地窖比起其他人家來的要講究許多,就是個設施完備的地下室,儘管兩家長輩都覺得很不吉利,說好像陰宅。

    在鋪地的某幾塊青磚下面,挖掉一層土就會看到還有青磚,再拿掉會看到下面有密封的罐子,管子裡面放置著成色上好的銀錠,兩家加起來一共有五百多兩。

    「新村那邊還有一處,應該也沒被人拿走。」做這些事的時候,兩個人的心情更差了些,朱家父母和向伯埋藏這些銀子的時候,都喊著他們兩個旁觀,那是做生意賺到了真金白銀,大家都知道好日子要來了,人人振奮,還笑著說這筆錢會給兩個人置辦產業,讓他們成家立業。

    想想這些事就在眼前,可當時的音容笑貌還能不能看得到,兩個人都知道結果,現在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只不過是給自己的理由罷了。

    夜色愈發深重,但朱達和周青雲沒急著休息,反而舉起火把向河邊新村走去,他們從白堡村出來後,卻注意到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有些東西,而拴在樹上的馬匹則在不斷的嘶鳴驚叫。

    若是沒見過的人會大驚小怪,朱達和周青雲則是罵了幾句,刀出鞘,箭在弦,向著拴馬的地方走過去,看到有人舉著火把過來,馬匹安靜,那些影影綽綽的東西也閃避開來。

    「血腥氣這麼重,連狼都招來了!」

    山中野獸會避開人群聚居的地方,可過重的血腥氣卻讓它們顧不得了,朱達和周青雲倒沒什麼懼怕,一支箭射死一隻,就都嚇跑了。

    騎馬來到河邊新村後,朱達和周青雲最後一絲僥倖終於煙消雲散,他們看到了預料之中的絕望景象。

    朱家父母死的很正常,和其他鄉親死的一樣慘,向伯手裡拿著刀,身上有幾處致命的傷口,看起來應該廝殺過。

    在這河邊新村對屍首的處置以及那些不正常的佈置都和白堡村一樣,朱達想讓自己冷靜,卻根本沒辦法抑制胸中的火焰。

    「殺殺殺殺殺殺殺!」

    狂呼之後就是嚎啕,聲音在安靜的夜裡傳出很遠很遠,跑回來的狼跟著長嚎......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7 18:12
第一百二十四章太平亂世似瘋似癲

    河邊新村一大半的人是死在蒙古人手上,這裡麵包括朱達的父母,而向伯應該是死在大明官軍刀下,臨死前還有搏鬥,李總旗一家則和向伯一樣,他們畢竟是武家子弟,遇事反應要快,或許因為他們是衛所武家,所以對官軍有一種盲目的信任,所以死在了這邊。

    在河邊新村這邊,屍體同樣被堆成了一堆,上面下面都有煤塊和柴草,各處工場能被搶走的都被搶走了,其他也被有意無意破壞的殘破不堪。

    找到父母和向伯的屍體後,朱達和周青雲沒有繼續搬運翻找,這是個太讓人疲憊的活計,至於李總旗一家的屍體則是在這個過程中找到的,只是不見了李春花,少女未必來得及躲避,或許在屍體堆的最底下。

    周青雲本來要將朱家父母和向伯的屍體挖坑掩埋,但朱達制止了這種行為,兩個人已經很累了,黑夜中有這樣那樣的危險,大明官軍和蒙古馬隊不是沒有回來的可能,死的人死了,活著的還要活下去。

    櫃檯上和兩家存錢的地方自然被席捲一空,只是藏錢的地方還完好無損,這裡放著一百五十多兩銀子。

    拿著銀子離開河邊新村之前,朱達和周青雲用找到的油潑灑在屍體堆上,然後引燃了火,接下來又趕回白堡村,同樣放了一把火。

    官軍的坐騎和兵器披掛都被他們帶了出來,村裡還能用的糧食和醃菜之類也儘可能的帶了些。

    「我們還要在山裡住些日子,韃子和官兵都衝著西南邊去了,有八成的可能還要走回頭路,我們現在藏山裡最安全,先儘可能的備齊物資吧!」

    朱達悶聲和周青雲解釋,平時雙方有默契,可在這樣的要緊關頭,朱達和周青雲的反應和情緒很不一樣,他決定把話說透,免得有什麼誤會或者自行其是。

    兩個人年紀相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但實際上朱達的心理年齡比周青雲成熟的多,朱達平時遇事做事,有自己的邏輯和經驗,而這個年紀的周青雲,更多的還是本能和直覺。

    「我們一直貓在山裡不出來?」

    「韃子和官兵早晚都要走的,不過現在鄉野已經亂了,接下來一段日子會盜賊遍地,活下來的百姓也會拿起刀槍,我們兩個人帶著秦琴很難生存,唯一能依仗的地方就是城裡,這些官軍騎兵十有是大同總兵的部下,那我們去大同城也不安全,去懷仁縣最穩妥。」

    這幾年來,朱達從長輩,特別是秦秀才那裡瞭解到,大明的律法和規矩只在城池以及周圍幾里勉強通用,在那之外則是靠著鄉紳和土豪甚至寺廟和綠林江湖維持基本的秩序,因為有這些勢力維持著並保持平衡,所以才有「田園溫情」,才有「淳樸善良」。

    但現在,入侵的蒙古馬隊和瘋狂的大明官兵摧毀了這套鄉野間的秩序和平衡,剩下的所有人為了活著為了掠奪活著為了隨便什麼,都會無法無天,這個環境對於朱達和周青雲來說太危險了,他們兩人兩騎還能打不過就跑,如果加上秦琴,那就什麼都不好說。

    而城內則不同,朱達所說的城池不是說鄭家集這等有規模的土圍子,而是大明性政治所所在的城池,也就是所謂「縣州府」各級衙門所在的城市,在大同地方上,凡是這等縣州府所在都是城牆高聳,相對安全。

    袁標、向伯和秦秀才都講過古,說蒙古人入寇大同的次數不算少,摸到山西邊境甚至更加深入的次數都很多,大明官軍也有野戰的慘敗,但蒙古馬隊野戰可以,卻不善於攻城,幾次破城都是因為城內出了姦細,在此之外,基本上沒有成功過,甚至蒙古人自己都會避免攻城,尤其在大同邊鎮內的各個城池尤其如此,因為這裡是邊鎮戰區,城市的城牆和防務都格外要緊。

    「如果懷仁縣也被韃子或者官軍打下來怎麼辦?」

    「那樣就繼續向南逃。」

    周青雲提出了個相對極端的可能,朱達卻沒太在意,蒙古馬隊這次的行動明顯是快進快出的意思,不太可能會在堅城下糾纏,若是官軍打下的懷仁縣城,那就等於謀反了,大同大亂,那時候留在大同已經沒有意義。

    繳獲官軍騎兵的六匹馬都馱滿了包袱,忙完這一切的時候,天色已經發白了,有煤塊和柴草的助燃,河邊新村和白堡村的大火燒得越來越旺,朱達和周青雲對著兩個村子各磕了九個頭。

    「朱達,我們能報仇嗎?」

    「我們今年十五歲,最少還有幾十年好活,只要不忘,那就能報!」

    磕完頭之後兩人上馬離開,當快要進山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很亮了,朱達回頭看過去,卻發現不光白堡村和河邊新村有濃煙升起,幾個地方都是一樣。

    在山裡熟悉的地方把馬匹拴好,朱達和周青雲又是快步上了山坡,在這幾日他們瞭望觀察的地方。

    不止白堡村和河邊新村起了火冒了煙,遠處的下馬村,更遠處的幾個村莊,以及鄭家集的方向,有道道煙柱冒起,他們不知道其他村子發生了什麼,可想想昨夜裡在自家村裡所看到的,這些燃燒就讓人心底發寒。

    「這些畜生,這些畜生,這些狗雜種到底要幹什麼?」周青雲呆愣在那裡喃喃自語,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太過衝擊,已經讓他語無倫次。

    朱達也呆呆的看著這一切,愣怔了會之後,他卻向著山頂走去,周青雲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

    在山頂的確可以望的更遠些,在這裡能看到大同城池的輪廓,也能看到更多的煙柱,大同周圍有許多村落在燃燒,而天際的烽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升起,比往日裡更加密集。

    看到這一切之後的朱達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向山下走去,周青雲又是跟上,快要下山的時候,走在前面的朱達卻突然狂笑起來,這反常的舉動嚇了身後的周青雲一跳。

    「我們還要報仇,你可千萬別瘋了,挺住!」周青雲連忙喊了幾句,可前面的朱達還是笑聲不停,完全不是平日裡的笑聲。

    周青雲想到了袁標的說法,有人大喜大悲容易癲狂,這時候好言相勸是沒用的,直接把人打昏了最好,醒來後就能冷靜許多,想到這裡,周青雲攥緊拳頭靠近過去,他有把握一拳就把人打昏。

    他一拳揮砸過去,沒曾想朱達猛地低頭,轉身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向下用力一壓。

    瞬時間周青雲覺得右臂好似割裂,身體不受控制的半跪下來,只聽到朱達喝問說道:「你要幹什麼?」

    「你沒瘋......輕一點!」周青雲又是納悶又是吃不住痛,但話說了半句又是停住,他看到朱達臉上全是淚水,可剛才不是狂笑嗎?為什麼在哭?

    受到襲擊反擊控制,這一套動作都已經是下意識的反應,朱達立刻鬆開了手,周青雲這才訕訕的說道:「還以為你瘋了,想把你打昏,你沒事吧,剛才聽你在狂笑,怎麼又和哭了一樣。」

    「瘋什麼,我剛才想通了一件事。」朱達啞著嗓子說道。

    「什麼事?」

    「這個世道是個叢林,面子上或許有些規矩,可實際上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誰的力氣大,誰手裡有刀,誰的刀多,這就是誰的世道。」

    聽到朱達的話,周青雲撓撓頭,有些煩躁的說道:「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

    「走吧,秦琴應該等急了。」朱達沒有去解釋什麼,只是恢復了平靜說了幾句。

    有了這段插曲,兩個人的情緒多少穩定了些,就這麼沉默著走下山去,牽馬向鹽洞小院走去。

    對於朱達來說,那二十多年的人生是真實的,這十餘年的人生則有些不可思議和虛幻,這也讓他在平日裡的生活中有一種旁人不能理解的冷靜,有微妙的疏離感,這也是為什麼周青雲情緒崩潰的時候,會怒聲指責他不像是父母親生,也不像是拜過師。

    這些不真實感和疏離被這次大難砸的粉碎,看到父母和師尊的屍體,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疼,那種恨不得食肉喝血的仇恨,讓朱達意識到,自己是真實的,一切都是真的,可自己沒有早些意識到,沒有早些珍惜,到了現在,剩下的絕大部分是仇恨和冷漠了。

    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有極大的力量來維護穩定和規矩,教育和溫飽也讓大部分人願意去遵守,儘管有越來越多的無賴想要藉著不守規矩來賺便宜,但總體是穩定有序的,可在這個時代,朝廷和官府根本做不到這一點,只能藉著士紳和土豪的力量勉強維持體面。

    在這樣的世道下,讓自己被規矩和秩序套著,那就等於把自己當成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朱達願以為自己想通了,可這幾年來還是不知不覺的按照規矩做事,只是鑽一些空子,直到剛才,朱達才明白自己要做什麼,為自己,為親近的人,砸碎一切,不擇手段!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9 18:40
誅明 第一百二十五章地方將亂所見廢墟

    將物資帶回鹽洞小院之後,朱達和周青雲只把自己的坐騎留下,將其他的馬匹帶到了大山深處,然後一匹匹的殺掉,在這樣的天氣裡,血肉會引來野獸,也會迅速腐壞,更不要說這裡沒什麼人會去在意。

    即便在靠近草原的大同,馬匹依舊是很昂貴的牲畜,之所以這麼做,因為馬匹識路,而且軍馬都有烙印標識,以後萬一有什麼閃失後果太過嚴重,在這等要緊關頭,任何隱患都要避免。

    當朱達和周青雲回來之後,秦琴的情緒已經接近崩潰,儘管女孩沒有看到山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朱達和周青雲的情緒她能清楚感覺到,沒有見到,卻控制不住想像,這讓女孩越來越怕。

    「壞人不會進山,你在這裡什麼事都沒有。」

    「我和義父答應好了要照顧你,那就一定會做到,你現在就是多吃多睡多運動,不要胡思亂想。」

    朱達沒有太多精力安慰秦琴,只是斬釘截鐵的說了幾句話,秦琴倒是很吃這一套,畢竟經歷過被人綁架,也見過朱達失去意識,大概的抵抗力還是有的。

    安撫住了秦琴後,朱達和周青雲輪班去山外瞭望,除了原本觀察白堡村的所在,還要去山頂和其他幾個位置,務求能看到更多的方向,得到更多的信息。

    似乎不止一隊蒙古騎兵攻入大同,不過大同西南這片方向就只有一隊,「追擊」或是「跟隨」的官軍騎兵在這個方向上也只有一隊,而且沒有後續的人馬,這也是奇怪處,敵軍入侵如此深入,從程序上來說,前期幾百官軍騎兵救急還說得過去,幾天後也沒有更多兵馬追擊設防就詭異了。

    不過從官軍屠村燒殺開始,一切就都不能以常理推斷,朱達和周青雲也沒有在上面深想,只是等著該走的走。

    接下來的發展倒是和預計差不多,朱達和周青雲回到鹽洞小院的三天後,能看到煙塵滾滾,蒙古馬隊撤回來了,這次蒙古馬隊的行進速度不慢,卻沒有來的時候那麼快,原因很簡單,儘管隔著很遠,可馬匹上的大包小包還有拖在馬後的人口就是負擔和原因。

    那些被蒙古馬隊擄掠的人口下場都很悲慘,被帶到草原上那就是一輩子牲畜不如,更大的可能會在出邊牆之前被殺掉,見到了官軍騎兵的作為後,朱達對他們被官軍救下後能有什麼結局也不樂觀。

    儘管看著心中不忍,可朱達和周青雲都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是冷漠的看著,把這一切都牢牢記在心裡。

    蒙古馬隊過去了大半天后,官軍騎兵也出現在視野中,回憶起來,官軍騎兵和蒙古馬隊好像有默契一樣,一前一後,一方絕不會追上另一方,始終保持著固定的距離。

    本以為官軍騎兵會找下失蹤的六名同伴,但官軍騎兵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就那麼揚長而去,或許以為同伴早回去了,或許以為同伴逃走了,不管哪種情況都不值得尋找,可身在軍中,有軍法約束,行事就這麼隨意嗎?而且這還是大明的精銳,朱達有些理解蒙古和大明交戰,為何大明敗多勝少......

    官軍騎兵過境後,朱達和周青雲沒有立刻出發,為求萬全,他們又等了一天,接下來沒有看到什麼大隊人馬經過,視野所及之處,也沒有幾十道煙柱衝天,只剩下淡淡的煙塵升起,顯然是各處村落快要燒完了。

    只不過在臨近天黑的時候,卻看到零散幾個人鬼鬼祟祟的進了村落廢墟之中,在天黑前又是離開。

    看到這一幕之後,朱達知道自己的預測是對的,蒙古馬隊和官軍騎兵將這一片區域徹底摧毀,如今已經沒有什麼秩序可言,開始時候是為了活命,馬上就要變成刀槍為王,強者為尊的規矩了。

    坐騎的傷勢恢復很快,在山裡吃得膘肥體壯,朱達和周青雲也開始準備出發,他們將三分之一的銀子留在了鹽洞小院裡,這邊也有隱蔽的佈置,他們在這裡留了一定量的物資,帶了四天耗用的乾糧和物資,所有的武器裝備都儘可能的帶走。

    朱達在這幾天又新作了投矛器和短矛,周青雲則是拿了兩張弓,秦琴則是由朱達背著,卻不是真人綁在背帶或者什麼上,而是一個大的柳條筐,上面有蓋子,秦琴就一直呆在筐裡,沒有朱達的首肯不能出來。

    在如此亂局中,秦琴這樣的少女一方面是值錢的商品,另一方面則是獸性的目標,不管那方面都是危險的,如果她不露面的話,朱達和周青雲手持朴刀,弓馬齊備,旁人要動手也得掂量掂量。

    兩騎三人出發後沒有大模大樣的離開山麓在官道上行進,而是儘可能的在山內動作,如果實在走不通的話則是沿著山邊行進。

    白堡村和周圍幾個村落都是地處平原,距離山脈有些遠,加上蒙古馬隊和官軍騎兵來得太過突然,所以一個人都沒有逃掉,不過渡過夏米河之後,朱達和周青雲還是碰到了不少倖存者,他們有的是逃到山中,有的則是僥倖不在村內,也躲過了官軍騎兵的誘殺,可已經無處可去了。

    田裡的莊稼還沒到收成的時候,村子裡的存儲不是被洗掠就是被焚燬,還算是豐饒的平原對他們一下子成了荒原,他們現在都要找吃的活下來,去廢墟裡翻騰尋找,去想些辦法,從蒙古馬隊席捲而來到官兵騎兵過境,再到他們離開,已經是將近五天,他們都快要到人的極限了。

    人一旦到了生死關頭的極限,平日裡的很多約束就不再有效,為了活下去,規矩算什麼,道理算什麼,王法算什麼,人命又算什麼?

    但什麼都不顧的這些百姓奈何不了朱達和周青雲,這兩個人刀弓馬齊全,人馬吃得飽,同樣不在意什麼王法規矩,真有攔路想要行兇的,直接策馬衝過去,樸刀在馬上砍下,面黃肌瘦沒太有力氣的百姓就一哄而散了,至於被砍死的那個,根本沒有人關心,這些日子看到的死人太多了。

    「如果是咱們村子裡的百姓,把木槍拿著,現在肯定不會吃虧,咱們兩個人看到也得遠遠躲避。」周青雲莫名有這個感慨。

    「我們村子裡也沒正經練過,就算正經練了,那兩三百號男丁也沒大用處。」

    說起村子裡的事,兩個人心裡都很不舒服,幾天前還一切正常,現在卻陰陽兩隔,白堡村被抽丁前後,外有流賊的威脅,村民們為了保衛家小和財產,練著還有些勁頭,等朱達開始做起生意來,大家的日子都跟著有所改善,多勞就能多得,這練武自保的事就已經是個負擔。

    就在朱達去殺鄭勇之前,李總旗已經提議僱傭白堡村和下馬村之外的百姓來充當鄉勇,本地人專心賺錢就好,在這樣的狀態下,誰還有心思去練那枯燥的木槍,看著都寒磣,還不如打造一把上好的長矛,即便不練,擺在家裡也是體面。

    原本騎馬半天能到的路程,這次卻花了將近一天,而且臨到下午的時候,朱達又特意兜了個大的圈子,在這樣的形勢下,天黑無論如何不能在平原地勢上過夜,太多的偶然會發生,但在山上就安全許多,而且能找到很多隱蔽的地方。

    這三年來獵殺賊匪,之所以能隱蔽自己的行蹤,靠得就是在平原和山地之間繞路,平原地面總有住戶和行旅,但進山之後,被人看到的可能很小,對外界的意義來說就是隱藏蹤跡,正因為如此,朱達和周青雲對山路很熟,能藏人的地方也很熟,所以能躲開無法無天的暴民和飢民。

    倖存下來的百姓們也知道山裡安全,可他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往往都沒有去山裡的力氣了。

    「鄭家集應該沒事,他能動員起數百男丁,那土圍子也靠得住,韃子和官軍未必能打的破。」

    「看到再說,今晚輪流值夜,我第一班。」

    朱達現在不願意有任何樂觀的企盼,免得受傷更甚。

    露宿山頭,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朱達感覺到了些許涼意,大同的夏天時間不長,不知不覺間,酷暑就要過去了。

    這一天的路上就沒什麼耽擱,官道上除了遊蕩的零散飢民之外,也見不到其他人行動,不過朱達和周青雲也注意到小股煙塵在不算遠的地方,伏地傾聽,站在馬背上觀察,大概能判斷是十數騎的馬隊在行動,恐怕是江湖綠林勢力,還有那些沒有被摧毀的村寨開始有所行動了。

    局面如朱達所料一般亂了,現在能做的就是抓緊趕路,先去看看鄭家集有沒有僥倖存留,然後再奔著目標行進。

    在中午的時候到達了鄭家集,沒什麼僥倖,這樣的土圍子在太平時節能夠防賊,當真正的兵災來到,也和紙糊的沒什麼區別。

    往日裡繁華無比的鄭家集如今是一片廢墟.....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9 18:40
第一百二十六章何處能容竟有重逢

    在來到鄭家集之前,朱達心中還有幾分幻想,嚴格來說是推演,以鄭家集土圍子的規制還有能動員的男丁數目,這個規模的蒙古馬隊很難打破,畢竟他們不是毀滅性的大規模,這等深入敵國,肯定要速戰速決,不會在打不下的目標那裡浪費太多時間,要是有閃失的話,很容易被人堵住回不去。

    至於官軍騎兵更不會做這樣肆無忌憚的事,因為暴露的可能太大,殺光一個村子的幾百人容易,可殺光這樣市鎮的幾千人卻很難,且不說會有抵抗,消息洩露的可能也是無限大,官軍騎兵這次做事如此縝密,想必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當親眼看到的時候,朱達心中的推演和幻想都徹底粉碎,鄭家集被打下來了,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這三年來,鄭家集土圍之外擴建了許多,也比從前繁華了許多,可現在已經煙消雲散,空氣中瀰漫著腥臭和焦糊的味道,能看得出有幾處被放過火。

    鄭家集內外規模都很大,以那支蒙古馬隊和官軍騎兵的力量沒辦法做到對付百戶村那麼幹淨徹底,人也沒有殺光,也沒有焚燬屍體,沒有焚燒的屍體已經開始腐壞,也沒有人去收斂。

    土圍子大門洞開,門板不知道被誰拆到了何處去,看起來就不似良善之輩的各色人等,成群結隊的進進出出,在外面就能聽到裡面的狂笑、怒罵和哭喊。

    「徹底亂了,有人在發死人財,還有人對倖存的那些人亂來。」朱達對周青雲說道。

    朱達和周青雲沒有進鄭家集內,即便在外面還能看到土牆內仍在飄起的煙柱,他們知道里面徹底毀了。

    「要不要進去看看,你不要出來,縮回去!」周青雲問了句,隨即又呵斥耐不住的秦琴,女孩到了家之後已經忍不住從筐裡露頭向外看。

    朱達拽了拽韁繩,把坐騎向路邊靠了靠,進進出出的人都在打量他們兩個,儘管臉上的貪婪和瘋狂不加掩飾,可沒什麼人敢上前去調薪,且不說馬上的兩名年輕人面無懼色,明處的刀弓也不像唬人的假貨,更讓人畏懼的是他們帶著的那股森森殺氣,雖然說不清道不明,可這些日子的混亂下來,大家對這個都不陌生。

    「裡面街道太窄,如果真有什麼想堵住我們,我們出不來。」

    「義父家的那些存貨?」

    「明面上的什麼都不會剩下,藏得好的別人也翻不出來,到這個時候,顧不得了。」

    簡單對答之後,兩人都是撥轉坐騎,向著鄭家集外走去,周青雲對這鄭家集也沒什麼執念,只不過來到卻不進去,總要有個說法。

    朱達和周青雲騎在馬上,坐騎也走得不快,可他們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朱達的朴刀已經拿在手上,周青雲的蒙古騎弓上搭著箭半開著,朱達背上有筐,所以只看著前面,周青雲則是左顧右盼的觀察。

    也正是因為他們的警惕和戒備,往來的各色人等都不敢輕舉妄動,而且現在最好的機會是發死人財或者進城折騰,犯不著啃外面這兩個硬骨頭,大家都知道怎麼取捨。

    走在土圍大門正對的道路上,能看到兩側外圍聚落的中也有不少人在,相比於明目張膽走在路上的那些人來說,這些人就小心了許多,沒什麼人敢露臉露頭,哪怕朱達和周青雲望過去,他們都急忙的閃開。

    偶爾也有亂民暴民的團夥衝進這些地方,也會有怒罵和哭喊想起,不過並不太多,很快又是歸於沉寂。

    「我知道你想管,我也想管,可我們管不了,我們力量太小!」朱達咬著牙說道,這個時候為了生存,也只能違背本心。

    眼看就要離開外圍這片聚落,朱達和周青雲都鬆了口氣,沒可能快馬奔馳來回,而且這樣做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心虛,很容易被無法無天的暴民們一哄而上堵住,只能裝作沉著穩健。

    「大少爺!朱達!青雲!」

    正行進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喊,是在路的左邊,朱達和周青雲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隨即都向一邊看了過去,喊的聲音有氣無力的,稍不留意還真容易含糊過去,當他們扭頭看過去的時候,這呼喊的聲音也變大了不少,甚至還帶上了哭音。

    不少好奇的眼光望了過來,被朱達和周青雲掃視之後,又是立刻縮了回去,眼下的鄭家集沒有王法規矩,隨時會拔刀見血,騎馬帶刀的青壯還是少得罪為好。

    到了這個位置,朱達和周青雲也沒什麼害怕的,真要鬧出什麼事來,直接衝出去一走了之,只不過那個聲音聽著很熟悉,卻分辨不出是誰的,因為已經沙啞的變了調。

    從進入鄭家集開始,背筐裡的秦琴就在低聲啜泣,背筐也有張望的孔洞,女孩能看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變成了什麼樣子,也能猜到自己的家會是什麼結局,秦琴對不能進土圍能理解,可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聽到這呼喊,連秦琴都忍不住從筐裡露頭,被周青雲呵斥幾句也不聽,三個人看到有人從路邊的小巷中跑出來,這個人蓬頭垢面已經髒的不像樣子,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就和邊牆遭難的逃過來的難民一樣,可他們三個還是立刻認出來是誰,因為這個人的動作極為特殊,其他人學不來。

    跑過來這人的姿態不那麼平衡,正常人跑步雙臂擺動,可這位的一邊擺動不那麼標準,在鄭家集這個姿態,又和朱達他們熟悉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李總旗的二兒子李和,他的肩膀被衛所騎兵砍斷之後恢復的很勉強。

    百難餘生,在山坡上看到親人被兵災吞噬,沿路行來看到一個個被毀掉的村莊,當看到鄭家集的廢墟之後,朱達他們已經徹底絕望,親人、朋友和熟悉的人恐怕都在這次大災中屍骨無存,誰能想到還能碰到一個,還是白堡村的鄉親,還是相處了很久的人。

    李和作為李總旗家的次子,雖然沒有他大哥李應那樣的成熟穩重,卻有鄉下軍戶人家中少見的圓滑和慇勤,這個性格讓他在鄭家集活得很不錯,李和在達川號商舖裡是很要緊的人物,年紀不大,卻談成了很多生意,他又是個精明圓滑的性子,在鄭家集和方方面面打交道,鄭家人對他很欣賞。

    在白堡村鄉親們的眼裡,李和有出息,李總旗有福,軍戶人家往往顧不上長子之外的子女,可李總旗的兩個兒子各有出路,過得比尋常百戶人家的長子都要體面舒服,這當然值得羨慕,可鄭家集被毀,這一切全都煙消雲散。

    李和跑到朱達他們馬前,抬頭看著朱達和周青雲,張嘴想要說話,話未出口眼淚先流,直接哭了出來。

    「都死了,鄭家人都死了,商號的人都死了,秦家宅子裡的人也都死了......」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鄭家集被打破的話,最有錢的兩家人,最值得搶掠的地方,無非就是鄭家和秦家還有達川號商舖,這幾處平日裡最讓人羨慕最是風光,可在這樣的大災面前,卻是取禍招災的場所。

    「別哭了,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你有傷嗎?」朱達打斷了李和的哭訴,很是冷硬的問道。

    「沒傷,韃子來的時候我正好在外面盤貨,藏在了救火備著的水缸裡面,等出......」

    「不要說了,跟我們走出去!」

    朱達的語氣很不友善,他能看得出李和很虛弱,可朱達不準備讓出坐騎來,他準備救人,可也不準備犧牲自己,在這樣的局面下,道義和生存之間,取捨很容易得出。

    絕處重生,大難重逢,李和無比驚喜,更有著這幾日緊張躲藏後的放鬆,他有很多話想要傾訴,沒想到被如此冷硬的對待,李和僵立在那裡,連秦琴都忍不住從背筐裡探頭出來說話:「李二哥......」

    話說一半就被朱達粗暴打斷,幾乎是被吼了回去:「再敢從筐裡出來,我就揍你,二和,想走就跟上,別特娘的在這裡廢話!」

    沒馬的同伴在這樣的混亂環境裡就是拖累,如果自己不主動跟上,反倒敘舊情耽誤拖延的話,那就不值得救助。

    縮回筐裡的秦琴又是哭了起來,周青雲倒是有默契在,和朱達一起驅動坐騎向鄭家集之外而去,李和呆愣了片刻,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朱達和周青雲的坐騎走得不快,兩個人的戒備不曾放鬆半分,倒是跟在後面的李和有點心驚膽顫,生怕什麼時候被轉身一箭射殺,不過他倒是跟得上去。

    就這麼走出距離鄭家集幾百步了,本就飢餓疲憊的李和已經沒了當初激動,疲憊和飢餓都是泛起,走路都有些跟不上,他甚至都想要放棄,在這等危難關頭,從前的交情也不管用了,李和都想著放棄了,這等世道,死反倒是痛快。

    正在這時候前面的兩騎停住了,馬上的人丟了兩件東西過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6 17:45
第一百二十七章冷酷之選結拜兄弟

    看到東西飛來,李和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他肩膀不太利索,可普通的動作完成起來不難,東西入手後才發現,一個是夾著醃蛋的餅子,一個是裝滿了水的葫蘆,這幾天李和東躲,一直沒吃到什麼像樣的東西,看到這兩樣,眼眶頓時紅了。

    現在路上的人不多了,這幾天的大亂之後,有馬的人早就逃走,沒有馬的人也沒能力離開,鄭家集這種地方雖然被摧毀,卻毀的不怎麼徹底,很多人下意識的來這邊找一線生機或者發財的機會,所以離開鄭家集一段距離之後,路上就見不到什麼人了,在這個時候停下也是安全的。

    李和拿到食水之後已經顧不上感謝,直接在那裡狼吞虎嚥的吃起來,能看得出他這幾天吃了不少苦。

    朱達和周青雲翻身下馬,周青雲把秦琴從背筐裡抱出來,讓女孩去不遠處方便,然後等著李和吃完。

    「家裡怎麼樣了?」這是李和吃完後的第一個問題,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很惶恐,這個表情大家都能理解,一方面不抱希望,一方面還存著幾分僥倖。

    朱達和周青雲彼此看看,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最後還是朱達開口說話:「村裡的人都被殺了,除了我們之外沒有活口。」

    李和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回答後愣了片刻,隨機摀住臉嚎啕大哭起來,這個時候的秦琴已經趕了回來,看到李和這個樣子,女孩也能想明白因果,。開始還想上去安慰,可還沒動作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在這個時候,不該停在路邊宣洩感情,可真要去製止李和和秦琴的哭泣,朱達和周青雲都忍不下這個心,就這麼等了片刻,李和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淚水把髒兮兮的臉龐弄花了。

    「達少爺......朱達......達爺......」李和變換了幾次稱呼,周青雲眉頭皺起,朱達卻神如常,他能大概猜到李和心中所想,第一個是老稱呼,可想到沒了白堡村和河邊新村的產業,那現在的朱達就是個窮小子,那秦秀才遠在天邊,一時也指望不上,自家可是總旗的兒子,身份要高不少,所以喊了句朱達,但馬上又想到現在自己能依靠的只有朱達,而且在這等情形下,所有的依靠都毀掉,眼前武藝和頭腦都很出,又披掛齊全的朱達才是真正值得依靠的,馬上又換了更恭敬的稱呼。

    如果換了旁人,朱達也不會想這麼多,可這個李和是個天生的場面生意人,這幾年在鄭家集見了場面,心思越發不同,這總旗家的二兒子還真就能考慮的這麼全面。

    當然,李和這句「達爺」出口,恐怕也是認定了今後要跟著誰走,最起碼在接下來這段時間內跟著誰走。

    「你要說什麼就快說,別在稱呼上摺騰。」朱達不耐煩的訓斥了句,這不見外的態度倒是讓李和輕鬆了不少。

    「達爺,我爹娘和大哥還有妹妹的後事怎麼處理的?」李和多少恢復了點鎮定,又是悶聲問道。

    生死大事,又是至親們的後事,任誰都會問起,提到這個,每個人的心情都不會好,朱達澀聲說道:「時間緊急,危險重重,和我爹娘以及師父一樣,都在村子裡用火焚化,哪裡是他們生長的故鄉,骨灰能和鄉土化為一體,於情於理也過得去了。」

    聽到這個回答,李和沈默了片刻,沙啞著嗓子回答說道:「也只能這樣了,要不是達爺你,恐怕就會曝屍荒野,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朱達的父母和師父也是火化,骨灰沒有帶出來,知道這個的李和心裡也就平衡了,不會有什麼怨氣,朱達這回答帶著技巧,只不過其他人沒有聽出來。

    「鄭家集怎麼被打下來的,按說韃子馬隊的動靜瞞不過瞭望和探子,來之前就能封門,也會讓鄉勇抵禦,韃子的騎兵不下大功夫怎麼可能打開,可這才幾天功夫,當天來當天打開的?」朱達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說起這個,李和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臉卻變得猙獰幾分,咬牙切齒的說道:「誰能想到韃子用計,他們居然狡猾成這個樣子,達爺你和雲爺走了幾天之後,就有一隊官兵來到咱們鄭家集,鄭家好吃好喝的招待,誰能想到這些官兵是韃子假扮的,大隊韃子來到之後,他們裡應外合打開了門,等大隊人馬衝進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說著說著,李和的話音裡有了哭腔,周青雲聽得同樣咬牙切齒,經歷過白堡村的那些事,自然能想明白鄭家集的套路,這假扮官軍的「韃子」十有是真的官軍。

    「這裡人多,官軍沒辦法肆意妄為,所以要給自己做個偽裝,事後也有託辭解釋,不過這些事知道了會招禍,沒必要讓李和知道。」

    趁著李和哭起來的空當,朱達和周青雲低聲交代了幾句,周青雲明顯想要揭穿真相,被朱達連忙攔住。

    李和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在這裡嚎哭不停,秦琴也在哭,女孩的父親沒被這場災難波及,可秦家的僕役們全都沒有倖免,這些人等同於秦琴的家人,看著她成長,互相熟悉,朝夕相處。

    「都不要哭了,別傷了身體。」朱達說了句,沒有人聽從。

    「都停住!我們還要趕路,死了的人死了,我們還要好好活下去,再不停,我就動手打人了!」這次朱達直接吼了出來。

    秦琴和李和都很少見到朱達暴躁發火,這等發作嚇了他們一跳,立刻把情緒控制住了些。

    朱達嘆了口氣,撫摸了下女孩的頭髮,示意秦琴回到筐裡,又給她了幾塊點心,然後才轉身對上不知所措的李和。

    現在的李和確實很茫然也很恐慌,他一方面慶幸自己劫後餘生遇到了熟人,另一方面又擔心被朱達和周青雲拋棄,對方明顯並不是太看重他。

    在這樣的情緒下,父母和兄長以及妹妹遇害帶來的悲傷已經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李和想要做點什麼,可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像個成人,也的確在成人圈子裡能說上話有自己的辦法,但面對朱達的時候,李和一直覺得自己是徹底的弱者,儘管開始時候很不服氣,可越到後來就越無奈的認識到現實。

    論身份,總旗的次子比起軍戶男丁來的確體面些,可實際上區別很小,生殺予奪不可能,最多也就佔個粗聲大氣,論武力,他可是聽父親說過朱達身上的殺氣,周青雲的射術也是了得,論生意上,自己在鄭家集的風光日子拜誰所賜,這些李和都很明白,所以無論心裡如何想,他都把姿態擺的很低。

    什麼都比不了,現在更是什麼都拿不出,全村死難,甚至連鄉親的情誼都拿不出來了,所以李和很惶恐,他現在的命運甚至生死完全被別人把握,他只能等待結果,沒有任何影響的可能。

    李和腦子轉的很快,也想到了種種最壞的可能,越想越是忐忑不安,越想越是心慌。

    「二和,我們接下來要去懷仁縣城,我們會帶著你去,吃喝會給你,但是馬你不能騎,若是有賊人攔截攻擊,我和青雲會去廝殺,會保護你的周全,但賊人要是太多太強,我和青雲會帶著秦琴先走,你的死活看你自己。」

    聽到朱達說出這番話,李和先是一愣,他沒想到朱達會把話說得如此直接,但李和也知道,這比他自己所預想最壞的情況要好很多,最起碼裡面還有幾分希望在,如果沒有朱達和周青雲提供的乾糧和食水,沒有他們提供的武力保護,在這樣混亂的局面下,會有什麼結果,想想就毛骨悚然。

    李和愣了下,隨即苦笑著說道:「達爺,何必說的這麼直接,我能不聽嗎?我現在有資格不聽嗎?」

    「這件事不是你願或者不願,只是我的安排。」朱達毫不客氣的回答說道。

    李和想要苦笑,卻有些笑不出來,但這也是不能否認的事實,現在他沒有任何決斷的本錢,略作沉默後,就開口說道:「達爺,那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

    「你從前喊我達少爺,喊得時候都是開玩笑的語氣,現在卻鄭重其事的喊我達爺,想必是覺得現在自家甚麼都做不了,想要活下去就要靠我和青雲,所以要恭敬些,是也不是?」

    這個問題提的更加直接,正中李和的心事,這卻讓李和有些掛不住了,為了活下去已經捨棄掉很多東西,這卻是將最後一點都要撕碎,李和真的忍不住了。

    「現在白堡村只剩下我們三人,咱們應該彼此照顧幫扶,如果再生分的話,家人和鄉親們的在天之靈容不得咱們,咱們自己也對不起自己,李和,我們三人結拜為兄弟怎麼樣,渡過眼前這個難關之後,一輩子生死與共!」...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9 18:01
第一百二十八章撮土為香攔路做賊

    聽到朱達鄭重說出來的話,李和愣住了,對他來說沒有別的選擇,何況朱達給了他一個保證,結拜為異姓兄弟。

    因為那二十餘年的記憶,朱達對結義兄弟和師徒之間的關係沒有太深刻的認識,儘管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成為沒有血緣的親人,彼此之間有了義務和責任,而且包括生死。

    朱達意識不到,可李和知道的很清楚,倒是周青雲被朱達影響對這個看得不太重,當然,他們兩個本就有生死與共的經歷,又有師兄弟的關係,自然不同。

    「那真是太好了,從前一直想和達爺.....朱達你親近,卻覺得高攀不起,今日裡能結拜成兄弟,實在是上輩子積德,實在是上輩子的緣分。」李和滿臉欣喜的說道。

    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結拜兄弟的關係真正發揮作用,要等度過眼前的難關,要活著到達能提供太平安全的區域,不然一切休提。

    李和的話裡並不僅僅是驚喜,他的情緒更是複雜,朱達沒有理會這些瑣碎,只是沉聲說道:「既然你答應了,咱們三個人撮土為香,就在這裡向天地祖宗以及父母發誓,結拜為異姓兄弟!」

    雖然此處僻靜偏遠,可也沒有太多餘暇能耽誤,結拜兄弟是拓展人脈的重要一步,但也沒有環境和物資讓儀式正式肅重,只能因陋就簡了。

    三個人帶著所有物資,騎馬距離大路遠了些,找了塊平整地方,堆砌個小小土堆,插上幾根乾草,朱達搖頭說道:「他日若有富貴的時候,咱們再風光結拜。」

    「當年桃園三結義,恐怕也沒什麼講究,今日裡患難與共,是個吉兆。」李和湊趣的說道,他本就粗通文字,這幾年在鄭家集長了不少見識,言談舉止很多套路。

    結拜兄弟的禮數講究起來也很複雜,不過民間所做大部分都是學評話故事裡的套路,無非就是磕幾個頭以鬼神和祖宗為號盟誓,再喝血酒之類,像是眼前這樣的,跪下磕頭念叨幾句就是。

    朱達和周青雲都懶得多說,上前就要跪下,彼此間的年紀包括李和的都是知曉,很容易分出兄弟座次,秦琴被從筐裡放了出來,紅著煙圈看這邊,若是從前,女孩恐怕要嚷著加入,今天也沒了湊熱鬧的心思。

    簡單的儀式還沒開始,李和卻突然招呼說「先等一等」,等朱達和周青雲看過來,他才神情嚴肅的說道:「咱們三人我年紀最大,青雲你該比朱達大幾個月,可兄弟順序不能這麼算,朱達才是咱們三個裡面最有本事的,能文能武也能做主,我覺得他才應該做兄長,做大哥,青雲你這種剛烈勇武,比我強出太多,我覺得該做二哥,小弟我沒什麼本事,也就是能鞍前馬後的做些小事,做個小弟最合適,你們覺得呢?」

    這番話說出,朱達倒是明白李和這三年在鄭家集為什麼有聲有色,口才出色就不必提了,這份慇勤和算計也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能具備的,更難得的是伶俐,對自己處於什麼狀況很清楚,能屈能伸對於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來說,是可貴的本質。

    朱達看向周青雲,周青雲點了點頭,他們兩個之間自有默契。

    既然所有人都認可李和提出來的方案,那朱達也沒什麼矯情的,只說了句「也好」,就跪在了當中。

    「......我等三人,在此結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自述姓名之後,說出成套路的話,磕頭之後禮成,三人起身,朱達和周青雲沒有開口,李和則是親熱的喊了聲「大哥」「二哥」。

    看著面前滿臉欣喜和熱情的李和,朱達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李和擔驚受怕這些天,又在剛才得知父母和兄妹的死訊,現在卻要強顏歡笑為了自己的生存努力,這種誠惶誠恐的難受心思,實在一言難盡。

    朱達遲疑了下,拍了拍李和的肩膀,悶聲說道:「你挺不容易的。」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李和也愣怔在那裡,等朱達轉身收拾的時候,眼淚卻抑制不住的流出來,擦了好幾把都沒有停住。

    結義之後三人之間也沒有太多變化,給李和的食物和水,還有換的一套舊衣,就算沒有結拜也要給的,當然,他還是沒有騎馬的權力,大家心裡都明白,真要是結拜兄弟或者如何,等過了眼前的難關再說。

    短暫休息後,李和的狀態好了很多,三人一起向著懷仁縣城而去,對去往縣城安置的計畫,李和很贊同,只不過幾個人心裡都有隱憂,鄭家集都被這種裡應外合打開,那懷仁縣城會不會有類似的下場,如果那邊殘破了,接下來要去哪裡?

    讓李和舒服一點的是,朱達和周青雲也沒有大搖大擺的騎在馬上,而是牽馬向前,只有看到周圍有人的時候才會上馬,這當然不是為了照顧李和的感觸,在這等處處危機的關頭,馬匹的機動力是保命關鍵,當然要讓坐騎好好休息。

    深夜那一點點涼意好像從未出現過,豔陽高照,暑氣逼人,夏天沒有什麼過去的跡象,在這樣的氣候下,沒有收殮的屍體會迅速腐壞,散發出讓人作嘔的臭氣。

    從鄭家集向西南走,在官道上一直瀰漫著這種腐臭,甚至能看到野狗竄來竄去,甚至還有別的獸類。

    這也證明大同地面上的開發很不完全,平日裡人煙繁茂,可人一退,獸類立刻補上了這活動了空間。

    越朝著縣城的方向走,腐臭的味道就越淡,路上的行人也越多,從穿著打扮上看都是附近的住戶百姓,各個背著包裹,神情倉惶,開始時朱達和周青雲還滿是戒備,連李和都做好了躲藏逃跑的打算,等發現這些只是逃難百姓之後,多少放心下來。

    路上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見不到騎馬的,甚至見不到拿著兵器的,百姓羸弱良善,他們甚至沒有手段自保和戰鬥,最多也就是青壯拿著木棍和農具,和這些人比起來,朱達幾人算是武裝到牙齒了。

    「在這邊,韃子不敢做得肆無忌憚,因為他們不敢耽擱,要出什麼變數就走不了了。」朱達下了判斷。

    有官軍騎兵參與到屠殺,甚至參與到鄭家集裡應外合的事,朱達不準備對李和說,這等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看到路上這麼多人,懷仁縣城保住的可能就大了許多。」

    路上的百姓有人在痛哭,有人在怒罵,更多的人是神色麻木,這樣的神情表現倒是說明他們幸運,最起碼他們逃出來了,好多人根本沒有機會去哭罵和麻木了。

    當遠遠能看到懷仁縣城輪廓的時候,靠近官道的村莊也完整了許多,即便不過去仔細觀察,也能看出村莊被破壞過,但破壞的不徹底,可能在外圍放了火,然後被人撲滅,可能過境燒殺,但大部分人及時躲藏,也沒有被找出來,這些村子的百姓進進出出,相比於路上的難民,他們更幸運了。

    在路上人多起來之後,朱達和周青雲都是上了馬,拿著短刀的李和快步跟著走,一時間沒有放馬奔馳的必要,李和也不用擔心被甩掉。

    走在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多,倒不是有新的難民加入,而是前面的人越走越慢,似乎被什麼堵住了,甚至還能聽到大聲的吆喝和哭號。

    朱達和周青雲對視了眼,又轉向李和說道:「要是有事,你先逃,現在你幫不上什麼忙。」

    叮囑完這句,朱達又讓周青雲把裝著秦琴的筐鎖死,平時可以讓女孩透透氣什麼的,這等關頭還是防備為先。

    向前沒有走幾步,已經能看到折返的人,被大夥圍住打聽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朱達和周青雲因為坐騎湊不到跟前去,李和倒是湊過去聽,他手裡拿這把刀,又說著客氣的話,大家倒是給他讓開了。

    沒過多久,李和就面色慎重的跑了回來,到跟前說道:「前面的莊子設卡攔路,說是查賊,實際上就是要錢要物,過卡的人都被搶了,不搶的那莊子直接動手,鄉勇還拿著刀棍,蠻橫的緊。」

    周青雲神情肅然,朱達沒有回答,而是翻身上馬,再稍一發力直接站在了馬鞍上,站高些向前面望去,看了會就翻身下來。

    「我們繞路走,咱們兩匹馬過去很容易被困住,到時候跑都跑不了。」朱達拿了主意。

    他這邊說完,周青雲點點頭,李和說了兩句湊趣的話:「這一馬平川的地面,攔住個路口有什麼用,怎麼繞還繞不過去。」

    田裡的莊稼還算茂盛,可也攔不住人馬行走,更別說田壟之間還有小道,不光朱達他們想到了這點,很多怕事的難民百姓也都從官道上散去,走近莊稼地來,看看能不能繞過去。

    這麼散進去的話,又沒有什麼人看管,莊稼肯定被踩壞了,也沒什麼人在意,甚至還有人念叨叫罵,說是活該。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1 19:54
誅明 第一百二十九章亂局無良蒙面冷評

    人多少都是被習慣約束的,儘管知道走莊稼地可以避開,可還是很多人擁擠在官道上,有的人遲疑不前,有的人則是向前走去,念叨著自家也不是賊,根本不怕查。

    朱達和周青雲沒有理會其他人,他們雙騎四人繞進了田間小路,儘可能的兜遠些,然後繞過去。

    田裡莊稼地中也是要有路的,有的是田間小路,有的是前面人踩踏出來的路,朱達和周青雲在馬上高些,能看到前面有十餘名難民,身後有十餘人跟過來,倒是能觀察出前後難民百姓沒什麼勾連,大家就是隨機碰在一起。

    可前面就那麼十幾人,按說官道上進莊稼地的不少,前面的人那裡去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也沒可能扯開這麼遠,倒像是人分成一隊隊的進入莊稼地,但亂哄哄的怎麼可能這麼有秩序。

    「小心些,藏在人堆裡別亂動。」朱達回頭叮囑了句,李和反應不慢,點點頭卻後退幾步,和難民混在一起。

    朱達和周青雲早有默契,兩人打開了刀鞘的繃簧,弓也是拿在手中,相比於他們,走在路上的難民百姓就沒那麼警醒,這裡雖然難走,可沒官道上那麼喧鬧擁擠,多少走得輕快些,甚至還有人議論莊稼的長勢。

    「要不是韃子來禍害,今年收成還真不錯。」

    「韃子倒是沒來得及禍害莊稼,要是過了這場災難,還能回去搶收,搞不好鄰村的莊稼也能撈到些。」

    逐利是天性,人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忘不了佔小便宜,朱達卻聽得眉頭挑了下,很多人都和他講過,每次韃子衝進來都會破壞莊稼,這會讓大同邊鎮傷元氣,更沒辦法立刻反擊作戰,這是必做的合理舉措,傷敵強己,這次卻有些反常了,更證明自己的推測。

    路上一直倒是平靜,沿著前人踩踏出來的路向前走,沒什麼異常,大家都是越走越放鬆。

    朱達突然停了坐騎,翻身下馬,背上大筐裡的女孩被磕碰到還是怎地,嘟囔著埋怨幾句,就連後面跟著他們走的難民百姓都停下腳步,但他們卻不敢做聲,朱達和周青雲身上的刀弓足以讓人敬畏,大夥只是納悶,這小夥子蹲下來看什麼,難不成掉了什麼東西要撿起來?

    「麥稈不是今天斷的,地方也被人踩的很結實,這裡至少過去幾波人了,咱們小心。」朱達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周青雲默默點頭,從箭囊中抽出一根箭搭在了弓上。

    就在這時候,李和湊過來說了句「兩位兄長,後面沒什麼人跟上來了。」

    朱達和周青雲對李和點點頭,沒有做更多的回應,李和也沒有表現出失望或者失落之類的表情,只是安靜的縮回人群中。

    從進入莊稼地,路走到一半,朱達他們就發現了這個情況,官道那邊越來越擁擠,如果呆在哪裡,騎著馬相對體面的他們這一隊人會成為眾矢之的,更不要說,在擁擠的道路上,騎馬的機動力優勢蕩然無存,還不如到開闊地好些。

    「路上肯定有人搞鬼,攛掇著人走莊稼地繞路,又攛掇著人不走,我們還是出來安全些。」這是路上朱達和周青雲的判斷,這些消息秦琴都能聽到,但李和還沒資格知道。

    又向前走了一段,差不多快要走到和路旁莊子平行的位置,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那邊路上關卡不少人,朝著這邊的土圍邊緣甚至看不到人影,難道這莊子的注意力只在官道上?除此之外都不管了?

    難民們沒有朱達他們那麼多的經驗,甚至沒有李和那樣的心機,畢竟他們只是面朝黃土的農戶,極少離開自己的村子,這次只是被迫出來避難,他們判斷安危局勢都是用很簡單的思路,難民們只覺得眼前這情況對他們很有利,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隊伍的氣氛更加不錯,甚至有人嘻嘻哈哈起來。

    「朱大哥,有人在哭。」背上筐裡的秦琴突然說道。

    孩童五感靈敏,而且在場中都是談笑,哭聲突兀,更容易被聽到,朱達看向周青雲,周青雲皺眉低聲說了句「還以為是恍惚,沒想到真有哭聲,還有嗎?」

    「沒有了,就那麼一聲。」秦琴悶著回答。

    朱達輕吁了口氣,眉頭皺起,掃視周圍,他也把弓放在了馬鞍上,此刻卻看到不對了,四周的麥子開始亂顫,而且不是風吹草動,是非自然的顫動,有人藏在了莊稼地裡。

    從判斷這條路有問題到現在,朱達的心一直是吊著,此時卻輕鬆了不少,他停住坐騎笑著說道:「得虧咱們這片地方種的是麥子,如果是高粱地,恐怕就遭了暗算。」

    話音剛落,就聽到呼哨一聲,在四邊莊稼地裡有十幾人站了出來,都是青壯漢子,為首兩人有些武人模樣,三四十歲的年紀,身材粗壯,兩人手裡都拿著朴刀,其他的倒有三根長矛,其他的都是木棍農具的樣子。

    突然冒出來的這十餘名漢子表情猙獰興奮,看著難民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人,而像獵戶看著獵物一般。

    「查賊抓賊,你們不走大路,卻要走這等小道,一定不是良民,一定是韃子的暗探,還不跪下,不然一併打殺了!」

    這十餘人套路倒是精熟,吆喝的時候聲音整齊,又是手持兵器,幾十名難民百姓頓時被震懾到了,其中幾個孩童要麼嚇得蜷縮,更有的直接嚎啕大哭,一名年紀大的百姓居然直接就貴了下來。

    「我......我們......是逃難的良民啊!」

    「韃子過來,家裡都毀了,我們拖家帶口的,怎麼能是賊呢!」

    有人結結巴巴,有人言辭便給,無非都是要解釋,平白被誣陷是賊,任誰也接受不了,不過每個人心裡都有不祥之感,再遲鈍的在這個時候也覺得不對勁了。

    「是不是賊要查過才知道,賊人最願意假扮成娘們,我們要好好查查!」有人嬉笑著說道,一干人面色猥瑣的哄笑,

    「你們想幹什麼!」這污言穢語還是惹動了年輕人,有那身強力壯的難民忍不住怒氣,甩開勸阻的家人,拎著棍棒站了出來。

    他這邊吆喝出來,難民堆裡也有些騷動,大同地面的百姓和大明腹地有所不同,他們是邊鎮軍戶,經歷得多,軍事和武事經常接觸,還有幾分敢鬥的心,一人出頭,其他人也憤憤不平,三十幾名難民裡青壯近二十,人數上不差,心中不虛,倒是沒有人在意朱達和周青雲他們,這兩人雖然有刀弓,可看著年紀不大,穿著打扮相對體面,總覺得不是一路人,難民們甚至下意識以為,賊人都不會去動這兩人,這兩人更不會多管閒事了。

    那年輕氣盛的難民百姓剛出列,就看到鼓譟查賊的十餘名漢子有些沉默,這反應看在其他難民眼裡,分明是邪不壓正,這些混賬外硬內軟,一下子就被嚇住了,其他人也準備向外走。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那十餘人中,一名拿著長矛的漢子吆喝了聲,挺矛刺了過去,手雖然在顫,可步子不小。

    沒人能想到會突然動手,那年輕氣盛的難民百姓手裡只有根木棍,那裡擋得住這根制式的長矛,他更沒想到對方真會刺下去,所有的難民百姓都覺得這不過是嚇唬嚇唬,他們都覺得這唬人的動作的確很嚇人,大家還是別鬧了,萬一真被刀槍弄出血來怎麼辦,大家都是良民,也沒太多餘財在身..... .

    這根長矛真的刺了進去,稍有緩慢,但還是貫穿了這個年輕百姓的身體,那百姓嘶聲慘叫,手持長矛那人將長矛抽了出來,又是一下,這次的動作就流暢了許多,那難民身上鮮血噴出,直接倒在了地上。

    場面短暫的寂靜,連哭鬧的孩子都安靜了,有的人被嚇住,有的人被長輩摀住了嘴,隨即齊聲吼叫又是響起:「還不跪下!」

    能看到這十餘名漢子的臉上全是猙獰,看著隨時要殺人的架勢,他們這次的齊聲大吼可比上次的效果要好太多,難民百姓們情不自禁的跪下了近一半的人,其他人倒不是膽子大,很可能是被嚇呆了。

    說起來巧,在這個時候,平地還真是起了一陣風,大同這邊本來就是多風,沒什麼奇怪的,風吹開了兩側的莊稼,眼尖的人都能瞥見裡面躺著人,眼神再好一點的話還能看到那些人被綁起來塞著嘴,還有全身赤裸的......

    儘管被有意無意的忽視,可現在場中只有朱達和周青雲最顯眼了,人在馬上,周圍都是跪著的想不顯眼也難。

    「現在這夥人未必想放咱們走了,你看,前後左右的人都跪下了,咱們就算豁出去踩也要被攔幾下。」

    朱達好整以暇的對周青雲說道,就在剛才折騰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把臉蒙上,開始沒有人注意,當仔細觀瞧的時候,就只能看到兩個蒙臉騎馬的人了。

    「人啊,平時老實巴交,一到這等沒規矩的亂局,就變成了無法無天的禽獸,青雲,你說咱們怎麼辦?」

    「都把臉蒙上了,還廢話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1 19:55
誅明 第一百三十章雙騎割草人貴自強

    兩人先前騎在馬上,人群中很是顯眼,可也沒有人會去特別注意長得什麼模樣,等朱達和周青雲帶上蒙臉布的時候,想仔細端詳也晚了,只要蒙臉布不掉,就算絞盡腦汁回憶也不會有太詳細的印象,那就很難追根溯源找到本人。

    這是在袁標身上學來的本事,這個本事也讓朱達對袁師傅的過往愈發好奇,武將親衛武技高強經驗豐富都是應該的,這等鬧市殺人的刺客手段是因為什麼學會的?老人對這些經歷不願意提起。

    「李和怎麼辦?」周青雲問了句。

    在他提問之前,朱達回頭瞥了眼,發現李和早就和其他百姓一樣,戰戰兢兢的跪在了地上,看不出任何異常。

    「放心吧,搞不好他比我們活得長。」朱達笑著回答。

    李和如果仗著朱達和周青雲的武力,傻乎乎的站在那裡,肯定會被當成弱點圍攻,甚至被當成人質要挾,以朱達和周青雲目前的態度,李和難逃一死,但他現在和其他難民百姓一樣跪下,這就顯不出什麼特殊,自己人贏了,跟著走就好,自己人輸了,還有伏低做小當俘虜的活命機會,這選擇也算是冷靜和成熟。

    周青雲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忍不住咳嗽一聲,很快就把無謂的情緒丟在腦後,悶聲說道:「左右怎麼分?」

    「你左我右。」

    他們二人對話的時候,場面有些冷場,難民百姓該嚇住的都被嚇住了,該跪下的都跪下了,只剩下他們兩個蒙面在馬上談笑,攔路的十餘名青壯也不敢妄動,不住的看向那兩位手持朴刀的漢子。

    攔路眾人不是太擔心,他們人多勢眾,馬上那兩位也不敢輕舉妄動的樣子,而且難民們一起趕路去縣城,還要繞路,再強也不會強到什麼地方去,攔路的人反倒不急。

    那兩名手持朴刀的漢子有些不耐煩了,看著跪了一地的難民百姓,看著鮮血淋漓的那具屍體,再看看身邊的青壯,一人悶聲吆喝說道:「你們還不......」

    話音未落,卻看到一直安坐閒談的馬上兩人齊齊的張弓搭箭,朝著他們射來!

    朱達射左!周青雲射右!

    事起倉促,距離又近,攔阻的諸人根本沒有想到對方說動手就動手,甚至連閃避阻擋的心思都沒,那兩名手持朴刀的漢子,右邊那個左眼中箭,直接貫穿腦殼,左邊這個被射中前胸,被射中這人根本沒想到,甚至還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低頭看了看,然後才痛叫出聲,身邊同伴都下意識的閃開。

    只是這慘叫立刻就是截斷,第二支箭射中了他的咽喉,這人想要伸手去拔,動作到半截就停住,仰天翻倒。

    「太瞧不起我的射術了!」朱達在馬上念叨了句,方才那致命一箭當然是周青雲補上的。

    嘴上說話,開弓射箭卻是不停,朱達和周青雲的目標很明確,先殺死威脅最大的兩名頭目,朴刀是場中最精良的兵器,那兩名漢子又是發號施令,自然要先收拾掉,接下來依舊按照左右分野,朱達射右,周青雲射左。

    比起周青雲的箭箭致命,朱達就顯得沒那麼出色,他能射中敵人,卻未必一箭殺人,往往一時不得死。

    但這樣的射術其實已經足夠,向伯對此有些評價,朱達記得很清楚,「弓箭殺人未必要射得多準,抬弓就射,別擦著皮過去,那就足夠。」

    箭簇帶著力量貫入人體,破壞血肉和臟器,讓人失去行動的能力,即便不致命,卻可以讓人沒辦法戰鬥,如果不及時處理,這個人也不會活的太久,真正廝殺場上想要百步穿楊不易,因為要觀察要瞄準,但在一定距離上,射中人體這麼大的目標卻不難。

    朱達沒有周青雲那樣的天賦,自然朝著最有效率的方向去練,眼下就是他練習和實戰的結果。

    拿著長矛的人接連中箭,周青雲射死四個人的時候,朱達也射中了三個,有的躺在地上不能動,有的艱難爬行。

    鄉勇攔路劫財逞兇,太平時候或許是鄉親,此時卻把難民百姓當成魚肉,他們只想著自家的肆意和痛快,卻沒想到來了虎狼,從吃肉的變成被吃的肉,這落差是在太大,這落差和驚恐讓剩下的人直接崩潰掉了,好在距離家園不遠,些許鎮定還在,知道四散奔逃。

    「留不留著?」

    「我看都能追上,省得麻煩了。」

    朱達和周青雲議論兩句,催動坐騎開始追趕,周青雲卻換了一張弓上來,這是適合騎馬速射的蒙古弓。

    他們兩個根本沒理會跪在前面的難民百姓們,坐騎倒是憑著本能不會去踐踏,誤傷也是免不了的。

    等跑過前面來不及躲避的百姓,馬匹立刻加快了速度,最有威脅的朴刀和長矛都被殺死或者重傷,剩下了手持農具的青壯,這些人看著就像是湊數的,此時更沒有任何戰鬥的慾望,可朱達和周青雲卻沒有絲毫留手。

    坐騎奔跑的過程中,沒有揮動刀劍的必要,只要平端舉起,讓兵器劃過人體就足夠,坐騎會給兵器加足夠的力量和速度。

    朱達縱馬追上跑都跑不遠的,血光飛濺,在被追擊的過程中這些人就嚇破了膽,嘴裡發出不成調子的哭喊,甚至大小便失禁,可依舊逃不過一死,周青雲則是要快速的多,每一箭都帶走一條性命。

    殺戮的過程很快,而且遠處的莊子沒什麼反應,一來有莊稼阻礙視線,二來沒什麼人關注這邊,想來道路的另一側也有差不多的佈置,大路也需要人攔阻,這個莊子沒那麼多的人力做這個事。

    以朱達的見識和判斷,即便莊子裡的人發現了,也沒未必有膽子過來幹什麼,一個莊子的青壯或許有百餘甚至幾百,但敢出來打敢見血的沒多少,大部分只能搖旗吶喊,順風借勢,若是真刀真槍的廝殺見血,大部分嘴上叫的震天響的都會怕,畢竟自家性命要緊,何況這等是為了求財,又不是同仇敵愾的自救拚命。

    兜轉馬頭轉向回頭,跪著的那批難民百姓都已經站了起來,正在叫罵著毆打那些受傷的攔路青壯,那幾個中箭之後失去了行動能力。

    方才膽怯跪下的那些人此時都凶神惡煞,中箭那些攔路青壯甚至連求饒和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直接被打成了肉泥,血肉飛濺到難民百姓身上,顯得每個人都猙獰無比,絲毫看不出來剛才的怯懦。

    「秦琴,怕嗎?」

    「剛才顛的厲害,捂著眼睛不敢看。」

    朱達問了句,女孩回答的聲音有些顫抖,卻沒聽出來幾分恐懼,朱達倒是想到,方才殺人過程中秦琴搞不好趴著筐縫向外看。

    「抓緊了,別不小心被甩出去!」朱達沒有阻止什麼,在這等局面下,讓秦琴保持童真和無暇是個笑話,當年經歷過被綁架後,女孩已經比同齡人早熟很多,現在需要秦琴更快的成長起來。

    現在難民百姓看向兩人的眼神已經不同,方才一同行進的時候覺得得罪不起,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殺神人物,這麼砍瓜切菜的宰了十幾人,雖說百姓們一共三十幾號人,卻根本沒什麼別的心思,只是剛才圍毆的興奮還在,膽氣也比平常壯了許多,平時該噤若寒蟬的,現在倒是有膽子說話了。

    「二位......二位老爺,這些畜生真該被千刀萬剮,都是畜生!」

    這幾句話與其說是交談,倒不如說替自家解釋,朱達沒有答話,也沒有把臉上的蒙布扯下來,這個時候,越是模糊越好,他的刀弓兵器依舊放在好拿的位置上,在馬上漠然開口說道:「邊上莊稼地裡還有些受苦的鄉親,你們把他們放出來,人湊多些別人也不敢碰你們。」

    惶恐興奮的難民們聽到這話,就好像聽到了命令一樣,立刻就散過去解救,莊稼地裡躺著被捆綁的人,他們也是看到了。

    「李和,跟過來!」朱達招呼了一聲,一直停在原地的李和快步跑到跟前,朱達衝他點點頭,兩騎四人就要離開。

    看到他們的動作,正在胡亂忙活的難民百姓們都是愣住,但片刻後就反應過來,婦人和孩童還好,男丁們直接就炸了鍋,有人直接吆喝著說道:「二位老爺,二位好漢,你們可不能丟下我們走啊!」

    「行俠仗義怎麼能這麼做,你們對得起大夥嗎?」

    「好漢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難民百姓們七嘴八舌的念叨吆喝,有人哭求,有人則是憤憤不平的吆喝,幾句話下來,難民百姓們的言語都變成了一個意思,那就是憤怒的懇求,或者說是要求,你們兩個好漢既然幫了我們,就一定要幫到底,不然就是沒有良心。

    朱達沒有辯駁,只是張弓搭箭,一根箭釘在了距離難民人群兩步遠的位置,所有的喧嘩和不忿立刻戛然而止,難民人群好似才想起兩位騎馬的蒙面人剛才的殺星模樣,有人後退幾步,有人甚至跪了下來。

    「人要自救!」朱達悶聲說了句,他們一行人轉向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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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