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29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4 20:12
第一百五十一章小心無大錯

    再木訥的人也能聽懂這番話,眼前這好處能拿,但得想明白壞處,每個人手上都沾著血,都有人命官司,如果想要報官惹麻煩,自家根本洗不脫,現在拿到的這些好處也就煙消雲散,更不要說還要賠進去些,如果賠無可賠,搞不好性命就要丟進去了。

    車把式們腦子靈活,把事情想得很明白,幾個人笑嘻嘻的交換眼神不做聲,僱工們則是遲疑動搖,但最後的目光還是聚焦在那堆散碎銀錢上,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眼前的銀錢才是真的。

    天可憐見,僱工們從前過得都是苦日子,買賣大多是實物交易,見過的通貨銀錢少得可憐,這次給朱達做工也是奔著吃飽來的,誰能想到這就能見到現錢,而且每個人能分不少。

    「咱......咱們這些爛命......都是兩位老爺給的,又......又給了小的們這麼多銀錢,小的們以後就是要做牛做馬報答,誰要不長眼,不等老爺們動手,咱們大夥先宰了他!」一名僱工粗著嗓子開口。

    說話這人卻不是張進北,李和更沒說這話的立場,是位個子不高的年輕人,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黑瘦身材,平平常常,即便在十幾名僱工中也是個不起眼的角色,當然,朱達記得每一名僱工的名字,也記得這位叫紀孝東,當時知道這名字的時候,朱達頗為驚訝,特意問過才知道是他家請了村裡老童生起的。

    這紀孝東剛開始說的時候還有些結結巴巴,說到後來就流利起來,他說得很實在,現在大家是坐在一條船上的,而且還是共同維持著這條船不沉,誰想離開就會導致其他人受損,現實中誰如果要背叛告密的話,其他人不光會損失錢財,甚至會丟掉性命,紀孝東說得明白,其他人也聽懂了。

    大夥先彼此看看,又看看朱達眼前的銀錢,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表態「誰說誰就被雷劈死」「跟著老爺才有好日子過」「真要有錢分,再殺幾個也行」

    就在這鼓譟下,李和把銀子和銅錢分配給了每一個人,車把式們拿到之後笑嘻嘻的道謝,第一個拿到錢的僱工是張進北,他沖朱達磕了個頭,其他人也紛紛照做,拿了銀錢起身之後,神情態度和剛才又有不同。

    賊人們手裡沒有什麼像樣的兵器,也都是些農具木槍之類,只有三把斧子兩把柴刀還算是鐵器,被朱達留了下來,找了塊合適的平整石頭磨了磨,分給幾名僱工,但特意叮囑,還是得依靠木槍。

    安排值夜的時候,每名僱工都是心甘情願的聽令,朱達可是清楚記得,從前安排僱工們多做一點事都會想法子偷懶。

    白日裡朱達忙碌辛苦多些,所以夜裡他排在後面,周青雲先帶隊,在臨睡前,那名帶酒的車把式還討好把酒葫蘆送過來,笑著說道:「老爺,喝幾口再睡消乏,明日裡精神更好。」

    「從前有人教我,喝酒睡得快,但睡不踏實,想要歇好,就不能喝酒助眠。」朱達擺手拒絕,這是袁標的傳授,他牢記在心。

    那車把式訕笑著點點頭,臉上頗有失望神色,朱達沒有在意,就在鋪著的毛氈上閉眼睡下,他調整著呼吸,很快就進入臨睡的狀態。

    「.......本以為是做工,怎麼成了做好漢,這不是什麼賊夥......」

    「......這日子倒是不差,能吃飽飯,還有錢拿,以後腰桿也能挺直了,不必受閒氣......」

    聽著僱工們的小聲議論,朱達進入了夢鄉,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從看到蒙古馬隊毀滅了白堡村開始,朱達總是做夢,這一晚則是沉睡無夢,等被周青雲叫起來的時候,倒是神清氣爽。

    「沒什麼事,挺安靜的,幾個小子還問我以後是不是上山落草。」周青雲和朱達交代了兩句,儘管他們倆比大部分的僱工年輕,卻叫對方小子,從經歷和心態上,他們倆的確要成熟不少。

    他和周青雲分上下半夜來值守,朱達起來的時候,正是夜最深的時刻,大車周圍黑黝黝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偏生又有些磷火之類飄蕩,更顯得幽靜,遠處還能聽到獸類的嘶叫,讓人心有所感。

    「會不會有鬼?」下面有僱工低聲說道。

    「若是有鬼,韃子就不會好好的來,好好的走了。」朱達坐在車頂接了一句,下面安靜下來。

    等天亮了之後,朱達把周青雲叫醒,他們兩人安排著大夥做飯,早飯要吃飽,每人一個的熟蛋也是在早飯發下,還特意帶了肉骨頭熬湯,別說窮苦慣了的僱工,就連車把式都吃得香甜。

    只是這飯菜的花費讓李和很看不慣,幾次三番私下勸朱達,說這次出來太耗費,光是吃用就得把屯著的熟蛋和餅子吃掉大半,這些賣出去可是要賺錢的,朱達沒有聽他的話,只說這是小錢,不必在意。

    一同吃了早飯,朱達就在大車上補了補覺,叮囑說是一個時辰後叫醒他,算計時間,下午就該到鄭家集那邊了。

    「.......搭個夥成不成,俺一個人趕路害怕,可家裡怎麼樣還不知道......」朱達是被這句話喊醒的。

    從大車上起身,卻看到隊伍沒什麼變化,有個漢子在隊伍左側吆喝說話,始終跟著走,始終不敢靠近過來。

    看著朱達醒來,車把式熱心的說道:「老爺,咱們走了會這人從小路跟上來了,說是韃子來的時候他去南邊走親戚,躲過了韃子的大災,現在急著回家,看到咱們想要搭個夥,周老爺不讓。」

    朱達揉揉眼睛,從大車上跳下去,沒急著上馬,藉著去路邊方便的機會看了看那要搭伙的獨行漢子,這漢子穿著短衫,粗手大腳,膚色黝黑,要說是農夫或者小販之類沒什麼疑點,看到朱達望過來,這漢子還賠笑著點頭,態度很是謙恭。

    如果這漢子真是匪類賊人,想要做點什麼,那麼在這個時候挾制朱達就是個好機會,朱達也表現的很鬆懈,一副快來下手的姿態,那個漢子湊近兩步後又是停住,討好著說道:「這位少爺,俺也能幹活,讓俺和你們搭個夥,這幾天管一頓飯吃就行,這兵荒馬亂的,不搭伙心裡沒底,能不能開恩幫忙。 」

    朱達瞥了這漢子一眼,沒有回應,徑直回到了隊伍中,剛才這漢子要動手的話,就會被周青雲一箭射殺,就算周青雲射不中,朱達還有短刀在等著,剛才固然是要方便,但也是個試探。

    儘管這漢子沒有被試探出什麼,可也不能證明對方是安全的,萍水相逢不知根底,不敢放進隊伍中來。

    「把他趕遠些。」朱達翻身上馬,隨口對一名僱工說道,那名僱工答應了句,提著木槍就去驅趕。

    「俺一個老實做小買賣的,想要急著回家,怎麼不行了,這麼寬的大道,憑什麼就你們一家走,俺的爹娘和老婆孩子還不知道死活,你們..... .你們.......」

    這漢子一聽要被趕遠些,立刻跳著腳的大鬧,那僱工昨日裡見過血了,又有這麼多同伴在身邊,立刻虎著臉舉起木槍來威脅,那漢子也不敢動手,再發現這隊年輕人都不是良善模樣,手裡又都拿著器械要戳過來,那漢子嘟囔幾句自己走遠了。

    不過出去的那年輕僱工也沒驅趕太遠,朱達倒是知道原因,他看到僱工和車把式臉上都有不忍的神情,這漢子的遭遇讓他們感同身受,蒙古馬隊入寇,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離子散,這漢子回家後還不知會哭會笑,且讓他跟著走,反正又不會掉塊肉。

    又向前走了一會,同行的人開始多了幾個,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則是一個人,那漢子也不是專門跟著車隊走了。

    天已經大亮,周青雲和朱達打了聲招呼,騎馬先向前去了,預計中午時候就能到鄭家集,不過那邊的情況什麼樣現在沒人清楚,朱達也是在賭,他自己很清楚。

    兩個人輪流向前去查探已經是默契,沒必要打招呼什麼的,朱達將弓弦綁在弓上,正因為要用弓箭,所以要勤加保養,不能有一絲的含糊。

    遠處周青雲打馬遠去,路上的行人都在看著,他們這一車隊人多貨多,自然引人注目,大家也看到周青雲是隊伍中一員,這突然離開還是頗為引人注目。

    好奇歸好奇,但這件事最多是個談資,沒什麼人在意,大家還是沉默著向前走,接下來的路比從縣城出來那時候要寬闊平整許多,走在這條路上朱達有些唏噓,這是因為鄭家集的繁華才導致四里八鄉把路修好些,然後帶來了更多的繁華,而這一切都和他息息相關,但這繁華和小小的局面如此脆弱,在這次大難中被徹底摧毀,就好像從未存在過。

    路邊的莊稼地還沒怎麼破壞,僱工們小聲議論著,都說年景不錯,可這些莊稼都被糟蹋了。

    正在這時候,朱達聽到了一聲尖利的唿哨,回頭看,正是那要搭伙的漢子發出!
V123210 發表於 2017-9-19 17:34
第一百五十二章賊兵

    唿哨聲響起,朱達已經反應過來不對,回頭時候身體已經伏低,避免被暗算傷到,等看到是那個要搭伙的漢子後,朱達卻立刻觀察其他位置,那漢子距離自己還遠,一時間靠近不得。

    剛才隨意走在路邊的兩個人卻向著大車衝過來,這兩人都已經拿出了短刀,動作很是迅捷。

    單從這配合來看,就比昨夜遇到的那烏合之眾強出許多,明顯不是生手,明顯身有武藝。

    昨夜裡還鼓譟果決的僱工們此時都被嚇呆了,甚至都沒被嚇住,他們只是倉促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動手,擋住他們!」朱達大喝一聲,喊出一句之後,立刻驅馬向前衝去。

    朱達的反應也讓對方詫異非常,路上本來看著平常,突然間暴起發動,怎麼這年輕騎手沒有絲毫的遲疑就做出反應。

    那兩個朝大車衝過來的漢子先前就裝作無意的靠近,路上人多之後,僱工們也沒有太多防備,發動之後,他們還是比略靠後的朱達早到一步。

    朱達人追不上,但朱達在馬上直接抽出朴刀,單臂揮斬,這個長度就能夠得到了,朴刀沉重,帶著馬匹的力量,怎麼是步戰短刀能擋得住,一名落在後面的漢子下意識的舉刀格擋,卻被連手臂一塊砍了下來,鮮血噴出,慘叫出聲,不光一人慘叫,居然還有兩名僱工也嚇得慘叫。

    有人已經跳上了馬車,車把式連韁繩都顧不得了,直接從另一邊翻了下去,好在這大車是牛車,走的穩重,不易受驚,跳上馬車那賊人已經看到了同伴慘狀,看到朱達氣勢洶洶,手裡拿著朴刀馬上就要再砍下來,這賊人也有些慌張,就這一瞬間的遲疑,從大車的另一邊卻有兩根木槍愣愣的戳刺過來。

    若是有會武的人在旁觀,會說這兩根木槍使的太差,這動作僵硬太容易讓人躲開,而且沒有後手,刺出後怕是會被敵人反擊。

    可在這等情境下,那賊人前面是牲口,後面是貨物,另一邊是持刀騎馬的朱達,他躲無可躲,兩根木槍就這麼戳中了賊人,胸口和大腿被刺入,整個人都僵在那裡動彈不得,還沒等痛呼或求饒,朱達的刀又是劈下,半邊身子都被劈開了。

    又有人被嚇得大叫,有隊伍外的路人,也有僱工們,這短時間內,賊人突襲,朱達衝突揮刀,鮮血噴灑,實在讓人措手不及。

    「鬼叫什麼,快他x的圍起來,有賊人來了!」朱達大吼說道,與此同時,又是聽到淒厲的慘叫,順著聲音看過去,卻是被他砍斷胳膊的那個賊人被反應過來的僱工們刺死了。

    其實這一次的反應,已經比昨日好了許多,最起碼敢殺人了,賊人來襲讓他們驚慌失措,但還是敢於還擊,至於朱達吆喝的「圍起來」,大家則是熟門熟路,七手八腳的開始忙碌起來。

    朱達肩膀有些疼,朴刀是雙手使用的兵器,他騎馬單手揮砍,上肢用力太猛,已經有負面的效果顯現,可此時的朱達根本顧不上這個,他先去看四周,最先看得方向就是那唿哨漢子。

    剛才兩名想要突襲的賊人斃命,沒人顧得上先前要搭伙的那漢子,現在看過去,那漢子並沒有趁剛才的混亂靠近,似乎就向前走了不到三步,此時臉上滿是驚愕,這漢子應該想不到這車隊的反應如此快,本以為會趁亂得利,沒曾想這麼快兩名同伴就被殺了。

    「路上不會就三個賊,大家小心!」朱達在馬上大吼道,朱達這隊將近三十人,如果說賊匪只有三人就敢動手,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在這個時候,僱工們昨日的歷練體現了出來,慌亂歸慌亂,卻沒有人潰逃,有十個人幫著車把式們挪動大車,有九個人拿著木槍掩護,儘管根本不成陣型,但還是在大車的外面,若是在昨日,只怕早跑到裡面去了。

    路上行人已經跑了個精光,但在道路的前方還有三人留下來,他們本來空著手,去路邊草叢摸索幾下,每個人手裡就有了刀和長矛,又有六人從兩側莊稼地裡站起,都是拿著兵器,去和前面那三人聚在一堆,而在隊伍後面的那名唿哨的漢子,則是繞了個圈子向前面跑去。

    朱達在馬上深吸了一口氣,將朴刀橫在馬鞍上,不被身邊僱工和車把式們的嘈雜混亂影響,就在那裡張弓搭箭,那先前要搭伙的漢子跑得很是警覺,邊跑邊看著朱達這邊,等發現朱達張弓搭箭的時候,這人居然在跑動間還做了個翻滾,直接被路邊的莊稼和野草地遮蓋。

    只怕等不到這漢子再直起身來了,朱達大概判斷了提前量,一箭射出,然後再也不管,草叢和莊稼地裡沒有什麼痛叫傳出,應該是躲過了。

    「老周,你幹什麼,快回來,快回來!」

    「前面是賊!老周你瘋了嗎?」

    四輛大車就要圍成方框的時候,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那輛大車卻調轉方向,平時心疼牲口的車把式拚命抽打驅趕,平時走不快的大車也提起了速度,向著道路一邊跑去,甚至都不在路上了,直接進了一邊的莊稼地。

    這一刻,大車圍成的防禦已經無用,在正對著敵人那面已經出了個巨大的缺口,僱工和剩下的車把式們都目瞪口呆,隨即就是慌亂,沒了這防禦的依仗,怎麼還來面對賊匪。

    先前唿哨的漢子已經和前面九個人會和,手上也抄起一把刀,但他們十個人沒有貿然向前,誰都看到朱達手中的弓箭。

    「騎馬那小子,你現在轉身走,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那邊有人喊道,還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跑向大車那邊。

    在馬上的朱達冷笑一聲,箭支搭在弓上,弓卻只是小半開的程度,隨時可以張弓搭箭射出,這個距離上,他對傷敵殺敵都有把握。

    「都不要慌,有老爺在,咱們人比那邊多,怕什麼!」

    「誰要亂動,老爺不射死他,我也要用刀砍死他!」

    「和他們拼了!這些人只讓老爺走,這是不給我們活路,我們拼了!」

    這幾句話嗓門極大,卻是不同的人喊出來,第一句話是紀孝東,第二句話是李和喊得,第三句話是張進北。

    前面兩句還好,第三句讓馬上的朱達皺了下眉頭,這麼喊很不妥,太容易讓人鑽了空子,所有動手的賊匪都是為了求財,能不費力就能拿到錢財當然不會去拚命。

    「對面的人聽著,兄弟們只求財不要命,你們現在走,沒人會管,要是不長眼,等下就把你們殺了餵狗。」

    這喊話一說,剛才還慌亂不休的僱工們卻安靜了片刻,車把式們則不然,這個道理倒是能想清楚,牲口和大車都是值錢營生,落在賊人手裡肯定是拿不回了,如果拽著他們趕車,事後要殺人滅口的話,那下場更是不堪。

    「咱們殺了兩個賊,你覺得他們會不報仇嗎?咱們大夥抱團還有活路,真要散了,恐怕真要被賊人一個個殺了吃肉,大夥別犯糊塗!」李和大喊了出來,他邊說邊是揮刀,樣子好似瘋狂。

    他這話喊出來之後,僱工們倒是不像剛才那樣騷動,局面勉強壓住了。

    「跟著我出生入死的,我不會虧待,但要是臨陣脫逃的,你們也知道下場。」朱達揚聲說道。

    不管是「不會虧待」還是「下場」,僱工和車把式們都是心中有數,而且親身經歷,想想分到的那些銀錢,再想想被射死的那些同伴,僱工們判斷的尺度很簡單,朱達距離他們更近,想要殺死他們比那邊喊話的賊人更簡單,至於隔著三輛大車射中不易,他們在這個當口則是考慮不到了。

    朱達緊張的盯著不遠處的敵人,這些人同樣緊張盯著他手中的弓箭,這些賊人和昨日遇到的烏合之眾大為不同,知道用言語擾亂和說服,能趨利避害,而且這些賊人知道如何戰鬥,有一定的默契和配合。

    「賊兵!」朱達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這個,蒙古馬隊和官軍騎兵這次行動,幾乎將所經之地血洗一遍,不要說鄉間豪強被掃蕩乾淨,依附他們的賊匪也沒有多少倖存的可能,只有無處可去的難民結夥成為暴民賊匪,但賊兵不同,他們比沒見識的鄉間土豪更有見識和經驗,更知道躲避兵災,賊兵們倖存的可能更大,當然,或者他們就不是流浪在外的賊兵,而是最近才從軍營中逃出來的。

    想清楚這些的朱達並沒有任何輕鬆,他心情沉重,只是在默默苦笑,剛才事發倉促,揮砍時候的姿勢不對,肩臂扭傷,開弓三次恐怕就沒辦法繼續,可對面有足足十個人,自己這邊有近三十人,幫不上忙的三十個人。

    周青雲什麼時候回來,如果兩個人面對眼前的局面會好很多,可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不見同伴的蹤影。

    就在這時,看到有賊人從逃開的那輛大車上搬下貨物,他們要幹什麼?拿著東西要走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5 18:59
第一百五十三章投出

    逃走的那輛大車上裝著牛皮和羊皮,這些皮貨都沒有經過鞣製,還是板硬的狀態,幾張一套簡單捆紮。

    現在這些牛羊皮被拆開後重新捆紮,兩張並在一起,而那十名賊人則是手抓著捆紮繩索,將這皮革擋在身前,赫然就是盾牌,兩層硬皮。

    這還真是軍營出身的,多少明白幾分門道,朱達深吸了口氣,這樣的「皮盾」差不多能把全身要害遮蔽,如果是周青雲在,或許能抓到些許的空隙殺敵傷敵,但朱達做不到。

    眼見著賊兵們人手「皮盾」遮蔽,向前靠近過來,僱工們開始慌亂,朱達坐在馬上張弓隨後又是放棄,這讓僱工和車把式們的情緒更加崩潰。

    「週二你個千刀殺的,居然勾結賊人,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週二哥,咱們倆是有交情的.......」

    車把式們比僱工們腦筋活泛些,反應也不同,有人破口大罵,有人則攀交情,只是話沒說完,就被李和用刀背狠狠抽了幾下。

    朱達剛才剛把弓張開,就覺得肩臂有疼痛,對關節和肌肉的反應他有清楚的判斷,出現這樣的反應,如果繼續做同樣的動作,疼痛會迅速加劇,最多再開三次弓,就沒辦法做完全的動作了。

    而眼前幾十步外這兩層疊加的「皮盾」,不滿開射出的箭根本無法穿透,造不成殺傷。

    「小子,你們不就仗著有兩張弓嗎?有本事你就把這些都射穿了,要不是爺爺們這次來得匆忙,幾張門板舉起來,你有啥也沒用。」

    「入夥吧!你們倆都是拿刀子吃飯的爺們,和咱們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是正理,每日裡辛苦作甚,來了就是兄弟!」

    看著朱達準備開弓又放棄,那十名賊兵的情緒也高昂起來,在那邊又是嘲笑,又是拉攏。

    「老爺,咱們投降,好死不如賴活著,總有幾分活路!」又有僱工忍不住說道,他這句話出口,眾人的情緒又是騷動起來。

    朱達冷著臉剛要回頭,卻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只聽得李和用變調的聲音嘶喊道:「誰再說投降,誰就先死!」

    回頭看過去,一名僱工已經倒在了血泊中,李和渾身濺血,五官猙獰扭曲,揮舞著刀威脅說道,朱達衝著李和點點頭,悶聲說道:「做得好! 」然後又掃視著說道:「不要不知死活!」

    這下子僱工們和車把式們徹底被嚇住了,他們本就被朱達震懾,是留下來或者逃跑並沒有達成一致,也沒有他們商量的空間,到現在動搖者被砍死,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蟬,賊人威脅不能立刻致死,可如果動搖逃跑,那就立刻被殺,大家都知道怎麼選擇。

    朱達掃視一圈之後已經達到了震懾的目的,但他沒有立刻轉頭,卻瞇起了眼睛,只不過這看似失態的反應沒有持續多久,就立刻說道:「李和,張進北,紀孝東,你們把備用的木槍砍成兩段,要多長,就是你平端著手臂這麼長,快!」

    現在每個人都知道張進北是朱達安插進來的人了,可在這個時候,誰又顧得上這些,朱達命令下達,每個人都下意識的忙碌起來,大家都清楚不聽話的下場,儘管朱達沒有命令到他們。

    木槍用不了太久就會損壞,材料又廉價易得,所以準備了很多備用,就放在大車貨物的兩邊,朱達下得命令又很簡單明確,還在馬上平舉雙臂比劃了下,示意是這個長度。

    有李和手中的那柄鋼刀,做這樣的處理很簡單,無非是一根根砍斷,事到如今,已經死了一個,局面反倒不那麼慌亂不堪,大夥木然的完成每一個動作,很快就有五六根遞到了朱達手中。

    「一次給我兩根。」朱達平靜的說道,將弓箭放在鞍袋裡,接過截短的木槍。

    所有人都有些發懵,不管這邊的僱工和車把式還是那邊的賊兵,要說這位小爺被嚇瘋了也不像,可拿這砍斷的木槍做什麼。

    朱達在馬上坐正身體,卻沒有去握持韁繩,兩手各拿一根短木槍,過頭平舉,腳跟磕碰馬腹,催動坐騎上前。

    用身體擺動、腿部力量和腳跟敲打來控制坐騎,朱達懂一點,但用的很不熟練,可在眼前的場合中足夠了。

    他做的實在莫名其妙,賊兵也覺得奇怪,從「皮盾」的遮蔽下探頭來看。

    「看什麼看,等這小子過來用長矛戳他,不知死活的貨!」賊兵首領怒罵說道。

    朱達緩緩驅動坐騎,馬匹一開始是小步快走,二十步之外才變成了慢跑,但始終保持這個速度並沒有變快太多。

    一名騎士騎馬衝來,蹄聲震耳,那才有威懾,可眼前這樣的慢跑卻讓人覺不出什麼危險,賊兵們的隊形更緊密了些,還是向前逼近。

    戰場上,或許眼前這個狀況只能被稱為場面,比起剛才的躁動慌亂,現在卻變得安靜了許多,僱工和車把式們都在盯著朱達,賊兵們也是如此,這個距離上能清楚的聽到賊兵們的交流,說是朱達靠近過來,立刻讓開一條路,用刀槍從兩側把他切碎掉。

    朱達在馬上的姿勢沒有變,就這麼緩緩靠近,二十步,十步,在賊兵就要動作的時候,他右手上的木槍投擲了出去,然後是左手的,開弓需要發力,投擲木槍同樣要發力,朱達的肩膀更痛了。

    木槍向前飛出,馬匹的確跑得不快,但馬匹的速度和投擲的速度加在一起,木槍的速度變快了。

    「碰」的聲,木槍貫穿了「皮盾」,勢頭並沒有被這兩層皮盾阻礙多少,又將後面的賊兵貫穿,淒厲的慘叫頓時響起,被木槍貫穿,這麼樣的傷口一時死不了,但根本救不活!

    左手投擲出去的那根木槍勢頭稍弱,但造成的殺傷並不小,這麼近距離投擲木槍,本就有足夠的力量,何況人在馬上,這投擲出去的木槍也帶上了坐騎的衝量,騎馬殺人不需要揮砍,馬力就帶了足夠的動能,何況是這種投擲。

    兩根木槍,殺兩個賊人!

    坐騎還有慣性,馬匹向前衝了幾步,朱達已經抽出了刀,即便自己是騎馬,可對方數倍於他,陷進去就是死,他抽刀並不是為了砍殺衝鋒,而是為了防備,但賊兵們沒有趁勢反擊,反倒散開。

    誰也想不到會是這樣,自家預備好皮盾已經可以擋住弓箭,這一人一騎衝過來也不足為患,看這小子舉起兩根木槍來,還以為是瘋掉了要衝鋒,誰能想到是用作投矛,而且還有這樣的殺傷。

    最前面兩個同伴算是膽大能打的,就那麼直接木槍貫穿,倒在地上,看著就好像被釘在了那裡一樣,在這個時候還不散開,難道等著被投中嗎?

    他們的散開給了朱達調轉的空間,雖說敵人慌亂,是追上去砍殺的好時機,但朱達還是堅定的轉身。

    當他騎馬靠近自家隊伍的時候,一直安靜的人群突然有歡呼爆發出來,每個人都興奮的大喊大叫,剛才還以為是寡不敵眾無計可施的死局,沒曾想就這麼簡單破局,還殺了對方兩個人,木槍可是有幾十根。

    朱達沒有理會下面人的興奮,他緩緩呼吸,晃動肩部,在這短暫的間隙內,朱達讓自己拉傷的部位儘可能的緩和。

    「跟我四根。」朱達又一次調轉坐騎,正對著前面慌亂的敵人,兩根木槍放在兩側鞍袋裡,雙手各握持一柄,高高舉起,又是驅動馬匹。

    幾十步外的賊兵已經亂起來,看到剛才的殺傷之後,誰還敢像方才那樣扎堆,可現在誰也不甘心跑,畢竟還是人多勢眾,對方一人一馬,應該還有辦法,有什麼辦法,沒有人知道,但就是不甘心。

    朱達沒有理會他們怎麼想,只是驅動馬匹向前,這次比方才快了些,因為賊兵已經開始閃避,準備繞開了。

    馬匹的力量和速度都遠遠勝過人類,所以沒可能追不上,特別是賊兵心存猶豫,覺得還有機會,但這遲疑卻給了朱達機會。

    這次沒有人等在前面被朱達投擲木槍,但很容易就追上一個,十步之內的拋投出去的木槍,這次的坐騎速度更快,帶來的衝量更大,這樣的力量不需要貫穿要害,只要被扎中,必然是重傷,第三支木矛直接貫穿了賊兵的胸膛,第四支木矛卻投空了。

    在第三個人被木矛扎死之後,賊兵們立刻亂了,財貨動人心,可那也要有命來享受,對面這小子人在馬背上居高臨下,五步以上的距離就會投出木矛,這個距離刀槍很難傷到人,卻躲不開木矛,一旦被貫穿,那就是必死,或者要經歷過一段生不如死才死掉,這等情形下,不跑就是傻子。

    落空一人,剩下的人散開,朱達沒有回轉,又是抽出一桿木矛,驅馬追了上去,現在不必顧忌,現在就是獵殺的時刻,朱達忍著肩膀的劇痛,用力投出!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6 19:35
第一百五十四章一個都不能少

    幾層布衣根本擋不住人力馬力合一的木矛投擲,朱達的第五根木矛直接把目標貫穿,那人慘叫著踉蹌兩步,才趴倒在地上。

    在馬上的朱達表情有些扭曲,並不是為了眼前的殺戮,而是肩膀劇痛,但他沒有絲毫的放鬆,生死之間,些許疼痛算得了什麼,朱達左手控制住韁繩,右手舉起第六根木矛,他現在空出手來控馬,坐騎和他的配合更密切,追擊目標,加大投矛的威力。

    第四名賊兵被殺死之後,這攔路的賊兵小隊已經崩散,大家四處亂跑,只要能離朱達遠些。

    看著朱達控馬舉矛,一名穿著齊整些的賊兵猛地回身,大吼說道:「兄弟們,他一次只能投一根,殺了他!」

    這賊兵身材比其他人健壯不少,手中雁翎刀比其他人的兵器成色更好,他這幾句喊出來,四散奔逃的其他賊兵居然停住腳步回頭轉身,此人或許就是首領,而且這人比其他人也勇敢許多,吼過之後,自己提刀衝上來,很有些一往無前的意思。

    如果是沒怎麼經過沙場,第一次見血的年輕人,到真正面對面的時候,或許會遲疑呆愣,給對方絕處逢生的機會,但朱達經歷過這麼多生死場面,此刻很冷靜,那人迎面衝來,正是好靶子。

    朱達抖了下韁繩,腳跟猛踢了下馬腹,坐騎加速,正迎著那賊兵頭目沖上,本就距離不到十餘步,轉眼間已經在十步之內,那賊兵頭目或許也有投機唬弄的心思,沒曾想,這看著鬍鬚都不多的年輕人如此鎮定,這個距離已經能看到賊兵頭目臉上的慌亂,他或許想跑,可來不及了。

    「死吧!」朱達暴喝了一聲,上身後仰,舉矛的手臂揚起,整個成了個弓形,又是猛地向前一擲,這是投擲標槍的標準姿勢,也是投矛能發揮最大效能的姿勢,他的坐騎此時還在發力。

    木矛當真如離弦之箭激射而出,那賊兵頭目知道躲不了,揮刀想要去格擋,刀碰到了木矛,可木矛上的力量太大,居然將刀彈開,但到底還是偏了些方向,避開了胸前,從賊兵頭目的右腰射入。

    若是直接貫穿前胸,暴斃還沒那麼多的痛苦,可貫穿腰部後會傷及柔弱內臟,那才真是痛苦的極致,何況這一投擲的力量極大,幾乎是拽著人倒在地上,被貫穿的部位和周圍幾乎糊爛掉了。

    賊兵頭目倒在地上只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叫,接下來就在地上抽搐,張大著嘴卻發不出聲音來,上下失禁,眼見著身下的血浸染開,越來越大一灘。

    這人一死,剩下的五個賊兵甚至沒有立刻逃跑,而是呆在那裡,片刻之後才發聲喊,聲音中滿是恐懼和慌亂,扭頭就跑,剛才跑的時候大夥還是朝著一個方向,可現在是四散而去,毫無目的的潰逃。

    「兄弟們,殺賊啊!」身後李和大喊說道,如今的僱工們可是熱血沸騰,誰能想到會有這等結局,絕境中居然能翻盤,看著可怕無比的賊兵此時也不足為據,還剩下五個被嚇破膽的,咱們這邊還剩下十幾個,怕他作甚,一起殺賊去!

    朱達一邊勒停坐騎,一邊回頭大喊道:「不要亂跑,追上前面那輛車,把貨帶回去!」

    若是在平常,大夥熱血沖頭,誰還顧得上朱達的吆喝,可這幾天的經歷下來,朱達一開口,眾人立刻就是停住,好像有什麼無形的約束一般,迅速的調整方向,朝著那輛大車跑去。

    被叫做「週二」的那個車把式才開始逃跑,開始還是得意洋洋幸災樂禍的看過來,等到朱達手持木矛投射的時候,他被震懾的目瞪口呆,往復投矛殺人不過頃刻之間,這車把式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等意識到要逃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雖說牛跑起來不慢,可大車上的貨物不輕,加上牛跑起來需要慢慢加速,怎麼跑得過勁頭正足,輕裝狂奔的一干僱工,那車把式週二邊趕車邊回頭張望,看著被背叛的同伴們狂呼亂喊的追上來,愈發的驚慌失措,幾鞭子抽下去,拉車的牲口只是嘶鳴,速度卻一時提不起來,眼見著距離越來越近,到最後索性跳下車拔腿狂奔。

    僱工們都是十八二十左右的小夥子,車把式都是三四十的人了,一個興奮至極,一個驚慌腿軟,即便這週二先跑,沒過多久就被追上,這夥僱工被朱達也是影響到了,等追到十幾步的時候沒急著抓人,反倒把手上的木槍丟了出去。

    他們手中木矛長度太長,重心和投擲的角度也掌握的很差,想要殺傷很難,可架不住十幾根木桿子呼嘯飛出去,就算砸也夠疼的,那週二被打的腳步踉蹌,直接趴在了地上,僱工們歡呼連聲,上去就拳打腳踢,車把式們腿腳雖慢,可也跟了上來,他們對週二的痛恨比旁人更甚,下手更重,如果不是李和揮舞著刀喝止,恐怕這週二就被活活打死了。

    朱達不緊不慢的追著一個目標,跑在前面的那個人正是半路搭伙,又唿哨發信號的那個漢子,騎馬想要跟上一個奔跑的人很容易,前面那漢子已經沒了先前的從容,跑得驚慌失措,踉踉蹌蹌,但朱達始終沒有下殺手,儘管隨時可以這麼做。

    這夥賊兵肯定不是半路起意來攔劫,那車把式也不是事到臨頭才叛變,城內肯定有人在盯著,有人在謀劃,這次兇險的截殺對朱達來說,即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財帛動人心,自家這幾大車貨物出城,一方面是車上的貨,一方面是存在城裡的錢財,只要在城外把人宰了,裡裡外外都能吞掉,這次行商,路上不出事是不可能的,這是意料之中。

    至於意料之外,是朱達沒有想到會下手這麼狠,這幾年來闖蕩,朱達見多了廝殺和爭鬥,各處勢力肆無忌憚,但他覺得在縣城內應當是有些許規矩的,不敢鬧得太過,沒曾想這次下手沒有任何的顧忌,直接就是招來賊兵半路截殺。

    賊兵們喊話裡所說的「只求財不要命」,僱工和車把式們或許當真,朱達卻壓根不信,他甚至還想到了這一點,如果賊兵們真得不想滅口殺人,反倒不會刻意強調這個,這麼說了,反倒說明心思叵測,如果不把知情人都滅口,裡裡外外的財貨怎麼能放心吞掉。

    朱達一邊拿出自家的朴刀,一邊還在思索,要說真是城內那些人做的,這裡面還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不對勁的關鍵還是太肆無忌憚,這種簡單粗暴的作風和城外的賊匪沒有任何區別了,有太多手尾會被抓到,畢竟在縣城內真要是被抓到勾結賊匪的把柄,用王法也能決人生死。

    看著前面越跑越慢的賊人,朱達停住了自己的思緒,他手腕翻轉,驅馬向前,在超過那賊人的時候,用朴刀狠狠砸中了對方的後背,速度不快,力量卻不小,那賊人被打的居然飛起來幾寸,重重跌在前面。

    朱達沒有停下,反倒琢磨著是不是追殺其他賊人,已經逃走的四名賊兵依舊有大威脅,正在這個時候,卻能看到一騎從遠處靠近,僱工們已經學會了站在大車貨包上張望,看了幾眼卻是歡呼起來。

    「周老爺回來了,周老爺回來了!」

    聽到那邊呼喊,朱達臉上浮現笑容,卻是催動坐騎,轉身大喊了一句「把這個人捆起來,要是亂動就宰了!」

    到這個時候,朱達對僱工們已經放心了,倒不是說僱工們能做什麼,但他們已經不怕殺人。

    地上趴著的那賊人想要掙紮起來,可動了幾下都沒有爬起來,朱達沒有理會,向前跑出十幾步之後,卻把朴刀丟在了地上,抽出自己的雁翎刀,到這個時候,要儘可能的減輕馬匹負載,快速追擊。

    朱達一邊驅馬向前,一邊揮舞著手中鋼刀,儘管他覺得肩膀好似撕裂,卻絲毫不敢懈怠,就這麼逐漸追上另一個,那人也跑不動了,哭喊著向前,嘴裡不知道在罵誰,當朱達靠近的時候,這人回身想要討饒,可朱達一刀砍下,還剩三個。

    再向前追了十幾步,本已經散開的三人腳步踉蹌的重新聚齊,這三名賊兵都氣喘吁吁的站在一起,握緊了手裡的兵器,凶狠絕望的看著正在靠近的朱達。

    「饒咱們一命,日後給你燒香上供,要是沒完,今天咱們就拼了!」

    「拼了!」

    沙啞著嗓子吐出了威脅,邊上同伴應和,可說了兩句卻咳嗽出來。

    一騎對三人,若是還有木槍,或者此時能開弓射箭,朱達不會害怕,但現在這兩個條件都不具備,單純肉搏的話兇險就大了。

    這邊朱達讓馬匹減速,他的反應倒是讓那三個賊兵膽子大了,互相交換了下眼神,就要動作,就在這時,卻聽到弓箭破空的呼嘯,一名賊兵脖頸中箭,當即斃命,還沒等他們反應,第二箭又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7 17:42
第一百五十五章對惡人的殘酷

    兩名同伴脖頸中箭,這是何等射術,剩下的那名賊兵徹底沒了勇氣,其實他已經不知所措,手中兵器掉落在地上。

    「留活的!」朱達停住動作,朝著周青雲的方向大喊說道,以周青雲的連射手段,再不阻止只怕第三箭就過來了。

    好在周青雲距離已經足夠近,聽到了朱達的喊話,那賊兵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稍有不對自家就了事了,只是嘴上不停「爺爺,小的一時糊塗,放了小的,做牛做馬也願意,身上錢財全歸爺爺,要不就讓小的帶著兩位爺爺發財,兩位爺爺這般好本領......」

    絮絮叨叨話說半截,就被趕過來的周青雲一腳踹翻,那人五官和胳膊都磕破了,可顧不得喊疼,還在那邊不住求饒。

    「你那邊怎麼樣?」周青雲臉色鐵青,一邊拿著繩索捆綁賊兵,一邊急忙詢問。

    「有個車把式臨陣叛變,險些鬧出事,還有個僱工擾亂人心,被李和一刀砍了,其他無事,我抓了一個活口。」

    「賊人來了多少?」

    「十二個?」

    聽到朱達的回答,周青雲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問道:「僱工們幫忙了?你一個人怎麼對付得了?」

    「先用朴刀砍了兩個,又用木槍做投矛,把剩下的都宰了,你來把這人帶回去,我這條胳膊剛才拉傷,現在已經抬不起來。」朱達笑著解釋幾句。

    「木槍?投矛?」周青雲對這個回答先是愣了下,隨即點點頭,表情多少輕鬆了些,又是說道:「也只有你能想到這些。」

    如何加工木槍,怎麼用這種武器去戰鬥,在周青雲的認知裡,只有朱達經驗豐富,他能想到用這個並不稀奇。

    但說起這個來,朱達並沒有什麼輕鬆和自得,反倒是搖頭說道:「這次還是大意了,覺得外面縱然有賊,也能輕鬆應付過去,而且認為這夥年輕僱工多少能幫上忙,一時沒準備好,險些出了大禍事,早知道就弄些投矛器給他們,不敢肉搏沖打,投矛總是敢的。」

    朱達的確很自責,他覺得自己做好了最全面的準備,現在想來,還是低估了遇到的困難,而這個困難並不是無法解決,如果將投矛器準備好,這些賊兵雖然有經驗,可還真是不足為懼。

    到底是什麼限制了自己的想法,朱達有個總結,一個是自信,覺得自己和周青雲兩騎兩張弓足以掃平可能遇到的敵人,一個是思維被侷限,儘管自家也用投矛,卻下意識覺得有弓箭在,不用理會相對原始的投矛,沒有把自家的力量發揮到最大。

    還有個埋在心底的念頭,朱達知道自己有些大意,下意識用那二十餘年的經歷套用,覺得城內有規矩就是有法制,卻沒想到對方做得這麼肆無忌憚,還是叢林社會那一套。

    朱達在內疚自責,周青雲同樣不好受,儘管他沒說什麼,可任誰都能看出來,周青雲覺得自己離開才讓眾人遇險。

    如果兩個人在的話,即便不是最後用上木槍投矛,兩騎分進合擊,足可以完全消滅這十名賊兵,但一人離開,卻被對方鑽了空子,不過大家也都清楚,對方就是觀察到了朱達他們的行動習慣,才在這個時間來突襲。

    先前被朱達抓到的那名賊兵已經被雇工們五花大綁起來,後來周青雲抓到這個,直接綁在馬後拖拽了回來,路上磕磕碰碰,誰又會理會這個。

    「老三,你去帶著人把賊兵的屍首聚起來,能扒下來的都扒下來!」朱達開口吩咐,李和立刻帶著人去了。

    抓到的兩名賊兵和那臨陣脫逃的車把式週二都是鼻青臉腫,其他車把式和僱工們都是在生死線上轉了回來,自然恨極,如果不是朱達把話放在前面,又有李和看著,只怕那要搭伙的賊兵和週二直接就被打死了。

    朱達一直在輕輕晃動肩膀,剛才的戰鬥急驟,下意識的會忍住和忽視疼痛,現在略有放鬆,拉傷造成的疼痛加劇了。

    被抓來的三個人都在不斷求饒,朱達掃視了幾眼,對周青雲說道:「把木槍刺到這個人小肚子裡。」

    他所指的那個人是最後被抓到的賊兵,周青雲點點頭,抓起身邊的一根木槍,徑直戳刺了過去,那賊兵還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直接就被木槍刺了進去,這賊兵慘嚎一聲,本身就捆綁著沒辦法維持平衡,就這麼直接躺倒,小腹這邊內臟器官不少,又是柔弱之地,被刺入木槍當真痛苦無比,只在那邊疼得滿地打滾,誰都知道沒辦法救活了,但大家也知道一時不得死。

    本以為會有毆打和拷問,無論賊兵還是車把式都有這個心理準備,可下意識的還存著幾分抵賴、狡辯和求饒的僥倖,誰能想到面前這兩個年輕人下手這麼狠,聽著同伴的慘嚎,看著他滿地打滾的抽搐慘狀,那搭伙的漢子和車把式都是魂飛魄散。

    「我問幾件事,要實話實說,如果我聽出不對來,死都不得好死。」朱達悶聲開口說道,那兩人忙不迭的點頭答應。

    「誰指使的?」

    「壯班楊大爺,不,楊守文!」「城裡包賭窩贓的謝石。」

    賊兵和那車把式給了不同的答案,沒等朱達去分辨真假,那車把式就自己急忙說道:「城裡的人都知道,謝石頭是楊大爺的人。」

    朱達瞇了下眼睛,壯班楊守文,這個名字他聽說過,是壯班的副班頭,壯班有一正二副三個班頭,這個副班頭在縣城內算得上是個人物,至於這車把式的話反倒證實了賊兵的言語,副班頭犯不著親身去和車把式打交道,徒子徒孫吩咐幾句什麼事都有了,但賊兵那邊可不是一個下面人能打發的。

    這壯班衙役所負責的就有城防,卻和這殺人越貨的賊兵勾結在一起,還說什麼規矩,這實在是可笑了。

    揪著這個問下去,卻也沒問出什麼意料之外,見財起意之後和城外的人勾結在一起,準備做一票,按照這賊兵的說法,壯班楊守文和他們勾結不是一天兩天,外面風聲緊的時候,楊守文還會把他們收容在城內,然後再出去活動,還藉著他們的手洗過兩個莊子,銷贓窩贓這等事都不必提了,這次只說朱達和周青雲懂些武藝,要小心。

    至於那車把式週二,從前有把柄落在衙門手裡,這次又被許諾可以分給他好處,動心就做了。

    「你們老巢在哪裡?」朱達問了第二個問題,這當然是問向那賊兵的。

    那賊兵遲疑了下,朱達對周青雲點點頭,周青雲默契的又拿起一根木槍來,那賊兵打了個寒顫,連忙說道:「從這邊沿著小路向東五里地,有個破的土地廟,附近的村子都已經荒廢了,就我們在那邊。」

    朱達注意到這賊兵目光閃爍,他咧嘴笑了笑,對那賊兵說道:「你有改口的機會,你說得確定是真的?」

    「......是真的。」賊兵明顯猶豫了下才回答。

    朱達向不遠處的張進北招了下手,兩個人來到那被刺傷的賊兵跟前,那賊兵還活著,但連翻滾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可疼痛依舊,在那裡有氣無力的慘嚎。朱達低頭看去,這賊兵的眼神都有些渙散,臉色慘白扭曲,顯見疼到了極點。

    「說出你們老窩在哪裡,我給你個痛快,不說的話,還要疼一次再死!」朱達笑著說道。

    躺在地上那賊兵聽到這話,身體禁不住顫抖了下,末了還是嘶啞著嗓音說道:「在......在......」

    這邊話還沒說完,先前被問到的那賊兵臉色大變,連忙說道:「前面有棵歪脖子樹,順著書下小道向西走,三里地外就是一個看瓜的窩棚,這些日子大夥都在那邊,老爺,爺爺,我這是豬油蒙了心。」

    「那邊還有沒有人了?」

    「沒了,大夥因為韃子好久不敢出來,這幾日都在外面做生意,楊守文給了這個活計,知道爺爺你們人多難纏,就全出來了。」

    「賊贓都在那邊放著?就在那一處?」

    「都在我們大哥身上,他藏在那裡我們也不知道,放過小的吧! 」

    朱達轉身對周青雲說道:「你騎馬去看看,他們就算把財物藏起來,也瞞不過咱們,放心,這邊我一個人弄得過來,現在他們頂用了。」

    他們兩個之間自有默契,周青雲沒有多說,翻身上馬,朝著問出來 的位置趕去。

    朱達手裡提著一桿木槍,頂在了先前說謊的那位賊兵胸前,笑著問道:「你又能假扮,又能撒謊,在這賊夥裡肯定有座次的,排行第幾,怎麼稱呼?」

    「我......小的排行第二,姓宋名勇。」宋勇顫抖著聲音說道。

    朱達點點頭,能喬裝打扮要混進來,又是發信號的,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想渾水摸魚,雖然沒什麼高明,卻比其他人狡猾許多,這樣人在賊夥裡肯定有些地位。

    「等我兄弟回來,如果你說的有一絲虛假,我就把你身上釘幾根木橛子,天黑後等狼和野狗過來活吃了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8 17:33
第一百五十六章身有血債

    三里多的路程對於騎馬來說並不遠,周青雲很快就是回返,當看到周青雲帶著的那個皮口袋之後,那宋勇的表情立刻灰敗不少,到了跟前之後,周青雲直接把口袋丟在地上,落地「嘭」的悶響,顯見份量不輕。

    「還以為會難找,結果就藏在窩棚後面的土坑裡,從蓋著的浮土上就知道有蹊蹺。」周青雲不屑說道。

    朱達沒去打開那皮口袋,只是笑著說了句:「賊兵就是賊兵,能強到哪裡去。」

    大明官軍的步卒無用草包,跑出來的這些賊兵又能強到那裡去,無非比平民百姓懂得些配合,膽子大點,手上有好用的兵器,但這依舊掩蓋不了他們的無能和廢物。

    「爺爺,祖宗,給小的個痛快吧!」癱在那邊的賊兵嘶聲說道,如果不是周圍還算安靜,這邊根本聽不到。

    朱達根本沒去理睬,只是讓張進北把僱工們都喊過來,那宋勇和週二隻是不停求告,嗓子已經啞了。

    等人都聚齊,朱達指了指那被刺中腹部的賊兵說道:「老規矩,一人一槍,戳死他。」

    這次的命令沒有任何阻礙,僱工們甚至有些爭先恐後的意思,第一次千難萬難,這次就不怎麼在乎了,何況這夥賊兵和他們不共戴天。

    只看到僱工們圍過去,幾聲無力的慘叫,僱工們的木槍前端都有些發黑,都是轉過了身,自然而然的看向那宋勇和週二。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當真讓人毛骨悚然,那週二直接就跪在地上,宋勇被捆的結實,直接就那麼直挺挺摔了下去,兩個人都拚命的以頭搶地,哭著求饒,什麼做牛做馬,什麼粉身碎骨的話,一遍一遍的說。

    朱達臉上依舊帶著笑,指了指週二說道:「要是和賊兵硬碰硬的打,死了也沒啥,可這狗賊把咱們大夥都賣了,到時候真要是有個死傷,當真閉不上眼,一人一下,戳死他!」

    這就被判了死刑,週二在那裡張大了嘴先發出一聲尖叫,淒厲的不像人聲,把圍攏過來的僱工們嚇了一跳。

    「你們要不怕王法嗎?你們殺了我,官爺不會放過你們,壯班的大老爺會把你們都抓進大牢裡去......」

    他這一喊,僱工們都是遲疑了下,只有那紀孝東大步向前,李和還有張進北都是大怒,只是還沒等他們說話,三個車把式卻擠了進來,他們有家有口和僱工們不同,朱達不怎麼難為這些人。

    三名車把式不知道從那裡摸了幾塊石頭,都是拿在手中,進了人群之後,拿著石頭向週二砸了下去,幾下子就打的頭破血流,車把式都邊打邊罵。

    「你個千刀萬剮的畜生,勾結賊匪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你這是不想讓我們回去了!」

    「家裡還有孩子和老娘,我要不回去,他們要活活餓死,你是連車帶貨都要吞了是不是!」

    「這殺才平時就和官府勾結,到時候少不得還要說咱們通匪,把家產都抄了去,老婆孩子搞不好也要落在他手裡。」

    這些話好歹是有條理的,其他都是污言穢語的咒罵,僱工們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這週二勾結匪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王法,有沒有想過這麼多人的性命,週二完全沒在意過,大夥在這裡束手束腳的作甚。

    十幾根木槍你一下我一下的戳刺了下去,週二在這個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只剩下身體在那裡抽搐,很快連抽搐都不能了。

    朱達一直在邊上搖頭笑,等僱工們沖上去動手,才無奈的說了句「傻」。

    到了這個時候,宋勇臉上雖然被磕碰出傷口,髒污一片,但沒被髒污的部分都是毫無血色,煞白一片,只在那裡求饒。

    看著面前這年輕人臉上帶著笑,滿不在乎的輕鬆,宋勇更覺得渾身冰涼,因為他看出來這個勇猛善戰的年輕人根本不在意什麼生死,尤其是別人的生死,看自己的眼神就和看一團死肉一般。

    「爺爺,祖宗,大老爺,小的能做好多事,城內城外的江湖綠林小的都熟,銷贓窩贓的路子也熟,這些下三濫的事小的都知道,你放了小的,小的鞍前馬後的,一定效死力!」

    聽到宋勇這麼喊,李和、張進北和僱工們都是停下了腳步,看向朱達這邊,從出城到現在,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朱達不是個純粹的生意人,這宋勇吆喝出來的事,恐怕還真就是那麼回事。

    不管大家心裡如何憤恨,要是這位小爺要留他性命,那大夥就得聽著,看這位小爺如此殺伐果斷,沒準還真要來個收服什麼的。

    朱達看了看在一邊的僱工們,揮手催促說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一人一槍,戳死他!」

    「祖宗,饒命啊!你這麼殺人,不知道收服人心,怎麼成事,怎麼做出局面來。」那宋勇掙紮著亂喊。

    「因為你身上有血債,你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我饒過你,天不饒你!」朱達聲音變冷,狠狠的揮了下手。

    命令下達,僱工們再無遲疑,手持木槍走上前去,一槍槍的戳了下去,宋勇嘶聲慘叫,很快就沒了聲息。

    不過做完這些事的僱工們沒有任何的不適,反倒有幾分凜然的感覺,剛才朱達那些話讓他們覺得自己在替天行道,是正義之舉。

    「把這些屍體都砍了腦袋,掛在大車邊上,然後把屍體堆在一起燒掉,週二的腦袋不要,一塊燒了」朱達下了命令,僱工們立刻開始忙碌起來,現在也不光李和有刀了,用賊兵們的刀把賊兵們的腦袋砍下來,倒是省事。

    遠處屍體燃燒,惡臭撲鼻,四輛大車向前走了百餘步才避開這味道,張進北和紀孝東捧著不少東西到了朱達跟前,都是剛才的繳獲,這十名賊兵和車把式週二所帶的財物可比昨日那些蟊賊要豐富許多。

    賊兵們也未必信得過老巢和首領,很多財貨都是替身帶著,比如說銀子銅錢,比如說搶來的金銀銅貨,除了釵子錁子銀鎖,還看到壓扁的酒壺這種,零零碎碎加在一起,居然有個幾十兩銀子。

    「我和青雲取三,你們把剩下的七成分了。」朱達大方的做了決定,一直在盯著財貨的僱工們先是不可思議的看著朱達,然後發出了歡呼,雖說類似的分配昨日做過,可那才幾個錢,現在這些已經算得上一注大財了,居然還是這麼大方,跟著這樣的人物做事,肯定吃不了虧,肯定能得到好處。

    「狗子還真是傻!」「他是沒那個命。」也能聽到有人念叨這個,這個「狗子」朱達知道是誰,就是今早被李和砍死的那個膽小僱工。

    分完了錢財之後,又把十把刀槍集中在一起,一共七根長矛,三把腰刀,還有短刀四把,短斧兩把,朱達沒怎麼遲疑,只是一個個點名,將兵器發了下去,張進北得了一根長矛還有短刀一把,紀孝東也是一樣待遇,其他人只得了一件兵器,剩下的短兵器都被收了起來。

    有人拿著鋼刀鐵槍,有人還拿著木槍,僱工們倒是能得出原因,分到像樣兵器的,都是乾活肯幹,遇到事多少敢向前的,這次果然有了好待遇,只是大夥納悶,一把刀可比一根長矛多耗不少鐵料,為啥朱老爺不把腰刀給自己人?

    「你們以為刀好嗎?那玩意沒個幾年習練根本用不好,可這長矛實在,你就端平了向前戳,看準了人戳過去,他還搆不著你,你能刺到他!」朱達吆喝著說道,邊說邊比劃著做了個刺殺的姿勢,下面很多人下意識的模仿起來,腦子靈活的大概明白為什麼讓他們用木槍。

    朱達沒有耽誤太多時間,站在大車上吆喝說道:「咱們半路上遇到賊兵,大夥英勇殺賊,可週二和狗子還有小三子都死在賊人手上,聽明白了嗎?」

    這話還有什麼不懂的,僱工們先是愣住,隨即露出輕鬆表情,原來自家擔驚受怕的事,在這位老爺手裡這麼容易解決,在場的每個人手上都沾著血,都有因果在,誰會洩露,再想想老爺好似殺神一般,誰又敢洩露,就算不想那麼多,想想分到手裡的銀子銅錢,誰還會傻乎乎的吐出去。

    「趕路吧!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到鄭家集了!」朱達吆喝了聲,車隊重新上路。

    向前走了半個時辰左右,路上開始有別的行人,躲遠的同行者開始追了上來,可看到大車旁懸掛著的頭顱首級,誰都不敢靠近。

    朱達沒有騎馬,周青雲也沒有再去前出偵查,朱達坐在大車上用匕首切削出來一把簡易的投矛器,無非是一個簡單的木架和一個底座,再把木矛尾端摳的內凹,能和底座大致扣上就好,揮動木架,就可以把木矛拋射出去,方向和力量都會加強。

    僱工裡面有兩個手藝不錯的,看著朱達做完之後就自告奮勇的幫忙,做出來的倒是比朱達的更標準好用。

    「鄭家集快到了!」最前面的車把式吆喝說道,那片廢墟已經出現在視野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9 17:42
第一百五十七章進鄭家集之前

望山跑死馬,在平原地形上看到並不代表馬上就到,只是視野中出現了鄭家集那片廢墟,每個人的心思都安定了下來,總算要到目的地了。

    「大夥別鬆下來,鄭家集現在亂的很,裡面各路人馬打來打去,咱們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朱達在大車上吆喝說道。

    朱達、周青雲還有李和三人的神情都很複雜,鄭家集外面的土圍子沒有被破壞,這麼遠遠望過去好像並沒有被蒙古騎兵和官軍洗掠過,好像和從前沒什麼區別,可從裡面出來的他們都知道,那邊已經完了。

    不管鄭家集被破壞成什麼樣子,那邊都是交通要道,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每個人都神情緊張,行色匆匆,一方面急著趕路,一方面提防著身邊的人,在外行路,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要搭伙,要和看起來可靠的人一同行走,這樣會少很多麻煩,官軍差役以及鄉勇和綠林這種,都不願意招惹人多的隊伍,朱達他們這四輛大車二十幾號青壯的,自然成了大夥最願意靠過來的,只是靠近過來後,往往會被大車兩邊懸掛的人頭嚇住,又急忙退後幾步,寧可跟在後面或者不搭伙,哪有帶著人頭趕路行商的。

    朱達沒有理會路人們的看法,他一直在傳授僱工們使用投矛器,這種極為原始的工具用起來確實很簡單,保持木矛夾在投矛器上,舉起手臂,直上直下的揮出,儘量不要擺動肩膀,這就足夠了。

    如果單純握持投矛拋射的話,沒有專業的訓練,沒有武技的底子,不能對身體有效的控制,往往用了十分力氣能發揮出來三分,投射出去的木矛或者速度不夠,或者方向偏離,但有了投矛器之後,十分起碼能發揮出七分,甚至可能到九分,方向也能大差不差。

    此時的僱工們很有些令行禁止的意思,兩班輪換,一班幫著推車,一班護衛四周,嚴格來說,現在的道路上很太平,看不出有什麼危險,可他們還是做得一絲不苟。

    這段道路已經是從前鄭家集的範圍所在,因為朱達興商貿的影響,鄭家集也主動翻修周圍的道路,在蒙古馬隊入寇之後,鄭家集毀掉,周圍的道路不會有人維護,可想而知會荒廢掉,但現在還好用的很,路面平整寬闊,這讓熟悉鄭家集的結義三兄弟心情很差,但因為這路面的平整寬闊,僱工們基本不用推車了,倒是能空下時間學習投矛器。

    朱達的訓練簡單有效,讓僱工們先用自己的手臂和肩膀投矛,再用投矛器來投,讓僱工們自己發現不同。

    「這......這木槍聽使喚了,我都不知道能丟出這麼遠去!」「只要揮胳膊的時候不偏,丟出去就是直的!」「居然這麼大勁,對面就算用木板子擋著都擋不住。」

    僱工們的言語都有些驚喜,對他們來說,這個投矛器像是個玩具,能給他們帶來些許的成就感,但對於僱工們來說,從小到大,卑微、飢餓等等苦難是他們回憶的大部分,這點成就感會讓他們印象格外深刻。

    力量差不多的話,可以把木槍投射到三十步外,但確保有殺傷的話,就只能在十五步到二十步的距離內了,當然,這也和投矛本身的材質有關,如果不是木桿削出來的尖頭而是鐵刃的話,那就又是不同。

    朱達就這麼不緊不慢的督促僱工們習練,這點時間不能指望練出什麼,但起碼讓他們會用。

    又向前走了半個時辰左右,朱達感覺自己肩部的疼痛緩解許多,不會是傷筋動骨的大傷,對於習武之人來說,身體出了問題可是致命的,他心裡鬆了口氣,正要招呼下一隊僱工上前習練,卻發現在第二輛大車的右側,有個路人靠近過來,這人看著沒什麼出奇的,就和路上其他人沒什麼區別,可朱達還是看出來不對勁。

    穿著打扮是一回事,打量車隊的方式是另外一回事,尋常路人不會那樣觀察,看這個車隊的人數多少,看護衛的位置,甚至對朱達和周青雲坐騎和兵器看得那麼細緻,周青雲也意識到不對了,他策馬來到了朱達附近,使了個眼色。

    就在這個時候,這路人卻看到了大車上懸掛在兩邊的頭顱,剛才他是遠遠觀看,這些首級又沒有特意處理,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裝水裝酒的罐子之類,離近了才會發現。

    「這人不對勁......」周青雲壓低聲音說了句後,就看著那人死死的盯著首級,臉上先有不可思議的神色浮現,然後就是恐懼,先踉蹌著退了兩步,然後看向坐在大車上的朱達和旁邊騎馬的周青雲。

    這人一看過來,卻正好和朱達以及周青雲的眼神對上,看到這兩個年輕人正在似笑非笑的打量著他,那眼神沒有任何提防,反倒像是獵人看著獵物,這人慘白的臉色沒有恢復,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的離開,卻沒辦法做到,就這麼僵硬的跟著車隊走了幾步,才拚命在臉上擠出笑容,站在路邊對朱達和周青雲做了個大揖,這才轉頭離開,沒走幾步就開始跑起來。

    「這路上還真不太平。」周青雲念叨了句,他看著這人跑開之後,前前後後各有幾個人散去,誰還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不管鄭家是好是壞,他們在的時候,各處的牛鬼蛇神不敢亂動,韃子和官軍過境不光毀村殺人,把這邊的規矩也壞了,大夥都是肆無忌憚的動手,不然這賊兵怎麼就敢在官道上光天化日開打。」朱達悶聲回答道。

    「還要亂多久?」

    「不會太久,沒了鄭家還會有新人冒出來,或許什麼大帥那邊早就盯上了這邊,等新人來到,這規矩也就建立起來,那時候就太平了。」朱達躺在了大車貨物上,太陽把貨物苫布曬得滾燙,熱度透過衣服傳到拉傷的地方,讓人感覺到很舒服。

    「我先抓緊休息一會兒,你也慢些動作,等到了鄭家集那邊,我們還得忙碌。」朱達對周青雲叮囑了句,開始自顧自的做恢復動作。

    在距離鄭家集還有百十步的時候,就有人主動迎上來搭話,卻是招攬生意的,說是圍子內亂哄哄臭烘烘的已經進不得,要是想停駐休息,他們有場院可以提供,在那邊休息有食水供應,只需要給市價兩倍的價錢就好,租金另算,比時價也得貴出一倍去。

    嚴格來說,這不算漫天要價,來往商隊到了鄭家集根本沒得選擇,除非不考慮補充給養再繼續前行,而且無論食水和租金,就算翻了一倍兩倍,也貴不到什麼地方去,商隊在外,對這等花銷餘度留的很多。

    「答應下來就好。」朱達對這個沒有異議,攔住了想要講價的李和。

    他們去的那個場院就在圍子西側,朱達對這片區域印像很深,因為袁標領著他們在這邊練過武技、射術和騎術,一路行來,看到這些大場院裡大多有人,而且不是難民這種,都是各處來的商隊,和朱達判斷的差不多,蒙古馬隊來得快走得也快,南來北往的客商未必能得到確切的消息,中途想要改變道路怕是來不及了,只能勉強過境。

    當然,這些商隊也是知道了蒙古馬隊已經離開,不然不會大著膽子來這邊,這些商隊都沒有放鬆警惕,看著全副武裝神情戒備的護衛們就能知道。

    朱達他們還注意到一件事,引領他們去各個場院的人並不是鄭家集本地的,朱達、周青雲和李和三人對鄭家集的生意人以及三教九流都十分熟悉,但這些人明顯不是,朱達更注意到,這些人做事不怎麼熟練,看那樣子和氣質,更有幾分匪盜樣子。

    答案很快就被同住在一個場院的商隊說出「這夥人說是臨近村寨的,遭難的時候一夥人在山上砍柴,等下山後家裡都毀了,無處可去就只能來這邊,他們一個地方出來的心齊,把其他人都打走了,可這地方已經破爛,撈不到什麼好處,他們想要落草為寇也難,來往商隊那個不是幾十上百號青壯,根本吃不下來,只能老老實實做生意,倒是條出路。」

    這答案意外也不意外,從上次路過這裡到現在不到十天,卻有人本能的意識到了機會,混亂終究只是一時,最後秩序佔上風,能在這秩序中找到機會就能生存下去。

    「當年鄭家就是這麼發達起來的,要是背後沒有官軍,這夥人也能做出一番事業,可惜了。」朱達這麼對周青雲說道。

    對於官軍來說,打下鄭家集有種種風險在,可還是費勁的裡應外合拿下,就是看上這一處的利益,或者覺得這邊必須要被毀掉,不管從什麼方面考量,他們都不能接受除此之外的人來掌握或者耕耘,這些村寨出來的人物靠著本能行事,怎麼敵得過如狼似虎的官軍,還是最精銳的那些,所以說,可惜了,他們有能力,但沒有時間和空間。

    「賺錢去!」朱達沒在這事上費心太多。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17:50
第一百五十八章什麼是生意經

    「兄台,下次不會走這鄭家集了吧?」

    「還怎麼走啊,從前在這邊就能出貨進貨,還能補充給養,人和牲口得病了還能在這邊治,大夥吃喝玩樂也有去處,現在有啥,就這牲口都吃不下去的粗糧餅子,這只知道加鹽的牛馬肉?」

    朱達都不用特意去尋找,直接和同住一個場院的人就能搭上話,如果是平常,走南闖北的商隊商人會覺得朱達這等半大小子太不可靠,但懸掛在大車上的人頭會讓人產生足夠的敬畏,等說了兩句之後就知道是懂行的生意人,那就能聊的下去了。

    這次蒙古馬隊入寇,的確讓大家措手不及,南下北上的商隊都無可奈何的來到了鄭家集,他們埋怨歸埋怨,其實心裡還有幾分慶幸,多虧還有夥人在這裡支應接待,儘管比起從前的繁華商埠來,實在天差地別。

    聽到對方的描述,朱達倒是對這夥佔據鄭家集的人多了幾分看重,牛馬肉怎麼來的,無非是蒙古馬隊入寇時候的死傷,醃漬牛馬肉的鹽十有八九來自於達川號,能整合這些資源,算得上有心人。

    「老哥,這加鹽的牛馬肉可比不上鹹蛋,那個滋補,吃著也熨帖,到草原上還能賣錢。」

    「可不是,這天殺的韃子馬隊把什麼都毀了,現在上哪裡買去,等這次回去,也得讓家裡那邊把這些東西操持起來,鹹蛋在韃子那邊好賣的很。」

    「小弟這邊倒是備了些鹹蛋,小弟是從縣城出來做生意的,圖個快進快出,不知道大哥要不要買。」

    幾句話就兜到正題上,同院的那商人先是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指著朱達說道: 「小兄弟,你還真是個裝豬吃虎的老把式,真會做這個生意,開個價錢吧!」

    朱達笑嘻嘻的給了價錢,比這次大難之前貴了兩倍的價錢,那商人也沒還價,直接買了下來,鹹蛋的價錢本就不高,商隊出門在外,在吃喝上留的餘度很大,何況鄭家集這中繼被毀掉,補充給養,尤其是補充合意的給養,要比從前要困難,有這鹹蛋在,直接就買下來了。

    交易完鹹蛋之後,那商人卻指著大車上的布匹和其他雜貨說道:「這些什麼價錢,你都把苫布掀開了,肯定是要招攬生意的。」

    如果是要繼續趕路行商,那苫布肯定會一直覆蓋在上面,而朱達進了場院之後就將苫布敞開,把裡面的貨物給別人看,行商之人腦筋靈活,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發問。

    「小兄弟,看你剛才做生意很老練,怎麼這時候這麼莽撞,這一匹染過的棉布市價不過四百文,再向北走,哪怕到了邊牆也不過六百文,你居然喊價一兩,你看看我的車隊上有多少棉布,這些在開封上的貨,一匹三百文不到的,小兄弟,做生意要實在,你這樣做不長久的。」那商人板著臉訓了幾句,朱達臉色沒有變化,只在那邊笑嘻嘻的聽著。

    那商人說完之後,看了看朱達的表情,又是嘆了口氣說道:「你年紀輕輕出來做生意也不容易,這兵荒馬亂的,這樣,我三百五十文一匹收你的布,其他雜貨都按照市價來算,老哥看你投緣,就吃這個虧了,怎麼樣?「

    周青雲沒有在朱達身邊,跟著朱達出來談的是李和和張進北,旁聽的時候,兩個人臉色一直在變化,鹹蛋拿來幾乎不要錢,這就翻了三倍賣出去了,一匹棉布拿過來不到一百文,這就翻了三倍不止,這那裡是做生意,分明是在河裡撈金明搶,他們兩個聽到商人報出價錢之後,下意識的看向朱達,心說你快答應下來,這賺了太多。

    那商人一直在觀察朱達和同伴們的表情,當看到李和還有張進北的期盼驚訝神情之後,心中更有把握,臉上卻做出一副我是看中你才肯虧欠利益的表情來。

    朱達笑著點點頭,悠然說道:「這次韃子打過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不會來,只怕省外的商隊一兩個月不敢再來了吧,而且韃子敢進來,大同邊軍也不能善罷甘休,只怕這邊貿互市也要停了,這些雜貨都是日常要用的,一天不賣過去,價錢就會漲起來,何況要停幾個月,這道理小弟能想明白,其他人比小弟聰明那麼多,肯定也能想得明白,我賣給老哥賣貴些,可老哥賣給韃子或者關口的邊將,賣的肯定更貴,賺得肯定更多,我是覺得和老哥投緣,才想和老哥你做這個生意,送一筆財發,老哥若是不願,現在也有七八家商隊停在這邊,小弟去問問別家。「

    說完後,朱達扭頭就走,他身邊的李和與張進北愣了下才跟上去,心想難道這單生意就不做了嗎?眼前這個好歹還是混熟的,如果其他陌生的聽到朱達獅子大開口一樣的喊價,生意會不會更做不 。

    看著朱達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而且走得很堅決,看不出要回頭的意思,在這邊住下的人少不得要出去看看,這位商人怎麼會不知道圍子外的場院裡住著其他商隊,自然也知道那些商隊都不是傻子。

    「小兄弟,小兄弟,我真是怕你了,你這個性子這麼急,怎麼能做生意,難道還容不得討價還價了,你說的都沒錯,是老哥我剛才沒想清楚,可一兩銀子也太紮手了,八百文如何?「

    朱達笑嘻嘻的轉身,真正震驚的是邊上的李和,張進北更加誇張,嘴巴都長得好大,只是這表情被那商人看在眼中,卻成了對自家自作聰明的譏刺,只得心中苦笑,當沒有看見了。

    」老哥,小弟我這邊進價也不便宜,看老哥你投緣,讓個二十文,但要用金銀結賬,不能有壞錢。「朱達笑嘻嘻的回答。

    那商人一愣,隨即哭笑不得指著朱達說道:「看你不到十八的年紀,怎麼這生意經和三四十歲的老朝奉一樣,你倒是打算的精細,九百文怎麼樣?「

    一兩銀子一千文,這是官府定的行市,可實際上八百文到七百文就能換一兩銀子,這差價看似有空子,可錢和錢有區別,官鑄錢和私造錢有有區別,這官鑄錢又分內造和外作,私造又分東造和西造還有民造。

    內造質量最好,可基本不在宮外流通,無非是禮儀節慶的賞賜,外造質量極差,裡面往往摻雜著各色賤金屬,甚至有摔下去碎幾片的情況,而私造是說民間鑄錢,儘管這個是殺頭的罪過,可根本沒辦法禁止,這其中,民造就是那種粗製濫造的貨色,西造則是說南直和福建之外省份大宗私鑄的銅錢,而南直和福建的則是東造,西造質量不差,但東造質量最佳,因為這邊是海主和東南豪強勾結,運來東洋南洋的銅,找來匠人認真做出來的銅錢。

    說起來有些荒謬,價值最高的就是東造的銅錢,抗磨損,字紋清晰,用料十足,東造的永樂通寶六百文就可以換一兩銀子,有些民造的銅錢,一千二百文還要講價。

    更關鍵的是,去草原上和蒙古互市的商隊基本不接受銅錢,要麼是金銀,要麼是以物易物,誰也不會用銅錢,而朱達最後那兩句話,就是把對方最後一絲試探掐滅,都是商場裡的老人物,誰也別想糊弄了誰。

    最後雙方是敲定了九百五十文的價錢,現銀結賬,朱達喊著僱工們幫忙,李和在旁邊點數記賬,他拚命壓著自己的情緒,不要太過失態,但張進北的涵養差了些,始終是木呆呆的在那裡。

    翻了十倍,恐怕還翻了不止十倍,生意就能這麼做,這根本就不是生意,這是點石成金,張進北看著朱達就好像看著鬼神一般。

    做成的生意不僅僅是棉布,還有攜帶的其他適合草原上的大明商貨,朱達既然點破了關竅,那商人也不含糊,拿出銀錢把能買的都買了下來。

    「老爺,咱們翻了十倍賣他,怎麼這人還臉上帶著笑。「張進北終於忍不住,瞅空問了一句。

    「因為他有得賺,大明和韃子的買賣會有最少三個月的空檔,馬上就要入冬了,到了冬天價錢還會漲,對他來說,手上有貨才是最要緊的,貨越多,賺得越多,買了我們的貨,他還有的賺,不買,他沒得賺,換你,你怎麼想。」朱達笑著解釋了幾句,張進北恍然大悟。

    那商人把貨物都搬回去之後,卻盯著其他大車上的皮貨,臉上的表情不加掩飾的垂涎,到最後還是懊喪的拍了拍手說道:「這次是北上,手裡的銀子也不夠,真可惜了,真可惜了。」

    感慨後,這商人掃了眼大車邊懸掛的首級,臉色多少有些僵硬,但很快調整過來,看向朱達的眼神已經完全是平輩論交的態度,抱拳說道:」小兄弟這等手腕,將來大同和山西的商場上定有你的名號,先前老哥託大,倒是有些怠慢,請小兄弟不要見怪,我姓魏名代北,出身平遙魏家,請教兄弟怎麼稱呼?「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5 19:18
第一百五十九章比明搶都賺

    聽那商人自報姓名來歷,朱達也按照禮數回應說道:「小弟姓朱名達,是大同左衛軍戶出身,本地人士。」

    平遙商人魏代北點點頭,臉上沒有什麼驚訝,朱達剛在外面闖蕩的時候,自報姓名還想著看看對方的驚訝,想著對方會不會猜自家事皇族,但根本沒有人朝著這方面去想,後來才弄明白,宗室不得出封地所在,而且都在州府名城,他一個到處跑的衛所子弟,怎麼會和皇家有關係,這是常識。

    不過看到朱達臉上平靜如常,那商人倒是愕然,隨即失笑,剛才的鄭重尊敬消去了些許,笑著感慨說道:「小小的懷仁縣和左衛,居然有這麼多點石成金的生意人,先有河邊新村那位,又有小兄弟你這樣的人才,還都是這麼年輕,當真是財氣匯聚。」

    萍水相逢,又不是能長久做下去的生意,朱達從一開始就不想攀交情,看門見山的把套路做出來賺錢,做完了扭頭就走,通報姓名也懶得做,但聽到對方說起河邊新村來,當真心中感慨,忍不住笑著接話說道:」魏兄可是去過那邊?「

    「我沒去過那邊,族裡大兄倒是去過幾次,對經營那新村的人讚不絕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樣無中生有,平地抓餅的生意,就這麼被韃子毀了,可惜,可惜啊!」這魏代北感慨說道。

    朱達眉頭皺了下,河邊新村的經營者是朱達,這個消息雖然沒有大肆張揚,可也不是什麼秘密,用心就能打聽到,這魏代北族裡的大兄既然來過,怎麼會不知自家姓名,同族的這位怎麼沒聽過,除卻這些細節之外,對方對河邊新村的讚嘆卻讓朱達心中有些酸楚,他也不想和對方吹噓,說自己就是創造了河邊新村的那位,一切都已經消散無蹤,說出來能有什麼用嗎?

    看著朱達沉默,魏代北猶豫了下,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兄弟,你沒聽過平遙魏氏嗎?」

    朱達知道平遙,那是太原府南邊的汾州下轄的一個縣城,雖說是縣城,卻隱約是整個山西商界的核心之一,許多豪商都是平遙出身,但他也僅是知道這個常識,平遙魏家就絲毫不知了。

    他這反應讓那魏代北失笑,搖頭說道:「朱兄弟,這做生意不光是靠勤快和手腕,消息靈通也很要緊,現如今這鄭家集就聚著十幾家生意人,你要是願意,可以打聽下。」

    朱達敷衍著點頭,他對這個還真沒興趣,對方說得其實沒差,可現在朱達要做的事很多,瞭解山西商界這件事排序上很靠後,按說對話到這裡就該瞭解,可這位商人居然滔滔不絕了。

    「朱兄弟,懷仁縣和大同左衛是窮鄉僻壤,幾十里外就是大同城,什麼好處都被那邊人得去了,那邊又都是富貴人等,你爭不過的,可朱兄弟你這樣的人才困在這小地方未免太可惜了,為兄真心實意的說句,雖說你我初次見面,但當真投緣,設身處地的替兄弟你想了想,你這等才具,在懷仁就被侷限住了,不如來魏家這邊?和為兄一起來做?「

    這話說得朱達有些發愣,還真沒想到對方要招攬自己,討價還價做成一樁生意,又閒談幾句,怎麼就要招攬了,話說回來,眼前這位又有什麼資格招攬。

    從開始接觸,朱達就沒有太認真的觀察過對方,到現在倒是認真起來,本以為是三十幾歲的中年漢子,細看卻發現年紀沒那麼大,可能在外面風吹雨打的久了,看著滄桑成熟,穿著打扮沒什麼出奇的,不過是布藝皮袍,至於他的身家,只不過十輛大車,六頭駱 ,百十號人而已,這樣的商幫規模甚至連中等都掛不上,自己商隊規模雖說也不大,但相比起來遠說不上懸殊,這位居然就開口要招攬,到底是什麼給他的信心。

    朱達打量和觀察所表達出來的意思很明顯,魏代北自然明白,他幹咳了兩聲說道:「朱兄弟,不要看為兄的本錢不多,但我們魏家的生意卻極大,只要能給魏家賺到錢,那就會有大本錢投進來,這可不是去做個掌櫃管事,而是有五成的份子在,只要賺得多賠的少,那投的本錢就會越來越大,朱兄弟,這賬你得算清楚,雖說賺到的被分走五成,可大本錢小本錢不一樣,賺到的還是多得多,更不要說隨著生意做大,我們魏家能給的也是越來越多,到時候不光是銀子,連官身都能給你置辦到,這可是有百利無一害的......「

    如果魏家的規矩真像這魏代北所說,那還真是高妙,已經和記憶中那二十餘年的合夥人制度類似,不斷的吸收英才進入體制之中,又分享利益,又得到英才創造的好處。

    朱達承認魏家這套做法很吸引人,但他現在顧不上這些,而且面前這 代北看起來也就是那麼回事,魏家怎麼龐大興盛,在這位貿然招攬的魏代北身上是看不出來的,朱達沒怎麼掩飾自家的眼神和表情,對方也看出來了,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朱兄弟,你還不滿二十,為兄也才二十六歲,咱們都還年輕,能合夥做一番事業,要是有了兄弟你幫忙,咱們還用窩在這邊做生意,直接去跑大同和偏關兩條商路,那才是流淌金銀的發財路。「魏代北興致勃勃的解說道。

    從南邊過鄭家集去往邊地貿易的這條商路能賺錢,卻不是最好的,大同和偏關是大同鎮和山西鎮的總兵駐地,是人流物流的集散所在,大明和蒙古的大宗物資都在那邊貿易買賣,和這兩處比起來,鄭家集這等中繼的確算不得什麼。

    「魏兄,何必急在一時,你說的這等大事,小弟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魏兄你也說了咱們都年輕,這日久天長的,今後什麼事說得 準,不如咱們先認個朋友,小弟就在懷仁縣城內居住,歡迎魏兄來做客,等從邊地回來了,去小弟那邊住幾天,飲酒喝茶如何?「

    「朱兄弟,你我結拜......」魏代北急切的很,居然還想著要結拜兄弟,看到朱達似笑非笑的表情這才停住,訕訕的說道:「等這次回來,一定去登門拜訪。」

    朱達笑著點點頭,終於斷定對方年紀真不太大,不然不會做的這麼漏痕跡,但話說回來,如果只是二十幾歲的樣子,能帶著十幾輛大車百餘號人北上貿易,這魏代北的並不是一無是處,只不過這做事惶急毛糙了些。

    「朱兄弟,看你面相不過二十,你是不是吃過什麼丹藥或者有什麼家傳的法子,現在已經四十多歲,只不過顯得年輕。」那魏代北沒頭沒腦問出這句話來,朱達愕然,看了看跟在身邊的張進北和李和,發現他們兩個居然有贊同的表情,立刻哭笑不得,這問題他也懶得回答,只是笑著擺擺手,轉身自去。

    「大哥,你真不是什麼星宿下凡或者鬼魂附身?這魏某說得對,你這手腕和心思,做了二三十年生意的也就這樣了,當時我在鄭家集做事,幾個老掌櫃也比不得你啊!」李和禁不住感慨說道,張進北在那邊連連點頭。

    「少在那邊胡思亂想,這都是袁標師父和我義父的教誨,想事做事要抓住要緊處,一通百通,明白嗎?「朱達找了個似是而非的理由,李和與張進北明顯沒聽懂,但又覺得很有道理,一時間沒有再問。

    這種不明覺厲的效果就足夠了,朱達也不想解釋的太透,本身就有很多沒得解釋,何必說太多。

    懂行的生意人隨處都能發現商機,就在朱達和魏代北胡扯的時候,已經有別家商隊的人過來張望,甚至和朱達這邊的僱工和車把式們閒扯,如果不是大車兩側掛著的人頭讓他們忌憚謹慎,恐怕早就進來聊了。

    「這次韃子入寇,邊貿肯定會斷絕一段時間,大明貨物在草原上,韃子的貨物在大明這邊,都會暴漲起來,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出這些,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本錢和勇氣照這個勢頭去做,那麼,這些有本錢有膽氣的就要搏一搏,能唬住騙到就唬住騙到,不能的話,就花錢屯下來,不做沒有機會,做了就有發財的可能。「朱達邊走邊對李和、張進北說道。

    這些道理放在記憶中那二十餘年也不是人人都能領會,在那個時候的朱達其實也不理解,倒是在這個人生的十餘年中想清楚很多事,他尚且如此,張進北和李和倉促間怎麼可能明白,這幾天下來,朱達的言行經歷給他們灌輸了太多,這麼多信息和言傳身教想要消化吸收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何況他們兩個未必有這個覺悟去學習。

    兩個人此時都是懵懵懂懂的狀態,但朱達看得出李和用心在琢磨,張進北恐 還沒想清楚是怎麼回事。

    找魏代北的時候,朱達只是想要試探下,沒指望能一次把生意做成,但賺錢發財的關節一旦點破,有經驗的商人都會明白做什麼,不過說到底,這樁生意做成只是巧合,從這場院出來之後,朱達所做就很有目的性了,他只找從北邊回來的商隊,商隊往來南北都有一定的時間限制,攜帶的給養,運貨交貨,甚至牽扯到在本地商界的信譽,這些商隊已經沒有了再回北邊囤貨的時間,可他們一定知道皮貨會很值錢,不會放過任何賺錢和發財的機會。

    「小子,你知道不知道你價錢比市價高了多少,當我們是傻子騙嗎......別走別走,小兄弟,有話好說,我這嘴有時候管不住,你看這價錢......「

    「這位兄台,小弟我這價錢已經很低了,誰不知道大明就要和韃子開打,這皮貨一年半載的進不來大明,價錢肯定要飛漲,這不過是四倍市價 ,我看漲成十倍都是有的,你看你看,其他幾家也趕過來了!」

    「小兄弟,不不,這位公子,既然都找到我們了,那這生意我們就做定了,老張,你不要搶......朱公子,我們也願意加價..... .你們兩家真不省心......」

    朱達去了一家,把其他兩家交給了李和與張進北,他們兩個上門去談的時候可沒有朱達那麼順利,儘管說得是和朱達一樣的話,也陪著笑臉,但那兩家南歸的商隊可沒給他們好臉色,說話磕磕絆絆的年紀又小又不像是生意人,換誰也不會相信,張進北和李和當然是灰心喪氣,可朱達交辦的事情卻不敢含糊,知道一定要做完,儘管他們倆知道關係不同,可這兩天看到的血淋淋場面卻讓他們不敢懈怠。

    好在商人逐利,當他們說出自己有什麼貨物要兜售的時候,這兩家商隊立刻有了反應,懷疑是有的,可知道一注財源就在不遠,不去看看可對不起自家多年做生意的經驗。

    先去朱達所在的場院裡看到了大車上的皮貨和草原貨物之後,接下來就是想法子把貨物吃下,大車上的貨物說不上很多,可能賺錢,而且可見暴利的貨物為什麼不拿下,韃子入寇之後,北地有日子去不得,現在能掃到的貨物就要抓緊。

    當三家南歸的商隊聚齊之後,看著笑嘻嘻的朱達,這三家都知道沒法子佔便宜了,只能靠著手段多賺些,討價還價了。

    「......小兄弟,你這手段真是了得,翻手居然賣出了六倍七倍的價錢,看你這本事,我這些年算是白活了,看你這麼年輕,做生意倒像是做了幾十年的......」

    「......老張,要不是你和李家的跑來搶,何苦這樣,咱們會去也就多賺個四五成,小兄弟,你這些有窟窿的羊皮賣不賣?」

    」既然老哥想要,這些皮子也賣不上價錢,不如就送給老哥,老哥你自己看著算,給小弟幾張毛氈就好。「

    朱達笑嘻嘻的客氣話讓大家都是哄笑,生意做成之後,大家都覺得輕鬆,羊皮換毛氈等價生意,自然沒什麼不答應的。

    他們常跑這條商路,彼此都是熟識,有交情也有競爭,別苗頭不服氣都是有的,所以朱達把他們聚在一起之後,喊價抬價就成了必然,而且在這個過程中,發財賺錢變成了次一等的事,爭過對手,贏過對手,才是最要緊的,寧可少賺點也要去爭,不然心裡就不痛快,當然,不賺錢的事沒人去做。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年紀和自家子侄輩差不多大,甚至還要小些的年輕人能把事做得這麼妥帖,三家都拿到了貨,拿貨的價錢都比要出的最高價低了幾成,還真是皆大歡喜的局面,所以走南闖北的三家商人對朱達沒有絲毫的輕視,完全當成同輩人來看待。

    在爭論抬價期間,其他商隊的人已經過來張望,也有人在外圍議論,聊著這單生意各家能賺到多少,後悔自家沒機會跟上,這種議論和後悔讓做成生意的三家更是高興,對朱達所提的小小要求也痛快答應,那被扎出洞眼的破損羊皮也不是不值一錢,裁剪後還有用處,不是賠本生意。

    儘管生意做成,朱達卻沒急著離開,他這次抓住機會投機賺錢,從某種意義上是賺了別人能賺到的暴利,現在大家正處在生意做成的興奮期中,可這勁頭一過,萬一生出幾分怨恨來,那就有後患,所以朱達留下來聊了幾句。

    他並不只是閒聊逗趣,而是把那些年人生中的投機案例講了幾個,比如說回到當地散佈韃子入寇貿易斷絕的消息,北貨就會飛漲,然後先掃掉其他家的北貨,再趁著高價緩慢出貨,要盯緊價錢,也要盯緊北邊的消息,不能讓貨物砸在手裡,也不能讓價錢跌下去。

    此等炒作手法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但在朱達那二十多年的記憶中,被各路媒體詳細的描寫出來,只為讓人多看幾眼,朱達沒有實操的能力,但轉述卻很簡單。

    這等手法聽著新鮮,可懂行的生意人自然能分析出是否可行,朱達這一番話開始大家不怎麼在意,後來則是凝神細聽,就連過來圍觀看熱鬧的其他商隊人士都聚攏過來,甚至還有人回去喊人,只不過南歸的三家商隊也很警覺,有一位已經喊著夥計封門擋路了。

    李和還有張進北一直站在邊上,看著熱熱鬧鬧正在議論的人群,他們兩個人都有些不真實感,自家這位老爺恐怕真的是被什麼老鬼附身或者星宿轉世,不然怎麼就有這樣的本事,棉布翻了十幾倍,皮貨居然翻了二十幾倍,其他雜貨也是十倍的翻,就連事先做好的餅子鹽蛋都是幾倍的價錢,看朱達這麼有條不紊的做事,心中更是震撼,難不成這些都是他事先料到的?

    這二位胡思亂想,直到朱達喊他們兩個人回去,要交割貨物收錢了。

    「老爺,你不是財神轉世吧?」這話張進北能說出來,他也實在忍不住想問,李和就沒有開口。

    「什麼財神轉世,我這是做生意。」朱達笑罵了一句,然後同樣壓低聲音說道:「回去讓大夥把大車圍起來,把兵器都端起來,小心戒備。」

    「這生意都做成了?怎麼還要小心戒備?」

    「要是沒有提防,半夜咱們這些人全得死,財貨他們還要拿回去。」朱達臉上帶笑,話卻森寒。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7 22:48
誅明 第一百六十章生意好做也難做

    朱達的話讓跟著的兩個人有些懵,從出來到現在,大家都是在和和氣氣談生意,臉上大多數時間都掛著笑,怎麼就被朱達說得如此殘酷。

    懵歸懵,驚訝歸驚訝,李和與張進北卻相信朱達所說的,從相識到現在,這個比他們年輕的人還沒有錯過,他這麼說,那就一定會如此,兩個人鄭重的點點頭,不約而同的加快腳步。

    南下北上的商隊手上現銀都不少,一車車貨物卸下交割,白花花的銀子入賬,幫著搬運的年輕僱工們都有些愣怔,從小到大他們見到的銅錢都不怎麼多,可現在看著銀光閃閃,好像這金銀寶貨都不值錢似得。

    有了朱達剛才那句,李和與張進北的熱情都差了不少,他們對那些商隊多少帶著提防,仔細觀察倒是能看出細節,過來搬運貨物的商隊中人,很多人在忙碌間隙不停打量他們這四輛大車,看得認真仔細,已經過了好奇的程度,偶爾視線交匯,這些人的眼神讓人心悸。

    其他的僱工們倒是感覺不出,熱火朝天的幹活忙碌,倒是周青雲閒坐在一旁,漠然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看到周青雲的這等表現,再看看朱達的滿臉笑容,李和與張進北又是安定了不少。

    等交割完畢,收來的銀錢都被裝進個皮口袋裡,和繳獲賊兵的家底並排放在第一輛大車上,那輛大車上有紀孝東呆著,不過,周青雲帶回那繳獲之後,朱達始終沒有去看,李和同張進北都挺佩服這個,覺得換了自己,恐怕忍不住打開清點了。

    把生意上的事做完,太陽眼看就要落山了,朱達倒是沒閒著,從其他商隊那邊買了隻羊回來,南下北上的商隊,進入大同邊鎮之後都習慣帶著一群羊,食用補給,如果臨走沒有吃用乾淨,那就轉手賣掉,比起買豬肉什麼的要方便,家家都帶著,勻給朱達一隻也不算什麼事。

    殺羊收拾的活計,只有朱達和周青雲能幹,周青雲拎著短刀去忙活了,年輕僱工們興致勃勃的要過去幫忙,卻被朱達喊住,連正在歇息的車把式們也不放過,都把長短木槍拿起來,走出場院開始操練。

    四輛大車已經空掉,就在各處尋了些草把木板之類的擺上,僱工們呼喝著將大車拼成方框,然後拿木槍做好守備的架勢,然後朱達又是下令,僱工們手忙腳亂的把短木槍放在投矛器上,擺正姿勢投射了出去。

    天光仍在,各個場院還沒有閉門休息,朱達他們折騰出來的這番熱鬧引得不少人出來看,比起其他商隊二三十歲的帶刀漢子,朱達他們從上到下顯得很稚嫩,看著他們舞弄操演,很多人臉上都有輕蔑的笑容,就好像看著孩子玩鬧一般。

    朱達呼喝發令,僱工們或聚或散,大車開合,木槍平端高舉,投矛被呼嘯著丟出來,的確是熱鬧非凡,他們的演練在朱達看來不值一提,甚至達不到「有個樣子」的地步,可在外人眼中,卻不是完全散亂,多少是有規制的。

    真正讓人動容的是投矛投出來的效果,場院之間的空地距離有限,投矛丟出去,十有八九是碰到土坯壘砌的牆上,但木棍削尖製成的投矛,居然能紮在堅硬的牆上,沒入一兩寸的樣子,而且僱工們不是投一次就算完了,接二連三的投射,呼嘯連聲。

    僱工們投射短木槍的時候都很興奮,就好像在外人面前演示炫耀一樣,可圍觀眾人的臉色卻從開始的不以為意到慎重,不停的來回打量,不停的交換眼神,到最後又都是默默的回到駐地。

    這些年來,朱達和周青雲在一塊除了武技提升之外,兩個人做飯烹調的本領也都提升不少,那頭羊很快就是料理乾淨,羊血都放到瓦罐裡,沒有絲毫浪費,肉、骨、內臟什麼的都被分門別類的處置好,擺在乾淨的油布上,僱工們練完回返,立刻熱火朝天的過來幫忙,但不是所有人都過來,還有八個人和車把式在大車邊護衛。

    進了場院之後,魏家商隊的一干人態度也有不同,那些帶刀的漢子神情間明顯有幾分提防,倒是魏代北和一名夥計趕了過來,那伙計還帶著罈子。

    「朱兄弟,為兄送一罈酒過來,這可是我們汾州產的好酒,出門在外生意為先,身外之物不好帶的太多,只能送這些,等為兄回了汾州,再給你送些好的來。」魏代北的言語態度比方才又親近不少。

    看到朱達笑著謝過,魏代北心情不錯,又是說道:「這做飯的材料營生你們可能沒帶齊,缺什麼去我那邊拿。」

    行商在外,很多時候要自己操心衣食住行,就和在外面過日子一樣的,像是朱達和周青雲這種初次出來的,很可能準備不全,這魏代北倒也是好心,朱達笑著拒絕了,卻留魏代北在這邊吃飯,同在場院裡,方才又有那樣的示好,回應總是應該的。

    那魏代北高興的答應了邀請,卻安排同來的夥計回去取東西,才說了幾句,就目瞪口呆的停住,只看到在鍋邊的幾人打開幾個小罈子和紙包,將各種蔥薑蒜以及佐料放了進去,甚至還有魚乾,隨著大鍋熱湯翻滾,空氣中瀰漫著的腥羶氣很快就變成誘人的香氣。

    「朱兄弟,你這還真是講究。」魏代北苦笑著說道。

    朱達笑著擺擺手,從小到大對這飲食的講究習慣持續到現在,其實沒吃什麼好東西,無非是家常葷素材料精心烹飪,那二十餘年的經驗和這三四年的心得,做出來的東西當然不會太差,只不過對於忍耐清苦的商隊來說,他們就有些奢侈了。

    羊肉和內臟在下鍋之前汆過水,然後切成薄片,等加入羊骨的湯水燒開再放入,接下來才是各式佐料,甚至還有臨時在場院外採摘的野蔥野菜,更是去腥增香,太陽落山,晚霞漫天的時候,湯水已經可以出鍋了。

    吃飯的人一共二十幾位,今日裡上午開戰,生死場滾過,下午到達目的地,生意又做得順利,這晚飯等於是犒勞,每名僱工木碗裡的羊湯都是肉雜十足,湯水反倒不多,大家拿著餅子,幾個人圍著一碟醃菜,大快朵頤,吃得興高采烈,吃完了還可以再舔。

    「這才半個時辰,怎麼就熬出這等乳白湯水,在汾州閒著的時候也吃過羊湯,要有這樣的成色,差不多要小火燉兩三個時辰。」被留飯的魏代北讚嘆不已,這等表現倒是讓朱達對他方才的描述多信了幾分,這年頭世道,能有心思琢磨飲食的人家都不會差。

    「想要出白湯不難,加魚進去就好,只不過魚要收拾乾淨,用油炸最好,或者不帶水汽。」朱達解釋這個倒是不藏私。

    這番話讓魏代北瞇著眼睛看過來半天,喝了口湯才疑惑著說道:「倒是不怕兄弟怪罪,看兄弟出身應該不是富貴之家,可這言談做派又像是大宅門出來的,這還真是古怪。」

    朱達判斷魏代北的道理,同樣被對方來判斷自己,魏代北倒是沒有糾纏這個,看了不遠處興高采烈吃犒勞的僱工們一會,緩聲說道:」本來今晚想要喊著朱兄弟和為兄的隊伍聚做一堆,或者等其他幾家的人殺過來,出來用魏家的面子護住朱兄弟,能賣個大人情出去,沒曾想朱兄弟帶著的居然是這般隊伍,倒是讓為兄的打算落空,朱兄弟,你可能不懂我說的意思......「

    」多謝魏兄的關照,商隊行商,騎馬帶刀的漢子這麼多,除了看護商隊之外,看到合適下手的,順手做一票發財也是尋常事,反正這遠離城池的路上,宰了人燒了埋了或者被野獸啃了,毀屍滅跡容易,沒有首尾後患,這鄭家集已經毀了,老規矩已經沒了,人多刀快就是新規矩,小弟我多賺了些,又是勢單力孤,當然會被別人盯上,白日裡笑嘻嘻做生意,晚上過來再把銀子拿走,財貨兩得,大家不都是這麼琢磨的嗎?「朱達笑嘻嘻的回答說道。

    魏代北臉色隨著朱達的講述變化,等說完後愣怔片刻才緩過神來,真心實意的感慨說道:「朱兄弟真是人才,等為兄這次事了,一定要去懷仁縣登門拜訪,做個長久的朋友。「

    說完這句,魏代北卻反應過來了什麼,急忙又說道:「朱兄弟,我和你交易的時候可沒琢磨什麼壞心思,我們魏家做事一向規矩,有祖訓說得明白,按規矩做買賣賺不到大財,卻能長久做下去,一年看不如,十年看一定勝過。」

    朱達沒有接話對方的辯白,只是笑嘻嘻說道: 「如果不是存著能拿回來的心思,大家在講價的時候未必這麼痛快,不過大家也想著拿不回來,所以還要和我講價。」

    前後因果都想得這麼明白,魏代北本來滿臉正氣,聽到朱達說完這些,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卻嘿嘿笑著說道:「這些事魏家也做的,可一定要有萬全的把握,不讓人知道不就是沒做過嗎?」

    達哈哈的笑出來,這魏代北的言談做派還真是直率,但也不是貿然冒昧,大家萍水相逢,日後能否相見是個未知,真想結交,坦誠相待就是最好的態度,魏代北的分寸把握不好,但所用方式卻簡單有效。坐在一邊的周青雲也忍不住咧嘴笑了下,魏代北臉上的幾絲尷尬也在笑聲不見,跟著笑了起來。

    吃餅喝湯花費不了什麼工夫,那壇送過來的好酒一直沒人碰,魏代北吃完之後就笑著告辭,朱達起身致意之後坐了回去。

    按說到這個時候就應該準備休息,但魏家這支商隊居然忙碌了起來,停在院子裡的大車和牲口又做了重新的佈置,裡外值夜的人手好像也變多了,朱達和周青雲一直在安靜看著。

    「還是擔心晚上出事,我們要小心些。」周青雲收拾弓箭,緩緩說道。

    「不光擔心晚上出事,還放著我們對他們起壞心。」朱達笑著說道。

    這話讓周青雲放下手裡兵器看了過來,盯了一會說道:「朱達,你的心思怎麼這麼多,莫說袁師傅,就連秦先生也不會有你這麼多的彎繞,這才不到一個月,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我原來想當個孝子,練武防身,發家致富,全家人好好過日子,可這世道不讓,就只能彎彎繞繞,不被人吃,就只能吃別人了。「朱達沒有轉頭,依舊看著魏家商隊的方向,笑著說道,可若是有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火光映照下,朱達的表情有些僵硬。

    兩個人沉默下來,就這麼安靜片刻,卻不約而同的看向外面,藉著殘存天光,依稀能看到鄭家集還未垮塌掉的土圍子,沉默的看了一會,朱達才開口說道:「秦家和袁師傅的宅子都被毀了,咱們上次只是拿了藏銀,明天再回去看看,恐怕以後就看不到了。」

    周青雲點點頭,悶聲說道:「現在就該有疫病,可還是要回去 看看。」

    鄭家集毀掉,圍子內外的幾千人口死傷大半,又沒有什麼人去收拾屍體,如果不是當初趁亂起火放火,恐怕此刻在圍子外都能聞到腐爛的惡臭,這邊幾年內水不能喝種下的莊稼都不能吃,可那起火畢竟沒有目的,還有許多屍首沒有被焚化,現在已經腐爛發臭,其實靠近後隱隱能聞到,這也是朱達為什麼覺得這次的生意就一次的原因,商隊人等經驗豐富,下次肯定不會把這裡當成落腳點了。

    明日裡進去看看,是二人為了緬懷和紀念,再之後,這裡除了路過就沒什麼特別的關係,三年的成長,翻身的機緣,就在明日後埋藏心底了。

    「你先睡,下半夜你看著。」朱達但然說道。

    「累了一天,你能頂得住?」周青雲問道。

    「只是睡不著,這樣低買高賣賺大錢的生意,我也第一次做,賭對了,興奮的睡不著。」朱達臉上又有了笑容。

    隨著入夜,原本不怎麼喧鬧的各處場院很快安靜下去,這裡不是目的地,大夥來這邊是要充分休息,無論來去,接下來的路上還得辛苦,但每支商隊都不是所有人睡下,都有部分人值夜守衛,出門在外,商隊不光要防著賊匪,還得防著彼此,有時候同行更加可怕。

    和朱達他們同院的魏家商隊也是如此,實際上魏家商隊的戒備比起下午來更加森嚴,差不多有一半的人值守,而且關注的重點是朱達他們那邊,夜裡安靜無聊,周圍的狼嚎和野獸嘶叫一直沒停過。

    「這麼多人肉,把狼什麼的都招來了。」

    「你說咱們是不是太高看那伙鄉下蠻子了,二十幾個就敢出來招搖,九爺加派人手,是不是想讓咱們半夜......「

    「別瞎想,真要動手,死傷一半都未必吃得下來。」

    「就這些毛都沒長齊的半大小子,說笑話嗎?」

    「沒看到那些木槍,你覺得被甩過來扎不穿你,你再看這幾堆火,這裡裡外外都照應得到了,任誰亂動,進了二十步就能看到,只怕這二十步內木槍就丟過來了!」

    有人能看明白朱達他們的佈置,在幾堆篝火的照耀下,他們能看到值守的僱工們,這些年輕人一個個聚精會神的模樣,再想起下午見到拋射投矛的情形,就覺得怎麼都不能輕視。

    上半夜還好,下半夜就很難熬得住了,畢竟白日裡身體和精神都經歷了太多波動,好在朱達安排了換班,已經有點撐不住的僱工們將先睡下的同伴們喚醒,然後自家睡下,朱達換回的幾塊毛氈還沒裁剪,拼起來十個人睡在上面不算擁擠,有毛氈隔絕地面的寒氣,和衣而臥的眾人睡得很舒服。

    周青雲醒來後就在大車圍的空地上走來走去,儘管他提著弓箭,動作卻很輕,沒有吵醒已經睡下的人,朱達躺在一輛大車上,卻沒有睡著,只是躺著看天發呆,周圍愈發安靜,野獸的嘶叫都漸漸消失,能聽到的無非是兩邊值夜人的咳嗽和火堆燃燒的劈啪炸裂聲,只是這聲音不顯得嘈雜,卻襯托夜間更加靜謐。

    在這樣的安靜下,細微的聲響就很容易被人發覺,腳步聲放得再輕也會被人聽到,只不過在這個時候,睡下的人睡得正沉,沒睡的人正在瞌睡,未必能注意得到......

    魏家商隊值守的人中,有好些個正在瞌睡,微風吹過身上一涼稍微清醒,卻發現身邊的老練同伴正在聚精會神盯著某處,順方向看過去,在火光映照下,牆頭有人冒了出來,這一嚇讓整個人清醒過來,但還知道不出聲,免得得罪了不相干的人,魏家這商隊能自保就好,那小隊伍既然不願意合在一處,就該承擔結果。

    幾乎和這反應同時,就聽到「嗖」的一聲破空利嘯,又是一聲淒厲慘叫。

    這下子,所有人都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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