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侠] 五嶽獨尊 作者:老螃蟹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6 13:54: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9 21270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36
040 第三波
十字教的總BOSS雅赫威,近來這段日子過得甚為悲催,可以說是流年不利。

為了組織進攻這個剛剛完成升格的新世界,雅赫威默許了天使軍團前去傳播天堂的榮光。然而,誰又能預料到,那些看起來活似離水魚兒,沒了多少戰力的華夏神祇竟然一下子鹹魚翻生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呀!好死不死的,十字教神係前麵得罪過的幾家神係也選在這時候暗地裏下黑腳。連續多次遭到外敵入侵攻擊,號稱“永晝之地”的天堂山變得滿目瘡痍這件傷心事就暫且不提,雅赫威麾下那支曾經陣容蔚為壯觀的天使軍團,在曆經了連番鏖戰,又得不到兵員補給,縮水成了百萬級數的小蝦米。如果與全盛時期的二十億規模相比,今昔對照是壓根不在一個檔次上,距離全軍覆沒也隻差了一線之隔而已。

雖說雅赫威早有用無機天使和其他新研發的炮灰手下,盡快取代那些忠誠度存疑的有機天使的計劃,不過驟然遭遇如此迅速的形勢轉變。應接不暇的意外狀況也確實令祂始料不及,手忙腳亂也在情理之中。

天堂山的位置早就不是什麽秘密,被走馬燈似的敵人上門輪番攻擊,即使雅赫威有信心取得最終勝利,祂也不免生出了些許不勝其擾的念頭。

正當雅赫威還在猶豫不決,究竟是該幹脆放棄天堂山據點,直接把十字教的活動中心轉移到伊甸園,還是該開啟轉生池,多給瀕臨破產清算的天使軍團一個資產重組的機會呢?很快,左右為難的祂就不必如此勞神費心了。華夏神祇再一次卷土重來,遮天蔽日的百多艘戰艦連同千萬陰兵鬼卒一同降臨,好似秋風掃落葉一般在天堂山攻城掠地,本已苟延殘喘的天使軍團隻剩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

自己動手搬家是一回事,被人從老巢裏攆走是另外一回事,哪怕從這兩件事從結果來看沒什麽本質差別,但是麵子上可就差了太多,一向愛麵子的雅赫威真的丟不起這個臉哪!於是乎,祂當即決定,帶上那些相對於半能量半生物的有機質天使而言,完全可以被稱作無機質天使的機械係天使們踏上了征程萬裏的反擊之路。

久違多時的天堂山,今日再見之時,比起華夏神祇們上次來時愈發顯得破敗凋零。遍地隨處可見的戰鬥遺跡已經讓這裏麵目全非,不複往昔恍如水晶世界般夢幻的傾世絕景。

“哎,你說十字教的信徒靈魂在哪呢?咱們來了好幾趟,一次都沒瞧見過,難不成閉關修煉歡喜禪去了?”

大江龍君敖平捋著下頜的龍須,千萬別看祂此刻一副老學究的深沉模樣,從嘴裏嘣出來的話語卻一點也不正經。

截留信徒靈魂對華夏神係來說,不大不小也算是個忌諱,除了地祇們有權從陰魂中選拔適合者充實自家的私軍,再有就是天庭的天兵天將可以采取如此作法,餘者一概嚴厲禁止。倘若哪個神祇敢於私下截留陰魂,隻扣下一兩個問題倒也不大,萬一數量多了,那就難免要在斬仙台上走一遭。道門與佛門聯合起來,再算上一批仙人兼職的神祇和早已消失無蹤的先天真聖,共同組成了華夏神係的基礎。各方合作的前提條件之一就是尊重六道輪回製度,除非是像西天極樂世界那樣,信徒死前本身有意願前往棲身之外,誰也不準超越規則肆意胡為。

聞聲,林旭也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

“是啊!這事說來也挺奇怪的,之前一直沒有發現。”

這時,自告奮勇出去打探消息的林離閃身出現在不遠處,大叫說道:

“父親!父親!”

“離兒,出什麽事了?”

林離臉色很古怪地比劃著說道:

“這下麵有東西。”

整個天堂山都是由水晶構成的純粹世界,駐足高處放眼四望,在視線所及之處盡是大大小小的水晶棱柱。不僅高大的建築物是水晶的,地麵上鋪的是水晶,許多天使所用的武器和防具也多是水晶質地。

天然水晶通常都是以簇為單位而生長出來,可想而知,在一簇簇的水晶叢當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諸多的空隙和洞穴。在號稱永恒光明的天堂山內部,竟然會隱藏著大量環境幽暗深不見底的洞穴,這一點聽起來很不可思議。然而,事實終歸是事實,並不會因為人們的想法而改變。那些不知深入到地底有多深的洞穴裏,必定隱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脫離了行軍大隊前去打探消息,好奇心爆棚的林離跟林合兩兄弟正是在探索未知事物的渴望驅使下,一頭紮入了這個深不見底的地下洞窟世界,意外發現了一處隱秘所在。

在兩個好奇寶寶的引領下,林旭等幾名地祇在七扭八拐好似蟻穴的地下通道中轉得快要暈頭了,方才穿過一個不甚起眼的小洞。隨即,眼前豁然開朗,前方顯出了一座恢弘的地底大廳,時隱時現的微弱亮光勾勒出了某些人工雕琢的痕跡。

無比震撼的情景被參觀者看清楚之後,敖平張大了嘴巴,全無風度地說道:

“那些鳥人是這樣來的?”

毋庸置疑,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螻蟻,吞食泥土的蚯蚓,這些小蟲子的靈魂同樣無法憑空被製造出來,靈魂不等於能量,做不到無中生有。

多元宇宙內的所有靈魂,本質上來說是聯結為一體的存在,其跨越尺度遠遠超乎一般世界法則之上,完全可以與宏宇宙等量齊觀。

無論世間的生物種類與數量多寡如何變化多端,宇宙中靈魂的總量都是無增無減,大體保持著一種動態平衡。假如說某地的生物大量增值,其前提必然是另外一個,或者幾個地方的生物加速絕滅。假如不是由於這個原因,神祇們就不必為了爭奪人類的信仰而無休止地*下去了,祂們完全可以自己開辟一塊試驗田繁殖智能生物,無限度地收割信仰,但實際上由於受到靈魂特性的約束,這種逆天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仿如是透明攪拌機般的奇異結構,一個個蝌蚪狀的靈魂被無形漩渦卷入其中,其後在強大外力的摧殘下粉碎成了無數靈子。說不得,當這些靈魂被碾壓撕裂之時發出的低沉哀鳴之聲,地祇們聽了都止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望著眼前這不可思議到了極致的驚悚場麵,林旭沉默了良久,歎息說道:

“雅赫威還真是喪心病狂啊!”

倘若說雅赫威直接利用信徒靈魂改造成天使,那這種手段跟地祇收編軍魂等優質陰魂轉化陰兵鬼卒,隻能算半斤八兩,林旭沒立場譴責雅赫威的所作所為。無論如何,華夏神祇們想象不出,雅赫威居然把無數信徒的靈魂暴力粉碎成靈子狀態,然後跟澆鑄水泥一樣,把靈子與聖光能量混合壓縮,最終灌注到卵形的天使培育槽中,如此作為委實駭人聽聞哪!

陰兵鬼卒們雖然聽命於人,個體智力低下得令人無語,然而,它們畢竟還有積累功勳提升位階的可能,日後恢複神智的機會渺茫,不能說機會等於零。如果與不留情麵的雅赫威比起來,地祇們的利用方式實在是仁慈得不像話了。

年紀尚輕的林離與林合兩兄弟還沒有生出長輩們如此多的唏噓感慨,大兒子林離審慎地詢問林旭,說道:

“父親,該怎麽辦?”

聞聲,林旭摸著下巴想了一下,說道:

“千萬不要觸動這裏的任何東西,先出去再說。”

估計在雅赫威眼中,天堂山的實際價值不如象征意義來得大,圍繞著天使軍團所發生的諸多變故,極大動搖了祂對自己造物的信心。別的姑且不論,僅是晨曦之星路西法掀起的那場著名的叛亂活動,一次性就帶走了超過三分之一的天使,其他零零散散的叛逃事件也不像外人想象中那麽稀少。或許正是徹底厭倦了被這些狗屁倒灶的煩心事,沒完沒了地折騰自己,雅赫威這才下決心改弦更張,不僅祂自身改用使用機械形態示人,新近培養出來的天使也清一色都是無機天使了。

正當華夏神祇們在荒涼破敗的天堂山搜尋著線索,聖光照耀的天空中傳來了轟鳴的破空聲,守株待兔的雅赫華麗威登場了。

“嗡嗡嗡嗡……轟——”

一道道藍白色的光芒劃破天空,不需要再考慮砸爛自家壇壇罐罐的問題,雅赫威這回出手明顯豪氣了很多,動用遠程火力覆蓋全場,這種簡單實用的戰術也被祂發揮到了極致。

相形之下,從這顆龐大機械星球表麵分裂出來的無數飛行器和戰車,比起暴風驟雨般密集的炮擊,充其量算是一道開胃小菜。那些在機械星球上顯現出來,外觀似蜂巢般密密麻麻排列的炮塔群,同一時間向天堂山傾瀉的火力網,愣是把所有區域全覆蓋地犁了一遍。被炸飛到空中的水晶碎屑恰如一朵朵晶瑩剔透的雪花,在一份攝人心魄的美麗背後,隱藏著血腥暴戾的殺戮氣息。

剛來到地麵的蕭柏琅驚詫地張大嘴巴,一沒留神被隨著爆炸衝擊波而至的一撮晶屑灌進嘴裏。祂氣哼哼地一邊吐著吐沫,一邊皺眉說道:

“呸呸,雅赫威這日子不準備過了嗎?”

聞聽此言,同樣察覺到對手有自暴自棄的嫌疑,林旭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說道:

“嗯,恐怕又被蕭兄不幸言中了,雅赫威好像不打算繼續留著天堂山。”

話是這麽說,林旭仔細思索了一下,仍然認為這一仗值得打下去。在雙方過往的幾次較量中,雅赫威始終沒吃什麽大虧,所以祂也談不上對華夏神祇有多少畏怯之心,必須狠狠教訓一下這家夥,祂才有可能放棄與華夏神祇們為敵的念頭。

想到了就要去做,望著發起高空轟炸和集群突擊戰術的雅赫威,林旭嘴裏嘟囔著說道:

“本不打算用這一招的,不用也不成了。”

沒錯,林旭致勝的法寶就是奧陀用來暗算他的那一招,祭起穢土戰術,這一手對任何一個神祇而言都堪稱是殺必死的無解殺手鐧。

自從在實戰中初試鋒芒嚐到了甜頭,林旭又從興漢軍手中討來了不少的十字軍屍體,盡管效果不如被活活虐殺的十字教信徒那麽好,不過總好過沒有啊!要知道,十字教的地盤遠在片界西部,總不能讓林旭買凶到那邊去殺人吧!

這種堪稱為神戰生化武器的法寶殺傷力非常可觀,唯一值得疑慮的是,他不確定對上化身為機械星球的雅赫威是否夠用。單看那龐大到一眼望不到邊的體積,自家手頭的這點存貨是否夠用,為什麽林旭總覺得自己像是在計劃著用一顆酒瓶木塞堵住消防水龍呢?

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即使認為計劃可能失敗,這當口林旭也沒時間修正了。稍稍停頓之後,他向自己手下們所屬的戰艦,也就是那艘正頂著防禦法陣跟雅赫威對轟的突襲艦發出了信號,三顆紅色流星照亮了充斥著無窮藍白色光芒的天際。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37
041 舍身
“嘭!嘭!嘭!”

形似火箭的粗大圓棍拖著長長的尾跡,從突襲艦上一排排的孔洞向外攢射而出,這些貌不驚人的武器在空中劃過一條弧形彈道撲向遠方的機械星球。

為了最大限度地增大成功概率,林旭事先擬定了詳盡的作戰計劃。在這一攻擊波,總數超過四位數的實彈攻擊之中,隻有不到十枚彈頭裏裝填了穢土,剩下那些都是魚目混珠的假貨。顯而易見,這種小兒科到家的攻擊方式並未被雅赫威瞧在眼裏,祂象征性地用近程炮火攔截了一下,大約不到總數一成的彈體僥幸逃脫火網打擊,一頭紮在了機械星球上麵。

“唔!該死的,這是什麽?”

火箭觸發引信彈開,彈頭轟然爆炸,黑色的穢土旋即溢出了密封艙。直到這時,雅赫威才意識到情況似乎不對頭。

這時候,在表麵結構複雜的機械星球上,遭受了汙染的黑色區域不斷向四周的正常區域蔓延開來,仿佛打翻的油漆桶在恣意流淌著,又像是蟻群在瘋狂攝食。不多時,機械星球上最早遭到腐化的部位由純粹的金屬光澤變成了燒焦的黑色。緊隨其後,這些醒目的黑色褪去,顯露出來的是殘留下的灰白色破壞痕跡。業已遭到穢土腐蝕破壞的地方裸露出來,看上去恰似被風化了億萬年的岩石。雅赫威稍微一動彈,這些灰白色的地方即刻崩解為一捧捧的渣滓從空中墜下隨風而散。

目睹了雅赫威遭受肉眼可見的強力打擊,蕭柏琅頓時精神百倍,祂一把抓著林旭說道:

“這樣不行啊!雅赫威的塊頭太大,林兄,你還有那種法器嗎?為何不一起用上。”

聞聲,林旭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說道:

“沒了,要是有的話我會不用嗎?你且容我想一想,怎麽能給祂來一下狠的。”

二兒子林合跟大哥林離在一旁嘀咕了幾句,跟著祂走上前來,對林旭說道:

“父親,那個轉生池怎麽樣?”

聽了這話,林旭不明所以地反問說道:

“呃,什麽怎麽樣?”

天道拔苗助長也是有些好處的,林離和林合兩兄弟的知識大多是來自於天授,換句話說,祂們倆知道的秘密不見得比活了兩輩子的林旭少,恰恰相反,還可能更多一些。

林離看了看弟弟,說道:

“聖光貴在純淨,高濃度的聖光和靈子混合,若是不小心混入了雜質的話……”

林旭聽到這裏已經不需要更多解釋了,當即撫掌大笑說道:

“對,九成九會當場爆掉的。”

正如那些控製著強大能量運轉的機器本身總是無比精密,哪怕掉進一根頭發絲都可能引發不測狀況一樣,更不用提蓄意地搞破壞了。

現如今,要用天使轉生池來對付雅赫威,這一招可謂是解氣又解恨,林旭沒有拒絕的理由。與敖平等盟友商議完畢,林旭便帶頭下到地底,經過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調試,這個基本屬於空想的計劃終於落實下去。

“準備好了?”

自稱善於調製機關消息的蕭柏琅聞聲,衝著林旭豎起拇指,露出兩排潔白牙齒說道:

“全都妥了。”

林旭也很幹脆,點頭說道:

“那好,我去設法引雅赫威過來,你們這邊準備好,看到我的信號就引爆。”

敖平不大放心地瞧了瞧身後那座比得上摩天大樓的裝置,跟林旭拱手道別說道:

“林兄,保重啊!”

“哈哈哈哈,別板著臉,我又不是去送死的。”

林旭的誘敵計劃不啻於虎口拔牙,火力全開的雅赫威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此刻交錯在天堂山上空的稠密火網,大概連飛鳥都別想逾越。直麵如此險惡境地,林旭還是選擇了迎難而上,他駕起遁光在光束和呼嘯穿梭的實體彈藥間遊走,努力尋得一個恰當時機,照準機械星球張開了落日弓。

“嗖——咚!”

“雅赫威,我代表華夏地祇向你問好。”

陡然遭受攻擊,機械星球地震般變幻著外形,一張人臉似的圖案出現在星球的表麵。那雙碩大無朋,又似一泓深潭靜水的瞳孔裏,投射出若森寒刀鋒的犀利目光。隻身麵對著如此強悍的敵人,林旭還能笑得出來,在遠處眺望的地祇們無不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十字教的主神雅赫威不是無名小輩,如此輕蔑激怒祂的舉動,後果實在難以預料啊!

“死!”

龍有逆鱗,觸之必殺。對於雅赫威來說,損失了天使軍團算不得什麽大事,即使這些手下全滅,重新創造出一支同等規模的軍隊也隻是時間問題。然而,顏麵折損卻令雅赫威惱怒不已,隨便來個小貓小狗都能騎在自家頭上拉屎撒尿,這叫祂顏麵何存哪!

所有冒犯者都要死,這就是雅赫威分身機械星球那既單純又深邃的信念,碾碎一切抹黑祂榮光的存在,無論對方是誰。那麽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其實也是可想而知了。摸了老虎屁股的林旭開始豕突狼奔,躲避著雅赫威的炮火追擊。即使算上被虎妖霍山君忽悠的那一回,林旭這一輩子都沒經曆過如此狼狽逃竄,他甚至來不及思考更多事情,隻能憑著早前的記憶死命地向設伏方向移動。

身在機械星球密集火力暴風驟雨般的轟擊範圍內,林旭狼狽得連遁光都無法長時間維持,一口氣遁走幾裏路之後,立馬就得改變遁術的方式和方向,否則就要被尾隨而來的追擊火力絞殺轟擊化為齏粉。此時此刻,林旭抱頭鼠竄的狼狽樣,活像在不斷砸落的鐵錘之下癲狂蹦躂求生的跳蚤,可謂是與死神結伴起舞啊!

到了這個時候,林旭才深切理解到,什麽叫作在絕對實力麵前,任何計謀都是蒼白無力的。若非在心中還有留存著一絲翻盤獲勝的指望,促使他堅持跟雅赫威玩這出死或生的刺激遊戲,林旭頭腦中那根緊張過度的理性之弦,怕也要承受不住超載負荷而繃斷了。

“父親,快點!”

聽到兩個兒子齊聲招呼,正使出渾身解數閃展騰挪的林旭忍不住苦笑起來,現在不是他想快想慢的問題呀!

貓走不走直線,關鍵取決於耗子。自己身後緊跟著堪比附骨之疽的雅赫威,一刻也不肯放鬆地狂轟濫炸,稍有疏忽就是灰飛煙滅的下場,林旭哪有餘裕挑挑揀揀哪!

顧不得許多,林旭傳音說道:

“別管我,引爆便是!”

聞聽此言,林離跟林合對視無言,旁邊的敖平咬了咬牙,開口說道:

“林兄向有主見,他既如此說,必有脫身之策,我等依計照辦吧!”

這是不打折扣的坑爹呀!林合剛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跟著被大哥瞪了一眼,嚇得祂連忙低頭不語。隨即,林離陰沉著臉對敖平說道:

“敖世叔,有勞您了。”

說時遲,那時快。林旭跟雅赫威,一個前麵跑,一個後頭追,眨眼功夫便到了設伏地點附近。見狀,敖平略微定了定神,伸手扳動機關開啟了天使轉生池的引爆裝置。

“喀喀喀喀……噔!轟——”

在尖利如鐵器刮擦玻璃的音響配合下,一團白色光氣湧出地表,緊隨其後又化作了一片燃燒著的紅色焚雲。這朵絢爛的雲彩霎時間吞沒了體積龐大的機械星球,林旭自然也沒能幸免,他的身影也一同消失在了五彩斑斕的炫目光芒之中。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雅赫威這次碰見了比祂還窮凶極惡,更能豁得出去的林旭,少不得唯有甘拜下風了。

名聲遠播多元宇宙的天堂山,其實是一個與外界無接觸的獨立空間構造,也可以被視為另一種形式的片界。隻不過它是經由雅赫威的神力後天改造而成,無法像被四大元素屏障包裹的片界那樣,通過奇妙的演化方式自然衍生出千奇百怪的生命形式。此時,隨著深藏地下的天使轉生池發生劇烈爆炸,天文數字等級的聖光能量狂暴溢出,洪水般的能量噴泉在整個天堂山中肆虐起來,不僅衝擊鏽蝕著天堂山的物質存在,而且對空間結構也形成了不可逆轉的巨大破壞。

響徹在耳邊的隆隆轟鳴聲尚未過去,從四方八方同時響起的破碎聲由遠及近。這聲音比之玻璃碎裂要來得低沉暗啞一些,它所預示的結果卻要比打碎一塊玻璃恐怖得多,這聲音意味著這塊空間行將坍縮為冰冷黑暗的死亡之地。

大江龍君敖平一貫善於把握形勢變化,當初林旭對祂起了殺心,實力頗為不濟的敖平還能全身而退。雖然不排除林旭刻意放水的成份,但也足見祂謀身自保的本領非比尋常。

這時,隱隱聽到四周異聲呼嘯而起,敖平麵色劇變,祂抬手一推林離、林合,催促說道:

“快走,林兄將你們兄弟托付於我,敖某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得帶你們平安無恙回去。”

“父親……”

兩兄弟望著天空中方興未艾的燃燒雲團發出了一聲哀鳴,最終祂們還是在敖平的督促之下,選擇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

“呼——呼——呼——”

周圍是如死一般的靜寂,隻有自己的呼吸聲,在見不到一絲光亮的絕對黑暗中,林旭緩慢睜開了眼睛。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神識沒有在神祇金身毀滅後自動返回肉身,那麽自己究竟身在何方?這裏好像什麽也沒有,不見光亮也沒有空氣,猶如傳說中的絕對虛空,難道說他是身在一個不存在任何物質與能量的奇異地方嗎?

“轟轟……殺呀!嗆啷!咚——”

尖銳刺耳的爆炸轟鳴,冷兵器撞擊與廝殺呐喊之聲,一時間從四麵八方傳來。林旭努力放出神識擴大了搜索範圍,仍舊找不出這些聲音來源,他不得不懷疑是自己生出了某種奇怪的幻覺。

陡然之間,眼前變得一片雪亮,受到強烈反差的刺激,林旭本能地想要抬起手遮擋視線,結果他發現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心下駭然之際,林旭又感覺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不遠處的對麵站著一個黑身白麵的怪人,另一個聲音則來自林旭自己的口中,堅定地說道:

“今日某縱然粉身碎骨,必不教爾等陰謀得逞。”

聞聲,那個黑身白臉的家夥冷笑一聲,說道:

“大尤,你也是我們舊日支配者的成員之一,為什麽要跟老朋友們做對呢?”

林旭尚未消化這些突兀的訊息,旋即又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反駁說道:

“大尤是我,我可不是大尤,某跟祂不是一碼事。”

繞口令似的對答叫林旭愈發摸不著頭腦,那怪人冷笑著接口說道:

“大尤,你靈魂的味道還是沒變,你難道真的聽信了那群光頭的話,打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嗎?真是好笑啊!”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38
042 蘇醒
“哼,某的事情毋須你們操心,某已說過,你們與我不是一條道上的。”

聞聽此言,那個聲音滿是不屑地駁斥語氣,顯見是激怒了黑身白麵的怪人,說道:

“一個小小的地祇職位也能收買了你,大尤,你真的墮落了。”

正當雙方越談越僵,談判似乎已經瀕臨破裂之際,林旭忽地聽聞側後方一陣破空之聲響起,仿如億萬個聲音齊聲呐喊道: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狂猛爆轟過後,林旭眼前的景象瞬息萬變,他好似落入了萬花筒中一般,不待想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林旭的腦海中已是一片噪雜轟鳴。這種感覺像是自己一腳踏空跌入萬丈深淵,抓不到任何依靠,隻能無休止地向下墜落,這樣恐怖不斷累積的感受,實在不是旁觀者隨便看一眼就能體會出來的。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林旭已經開始感到自身消失,周圍隻剩下一片孤寂的黑暗,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雖然山神廟內的這間靜室環境也很幽暗寂靜,僅有方丈之地的石室內不置燈火,唯有罩著一層白色薄紗的夜明珠鑲嵌在牆角,持續散發著淡淡的乳白色光輝。這也比絕對黑暗和虛無強勝萬倍,對於深陷黑暗恐怖之中的林旭而言,此情此景帶給他的感動,委實不啻於生下來就失明的瞎子得以重見光明的那一刻啊!

正欲艱難地爬起來,林旭隻覺全身酥軟無力,稍一用力便不由自主地喘息起來,他滿腹狐疑地自言自語說道:

“這裏是……我回來了?”

“夫君!”

兩聲呼喊合為一體,淚眼朦朧發絲蓬亂的靜姝跟孟嫣然一左一右紮進林旭懷中,二女放聲大哭起來,簡直跟淚人相仿,眼前發生的這一幕簡直叫林旭十二分地摸不著頭腦。

“你們這是何意啊?”

這時候,林離、林合兩兄弟也不知打哪冒出來,祂們低聲說道:

“父親,您已昏迷了十餘日,母親們甚為憂慮,幸好今日……”

聽到這裏,林旭大吃一驚,喃喃地說道:

“居然這麽久了?”

神識不同於魂魄,隻是一種純粹的能量體,一旦脫離載體的時間太長,神識就會自然衰減直至消亡於無形,何況要穿越不同空間之間的縫隙,遭遇到各種不可預知的危險係數更高。按理說,這一路上拖延到十來天功夫,別說其他凶險因素,光是消耗的時間也能把林旭的這點神識消磨得七七八八。現在的問題是,林旭竟然還能睜開眼睛,神智清醒如常,說起來太匪夷所思了。

左思右想也尋不出個答案,林旭索性放下不想了,轉而好言安撫著兩位老婆說道:

“既來之則安之!別哭了,我這不是平安無事醒過來了嗎?”

得到了林旭蘇醒的消息,在山神廟後院守著“化陰池”的幾位盟友分身也一齊趕來問候。一見麵,敖平便大大咧咧地拍著林旭的肩膀說道:

“哎呀!蒼天庇佑,林兄,你既無無礙便是一樁大喜事。”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須待非常之人。在這一方天地裏,比林旭強悍的大能者那肯定是有的,那些隱世不出的家夥可以不論,單隻前妖神孟蜀那就是一個眾所周知的明證了。然而,很少有誰會懷疑林旭的作用,更不會認為他可以被輕易取代,不僅是因為林旭有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光棍氣概,幹出撇開了天庭自行封神,這是神祇們想都不敢想的禁忌,擱在林旭身上,他說封就封了,事後還號召大家一塊來封神,這又豈止是一句膽大妄為能形容得了的?

如此離經叛道而又立見實效的做事風格,林旭的價值不是其他人可以替代的,他就是放在魚池裏的那條鯰魚,攪動了池水讓本該緩慢窒息而死的那些白癡魚活了下來。

寒暄幾句之後,林旭強打起精神,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諸君都還安好吧?”

沒等敖平回答,旁邊滿麵春風的蕭柏琅便搶著回答說道:

“托福,我們都沒事,這幾日正忙著重整軍備。噢,蕭某倒有個好消息正要轉告林兄。陳涼派遣的三路大軍,三日前在西域大破十字軍,那些胡虜已往波斯方向逃遁。”

好不容易聽到了個好消息,林旭由始至終緊鎖成一團的眉頭稍緩,輕聲笑道:

“啊!這倒真是個難得的喜訊哪!”

明顯察覺到林旭有氣無力地疲憊神態,靜姝跟孟嫣然快速交換了一下眼色,孟嫣然笑吟吟地見禮說道:

“幾位大老爺,我夫君剛剛才醒來,精神還不大安好,今日還是不要談正事了,容他休息將養幾日如何?”

聞聲,敖平恍然大悟地一拍手,祂欠身賠禮說道:

“哎呀!瞧我這記性,林夫人說得甚是在理,此事是我等唐突了。蕭兄,龍兄,咱們先行一步如何?”

“正是,林兄請多保重,我等就不打攪了。”

見狀,林旭唯有苦笑一聲,頷首說道:

“待在下身體康複,再與諸君長談。”

前腳送走了幾位盟友,後腳林旭轉向兩個老婆,詢問說道:

“這些天來,家中沒出什麽變故吧?”

掏出手帕擦幹了淚珠,眼睛依然紅腫的靜姝此刻笑容恬淡,說道:

“家中一切安好,請夫君放心。”

孟嫣然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她伸出手將林旭身上的被子向上提了提,一副標準的賢妻良母作派。

林旭低頭思索了一會,開口說道:

“我想獨自安靜一下,可好?”

未曾料想昏迷多日後,醒來的林旭態度如此冷淡,孟嫣然看了看靜姝,她們倆無奈地先後起身,伸手拉著孩子說道:

“夫君請安心休養,若有事便呼喚妾身一聲。”

林旭的確是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了,打從天堂山的崩潰發端開始,他在神祇金身損毀後,再到從靜室中醒來的這段時間裏,如夢似幻的迷離場景,著實令人大惑不解。此時此刻,林旭的心裏更是十五個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本以為收拾了雅赫威,剩下的威脅就隻有克蘇魯神係那幫不似人形的域外神魔,無非是真刀真槍見真章。可是剛剛過去的那段宛若夢境的經曆,似乎在從側麵暗示著林旭,他所麵對的複雜情勢,絕非是涇渭分明這般單純,其中很可能牽扯到諸多不為人所知的舊日恩怨情仇,這千頭萬緒一般複雜的局勢,還有那紛亂的情節,說不得都快趕上三流的家庭倫理劇了。

自覺一腦袋糨糊的林旭無奈地揉著印堂,自言自語說道:

“唉,這一池子水好深哪!”

思慮良久仍不得要領,那些斷斷續續的畫麵和聲音實在很難提供足夠分析的情報,林旭也隻能暫且擱置疑問,詳細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

“吸……呼!”

腦海一片空白過後,林旭順利轉入到內視狀況,開始察看自己肉身的狀況。無論在他昏迷期間發生了何種變故,現在首先得確認身體無礙,這是未來一切計劃的本錢哪!

在神識掃描的圖景中,那一顆顆如珍珠般閃爍著銀色光芒的小點,一根根略顯淡金色的細線,分別是代表著身體中的經絡和穴道。較之凡人僅有豆粒般大小的穴道和如絲線般細密繁雜的奇經八脈,林旭這具靈物所化的肉身則要闊氣得多,真氣在肉體中流轉循環的速度也快得嚇人。這還是因為他選擇練了一門不算速成的功法的緣故,如若不然,真氣流轉的速度會快得加倍離譜。隻不過速度快並不意味著一定好,譬如說像死得快這回事,似乎從來都不是什麽喜訊吧!

“無生老母……克蘇魯神係……這也算是亂入嗎?那位前任霍山神跟祂們之間還有什麽牽扯?”

自言自語地念叨著,林旭試圖把腦海中支離破碎的線索一個個串聯起來,奈何遲遲不能得其門而入,隨後他想到了其他方式來驗證自己的猜測,傳音喚來前代霍山神帳下效命的兩位老臣。

“張昕、王良,爾等老實地與我講,前任霍山神究竟是何方神聖?”

黑鐵塔似的張昕與鶴發童顏的王良皆是一腦門子的冷汗,兩位大總管齊聲說道:

“大老爺明鑒,小的們冤枉啊!從未敢跟您信口雌黃,前任大老爺從提及自家身世來曆,我倆不過是鞍前馬後效力的小卒而已,大老爺不講,我等又豈敢多言?”

聞聲,林旭也有點撓頭了,片刻之後,他不死心地追問說道:

“難道祂就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嗎?比如說寫個日記什麽的,或者喜歡藏點東西?”

聞聲,跪倒在地的王良跟張昕互相看了看對方,王良遲疑地說道:

“呃,好像……好像……”

“老王良,別吞吞吐吐的,有話你就說出來,難道舌頭給貓咬了不成?”

當麵被林旭叱罵的王良一咧嘴,當即點頭說道:

“是,啟稟大老爺,前任大老爺曾修過一間密室,隻是除了祂自己,山神廟上下人等皆不知這密室在何處。”

一聽這話,林旭即刻精神百倍,大聲說道:

“你確定密室在這間山神廟中?”

聞聽此言,顧不得擦拭額頭上的汗珠,王良點頭如搗蒜地說道:

“確定!確定!下屬敢以腦袋擔保,此事絕無虛假。”

將信將疑的林旭又瞧了張昕一眼,見到林旭投來的質詢目光,張昕也連忙大點其頭,說道:

“嗯,標下也聽說過此事。”

事到如今,林旭也不能不相信了,忍不住拍了拍腦袋,這才叫燈下黑呀!

想不到三番五次地尋覓,屢屢上天入地都找不見蹤跡的秘密,很可就隱藏於近在身旁咫尺之處,如此事實真相叫人情何以堪哪!

位於霍山主峰天柱峰之下的這間舊山神廟,占地東西長約四百丈,南北寬約三百二十丈,其間各色建築鱗次櫛比,舉凡樓閣殿宇亭台水榭無所不有,除了規模方麵小點之外,絲毫不遜於九五之尊的享用規格。規模如此龐大的建築群,要說在裏麵隱藏個把密室,那根本不費吹灰之力。這還不考慮可能使用了陣法和秘術藏匿空間,顛倒算計的那部分非常規藏匿手法。

這座舊山神廟當初是由天庭敕建,曆代霍山神沿用了也足有近萬年,幾經歲月變遷人事更迭,林旭雖是本代地主,他也說不上來這片飛簷鬥拱之下,究竟埋藏著多少秘密不為外人所知。

“……曉諭上下人等,自即日起,公休休沐三日,此後方準自由活動。另,近來本地白蟻為患殊為可恨,為拔除蟲害滋擾,尚需灑藥熏蒸數日,在此期間,一切無關人員不準在外逗留。”

輕飄飄的一紙文書成功遮掩了林旭的真實企圖,山神廟的上上下下,除卻極少幾個知情人,全被蒙在鼓裏,縝密的前期準備為林旭展開一場地毯式的大搜查掃清了障礙。盡管策劃堪稱縝密細致,準備工作也十分全麵,不過想要在偌大的山神廟內,限期找出一個毫無線索可言的密室,仍然稱得上是在大海裏撈針。

行動開始後,林旭徘徊在一條條或熟悉或陌生的小徑上,手中的木棍不時敲擊著石砌台階和廊柱等不易挪動的物件,試圖撞破隱藏著的秘密。

倘若那位前任霍山神果真藏了什麽東西,祂必然會考慮到風雨無情歲月剝蝕的因素,所以房舍之內基本不必考慮,必定是在那些不易損毀和被無關人士發現的位置。

直如老驢拉磨一般,林旭在山神廟裏兜了一圈又一圈,每一處可疑地點他都不放過蛛絲馬跡,鍥而不舍地進行了搜查和翻檢。然而,密室的調查結果依然不樂觀,直至此刻,林旭仍舊一無所獲,漸漸地他開始感到一絲沮喪,或許真的永遠也找不出這個時過境遷的秘密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38
043 密室
“……水!”

詫異地凝視著腳下,林旭的臉上表情很是精彩,充滿了意外和糾結。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無意間應了這句老話,他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搜索行動隻落得兩手空空,偶然低頭瞧了一眼腳下蜿蜒流淌的溪水,反而得到了啟示。

對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祇,日常食物飲水不是必須之物,話雖如此,作為堂堂神祇居所,府邸布局自然要符合五行俱全缺一不可的住宅高標準。在天柱峰山神廟之內,除卻花園等處的池塘和引自外麵的小溪流水,另有幾口風水井專作調節煞氣之用。打從林旭這位山神以下,除了兩位未能辟穀的夫人之外,餘下的各級官佐、書辦小吏和陰兵鬼卒們,一概不需要日常飲食供給。

平常時候,類似林旭來了興致泡個茶什麽的,那也是用新汲取的泉水,或是積攢起來的融雪水和露水。簡而言之,這些曆史悠久的水井在山神廟中全無實用價值,僅僅充當著點綴環境的擺設而已。如此一來,久而久之,誰也不會想起來身邊還有這種隱匿場所被忽略掉了。

這時,在恍然之間林旭終於記起了這一節,他不免懊惱起來。沒錯,他又一次被習慣蒙蔽了,好歹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林旭接下來就得幹正經事了。

分處於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上的水井,皆是以青石壘砌而成,從外麵看上去渾然一體。動用神識掃視一圈,確定了井水之下沒什麽可疑之處,林旭的注意力隨即集中到了這四口水井本身。

可是林旭把望聞問切諸般手段悉數都用上,愣是找不出症結所在,這下子可著實他難壞了。止不住在水井旁來回踱步,喃喃地說道:

“怪了,莫非是我想岔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哪!林旭瞎轉悠了一陣子,探頭看著井水中倒映的月影,他忽然靈機一動,說道:

“月影……鏡花水月?”

目光凝視隨井水漣漪而微微躍動的一輪明月,林旭隻覺眼前仿佛豁然開朗,他當即抬起頭仰望空中,這次他是猜對了開頭,沒猜對結局。

那位前任霍山神苦心孤詣營造的密室,千真萬確與這幾口水井脫不開幹係,然而,但是真正的秘密並不是隱藏在水井中這麽簡單,水井隻是一個指示物和供人追索的引子罷了。試問誰能料到,分布在山神廟內各處的四口水井,隻有在特定的光源照射之下才會反射出淡淡的銀光,指出破解謎局的密鑰所在。若不是觀察者事先抱定了成見去看,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種特異現象與自然月光明確區分開來,這些障眼法被揭穿,對林旭來說,找到四口水井反射月光的交匯點已是手到擒來的小事一樁。

“納須彌於芥子,好手段!”

林旭由衷地一聲歎息,即是對前任霍山神的感慨,也是對自己反應遲鈍的自嘲。

如此別出心裁的隱藏手段無疑稱得上高明二字,尋常人選擇隱藏秘密,大多是盡可能避開他人耳目。這位匠心獨具的前任霍山神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堂而皇之地把一間密室放在了所有人睜眼就能瞧見的地方,卻又讓大家絕不會想到秘密隱藏在這裏,論及心思機巧縝密,林旭實在自歎不如啊!要不是張昕、王良信誓旦旦地保證說山神廟裏有這間密室,他即使多長出幾隻眼睛,同樣看不出這片看似空無一物的天空中會大有文章。

這間密室隱藏得極其巧妙,著實令人拍案叫絕,但內裏的禁製並不複雜。

當林旭輕而易舉地解開禁製,孤身進入了密室,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石碑,隨著他的手指觸摸到冰冷的石碑表麵,一個聲音悠然響起:

“在下識淺,未知君乃何方神聖,然君既已至此,吾必已遭不測,身後之事當有所托付,望君遵行……”

這個林旭無比熟諳的聲音回蕩在他的神識海和耳邊,情不自禁地闔上雙眼,靜靜聆聽著這位前輩霍山神的遺囑。

直至此時,前任霍山神對自己的身世仍是語焉不詳,估計祂也不期望給人知道自己太多隱私,畢竟誰都有不願意他人知曉的秘密。在這段留言中,祂重點陳述的對象是那些覬覦這一方天地的外敵。

“……所謂克蘇魯神係,名為神祇實乃烏合之眾也!出身多為各大神係落敗叛逃之徒,抑或失卻根本之殘兵敗將,汝輩徒有神祇之名,行事已近於邪魔外道,實為邪神之屬。此輩生殺予奪不問善惡,恣意放縱無可理喻……無生老母亦是如此,雖彼等遊說於吾,此議斷不可受也!吾知此輩狼子野心貪得無厭,是故,奮戈戟以圖來日……”

事實顯而易見,對於自己上了戰場凶多吉少,這一點前任霍山神是早有覺悟,在留言中林旭也能聽得出那股子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慘淡味道。

過了許久,沉浸在遐想中的林旭回過神來,他拍了拍眼前這塊冰冷堅硬的石碑,歎息說道:

“唉,求仁而得仁,前輩你也算得償所願了呢!”

林旭邁步繞過這塊堵門的石碑繼續往裏走,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朱紅色的彩繪塗漆書架,一卷卷帛書整齊地碼放在這些裝飾華美的書架之上,一股子世家貴族的低調奢華氣息撲麵而來。林旭走上前隨手抽出一卷打開翻閱,他發現裏麵記載的是一名叫作“大袞”的克蘇魯邪神的資料。看來這位前任霍山神做事倒也很縝密,祂曉得自己可能有去無回,唯恐這些寶貴的訊息失傳,特地在山神廟裏修了這麽一間密室保存克蘇魯神係的資料留給後來者,真可謂用心良苦啊!

“奈亞魯法特!雅柏哈斯!果然如此……”

一目十行觀其大略,林旭很快把密室內的書籍悉數翻閱一遍,他才有此一歎。

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克蘇魯神係無論對林旭,乃至於這個世界的大部分神祇而言,祂們是一群異常神秘而又難以捉摸的異類,克蘇魯神係那鬼祟的作風和難以察覺的意圖也使得林旭大感頭疼。而今,手上握有這份資料檔案,哪怕其中存在著諸多疏漏錯訛,堪比瞎子摸象不得要領,這也終歸好過像早前那樣兩眼一抹黑,知道得再不全麵也勝過一問三不知啊!

派人從後院叫來了值班的盟友們的分身,林旭神秘地一笑,說道:

“勞煩諸君,請上眼一觀!”

一塊塊玉簡擺在桌案之上,敖平狐疑地看了看這些物件,跟著祂又瞧了瞧林旭,說道:

“這是何物,林兄喚我等來此,所為何故?”

“嗬嗬嗬嗬,這事說來話長,不如大家看過再說吧!”

成功破解了前任霍山神的謎題,林旭抓緊時間把情報翻印多份刻錄在玉簡之內。擺在地祇們眼前的這些圖文並茂的黑材料,詳盡描述了克蘇魯神係貪得無厭的醜惡嘴臉,一個個不似人形的麵孔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所遁形。

手指輕彈在空氣中幻化出某位克蘇魯神祇的怪異長相,這時蕭柏琅咋了咋嘴,說道:

“這些家夥還真是醜的挺有特色,這副尊榮直接貼門上,估計辟邪都夠用了,陰曹地府的惡鬼都比祂們長得順眼。”

聞聲,難得正經起來的敖平瞪了一眼蕭柏琅,申斥說道:

“莫要以貌取人,照我看這些家夥不是易於之輩,不知當年那一場大戰下來,祂們還剩下幾多人馬?”

聞聽此言,同樣有感於時間這把殺豬刀很無情的林旭亦是微微點頭。沒錯,哪怕這些情報當年是有著百分之百的準確度,經過了一場大戰洗禮也很難跟眼下的情況完全吻合了。

林旭正待開口,旁邊的龍石耳忽然插言說道:

“林兄,這麽急叫我等前來,隻為了看這份東西嗎?”

不太理解龍石耳為何有此一問,林旭笑了笑,望著龍石耳說道:

“正是,我欲與諸君商議一下對策,請大家暢所欲言,比我自己閉門造車強多了。”

龍石耳是個老實人,正因如此,祂看待問題非常實際冷靜,相比於其他地祇,龍石耳的態度也要坦誠得多,祂開門見山地說道:

“林兄的這些資料用場不大,可惜了。”

聞聲,林旭沒說話,一旁的敖平則搶先發問說道:

“龍兄何出此言?”

特地被邀請來一道商議的孟蜀始終沒吭聲,祂冷哼一聲,說道:

“光知道克蘇魯神祇姓甚名誰頂個鳥用啊?祂們有多少手下?各自又有什麽神通?到了這些緊關節要之處,通篇不見一字。唉,聊勝於無罷了。”

聽了這話,蕭柏琅左顧右盼地說道:

“孟前輩,您當年好歹跟祂們打過照麵,知道的該比這上麵多一些吧!”

聞聽此言,孟蜀摸著自家的大光頭,神情不無尷尬地一笑,說道:

“呃,俺老孟不是跟大夥客氣,那時候上陣就殺得昏天黑地,隻要不是自家人,直接一刀砍過去便是,這又不是黃花閨女相親,哪有哪個閑功夫看清楚誰是誰呀!”

其實這段話孟蜀還省略了後半截話沒講,很多神祇都有正常形態跟戰鬥形態的迥異差別,那些上了戰場直接變身成超級大怪獸的家夥就甭提了,反正說了也是白說。即使是少數保持著人類形態的,那也必定是武裝到牙齒的程度才能出來見人,除了一雙眼珠不能遮蔽,其他地方連根汗毛都看不見一根也是平常事。在如此前提之下,想要分辨出這些材料中的敵對神祇誰都是誰,不如趁早給了三尺白綾,讓孟蜀自掛東南枝來得痛快一些。

越想越覺得頭疼,敖平唉聲歎氣地說道:

“克蘇魯神係又不像十字教有跡可循,縱然有心也無處著力呀!”

聞聲,林旭搖了搖頭,說道:

“那倒也未見得,要說線索總是有的。”

敖平聞聲大喜過望,不失時機地追問說道:

“林兄,你且說說看,這線索究竟在何處?”

摸著下頜蓄起的胡須,林旭微微一笑說道:

“根據情報分析來看,這個雅柏哈斯是克蘇魯神係的成員沒錯。前些時候,被祂在戰場救走的那個天照不是孤家寡人,在東瀛列島上可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絕對不可能就此斷絕關係放棄不理。按說這段日子,那天照的傷勢也該休養得差不多了,祂們遲早在暗地裏要有所動作,咱們隻要揪住了天照的狐狸尾巴,順藤摸瓜就能找出雅柏哈斯的所在,這不就有了切入點嗎?”

聽了這話,敖平抬手撚著自家的龍須,搖頭晃腦地說道:

“哎呀,林兄的點子甚好,本君為何沒早些想到?”

林旭看了看左右的盟友們,說道:

“那咱們合計一下,派誰到東瀛去盯著那邊合適?”

性子一貫大大咧咧的孟蜀一拍光頭,說道:

“俺的性子太急,此等溫吞事肯定做不來。”

好在旁人也沒敢指望勞動這位大佬,林旭跟敖平耳語了幾句,然後他開口說道:

“龍兄,這一趟隻能勞煩你跟章兄盯緊一些,若是見了什麽動靜,切記不可貿然出手,務必等咱們的人馬到齊了再說。”

龍石耳點了點頭,回身拉著一副哭喪表情,十二萬分不情願的章渝,說道:

“那好,我們先行一步,待得有了訊息再行聯絡。”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39
044 封禪
“任職就封?你要孩子們搬出去?夫君,今日怎地說起了胡話?”

三言兩語安排妥當監控東瀛情況的行動方案,林旭並沒有清閑下來,翻回頭他開始考慮另外一樁大事,兩個兒子該怎麽辦?當林旭向妻兒道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之際,麵對的緊張情景絕不是他事先所能預料到的。饒是靜姝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見識才幹絕非尋常女子可比,但身為母親聽到如此乖張的提議,不大驚小怪那就違背了萬物的天性。

麵對著義憤填膺的靜姝和已經一旁以淚洗麵的孟嫣然,林旭唯有苦口婆心地勸慰說道:

“兩位夫人,大樹底下是長不成樹的,天道對祂們兄弟拔苗助長之事,個中深意你們也心中有數。不如趁著當下我還有餘力,及早把祂們兄弟扶上馬走一程給祂們自立的機會,免得日後遭遇大變,那才是措手不及呀!”

聽了林旭這一番話,靜姝哪裏肯答應,嬌嗔地瞪了他一眼,當即背過身去,顯是餘怒未消。

見狀,林旭也無可奈何,對低頭不語的兩個兒子說道:

“嗯,你們兄弟倆可有話說?”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不必再拘泥於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繁瑣,更不必為五鬥米折腰,頤養氣質的林旭,心性日趨接近於標準的神祇模板,在舉手投足之間自有凜然不容侵犯的威儀。與此同時,他身為人類的情感也越來越少浮現,唯有此刻對著兩個兒子,貌似無情的林旭依然表現出了一位父親應有的慈愛之心。

林離跟林合沉默了一會,兩兄弟似乎是在暗中傳音商量著什麽,稍後祂們齊聲說道:

“我們兄弟會時常回來探望父母們的。”

聞聲,林旭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讚許說道:

“嗯,甚好,待會為父替你們行冠禮,下去準備一下吧!”

在華夏傳統文化當中,一名男子隻有在行了冠禮之後,這樣才算具備獨立的社會地位,成為一名被社會認可的成年人。

曆經多次異族入侵,尤其是剃發易服的滿清時代,地球上的那個國度早已忘卻了冠禮是什麽概念,反倒是被鄙夷的日本保留著成人禮,可算是華夏禮儀的孑遺。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男子需要在二十歲行冠禮,這代表著他能夠負擔一名成年男性的社會職責。同理,假如要出仕擔任重要職務,抑或是繼承爵位,那也必須是在男子行了冠禮以後,在此之前,被社會認定為不足以承擔履行成年人的義務。

仍然是在地球世界的曆史中,一些帝王駕崩之時,留下的繼承人年齡太小,甚至是連奶都沒斷的小孩也被扶上了龍椅。這些幼帝們一日不行冠禮,他們就一天無法正式繼承皇帝大統。於是乎,向來善於變通規則的公卿大臣們想出了辦法,在小皇帝的登基典禮之前附帶舉行冠禮,這種行為通常叫作事急從權。

如法炮製的林旭緩步走上封神台,在他的身後,兩個兒子皆已換好了冕服。在向林旭行禮後,祂們靜靜等待著完成加冠的程序。

一番冗長的說辭之後,林旭分別替兩個兒子戴上了新的冠冕,算是完成了無趣的加冠典禮,其後他取出了兩柄長劍。所謂的冠帶佩劍,在行冠禮的同時賜予佩劍也是符合禮法的行為。這兩把劍這是林旭從虎妖霍山君手中得來的定秦劍,單以寶劍本身的質地優劣而論,不僅勝過了林旭自己所用的七星劍,比起呂洞賓所贈的山寨雌雄一對劍也要優勝許多,現在拿來分賜兩個兒子也算是恰如其分。

林離跟林合跪倒在林旭麵前叩頭,接著又給觀禮的靜姝和孟嫣然叩頭,說道:

“父親,請您多多保重。母親,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兒行千裏母擔憂!依依不舍地把孩子們送到封神台下,兩兄弟再次大禮叩拜,說道:

“孩兒們這便上路了,父親、母親,請留步。”

這時,林旭麵色如常地點頭說道:

“嗯,你們好自為之!”

目送著兩個兒子遁光遠去,泣不成聲的孟嫣然忍不住向林旭抱怨,抽泣說道:

“夫君,為何要讓祂們這般小小年紀便遠走他鄉?”

聞聽此言,林旭露出了一絲苦澀笑容,幽幽地說道:

“唉,那些窮凶極惡的域外神祇會因為祂們年紀小而手下留情嗎?”

相對理性更強的靜姝柔聲勸慰著同病相憐的孟嫣然,不無怨懟地瞥了林旭一眼,而後攙扶著孟嫣然走進了山神廟,不再理會旁邊的林旭。

在這一刻,名副其實變成孤家寡人的林旭,轉頭凝視著兩個兒子向西南方向遠去的遁光。許久之後,他禁不住幽幽長歎一聲,在夕陽映照之下,林旭的身影顯得形隻影單。

................................................................

“啟奏陛下,我軍已收複安西都護府最西邊的碎葉城,前秦舊疆盡複。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司徒雅作為武官之首,這種報捷的消息其實用不著他親自來匯報,不過作為一個具有深遠影響的曆史事件,旁人也爭不過一心想要青史留名的司徒雅,這項光榮的報喜鳥工作也被他從苗仁輔和白正宗等人手上生生搶了過來。

已經從小道消息中提前知悉內情,公卿大臣們此時齊聲說道:

“臣等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國朝軍威浩蕩,戎狄望風遁逃,皆賴陛下天威浩蕩。”

聽著下麵跟唱大戲般整齊劃一的喝彩聲,陳涼苦笑著搖了搖頭,沉默片刻,他眯起眼睛試探著說道:

“朕聞上古帝王有封禪之禮,前秦祖龍亦曾封禪泰山,方今天下已定,前朝舊疆盡複。此番,朕欲親往封禪五嶽,卿等以為如何?”

陳涼的話音剛落,榮膺三公之貴,身為禦史大夫的寧采臣第一個出班,他衝著陳涼躬身施禮說道:

“微臣啟奏陛下,鬥膽懇請三思而行。天下初定,黎民久經戰亂,九州飽受烽煙兵禍之苦,死者肝腦塗地,白骨積於道左者不知凡幾,生者失卻田舍,衣食無著流離失所者數以百萬計。而今,九州民眾元氣尚未恢複,此時若行封禪之禮,隻恐開銷甚大,既非空乏之府庫所堪承載,亦非天下萬民之福祉。是以,臣祈請陛下上體天心下度民情,收回成命。”

聞聽此言,陳涼的臉色開始晴轉陰,欲要發作之時,他強自壓抑下去滿心的不快。陳涼到底是來自草根階層,民生疾苦他是知道的,無論什麽理由民生也不能不顧,他點頭說道:

“禦史大夫所言在理,那朕縮減封禪規格,隻封一處如何?”

盡管內心懷有強烈的文人士大夫使命感,寧采臣終究不是那種為博得一己清名,可以拋卻一切的名利狂人。既然聽到陳涼用這種商量的低調口吻,他的調門也隨之降低下來,謙恭地說道:

“微臣愚魯,未知陛下欲以何禮,封禪哪一座名山?”

大漢帝國的財政狀況如何,陳涼這個當家人豈會心中無數?他一早就籌劃好了以退為進之策,此時顯得胸有成竹,微微一笑說道:

“朕欲輕騎簡從而行,率臣僚百名,護衛軍士兩千,封禪於南嶽霍山,未知此事可行否?”

所謂國之大事,唯祀與戎。帝王封禪五嶽曆來都是一樁牽連甚廣的大事件,照說動員數以萬計的人馬隨行伺候,那也隻是題中應有之義。不消說,在沿途經行的各地州府郡縣,地方官吏皆需淨水潑街黃土墊道,還得率領著本地鄉民沿途叩拜接駕,在這一路上折騰得勞民傷財那是自不待言。誠如陳涼所說,假如隻用兩千來號人隨行,對於帝王至尊行封禪大典,的確稱得上是輕騎簡從,甚至已經顯出幾分寒酸味道。

聞聲,寧采臣仔細計算一下得失利弊,躬身說道:

“臣願陛下體恤生民疾苦。”

聽了這話,陳涼笑了起來,寧采臣的意思是說朝廷的錢糧不寬裕,您當皇帝的也得悠著點折騰,千萬別把錢花冒了。

這時候,一臉嚴肅表情的陳涼端坐龍椅之上,目光掃視下方的三公九卿文武大臣,說道:

“卿等可還有異議?若是沒有,那朕便定下此事了。”

大佬們動一動嘴,底下人跑斷腿。或者說打從人類社會分出階級的那一天開始,這一套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規矩就從未更新過版本數據。

大漢開國之君陳涼決定封禪南嶽霍山,消息一出,牽一發而動全身哪!為了滿足他一個人的願望,整個大漢朝廷開始飛速運轉起來。第一步程序是通告沿途的各處地方官府,著手修繕道路和館驛,在霍山當地還要興建行宮和配套的附屬祭祀建築。

陳涼雖已承諾盡量縮減開支省儉用度,縮減了隨行人員編製,很多必須的費用仍然無法省卻,這一點即使寧采臣這麽耿直的大臣也無話可說。要知道,在傳統皇權社會當中,皇帝的言行舉止不僅是代表他個人的威儀,而是整個國家的體麵所在,現在陳涼是作為國家的法人代表去跟神祇們打交道,即使他願意吃糠咽菜,大臣們多少也得照顧到國家的臉麵哪!

除了個別蹩腳的演技派皇帝會穿著打補丁的龍袍,向百姓顯示自己節儉,實則內裏貪鄙無度之外,從來沒聽說哪位皇帝靠省吃儉用來替國家減輕負擔的。

常言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其實也用不著上位者做作地與民同甘共苦,相對於一門心思帶領大家憶苦思甜的領導者,多數看重實務的人還是願意跟隨一位自己吃肉,還能分給大夥喝口湯的偉大領袖。

對於經營國家這一碼事來說,個人品行的好壞如何,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問題。

像是那位著名的千古一帝唐太宗李世民,他為了皇帝寶座,可說是弑兄殺弟逼父退位,連帶著還把什麽自家的親嫂子和親弟媳什麽的都弄進後宮裏,沒事玩一玩畫麵一黑的禁忌遊戲,這一碼事擱在後世足以拍出一百集以上的未亡人係列連續劇,真乃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典範大作啊!李二同學這檔子破事幹得比隋煬帝還來得誇張,單從個人品德來說,李世民比楊廣更下作。然而,後人的評價如何呢?楊二和李二這兩位皇帝,分別成了中國曆史上一代昏君和一代明君的標準代言人,差別就在於他們是否經營好了國家。

一言以蔽之,為公者無私德。皇帝在私下幹過些什麽,老百姓除非是覺得無聊的時候拿出來當八卦解讀一下,平常時候甚至都懶得仔細研究這些內幕消息是否準確。

天下間沒人比老百姓更看重現實利益的了,凡是能讓他們吃飽穿暖,小日子過得舒坦的,那就是明君聖主堯舜重生,務必要歌功頌德。反之,禍害得大夥挨凍受餓朝不保夕的,甭問,那是*民賊死不足惜,屬於應該拖出去槍斃五分鍾的禍害。但凡碰見這種混蛋領導,即便手裏連把菜刀都沒有,大夥揭竿斬木也要幹挺他丫的。

那些在人前總是一副道貌岸然模樣的領導者,關起門來幹點什麽腰部以下,變成文字版發出來滿屏幕都是小**的勾當,老百姓才沒那個閑心去管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40
045 坑爹
“托陛下鴻福,諸事操辦順遂,如無意外,月初當可啟程。”

為了籌備封禪大殿,奔走忙碌數月,麵容稍嫌憔悴的寧采臣向身在上林苑中抽空射獵的陳涼匯報工作。

凡是最高領導親自抓的項目一定是進展神速,什麽神五、神六那都弱爆了。地方州郡的那些土鱉官吏,在正常情況下,他們一輩子隻有在授官的時候才能朝見一次皇帝,而且是連頭都不敢抬的那種畢恭畢敬,大概連皇帝本人長啥模樣都隻能靠猜的,地方官對這件能在最高領導麵前出彩的工作自是熱情得無比。短短的幾個月功夫,籌備工作便已就緒,隻等陳涼起駕前往驗收這項天字號工程的質量。

聞聲,陳涼放下手中的強弓,從侍從端著的托盤中抓起一塊絲帕擦了擦手,說道:

“嗯,朕的書信送到了嗎?”

“回稟陛下,已送達九峰鎮山神廟,這是廟祝的回執。”

沒有驗看回執,陳涼直接點頭說道:

“那好,定在初五啟程,寧愛卿意下如何?”

寧采臣不是個諍臣,當然他也不是個佞臣,皇帝業已拍板敲定的事情,沒有太過硬的理由,寧采臣不會效法那些清流諫官,為博取一己聲名,為了反對而反對,他當即回答說道:

“一切皆由陛下定奪。”

“嗯,那便吩咐下去,照此辦理吧!”

寧采臣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上林苑行宮空曠的大殿中又隻剩下柱子的陰影投在地上,陳涼呆呆地望著拉長的影子隨太陽運動而緩慢偏移,一副神遊天外地架勢。

見此情景,那些在兵荒馬亂的恐怖歲月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熬到鹹陽宮有了新主人,被召回伺候皇帝的宦官們,目前他們還猜不透陳涼的脾氣秉性,左右隨侍全都默不作聲,唯恐自己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觸怒了這位新科大漢天子。

過了好一會,陳涼忽然抬手揉著眼睛,似乎在掩飾著什麽。這時,他聲音低微至不可聞地說道:

“林大哥,這就是你說的孤家寡人吧!咱們真的漸行漸遠了嗎?”

.............................................................

天柱峰舊山神廟

“敖兄,好生清閑哪!”

敖平倚坐在石桌上炭火正旺的紅泥小火爐之側,鼻端嗅著一壺百年陳釀正在被溫熱散溢出濃鬱的桂花香氣,手中還握著一卷《抱樸子》。若非林旭曉得這位仁兄這輩子寡人之疾難改,性喜漁色而不好讀書,準保會把刻意擺譜的敖平當成文人雅士看待。

聞聽此言,敖平哈哈大笑起來,擺手說道:

“笑談!笑談!敖某得給林兄道賀呀!”

林旭不明所以地反問說道:

“道賀?何來道賀?”

神祇金身損毀,為了重塑這件有用的道具,林旭這段日子一直泡在靜室閉關,消息滯後也是情有可原的。

見了林旭一臉莫名其妙,敖平也就不再賣關子,笑嘻嘻地說道:

“陳涼那小子坐穩了江山,頭一樁大事便是前來封禪霍山,此事不該賀喜林兄嗎?”

聞聲,林旭臉上不見喜色,反倒沉默不語,在敖平的催促下,他緩緩說道:

“唉,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敖兄,這件事高興得未免太早了。”

“噢,陳涼那小子不至於對你不利吧!”

滿腹心事的林旭勉強擠出些笑容,說道:

“對我不利,那倒也不至於,劃清界線在所難免哪!”

聽了這話,敖平恍然大悟,略帶同情地拍了拍林旭的肩頭,說道:

“說得也是,人道阿賴耶不好惹,我輩與帝王走得太近,遲早雙方都要倒大黴,早些說清楚也好。”

談話到了此時,林旭隻剩下一臉的無奈笑容,因為敖平告訴他,隨同陳涼前來封禪南嶽霍山的一行人馬,距離抵達九峰鎮大概隻有兩天路程了。幸虧這一次林旭出關十分及時,要不就隻能半路喚醒他接待來賓。

出現在林旭麵前的敖平不是祂留守山神廟的那具分身,而是正牌的神祇金身,對於敖平不請自來的用意,林旭有所覺察,開口說道:

“嗯,說說吧!敖兄這一趟專程到我霍山來,想來是有什麽正經事商議,我猜得沒錯吧!”

故作驚訝地大叫了一聲,敖平搖頭晃腦地說道:

“哎呀,這個你也猜到啦!實不相瞞,敖某有一事相求。”

見狀,林旭哈哈大笑起來,全無風度地拍著自家的大腿說道:

“敖兄該不是見了蕭兄娶回美嬌娥,你也打算效仿一下吧!”

“哎,你又取笑我!”

聞聲,林旭強忍著笑意,說道:

“好,那敖兄說說看,今次所為何來?”

敖平麵色陰鬱得像是暴風雪來臨前夜的天空,壓低聲音說道:

“我懷疑東海龍王與異族神祇勾結。”

“啊!竟有此等事??”

聞聽此言,林旭隻覺得頭皮一陣發炸,不由自主地從石凳上一下蹦了起來。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四海龍族是華夏神係在這一方天地最大的一股力量,雖說龍族除了如敖平等少數激進份子之外,大多與地祇們若即若離,很少參與集體活動,不過祂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潛在敵人的威脅和恫嚇。倘若確如敖平所言,東海龍王這樣的高層人物都與異族神祇扯上不清不楚的幹係,那就等同於這個世界的門戶大開,華夏神祇勢必首尾不能相顧,這樣的危機豈能等閑視之?

稍稍冷靜了一下,很快林旭心中的疑惑占了上風,他追問說道:

“不對吧!敖兄,照你的說法,可有真憑實據?”

聽了這話,似乎早就料到林旭有此一問的敖平從袖子裏摸出一封信箋,遞過來說道:

“這是敖某堂兄送來的一封信。”

展開信紙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林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輕笑說道:

“呼!還好,沒我想的那麽糟,勾結須佐之男算不得大錯。”

一聽林旭如此說法,敖平不由得大叫起來,說道:

“林兄豈可如此說法,不算大錯?莫非這隻是無關痛癢的小事一樁嗎?”

林旭一邊思索,一邊緩緩說道:

“須佐之男已與我方達成協議,從情理上來講,祂的確不算敵對神祇了。”

聞聲,敖平反駁說道:

“林兄,你也說那隻是從情理而論,如此生死攸關的大事豈可兒戲?”

這時候,林旭眯起眼睛望著敖平,好像打算從祂的眼神中找到什麽東西。果不其然,在林旭灼灼目光逼視下,敖平移開視線不敢再與他對視下去。

見此情景,林旭無奈地歎息一聲,說道:

“敖兄,這般賣力替旁人說項,你該不會是收受了什麽好處吧?”

試問一聲,何等樣的人物才會被公認為紈絝子弟?那當然是學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主,如此才夠資格享受這種讚譽。推想而知,身為一名紈絝子弟,達不到酒色財氣五毒俱全的境界,抑或是當街喊兩嗓子“我爸是李剛”,引來*的群眾集體圍觀的話,下次見了別的紈絝,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哪怕近年來敖平跟著林旭等盟友廝混在一塊,祂身上層出不窮的臭毛病已然改掉了多半,但這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如今,敖平身上的毛病跟自己從前比起來那是少得多了,要是跟旁人橫向比較一下……唉,算了,這事還是別比了,一早就注定了是穩輸無贏的賭局。

當麵被林旭一語道破了那點小心思,敖平脹.紅了老臉說道:

“哎,林兄,肯不肯幫忙,你直言便是,何必東拉西扯呢?”

聞聽此言,林旭的笑容多少有點奸詐的意味,說道:

“幫,這忙是要幫的,不過不能白幫喲!”

本已不飽期望的敖平一聽林旭如此說,登時興奮起來,說道:

“哦,那是自然,不能讓林兄白幹,金銀珠玉財帛女子……”

敖平一番話才講到一半就被林旭打斷,隻見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敖平,說道:

“敖兄,別急著許願,我還沒說要什麽酬勞呢!”

聞聲,敖平禁不住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祂一想起林旭的奸商素質,頓時有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錯覺。喘息了片刻,敖平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這……莫非林兄有什麽特別要求?”

林旭挺直腰杆,正色說道:

“曆經連番血戰,各家聯盟成員麾下的陰兵鬼卒補充皆有損耗,目下補充起來也很困難。既然四海龍族在大難臨頭之時還不肯出力襄助,我看那就勞煩祂們出一出血吧!”

聞聽此言,頭上冷汗直流的敖平剛開始還以為林旭要大開殺戒,等祂仔細思量一下,覺得是自己會錯了意。不管怎麽說,林旭也不至於殘暴到要在東海搞一場大屠殺,適才他的說法該是別有所指。

敖平猜得一點沒錯,林旭很快就自行揭開謎底,說道:

“龍族子弟身嬌肉貴,想必你也下不了手,東海的蝦兵蟹將數以千百萬計,這些資源倒是可堪一用。”

一邊繼續擦著冷汗,敖平一邊訕笑說道:

“那些蝦兵蟹將一離開水就都成了軟腳蝦,拉上了戰場也不派不上什麽用場啊!”

冷笑兩聲,林旭聲音陰惻惻地說道:

“活的當然不行,死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說是吧!敖兄?”

林旭並非危言聳聽,華夏地祇聯盟連續三次征伐天堂山且不說,在此期間祂們還發動了針對東瀛島國的討伐戰爭。

仗著神力恢複的作弊器,雖說地祇們本身沒遭受多大損失,祂們麾下的陰兵鬼卒就難免陣亡頗多了。這些陰兵鬼卒一旦形骸損毀,遭到禁錮的三魂七魄即刻裂解,在一瞬間釋放出的強勁靈能會直通六道輪回,所以無法再次複活。轉化陰兵鬼卒又不是隨便什麽陰魂都可以湊合著來用,隨著中原地區的戰事逐漸消歇,天下太平的曙光隱現,即便是收納了討伐鐵勒和高車兩部戰死的興漢軍軍魂,對於補償曆次征戰留下的空缺來說,依然是杯水車薪哪!

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自覺把脖子伸出來給人下刀的敖平,此刻已是汗出如漿。祂抬起袖子擦拭著汗珠,支吾地說道:

“呃,這個嘛!且容我思量。”

聞聲,林旭笑容淡定,說道:

“敖兄不必急於答複,記得跟你那位堂兄說明白,我的要求就這麽簡單,願意接受與否,請祂善自斟酌。”

目送著敖平拱手告辭後,腳步如風急吼吼地去跟密謀同夥通風報信,林旭單手摸著下頜,另一隻手端起茶碗,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陳涼,你小子手腳得麻利點啊!我不能等你太久啊!”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41
046 夜談
一字排開的車馬隊列旌旗招展,浩浩蕩蕩的隊伍宛若一條巨龍沿著山間新鋪設的石板路蜿蜒前行,各色輕重車輛居中,雄赳赳氣昂昂的騎兵馬隊分列道路兩側拱衛。

在這支車隊的中部,一柄明黃色大傘之下,緩緩行進的一輛車輦前方駕著八匹神駿的良駒,馬兒個頂個是膘肥體壯毛色光鮮。識得相馬的內行一望即知,這些戰馬無不是千裏馬級別的河曲良驥。勞動寶馬駕車,真乃是暴殄天物之舉,即使外行人也看得出,這種買豆漿喝一碗倒一碗的豪奢派頭非大富大貴者不能享有。當今天下戰亂仍未平息,戰馬是帝國朝廷嚴格管控的資源,軍中尚且有不馬匹敷使用之歎,尋常人物根本擺不起這個譜啊!

“恭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幾名侍從的協助下,身穿冕服行動頗為不便的陳涼從車上走了下來,他衝著前來接駕的臣僚們揮手示意說道:

“卿等免禮平身。”

“謝陛下!”

隨行封禪的文武百官分列在兩翼,陳涼獨自緩步前行,負責主持封禪大典的寧采臣迎了上前來,說道:

“啟奏陛下,由此向前十五裏便是九峰鎮。”

聞聲,陳涼點點頭,說道:

“嗯,吩咐下去,這段路程毋須車輦,朕要步行前往山神廟。”

寧采臣遲疑了一下,低聲勸諫說道:

“陛下,此舉……是否不合規製?”

聞聽此言,陳涼狡黠地一笑,語氣戲謔說道:

“禦史大夫,本朝乃是新創,何來那麽多陳芝麻爛穀子的臭規矩?”

開國之君總是享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一般來說也不會有大臣套用祖製和規矩之類的借口來販賣自己的私貨。舉凡在群雄爭霸中脫穎而出的大贏家,才幹人品怎麽樣不好說,但必定是心誌果決,不會輕易動搖的鐵腕人物。現下,陳涼還隻能說是稍微固執了一點,這一點點出格放在帝王們身上還真算不上離經叛道呢!

領會到陳涼的心思,寧采臣當即會意地一笑,躬身說道:

“是,微臣也以為,那些前朝陋規就此廢除也是無妨。”

常人步行十五裏路,大概需要一個時辰左右,陳涼為了表示封禪祭祀的誠意,舉手投足都得符合帝王規範。雖說沒有達到狂信徒們五步一磕頭朝拜那麽誇張,這段路程卻也因此拉長了時間。

待得來到九峰鎮山神廟門口,望見前方的景物,陳涼大吃一驚,說道:

“嘶,這好像……”

寧采臣早些年就來過這裏,熟諳地向陳涼介紹說道:

“啟奏陛下,此處是供信眾朝拜瞻禮之所,尊神並未在此駐蹕。”

看著這片黃澄澄琉璃瓦覆蓋下的浩瀚建築群,陳涼禁不住心旌神搖,九峰鎮山神廟可比久經戰亂,其後又被林旭和虎妖霍山君暴力摧殘過的鹹陽宮殿富麗堂皇多了。饒是窮苦人出身,陳涼此刻也難免生出了這一趟封禪回去,務必得好好修葺一下自家破爛宮殿的奢侈念頭。

“原來如此,諸位愛卿,汝等隨朕一同前往進香。”

提前得到了大漢天子即將駕臨的消息,山神廟的廟祝們集體跪在門口迎駕。遠遠地望見龍行虎步而來的陳涼,這些最善於分辨人物身份的職業神棍們齊聲念白說道:

“草民等,恭迎聖駕蒞臨!”

聞聲,陳涼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擺手說道:

“爾等平身!此乃神明所在,陳某雖是天子,焉能在此妄自尊大。”

“草民等叩謝陛下!”

穿過廣場來到山神廟正殿的門口,陳涼停住腳步,他似乎若有所思地左顧右盼,負手說道:

“汝等盡皆退下,朕要在此獨處片刻。”

天子一言,非同兒戲。盡管大臣們覺得陳涼這樣作法有些古怪,沒人想試試他的脾氣,公卿們齊聲說道:

“臣等遵旨!”

大殿門前擁擠的人群散去後,陳涼跨入大殿,此時在他的身後,一扇扇大門被輕輕關閉起來,旋即,整個大殿顯得空曠幽深。

駐足於靠近門口的位置,陳涼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著前方神位之上,頂盔貫甲周身金光閃耀的山神塑像,不由得陷入了悠長的回憶之中。

封禪的一行人馬千裏迢迢,由關中鹹陽來到霍山深處的九峰鎮,抵達的當夜,陳涼下榻於山神廟內。這地方寬敞得嚇死人,別說他的那一票隨行人員,即使滿朝公卿大臣全都跟來也容納得下。隨著一陣晚風悄然吹動窗簾,燭影微微晃動過後,久違的林旭出現在了做好準備的陳涼麵前。

這次剛一碰頭,林旭便歎息著說道:

“陳兄弟,別來無恙啊!”

“林大哥,俺還以為得到了天柱峰下,你才會現身呢!”

聞聲,林旭嗬嗬一笑,說道:

“說得沒錯,本該是這樣的,不過現在這場合也不錯,隻有你跟我在場,適合聊一些不方便被外人知道的事情。”

這時,陳涼嚴肅起來,追問說道:

“林大哥,究竟有何機密之事,非要如此隱秘相見?”

在自家地頭還得搞得跟做賊似的,林旭怕得不是別人聽了去,而是人道阿賴耶的監控。各種瞞天過海的手段,按說他也會不少,但是施展起來畢竟太麻煩了,不如選在夜深人靜之時,法不傳六耳的情境之下比較方便一點。

知道身為凡人的陳涼永遠也理解不了,高不可攀的人道阿賴耶具體是個概念,林旭也懶得跟他解釋這種專業性太強的話題,轉而平鋪直述地說道:

“圖謀染指這世界的異族神祇數量甚多,我們華夏地祇已結成聯盟,欲與外敵誓死周旋。而今,最強的一股外敵,祂們的名頭喚作克蘇魯神係,隨時可能殺過來。”

一聽這話,陳涼眨了眨眼,不明就裏地反問說道:

“那需要俺做什麽?”

“這是神祇爭鬥之事,左右你也插不上手。今次我特地親身前來,隻為了提醒你一聲。克蘇魯神係那幫家夥素來生冷不忌,屠戮凡人什麽的好似家常便飯,你得有個準備。”

聞聽此言,陳涼驚駭不已,不得不承認他還是生平第一次聽說,神祇竟然會屠戮凡人,下意識地說道:

“什麽?竟有此等事?”

隻有林旭和陳涼對視無言,大殿中的氣氛壓抑得叫人喘不過氣來。俗話說的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黃鼠狼專咬病鴨子。起先還覺得自己的前途曙光乍現,形勢一片大好的陳涼,仔細聽罷了林旭的當前情勢介紹,登時如寒冬臘月天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本來留存的那點喜悅之情早就不翼而飛了,殘留下來的唯有一絲苦澀難言的滋味。

對視沉默了許久,心情糟糕透頂的陳涼有氣無力地擺手說道:

“林大哥,要是沒旁的事,那俺就先去睡覺了。”

見狀,林旭也不知該如何勸解沮喪的陳涼,隻得不著邊際地說道:

“陳兄弟也不必太過憂慮,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無路可走,披荊斬棘也能開一條路出來。陳兄弟,你本是山中獵戶,而今也成了大漢皇帝,我當年不過是小小的山神,今日被尊為‘南嶽霍山昭聖司天王’。這不是誰好心賜予的,而是你我發奮圖強,一朝一夕拚搏得來,隻為敵人勢大就拱手相讓,這樣的結局你會甘心嗎?”

所謂秦失鹿,天下共逐之。在無數的草莽英雄和亂世梟雄包圍之下,毅然決然殺出了一條通向至高王座的血路,無論陳涼是何等卑微的出身,經曆了這個恍如地獄熔爐般的鍛煉過程也足以把一塊廢鐵錘煉成百煉精鋼。

短暫的失聲過後,陳涼的情緒恢複了平靜,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說道:

“俺明白了,除了幹等消息之外,俺還能做啥?”

一聽這話,林旭的笑容中忽然透出了幾分詭秘,慢悠悠地說道:

“在這片大地上徹底拔除十字教的勢力,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把所有信奉異教神祇的胡人清理幹淨。這就是你對我,以及其他華夏神祇的最大支持。”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已決定了千百萬人的生死存亡,在心底油然生出了一絲寒意的同時,陳涼毫不猶豫地點頭應承下來,說道:

“嗯,那這件事就包在俺身上。”

古有明訓:慈不掌兵。凡是在戰場上能取勝的軍事統帥,要過的第一關就是心理素質,學不會把下屬死傷和殺敵多寡當成數字遊戲看待,那就永遠也別指望能成為合格的將領。

陳涼也是從槍林箭雨中拚殺出來的實踐派,什麽時候該仁慈,什麽時候該冷血,他自然心中有數。對於陳涼此刻表現出的堅定立場,林旭非常滿意,當即他投桃報李地說道:

“我會遵照從前的約定,大力推動神人分離之策。西方有句諺語,叫作主的歸於主,皇帝的歸於皇帝。我相信這也是人道和天道期望看到的最終結果,你與我皆是這棋盤上的棋子,雖然所在的位置看起來比其他棋子重要一些,其實照樣還是身不由己呀!”

.............................................................

清涼的晚風吹過天柱峰之巔,隨著一片烏雲遮蔽了月光,天地之間仿佛成了由黑暗統治的世界,唯有山腳下的山神廟依然透出點點燈火。

“林兄,在下來引薦,這位便是某的堂兄敖皓。”

敖平笑嘻嘻地向林旭介紹著這位神秘來客,與祂同來的這位很有梟雄潛質的龍族子弟敖皓,此時態度謙恭有禮地向林旭一欠身,祂抱拳說道:

“久仰林兄大名,初次相見,敖某這廂有禮了。”

審視地上下打量這位預備幹挺自家老爹,然後爭上位的龍太子敖皓,林旭頷首說道:

“哦,足下太客氣了,這裏沒有閑雜人等也不必兜圈子,咱們直奔正題如何?東海老龍王意欲何為,林某沒興趣知道,若是足下欲得林某助力,那就得拿出點誠意來。想必敖兄已經把我的意思跟你講過了,未知足下是否已經考慮清楚?”

這位由真龍所化,外貌看上去劍眉星目容貌俊朗,氣度雍容的年輕男子露出了一個極富親和力的和煦笑容,祂接口說道:

“抵禦外辱乃我輩義不容辭之責,縱為此有所犧牲亦不可免。林兄的難處,在下皆已知曉,不才願盡綿薄之力相助林兄成就一番大業。”

出於自身曾經的職業習慣,林旭向來很欽佩那些睜著眼睛說瞎話,不帶磕巴的主。想要騙別人容易的,連自己也一塊騙了,從而臻至自欺欺人的無上境界,發自內心地堅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壞事,其實都是為了實現愛與正義的終極目標,實在是常人高不可攀的標準哪!

聞聽此言,林旭讚賞地瞥了敖皓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

“如此說來,那你我也不必多言,不妨簽了這份誓書,從此白紙黑字永無爭議。”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42
047 應變
諸如篡權奪位之類有益身心健康的極限運動,委實不是等閑之輩可以挑戰的高難度項目,手狠心黑隻是基本素質,六親不認才算勉強及格。

這位貌似敦厚的敖皓既是有心人,當然也不會在乎用尚未到手的利益來交換現階段意義重大的一份助力。說起龍宮中那些蝦兵蟹將,活著的時候也隻是炮灰角色,死不死又跟祂龍太子有毛關係?

敖皓麵帶笑容接過了林旭的誓書,逐字逐句仔細看罷,方才頷首說道:

“林兄此議甚善,在下求之不得。”

四海龍族自成一體,外部勢力很難插手其中,上至天庭,下至陰曹都管不到祂們的閑事,據說之所以如此固步自封,乃是沿襲自上古時期龍族享有的特權。林旭不敢奢望換了個東海龍王,家大業大的龍族就會對華夏神祇的公共事務一下子變得熱心起來,他是抱著此事成固可喜,敗也算不得損失的無聊心思,大不了當作跟敖平一道攪渾水罷了。

對於眼前的亂臣賊子勾當樂見其成的林旭,點火焚化誓書之後,他麵帶微笑說道:

“若是令尊不幸抱恙,又或是不幸身故,在下都會一力促成聯盟成員對尊駕的認可。”

“嗬嗬嗬嗬,那在下便要多謝林天王的成全了。”

不惜與外人密謀策劃也要推翻自己的親生老爹,甭管內情和動機如何,這般狠角色也不可能是個窩囊廢,提前賣個空頭人情對林旭來說是惠而不費之舉呀!

雖說這件事傳揚出去很不光明正大,既然當事者敖皓猶自侃侃而談麵不改色,林旭身為局外人更不會有什麽心理負擔。坦白地講,他對四海龍族表現出的消極態度很不滿意。要不是考慮到大敵當前,克蘇魯神係的行蹤詭秘,時常搞得林旭急吼吼地四處救火,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時間去跟龍族理論一番,按他的性子一早就打上門去興師問罪了,不要說隻是落井下石,林旭絲毫心理壓力都沒有。

“嗬嗬嗬嗬,不勞遠送,請留步。”

在山神廟門口與敖皓拱手道別,林旭一把拉住準備離開的敖平,開口說道:

“敖兄,東瀛那邊還沒線索?”

一肚子陰謀詭計的敖平這當口哪有心思探討東瀛的事情,隨口敷衍說道:

“啊!龍兄和章水君正不錯眼珠地盯著那邊,那天照始終未曾現身,誰也沒轍啊!”

聞聲,林旭想了想,說道:

“不著急,拖延時間對咱們有利,陳涼掃平十字軍尚需時日,克蘇魯神係暫且按兵不動反而是個好消息。我隻怕祂們是在故意製造假相麻痹咱們,那樣可就……”

一談起預感這路貨,在通常情況下,往往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要說最經典的例證,恐怕莫過於地球上的球王貝利,那是三十年如一日的烏鴉嘴,他誇了誰,誰就準定倒黴,可謂是到了出神入化的無上境界。當林旭心中隱約浮現了不祥預感之際,果然很快就應驗了,老冤家克蘇魯神係方麵有所異動。

............................................................

一望無垠的蔚藍色海水波瀾不驚,水麵倒映著一座座孤峰傲立的蒼翠海島,宛若傳說中的海外仙山一般。

這片位於東瀛列島東南部的島礁景色雖佳,對於人類來說卻毫無用處,由於缺乏淡水,島上沒有固定居民。隻有途經這片海域的漁船偶爾登岸采挖紫蘇之類的野菜,用來調劑航行中過於單調的飲食結構。

“這是錨定地域,傳送門之日,我方大軍即可全麵推進。”

這樣一句陰陽怪氣的話聽在天照耳中,使得祂滿心不是滋味,天照姣好的麵容浮現一絲陰霾,說道:

“奈亞魯法特,別忘記約定,這些島嶼是屬於我們東瀛神係的,現在不過是借給你們用一用。”

這一次以黑法老形象登場,奈亞魯法特聞聲一笑,說道:

“請你放心,比起西邊富饒的大陸,這片貧瘠的島嶼微不足道,留給你們也沒關係的。”

雖然自己的地盤遭到貶低令人覺得不快,天照曉得克蘇魯神係的厲害,此刻祂也唯有隱忍下來,說道:

“哼,你最好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平心而論,克蘇魯神係的行動非常隱秘,行事也足夠謹慎,完全符合打槍地不要,悄悄地進村的標準。然而,祂們這一遭好死不死,剛好撞在了槍口上,隻能自家哀歎時運不濟了。

在前不久,為了追查神出鬼沒的克蘇魯神係,華夏地祇集體商議後,特地委派了龍石耳跟章渝兩位地祇常駐東瀛列島,負責監視東瀛神祇的活動情況,祂們肩負唯一使命是通過詳盡細致的調查,綜合分析出天照的下一步行動計劃,繼而弄清楚克蘇魯神係的企圖何在。這一招歪打正著,當天照調遣人馬為克蘇魯神係侵入這一方天地提供便利之時,行蹤便再也無法保持隱匿,祂們的密謀曝光了。

尾隨著天照召集來的天津神,龍石耳遠遠望著在島嶼上忙碌的景象,祂的麵色透出了幾分鐵青,當即返身跟六神無主嘴唇哆嗦的章渝說道:

“章兄,你火速折返霍山告知林兄此事。這些異族神祇圖謀甚大,請他盡快召集盟友前來,不可拖延時日!”

聞聽此言,章渝回過神來,這家夥膽小如鼠還沒到不要臉的地步,低聲說道:

“那我走了,龍兄你怎麽辦?”

苦笑著搖了搖頭,龍石耳回答說道:

“放心,我自有脫身之策。”

老好人龍石耳心腸不錯,祂急吼吼催促章渝跑回本土給林旭送信,祂自己卻要留在這邊,其實原因很簡單,祂們倆行事再小心也免不了被察覺。

意識到附近存在著窺探的耳目,克蘇魯神係的成員們便不動聲色地布下一張天羅地網,瞧著祂們拉出的這副架勢,那分明打算將兩位華夏地祇一網成擒。洪澤水君章渝手底下的那兩把刷子,在華夏地祇當中人盡皆知不中用,壓根上不得台麵,不過作為水君,章渝的水遁速度還是達標的。龍石耳雖也不擅爭鬥,祂多少還能扛一下,好歹比章渝這種送菜上門的貨強多了。明知如此,留下章渝在此純屬是買一送一的賠錢買賣,不如突出去一個算一個,終歸是賺了。

搖身一變,幻化出兵刃鎧甲主動迎上前去,龍石耳大喝道:

“爾等鼠輩,膽敢屢犯我華夏疆域,今日龍某必與爾等分個高下!”

“轟——”

從背後傳來的一聲霹靂巨響震撼天地,正駕起水遁從海中向西竄逃章渝也忍不住轉頭張望。這時候,隻見一根血紅色光柱由島嶼上空緩緩升騰,頂天立地的一根光柱堪稱壯麗輝煌的絕景。此情此景落在章渝眼裏,卻也隻能叫祂驚懼不已,自知無能為力的章渝此刻唯有死命地催動遁光朝西奔去。

“噗通”一聲落在天柱峰山神廟門口,麵無人色的章渝一把推開了前來迎賓的內務府大總管米龍,腳步踉蹌著往裏麵狂奔。

不是章渝不想直接駕遁光進去山神廟,快點見到林旭,山神廟這片建築群自身附帶的禁製是很強力的,外人直接用遁術無法進入,若不想撞得滿頭包,最好學會客氣點走正門。

一路小跑來到林旭慣常喝茶的庭院,章渝隔著老遠一段路便已如喪考妣般哀叫了起來,說道:

“林天王,大事不妙啊!”

正在修剪花木的林旭聞聲止住動作,他轉身看著麵無血色的章渝,說道:

“東瀛能出什麽大事……不會是克蘇魯那幫雜碎來了吧!”

涕淚橫流的章渝這當口好似見了親人,祂拉著林旭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說道:

“正是,章某親眼見祂們出來了,龍兄為了讓我出來報信留下斷後,如今恐已遭了毒手……”

沒料到自己會在不經意間一語成讖,林旭不由得悲從中來,心中憤恨地暗道:“尼瑪!賊老天,老子念叨好事的時候,為啥沒見你應驗得這麽幹脆?”

事已至此,再要自怨自艾也屬無益,強自振奮一下精神,林旭轉念間又一想,馬上吩咐跟著章渝後腳而來的米龍說道:

“快,速速點起烽火!”

原本設計用途狹窄的封神台被好學不倦的林旭開發出了新功能,這個特異現象最初是前往衡山上任的兒子林離發現的,他在衡山發覺自家老爹每次點燃祭天的燔柴,閃耀的火光和煙柱遠在數千裏之外都能瞧見投影。這件事情林離本是當作一樁奇聞軼事講的,林旭卻從中發現了閃光點。在這個通訊手段落伍的時代,即使有神術協助,想要大範圍即時傳訊同樣很困難的,尤其是在緊急情況下,耽擱一分一秒都令人恨得咬牙切齒。

盡管早前時候林旭開發了互聯網技術,並且部分開放民用,不過這玩意功能實在太逆天了,膽大如林旭也吃不準全麵放開功能限製的話,天道和人道到底會做何感想。

如果說互聯網通訊僅限於神祇使用,引入這門技術後果也難以預料,天道可是很喜歡防微杜漸的,這這方麵林旭可是摸不準天道的脈門。何況,根據曆史經驗來看,凡是拔苗助長的計劃,最終結局似乎都很不妙,所以這種最便捷的通訊手段隻能被束之高閣。經過林旭數次試驗,確定烽火通訊效果可靠,隨後他向盟友們推介了這個最新的通告方法。

林旭與一眾地祇約定,參與會盟的成員,無論身在何方,隻要望見了霍山方向有三道煙柱同時升起,那就是紅色警戒級別的集合令,務必放下手頭的事務以最快速度點齊人馬殺過來點卯。

眼看著霍山方向三道烽火衝天而起,最先抵達天柱峰的班瑪劈頭蓋臉地問道:

“林兄,何事如此急迫?”

聞聲,林旭也沒辦法一兩句話說清楚,他示意班瑪先進去大殿,說道:

“唉,班兄請進,且等大家到齊了再說。”

散布在中原各地的地祇們很容易看到烽火形成的投影,多半時間都窩在水府中的龍君們不見天日,那就隻好辛苦敖平透過龍族的內部渠道通知下去。

幹完了自己份內之事,大江龍君敖平來得很快,祂同樣表現得急不可耐,等不及坐在椅子上,敖平便拉扯著林旭的袖子追問起來,說道:

“快,說說出什麽事?”

見狀,林旭也沒隱瞞實情,低聲說道:

“克蘇魯神係現身東瀛,龍兄與祂們交手,勉強讓章水君突圍出來報信。”

一聽這話,敖平氣得吹胡子瞪眼,恨恨地拍著桌案,大叫道:

“那還等什麽,點起人馬殺過去不就是了?”

聞聲,林旭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那也得等大家到齊了再說,若是咱們三五成群地過去,那不是平白地送上門找不自在嗎?”

聽了這話,敖平張口結舌地愣了一下,跟著祂明白了林旭的意思,克蘇魯神係這次肯定來者不善,再用添油戰術等於送死,為今之計,隻能是湊齊重兵集團壓過去,這樣才有幾分勝算。

等到敖平想通了這一節,隨即祂垂頭喪氣地說道:

“唉,晦氣!老子還得在這等著,尚不知龍兄祂能否堅持到那時……”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43
048 神遊
計時的滴漏滴答作響,時間在一分一秒地無情流逝,陸續收到烽火告急消息的地祇們,這時候也差不多到齊了。見狀,身為盟主的敖平終於調整好了心態,刻意作出一副意氣風發地模樣,懸浮在半空中說道:

“諸君,克蘇魯神係那些藏頭露尾的無膽鼠輩圖謀對華夏不利,諸位以為該當如何處置?”

平素一貫軟骨頭的章渝這回是很難得地硬氣起來,第一個帶頭響應說道:

“龍兄還陷在東瀛,焉能置之不理?”

抱著趁熱帶鐵的心思,林旭也幫腔說道:

“章水君說得極是,大難當前,我輩唯有團結一心才能渡過難關,斷不可棄龍兄於敵手!”

在這一方天地,克蘇魯神係可謂臭名昭著,地祇們幾乎每個都有親朋故舊死在三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之中。即使有個別地祇膽怯畏敵,瞧著眼下這一派群情激奮的架勢也不敢說出來,出兵迎敵的動議迅速得到了全票通過。

與林旭交換一下眼色,敖平振臂高呼說道:

“既然諸君讚同,本盟主宣布,即日揮師討伐異族神祇。凡奮勇爭先者,必重賞之,怯懦畏敵者,必嚴懲之。出發!”

天道對不屬於自身體係的神祇有著本能的排斥反應,隻要發現了入侵者就會自動驅逐,驅逐不成就強行滅殺,一次不行那就兩次。當然了,僅憑天道自行其是,其缺點也不小,最大的毛病是時效性太差。平均每一次常規清掃要間隔一年半左右,全麵查殺則是以百年時間為單位計算。簡而言之,除了清理異物的間隔時間在人類看來長了點,天道還是挺負責任的。正如人體會隨時消滅外來侵入的微生物和自身報廢的細胞,以及出現癌變的自身組織,天道對付外來異物的時候也從不手軟。

關鍵是天道全無靈智可言,最多算是有一點懵懂本能的防禦體係,如果用點心還是能找到漏洞以資利用。

損失了大樹樁子奧陀這個得力內應之後,克蘇魯神係自然不會善罷甘休,祂們轉而借助於東瀛神係的天照之手,透過祂的掩護在這個世界內部構築傳送門,從而規避天道對外來者的打擊。不用多說,傳送門竣工之時,克蘇魯神係的大軍便會如洪水開閘般傾瀉而下勢不可擋。屆時,無論這場戰爭的勝負結果如何,這一方天地的生靈都難免一場浩劫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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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共一色,點點白雲倒映在這片藍天碧海之間,娟秀若畫卷的景致可稱天上人間。隻可惜,如斯美景,觀眾們卻無心賞析,祂們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關注。

“又是你呀!大尤,你這家夥的確很頑固啊!死了轉世還要再來,你是鐵了心要跟華夏神係走到底嗎?別忘了,就算火焰君王接納你,祂們也始終跟你也不是同路人。”

在氣勢洶洶殺奔而來的華夏神祇之中,一眼便瞧見了林旭的身影,那位遠看像黑人,近看像白人的奈亞魯法特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說出了一段令林旭心驚肉跳的話語。奈亞魯法特到底是不是在危言聳聽,林旭心中無數,但他第一眼看到這個長相抽象得讓人止不住胃部痙攣的家夥,腦袋便猶如被一柄巨斧劈下。沒錯,這個場景似曾相似,也許是來自於那位隕落的前任霍山神所留存記憶?抑或是林旭自己的記憶?

這時,視線掃過被黑色繩索牢牢捆縛於礁岩之上,生死不明的龍石耳,林旭冷冷地說道:

“我不懂你說什麽,但再不放開祂,今日你就死定了。識相的話,立即滾出這一方天地,否則你們隻有死路一條。”

姿態堪稱優雅典範的奈亞魯法特,此刻像個喜歡無病呻吟的文藝青年似的,祂上下打量著林旭,操著怪異的腔調歎息說道:

“真可悲呀!喪家之犬一樣的家夥,隻為得到棲身之所,從流浪的野狗變成忠誠的家犬了嗎?”

聞聽如此冷嘲熱諷的口吻,哪怕林旭不曉得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再也按捺不住火氣。沒什麽心思繼續跟當麵之敵虛與委蛇,林旭拔劍出鞘,語氣隱含怒意地喝道:

“少廢話,看來隻有用劍才能讓你閉上嘴了,受死吧!”

牽一發而動全身!這邊林旭出手的威脅性動作,恰如在火藥庫裏丟下一個煙頭,毫無意外地生出了可怕的連鎖反應。

霎時間,以傳送門所在的這片火山島嶼為中心,外擴到數百裏範圍內的海域,早已蓄勢待發的華夏神祇和克蘇魯神係展開了殊死搏殺。

勁爆轟鳴與閃光此起彼伏,緊接著爆炸聲也相伴而來,直如沉雷般的低沉轟鳴挾帶著五彩火焰直衝霄漢。

千萬別看地祇們平日裏示人的常規形態衣冠楚楚,那不僅是為了滿足人類信徒的心理需求,大多數華夏神祇無論出身是神裔、神民、妖魔,終極形態都是人形,這是約定俗成的一種規範,這種審美取向的來源已經古老到無從考據。若是轉頭再看一眼克蘇魯神係的成員們,那當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門什麽造型都有了。本身就沒有固定形態的特異神祇姑且不論,光是外形近似於冰冷滑膩軟體動物的,像是章魚和烏賊近親的便已不在少數。

此時此刻,麵臨著與華夏神祇的激烈戰事,亟待動員起最強戰力,克蘇魯眾神紛紛現出了各自的真身迎戰。說不得,這一幕怪獸橫行的驚悚場景堪比傳說中的群魔亂舞,又似是沉淪於無法醒轉的噩夢之中。

“長!法相天地!”

照例一馬當先衝在前頭的是孟蜀,三百年前就曾在這些長相詭異的家夥手裏吃過大虧。汲取了過往的經驗教訓,祂罕有地放棄了現出原形吞噬的慣用戰術,選擇在第一時間把神祇金身增大了十數倍。緊隨其後,孟蜀向空揮霍著一柄門板似的雪亮大砍刀,直撲對麵的克蘇魯一眾神祇。不甘落於人後者為數眾多,瞧見孟蜀奮勇當先,其他的華夏神祇也不可能悠閑地在旁邊看戲,立即施展出各自拿手的神通術法,與迎麵而來的克蘇魯眾神戰在了一處。

“著,看某的無量神風!”

“許元帥,待某來助你一臂之力,天鴉火禽出來!”

“咄!九龍取水!”

一時間,五光十色的術法與造型各異的法寶、法器漫天橫飛,攻擊威勢之盛,著實令人歎為觀止,即使趕不上傳說中焚山煮海那個等級的神話戰鬥,大抵也相去不遠了。

華夏神祇們總體實力占優,察覺到異物侵入的天道也開始給予相應的增幅照顧,奈何祂們是在自家地頭開打,行動起來難免躡手躡腳,唯恐一不小心弄碎了自家的壇壇罐罐。雙方交戰的東瀛列島距離中原不近,但這段海路對海嘯波浪來說,充其量是個把時辰就到的路程。一麵跟克蘇魯神係的神祇交手,華夏地祇同時還得仔細留意著平息戰鬥餘波,防止次生災害威脅到中原,如此一來,地祇們舉手投足之間仿如都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束縛行動,這種戴著鐐銬起舞的滋味就甭提多難受了。

若不是在天地之內作戰,天道加持了相當強力的正麵增益狀態給予地祇們,僅是這手足無措的混亂也足夠地祇之中那些不擅爭鬥的成員死上好幾回。

“諸君殺敵為要,切莫投鼠忌器。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哪!”

當下情勢風色不妙,自然不乏明眼人洞悉危機,敖平向四方傳音提點華夏地祇們,祂還有餘力統轄調度人手。從開始就頂在最前頭,與奈亞魯法特廝殺的林旭,這時已是連一絲分神的餘暇都找不出來了。

來源成份駁雜多元的克蘇魯神係內部,身具絕大神通者不在少數,雖說祂們的出身多半是殘兵敗將和投機份子,神通法力卻也不容小覷。奈亞魯法特在數量如此之多的神魔隊伍裏,仍然不失為拔尖的那一小撮精英。單以個人戰力而論,祂未見得有多強悍,可是架不住奈亞魯法特詭計多端善於揣摩人心,與之對敵稍不留神就上了祂的惡當。交手短短數十息時間,林旭便已遭遇了多次險情,要不是他行事謹慎,一不留神栽在這個外貌神似邁克爾.傑克遜的黑白怪人手裏,隻怕都不敢說自己冤枉。

“大尤,回來吧!你始終還是我們當中的一員,為什麽要替華夏神係賣命呢?”

奈亞魯法特的聲音傳到林旭耳中,像是被一條冰冷滑膩的毒蛇盤在身上,他厭惡地冷哼一聲,說道:

“閉嘴,告訴你,老子不是什麽大尤。”

麵上浮現奇詭的笑容,奈亞魯法特像是聽到了特別有趣的笑話,祂表情誇張地比劃說道:

“噢,這樣可不好,看來是你沒有想起從前的事情啊!沒關係的,我來幫你回憶一下。”

“日——”

一陣撕裂空氣的銳利哨音響徹方圓百裏,纖細若發絲的一道白線從奈亞魯法特的眼中猛然射出,瞬間透過林旭周身外放的罡氣和法陣符文,徑直刺入了他的印堂直趨神識海。當即,林旭隻覺眼前一黑,來不及作出其他反應,神智就陷於渾沌狀態了。

等到林旭悠悠然醒轉過來,不遠處一個身高過丈,牛頭人身,左手拿紅葫蘆,右手執一條赭鞭的牛頭人笑眯眯地說道:

“噢,你說要加入我們,這是在說笑吧!”

半夢半醒的林旭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變故,他身不由己地開了口,一個粗豪得聽上去完全不像他的大嗓門說道:

“火焰君王,不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聞聲,牛頭人露出了費解和好笑的複雜表情,搖頭說道:

“唔,凡事總得有個理由吧?”

對於自己所處的環境,林旭生出了一股無力感,現在他什麽也做不了,形同牽線木偶隨著劇本起舞。很快,那個聲音再度從林旭的口中傳出,說道:

“我漂泊了很久,不想再繼續流浪下去。”

聞聽此言,對麵那名魁梧得像一堵牆的牛頭人哈哈大笑起來,走上前來拍了拍“林旭”的肩膀,說道:

“嗯,這個理由聽上去很有趣,那好,你就加入我們烈山氏部族吧!今後有人問起你的來曆……那就跟他們說是你烈山氏族裔就行了,反正你本來跟我族長得也挺像的。”

“好,那從今往後我就是烈山氏的大尤了?”

從自己嘴裏發出與己無關的聲音,感覺麻木的林旭差不多快習慣了,猶如旁觀者一樣冷眼觀察著所發生的一切變故。

這時,那名牛頭人豪邁地大笑說道:

“對,不管誰問起,你都是我烈山氏的一份子。”

突然,林旭發覺自己的視角矮下去半截,隨即嘴唇動了起來,依然是那個剛硬的聲音說道:

“是,某大尤對天盟誓,生生世世絕不背叛,若違此誓……”

對麵的牛頭人彎下腰拉起了下跪的“林旭”,說道:

“哎,何必賭咒發誓,某信得過你。”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7 10:44
049 大願
林旭被迫代入第一人稱視角的畫麵到了此刻,不知為何忽然停頓下來,跟著他眼前的影像開始快速閃動,仿如開動快進按鍵的播放器,一口氣跳過了悠長的歲月。一幅幅疾速飛掠而過的畫麵令人眼花繚亂,最終當時間的快進步伐停止之際,一尊體量宏偉有如山嶽,周身金光閃耀令人不敢直視的巨人在林旭的麵前盤膝而坐。

這時,一個洪鍾般的聲音響起,悠然說道:

“大尤,你當真要許下誓願嗎?生生世世無法解脫,值得嗎?”

到了這當口,摸不清頭腦的林旭照樣是滿腦子的糨糊。不料,一個斬釘截鐵的回答出自於“他”的口中,絕無半點動搖遲疑地說道:

“值得,雖百死不悔!洪荒毀滅,烈山氏族裔流離失所,某不能袖手旁觀。”

聞聲,麵前的大金人微微點了一下頭,似乎是在讚許,說道:

“大善,你意如此,吾願為作見證!”

得到了大金人的認同,林旭聽到從自己的口中發出了鏗鏘有力的一段話語,說道:

“某大尤,願分裂神魂散布於無量世界,誓願救贖烈山氏後裔,非逾三千世界不得超脫……”

稍稍停頓之後,圖像逐漸失真,林旭旋即從這種身不由己的被動狀態下掙脫出來。旋即,恢複了自主意識的他明白了是誰在搞鬼,當然非那位作風詭譎的奈亞魯法特莫屬。

已然被激怒了的林旭雙眼血紅,他盯著在不遠處好整以暇的奈亞魯法特,怒罵道:

“混賬,竟敢暗算我……”

“嗬嗬嗬嗬,大尤,你終於記起來了嗎?”

一腦門子官司的林旭此刻哪有心情跟奈亞魯法特磨牙浪費時間,他直截了當地一擺手,嗬斥說道:

“別叫我大尤,就算大尤是我,我也不是大尤!”

適才的那一段記憶片段不似作偽,至少林旭的直覺告訴他,奈亞魯法特還沒本事把一篇謊話編得這般天衣無縫,多數內容是可信的。既然這樣,那麽事情就大條了。要知道,哪怕是神祇極其龐大的神魂,拆解成無數份進入六道輪回之後,任何一個單獨個體都無法再稱作是原裝,隻有全部個體加起來才能作數,即使記憶完整無缺,的確是不知多少世代之前的大尤,那也不能說大尤就是林旭。

麵對著暴跳如雷的林旭,奈亞魯法特試探著說道:

“老朋友,打個商量,咱們合理分割這個世界,怎麽樣?”

聞聽此言,林旭的神情全無變化,口氣依然冰冷地說道:

“沒得商量,除非我們這些地祇都死絕了,這一方天地隻能屬於華夏神係。”

一聽林旭的回答,奈亞魯法特顯得很委屈,祂扭捏作態地說道:

“噢,我本不願意跟老朋友動手的,你為什麽要逼我,真叫我為難哪!”

眼瞧著對麵的奈亞魯法特在自己麵前展現矯揉造作的拙劣演技,說不得,林旭隻覺一陣惡心。剛剛汲取了某個倒黴前世之身的部分記憶,此刻的他不會不知道,這位善於操.弄心靈的老朋友是何許人也。如果要談起奈亞魯法特聲名狼藉的程度,即使擱在克蘇魯神係內部那也是頂風臭十裏的狠角色,口碑之惡劣可謂鬼憎神厭。簡而言之,無論從祂的嘴裏說出什麽話來,最好你一個字都不要信,信了祂是要倒八輩子黴的。

林旭冷哼一聲,揮劍指向奈亞魯法特說道:

“何必多言,手底下見真章吧!”

話音未落,林旭壓根等不及對方作出回答,撤步向前縱身一躍,七星劍迎風一抖,幻化出了萬千晶瑩勝雪的絢爛劍花,仿如一樹綻放的潔白梨花在春風中輕輕搖曳,清麗中透出了森寒淩厲的殺機。

“你走開,大尤讓我來對付。”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一聲大喝過後,一尊黑鐵塔似的大塊頭擋在了林旭跟奈亞魯法特中間,祂毫無懸念地攔阻住林旭進攻的步伐。通過剛才的一係列交涉表現,克蘇魯神係內部人士不看好奈亞魯法特的嘴皮子功夫能擺平林旭,祂們轉而打算以武力手段了結雙方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見此情景,林旭不怒反喜,不必跟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的奈亞魯法特玩什麽心理戰遊戲,真刀真槍地較量輸贏,難道不值得高興一下嗎?

這時,林旭瞄了一眼正轉身離去的奈亞魯法特,而後他將注意力集中到麵前的對手身上,大喝道:

“來得好,接我一招!”

“咚——”

沉悶的撞擊聲充滿了力量感,對麵這個渾身肌肉墳起,肌膚滿是金屬質感,酷似一尊怒目金剛的大塊頭,絕非徒有其表的樣子貨。

當林旭試探性著揮拳以罡風進擊,這家夥也掄起了拳頭還以顏色,雙方初次碰撞產生的空氣激波,瞬間掃蕩了方圓數裏,其威勢絲毫不遜於一顆小型核彈引爆的聲光效果。

淺嚐即止的林旭察覺到這個新來的對手實力強悍,即使他對自己的身手很自負,要跟這樣的強者采取埋身近戰方式,這種想法也太危險了。既然難以在肉搏戰中占到便宜,林旭立即撤步與這個大塊頭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對這位大塊頭的克蘇魯神祇,林旭一點印象也沒有,不怨他孤陋寡聞,克蘇魯神係內部的組織結構委實是亂了些,外人很難搞清楚真實情況。

從最開始創建階段算起,克蘇魯神係始終不存在諸如什麽宗旨和綱領之類的玩意,當然更談不到核心領導者,除卻臭味相投的成份之外,單純是一個失意者大聯盟的性質。

可想而知,在此前提下,隨時隨地都可能有新成員加入克蘇魯神係,同樣的,隨時隨地也可能會有失意者退出這個鬆散的聯盟組織。那些新來加入者多半是由於所屬的舊神係消亡,祂們喪失了信仰來源,不得已另覓棲身之所。那些離開者則也許是找到了更合意的歸宿,再不然就是幹脆隕落,抑或是陷入沉眠了。

閃身退出一段安全距離,林旭屏息凝神,右手的長劍背負,他的左手則不住結成印契,口中念道:

“巽風動,呼雷召來!咄!”

“嗞嗞嗞嗞……”

隨著林旭念誦的咒文即時奏效,但見他的左手探出,在七星劍的劍身上作勢一抹。隨即,這柄長劍兩側的劍鋒發生變化,浮現起了一圈淡淡的白色電光。若是單從外表粗略來看,激蕩在劍鋒處的白色電芒很像是高速運轉中的油鋸,充滿了一股凶悍殘暴的味道。在熾烈如火舌吞吐的電光邊緣位置,不住躍動的電流忽明忽暗變化,似乎在以此彰顯自身的存在意義,又好似一條毒蛇吐信,透出難以言表的妖異懾人之感。

此情此景,旁人一望即知,林旭手裏的家夥不是好惹的,這要挨上一下,不死也得脫層皮吧!

林旭光POSS就擺了這麽半天,對麵那個克蘇魯神祇塊頭雖大,一點也不缺心眼。祂才不跟林旭搞決鬥式的刀來劍往,趁著林旭這邊還沒鼓搗完事,祂陡然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

“嗷——”

這一聲本應無形的吼聲威能太強,以至於當場便化作了有形的氣浪,恰如一堵牆壁硬生生拍在林旭身上,把他從百米高空砸進了下麵蔚藍色的海水之中。

“噗通——嘩啦啦……”

從遇襲到落入到海水中的一刹那間,林旭本能地弓起了身軀,繃緊猶如一根被壓縮到極限的彈簧。如此誇張的應激反應不是對手聲波攻擊造成的傷害,而是林旭隱然感到一股由背後襲來的惡寒氣息,正是直覺提示才促使他作出如此舉動。這種反應速度可以比作孤身行走在暗夜中的旅人,盡管用肉眼無從感知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的異物,身體卻已能本能地察覺到危險臨近,不知不覺間汗毛倒豎。

“嗚嗚嗚……”

這時候,在幽深漆黑的冰冷深海中,一團流動的灰色膠質液體正在高速向海麵升起。

在這團膠狀物的表麵上,覆蓋著的一層圓粒狀物體,外麵看上去更像是一大勺腐敗的魚子醬。然而,當觀察者拉近距離仔細去看時才會進一步發現,那些所謂的圓形顆粒是一顆顆表情恐怖扭曲的人類頭顱,來的這位正是在克蘇魯神係中凶名昭彰的魔怪海德拉。

神祇獲取信仰的力量分為兩大類,其一是因信而生,其二是因恐懼而生。正常神祇走的多是第一條路線,祂們猶如農夫般兢兢業業地耕耘著自己的土地,精心培植著作物生長,期待著那份豐收在即的喜悅。第二種在神道內部也被視為離經叛道,奉行此類策略的神祇統稱為邪神,特立獨行的祂們甚至不需要固定的信徒,隻要能夠製造出足夠大的恐懼源泉就能獲得祂們想要的願力。

對於智慧生命而言,越是身處在極端恐懼、絕望等等負麵情緒占據心靈的情況下,他們所產生出的願力也就越強烈。

世間最大的恐怖莫過於滅世浩劫,當一方天地行將覆亡之際,不單是智慧生物,所有一切生命都會產生無窮無盡的恐懼感,這正是邪神們收割所希望得到的資源。

當然,滅世是一整套程序,單純以暴力毀滅一個世界,收割效果並不理想,邪神們很早就放棄了這種毫無技術含量可言的粗放收割策略。

正確的行動方案應該是首先放出風聲造勢,宣告一場重大危機正在迫近,其後再一點點地透露更為詳細具體的小道消息,持續在這個世界中製造出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怖氛圍。隨著時間一天天地臨近那個特定日子,智慧生物內心的恐懼隨之發酵膨脹起來,等到了這個時候再開始動手滅世,邪神們得到的願力數量,差不多是前麵那種簡單粗放經營的三倍以上,無疑稱得上事半功倍。

克蘇魯神係這次盯上了林旭所在的世界,其實祂們早就謀劃了上千年之久,收割計劃的步驟也變更調整了無數次。

三百年前那一次的進攻铩羽而歸,一方麵確實是遭受了空前頑強的抵抗力度,克蘇魯邪神不得不暫時退卻,另外一方麵祂們也不無蓄意營造恐怖氣氛的意思。

如今,到了三百年後的今時今日,盡管依然沒能動員起整個神係最強的力量,但以絕對力量對比來看,祂們的贏麵仍然很高,唯一值得顧慮的問題是天道不要有太激烈的反應。

魔怪海德拉的隱蔽迫近,對於警惕性提高到臨界點的林旭算不得什麽秘密,他外放的神識清晰勾勒出了這頭龐然大物的輪廓。事情到了這一步,要是林旭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狀況,那他就不如趕緊找塊豆腐一頭撞死在上麵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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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