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65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8
第220章 三城同盟(四)

     三城之間互為犄角,便於自保,但也限制了最強勢一方的發展。

    在衛河提出了結盟的提議後,娥鉞又加了一句,任何違背盟誓的一方都會被其餘兩方合力攻擊。

    如今三城各有優勢,但夏城的優勢短期之內最大,娥鉞提出的條件也是一種制約。如果真到了夏城可以以一城之力攻下兩城的時候,這盟誓自然也就沒什麼意義了,但在數年之內卻足以讓陳健保持清醒的頭腦。

    陳健也沒有提出更多的要求,如今三城之間關係剛剛密切,有了共同奮戰的經歷,但還不足以成為真正的擁有共同首領的城邑聯盟。

    而且如今只有夏城附近有些路,連接娥城的還主要靠草河和封凍後的冰雪,與衛城相連的地方只有一條剛剛出現了轍痕的可以稱之為路的東西,就算攻下了兩城也難以控制。

    況且現在這個時代的思維方式和氏族血親相連接的城邑,無法做到沒有文化侵略做鋪墊的吞併。前世商滅夏、周滅商,都需要保留夏、商的爵位和封地,有自己的首領,否則被吞併方國的人是不會認同名義上的統治者的。

    這個時代的方國聯盟的雛形國家,即便統一,也會因為交通不暢和生產力的制約只能以分封的形式名義統一。拿前世商代的婦好來說,作為殷商的大祭司,同時又是商王的妻子,但她是擁有獨立封地和氏族的部族領袖,以部族領袖的身份成為了商王朝的祭司,在不召開朝會和祭祀的時候,是在自己封地生活的,哪怕是夫妻平日她和武丁也不是住在一起。

    種種後世人覺得可笑或者難以理解的方式才是這個蠻荒將退時代的主流,一切制度都在摸索當中。

    陳健不是一個好高騖遠的人,這一世假使能活六七十年,哪怕做到名義上的統一就算是圓滿了,一口吃掉個胖子用武力去征服,必然會遭到巨大的反噬。

    短期來看除了結盟和幾十萬斤糧食外,夏城並沒有得到太多的好處,但長遠來看夏城的優勢會越來越大。軍事只是輔助,政治和文化也可以作為侵略同化的一種手段,當說著同樣的語言,有著同樣的信仰,一樣的生活習慣,誰勝誰敗誰統治誰還不是一樣的結果?對個化的統治者來說,漢賊不兩立;對群化的族群而言,在工業時代導致的全民全面戰爭而獲得「人」的身份之前,大部分人都是當兵納糧同文同種,誰是「漢」,誰是「賊」,不過是統治階層的謊言罷了。

    陳健既然明白這些,又自信夏城的文化和政治侵襲,對這次結盟也很滿意。

    夏城以北還有將近四百里的非草原地帶,裡面還有不少小的聚落,草原諸部在幾年之內難以翻身,這些居住在山中的小聚落就是夏城近期的目標,用以擴大人口和土地,需要休養生息,近期也不會有大規模的作戰。

    至於冬至前去參加粟岳邀請的冬狩,陳健已經打定主意,這是一定要去的,而且無論是用賄賂、結好、以及任何能夠想到的辦法都可以,只要能夠取得其餘部族的認同,得到一個兄弟親族的身份,任何代價他都願意付出。

    沒有身份,是沒有資格成為大部落聯盟的公推首領的,哪怕你的勢力再強,也會如同二十年前一樣,被貼上西戎、東夷之類的標籤。

    粟岳的部族遠在東方,和夏城難有接觸,兩城之間也不能互相威脅,而且支持粟岳成為聯盟首領的氏族也不會很多,矛盾重重之下,陳健估計粟岳也需要一個很能打又不會威脅到粟城的部族作為表率。

    藉著這次大戰,陳健相信觀戰的粟禾會將他的所見所聞傳回去,到時候夏城的名氣會更加響亮。

    問過了衛河後,陳健才知道整個大河西北的方向還有七八個城邑在八百里之內,但夏、娥、衛三城已經算是這些城邑中最為強大的了。

    既然問起了周圍的態勢,衛河自然說起了衛淵和他商量的第二件事。

    「姬、娥,既然你們都同意三城盟誓的事,有一件事就要和你們商量。在衛城被西戎人圍困之前,我是先派人去了大河下游的三個城邑求援,西戎的使者也去了,威脅他們說衛城一月之內就能被攻破,誰敢出兵救援,一月之後就會攻下他們的城邑。」

    「那三座城邑聽後並不敢出兵,違背了當年的誓言,我請求二位能夠一同出兵懲罰他們。」

    娥鉞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等待陳健先說,經此一戰,至少在戰爭方面,娥鉞很信賴陳健的判斷。

    「這三座城邑在哪?」

    「沿河向東三百里,在夏城不存在之前,我們都是在那裡交換鹽。」

    這個時代沒有地圖,陳健根據松帶回的消息判斷,衛城向東三百里,應該是在娥城向南五百里左右的地方,那裡已經遠超自己的控制範圍。

    「那三座城人口多少?」

    「數千,可以作戰的士兵不多,都是小城。」

    陳健聽到城邑不大,心頭大安,點頭道:「城邑小卻不知道沒有了嘴唇牙齒會冷的道理,他們的首領是愚鈍的;違背了盟誓而膽怯於西戎人的恐嚇,這是先祖所不喜歡的。這正是我們可以出兵的理由。但這次出征不能著急,也不需要我們三個首領一同前去。」

    既然要名正言順,還要用兄弟之盟的藉口敲打周圍的部族城邑獲得霸權,就必須要名正言順。

    衛河與娥鉞還不太會這種辦法,陳健笑道:「我們可以先派人前去,告訴他們這次和西戎人大戰的結果,並送去西戎首領的頭顱,將西戎首領的頭顱傳遍周圍那些被欺壓上貢的部族。夏城可以派一個口舌爽利的人詰問那些城邑的首領,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愚鈍,可以獻上奴隸、貢品,那麼我們可以原諒他們。如果他們不能夠認識到自己的愚鈍,就需要我們出兵。」

    衛河與娥鉞深以為然,點頭稱是,陳健又道:「這一次擊敗了西戎部族,其餘的西戎聚落會被震懾,那些和西戎人結盟的親族也會猶疑,這正是恢復當年親族盟誓時四夷朝貢的時候。」

    「衛城向西,還有一些西戎聚落,在三百里之外的可以抓獲他們當奴隸,而在三百里之內的,則可以強迫他們上貢。」

    說到這,衛河的臉色微微一變,衛淵和他商量過,要趁西戎人新敗的時機向西發展拓展土地人口抓獲奴隸,可是他沒想到陳健也想到了這一點,而且很顯然他也想要插一腳。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裡畢竟靠近衛城,或許夏城就算有心,最多也就能抓捕一小撮奴隸,大部分還是自己的。

    娥鉞則對這件事沒有太大的興趣,因為娥城距離這裡太遠。

    陳健示意兩人稍等,自己出門喊來自己的傳令兵,傳令兵隨身攜帶著一些絲帛和狼毛筆松油炭,娥鉞早已見過這些東西,衛河還是第一次見到。

    松油灰和膠質凝結的簡單炭墨遇水研磨後,陳健用抓筷子的方式握著毛筆,在絲帛上大致地畫了一下三城的草圖。

    沒有測量,一切都是憑著感覺,為數不多的參照物就是草河和大河。

    他指著簡易地圖問道:「衛河首領,這如果是衛城,向西還有些什麼東西?」

    衛河看著這張地圖,想了一下道:「向西百夏裡,有群山,山上多樹,有渾身火紅的鳥住在那裡。越過山再向西二百里才是平原,那裡有兩條大河的支流,也有極多的西戎聚落。」

    陳健轉身問道:「娥鉞首領,娥城向東呢?」

    「向東四百里有一座城邑,向東北都是北狄人的聚落,他們散居在各處,經過上次征討後,各個氏族也有聯合在一起的趨勢,但彼此間還有很多的……嗯,矛盾。」

    不自覺地用了一個夏城的新詞,覺得這個詞可以言簡意賅地概括出問題的本質,陳健暗笑了一下,捏著毛筆在地圖上畫了幾筆。

    「不論是西戎人還是北狄,原本只能和咱們三城中的一座抗衡,如果咱們三城聯合在一起,他們就不是敵手了。」

    「對,他們的人雖然多,但是氏族之間還在征戰,剛剛學會種植粟米,難以長久的作戰。以前衛城就可以抗衡西戎人,加上夏、娥兩城,他們是打不過的。只是……太遠,族人經歷這次大戰也需要休息。」

    衛河很清楚三城合兵的後果,這些西戎人的奴隸肯定會被三城共同瓜分,這樣的話自己分的就要少很多。

    陳健搖頭道:「我沒有說立刻出兵。」

    他伸手在衛城西邊和娥城東邊畫了兩個圈,道:「我們三城可以在這裡共同建造兩座城邑,不需要太大,佔據最好的平地和河流。每座城駐紮三五百人,城邑內如果有人觸發了律法也要被流放到那裡。」

    「這些西戎和北狄人的聚落連年征戰,我們在這裡築城後,一些小的聚落會靠近我們尋求我們的幫助,我們也可以征伐那些比較大的聚落讓其餘的聚落感到害怕,利用他們的矛盾讓他們征戰不休,讓他們知道只有依靠我們才能夠生存下去。」

    「築城之後,人口逐漸增多,那些學會了咱們語言和認同祖先的人會住在城邑附近,每年懷子節的時候西戎女人也更願意和城中的人交合,不斷擴展人口。那些西戎人作為野民,需要繳納糧稅,逐漸融入咱們。而那些更遠一些的部族,則需要讓他們感到害怕並臣服我們獻上貢品。」

    「這樣一來,西戎或是北狄中出現了一些強大的部族或者睿智的首領,我們就可以提前知道,並且聯合那些小聚落消滅他們。就像一把筷子很難折斷,而一根筷子就容易折斷了,十年之內,西戎北狄都將難以強大。」

    陳健說完,又將手向東南一指道:「這裡的三座城邑違背的盟誓,是我們一定要討伐的,如果派去使者他們的首領背著荊棘前來認錯,我們可以原諒,但他們必須要和我們盟誓,以後出征和其餘部族交戰的時候,他們也要出兵協助。否則咱們三座城邑會將他們碾碎。」

    「夏城以北是草原諸部,和西戎北狄不同,與我們膚色不同,言語不近,百年之後即便說著同樣的話,他們的膚色還是會讓他們與我們疏離,這是不能夠融合的,只能消滅。」

    「草原諸部並不種植糧食,廣闊的草原也無法種植,也無法深入。每年秋天,咱們三城都需要向北出兵,焚燒草場,掠奪羊馬,年年不斷。草原諸部不會種植,只會搶掠,如果他們強大了,會在我們種植收穫的時候來攻打我們,即便我們能夠戰勝他們,卻也耽誤了農時,這才是最大的敵人。」

    陳健唾沫橫飛地解釋著今後數年之內三城同盟的戰略方向,娥鉞與衛河相視一眼,兩個人不由自主地互相點了點頭,雖然贊同陳健的意見,但這次點頭卻是兩人之間的默契。

    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二十年前的大河兩岸親族相聚推選首領的時候,華的做法與陳健的做法竟然如此相似……讓弱小的部族朝貢、出征的時候必須出兵、在夷狄的聚落附近築城……這可不是一個只相當城邑首領的人要做的事!

    兩人點頭的意思,竟是在互相認同,覺得陳健所謀甚大……

    其實陳健也只是復刻了一下前世****的做法,用前世的概念就是武裝殖民加朝貢體系。

    ****真正所能控制的範圍很小,就是一個大的部落聯盟,大家抱團得利,打服那些不服氣的部族,恐嚇那些弱小的部族,殺戮那些反叛的部族。

    築城殖民,逐漸擴大所能掌控的範圍,利用優勢的文化大舉侵略同化,以至於到周的時候,更是將武裝殖民發揮到了極致,也就幾個親族分在了周的基本盤上以作屏護,剩下的哪怕姜尚這樣功勛卓著的侯爵,也是扔給你點兵馬,地圖上一畫,在那築城殖民,附近一堆方國,能不能打下來、混得好不好那就各安天命。

    前世的華夏先民是最有侵略性的族群,用武裝殖民、國野之別、文化侵略等手段,將文明迅速地傳播開,讓族群用了數百年的時間從黃河兩岸的一隅之地擴展到了東亞最為肥美的土地上。戰國七雄的土地,從不是周的基本盤,而是靠殖民擴張搶出來的……齊國在建國之初,連個城都沒有,只是一個地圖上的概念;秦國先祖從山東蓬萊跑到陝西又捲入了叛亂淪為奴隸,從養馬開始混成個連爵位都沒有了附庸,直到襄公時候才有了「名分」混了個爵位;楚更是只混了個子爵,覺得爵位太低怒然不跟著鎬京體系混,因為慮酒的茅草被中原諸國暴打……

    這便是陳健一直想要一個名分的原因,也是他準備築城的原因,這在前世的經驗中是行之有效的手段,當然可以拿來使用。

    三城同盟一強兩弱的平衡數年之內都不會改變,正是利用這段時間大肆擴充土地人口的時候。

    看起來三城任何一城都有兩三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但這些都是理論上的,實際上的真正控制,不過是城邑周邊三十里的土地罷了。

    陳健看著那張胡亂畫的地圖,心道:「是該給那些『尚在蠻荒的族群帶去文明之火』的時候了,殖民用另一種說法說出來,還是很好聽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8
第221章 三城同盟(完)

     築城控制文化侵略的辦法一說,娥鉞與衛河便表示了贊同,他們想的或許不是那麼深遠,但他們知道二十年前曾有人這樣做過並且成功了。

    那些西戎北狄的小聚落在聯合起來之前,是難以對抗三城同盟的。在那些聚落的周圍安插進去一根楔子,挑撥矛盾、幫助弱小、消弱強族,會讓那些聚落疲於奔命。

    陳健指著簡陋的絲帛圖道:「具體如何築城,在何處築城,咱們再商量,我也會派出去人查看那裡的地形。築城之後,那些弱小的部族咱們就幫助他們種植、那些強大的部族咱們就經常和他們開戰,並將俘獲的奴隸分一部分給那些出兵的小聚落,時間一久,便再也沒有能夠糾結數千人大軍的部族了。」

    「那些在咱們三城周圍二百里之內的部落,咱們要徵收他們的糧食;二百里到四百里內的部落,要徵收他們製作羽箭的木頭、石頭、製作車輪的原木等。這四百里之內的部族,都必須學習咱們的語言。四百里之外,就不能夠有效的控制了,要徵收他們毛皮、特產,或是用鹽、陶、木器等與他們交換,在建立的兩座城中建立坊市。」

    如何管理,如何徵收,這也是陳健深思熟慮過的。

    管理人才不夠,就算吞併暫時也無法有效控制,吞併的收益太小。陳健的計畫是很長遠的,那些在學堂中尚在學習加減乘除的夏城孩童,便是將來擴張的基礎,而這需要至少十年的時間等他們長大。

    以現在的運輸條件,徵收糧食作為賦稅的範圍只能在二百里之內,或許沿河的話還能再擴大一段距離。但再遠一些的話,徵收一斤糧食可能就要消耗一斤糧食在路上,所得的並不多還容易引起此起彼伏的反抗。

    二百里之外的聚落徵收一些不沉重但很需要人手打磨的箭桿等,這樣運輸也能方便一些。

    四百里之外,也就是嚇唬嚇唬,或者用手工業交易進行控制。以三城如今的實力,遠征四百里外的仗,一年最多打一次,再多就算得上是窮兵黷武民怨沸騰了。

    這種朝貢的辦法也很方便殺雞儆猴,一旦有聚落不繳納貢賦就有了一個極好的藉口,在這個需要立牌坊的時代還是很有用的。三城聯合,糾結一群僕從軍殺過去,那些僕從的聚落方國很樂於瓜分奴隸,也給那些僕從聚落上一節不遵守規矩的後果是怎麼樣的課。

    陳健也不是很懂這裡面的細節,前世的****用了千年的時間才摸索出了完善的體系,他一個人縱然知道一點,卻也不可能想的面面俱到。

    衛河與娥鉞兩人也提出了一些意見,雖然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衛河和娥鉞從陳健這些話中聽出了很多陰謀,他們不是很希望城邑裡的其餘人也知道這些,也就沒有提議和城中的長老會、議事會等商量。

    陳健又道:「既然咱們三城盟誓不動戈矛,三城之間一城有事另外兩城都要出兵幫忙,我看咱們還需要修一條能夠讓車馬通行的路,這是咱們三年之內最重要的一件事,甚至比在蠻夷聚落附近築城都重要。夏城到河陰城是有路的,河陰城向南也有一條三十里長的路。有了路,士兵一天能夠通行五十里並且不會太過疲憊。離開了那三十里路後,士兵每天也就走三十里路,而且疲憊不堪,牛馬難以跟上,糧食運輸全要靠人背牛馱。」

    娥鉞是親身經歷過那一段有路的行軍,很清楚這一條看似簡單的車轍能夠帶來多大的便利。衛河知道陳健不會隨便亂說,能夠將修路這件事放在首位,便能認識到這件事的重要。

    陳健沒說車同軌路同轍的話,雖然娥、衛兩城也有了那種簡單的原木車輪,但是並不結實也不實用,比之夏城帶車轍輪轂的車輪要差很遠。

    夏城一直壟斷著車輪的技術,那麼要修的這條路的寬度和車轍墊土的距離必然會遵照夏城定出的標準,這就是技術優勢的體現。

    陳健拿出筆又畫了一下路的走向,三城並非是三角形的三個角點,而是以夏城為中心作為中轉站的一道交叉。

    理由是這樣可以省很多的人力,但內在的原因是為了有效控制衛娥兩城,夏城作為道路的交叉點,娥城與衛城之間的任何聯繫都需要經過夏城。

    三城同盟看似是平等的兄弟盟友,但實際上還是以夏城為中心的一股新興勢力,這一點陳健絕不會退步,也不可能廢了這麼大的功夫只獲得一個平等的話語權,所以從修路、築城這些事上,一定要以夏城為主導。

    衛河沒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問題,娥鉞看了一陣絲帛,奇道:「姬夏,娥城與夏城的路怎麼和草河在一起?你是準備沿著草河修一條路?」

    說完後,他有很有些失意地說道:「可惜草河不論如何都是從西流到東,從不會倒流。若是一旬向東流、一旬之後再向西,這樣來回往復,這條路卻是可以省的修了。」

    陳健微笑道:「這也不難。這條路本就不是沿著草河修的,而是根本就是草河本身。」

    娥鉞皺眉道:「草河冬天封凍,到時候可以通行人馬,寬闊平坦,的確比路要好。可是夏天融化,只能從夏城運輸到娥城,卻不能從娥城運輸到夏城。」

    冰凍的草河一馬平川平坦無比,走車走爬犁的確要比現在最好的車轍路要強。

    然而人並不能操控春夏秋冬四季輪轉,娥鉞在說完這句話後忽然想到剛才陳健說了一句「這也不難」,雖然他很清楚人不能操控四季,可想到陳健弄出的種種古怪,心中驀然一動。

    「難道姬夏有辦法讓草河結冰?或是讓草河一旬向東一旬向西?」

    若是別人說了這番話,娥鉞與衛河最大可能的表現便是怒斥一聲胡說,可是陳健如此說了,有了操控雷電的傳說,竟讓他們有了一絲信任。

    陳健苦笑道:「我哪有這樣的本事?娥鉞首領可見過夏城的風車?」

    「見過,可以推動石磨,省了十幾個奴隸,只是這和草河有什麼關係?」

    「草河冬天結冰可以走車馬,夏天雖然不結冰,但風卻從東吹向西。夏城既然能讓風吹動風車,自然也會有辦法讓風吹動舟船。」

    娥鉞笑道:「既然是姬夏說的,我是相信的。那這樣,咱們暫時只需要修一條從衛城到夏城的路,只能通行車馬的話,我看用不了三年就能修起來。三城之間互相連接,出兵也很方便。娥城可以派出三百奴隸去修這條路,就按照夏城收穫麥豆時候那樣僱傭就好。」

    「僱傭?」

    衛河有些奇怪這個詞語,陳健笑著解釋了一番,衛河點頭道:「這個辦法很好,衛城經歷戰亂正缺人手,娥城一時間也沒有太多活,無非就是粟米,衛城還是有的。」

    陳健見兩人並沒有反對,心中暗喜。看似很和平公正地解決了三城之間的交流道路問題,但他還是留有私心的。夏城……在娥城的上游,真到了兵戎相見的時候,夏城的軍隊旦夕間就可以順流到娥城,但娥城的士兵卻需要逆流而上長途行軍。

    陳健挖了兩個坑把衛城和娥城埋了進去,衛、娥兩人並不自知,心中還對陳健感激不已。

    因為陳健很公正地表示那些強迫上貢的部族聚落的貢品,三城平分;新修的兩座城邑,由三城共同選出人去管理,為期三年,三年後輪換。每個新修城邑需要管轄方圓二三百里的範圍,有三城做為支柱,他們可以在那裡為所欲為,但作為武裝殖民地,必須要三城的支持,他們也沒有獨立發展的資格。

    每座計畫修建的殖民城邑駐紮三百人,三城每城出一百人,兩年輪換。

    陳健的意思是讓這三百人成為攪屎棍,但平時儘量立牌坊公正地對待附近的部族聚落,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可以直接出兵鎮壓,爭取用三五年的時間讓那些聚落做到:但凡有事就找城邑去評判、但凡想要什麼手工業就去找城邑交換、但凡想要擺脫茹毛飲血的生活就去學三城的語言文字。

    衛、娥兩人對此毫無異議,如今夏城勢大,便將第一次三年任期的人選交由了陳健定奪,三年之後再換兩城的人。

    陳健也很貼心地表示兩城都可以選出一人跟著前去作為副手,學習一番,以便三年後接替。

    殖民城邑的初期肯定是入不敷出的,陳健也算了一下需要的支出,算上路上的損耗開銷不小。

    不過隨後陳健又給他們吃了一粒定心丸:只要能夠站住腳,三年之後就可以保持收支平衡,五年左右就可以賺回前兩年投入的人口糧食,至於長久的利益更是不可限量,單單是一個將城邑的真正統治範圍從三十里擴展到三百里,對任何一個首領而言都明白其中的力量。

    列數字擺事實講道理是陳健的風格,也是最容易讓人相信的風格,分贓的事情商量完之後,三個首領都眉開眼笑,只要三城之間暫時不互相提防保持這種詭異平衡,三四年後每年都可以從那些聚落裡剝削大量的糧食、毛皮、箭桿等,這樣自己統治的三四十里之內的基本盤的盤剝就會少許多,可以暫時緩解國人野民、有姓無姓之間的矛盾。

    將內部矛盾和內部盤剝轉移到外部,讓原本被盤剝的人也能喝口湯,這就是最簡單最有效的獲取支持的方式。

    分贓之後,衛河與娥鉞對視一眼,兩人同時說道:「姬夏,這次擊敗西戎人,夏城的新軍立下大功,斬殺西戎首領、中心突破了西戎陣線,以一千八的兵力擊敗西戎四千餘人,姬夏的指揮與訓練才是最大的功勞。」

    高帽一帶,陳健內心頗為警覺,乾笑兩聲,那兩人又道:「如今三城已經成了兄弟親族,不知道姬夏是否可以將三城士兵都練成新軍那樣的勇士?木炮、陶雷之類的辦法,能否教會我們?戰車、貼弓的技術能否讓我們也學會?」

    兩人之前一直對陳健讓步,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刻,欲取之必先予之,這是他們很淳樸的道德觀,根本沒有想過萬一陳健就是死皮賴臉不同意怎麼辦。

    陳健咂摸了一陣,點頭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新軍的戰法和部族打仗是不同的,需要苦練,又不能平日種田戰時為兵……」

    娥鉞急道:「這個我聽說了,夏城的新軍是不種田的,娥城雖然並不富庶,但可以支撐百人不種植,公產也能拿得出這百人的吃用。」

    「衛城也是一樣。」

    陳健眼珠一轉道:「戰車、陶雷、木炮這些都需要苦練,不是誰都能說清楚的。既然三城是兄弟親族,這些辦法當然是可以教給你們。這樣吧,每城出百人,在夏城苦練三年,三年後學會了用木炮、陶雷、戰車後,夏城便可以將這些東西換給你們。我可以對先祖盟誓,只要你們都不違背盟約,我一定會將這些東西和你們交換。如今就算我換給你們,那些族人也未必會用。」

    兩人也知道陳健說的沒錯,如今就算給了他們這些東西,也並不會用,不要說木炮陶雷,便是能夠駕車衝鋒的兩城都未必能夠找出一人。

    娥鉞心中早有計較,這兵肯定是要陳健管的,自己選出的那百人必然是自己的親族,絕不可能背叛自己族人的那一部分年輕人,再讓娥黽統領,在娥城常駐三年,想來數九也知道輕重,不會哭鬧。

    衛河的想法與娥鉞近似,但他想的更為深遠,知道了新軍的可怕,他很清楚三年後這將是自己掌握的強大力量,有了這些人的支持,他可以不用再顧慮衛姓親族的反對,否則自己和衛淵的變革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因此衛河定下的人選是一部分忠於自己的親族,以及一部分無姓的城民,等到三年後這些人回來自己便可以放開手腳了。

    陳健為了讓兩人確信,還當場說出了三年後戰車、陶雷、木炮等的交換辦法,多少粟米交換都定了下來。

    他並不擔心技術外洩,因為這三樣的核心是火藥和幾何學,就像前世的那些印第安人一樣,用了三年時間學會了開槍、保養,但三十年後仍然不會自己配置火藥。

    三年的時間,足夠陳健做足夠的思想工作,他不會違背盟誓,但世界是變化的,三年後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最好的盟約,永遠都是結盟的三方都覺得自己賺到了,夏、衛、娥三城的盟約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締結的,主要的事情商定清楚,剩下的就各憑本事,誰能在盟約的範圍之內取得最大的利益誰就是真正的勝利者。

    在三個人確定了盟約的主要條款後,陳健提議道:「盟誓需要在眾人的面前,讓每個人都知道這個盟誓,讓每個人都知道背叛的後果,這樣才行。如今夏、娥兩城的人並不多,還有一部分士兵先回了城邑,衛城也有許多事要處理。」

    「半年前我曾邀請兩城的勇士前往夏城較量技藝,如今正好大勝,俘獲眾多斬首千餘,正是可以祭祀祖先告訴他們我們獲勝的事,而祖先是喜歡看到部族勇士的勇武的,不妨就將祭祀放在夏城,讓勇士較量技藝也成為祭祀的一部分,也方便三城之間的勇士熟悉彼此,將來伍中作戰可以互相扶持。到時候我會在夏城備好美酒、吃食、歌曲、戲劇等待兩城的勇士。」

    衛河深吸一口氣道:「姬夏說的極好,半年前我也答應了……可是如今衛城不穩,我恐怕難以離開。」

    陳健大笑道:「如今三城同盟,與我盟誓的是衛河首領而非別人。倘若有人想要作亂,夏、娥聯軍既能打得過數千西戎人,難道還打不過這些作亂的人嗎?只要衛河首領遵守盟誓,衛城,無人敢亂!」

    這番話擲地有聲,依仗的便是之前的大勝和兩城雄壯的軍隊,陳健話裡有話,兩位首領自然聽得明白。

    或許,將來的盟約中可以再加上一條:保證三城首領都是三人的直系親屬或是自己定好的人選,否則兩城有權干涉……

    陳健對此沒有太大興趣,但是衛河與娥鉞卻對此興趣滿滿,他們聽出了弦外之音,心中歡喜不已。

    既然陳健這樣說,衛河知道只要將這番話說出去,三年之內,那些心存不軌的族人都會蟄伏起來,誰也不想將來被夏城人綁在木炮上享受比牛馬分屍更可怕的刑法。

    得到了這樣的保證,兩個人也都約定到時候一定會帶著部族最好的勇士、最美的酒、最好的祭品前往夏城,在那一天共同祭祀。

    算了下日子,陳健將這一天定在了七月十五。

    「我們派出去的使者已經出發去通知那幾個懼怕西戎人的城邑,七月十五之前他們的使者也會到來。到時候除了勇士競技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強壯,也要舞動戈矛排列軍陣,讓他們心服,他們到時候會認錯納貢的。」

    「我也會派出使者前往離得較近的一些聚落,讓他們的首領也來參加。」

    「七月十五,三城將共同祭祀,在眾人前盟誓,讓祖先和天地聽到,讓那些使者和聚落的首領看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9
第222章 誰支持?誰反對?

     約定好了日子,便到了歸鄉的時候,返回夏城的路上,一些流言開始在夏城的軍中傳播。

    流言很多,但最讓這些士兵們津津樂道的便是關於土地、戰功、奴隸分配的流言。

    「你們聽說了嗎?姬夏準備回去後將奴隸集中起來開墾土地,不分奴隸了,只分土地。」

    「聽說啦,這也沒什麼。奴隸還是集中在一起幹活更快,要不然我們伍能分三個奴隸,還得分出一個人看著他們幹活。要是集中在一起,上千個奴隸只要三五個人提著鞭子就行。」

    「對啊,反正這些奴隸早晚要分下來。我聽說姬夏準備三年後再把奴隸分出來,三年之內奴隸的工作由他安排,但是收穫的糧食按照咱們擁有的奴隸分。」

    「我不反對。奴隸集中在一起還可以幹別的呢。不過要是糧食多些的話,我得和姬夏說一聲,不能再只給奴隸吃橡子面了,三年後我可不想歸我的奴隸死了。」

    「就是呢,奴隸和耕牛一樣,活的越久越好……」

    「就怕議事會的首領們不同意啊,你們知道嗎?我們的首領有些不公允了,上次分配幹活的時候讓他的兒子干輕活……幹活倒是沒什麼,將來分土地的時候可怎麼辦?姬夏說將來讓氏族首領分配土地,那最好的、容易灌溉的靠近夏渠的土地不都分給她的兒女了?」

    「是啊,其實要是首領們都像姬夏這麼公允,分不分的也就沒什麼了,可是她們可做不到。」

    「我拚死拚活掙到的土地,難道還要和她們平分?」

    或許有人也想到了從前依靠她們生活的時候,迫於內心的道德,這些人不怎麼贊同最後一句很自私的話,但內心卻都支持,只是冷場了而已。

    各種各樣的流言在歸鄉的路上不斷醞釀著,而這些流言是陳健有意無意引起的,在夜晚宿營的篝火旁,他總會無意中提起一些奇怪的話頭,逐漸引發了這些人對自己利益的思考和捍衛。

    人是有私心的,在超脫了必須團結一致才能活下去的洞穴時代後,這些私心開始蔓延。掌管部族土地、財物的氏族首領們開始為自己的兒女著想,可以預見將來氏族公社分配土地的時候根本不可能出現公允的情況。

    這些流言持續發酵著,在全軍回到夏城後達到了頂峰,因為陳健帶著眾人祭祀祖先後,並沒有直接評定功勛,而是告訴眾人延後幾天。

    騎著馬的使者不斷離開,前往幾十里外的鹽村、河陰、商城、陽關等地,讓那裡的正手將事物暫時交由副手返回夏城。

    幾天後,夏城所有的被推選出的官員、軍隊的百夫長、氏族首領、議事會成員和那些通過了學堂簡單考核的人,都被陳健叫到了議事會大廳。

    大廳經過裝飾後已經頗有威嚴,一排木質的簡單凳子,前面是擺放著陶杯的小桌,最前面是一方木台。

    大廳的牆壁距離控制在十七米之內,恰好是回聲的極限距離,在木台上說話並不會有回音。

    五十多人坐在一起,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都是被夏城人推選出來的,可以代替夏城絕大多數「人」的利益,當然這裡的人不包括奴隸。

    陳健站在木台上,身邊的紅魚捧著一大堆的樹皮和木簡,坐在下面的人吸溜著浸泡過野菊花和山茶的水,呼嚕有聲。

    陳健微笑著敲了敲木板,示意眾人先靜下來。

    「可能你們很多人都很奇怪我為什麼會把你們都叫到這裡,在我開始講事情之前,我先講兩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呢,就是咱們養的雁鵝和野鴨,雁鵝不吃魚,野鴨吃魚不愛吃草,如果有一天魚和草只能喂一種,該怎麼喂?」

    「第二個故事,就是一群羊在草原上遊蕩,躲避著狼群。頭羊知道哪裡有狼,羊群卻不知道。這時候,頭羊是該告訴羊群為什麼選擇這條路?還是不說話帶著羊群前進?」

    兩個故事講完,下面立刻傳來一陣嘰嘰喳喳地討論聲,他們知道陳健不會無的放矢,雖然這兩個故事聽起來古怪,可他們還是在討論後得出了幾乎相同的答案。

    「鵝和鴨,鵝多便喂草餓著鴨、鴨多便餵魚餓著鵝。」

    「頭羊應該把為什麼選那條路告訴羊群,而不是不說話只帶著它們走。」

    陳健把雙手按在木台上,點頭道:「很高興聽到大家都這樣說,和我想的一樣。」

    「我被大家推舉為夏城的首領,為期三年;你們被大家推舉為官員,為期也是三年。我們是被大家推選出來的,那麼也就代表了夏城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如今夏城人口漸多,我作為首領已經無法全都管過來,只能通過你們執行議事會的決定,而你們除了做好自己的事,也要如同頭羊一樣把為什麼這麼做告訴其餘的族人。」

    「做出任何一個決定,誰支持?誰反對?這就是夏城發展的首要問題。任何一個決定,都不可能被所有人讚同,那麼我們只能順著大多數人的想法去做出決定。」

    「第一個故事中的鴨和鵝,是咱們和奴隸之間的關係。我可以說,咱們商量的任何一個決定,奴隸們都會反對,如果他們有資格說話的話。夏城是什麼?夏城就是咱們這群奴隸主的城邑,一切的法度、規矩都要維護我們維護奴隸主的利益,這一點一定要記清楚,如果有人做錯了,你們可以被人選上來,也會被人推下去。這如同房屋的地基,是不能更改的。奴隸有奴隸的道德,奴隸主有奴隸主的道德,在咱們看來愛幹活不反抗的奴隸才是好奴隸,在他們看來或許不是,但是他們的想法毫無意義,咱們要讓這些奴隸和咱們一樣去看待人看待事。」

    「奴隸是鴨,我們是鵝,即便我們只考慮鵝的選擇,但同樣是鵝,有的喜歡吃茅草、有的喜歡吃蘆葦、有的喜歡吃粟米……這其中也需要分清楚,做出任何一個決定,是支持的多?還是反對的多?」

    「有人要說了,只要有足夠的人去統計誰吃什麼,分開去喂食就行。我想說,這個姬松當初的想法一樣,既想保持氏族生活的無爭團結、又想過得富足粟米滿倉,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這需要至少百人脫產每天去統計這些,咱們支撐不起,日後夏城擴大,更不可能。」

    陳健儘量用這裡坐著的人都能聽懂的話引導著他們,這個淺顯的道理這些人都能理解,就算一個氏族吃飯,每天吃什麼都會有很多支持的和反對的,何況這種關乎所有人的法度規矩。

    「下面的話,我希望這裡的每個人帶著前面我說的那些話去思考,去考慮誰支持、誰反對的問題,數字不會騙人,也希望你們能從這些數字中提出一些讓夏城發展更好的建議。」

    陳健喝了口野菊水潤潤嗓子,一伸手,一旁的紅魚遞過去一張絲帛,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很多數字。

    「先說人口。」

    「夏城如今分成三種人:國人、野民、隸農奴隸。」

    「又有三個野民村落通過納賦、征戰彌補了當初犯下的過錯,加上之前接納的氏族和這次征戰戰功的隸農,夏城中擁有國人身份的已經有六千三百人。陽關、商城、河陰等地不斷有小聚落在附近居住,野民的人口已經接近八千。公產和氏族所有的奴隸加在一起也有八千多人。」

    「這六千三百國人中,能夠勞作的輕壯男女有三千六百人,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兩千人、這兩千人新出生的孩子佔了大半,剩下的七百人是傷殘、蒼老、不能勞作的。」

    「這六千三百人,就是夏城。他們的利益,他們的需求,就是夏城的法度。至於剩下的那一萬六千多人,我們不需要考慮他們,做的對與不對,只有夏城中的人可以評價。」

    「野民雖然收十稅一,還需要服徭役、繳納各種貨物,但他們還是比奴隸過得要好,奴隸產出的一些東西他們也能夠享受到,所以不用擔心他們會和奴隸們站在一起反對我們的律法,相反他們還存有希望,覺得可以一步步奴隸住進夏城。」

    「奴隸們雖然不滿,可是人數不多,沒有如同衛城一樣比城內的人口多出許多,我們也就不需要擔心他們的反抗。但是衛城的事,需要讓我們清醒,奴隸人口一定不能超越國人和野民加在一起的數量。」

    「同時我們也要注意,不能夠盤剝那些野民太狠,否則他們無法生存下去的時候,就會絕望,和奴隸們站在一起,將我們推倒在地。我聽說前些天有人提議,想要繼續擴大征發野民的天數,甚至準備在春種秋收的時候大量征發他們修建夏渠,這是一定要反對的。」

    「除此之外,夏城的六千三百人中嬰孩的數量在不斷增加,因為我們吃的好了,死的少了,活的久了,這些野民就需要不斷補充到夏城當中。否則十年之後,夏城的孩子還沒長大,老人凋零逝去,留下的輕壯極少,又怎麼能壓制野民和奴隸?到時候我們失去的更多,甚至可能會淪為奴隸。」

    「有人反對野民成為國人,反對那些隸農通過戰功脫離奴隸的身份,說這會分掉更多的奴隸和土地,傷害了自己的利益,但你們的眼睛要看的更遠一些,因為你們是官員、首領,你們也需要向城中有意見的人解釋清楚。」

    下面的很多人並不反對陳健的任何意見,已經變為一種盲目的信任,覺得既然是陳健做出的決定肯定會有道理,直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這麼做,略微思考便明白了陳健的意思,心中更加的信任,覺得陳健想的的確比他們更為深遠。

    也或許這些支持本身,是因為陳健沒有觸犯他們的核心利益,這些小事他們會支持,但一旦涉及攫取他們利益的時候,莫說是陳健,便是天地先祖真的出現,也毫無作用。

    看到下面的人開始思考,開始討論,陳健停下來,確保這些人都明白後,才從紅魚那裡又拿過一張絲帛。

    「這幾天我想你們聽到的最多的傳言,便是關於分地、單過、氏族首領不公之類的話。」

    幾個氏族首領聞言站起來就要解釋,陳健擺手道:「這只是流言,我沒有責怪的意思。不管是分地還是單過,還是那個誰支持、誰反對的問題。」

    「前些天我讓榆錢兒去問了問城邑內的人,選了一百個,男女老幼都有,每個氏族的人也都有,幾乎可以算得上大多數人的意見了。」

    「這一百個人中,有四十八個支持單過,有二十個覺得怎樣都行,有三十二個反對。」

    「支持單過的,全都是輕壯、立下戰功的、年輕的。」

    「反對單過的,一大半都是老年的,失去勞作能力的,孱弱的。」

    「同樣一件事,為什麼同樣都是夏城人會有這種截然不同的意見?為什麼那些支持的大多是輕壯、反對的大多是老弱?為什麼從前在洞穴的時候沒有人想過去單過?」

    「我給大家一些時間,讓大家想想,尤其是姬松,你仔細想想你以前的那個疑問,是人心變了?還是人隨著勞作方式、工具的改變而在不斷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其實人心的本質並沒有變,從始至終都是在關乎自己的利益,只是維護自己利益的辦法是不斷改變的。」

    片刻後,陳健嘆了口氣道:「如今夏城的人吃飽了,自然會想著別的事,坊市中賣的東西多了,有人盼著能夠穿上絲絹、有人盼著有自己的屋子、有的盼著晚飯後喝上一杯。在吃不飽的時候吃飽是最大的希望,吃得飽了問題也就多了。」

    「不分開仍然保持氏族,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要我看是能的,這就需要每個氏族首領得到族人的愛戴擁護,分配的時候能夠照顧到所有人,就像評價軍功一樣,可是你們能夠做到嗎?很多人連加減乘除還算不清楚,能夠算清楚的人也不多,這樣做是不可能的。」

    「合起來的好處很多,假如有一天出現了另一種牛馬,可以每天不需要吃草卻能耕種上千畝的土地,到時候將土地合在一起,只需要幾個人就能耕種,剩下的人則可以幹別的,但現在不行。」

    「分開的人是怎麼想的,你們應該很清楚,無非就是覺得自己上戰場廝殺掙下的土地奴隸不想和氏族的人分享、一些女人看中了某個男人覺得分出去單過會更好一些。不想分開的人看似也不少,但其中還是有區別的。有些孱弱的擔心氏族分開後難以存活、有些人只是不習慣改變,但還有一些人是懷念以往氏族聚集在一起的生活。」

    「榆錢兒沒有問所有人,但問的這一百人就足以證明大家都是怎麼想的。這些天的流言你們也都聽到了,這件事是遲早要做的。支持的都是輕壯,都是士兵,他們如果心裡有些怨怒,那麼將是可怕的,作為軍事首領,我必須和士兵們想到一起,所以我支持分開。」

    「但是,分開也不是一人一戶。如今耕牛、駑馬這些都不夠,一個人種植萬一出現了徵召,可能一家人都過不下去,所以我讓榆錢兒算了一下,十人一什分兩頭牛。為什麼是十個人?因為蓋屋子、耕地、收穫這些,十個人互相幫忙,即便徵召也是按照一伍一什抽一的辦法來徵召,不會影響到農事。按照土地的多寡,在秋收後互相之間再分配。」

    首領們剛要起身詢問,陳健擺手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無非是想問這個氏族有什麼區別?如果氏族首領能夠做到公允地分配,是不是可以不用分?我說可以,但是氏族的人口太多,你們分不清楚,也無法做到公允。」

    「那些孱弱的、不能靠自己養活自己的,這些城邑會負責,也會從分出去的人那裡徵收賦稅來養活他們。」

    「氏族的首領們,這是巨大多數夏城人的看法,我看這是無法阻擋的。我知道你們從前為氏族的存活付出了很多,族人們也都知道,我讓榆錢兒問過那些人了,如果分土地的時候,氏族首領分十人的份他們是否同意?這一次沒有人反對。」

    「現在,大家就說說看還有什麼想說的?」

    很多人還在思考,尤其是氏族的首領們,她們當然知道那些流言,也知道這件事似乎已經不可避免,隨著時間越來越多的人會這麼想,到時候自己首領的位子也會被人趕下去。

    與其這樣,還不如同意,自己多分十份的土地,反正自己年紀已經大了,這一世這幾年見證了太多以前不敢想像的事,還不如給自己的親緣子女們留下一些東西。

    然而他們沒有先說話,最先說話的卻是一直沉默的姬松,他起身道:「姬夏說得對,如今還沒有一人一天能耕千畝地的辦法,分合其實一樣,但是合在一起會有很多不公允。如果姬夏能夠保證那些孱弱的、不願意分開的人的生活,我同意姬夏的意見。」

    他算是城邑中那部分迷惘者的領袖,這些人懷念以往的團結無爭,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時代的巨變,內心其實是最痛苦的。陳健告訴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土地產更多的糧食、讓工具變得更好,只有這樣他們的夢想才能實現,他們理解不了,卻也開始了時代巨變中的思索。

    姬松同意之後,官員中那些和姬松一樣迷茫的人紛紛同意;而那些年輕的、士兵、官員則一直盼望著,他們是最大的受益者。最後的氏族首領在十份土地和垂死掙扎之間做出了選擇,只有寥寥幾個選擇了反對。

    陳健沒有說話,而是讓榆錢兒將這裡商量的消息傳遞到外面。

    片刻後,那些等在外面的年輕人齊聲呼喊著,語氣中滿是興奮,這些夏城的士兵和輕壯用呼聲告訴了裡面的人什麼是支持,什麼是夏城真正的力量和根基。

    反對的幾個首領們聽著外面不可阻擋的聲音,重重地嘆了口氣,離開了族人,她們算什麼呢?以後還有機會在議事會中嗎?自己的權利一天前還可以和這些官員抗衡,一天後便什麼都不是了。

    即便反對,又能如何?外面那些人可是夏城最強的士兵,手裡握著戈矛,反對?那是尋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9
第223章 家底

     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便有幾種完全截然不同的解釋,陳健是將夏城的奴隸主當做夏城的接班人培養的,要讓他們明白一些道理,因為陳健不相信人民是愚蠢的。

    在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後,其實他也只是借用了眾人的想法來實現自己的目的:削弱氏族、方便控制、不准抱團、轉移權利、擴大內需發展手工業、削弱議事長老會的權重,為此不惜扶植了木麻這個樣板,借用了軍隊來側面威逼。

    分開土地能讓畝產立刻增加嗎?不能,但他有堆肥、合理種植的辦法一直沒用、良種選拔的辦法還在試驗。然而等到分開土地後推行下去,讓眾人把肥、種等功勞安在分開土地上,因為很多人不會思考本質,只會看到表面,豐收之後定會歡呼雀躍將這一切的功勞算在分開土地上,並且更加支持他。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不過不可能一步到位,只能在不同的時代順應時代的步伐,讓時代走的更快一些,因為有些事是跳不過去的。

    分開後的十人一組的形式將繼續深化,五十人一里,一里選出一里司,從上到下嚴格的控制,讓官員徹底取代氏族首領的權利,而這些官員基本都是聽他的,只有這樣才能自上而下地集中力量,實現他的計畫,否則夏城只能蝸居在草河一隅數百年休養生息,沒有辦法在數十年內快速擴張。

    至於嚴格制度的後遺症,那是後世要考慮的問題,這一世只要做到一個文化圈內的國家雛形和名義統一即可,大不了將來自己再推翻,但沒有什麼比文化圈統一和族群形成更重要的事,這是關係萬代的大事。

    如今首領的推舉制度還沒有改變,仍舊是三年一次,陳健要利用和娥、衛聯盟的休養生息時間,用三年的時間將推選制改變為終身制。

    這些目的他當然不會當眾說出來,有些問題也不可能讓下面的人都清楚,所以道理他只講了一次,剩下的便是做了一個夏城政府的工作報告,集思廣益,希望提出一些合理的意見,也讓這些人感覺出自己存在的價值,同時制定一個為期三年的發展規劃。

    「既然選出了六司來負責六種城邑必須要面對的事,那麼就要各司其職。司貨姬,你來說說夏城現在的各項貨物。」

    陳健給榆錢兒使了個眼色,前幾天都是陳健在幫她弄出了一份報告,她練習的無非就是當眾宣讀。她很喜歡這種整齊排列的數字,希望自己以後不需要哥哥的幫助就能寫出這樣的東西。

    雖然年紀不大,可是作為陳健最信任的人,她一直被陳健推在前面,久而久之,多少有了些氣度。

    走到台前,從紅魚那裡接過木簡,朗聲道:「我是夏城的司貨,夏城的糧食、貨物都歸我管,那麼就請各位聽聽夏城的家底,也希望大家提出好的建議。」

    「人口是司徒管的,我哥已經說完啦,不過司空之類的事也由我一併帶說。」

    「夏城氏族、公產加在一起的存糧有七百萬斤,按照每人每年八百斤糧食的定量,不算奴隸正好是一年半的存糧。其中公產中存糧三百萬斤,一半源於公田,另一半源於稅賦、交換。」

    「如今夏城的土地一共九萬畝,其中公產兩萬畝,今年全部種植的麥和菽豆,明天收穫後種植粟米。能夠被夏渠灌溉的土地有兩萬畝,按照計畫明年種植粟米的時候將擴大到三萬五千畝。」

    「土地有一大半分佈在夏城附近,其餘的則在河陰、商城、鹽村和陽關,野民村落的土地和人口也在增加。」

    「現在城邑一共有耕牛六百頭、驢子二百頭、駑馬四百匹。這些都是公產,騾子和牛崽還需要時間長大,娥城也要學習牛耕的辦法,但可以用車輪、銅器交換,明年春耕前要有一千頭牛,任何人不准私自交換耕牛駑馬。」

    「城邑公產有羊兩千二百頭,其中大半在陽關,羊可以用陶貝購買自己飼養,生了崽子也是自己的。」

    「餘下的有蜜蜂八十窩,每年產蜜萬斤,需要十個人手;每年楓糖可產八萬斤,需要征發一部分徭役,但因為是在春天正是農忙季節,以後將不征發徭役,由奴隸完成,每年產量降到大約兩萬斤,需要六百奴隸。」

    「礦山、燒炭、煉銅、燒陶、木工,一共有二百人,需要八百多奴隸。每天可以產青銅四十斤,姬夏說要在春耕前製作四千件農具和三百套木犁,每天需要產銅百斤以上,這就需要再加六百奴隸,但可以和熬製楓糖的奴隸錯開時間。」

    「耕牛、牧馬由分發出去的個人飼養,但堆肥、堆糞、硝池、割草、建築倉庫、運送貨物、釀造酒醋、熬煮食鹽等,還需要七百奴隸。」

    「我作為司貨,想讓我達成明年的目標,我的手中至少要有兩千五百奴隸,至少六里的人歸我管轄,明年學堂裡的孩子也要全都分給我。」

    「城邑一共有八千奴隸,分出的歸氏族管理的有一千五百,按照戰功分配但還沒有分配的有兩千,這兩千奴隸必須要耕種土地,這是和族人的盟誓。還剩下四千五百。」

    「其中修建夏渠八百,歸司空管轄建築碼頭、房屋二百,修路四百,還剩下三千一百奴隸,除去我需要的二千五,還剩六百。」

    「姬夏說計畫再增加一部分公田,甚至計畫不算那兩千原本是屬於士兵的奴隸開墾的,還要再增加兩萬畝。我認為這是做不到的,因為姬夏手中只剩下六百可以調用的奴隸,所以我建議公田今年不再新開墾。」

    榆錢兒一股腦地說完了這些,悄悄把手擺在身後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衝著陳健擺了擺手,陳健悄悄打了她一下,兩個人演的十分好。

    下面那些聽著的人驚訝於那些巨大的數目,也震驚於司貨真不是這麼簡單就能當的,更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提出意見的。

    想想自己以前提的意見,往往是一拍腦袋就說出來,大部分時候並不適用。再看看司貨提出的意見,條理清晰,讓人稍微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這樣的意見自然很好判斷是否適用。

    而且雖然是提意見,可實際上卻是再分配公產這一年的奴隸使用權,以及那些學堂孩子的歸屬。

    下面的人逐漸明白了提意見到底是什麼意思,除了提議,更多的是怎麼分配。

    司貨的權限很大,但畢竟還有一些事不歸司貨管,那些管理的官員很清楚想要干好就要更多的奴隸和更多的支持,然而他們覺得自己並沒有司貨這樣的手段,也絕不可能說的這麼清楚,心中暗暗著急。

    至於司貨管轄下的牧、銅、炭等官員,則暗中琢磨著要學著司貨姬的辦法,從司貨姬那裡再多分些奴隸,以便讓自己分配的那些事更好的完成,幾個人已經暗中開始盤算一會兒怎麼開口。

    陳健接過話頭道:「這是我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司貨說的很對,以後大家提什麼意見,最好也要這樣。那這個意見我就同意了,今年除了那兩千奴隸外,不再新增公田。司貨還有什麼意見嗎?」

    榆錢兒點頭道:「有,雖然我不管耕地,但是有件事還要提醒大家。如今夏城一共九萬畝土地,明年春耕前大約會再開墾三萬畝,也就是十二萬畝的土地。除去一萬畝種植麻、菜、葫蘆外,剩下的都要種植粟米,這就需要準備二百五十萬斤的粟米種子。」

    「所以我建議,一個月之內,所有氏族留存的粟米全部去坊市換為陶貝或是麥豆,今年禁止釀造粟米酒,可以釀造豌豆或是麥酒。在一個月之內,所有人都要將留存的粟米報上來,我來統計下還缺多少,剩下的由我這個司貨來和衛、娥兩城交換。」

    陳健點頭道:「既然這樣,我答應你的條件。兩千五百奴隸,六里的國人。既然給了你,你作為司貨,有什麼樣的承諾呢?」

    「明年春耕之前,有牛千頭、五千件農具、粟米種子準備二百五十萬斤。每天產銅百斤、鹽三百斤、從衛、娥以及其餘聚落中為城邑換到三千張毛皮、二百萬斤糧食,城邑每人每年至少可以發一翁酒,一斤糖、蜜、二十斤肉。支撐學堂孩子的吃用、孱弱孤老的用度。」

    「這些是我最少能夠做到的,如果做不到,大家可以罷免我這個司貨。別人也是一樣,想要分管更多的奴隸,就要做更多的事,做不到就要受到懲罰。」

    榆錢兒說完,紅魚便將榆錢兒所承諾的記錄下來,貼在了議事會大廳的牆壁上。

    陳健嗯了一聲道:「做不到當然要受懲罰,做到了也要受到獎賞,這和打仗一樣。如果做到了,那麼就可以獎賞土地、奴隸或是陶貝。還有這些意見,如果真的可行,並且是城邑缺乏的,只要說出來都有獎賞,不只是你們,城邑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提出來。」

    下面的人看出了端倪,大致明白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獎賞固然誘人,可是做不到的懲罰也很嚴重,紅魚又將每個人的承諾寫下來,這可是逃不過的,心中思量一番,膽小的不敢去爭,膽大的卻摩拳擦掌為了得到更多的獎賞。

    六司中陳健身兼四司,司貨是榆錢兒,司寇在姬松被免職後一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氏族首領,但是並沒有太多的意見。

    六司說完自己的承諾後,六司之下的人也要向六司承諾,以及要人手、陶貝、糧食等事,各司其職便需要為自己所管轄的部門爭取更多的資源。

    除此之外,各種各樣的意見開始井噴,一些陳健注意不到的細節,一些在一線勞作的人為了那些獎賞,講訴著各自的意見。

    「磨房還要擴大,如今排隊磨面時間太久了。」

    「城邑裡要住不下了,將來都要在城外蓋屋子,我看不如重新修一道更寬更大的城牆。」

    「碼頭需要修補,得分給我三十個奴隸用十天。」

    「豆腐腦還是鹹的好。」

    「趁著立秋前要去陽關那拔明年用的樺樹皮,過了立秋就拔不下來了。」

    「祭堂還要再大一些,每天都有人去求拜祖先天地,有些小了。再說夏城這麼大了,祭堂也不能太小。」

    「弄一些女奴隸讓男人們放鬆下,就省了對唱、聊天這些事了,免得麻煩。」

    …………

    有用的、無用的、靠譜的、不靠譜的意見,接連不斷,在夏城的第一次正式的有理有據的議事會結束後,陳健又找了兩個孩子專門接待那些前來提意見的人,由他們轉述給紅魚,再由紅魚挑選後告訴他。

    雖然運轉的還有些生澀,可是一套畸形的官僚系統還是比原來更為高效地運轉了起來,填補了氏族即將解體的權利空隙。

    首領、六司、事物官、執行者的權利金字塔結構;首領、司空、裡司、什長的人口管理辦法;三年計畫、年終收入、明年支出預算、預留支出等預算體系;集思廣益的細節議政、專斷獨權的大方向把握……雖然最完善的那一面只是陳健和榆錢兒在演給別人看的戲,可多少有了那麼點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9
第224章 逆流

     三天的議事會結束後,夏城今年的各項規劃已經定了下來,有限的資源用在了與會者全都支持的幾項活動。結束前陳健希望他們明年這個時候,能夠像他想的那樣有理有據地提出意見: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該做的需要多少人手?多久可以完成?都是該做的那些在前?哪些在後?

    或許需要很多年才會完美地運轉下去,但不開這個頭需要更久。

    六司之下的官員們領取了自己的任務和奴隸,自信滿滿地準備大干一番,每個人都忙的焦頭爛額,這些人第一次有了被推選為官員並不是一件好事的想法,但想到事成之後的獎賞又有了幹勁。

    陳健要忙的也很多,距離七月十五還有一段距離,運動場和劇院還需要繼續修繕,軍功的評定、奴隸的分配、新夏城外城的規劃、孱弱者在私有制下的生存福利、新的人口戶籍下的人口統計、新成為國人的那些人的入城儀式、安撫部族首領的額外支出……

    等等這些,每天都要忙到半夜。縱然夏城的人口還不多不至於茫然無措,可能夠幫他分擔的幾個人全都有自己的事,也忙的脫不開身。

    學堂裡那些孩子還在被他填鴨樣的教育,能夠分擔這些事至少也要三年之後。

    榆錢兒分去了兩千多奴隸,和紅魚一起忙著該做的事,陳健手中可以動用的奴隸只剩下六百,這六百人暫時不需要耕種土地,歸他機動調配。

    六百奴隸都不是新抓來的那些,大部分都是已經做了一年半奴隸的老手,男女都有。

    在他每晚評定軍功制定一些法度的時候,這六百奴隸也沒有閒著,陳健把他們派到了草河邊挖掘一個大坑,大坑的位置在夏渠引水渠和那個人工湖的中間。

    在大坑的附近又修建了一座更大一些的碼頭,原本的碼頭太小,而且附近的水太淺,只能通行夏城的樹皮船。

    新修的碼頭選在了螺島下游水流舒緩的地方,修出了一條路通往夏城,奴隸們挖掘的大坑也在碼頭附近,這大坑當然是為了造船用。

    這個時代的水運是最為便捷和便宜的運輸方式,草河在流過螺島後水流一直平緩,沒有什麼暗礁,適宜行船。

    修路需要大量的人手,就算修出了路,從娥城到夏城有三百里,牛車拉著千斤糧食要走六天。而這六天裡,人吃、牛啃、車輪耗損等等加在一起,就要七八十斤糧食,將近十分之一的損耗。

    這還是距離夏城最近的城邑,距離再遠一些,耗損就要達到五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這是難以承受的。

    可以預見,隨著氏族的解體,新蓋的屋子和私有制第一年的豐收,夏城的手工業會急速發展起來以滿足這些人的需求,但這些需求在經過高峰後會在明年回落,不想讓忽然發展起來的手工業垮掉,就必須要借助機會向外交流交易。

    想要交易,就必須要有合用的運輸工具,陳健想到的辦法就是簡易的帆船。

    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但如果帆船製作成功積累經驗,以後夏城的活動範圍和交易範圍就能沿著草河一路向下。

    況且那兩座計畫中修建的殖民城邑也是靠近河岸的,在修路難以支撐的情況下,沿河發展是最好的辦法。

    奴隸們挖好了大坑作為船塢後,陳健從榆錢兒那裡借調了夏城所有的木工,同時作為司貨的榆錢兒也被要求在一個月內從娥城換來大量的木漆,紅魚帶著那些女人也接到了訂單:麻布和麻繩。

    其餘的各項材料也被安排下去,陳健從去年曬乾的木頭中選出了一些上好的,木工們用青銅的鋸子和鉋子開始切削木板。

    既然是試驗性質,第一次帆船建造的不需要太大,主要是為了培養人手,在一個陳健也很確定第一艘船未必跑的起來。

    從獨木成舟到沉舟側畔千帆過,前世的族人沒有用太久的時間。如果說詩經大雅中造舟為梁證明了在商朝末期就有船出現的話,那麼殷墟甲骨文中的一些記載更是證明了商朝初期已經出現了非獨木舟的木板船:商都的奴隸暴動,商王占卜得知某天可以抓到這些奴隸,但是奴隸們果斷地渡水逃走,商王調用了船隻過河抓捕,但還是比占卜的時間晚了幾天,這件事被當成一件大事被記錄了下來。

    那時候肯定沒有鐵釘,固定木板連接的無非就是卯榫和天然防水膠,由此可證在船體不需要承受巨大風浪的情況下,現今條件是可以做出可以通行的船隻的。

    第一次製造的船隻不需要太大,陳健選了一根大約十二米長的松木作為帆船的龍骨,讓奴隸們運送到挖出的坑中,將來建好船隻後將河堤挖開,坑裡有水船隻便可以浮起來。

    既然是內河行船,前世族人的方底沙船就是一個極好的模板,具體怎麼造不知道,但是原理可以猜到這種平底船因為寬大的船底可以很好地適應內河的運輸。

    將作為龍骨的松木切成長方條後,又選了兩根細一些的作為側龍骨,並排作為船底,船體的寬度大約在四米。

    計算好了需要的木板和肋骨以及甲板的數量後,將六百名奴隸分為二十組,每一組用簡單的工具切削木板,後續的卯榫則有城邑的木工完成。

    十二步長的龍骨分為五段,每一段都加固上肋骨,向兩側翹起,用卯榫和天然膠黏合後風乾,將來分成的五段作為隔水倉,也能夠容納更多的貨物。

    船體的支撐結構完成後,再將奴隸們切削好的木板鋪上,固定後在一些縫隙處塗抹上木漆、石灰、葛草的混合物。

    木板在遇水潮濕後會脹大,將這些填充物擠在一起,從而起到防水的作用。

    外層木板鋪設好後,再塗抹上松脂、木漆,選取兩根長木條作為甲板的縱梁,甲板比船底高出兩米。

    船尾有一個一米大小的木舵,利用絞盤來控制角度,木舵的作用是擾亂水流提供一個微弱的側向力,但因為船比較長,相當於一個槓桿,所以微弱的轉向力利用船體的自然槓桿可以讓船隻轉向。

    桅杆在船體稍微靠前的位置,甲板下的船艙內有大量的橫樑固定,足以抗衡風帆的力量。

    陳健用的也不是西洋軟帆,而是頗有前世華夏特色的硬帆,利用橫木將帆連接在一起,類似手風琴一樣。

    硬帆很方便,只需要一個滑輪就能升降,完全不需要大航海時代電影中在桅杆上爬來爬去的水手,或許遠洋航行並不佔優勢,但在內河卻可以發揮優勢。

    最重要的就是操作簡單,升降帆需要的人不多,訓練起來也更容易。

    這艘簡單的帆船沒有用太長時間就建造完成,缺點很多,比如左右不平衡、水密性不好、船舷板不夠平滑、過於沉重、沒有流線型的船身等等,陳健估計使用壽命也就在一兩年。但至少可以積累經驗,從中找出不足以便下次改進,這些經驗是無價的。

    整條船長十三步,寬四步,甲板高出船底兩步半,巨大的塗抹了木漆麻布被一根根木條連在一起,算起來載重量並不大,可在夏城人眼中已經算得上是龐然大物了,至少比起那些樹皮船更有資格被稱為船。

    這艘簡單的船造價高昂,耗費了六百奴隸、整個城邑的木工半個多月的時間和一個旬休的全城義務勞作;不算奴隸和城邑人的吃住,木頭也不是當時砍伐的就算為沒有成本,但還是消耗了大約二百個銅貝換來的木漆、麻布等等,可以說這是夏城迄今為止最為昂貴的一件產品。

    兩米多高的船身在看慣了巨艦的陳健眼中如同玩具,但在夏城人眼中卻是需要昂頭驚嘆的造物。

    完工的那天正好是七月初十,正值旬休,船塢附近人山人海,甚至一些遠在商城、河陰的夏城人也跑到這裡觀看,對這個「龐然大物」驚嘆不已。

    陳健聽著四周鼎沸的人聲,默默地祈禱著這艘船的處女航不要沉沒,嗅著船上的松脂和木漆味道,陳健咬咬牙,朝著遠處揮了揮手。

    幾個泥土做的炮仗被點燃,族人們學會了捂耳朵,硝煙之後,所有參與建造的木工們拿起鏟子,堵住了水坑中通往夏渠的通道,挖開了草河的河堤。

    河水沖進了坑中,陳健和幾個人站在船上,心裡砰砰直跳,打開倉板查看著船體滲水的情況。

    船艙中的原本乾燥的石灰和壓艙石逐漸變得濕潤,但水並沒有太多地湧入,在浸潤了一陣後,那些縫隙逐漸被擠壓住。

    陳健暗暗鬆了口氣,隨著水漲船逐漸高了起來,最終的吃水線在船底向上兩尺的地方,看來做工還是太過沉重,還有很大的改進餘地。

    當水面逐漸穩定下來的時候,陳健揮揮手,百餘名奴隸拉動著纖繩,一點點地將這艘船拖出了船塢,行駛進了草河。

    草河很平穩,船在河中順流而下,在最為寬闊的地方,陳健轉動著絞盤帶動木舵,兩側的人一同用力撐著,船隻在水面上打了個橫,從遙遠大海吹來的東風將水面吹皺。

    「升帆!」

    兩個人拉動著滑輪下的繩索,將橫著木棍的硬帆掛了起來,陳健和幾個人調整了一下角度,於是河岸傳來了一陣歡呼。

    一群雁鵝在水面上漂浮著,隨著水流不斷向東,追逐著飄在水面上也是向東的草葉,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因為夏城人都知道順水而下的道理。

    這樣自然的事不會引動歡呼,引動歡呼的是這艘木船與那些漂流的雁鵝和草葉截然不同,竟然逆著水流,緩緩向前。速度很慢,然而水向東,它卻向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9
第225章 狂歡與霸權(一)

     試航之後,帆船靠近了碼頭,不少人爬到船上左摸摸右砰砰,尤其是粟禾、娥黽等其餘部族的人,更是對這艘能夠逆水而行的船隻稱讚不已,回想了一下夏城驚人的效率,卻知道只可羨慕,自己城邑是不可能這樣的。

    奴隸們此時是沒有資格上船的,他們上船的機會要麼是向上搬運貨物、要麼是被賣到其餘的城邑去做交換,即便這艘船的大部分木板是他們切削的。

    榆錢兒笑眯眯地看著這艘船,撥開眾人跑到了陳健身邊道:「哥,有了這船我又能換到不少東西。沿河上下還有不少小的聚落,橡子燒的那些咱們都不屑用的陶,是可以和那些聚落換的,讓他們換那麼貴的黑陶他們還不願意呢。以前交換也沒辦法運回來,現在有了船就可以了。這艘船你能不能讓我管啊?」

    陳健笑道:「你換什麼呢?那些聚落有什麼換的?」

    「毛皮啊。咱們可以提供給他們鞣硝,教會他們鞣製毛皮,尤其是水貂啊、黃鼠狼啊、狐狸啊這些的皮子,我估計幾個陶罐就能從那些小聚落裡換來,可是運到娥城衛城,可就不止是幾個陶罐了。」

    榆錢兒欣欣然地晃著小腦袋道:「以前我也想過這麼換,可是牛車運送的太少,而且還要派人保護,來來回回賺不到什麼。這船你再多造幾艘嘛,你給我十條船,我就把咱們夏城的貨物賣到四百里之外。」

    陳健扶額道:「十條船……恐怕得到明年了。將近七百人忙了一個月,十條船就是兩萬個工天。你是司貨,船可以給你,但要留出大部分來往娥城。娥城的很多貨物運不出來,你可以用船去運,娥城的人也清楚用牛車的損耗太大。你幫著他們運送,可以收取他們一部分的糧食,只要比用牛車的損耗少,他們會很樂意的。」

    「這樣吧,我再給你出個問題,等你忙完了這一陣,你算一下,同樣一百斤的糧食,用船運還是用牛車運,損耗能差多少?你作為司貨,一定不能一拍腦袋就決定,得要算出來,因為數字不會騙人。」

    榆錢兒點點頭,問道:「那這一艘船能裝多少東西?多久能從娥城回到夏城?」

    「這是司貨該管的事情,不要問我。十五之後,我帶著你乘船去一趟娥城,就什麼都知道了。你作為司貨,管的東西會越來越多的。」

    陳健轉身看了看周圍,小聲道:「秋天過後我要跟著粟禾去一趟大河兩岸的部族,城邑的事就是你和紅魚兩個人管著,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榆錢兒嘟著嘴道:「我也想去。」

    「以後有的是機會。」

    榆錢兒考慮了一下,也知道這件事很重要,無奈地說道:「那我那邊的活暫時停一停吧,多分給你一些奴隸,多造幾艘船,這船這麼大,你乘著這樣的船去那些部族,他們一定很驚訝。」

    「不用太多,你的事也很重要。農具、糧食、倉廩滿足了,夏城自然強大,即便沒有帆船,仍舊是個大城。可如果倉廩不足,即便有帆船火藥,那也不過是給別人準備的。走吧,我帶你上船游一圈,天黑後我還有一堆的事要做。」

    船上,榆錢兒托著腮坐在船頭,看著破開的水面,耳邊是陳健和族人們閒聊的笑聲,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總是這麼忙,總有這麼多的事要做。」

    「或許……忙一些總是好的,忙起來,便沒有心思想別的了。」

    …………

    三天後,七月十三,夏城變得忙碌起來,那些沒有離開過夏城的人看到了許多的生面孔,但是因為服飾頭髮的相似,並沒有生出多少陌生的感覺。

    街道都被清掃乾淨,臨時的住所也被搭建起來,不少的陶盆陶鬲在煮著各色的食物,公產出糧出錢貝,一切花銷都是從公產中出,夏城的這些人還是第一次享受到這種歡慶的節日。

    外來的人很多,很多的人自然見過很多的東西,然而夏城的一切還是這些見過了很多東西的人折服。食物折服了他們的味蕾、風箏征服了他們的想像、帆船征服了他們的常理。

    一年兩次大勝的威勢、奴隸貿易的交流、三城同盟的武力威懾……周邊三四百里之內的許多小聚落都派了人來,獻上自己的貢品表示自己的臣服。

    這些貢品根本入不了夏城人的眼,按照坊市收購交換的價格,回饋的禮物變為糧食幾十倍於這些貢品。

    陳健卻樂此不疲,親自接待那些小聚落的首領,和他們交談,或是詢問他們的生活,或是問問周邊的地形或是特產。

    小聚落的首領們對於回饋的陶器、鹽等貨物十分喜歡,但是回饋的數量根本不夠,於是詢問陳健是不是可以用別的東西來換。

    也有幾個聚落的首領拿著陳健回饋給他們的陶貝銅貝詢問這些東西的用處,對於這些東西能夠換到東西深表懷疑。

    陳健站起身,叫來榆錢兒,陪著這些部族聚落的首領們去查看了一下夏城的倉庫、工坊。

    對於娥城、衛城的人,陳健是不會帶他們去參觀那些手工業作坊的,但是對於這些尚在茹毛飲血的部族,陳健沒有什麼擔心。

    打開了倉庫的門,兩隻黑貓弓起身子,嗚喵喵地叫了幾聲,嗖的一下閃沒了蹤影,幾隻小蝙蝠從倉庫的縫隙中被驚醒,看了眼太陽又把身子倒掛在木樑上沉睡。

    「這麼多的糧食……這要夠夏城吃多久啊?」

    「這麼多的陶器……這要夏城人用多久啊?」

    陳健哈哈笑道:「你們也看到了,倉庫裡,坊市裡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那些陶貝銅貝換到。回饋給你們的陶貝不少,可以對於整個夏城來說,這點糧食還不足一年釀酒用的,你們放心就好。」

    那幾個人握緊了手中的貝,詢問道:「那我們直接換糧食不好嗎?」

    「糧食太沉重,有時候商隊去你們村落的時候不會攜帶那麼多。你們可以先將東西換成陶貝,可以去陽關、商城這些地方換,只要是夏城的土地,這些陶貝都能換。以後夏城的各種貨物,也只能用貝去買,不再直接交換了。」

    「這些倉庫裡的貨物,就是我們夏城的承諾。只要你們手中有夏城燒製出的陶貝銅貝,便可以隨時在夏城換到你們想要的一切。」

    「吃的、穿的、用的,夏城沒有的,別的城邑也不會有。」

    聽陳健吹噓的這些人基本上也沒見過別的城邑,沒有橫向對比,只有自己聚落和夏城倉廩的對比,對於陳健的吹噓深信不疑,也打消了關於陶貝銅貝的疑慮。

    「我們也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嗎?」

    陳健笑道:「當然可以,只要你們和夏城站在一起,我們教會你們種植,但是你們要為夏城服徭役,還需要繳納一部分糧食。今年秋天,我會派一些人去你們的村落,在那裡住上半年,教會你們這一切。」

    人手他早已經選好,就是那些通過學堂簡單考核的和被眾人推舉出來但還沒有官職的人,他們都要被派去外面的村落歷練一年,教會那些村落種植、捕魚、織布等技術。

    這些最低等的產業不需要技術壟斷,而夏城的手工業想要賣出去,就必須要有市場。沒有市場,那就扶植他們,自己造出來市場,這種剪刀差的隱性盤剝遠比直接抓來當奴隸要強。

    借助這次分開單過引發的第一次需求增長,夏城要利用三年的時間快速發展手工業,糧食、麻布之類的東西就需要其餘的村落來保證,不然人手都用在種地上根本發展不起來。

    前世裡某個擴張性極強的宗教,初期也是派到各個村落,幫助村落該屋子、種地、布道,取得人的信任然後才能傳播信仰,讓信仰的人看到實實在在的盛會品質的提升,這樣他們也更容易皈依。

    夏城沒有宗教,正式宗教的產生要到奴隸制解體的時候,人們面對時代的變革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只能從人的道德上來約束被時代改變的人。

    不論是菩提樹下悟道還是馬棚內的聖光,都是在時代巨變中尋求「怎麼辦」,唯心的走向了道德天堂,開始了性善性惡的爭論,認為人人有道德便能彌補時代變革帶來的黑暗。

    陳健要派出去的人其實和傳教士相差不多,統一信仰和神話也是主要的目的。

    前世裡的華夏父系祖先其實很少,血統很純,但那是經歷了數千年的積累發展,從黃河一隅經歷了夏商周千年時間才佔據了東亞最好的土地。

    時間可以保證族群的純潔性,但在這裡並不適用,陳健不可能等個幾千年人口發展夠了再向外擴,只能不斷地利用文化優勢吸納更多的人口,畢竟這裡不是前世的歷史。

    這些聚落的首領們對於陳健的險惡用心並不知情,相反而千恩萬謝,並且承諾在學會種植後,會依照夏城的律法繳納糧食,在夏城需要征發徭役的時候也會出人。

    這不止是交換,更是因為夏城強大武力下的威懾,這些部族的首領們很清楚:陽關附近的某個部族因為和夏城走得近,有了青銅兵器捕捉奴隸積累財富,如今已經在陽關附近開始了種植,而那些並不臣服夏城的部族,不需要夏城出現,那些掠奪奴隸與夏城交換的部族會很樂意幫著夏城去解決那些不服氣的。

    「先不急著盟誓,明天衛城、娥城以及更多的聚落會來,到時候祭祀完祖先,再盟誓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13
第226章 狂歡與霸權(二)

     陳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別人看的,所以他要等那些要來的人來。

    等待難熬的,尤其是整個夏城第一次承辦這樣的大型慶典,千頭萬緒,一連兩天都沒有睡好。

    七月十五,所有被邀請的和自發來的各個氏族的人擠滿了夏城,沒有擴建的夏城難以容納這麼多的人,只能分到外面,高低貴賤已經逐漸有了顯現。

    以夏城的祭堂為中心,越靠近祭堂的人地位也就越高,名義上夏、衛、娥三城是平等的,但那些小聚落的首領則就差的遠了,比之城邑內的一些名氣大的人尚且不如,只能排在最外面。

    因為大河的文化圈崇拜太陽,所以祭祀要到中午太陽最熱的時候進行,夏城的各項準備都已經完成,幾個首領先行祭拜了一下戰死的族人,為他們獻上饗食麥酒,念叨了一篇悼詞,再由紅魚負責將這些悼詞記下來,印刻在泥板上燒製出來。

    墓園周圍寂靜無聲,連續兩年三次大戰,夏城縱然有體制和技術優勢,死傷的人數仍舊不少,好在大戰發生的時候家庭並未獨立,遺孤暫時由氏族撫養。

    今後以家庭為單位,撫養遺孤就需要夏城的公產支出,陳健祭祀戰死的族人,既是表示對死者的尊重,也是為了讓眾人有了定心丸。

    「日後作戰,若有傷殘,公產贍養。若是戰死,城邑出奴隸幫助其家人種植土地,免稅到孩子長大之前,每年節年都有酒肉分發,土地不夠難以支撐孩子長大的話,城邑也會一直照看孩子。這是夏城首領的盟誓,日後不論誰當首領,都要遵循。」

    夏城的眾人歡呼雀躍,陳健一旁的榆錢兒卻是愁容滿面,她和陳健商量過,得出的結論是這種福利想要支撐下去,可能要佔據公產很大的一部分比例。

    前期並沒有家庭負擔,但是幾年之後這種負擔會越來越大,直到夏城的新一代長大成人才會有所緩解。她這個夏城的司貨,只怕以後要忙的事情更多。

    和陳健站在一起的兩個首領心中也是無奈至極,他們知道陳健說的這些話很好,可以讓夏城的士兵在戰鬥的時候沒有後顧之憂,但是這麼好的話他們卻不能說出口。

    夏城如今有極大的技術優勢,一個銅匠幹一天的活換回的糧食,相當於其餘兩城的二十個人種一天地的勞作,夏城的公產很多,有這樣的底氣說這樣的話,但衛娥兩城卻還沒有。

    娥鉞在昨天就來到了夏城,看到了夏城那艘逆風而行的帆船,驚嘆之餘,也開始後悔一年多前和陳健在商城的盟誓:兩城之間的交易不准收取任何的稅費。

    那時候娥城有很多木器、漆器、絲絹、黑陶之類,每年可以從夏城換走很多的東西;然而不到一年的時間,除了絲絹和黑陶還在往夏城輸送外,夏城的其餘東西則憑藉順流而下的運輸優勢和熟練勞作的成本優勢,擠壓著娥城的手工業。

    夏城的陶器和絲絹遠遠不如,但是夏城的一些小商品卻層出不窮,逐漸引領著娥城富足家庭的潮流。隨著帆船的出現,娥鉞明白娥城的糧食只怕以後要有不少其實是為夏城種植的。

    當年盟誓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賺了個便宜,卻沒想到一年之後夏城會發展成這般模樣,此時已經無法反悔。

    恍惚間,娥鉞忽然想到,一年前夏城什麼都沒有,車輪、帆船保證了運輸和交易,而盟誓的時候這些東西根本沒有出現,難道說這一切都是陳健在一年前就已經想好的?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

    念及於此,娥鉞悄悄看了一眼陳健,卻發現陳健一如既往,正在那衝著那些墓碑躬身默默祝禱,真誠無比,年輕的面容人畜無害。

    許久,祭奠結束,陳健看看天,回身道:「時候也差不多了,該去祭祀了。那些人還在河邊等著呢。」

    那些人,自然是指周邊聚落和在衛城東邊沒有出兵救援的城邑的使者。陳健指派奴隸在草河浮橋的岸邊修建了一些茅草的亭子,那些人來到了就在那裡休息等待。

    祭祀的各種繁瑣禮儀陳健一竅不通,但是禮儀無非是一種威懾和區分地位的方式,只要目的達到了,剩下的細節都可以交由後人雕琢,總會有人制定出一套合適的規範。

    河邊,那兩個城邑的使者站在帆船的巨大陰影下,想著自己帶來的並不多的貢品禮物,唉聲嘆氣。

    帆船停靠在碼頭上一動不動,震撼這兩個使者的不是不動的帆船,而是沿路排成一列的夏城士兵。

    威嚴的戰車排在道路的兩側,戰車的空隙中是成隊的夏城新軍,炎熱的太陽下,除了隨風舞動的束髮絲絹,竟沒有其餘顫動的事物。

    一個使者悄悄捅了另一個人一下,小聲道:「這些人在這裡站了大約一個時辰了,竟然還是縱橫成列,夏城的軍勢竟然如此強大。」

    使者自然不能隨身攜帶著計時的浮力漏壺,但是年紀稍大廁所難免去的頻繁,一個時辰的時間還是能夠感覺出來的。

    不是夏城才有軍隊,任何城邑都有軍隊,軍隊的性質也都差不多,都是徵召的奴隸主,但使者卻從不知道有軍隊竟然能夠在烈日下站立一個時辰,這種程度的紀律性已經突破了他們的想像。

    在三城的使者前往他們城邑的時候,他們聽說了山澤間大勝西戎人的事,但對於使者所說的兩千破五千、驚雷助陣、戰車衝擊之類的事也只當是三城的人在吹噓。

    小的城邑有小城的悲哀,遠交近攻之類的手段那是大國爭霸用的,對小城邑來說這麼做就是自尋死路,他們要和周圍的大城邑交好,也要顧及那些異族的警告,在夾縫中求著生存。

    在夾縫中生存的久了,便有了些夾縫中的智慧。認錯、朝貢、獻禮,卻絕不會站隊。

    當時聽完了三城使者的吹噓後,他們當然不相信什麼以少勝多天雷助陣之類的話,卻很果斷地表示了自己的錯誤,並派出了使者攜帶了禮物前去平息衛城人的怒火。

    但是禮物不多,只是走個過場,反正相距數百里,以衛城的實力怕是很難勞師遠征,結盟的三城中另外兩個相距更遠,鞭長莫及,只要表示下態度即可。

    然而此時看到了執干戚而舞的夏城軍隊和那些從未見過的古怪戰車,他們已經後悔自己攜帶的禮物太少,至少看起來這些人恐怕真有以兩千破五千的實力。

    一排長得最為粗大雄壯的士兵身上掛著黑色的陶球,這就是使者所聽到的天雷助陣說法的來源,他們從別人那裡聽說了這些,但卻不明白這些古怪的石球到底會有怎麼樣的威力。

    就在幾個人低聲討論的時候,晴朗的天空忽然間傳來兩聲巨響,使者嚇了一跳,差點坐在地上,耳朵被震得嗡嗡響。

    可是再看周圍,夏城的孩子卻都習以為常,歡呼著喊道:「再放兩個,再放兩個。」

    雀躍的孩童與面如土色的使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使者這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天雷助陣。

    一旁的士兵們聽到了響聲後,立刻按照之前演練了幾天的動作,重新整隊,原本的橫隊在經歷了稍微的混亂後變為了縱隊,如同松樹一樣站好。

    這時候,陳健與兩位首領也乘著戰車隨著雷聲來到了河邊,數百名士兵齊聲吶喊道:「三城萬勝!夏城萬勝!」

    齊齊呼喊了幾聲,更添威勢,陳健故意讓駕車的人走的很慢,三個首領的戰車並非並排前進,他的戰車比另外兩人稍微靠前了一些。

    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陳健來到了那幾個被驚嚇住的使者和聚落首領的身邊,下車後,使者們按照城邑的理解向陳健行禮,那些聚落的首領們也用各種稀奇古怪的姿勢表示著尊重和臣服。

    士兵們排成兩列,護送著這些人一同走到了祭堂的附近。

    陳健是夏城的首領,自然由他主祭,而擺在祭堂中的,既有夏城捏造的所謂大河文化圈親族的祖先,也有大河文化圈崇拜的生育祖母、太陽花等等。

    「感謝祖先的庇護,感謝天地,夏城沒有違背親族的血誓,出兵山澤,大敗西戎人。在這裡獻上祭品,以讓先祖享用,保佑風調雨順、保佑戰無不勝。」

    簡單的祭詞之後,衛、娥兩人也隨著陳健一同祭拜,然後獻上了祭品。

    因為牛耕和戰馬在生活中的巨大作用,牛與馬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三牲之首,擠走了鹿的位置。

    十三種祭品一一擺放之後,四個人緩步地抬著一個木台,上面放著一件兩尺高的青銅器,這才是這次祭祀的主角,也是讓這些人知曉夏城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人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件青銅器,不少人以為是在做夢,茫然地搖搖頭。

    那是一朵花,可以看到花瓣的青銅花,是大河崇拜光明崇拜太陽的精神支柱,一種始終朝著太陽綻放的花朵,曾經親族們圍繞在這朵花的周圍,打敗了諸多的敵人,結束了長久的部族紛爭。

    花的做工並不精美,很多瑕疵,但那些小巧的花瓣和粗大的主幹卻證明了夏城的青銅鑄造水平。

    十三朵花瓣排成一個圓環,這是陳健帶著銅匠了做了許久才弄出的,因為青銅很脆不能鍛造,只能熔鑄,所以這樣小巧的花朵遠比那些刀槍劍戟更為可怕。

    花瓣是提前鑄好的,留出了一個柄,然而才鑄造的主幹,鑄造主幹的時候將提前鑄好的銅花瓣的柄插進模具中,澆築後柄與主幹融合在一起,只露出花瓣。

    前世夏朝時代的三星堆鑄造出了三米高的青銅神樹,此時夏城的鑄造水平還差很遠,可懂的人卻能從中看到陳健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鑄造的是花,向陽的花,太陽崇拜和光明崇拜的文化圈最有神聖意味的花,是陳建詢問了很多從大河兩岸遷徙到這裡的人後畫出來的,也是一種表示:夏城,是願意崇拜光明的,是願意跟隨你們的信仰的,我們不是蠻子,我們是你們的親族。

    四個人將太陽花抬到祭壇上後,那些來朝貢慶賀的部族和使者們紛紛獻上自己的祭品,不論多寡,哪怕是一把茅草,都是可以的,重要的是態度。

    滿滿的祭品擺放了許多,陳健挨個詢問那些聚落附近的特產,在軍事威懾帶來的臣服後,陳健按照距離三城遠近分出了這些聚落今後朝貢的物品。

    距離近的會種粟的,要獻上新鮮的帶著莖稈的粟;稍微遠些不會種植的,要獻上黏合羽箭的毛;再遠些的甚至再窮些的,則要求獻上藥材、毛皮、蚌殼甚至草芽。

    數量不多,每年的回饋也不會少,但一定要繳納,否則就要出兵征討。那些聚落看過了夏城的軍威,聽過了旱天的驚雷,又得到了會幫助他們種植粟米、蓋屋子之類的承諾,紛紛表示絕不會反悔。

    等到這些聚落的人表態之後,陳健目光如電地掃過那兩個城邑的使者,問道:「你們與衛城都是兄弟親族,二十年前曾經盟誓遇到蠻夷定會出兵,你們可知道違背了盟誓?」

    兩個使者躬身道:「我們的首領已經知道錯了,特獻上了玉器三對,並且今後絕不會再違背盟誓。」

    他們再來之前,首領們已經和他們商量過,如果三城同盟真的如那些人傳說的那樣強大,只能答應他們。

    使者看到陳健聽到玉器這個禮物後笑了一下,心裡一驚,急忙道:「首領因為生病不能前來,但是讓我們和三位首領盟誓。我們城邑小,但如果將來征戰,我們會出一百五十兵。」

    另一個城邑的使者也急忙附和,並表示這一次來的匆忙,主祭的祭品並沒有準備好,下一次祭祀的時候一定會準備好足夠的禮物。

    因為距離太遠鞭長莫及,陳健需要的只是對方的一個態度,便同意了。

    隨後,三城的首領將手指割破,血滴入酒中共同飲下,發誓結為兄弟之盟,由祖先和天地見證,不會互相攻伐、一城被襲另外兩城都要出兵等等條款,陳健也表示可以售賣一部分青銅兵器,甚至在三年後還可以售賣一些火藥陶雷等。

    三城盟誓之後,外面的族人吶喊著以示支持,隨後三人又和其餘聚落的首領盟誓,他們每年獻上的貢品再由三城平均分配,出兵的時候這些聚落按照人口也會出少則三五個多則幾十個的人。

    等到榆錢兒帶著人將回饋的各種禮物抬出的時候,祭堂內的氣氛達到了頂峰,陳健知道如果這一套儀式這放在前世會被人笑掉大牙,可這個時代禮儀還不規範,他又是個主求結果的人,也就沒想那麼多。

    帶著歡聲笑語陳健帶著眾人前往早就準備好的場地,準備開始一場他們不曾經歷的狂歡。

    祭堂內,那支青銅花屹立著,享受著很多人臨走前驚嘆欣喜的目光,而那些製作這支青銅花的工匠隱藏在人群中,聽著那些人稱讚自己雙手做出的神蹟,無限滿足。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13
第227章 狂歡與霸權(完)

     奴隸主是有資格狂歡的,在夏城吃飽之後有的人便開始尋找吃喝之外的另一種滿足。

    靠山修建的運動場也是夏城的劇院,沒到旬休的時候,夏城男人最喜歡的歌聲和略微誇張的戲劇便會在這裡上演。

    從上次鼓吹私有制和戰爭之後還沒有新戲上演,可夏城人仍舊百看不厭,這中彷彿村頭大秧歌一樣的精神生活填補了吃飽之後的空虛。

    舞台的幕後,石薺等人正在換著衣衫,外面的呼喊聲震耳欲聾,她們是這次狂歡的開幕,也忙碌了許久,如今是該收穫歡呼和掌聲的時候了。

    場地內已經坐滿了人,木凳上已經滿了,很多人擠在更高的地方,雖然混亂,卻不等維持秩序的新軍呼喊便安靜下來。

    衛娥兩城的人也來了不少,一些士兵在行軍途中看過了那兩出戲,此時也是滿懷期待,或是和別人講訴他們一起喜歡上了一個歌喉如同黃鶯般的女人,以及那些女人在舞台上的哀怨情仇。

    幕後的策劃者陳健沒有任何的文藝氣息,怎麼通俗怎麼誇張怎麼狗血怎麼來,如今的審美還沒有到開始內涵的時候。

    半遮半掩更添誘惑的衣衫、曲折離奇卻又很容易看懂的故事、****而又不失禮儀的唱詞,夾雜著前世記憶中的古老悲喜劇,包含著陳健想要攜帶的私貨和灌輸的思想,三出新戲就這樣開始。

    所有人都看的入神,口哨聲不絕於耳,半遮半掩之下的河畔情歌更讓不少人血脈賁張,所鼓吹的也無非就是那幾樣東西……夏城的一切戲劇都要政治掛帥,至於所謂的真正的有內涵的高雅,等二十年後再說。

    改編般的「信陵君竊符救趙」用時代的氣息和思維方式演繹出來,影射著這個時代的盟誓和承諾;夏城版本的「蘇武牧羊」彰顯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文化認同。

    最後的一幕愛情劇則是在鼓吹新時代下的新的婚姻下的義務和權利,這是石薺第一次出演壞女人,風情萬種,與人盟誓昏禮後並不勞作,享受著男人帶來的種種卻又在男人出征為城邑征戰的時候勾搭上了別人,只為滿足自己的慾望;而與之對比的是石薺角色的妹妹,小巧可愛卻又堅強獨立,在昏禮之後仍舊勞作,但因為男人的變心,自己帶著自己的雙手離開,重新找到了歸宿。

    兩個人的結局都是離開再又重新開始,但細心的夏城人還是看出了其中的區別。他們或許不太明白私有制下的婚姻是誓言,是財產與性的交易,是面對後代無奈之下的互相幫助和不勞作不能養活自己就會蛻化為物而非人。但在這一幕戲結束之後,陳健聽到了他想聽到的罵聲和想聽到的讚許聲,希望這一幕能夠在氏族解體的婚姻初期讓更多的人有著簡單的約束:你可以愛和誰睡就和誰睡,一如氏族解體之前,但前提是你有養活自己的能力,否則就會有罵聲因為你是依附於別人的物,這是權利和義務,與時代的道德無關。

    罵贊之後,夏城的人還是給了掌聲,他們已經分清楚了現實和戲劇,並不妨礙他們對石薺的喜愛,石薺擦了擦汗,在幕後笑吟吟地和別人說道:「我是不會做那種女人的,因為姬夏給我發陶貝,還要感謝紅魚讓我在氏族也有男人一半的土地,我睡的人很多,但我會養活自己,我又不會和他們盟誓。」

    被石薺感謝的紅魚看完之後,心中湧起一股甜蜜,她看得出這一幕戲有自己的影子,而且相信陳健正是因為欣賞這些才會和自己如此親密。甜蜜之後,又多想了一些:幾十年後,氏族已經解體,女人不會再有土地了,而土地、戰爭是男人的舞台,那時候,女人又要怎麼樣呢?

    不過隨後她就釋然了:「幾十年後,我和健並排躺在墓穴裡,有孩子獻上祭祀饗食,至少……我不是生在幾十年後一無所有的女人。」

    想到幾十年後的死,她竟開心地笑了,想著到時候該怎麼躺在墓穴中呢?健總愛側著身,自己正好蜷縮在他懷裡,倒也不錯。

    遐想著兩具屍骨可笑的樣子,忽然間被銅鑼驚醒,抬起頭發現陳健已經走到了幕台上,衝著四周喊道:「族之大事,在農在戎。征戰的勇士可以保護我們的土地奴隸,勞作的人可以種植更多的糧食織出更多的麻布,這是夏城之所以強大的地方。既然是勇士,總要有最強壯的那個人;既然是勞作,總有最快的那個人;你們想不想知道誰是最強壯最快的的那個?」

    「想!」

    陳健拍拍手,有人抬來了一些玉玨、青銅劍、銅鏡、琉璃……這是比賽的獎品,除了榮譽之外的獎品,每一件在這個時代都是昂貴的無以復加的,在精神獎勵之後的物質獎勵來驅動城邑的人尚武,也要將這一次祭祀用最昂貴的手段引誘其餘城邑的人參加,從而形成一種習慣和文化,一種帶著夏城烙印抹不去的習慣。

    鮮花編織的頭冠,配在腰間的玉玨,其實只要這些,就足以引發這些人的好勝之心。

    而為了讓氣氛更加地熱烈,最開始比試的是戰車、馬術、角鬥、以及新軍訓練用的蹴鞠:豬尿泡吹氣後外面包裹軟草的有彈性的球、類似橄欖球極富激情的衝撞和軍陣規則。

    鑼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戰車開始在場地內飛馳,車上的弓手射擊著遠處的靶子,駕車的人操控著馬匹,車右則不時跳下來清理障礙。

    既是戰場的生存本領,又極富觀賞性,隨後的馬術表演和角鬥等針鋒相對的內容更讓這些人大呼過癮。

    等到蹴鞠出現之後,其餘城邑的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下面的比試,規則淺顯易懂,但卻沒想到戰陣竟然會如此有意思。

    最前面的顯然是些嚴酷訓練過的劍盾兵,傾斜著身體衝撞著對面的防守;後排的「弓手」突施「冷箭」襲擊著對面最薄弱的地方;遊騎在旁側逡巡等待時機或是威懾或是從側面衝擊……

    簡單的球,用軍陣的方式演練出來,讓這些大部分上過戰場的觀眾大聲叫好,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一天的比試只有這麼多,四場比試讓人期待滿滿,引導了眾人的精神需求,並且很無恥地將前四個最強的名頭搶到了夏城。

    無論是戰車還是騎術,其餘城邑都沒法參賽,城邑的首領面上無光,自然想到從夏城弄一些戰車戰馬,尤其是看到那些人帶著花環聽著不分城邑氏族的人歡呼的時候,他們也希望這種歡呼出現在自己人的身上。

    第二天開始的比試便出現了其餘城邑的人,標槍、弓箭、賽跑這些,幾個城邑間勢均力敵,參與的人也極多。

    想要比試,要求很少:不是奴隸就行。

    比試之後,獎勵很多:虛榮、名聲、歡呼、獎品以及異性的示好。

    比試中,三個城邑和那些小聚落的人拉近了關係,促進了交流,也留下了期待。

    五天的狂歡之後,眾人依依不捨的離開,盼望著下一次的開始。

    商量過後,三城約定,這樣的狂歡三年一次,就在夏城,項目已經固定,獎勵仍舊豐厚。

    陳健期待下一次參加的人不只是這些人,或許更多。而為了促進三城之間的交流,陳健也告訴其餘城邑的人,夏城有了新的戲劇會去其餘的城邑演出,如果其餘城邑的人有時間,也可以來夏城觀看。

    為了這次狂歡,夏城消耗了大量的資源糧食,讓榆錢兒肉疼不已,但陳健看過那些數字後只是淡淡一笑。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可以用糧食錢貝來衡量的,因為這樣可以促進城邑間的交流,加快互相間的認同和歸屬感、

    以及……通過這次狂歡,夏城展示了經濟、文化、技術和軍事的優勢,攜帶著山澤之戰的餘威,確定了草河方圓五百里之內的霸權,至少在數年之內無可撼動,並且越來越多的聚落會向城邑靠攏。

    三城同盟,看似平等,卻是一強兩弱的平衡,仍舊以夏城為首。

    霸者、伯也。伯,親族的兄長,雖然這個兄長是野生的自封的。做兄長的不需要去欺壓弟弟,而是要處理弟弟之間的爭端,不服的打服,服氣的籠絡,陳健很清醒,這時候還不是欺壓壓迫的時候,還需要保持一個公正公平的形象,繼續立著牌坊,打著親族和睦的旗號。

    達成目的的狂歡之後,夏城逐漸安靜下來,重複著以往的生活,卻又在重複中透出生活的細微改變,每個人都在狂歡後的平淡生活中掙紮著各自的人生。

    榆錢兒忙著為自己的承諾努力,跟著帆船去了一趟娥城,計算出了和牛車運送的差別,夏城與娥城之間開始了每旬一次的通航,偶爾在夏城新戲開幕的時候,會有娥城的人用著夏城的陶貝乘船而來乘船而去,不下雨當初和隕星部族決戰後拚死報信的狸貓跑出的速度。

    狸貓在得了賽跑最快的歡呼和稱號後,迎來了蘭草的第二次懷孕,憑藉著軍功在城外蓋了新的屋子,裝飾的很漂亮,並且暗中聯絡了狼皮等人,約定三年後如果有人想要推下去陳健,他們就要用戈矛讓那些人退縮,暗中聯絡的人自然會有白馬。

    白馬被派去了陽關,在那裡駐守三年同時也作為陽關的管理者,作為對外戰爭輕啟邊釁的樣板,被陳健大肆鼓吹,並成為了夏城一幕新戲的原型。

    石山還在恨著白馬,卻遵守著當初的誓言絕不會再去找麻煩。草原上倖存的幾個人都離開了氏族,約定一同勞作,將來的孩子也要在一起,不問土地的多少,所有的東西都平均分配。有時他們也會去墓園,祭奠下那些同生卻沒有共死的戰友,每次都會喝醉,走不出草原那一夜分別的夢魘。

    木麻這個被陳健扶植起的樣板買了四頭羊,新開了不少的土地,還被眾人選為了裡司,掌管著五十多家。他的屋子早蓋好了,女人也住進了他的屋子,或許不久後陳健給他們畫出的那副孩童嬉鬧女人洗衣的生活就會實現。開墾土地回到家,女人熱上他愛吃的豆腐和醢醬,一葫蘆黃綠色的豌豆酒,喝完後呼嚕聲響,女人給他蓋上羊皮,蜷縮在他懷裡數落著明天該去坊市買個大陶罐,但是不要橡子燒的。

    橡子從新軍退出,發誓要燒出極好的陶,但是卻很難達到娥城黑陶的水平,被榆錢兒善意地嘲弄奚落之後終於放棄,只燒製那些簡單的陶器去那些小聚落售賣。但在忙完之後,卻總是偷偷地自己燒製,期待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出現在歌謠裡,當然,這歌謠絕不能是如同形容稅務官是碩鼠一樣的歌。

    曾被砍樹的野民唱成老鼠的稅務官姬雲逐漸習慣了那些咒罵他的歌聲,並且開始接受野民村落的禮物了。

    然而在接受禮物後不久,就被斷了手的姬松打了一頓,雖然姬松不再是夏城的司寇,可這一頓打卻讓姬雲不敢反抗,因為姬松為夏城斷過手、為族人嘗過草藥、為夏城該怎麼走而去了極遠的他鄉去尋找道路。

    與姬松同樣疑惑的人逐漸多了,變革之後私有制下的各種問題開始出現,比氏族解體前更為嚴重。他們人數不多,卻是春鳴的蛙,在時代的變革中開始了思考,帶著一種理想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走的苦悶。

    氏族間忙著丈量土地準備明年分地的時候,和姬松走在一起的人被陳健叫到了祭堂,談了很久,姬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聽沒聽懂,卻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坐著角鹿爬犁去被隕星部族控制的聚落那裡充當天神的故事。

    這些人被陳健用在了最適宜他們去的地方,帶著夏城的種植技術和新的生活方式,前往山中的聚落,傳播夏城的信仰和祖先的崇拜,教會那些人種植與居住,並且嘗試著建立自己的理想村落。他們不畏懼苦難和簡陋的生活,只想尋求一個答案,陳建相信在磨練之後,這些人會把關於時代的簡陋思索一點點傳下去,這些思想的火花與變革中「怎麼辦」的疑惑,將會在時代中醞釀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熟。

    活生生的人演繹著百態的人生,喜怒哀愁幕幕相連,每個人都在不經意間影響著其餘的人,夏城是活的,世界是變化的。

    而這種鮮活、這種不再是機械一樣的生活也讓陳健放下了心,安排好了城邑裡的事,在秋末踏上了前往大河兩岸的路。

    第三卷:方國之伯(完)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13
第228章 秋晴

     碧雲天,黃葉地。秋晴無雨。

    搖曳的松濤之下,一行人騎著馬,將樹葉踩得沙沙響。

    「帆船沿著大河先下去了,在前面等著咱們。再往前大約四五十里就有一座城邑,首領以月為姓。二十年前在華城,他們這個姓氏的和數九的先人一樣都是掌管曆法的,數族以光影變幻長短暑寒為歷、他們以月亮陰晴圓缺為歷,倒是和榆錢兒之前想的曆法有些像,要是咱們附近沒有娥城,只怕咱們以後也要用月亮為歷了。」

    馬背上,一個曾跟隨姬松走了很遠的不大的孩子遙指著遠處,朝陳健介紹著沿路的氏族城邑。

    這一次陳健只帶了五六十人,因為沒有路便沿著河走。半年前返回的姬松雖然沒有畫出地圖,可是沿路的城邑村落卻記了個大概。

    此時已經走了月餘,逐漸深秋,好在今年秋天沒有綿綿的秋雨,一路上風餐露宿也比兩年前的生活要好的多,隨行的人並沒有太多的怨言。

    沒有路,馬車不能同行,而去冬狩總要準備些禮物,所以便調用了船隻攜帶著禮物食物,沿途緩緩前進。

    如今船估計已經到了大河,陳健便帶著人前去嚮導所說的城邑。

    船上除了糧食青銅鹽之外,還有兩桶火藥、一件分鑄法澆築的青銅花,銅鏡之類的小玩意,以及一包萃取出來的水仙鹼和一包漂亮的鉛飲器和鉛糖。

    從陳健計畫改良種子到現在已經兩年了,一直沒有空出時間,終於在前往大河之前利用蒸酒和黃花菜萃取了一些不純的水仙鹼。礦山中也找到了鉛礦,除了用以製造青銅合金外,也製造了一些漂亮的容器。

    青銅的顏色晦暗,遠不如鉛錫器皿那樣亮閃閃,而此時一些城邑的釀酒技術還不算太成熟,常常有釀造過度發酸的情況,鉛與醋酸融合成鉛糖既能去除酸味又能增加甜味……

    因為有毒絕育,所以不管是水仙鹼還是這些鉛糖鉛器皿,都是陳健用於政治謀殺的。

    具體的情形誰也不清楚,陳健是希望用幾十年的時間積累出聲望,在氏族聯盟成型之後被人推舉為聯盟的領袖的,這個漫長的過程除了要勤勉以取得聲望外,必要的時候動用這些慢性毒藥害死競爭者也是他必須要考慮的。

    但在考慮這些之前,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為夏城和姬姓爭取一個名分,夏城如今是草河上游的霸主,但在百國千邦的廣闊大地還是個毫無名氣的部族,縱然粟禾等人已經先行離開,但以現在消息的傳播速度,只怕要等幾年才能挺直腰板拍著胸口說自己是夏城人……否則就會很尷尬:夏城在哪?姬姓我咋沒聽過?

    沿途一路所有經過的城邑,陳健都會去拜訪,送上夏城製作的精巧禮物和各色種子。

    憑藉夏城不算太發達的青銅工藝和一些小玩意,陳健還是在沿途的城邑中得到了不少的驚嘆和招待,至少和那些首領混個面熟。

    這是個發展極為不均衡的時代,有茹毛飲血的部落,也有走入種植的城邑,沿途所見的一切彷彿在蠻荒與文明之間不斷切換的畫卷。

    好在如今已經到了大河沿岸,再經過的城邑都是同文化圈的,縱然夏城還默默無名,可憑藉衣衫髮飾語言和禮儀,總能很快地得到認同。

    嚮導說的這個首領姓月的城邑自然也是同文化圈的一座,不算太大,但畢竟是當年盟誓的親族之一,所以陳健攜帶的禮物也更豐盛,希望到時候能夠支持夏城成為有資格推選首領的親族之一。

    禮物就在馬背上,陳健檢查了一番後,舉著鞭子道:「既然城邑就在前面,咱們就快一些,不然晚上又要住在外面了。」

    幾十人夾緊了馬腹,繞到半山腰的時候,枯黃的山谷中露出了幾抹綠色,不等看清,便聽到遠處有人呼喊,聲音不急不躁,只是在打招呼。

    陳健眯著眼睛看了看,失笑道:「原來是人,穿著絲絹定是城邑中有些身份的人物,過去看看。」

    跑的近了,終於看清山谷中有七八個人,衣衫整齊,圍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並無警惕只是好奇地看著陳健等人騎著的馬。

    女孩約莫十五六歲,穿著一件綠色的絲衫,腰間掛著一枚小巧的玉珮,脖頸上綴著一枚月牙形的翠石,烏溜溜的眼睛到處打量著,或是天有些冷的緣故,兩腮之間有些霜紅。

    沒等陳健說話,那女孩便先開口道:「你們是夏城的人吧?你騎得這就是馬兒對不對?」

    陳健楞了一下,奇道:「你怎麼知道?」

    「一年前有人來過啊,好像是叫姬松吧?既然騎著馬,那麼肯定是夏城的人啦。」

    陳健跳下馬,笑道:「騎馬的可不一定是夏城的人,不過你猜對了,我們還真是夏城的。」

    「你一說話我就知道啦,你們夏城的語調有些古怪,和上回那個人一樣。」

    女孩說完,靠近了陳健牽著的那匹白馬,似乎很想伸手去摸一下,陳健急忙攔住道:「小心些,它會踢人的。」

    從服飾上就能看出這個女孩必然是城邑中的顯貴,他可不想出什麼意外,萬一踢傷了那可十分不好。

    女孩子可能是有些懼怕正在踢踏著蹄子的馬,彷彿摸到了荊棘一樣縮回了手,仰頭問道:「夏城的人,可以換一匹給我嗎?我有很多好東西,咱們可以換。上一次那個叫姬松的說什麼也不肯換,說換要經過你們的首領姬夏允許才行。這麼點小事都要詢問首領,可見你們的首領並不好。」

    陳健搖頭笑道:「這是怎麼說的?」

    「我父親說,一個好的首領,不能是城邑的什麼事都管的,否則一旦首領不在或是病了,整個城邑就會亂掉。一個好的首領,一定要只管大事,不管小事的。」

    「你們夏城可就不一樣了,上次那個姬松來的時候,父親詢問了一些你們夏城的事,結果啊,什麼事都要和你們那個叫姬夏的首領扯在一起,好像你們連怎麼穿衣服怎麼吃飯都是首領管著的一樣。聽說他年紀也不大?可是怎麼聽起來倒像是我的老祖母一樣喜歡嘮叨,什麼都管。」

    這番話語之後,與陳健隨行的族人都笑了起來,陳健頗為無奈,小聲道:「我就是姬夏,你父親沒說不準你在別人背後說別人不好的地方嗎?」

    女孩子楞在了那裡,微張著嘴巴,臉上滿是驚訝與尷尬,許久眼珠一轉道:「你就是夏城的首領?」

    「對。」

    「那你不要生氣。我父親說一個好的首領是不能在別人說他的時候生氣的,否則就永遠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她回憶著父親和自己說過的話,又加了幾句,心中卻在想:「你可不要生氣,要不然肯定不會把馬換給我幾匹……」

    陳健哪裡知道女孩在想什麼,聽了這番話對女孩的父親多少有些敬佩,很顯然女孩應該是城邑首領的女兒,於是問道:「看來你父親作為首領,一定很受族人的愛戴了?」

    「當然啊,族人們都擁護我的父親當首領。你不要急,多問問我父親該怎麼做好首領,或許幾年後你也會被族人愛戴的。」

    陳健笑呵呵地答應了聲道:「會的,我會多問問你父親的。正好我要去你們的城邑,帶去一些夏城的禮物,你也一起回去嗎?」

    女孩聽到夏城的禮物,頓時神采飛揚,想起上一次那個叫姬松的人來這裡的時候,曾用一件青銅的鏡子換了很多糧食。

    那不是女孩見過的最清晰的鏡子,因為以往她用的鏡子是陶鑑裡的漣漪,雖然清晰但卻遠不如可以掛在牆上持在手中的銅鏡方便。

    那一次她聽說了很多夏城有趣的東西,譬如她很想知道卻想像不到到底是什麼模樣的風車,那些白色的長著大角能夠在雪天拉著雪橇的角鹿,那種可以拉很多人在平地上行走的車……

    從那時候起,即便還沒有見過夏城,只是道聽途說,可夏城竟在貪玩還未長大的女孩子心中成了一座難以忘卻的城邑。

    看著陳健身邊隨行的人那鼓脹的袋子,女孩有些期待,可最終還是搖搖頭。

    「不了,我要在這裡採藥。」

    「採藥?誰生病了嗎?」

    「我父親。不過馬上就要好了,要是前幾天我可沒心思和你說話。祭司占卜後告訴我,這座山谷中會出現一枚藥草,只要父親吃了病就好了。占卜是不會騙人的,我看過的是吉兆。祭司說那朵草藥會在今天綻放,一旦見到月光就會化為灰燼,而且只有親人的手摘下的才會有用,所以我要在這裡等著。」

    陳健自然是不相信這些占卜之類的鬼話,但也沒有打破女孩的幻想,很多城邑是很看中占卜的,尤其是這個月姓的氏族是觀察月亮陰晴圓缺的,或許這個城邑的人更相信鬼神天地之類吧。

    不過從女孩的話中,陳健也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這個城邑的首領病了,或許運氣好只是感冒,倒是可以送上一些草藥萬一挺過去了,可就比再貴重的禮物都好。

    想的正美,便和女孩告別,上馬準備離開的時候,一股刺鼻的煙味從遠處飄來,片刻後枯黃而乾燥的遠處燃起了熊熊大火……

    秋晴,無雷。卻有火。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14
第229章 冷血

     春秋之際,草木枯槁,正是野火最可怕的時候。因為知道了火的可怕,所以這個世界的氏族才有了在三月三禁火一天的習俗。

    火焰燒起的時候夾雜著濃煙,失去了水分的高草騰起了衝天的煙塵,這時候又沒有天雷,這火燒的古怪。

    陳健看了一眼四周,火焰從四面八方燒起來,秋風正勁,火借風勢幾個呼吸的時間已經染紅了天上的灰煙。

    月姓氏族的幾個人轉身就要跑,女孩臨跑的時候還不忘氣急敗壞地跺了一下腳,這場火下來,只怕藥是采不成了。

    陳健身邊的人還在瞪著陳健的命令,並沒有太多慌亂,然而這火勢有些古怪,四面八方都有濃煙,他們在馬上尋找著煙塵稀疏的地方。

    「攔住她們,給他們抓回來。」

    陳健喊了一聲,身邊的人立刻縱馬跑過去攔在了那幾人的前面,幾個人繞不過去,回身喊道:「你要幹什麼?趕緊跑啊!」

    「跑?你能跑得過山火?亂跑只能被燒死,都給我留在這,你們想活命就聽我的。」

    女孩急道:「跑或許還能出去,留在這一定要死的!」

    「我說死不了就死不了。」

    或是慌亂中沒了主意,也或是她也知道跑不過山火的事實,終於不再試圖從那幾匹馬旁繞過去。

    既然決定了留下,她倒也是個果決的人,再無廢話,喊道:「那咱們就聽這個夏城人的。他肯定也不想死,或許真有辦法。」

    陳健跳下馬,判斷了一下四周的情勢,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試了一下風向,判斷了一下火勢蔓延色速度,指著下風向道:「在那邊點火,快點,燒的越寬越好。」

    這命令極為古怪,族人頗為不解,這哪裡是想在火中逃命,分明是嫌棄自己死的慢了。

    可是夏城的那些人已經習慣了聽從陳健的命令,一貫正確下的固有思維讓這些人不再多想,幾個人從包裹裡拿出火石和提前烤焦的麻布,擦出火花後用力吹了幾口。

    早有人用銅劍割了一堆的乾草,挽成一支支小火把點燃,分發下去,一切井然有序。

    分到月姓氏族那幾人的時候,幾個人疑惑地看著女孩,女孩咬牙道:「聽他的吧,如今跑也跑不出去了。」

    幾十個人一字排開,同時將火把丟在了草上,片刻間熊熊烈焰連成一線,迅速蔓延開來。

    這些人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陳健跳下馬喊道:「跟我去後面,把後面也點了,你們沒有馬的留在這。」

    跑出去百十步後,空氣已經變得熾熱,陳健扔下了火把,如同在軍隊一樣,這些人齊刷刷地將火把扔掉,尋思地掉頭返回到只有三四百步寬的還沒有燃燒的草地上。

    兩側的火都被點燃,可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兩側的火焰像是被人推著一樣,沒有向他們站立的地方燃燒,而是朝著遠處已經燒旺的山火衝過去,像是一對分開已久的大雁找到了彼此,很快的擁抱住。

    溫度還沒有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三四百步的空間加上又燒出的空地,足以隔絕那麼遠的炙熱。

    四周都是燒的焦黑的土地,唯獨這些人站立的地方還是枯黃的,彷彿這些火在懼怕這裡的人一樣,這裡的草也不是綠的,更沒有水分,可是那些可怕的火焰卻不朝這裡燃燒。

    女孩看的愣了,身邊的人也怔在那裡,本以為是自尋死路的辦法,卻彷彿有如神助一樣出現了這麼大的空地。

    道理其實很簡單,火焰燃燒旺盛的地方溫度高氣壓低,空氣會往那裡吹動,點燃身邊的火焰,火被自動地朝著火勢旺盛的地方而去,從而燒乾淨身邊的草,留出足夠活命的空地。

    可這道理放在這個時候,在篤信占卜祭祀的月姓氏族的眼中,卻有了不一樣的意味,每個人的眼中都滿是好奇,還有幾分死裡逃生的驚喜。

    然而陳健卻沒有顧及這些驚喜與好奇,撕開自己的衣衫,拿出短劍在地上挖了一些濕潤的泥土夾在兩層布料中間,捂在自己的口鼻上喊道:「都這樣,趴在地上。把馬摁在地上!」

    夏城的人自然是順從無比,月姓氏族的人卻也毫不猶豫有學有樣,四周嗆人的味道經過那兩層布料之後,果然減輕了許多,嗆得人半閉著眼睛,眼淚嘩嘩地流淌,幾匹馬驚了,徑直衝向了火海,主人心疼地跳起來就要去追這些他們最親密的夥伴,卻被陳健死死抓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的空氣不再如之前那樣炙熱,嗆人的煙塵也逐漸消散,每個人身上都落了一層灰,臉也是黑乎乎的,只有被嗆出眼淚的地方留下了兩道雪白。

    悶了半天的陳健扔下了包裹著濕泥土的布料,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著,喘勻了氣之後,搖頭苦笑道:「衣服碎了,這可怎麼辦?」

    不只是他,每個人的衣服都被撕開,一個個灰頭土臉。本想鮮衣怒馬地去一趟月城,卻弄成了這副模樣。

    女孩擦了擦臉上的灰泥道:「活下來就好,衣衫算什麼?難道我們月城連間衣衫都拿不出?」

    「對了,姬夏,剛才那火為什麼不燒這邊?多虧你啦,要不然我們亂跑,這麼大的火,這麼濃的煙,只怕真的跑不出去。」

    陳健歪著頭,頗為可憐地看著那個女孩,半晌才道:「你父親是月城的首領?你沒有哥哥弟弟?」

    「沒有啊……父親……」

    她本想著聽人說起過的一件事,父親年輕的時候受過一次傷,從那之後自己便沒有弟弟妹妹了,之前的兩個哥哥還沒長大就都死了。

    可是當著外人的面,總不好說這些話,只好說道:「我沒有兄弟姊妹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等火滅了,咱們就走吧。」

    女孩愣了愣,不明白陳健為什麼忽然問這些毫不相干的事,起身咱三朝著陳健行禮致謝,陳健也還禮,但也沒多解釋。

    「你們先走吧,我還不能走哩,我要給父親採藥。」

    陳健身邊隨行的幾個人剛要說點什麼,被陳健踢了一腳噎了回去,陳健跳上馬道:「既是這樣,那我們先走了。願祖先庇護你和你的父親。」

    走出很遠後,一個隨行的人走到陳健身邊道:「姬夏,這火燒的古怪啊,又不打雷,哪裡會著火呢?而且這火從四面八方燒起來的,是不是……」

    陳健擺手道:「不要說了,這是他們城邑的事,我們不摻和。這不是夏城,也就沒辦法用夏城的對錯來評價這些事。吃死者的腦子在夏城是大不敬,可在草原部族卻是對死者最大的哀思,天底下的事,還不是以夏城的規矩去評定對錯的。」

    「我不在乎誰是首領。我要見的是月城的首領,不是某個人。誰是月城的首領,我們就帶著禮物去見誰,誰就是夏城的朋友。」

    隨行的那人嘆了口氣,小聲道:「可是姬夏,要不是咱們今天出現,那個女孩可能已經死了。真可憐,咱們……」

    陳健嘖了一聲道:「行啊,你是吃飽了都學會可憐了?我問你,那你說咱們殺了那麼多草原的人,那麼多西戎人,他們有沒有妻子兒女?他們的妻子兒女可憐不?要不要以後打仗的時候你就不去殺了?蹲在家裡最好了,是不是?」

    那人急忙搖頭,陳健在軍陣中十分嚴厲,可平日裡還是和眾人嘻嘻哈哈,從未有過這樣重的說話,心中有些害怕,忙道:「不不不,我才不蹲在家裡呢。」

    說完之後,卻又嘀咕了一句道:「可是西戎人和草原部族還是不一樣吧?我……我沒可憐西戎人,但我現在看到她了,所以就……」

    陳健皺眉道:「行了,我知道了。她父親病了,早晚要死,可是偏偏又如她說的那樣受族人愛戴,她父親又是個將城邑的一些事交給其餘人分管的人,換了誰當首領城邑還是一樣。就像咱夏城的一些小夥子,喜歡一個姑娘,頓時覺得姑娘家屋頂上的燕子都比別人家的要好,連帶著也喜歡屋頂上的燕子。如今她父親就是那姑娘,她就是姑娘房頂上的燕子。她這次不死,下次也得死,咱們眼睛看不到,你就當她沒死就是了。」

    可能陳健怕自己的這番話讓這些尚有淳樸觀念的人難以接受,嘆息道:「這不是在夏城,也不是和西戎人草原諸部打仗。害她的人是不是也是咱們的親族?這要是西戎人或是草原諸部干的,你說我會不會管?就像是當年衛河的叔叔一樣,你說衛河的叔叔可憐不?我看你就是看人家長得好看,上次衛河的叔叔逃來的時候,可沒見你說這些話。」

    「我問你,除了這是個女孩子外,這件事和衛河叔叔逃到河陰城那件事有什麼區別?你要真有那心,當時就該可憐衛河的叔叔。要麼你就學你哥,為了弄清楚心裡的疑惑,司寇也不當了,什麼也不要了,風餐露宿跑到千里之外只為求個答案,你要不要試試?這樣吧,我給你送到西戎人的聚落裡,你去找個好看的女孩子,她爹被咱殺了多可憐啊?你去可憐可憐她唄,順便理一理你心中的疑惑?」

    那人羞赧地一笑,低頭道:「我知道錯了。我可不學我哥,我也真沒可憐西戎人……」

    陳健笑著擺擺手,他也不是很在意,示意這件事就過去了,拍馬向前。

    那人回頭又看了一眼在後面的女孩,嘆了口氣,將頭扭過去,嘀咕了幾聲,終於轉過身,不再多看。

    身後,女孩用柔弱的手指擦拭著臉上的汗珠和灰塵,髮釵散亂,汗珠滑落的地方露出了粉嫩的肌膚,虔誠而又滿懷期待的站在燒焦的原野上舉目眺望,希望可以看到在焦黑的原野上綻放出奇蹟——那朵可以治好父親病的花。

    在陳健的身影即將消失的時候,她還是扭過頭,默默地看著陳健的背影,忘著死裡逃生的原野,嘴角露出了淺笑,衝著已經看不清的身影躬身輕道:「謝謝你。等我回去,你會告訴我這火到底是怎麼熄滅的嗎?」

    想要回答的人聽不到,自然也看不到女孩灰塵濛濛的臉上露出的期待。

    許久,女孩收回了目光,嗅著空氣中的煙火味,虔誠地祈禱著,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火……一定是因為那朵花就要開了才點燃的,祭祀說那朵花可以讓人活下來,這火一定是上天要來毀掉它的。如今火被他熄滅了,那花一定會盛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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