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58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2
第180章 全殲(下)

     許多年後,草原上的部族學會了車輪和知道了戰車這個詞後,總會有一些經歷過陽關之戰的老人忽然從夢中驚醒,夢魘著那個他們所經歷過的恐懼。

    夏城稱之為陽關之戰,他們稱之為金頭骨之戰,名字不同,可留下的記憶卻是一樣。

    「戰車!戰車!他們的戰車衝過來了!」

    這是他們心裡永遠難以磨滅的恐懼,夢中驚醒後的話語總會歇斯底里。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戰車,幾匹馬拉動著,快速地衝擊著薄弱的陣線,試圖阻擋的人會被馬撞倒,或是被那些戟手割喉。

    沒有人可以不經過訓練去阻擋衝擊的戰馬,即便草原部族的人整日與馬為伴,可他們卻從未見過真正的衝擊騎兵。

    他們不會用馬鐙,沒有高橋馬鞍,不會用反握投矛衝擊的技術,他們的馬只作為機動和追擊潰兵。

    二百人的防線,並不算少,陳健那邊也只有不到二百人,可防守的二百人只排成了可憐的兩道薄弱的防線,根本無法阻擋戰車的衝擊。

    缺口一旦被打開,後面的步兵衝進缺口將陣線一分為二,全力衝擊達兀,缺少的指揮的士兵只是一盤散沙。

    速度太快,快到達兀剛剛讓一群人衝擊狼皮的軍陣,自己的陣線已經崩潰,幾支標槍紮在他的身邊,弓箭不斷將他身邊最忠心的族人射死,那些排好隊列的士兵如同潮水般的攻勢……這一切都讓他猝不及防。

    戰車不可能一直直線衝擊,在靠近人多的時候,三輛戰車同時轉向右方,從側後衝擊著草原右翼的鬆散陣型,讓他們無法集結。

    只有三輛戰車,九個人,卻讓一百多人的右翼徹底散亂,開始驚慌逃竄,完全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後面的五十名騎手也抓住了實際,追殺著戰場上的潰兵,這不是戰鬥,只是屠殺。

    新軍步兵距離達兀只有三十步遠了,那些和狼皮交戰的士兵無法回頭,卻聽到了後面的聲音,心頭慌亂,銳氣全無。

    「達兀首領,打不過了!走吧!再不走全都得死在這!」

    落星大聲地叫喊著,他經歷過這些戰陣的恐怖,比之和自己交戰那次更加兇猛,他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軍陣左翼瞬間崩潰的事,知道這時候再不跑已然來不及。

    達兀狠狠地拍打著自己的大腿,仰天長嘯,嘯聲中滿是不甘和落寞。

    他出生的時候沒有花香四溢,沒有地生靈芝,可是他的母親和他說,他的屁股上有一塊月牙一樣的胎記,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告訴達兀:「我的達兀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達兀一直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因為這種天生注定的想法,讓他有了一統草原諸部的雄心,每當遇到挫折的時候,他都會在河裡轉頭看著自己與眾不同的胎記,告訴自己這一切不過是考驗,結果從自己出生的時候就注定了,凡是月亮照耀的地方都會是自己的牧場,要不然為什麼部族別的人沒有胎記,偏偏自己有呢?

    有時候,人是需要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才會讓心登上更廣闊的舞台。

    當達兀一天天得到了部族的厚愛,部族一天天擴大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真的與眾不同,整個天底下沒有人可以和自己抗衡。

    哥哥,父親,那都是草原上很厲害的人,可他覺得自己比他們要強,所以自己就是整個世界最強的人。

    直到此時,當對面的士兵叫喊著衝擊自己最後的防線,當自己的右翼已經崩潰時,當落星大喊著讓他逃走時,他才知道一切都完了。

    這一仗是他指揮的,敗了,敗得比父親還要徹底,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希望這是夢,可這不是。

    耳邊的廝殺聲已經模糊,心頭的血湧到了頭頂,眼前有些黑,耳邊傳來的聲音彷彿在遙遠的天際,直到落星重重地打了他一下,他才清醒,身邊幾個部族的首領已經開始奔逃。

    最後看了一眼還在廝殺馬上就要崩潰的戰場,右翼戰車在橫行,將鬆散的族人沖的更加散亂,沒有人敢於反抗,五十名騎手掠過這些潰兵,從右側朝著山谷衝擊;老首領附近的大纛已經歪斜,顯然他們也已經撐不住……

    他知道這時候走了,整個戰場將徹底失去指揮,變成一場狩獵和屠殺,但他也知道,自己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於是呼喊著身邊的族人,護著他朝著左邊衝了出去,那幾個部族的首領跟在他的身後,一同往外奔跑。

    當他開始逃走的瞬間,原本已經慌亂搖搖欲墜的左翼瞬間崩潰,主帥逃走讓族人們失去了戰鬥的勇氣。

    達兀跑到樹林的時候,身邊還有三十多個族人和六個小部族的首領,他忽然停下來,摸出落星獻給自己的鐵刀,貼近了一個首領,狠狠一刀刺中了那個首領的咽喉。

    曾經,他希望靠著族人的尊重和首領的支持,成為草原諸部的首領,而如今,這一切都在陽關被對面狠狠地踐踏,這次失敗後那些小部族的首領將不再會信任他。

    那個首領落下了馬,達兀喊道:「族人們,殺了他們!把屍體留給對面的人,把仇恨留給他們的族人!」

    身邊的族人聽從著達兀的命令,抽出了鐵劍短矛,將那幾個首領刺死,看了一眼戰場上的族人,怪叫了一聲。

    「達兀,咱們的族人還在北邊!哈默也在北邊,巫靈祭司還在營地裡!」

    「管不了那麼多了,去北邊會被圍住,你看看他們的騎手已經朝山谷去了,戰爭之靈會庇護他們的!咱們走!」

    達兀叫喊著,身邊的族人看了一眼已然崩潰的戰場,不再回頭,跟著達兀逃進了松林。

    戰場的另一面,老首領看到了達兀的崩潰,他知道大勢已去,對面的騎手已經朝著山谷跑去,自己再不跑就晚了。

    大纛下,他下達了陽關之戰的最後一個命令:讓跟在身邊的親衛砍死了擋在身前的其餘部族的族人,在亂軍中殺出了一個缺口,朝著山谷先行逃去。

    狼尾大纛沒有人支撐,將要歪斜,可已經沒人注意這個,軍心已散,他們固然消耗了狼皮帶著的三百多人的銳氣,可同樣對面也消耗了自己的,當戰車撕開了他們獲勝希望的時候,當老首領砍死族人的時候,崩潰已是必然。

    哈默看到了這一切,知道自己的族人輸了,可他沒有跑。

    他的手臂被石山刺了一劍,他也給石山的腿留下了傷痕,此時哈默跑到了大纛前,用沒有受傷的右臂牢牢地撐住木桿子,如同荒漠中在風中屹立的沙棘。

    幾天前他害怕雷神逃走了,這一戰他發誓要洗刷自己的恥辱,奪回自己的勇氣。

    戰爭可是失敗,但勇氣卻不能失敗湮沒,大纛是草原諸部的心,他要守著這顆心,讓這些人知道,他哈默只跑過一次,不是怕死,只是害怕雷電之靈。

    面對和他一樣的凡人,他不會跑,也不會怕!

    況且,達兀還在對面,他想,只要大纛不倒,總會有人和他一樣有勇氣撐到最後,讓這些人不能去追殺達兀。

    然而即便大纛還在聳立,可已經沒有人注意到,那些族人將背露給了敵人。

    哈默罵著這群膽小的人,心頭卻還有一絲期待,期待自己臨死前能夠看到達兀,至少聽到達兀喊他一起走的聲音。

    他想,他不會逃,他要守在這裡為達兀斷後。既然自己心裡已經如此決定,可他還是盼著能在臨死前聽到達兀呼喊自己的聲音,然而沒有,只有戰場上潰兵的叫喊聲。

    他眼前十步之外就是刺中了他手臂的石山,盾已經破碎,身上全是血,腿上的傷口讓他走起來很費力,可他卻帶著身邊存活的夥伴朝著大纛發動了衝鋒。

    那是草原的心,那是草原的首領,石山想,這狼尾巴或許就是姬夏手中的無鋒,自己要奪過來,用這狼尾巴作為祭品送給那些草原上死掉的夥伴。

    腿上的傷很深,血流進了草鞋裡,黏糊糊的很難受,石山咬著牙,讓夥伴攙著他,距離大纛最近的就是他們小隊,他要親手奪過那些狼尾巴。

    大纛前,石山認出了哈默,認出來這個人就是那天守城時射中了自己三個夥伴的草原好手,也認出來就是他刺中了自己的腿,但他不知道哈默的名字在草原的語言中,也是石頭山峰的意思。

    哈默也認出了石山,他一隻手擎著大纛的木桿,受傷的手臂指著石山喊道:「勇士,你打不過我!」

    石山聽不懂哈默在說什麼,看著近在咫尺的大纛,他沒想考慮勇士之類的廢話,而是握緊了短劍,喘息了幾口,和夥伴們重新組成了小隊,舉起了短劍,喊道:「小隊!衝鋒!」

    腿很疼,可最後的十步還能跑,石山嘶吼著,帶著身邊的夥伴,排好了隊列,發動了陽關之戰的最後一次衝鋒,對手只有一個。

    哈默沒有反抗,他知道自己會死,所以在臨死前忘著戰場,想要尋找達兀騎著的戰馬。至少……至少能夠讓他看到,讓他知道達兀在逃走前想過自己。

    矛刺進了身體,哈默抽搐了一下,忽然很悲傷又很高興,臨死前他不斷地告訴自己:「達兀戰死了,所以他沒有來這裡叫自己。一定是這樣,看,那邊那匹馬不就很像達兀騎得嗎?」

    血流乾之前,他都沒有看自己身上的傷口,而是盯著遠處的一匹明顯不是達兀的戰馬喃喃自語。

    石山抽回了短劍,推倒了哈默,推倒了木桿子,將幾根狼尾巴抓在手裡,靠在夥伴的身上,朝著戰場搖晃著……

    南邊的戰車還是奔馳,自己這邊的騎手已經越過了那些潰兵衝到了後面,弓手們扔下了弓,用短劍四處追殺著潰兵,更多的敵人跪在地上失去了逃走的勇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2
第181章 回應

     奔馳的戰車終於停下,潰散的敵軍不需要戰車去追逐,當戰車經過打掃戰場的士兵時,夏城的士兵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看著戰車上站著的陳健,高聲呼喊著他的名字。

    追擊的騎手已經堵住了山谷,雖然從山谷逃竄的人比五十名騎手多出數倍,可他們已經毫無戰心,爭相逃命的結果就是誰都逃不走。

    從防守到反擊花了將近二十天,撐到了夏城後勤的極限,但也達到了陳健想要的結果,將一場防守的消耗戰化為了一場殲滅戰。

    戰場的統計還沒有出來,每個夏城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場大勝。跟在陳健身邊的狸貓聽著戰場上傳來的一陣陣歡呼,跑到一個小土坡上,大聲喊道:「夏城的首領,除了姬夏我們誰也不認!」

    攜帶著大勝的威勢,土坡旁還成建制沒有去追擊的新軍也跟著大聲呼喊:「對!除了姬夏誰也沒資格當首領!」

    他們的呼聲壓蓋過其餘的人,從眾的眾人齊聲呼喊起來,整個戰場上迴蕩著陳健的名字。

    當他的戰車經過人群的時候,族人們會自發地讓出一條路,高聲叫好或是向車上投擲他們撿到的戰利品小玩意。

    遠處的娥黽看到這一幕,心頭一顫,幻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得到族人如此的擁戴。

    本來他是想要參加戰鬥,靠身邊的幾個勇猛的族人砍下敵人的頭顱,最好是陣線焦灼的時候,自己帶著人衝到最焦灼的地方,幫著夏城打開局面,那是英雄喜歡幻想的場面。

    可是陽關之戰卻沒給他這樣的機會,從殺馬不殺人開始他就有些搞不懂,等到決戰爆發的時候,他以為會打很久,可戰車一次衝擊就讓對面瞬間崩潰。

    娥黽跟隨娥鉞打過幾次仗,可從沒見過這種戰場瞬間崩潰的情景,除非是用極多的人數攻打那些還住在山洞的小部族。

    草原諸部攻城的時候,娥黽知道他們不是那種住在山洞的小部族,他們的箭法還不錯,個人也很勇武,可這樣的千餘人竟然在短短的瞬間崩盤,從吃過早飯到戰鬥結束,太陽還沒有走到天的中心。

    盯著在這場戰鬥中大放異彩的戰車,娥黽忽然間想明白了為什麼夏城附近的土地全都是一個朝向,即便幾個部族分開耕種,也都嚴格地按照朝向和輪距確定壟溝。

    「得讓父親知道這種兵器,將來……如果真的和夏城打起來,一定要改動下,不能再用兩人一排那種薄線的陣列了,否則很快就會被沖垮……」

    「那天晚上閃電一樣的火焰也要知道是什麼,但是根本問不出來,這些人不說。」

    他正在思索種種問題的時候,陳健的戰車到了娥黽身旁,持戟的車右跳下車,將位子讓了出來。

    「娥黽,上車,和我一同去戰場看看。」

    「姬夏,能借我幾匹馬嗎?我想將這次勝利告訴父親,他還在城中擔憂,萬一夏城撐不住他好出兵救援,這些天他的心裡一定像是被火燒焦了一樣,我的族人也都是睡覺都抱著兵器,萬幸姬夏這一仗打的很好,父親終於可以放心了。」

    陳健笑了笑,心說心急如焚是真的,只是未必盼著我們獲勝而已。異地而處,若是娥城被圍,他也一樣會坐山觀虎,選擇恐怕也是和娥鉞一樣,在爭鬥雙方筋疲力盡的時候出兵幫助,畢竟同屬一個文化圈,沒有仇恨只有感謝才能便於不流血的吞併,任何城邑都面臨著基本盤人口稀缺的問題。

    不過心知肚明,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因笑道:「既是你也上了戰場,這戰利品本就有你的一份,什麼借不借的,陪我去戰場上挑選幾匹馬作為你上戰場的獎勵。等你回娥城的時候,我再選一匹最高大的馬。」

    娥黽連聲感謝,跟著陳健上了戰車,耳邊不時迴響著陳健的名字,讓娥黽感慨莫名。

    那些算數數的好的人正在清理戰場,統計殺敵的數量,大量的戰俘目光呆滯,被繩子捆住了雙手,三個人一組捆在一起,兩邊的人雙手被捆,中間的人捆住了腿,分給他們骨耜讓他們在戰場上挖坑掩埋屍體。

    出去追擊的人陸續回來,有的小隊五個人就抓了十個俘虜,都沒有反抗的情緒,因為反抗的都被殺掉了,剩下的自然就不反抗。

    巡視到了中午,陳健給娥黽挑選了二十匹繳獲的戰馬,派出了幾個族人跟隨娥黽的使者一同前往娥城去通知大勝的消息,同時還送給了娥鉞一匹棗紅色的兒馬,額頭上有一塊星狀的白斑。

    除了前往娥城,陳健還派出了幾批人。一批自然是前往夏城通知族人,剩下的則是前往衛城和一些和陳健有奴隸交易的部族。這場戰役不僅僅是夏城的事,而是整個方圓八百里之內的大事,勝敗都將改變草河沿岸的格局。

    三天後,娥城。

    娥黽說的不錯,娥城的確處在半動員的狀態,每個人都在等待夏城傳來的消息,為數不多的角鹿騎手一直在商城附近轉悠,商隊每天都在兩城之間來往。

    從十一月初二陽關被圍,到十一月十三有草原的騎手到了夏城附近,毀了十幾畝地的麥子後,陽關的消息就斷絕了,幾十里的路總有草原部族的斥候,但派回去的使者都傳遞了一個消息。

    「夏城危矣。圍困陽關的草原諸部少說也有兩千人,甚至更多。」

    不只是一個信使這樣回報,越來越多的信使將消息傳回了娥城,沉穩的數九也有些擔心,自己的大兒子也在陽關。

    出征之前,娥黽和弟弟同時在夏城為質,娥黽問父親要了一柄長弓,弟弟問父親要了一件裘皮,數九很清楚自己的兒子已經勝出,可沒想到敵人會這麼多。

    娥鉞也沒有想到對面會有兩千多人,一連幾個使者帶來的消息都是如此,他終於確定陽關這一次真的是被圍住了。

    夏城的消息他知道不少,出征的有六百五十人,至少四倍的敵人。至於對面能不能打,那是顯而易見的,在這個時代能夠組織起兩千人,那就是了不起的事。

    最器重的兒子被圍,他和數九一樣擔心,但除了父親他還是娥城的首領,所以他還要在擔心之餘分出心思考慮之後的事。

    就在陽關之戰爆發的前兩天,娥城開始為戰爭做最後的準備,所有的農業活動暫停,奴隸們全都被看守關押,城中成年男子攜帶著武器準備作戰,人心惶惶。

    可那一天的上午,數九發現榆錢兒的酒肆照常開著,去那裡換豆腐的人一如既往的排著長隊,甚至還看到榆錢兒和一個小孩子說笑,於是數九回去告訴娥鉞,不需要如此緊張,因為榆錢兒雖然不在夏城,可消息卻比誰都靈通。

    前幾天剛剛傳來有數千人圍城的時候,豆腐坊都停了,可傳言越發緊張的時候酒肆又照常了,數九立刻猜到恐怕陳健已經傳來了消息。

    娥鉞將信將疑地去吃了頓早餐,和榆錢兒聊了幾句,回去後就解除了城中的命令,心急如焚地等著消息。

    冬至節那天,天陰冷起來,朔風忽起的時候,城外十幾匹馬走進了城門,分成了兩列,一列娥城的信使去找娥鉞,一列夏城的使者去找榆錢兒。

    回字形的大廳內,娥城權力中心的人悉數到齊,聽著信使轉述陽關之戰的過程。

    娥鉞性子有些急,沒有聽信使按部就班訴說的耐心,直接問了結果。

    「對面到底來了多少人?姬夏那邊死了多少?是大勝?還是小勝?那些草原部族明年還會再來嗎?距離咱們這邊有多遠?」

    使者似乎也想分享這個故事,忍不住大聲地說道:「是大勝!草原部族一共來了兩千七八百人吧,回去了最多四百,明年?姬夏說不止明年,五年之內,草原諸部再也不敢南下!」

    「只回去了四百?是你親眼所見?」

    「是!我跟著娥黽上了戰場,從圍城開始到十一月二十陽關大戰結束,人頭割了七百多,全都被姬夏堆成了……呃,對,堆成了京觀,那麼大一堆人頭堆成了個小山,我挨著數的,七百三十七個人頭。」

    「這麼多?」

    屋裡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也打過仗,也堆過人頭京觀,可是一場仗就砍了七百多腦袋,這實在有些嚇人。

    使者信誓旦旦地說道:「一點沒錯,就是這麼多。交戰的時候沒死多少,很多都是把他們打垮之後追擊時候殺得,因為姬夏勝了,掌控了戰場,他把對面受傷的全殺了,他說留著還得吃糧食,也幹不了活。對面的人徹底嚇破了膽子,燒埋他們自己的坑都是他們自己挖的,沒有一個人反抗。」

    娥鉞點點頭,受傷的都殺掉,這是時代戰場上的規則,留著沒用,不能干活的奴隸毫無價值。

    既然獲勝控制了戰場,殺這麼多的人也就能夠理解了,一般一場仗下來,死一個就要傷兩三個,誰控制了戰場,誰的傷兵才是可以活著的傷兵。

    震驚之餘,娥鉞問出了一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姬夏那邊死了多少人?」

    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砍了對方那麼多的腦袋,只怕夏城也要損失不少,不知道是否到了傷筋動骨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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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借糧

     骨的程度。

    問題一出,信使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大廳裡的人都在焦灼地等著數字,看著信使的表情,心說難道夏城也死了不少?

    信使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用一種驚訝地語氣說道:「死了八十多個,傷了一百七。」

    「多少?八十多個?怎麼可能才死這麼點人?你是不是看錯了?」

    「沒錯,我一直跟在娥黽身邊,陽關一共多少人我很清楚,事實上陽關之戰沒死那麼多,有七個人是在回夏城的時候被草原部族提前準備的三百多伏兵給襲擊了,還有一些人死在守城的過程中……」

    信使說完這番話,大廳中鴉雀無聲,娥城的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娥鉞這一次不再心急,說道:「娥黽讓你告訴我什麼?還有,慢慢地告訴我這一仗他們是怎麼打的,我要聽全部!」

    信使臨走前,娥黽知道父親的性子有些急躁,所以用最簡單的話讓信使傳遞迴去。

    「十一月初二圍城,姬夏示弱,草原諸部攻城不下。十一月初十,草原諸部砍伐樹木搭建箭台木塔,姬夏繼續示弱沒有出城襲擊。十一月十五,月圓,姬夏趁夜出城,燒燬箭台木台,燒殺草原諸部馬匹,砍死馬匹上千。」

    娥鉞聽到這裡,忍不住拍手叫好,喝道:「好辦法!那些人騎著馬,要想跑還是很容易的,我就說,姬夏怎麼可能只讓三四百人逃回去,原來如此!你繼續說!」

    「十六,草原諸部掘斷河流,姬夏在城中挖井,泉水湧出,卻叫人故意出城尋水……」

    「井?」

    「對,娥黽說有了井,咱們就可以讓村落不必沿河而居,一些小村落也能佔據平整但沒有河的土地。就是在地上挖坑會有泉水。」

    娥鉞心想挖坑不會坍塌嗎?可一想使者也未必知道的這麼清楚,恐怕要等兒子回來再仔細詢問了。

    「姬夏假裝城中沒水,出城決戰,草原諸部以為必勝,四面圍堵狼皮帶著的三百多人,姬夏帶著戰車從後掩殺,兩三個喘息的時間,草原諸部的防線就被衝破,四處潰逃。」

    「戰車?」

    娥鉞想像了一下當時的態勢,他打過很多仗,很容易猜到當時是什麼情況,只是這種戰術需要族人極大的勇氣,還需要背後突襲的人有把握用最快的速度打開缺口,否則就會被人把誘敵的那些人吃掉再反手對付他們。

    信使說幾個喘息的時間就衝破了草原諸部的防線,娥鉞自覺自己絕無可能做到,算了一下陽關的兵力,出擊的人最多二百,這二百多人能夠這麼快衝破敵人的防線,信使所說的戰車一定極為重要。

    「戰車是什麼東西?怎麼用?」

    使者形容了一番,說到戰場上衝擊起來的場景津津樂道記憶猶新,屋內的幾個人卻勃然變色,想不到車輪除了可以運送貨物,竟然還可以這麼用?

    「娥黽說,如果咱們以後遇到戰車,一定不要排出薄陣,少說也要七排到八排才能頂住,否則戰車會像切豆腐的刀子一樣切開陣線的,軍陣就會徹底亂掉。」

    娥鉞聽完了戰車的作用後就想到了這一點,對於兒子的建議也很滿意,可是……他想的卻更多。

    的確,排成七八列或許能夠擋住戰車的衝擊,可同樣的,軍陣的正面就會變窄,正面是安全了,可是這麼窄的正面,很容易就會繞到側翼和背後。

    思來想去,娥鉞覺得,此時能夠對付戰車的,只有戰車。自己如果也有戰車,對面就不敢排寬薄正面,也就不容易繞到側翼,在戰車會戰決出勝負之前,誰都不敢先動。

    至於戰車的作用,在陽關一戰已經彰顯的淋漓盡致。

    娥鉞自忖自己七百人或許也能擊敗對面兩千多人,但擊敗的代價絕不會只死這麼點人,而且對面即便不勝也可以騎馬逃走。

    從頭到尾的算計,娥鉞仔細回味了一下,自己也覺得學到了不少東西,戰車固然可以瞬間改變戰場的形式,可如果沒有之前的佈置,斷然不可能打出這麼一個可怕的結果。

    「那個姬夏打仗很厲害,而且還有戰車和青銅,要是咱們在平地上和他們打,贏不了。」

    「是啊,要是草原部族襲擊的娥城,我也能守住,但卻不可能打成這樣。」

    「姬夏今年才十五歲,難道真有生下來就知道一切的人?」

    娥鉞也搖了搖頭,想了一下道:「九兒,你準備些玉器禮物,親自帶人去一趟夏城慶賀,順便告訴黽,我很高興,再告訴他一聲,明年五月的會盟和比鬥,我會親自帶人前去。」

    數九心中忍不住替兒子高興,臉上卻沉穩地說道:「禮物是要準備,那挖井之術也要學來。」

    正商討的時候,外面有人說道:「娥鉞,姬夏的妹妹要見你。」

    「快請。」

    信使知道這時候自己不能在這,退出前卻忘了告訴娥鉞關於那晚上絢爛的如同雷電的事。

    使者退出的時候,看到的是一臉高興的榆錢兒,榆錢兒快步走進了屋子,和屋裡的眾人見禮,娥鉞笑道:「你也知道了吧?你哥哥打了一場大勝仗,我正要讓數九去慶賀呢。」

    「是啊,不過哥哥出征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得勝的。」

    榆錢兒如此說著,數九暗暗想笑,心說前些天剛剛傳來陽關被圍的時候,你的酒肆都不做活了,倒是聽說你趴在屋子裡哭,這時候卻又說早就知道了。

    信心歸信心,可榆錢兒畢竟還不大,哭起來的時候還不會嗚咽,聲音隔著屋子遠遠地傳出來,數九第二天去看她的時候,眼睛腫的如同杏子,哭的累了睡到中午才醒。

    決戰前陳健派人告訴了夏城中的紅魚和榆錢兒,那時候她才能吃下飯,嘴角的燎泡也逐漸褪去。

    今天伴隨得勝的消息,陳健還讓妹妹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榆錢兒急匆匆就來到了大廳。

    「娥鉞,我哥哥說這次抓了一千二百多的俘虜,還有二百多匹好的馬。但是夏城的糧食撐不起這麼多奴隸吃飯,所以想借一些粟米。借十還十粟三麥,一共還十三,再還五十匹馬。」

    大廳中人一陣興奮,這可是比好買賣,借十還十三,再加上馬匹,那可真不是一筆小數目,大廳中的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娥鉞,若是公產不夠,他們大可以用私產來換。

    娥鉞沒有管周圍的目光,笑問道:「一共要借多少呢?」

    「嗯……明年四五月收麥,還有六個月,每個奴隸每天兩斤就行,那就借四十萬斤吧。這些奴隸都是能打仗的輕壯,我哥說殺了怪可惜的,不如用來幹活。」

    娥鉞咂摸了一下,略微失望地搖頭道:「四十萬斤?娥城的公產可沒有這麼多啊。」

    旁邊管著財貨的妻子一聽,略楞了片刻,公產完全拿得出這四十萬斤糧食,夏城的人要借,自然會有質物,這四十萬斤到了明年,可就是五十二萬斤,還有那麼多的馬。這可比從族人那裡收要強得多,而且就算公產不夠,一些富庶的族人也可以拿出來,不過半年時間就能多出不少。

    她擔心娥鉞是不是記錯了,剛要提醒一聲,數九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別說話,女人只好不做聲。

    娥鉞接著說道:「你在娥城這麼久,也知道的,公產私產是分開的,我即便是首領,那也不能把眾人的私產搶到公庫中。你哥說的沒錯,那麼多輕壯,殺了可惜,餓死了也可惜,這樣吧,我從公產裡借給夏城十萬斤,你們養不活的奴隸可以賣給我們,一些家庭還是想要更多奴隸的,相信一兩千人我們還是能夠吃得下的。」

    「不過……這些奴隸不會種植,不會蓋屋子,又和咱們膚色不一樣,女人也不能留著生孩子,就像是斷了腿的羊,換的粟米可不能太多啊。一個強壯的會種地的聽話的奴隸,可以換八百斤糧食或是一頭羊,女人嘛也就換六百斤。可一個強壯的、聽不懂咱們語言的、又不會種地的,我看也就換四百斤糧食吧。」

    榆錢兒又和娥鉞爭辯了幾句,似乎有些不太滿意,但最終還是同意了奴隸交換糧食的事,十萬斤糧食也不需要抵押,到下雪後就可以運回夏城。

    等她離開後,大廳中的幾個人紛紛說道:「娥鉞,怎麼不借呢?姬夏這人總不會借了不還吧?咱們可以問他們學戰車,再加上那麼多的馬……」

    娥鉞嘆息道:「姬夏當然不會借了不還,他們一年前還在山裡,一年後就已經建起了夏城,十萬斤糧食,他們拿得出。戰車……你覺得用糧食卡他們,他們就會教給我們嗎?榆錢兒說的很清楚,殺了可惜,什麼意思?意思是真要糧食不夠了,大可以把這些奴隸殺掉!」

    「他用不到七百人,打的草原部族如此慘重,逃回去三四百人,抓了一千多戰俘,難道他就不能去別的地方抓奴隸嗎?」

    隨後他看了一眼大廳內的眾人,說道:「你們啊,別只看到那些糧食。夏城一畝地能產多少糧食?一個奴隸能耕種多少地?從不會種地到會種地,有鞭子,最多半年就能學會。一千二百多奴隸,一個人種三十畝地,一年後就是六十萬斤糧食!三年呢?五年呢?夏城有了這一千二百多奴隸,又能養多少人不用幹活專門訓練的士兵?」

    大廳中的人這才明白過來,娥鉞皺眉道:「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借也不換,這樣他們的奴隸熬不過冬天,明年就少了很多奴隸,現去抓也是要時間的,打仗就不能種植。」

    「可是……不借不換又不行。夏城和娥城太近了,他們又在上游。你們其中都是跟著我打過仗的,我只問你們,要在平地上,你們打得過夏城的那些人嗎?」

    「打不過,就不能交惡,不想借也要借,不想換也要換,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2
第183章 雪天議事

     娥鉞不太想做這個交易,無論是不借還是不換,夏城的那些奴隸沒有多少能活到明年,長久來看可以讓夏城發展的緩慢一些。

    可陳健攜著這次勝利,直接去借糧,娥鉞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暫時他還不想和夏城交惡,尤其是聽過陽關之戰的全部之後。

    第二天一早,數九就帶著族人和一些玉器禮物前往夏城,同時派出了使者前往陽關,為陳健慶賀。

    陳健在陽關以收拾戰場為名逗留了幾天,祭奠了陽關之戰中死去的同族,盼望著第一場雪的到來。

    十一月廿七,吹了幾天的朔風終於帶來了今年的第一場冬雪,雪後無風,深沒腳踝,陽關中的眾人在鞋子裡面墊上了茅草。

    雪白的大地上很快出現了不少通往陽關的腳印,幾個被陳健挑唆做奴隸交易的部族派來了一些人為陳健慶賀,看著堆積在城外的人頭京觀驚駭莫名。

    陳健寬慰了他們幾句,並且送給他們幾匹受傷的馬作為食物,邀請他們一同前往夏城。

    這些人在交易奴隸的時候已經聽聞了夏城的宏大,早有心想去看看,陳健既然邀請,他們也就欣然而往。

    雪後,陳健也等待了娥鉞的信使,估計數九大約會在後天到達夏城。

    其實數百人加千餘名奴隸在陽關很費糧食,但是陳健必須要等到下雪後才能回去,還要等到娥城慶賀的人到達後才能離開。

    因為當初約定的議事會首領之位只到第一場雪,經過這一年的發展,反對的聲音已經小了許多,可他還是想要營造一種神幻的氣氛,一直拖到下雪之後。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陽關只留下八十人的駐軍和一些傷員,數百人的隊伍押送著千餘名戰俘,後面跟著數十個前來慶賀的小部族。

    回去的路上還沒有腳印,幾十名騎手在前面開路,陳健乘坐著戰車,一路上俘虜又死了幾個,夏城的士兵們哀嘆一聲可惜了千餘斤粟米,一把火燒掉以防瘟疫。

    靠近夏城的時候,雪地上的腳印逐漸多了起來,不少部族趁著下雪利用小爬犁運回城外大量的干木柴,遠遠地看到了這一行隊伍,歡呼起來,放下砍樹的斧子跑到路邊,好奇地看著那些俘獲的和他們長得不太一樣的人。

    陳健讓隊伍停下,讓已經有些疲憊的士兵重新整隊,閒了一路的鼓手和笛手也開始吹奏敲打,特意選出了一些毛色相同的馬匹讓前面的騎手騎乘。

    走著隊列的隊伍靠近城門的時候就將陳健可以營造的得勝歸來的氣氛毀掉了,不少人看著一月不見的城邑大聲歡呼,和城外迎接他們的人大聲交談,要不是軍法官約束,只怕隊伍已經散了。

    原本的肅穆已經蕩然無存,可這卻不影響城中眾人的興奮和支持,得到消息的議事會一如既往地在城外空地上準備了熱湯餐飯。

    這些議事會的首領覺得有些恍惚,剛剛下完雪,正是當初約定到期的時候,似乎冥冥中有天注定,事實上是陳健在陽關刻意耽擱的結果,冬天嘛,肯定要下雪。

    首領們看著站在馬車上的陳健,一些平日裡年紀大些直接稱呼陳健名字的人也改了稱呼,稱其為姬夏。

    圍觀的人群中,數九也在其中,和幾個首領站在一起,遠遠地衝著陳健頷首致意,隨後就用目光尋找著自己的兒子。

    娥黽就跟在戰車的後面,用不怎麼擅長的騎術騎著一匹白色的戰馬,摔了幾次,擦破了手掌,不過一聲不吭。此時騎在馬上,盡力讓身子筆直,數九滿意而欣慰地看著兒子,心中很是滿意。

    陳健擊鼓讓隊伍停下,先是帶著議事會的人去了祭堂祭祀了祖先,向祖先宣告了這次大勝,又將石山搶回的狼尾大纛和白馬從草原帶回的金頭骨放在了祭堂中,成為了戰利品。

    隨後城中的大鼓敲響,入冬以來的第一次的夏城部族大會在城外召開,除了留下看守奴隸的人,剩下的大部都來到了城外。

    先是念叨了一段祭祀的話,訴說這次戰勝敵人的過程,將這些話用圖畫文字畫在樹皮上用火燒掉,再讓部族的陶匠將這些事刻在陶泥板上,作為一種原始的歷史記錄。

    作為部族中寫出字最多的紅魚作為這次部族大會的記錄者,用毛筆和夏城中常用的一百八十多個字和一些圖畫記錄了整場部族大會的過程,寫好後再交由陶匠燒製。

    除了戰爭的過程外,還記錄了很多雜項,至少將來這些都是歷史。

    「月、日,陽關……斬首……俘獲……歸來……」

    「娥城為姬夏賀,獻玉璧一對,玉牛三隻,玉扳指一對,木漆碗、絲絹、酒許多。山林諸部獻羊數頭,會盟不叛,求種麥之法,遷居陽關為野民,學夏城語,守夏城規矩,姬夏應允。」

    看著紅魚絞盡腦汁地記錄完了最後一個字,陳健心說幸好自己提前把毛筆弄了出來,要是以後文字成熟了,最好也把紙先弄出來,否則靠刀刻木簡,免不得又要微言大義,一句話不解釋能想出上萬個不同的意思。文章是能夠看出來時代印記的,越是寫字麻煩的年代,書寫者一般都不會水字數,因為寫起來太累,而如果不是自己橫插一腳,按照正常的歷史進程,在陶板和銅鼎上刻字,幾十字足以說完一個帝國的興衰了。

    獻上禮物的數九在宴會的左首,那兩個山林部族盟誓後成了夏城的一員,只能混在野民部族那裡,最裡面的位置輪不到他們,居住在夏城的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統治階層。

    幾個首領舉著陶杯裡的粟米酒要為陳健慶祝的時候,陳健起身道:「半年前,我被諸位推選為議事會的首領,當初說好了,這議事會的首領到下雪為止。前幾天已經下過雪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先祖庇護我們戰勝的敵人,我們也該選出新的議事會首領。」

    他的話剛說完,那些被陳健許諾了奴隸三年耕種的糧食一半的士兵們紛紛叫喊道:「就是姬夏了!」

    「對啊,這次帶著我們六百人打敗了草原諸部的兩千多人,還帶回了這麼多的奴隸,除了他我們誰也不相信!」

    「姬夏!姬夏!」

    士兵們高聲叫喊著,首領們此時誰也沒有唱反調,夏城的發展是他們有目共睹的,加上這次大勝,又恰逢下雪,誰也不能多說什麼,也都紛紛跟著士兵們叫喊起來。

    幾乎是沒有任何反對的,這一次全數通過,重新走了一遍儀式,陳健起身道:「既然這樣,我還有幾個提議。今後咱們又要種麥豆,又要種粟米,榆錢兒前些天告訴我,咱們要是麥豆粟米輪著種,兩年可以收穫三次。這土地到底該怎麼種,總要首領分配,一年時間是不夠的,我建議以後這首領之位兩年推選一次如何?」

    下面的人還都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包括數九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陳健就地給眾人講解了一番,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對夏城的司貨稱讚不已。

    數九心下也是極為興奮,道理很簡單,一想就通,可陳健說的十分完美,包括如何種植如何輪換,這些都是她從前沒有想過的。

    陳健的提議也迅速通過,夏城的首領以後兩年選一次,夏城首領即為軍事首領,開戰的權利需要議事會商討,而領軍打仗則由首領全權負責。

    這是陳健所能想出的最容易接受的藉口,重工業時代需要五到十年的週期統一計畫部署,輪耕農業時代的兩年計畫也是最合理的週期。

    重新舉起了象徵權利的權杖,陳健又說了第二個提議。

    「夏城已經不再是一個個分散的部族,如今有了六司,有了各種官員,夏城的事只靠首領已經無法管過來了,議事會要商討的事情太多,譬如養馬、種植這些,總要有專門的人負責。」

    幾個首領心中一驚,生怕陳健說出什麼部族首領不再是議事會成員的話,要是那樣他們必然會極力反對,陳健還在說話中,幾個首領已經對視了一眼,心說就算是惹惱了姬夏也都要反對。

    可陳健話鋒一轉道:「不過夏城終究是咱們這些部族一同建起的,部族的首領必須是議事會的成員,這一點不會改變,免得有些部族的人當了官員偏袒自己的部族,大家說是不是?」

    「對!要我說司貨姬完全可以進議事會嘛。」

    「就是,麥官也可以……」

    「夏城可不再是以前住山洞的部族啦,有些事首領確實不如那些官員弄的清楚。」

    討論聲中,陳健笑道:「大家還記得我們四族剛剛遷徙到草河的事吧?那時候我們花了十三天蓋了十三間屋子,十三這個數,大約是先祖最喜歡的數字,我建議大家再選十三個人進入議事會。」

    「十三個人,不能對半分,真要是有什麼事大家爭吵,肯定是有支持有反對的,不會人數一樣多。」

    「這十三個人和首領一樣,兩年一選,只是議事會成員,平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而各個部族的首領,一定是議事會的成員,老首領退下去後,新首領自然補替,這個不需要大家選。」

    部族首領是固定名額,剩下的議事會成員則是眾人推舉的用來瓜分權利的。首領不管是世襲還是推選,和夏城一概無關,只要是首領,自動擁有議事權;選出的十三個人若是做的不好,則在兩年後替換。

    對於人口不多的夏城,這種權利分配方式既可以集中權利,又能消弱部族首領的存在感。而搞一言堂,需要時間積累來改變族人的思維習慣,不是說陳健覺得這種議事會扯皮的方式好,而是部族晚期大事都要商量的習慣很難讓族人立刻接受從部落民主到城邑獨裁的轉變。

    外在事物的發展改變人的思維方式,但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急不得。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2
第184章 如何當個壞奴隸

     十三個新的議事會成員在天黑前就選了出來,不在場的榆錢兒和姬松被眾人推選佔了兩個名額,剩下的十一個名額有六個是在戰場中表現優秀的,狼皮、橡子、狸貓等這些最早跟隨陳健的一批人全數通過,奪回金頭骨和奪回狼尾大纛的白馬和石山也被推選。

    剩下的五個人基本都是夏城的官員,並不是官員才能當選,而是因為成為官員的他們有更多的機會讓城中人熟悉。

    紅魚因為創字、修馬廄以及和陳健的關係,也被選為十三人中的一員。

    不出陳健所料,十三個人中基本都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人,這一次不再需要什麼陰謀詭計,陳健所能掌控的人在議事會遠超半數,只要不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兩年後的首領推選還會是他。

    因為當首領,所以才能辦大事;而大事辦的多,又會增加族人的信任度;這種循環幾乎無解,族人不可能推選一個默默無聞蹲在牆角的人去當首領;而不當首領就沒辦法讓所有族人都信服。

    處理完夏城的權利交接,陳健便連夜和數九商量奴隸買賣和借糧的事,夏城的糧食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數九大約看出了陳健的急躁,但她也沒有獅子大開口,畢竟夏城剛剛大勝,又有許多新事物被陳健提及,她不想因為這種事讓兩族結仇。

    最終商定的結果是陳健出賣五百名奴隸,五十匹馬,換取六十萬斤粟米和菽豆,又借了十五萬斤糧食,數九沒有要多出的三分利息,只是希望得到一批青銅農具。

    兩個人商量了兩天,最終的交易額是八十萬斤糧食和新的種植方法以及大量的鳥糞石。

    八十萬斤糧食,對於夏城此時的人口而言,也不過是三四個月的口糧。就算不借,節省一下利用冬天冰捕,其實這個冬天也可以熬過去,只是奴隸會死不少。

    數九也是第一次接觸到這麼大數額的交易,儘可能為娥城爭取利益,陳健也送了一輛戰車作為娥鉞的還禮。

    戰車的確是這個時代平原戰場的統治者,但這不過是授人以魚,車輪技術娥城即便能夠做出來,可缺乏魚鰾膠、鋸子、青銅工具和嫻熟工匠的他們,很難大規模生產。

    這種數額巨大的交易只能通過城邑首領完成,剩下的小事物則只需要雙方自由交換,除了娥城的精美黑陶、絲絹外,陳健發覺對面的文明積累其實很深厚,比如這次作為禮物的漆碗,陳健就不認識能夠取生漆的樹。

    文明本來就是不斷交流的,榆錢兒的酒肆在將夏城的文字、故事、傳說等傳到娥城的同時,娥城的玉文化、私有制家庭、家庭奴隸制等等這些也在慢慢影響著夏城。

    諸如時辰、絲絹等等這些詞,基本都是音譯於娥城的語言,又經過陳健和紅魚用文字改寫之後傳回了娥城。

    在聽到夏城的孩子們在背誦九九乘法表之後,數九希望自己部族能派一些孩子來夏城學習,糧食之類都是娥城出,每年還會送給夏城一批絲絹黑陶,陳健也欣然同意。

    趁著草河還沒封凍,陳健又運到了娥城一批青銅農具和食鹽,約定下一場雪之後將糧食和奴隸交換,同時交換的還有雙方的人質。

    陳健甚至還把娥黽的弟弟先行讓數九帶回去,數九很高興,因為那不是她兒子。陳健讓她帶走,意思是這個人做人質毫無意義。

    數九一走,陳健立刻去做了一些早就準備要做的事。

    戰前新軍營地附近多了一棟新的建築,真正意義上的暴力機關——監獄。裡面關押著狼皮抓回來的那些逃奴,以及領著他們逃亡的萑。

    城中的人很少知道這件事,那些看守監獄的傷殘士兵也緘口不言。

    數九前腳剛走,陳健就進到監獄,萑在裡面被關了一個多月,面容憔悴,陳健進去的時候萑正瑟縮在角落裡,把身子埋在麥草裡,兩隻手露出外面,正在完成每天換食物的搓麻線。

    看到陳健進來,萑沒有呼喊求饒,也沒有大喊著速速求死,而是就像平日一樣在那繼續搓麻線。

    幾個新軍守在門口,陳健帶著狼皮進去,萑沒有拚死一搏血濺五步,低著頭繼續忙自己的事。

    「我聽你弟弟說了你的夢想,還不錯,藏身在蘆葦林中,蓋幾間小屋,讓奴隸們都逃出去,沒有奴隸主,每個人都自發地勞作耕種……」

    萑抬起頭決然道:「他不是我弟弟了。」

    陳健笑道:「你知道你上次逃走為什麼失敗了嗎?」

    萑一怔,哼聲道:「你們有狼崽子,有人,把我們抓回去了。但要不是我弟弟打暈了我,你們抓不住我的,再有幾天我搶了種子繞到草河南岸,趁他過河追我的時候,我們就跑到山林裡了。」

    「但是你們能逃走幾個呢?那幾個人在山林裡能幹什麼呢?耕種土地需要多少人?你會耕種嗎?你看著夏城靠耕種就能存活,你以為你就會嗎?幾月份撒種?幾月份收割?一畝地撒多少種子?這些你都不知道,我敢說你們逃到山林裡,活不過幾年。」

    萑低著頭,在監獄中的一個月,他也想過這些問題,知道陳健說的沒錯,這些東西看起來簡單,但要不是自己親身做過,還是很難做好的。

    「除了這些,你逃走的時機也不對。那些礦奴的確每天都在幹活,動不動就會被石頭砸死……」

    萑梗著脖子道:「但現在那些礦奴死的少了,不是嗎?我聽看守說起過,在我們逃走我們被殺之後,姬夏你親自去了礦山,將礦山弄的很好,每個月才死兩三個人。是姬夏你想對那些礦奴好嗎?不是,是因為我們反抗過,我們的血換來了後來礦奴的不死。」

    陳健點頭道:「一點沒錯。你們反抗了,所以我們怕你們反抗,就得讓你們少死一些,讓你們吃的稍微好些,你這一個月的監獄沒白蹲,能想明白這些很好啊。」

    萑有些不理解陳健為什麼說這些,怎麼也想不通這個夏城最大的最狡猾最凶殘的奴隸主會誇讚他。

    「你們上次逃走只跑了十幾個人,那麼多的礦奴,為什麼才跑了十幾個呢?因為你之前沒想過,也沒有提前和那些奴隸們商量,而是等到自己要進礦洞了,這才臨時起意想要逃走。你們也沒想過往哪逃,怎麼逃,甚至我聽你弟弟說連躲到山林裡種植也是逃跑中你忽然想到的。這是不行的。」

    萑有些羞愧地點點頭,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事實。

    陳健笑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那麼做。我會在勞作中讓那些奴隸們都信任我,比如別人幹不動的重活你幫著去做,別人挨鞭子的時候你替他們擋一下,最多也就多挨幾鞭子,但是用不了幾個月,奴隸們都會信任你。你說呢?」

    萑點點頭,不由自主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想我要逃走,但我一個人逃肯定不行,我要帶著其餘的人一起跑,跑到山林裡如你所說,不需要別人用鞭子抽打自己種植。這就需要一個時機,麥子會在四五月份收穫,秋天又可以再種一次,夏天和秋天山中的果子很多,可以熬過去。又沒有雪,留不下腳印,那麼我要逃走也要在四五月份的時候逃,順便搶一些麥種。」

    萑聽得入神,點頭道:「對,提前逃走,到了秋天還可以撿橡子熬過冬天,只要第一個冬天熬過去就好了。」

    「是啊,可是有的人想逃,有的人不想逃,甚至有的人想把你逃走的事告訴別人以換取自己不再當奴隸,比如你弟弟。我要是你,我就會在奴隸都信任我之後,開始觀察誰能靠得住,誰靠不住,誰可能會去告密。」

    「奴隸很容易死,奴隸主也不太會在意,我會在逃走前,先確定誰可能會去告密,把他殺掉。將要逃走的事先告訴你個和你一樣最想逃走的人,讓他們和你一樣,利用吃飯勞作的時候,將你們想要在山林中種植的夢想講訴出去。」

    「平日裡不要表現出來想要逃走,而是使勁勞作,讓奴隸主捨不得殺你,甚至會讓你管一部分奴隸。可以趁著這個時候多問問那些種植的奴隸怎麼種植、問問那些捕魚織網的奴隸怎麼織網,有時候還要省出一口吃的,給那些老弱的人。」

    「我如果是你,會忍一年,一年後一起勞作的奴隸會信服我。等到收割的時候,很多的奴隸會聚在一起勞作,看守們也會用皮鞭抽打奴隸,我會站出來為夥伴擋一下,肯定會抽打的很嚴重,大家都會很氣憤,也覺得早晚會死。這時候我就知道是逃走的時候了。」

    「你看,糧食種子有了,人也多了,大家也都信服你,你又剛剛挨打,夥伴都在氣頭上。你上次逃得不錯,狼皮花了半個月才抓到你,你逃走的本事很好,差的就是怎麼把奴隸們聚在一起。趁著眾人最抱怨的時候,殺了守衛,奪了糧食,跑到山裡砍木頭做兵器,用你一年積累出的信任帶著這些人逃走,怎麼會逃不掉呢?」

    「當然了,你也可以不逃,而是將奴隸聚在一起,想要每頓多吃一口飯,否則就不干活。你需要選好時候,比如最忙的春種秋收的時候,主人們縱然想要殺你,也要先滿足你們的要求,等忙完了收種,你當帶頭的肯定會死,不過你的夥伴可能就會過得好些。那些夥伴可能會念叨幾天你的好,可能看到你的腦袋被掛在城牆上還會哭幾滴眼淚,但很快就會忘了,尤其是食物多了一些後,就會覺得這些都是主人的賞賜。」

    「我要是你,肯定不會選第二種辦法。」

    說完這些,陳健離開了監獄,萑聽得入神,再抬頭的時候發現陳健已經離開了,只剩下他一個人,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改變,彷彿就像是一場夢。

    萑坐在那裡,無意識地拉扯著手中的麻線,琢磨著陳健的話,愣愣出神,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卻沒明白陳健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3
第185章 不安定因素

     不同時代有著不同的價值觀,這個時代,一個「好」的奴隸,應該是不反抗、奴隸勞作、主人讓他去死也應該欣然接受。

    做不到這些,就不是個好奴隸,隨著奴隸制的深入和扭曲價值觀的灌輸,想要反抗的人大多會被排擠,會被認為是「懶惰」的人。

    萑無疑在奴隸主的眼中不是一個好奴隸,甚至是極為可惡恨不能殺之而後快的;但在知道他故事的奴隸眼中卻是一個值得信賴的領袖。

    沒有人能夠得到全階層的認可,也沒有一種價值觀是不分階層、不分地位、不分屁股坐在哪而普遍適用的。

    比如跟著陳健一起進牢房對萑進行造反再教育的狼皮,就不理解陳健說這些話是為了什麼;但同樣聽了這番話的萑卻覺得簡直就是醍醐灌頂,讓他看到了許多以前沒看過的東西。

    同樣類似的話,也在那些積極反抗絕不屈服的逃奴耳邊迴蕩著,關起來的七八個逃奴除了死掉的,基本上都被陳健教育了個遍。

    陳健忙著做教育和煽動工作,城邑中按照議事會的部署也從戰時機制轉為了生產機制,除了新軍照常訓練外,剩下的人在冬天還是要做其餘的工作。

    野民要在冬天為新年祭祀準備野物和貢品,城邑中人驅趕著所有的奴隸都被派去了附近的山林砍伐樹木。

    兩條從草河上山上鋪出的冰雪路已經開始運作,砍伐下來的木材藉著山的坡度順著冰雪路滑下,下面的人按照直徑和彎曲度將木材分批。

    彎曲的用來燒炭取暖,直的則用馬和牛拉回城邑,城中的木工帶著族人全力以赴地製作著簡易的爬犁,抓緊冬天下雪的時機做好運輸工作。

    第二場大雪落下後,夏城已經製作了將近兩百套爬犁,挑選了一批馬套在爬犁上。

    五百名奴隸和徵召的三百人驅趕著長長的爬犁隊前往娥城,陳健又從已經熟悉了耕種的奴隸奴隸中選了幾十人摻在裡面,把萑等「壞「奴隸也放進了奴隸隊伍中,前往娥城交易糧食。

    這一次交換由陳健親自帶隊,出發前他派出了使者去通知熬鹽、開礦、商城等這些地方的負責人,讓他們把工作交給副手,趁著冬天回到城邑休息,同時也要等他回來開始進行「奴隸管理」的學習班。

    凜冽的寒風中,陳健騎在馬上,膝蓋上披著紅魚縫製的羊皮護膝,卻仍然凍得膝蓋痠疼。

    跟著陳健回去的娥黽跑到了和陳健並排的地方,從族人懷裡摸出一小葫蘆熱乎的酒遞過去。

    陳健擤了擤鼻涕,在鞋跟上擦了一下,接過酒葫蘆笑道:「黽,怎麼看你好像有心事?」

    「姬夏,這次我回去父親肯定會問你怎麼看我們兄弟,娥城和你們夏城不一樣的,我爺爺就是首領,父親的位置也是爺爺推舉的,族人們已經習慣了首領的兒子繼承,雖然他們有罷免的權利,可只要不做的太差就不會這麼做。」

    他猶疑了一陣,說道:「我還有個被父親很看重的弟弟,沒有來夏城。你說,父親更喜歡我一點?還是更喜歡那個弟弟?」

    娥黽畢竟不算大,也不是那種長在權謀宮廷中的人,這個時代的權謀和心機還很淺顯,有什麼話大多數人會說出來,沒有經歷過血雨腥風,自然也就不會想那麼多。

    對於娥鉞的兒子們,陳健早就從榆錢兒那裡得到了消息,娥黽所說的那個弟弟叫娥貝,是娥鉞的第三個妻子生的,娥城中除了母親基本沒有族人,娥鉞也很器重他,分給他不少的權利。

    按照正常來說,娥鉞肯定會把首領的位子推選給兒子,人有親疏遠近,禪讓的前提是手下能臣掌控了權利並且干的出彩,但作為首領的兒子有一個很大的優勢就是可以有很多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

    陳健設身處地的一想,如果他是娥鉞,肯定不會選擇娥貝,除非娥貝做的極好而其餘兄弟做的極差,否則的話就算推選了,數九的族人也不會同意,甚至會在娥鉞死後發動叛亂,至於理由可以編造出無數種。

    但他沒有直接讓娥黽吃下定心丸,笑道:「你現在想這些太早了,你父親還很強壯呢。」

    娥黽臉色微微一紅,急忙道:「不是的,我是……我只是……」

    「黽啊,你說今後幾年,娥城最重要的朋友是誰?」

    「肯定是你們夏城啊。」

    「是啊,夏城娥城是兄弟之城。你父親還很強壯,他的眼睛一直在看著你們,誰有才能帶著娥城變得更強盛這才是他要想的事情。你看到這些馬沒有?他們一開始並不會拉車拉爬犁,所以在車和爬犁出現之前,馬的好壞只取決於馬是不是肥大壯碩。可學會拉車之後,又多出了一個評價好壞的東西,那就是這馬會不會拉車,聽不聽話。車和爬犁源自夏城,也傳到了娥城,你在夏城住的久,所以你是娥城中騎馬駕車最好的。那麼除了騎馬和駕車,夏城會不會還有別的東西出現,改變了族人對這個人是否有能力的評價呢?比如種植,比如挖井,比如……製作戰車?」

    陳健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些話,拍了拍娥黽的肩膀,娥黽還在琢磨其中的意思,陳健已經跑開了。

    三百里的路程需要幾天的時間,娥黽一直在思索陳健說的那些話,似乎明白了什麼。

    娥城,酒肆中。

    榆錢兒早早地起來,把一張從夏城運來的桌子用麻布擦了不知道多少遍,怎麼也停不下來,總覺得自己不斷地忙著似乎能讓時間過得快一點。

    「魚清理好了嗎?餃子包好了嗎?我哥喜歡吃甜的,糖醃酸柰果還有嗎?豆腐腦裡不要放鹽……」

    從來到娥城後,她就從沒有這樣嘮叨過,旁邊的人都在笑,喊道:「好啦,都準備好了,一會就送到娥鉞那邊,你歇一會兒吧,不要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狼崽子一樣到處轉悠。」

    榆錢兒搓著手,轉悠了幾圈終於擋住了一個端著陶罐的人,打碎了一個陶罐後這才安靜下來,大清早有娥城的人來換豆腐她都推脫了。

    看看天,又要下雪,也不知道哥哥今天能不能到。既盼著哥哥早點來,又不想讓哥哥在風雪天趕路,心中難免有些矛盾,平日裡最愛算的又賺了多少糧食今天都算不進去。

    到了中午的時候,太陽還是沒有出來,風似乎更大了,可酒肆裡也終於盼來了兩個族人。

    騎馬的族人挑開門外的布簾子,抖了抖身上的雪,端起了一碗熱湯喝下,舒暢無比,故意不和榆錢兒說話,逗弄著她。

    榆錢兒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哥今天能來嗎?」

    「姬夏有事,這一次讓別人帶隊來的。」

    榆錢兒一聽,高興地跳起來道:「你這麼說,我哥一定是要來了,他才不會不來哩,你肯定是騙我。」

    來的人哈哈大笑,跑到外面的馬背上,取下了一串麥草扎束的草人,上面綴滿了紅色的果子,外面包著一層黃色的糖漿,被一根樹枝串成了一串,晶瑩如玉。

    「你哥讓我帶給你的,糖葫蘆。紅果裡面的籽都被紅魚用筷子捅出去啦,不過你得給我一支,我還沒吃過呢。」

    榆錢兒嚥了口唾沫,看著紅彤彤的果子和黃燦燦的糖漿,心裡高興極了,糖葫蘆很多,看得出哥哥是想讓她分給這裡的人每人一串,數來數去還多出來一串,顯然是多給自己的。

    於是不再心急,坐下來咬著酸甜的果子,望著外面的風雪。

    冬季天黑的早,但陳健還是在天黑前趕到了娥城,城門裡娥鉞等人已經等在那裡,互相見禮之後,陳健先將奴隸帶到了城中點數。

    點數的人捏著奴隸的手臂,用手捏開奴隸的嘴巴,看看奴隸的牙齒,如果牙齒不好的話是值不了那麼多糧食的,牙齒不好吃飯不便很容易早死。

    「隨便看,這些都是強壯的,你看看那幾個女人,都是草原部族能打仗的,我抓了不少呢,這些女人可以留著生奴隸。」

    查看的人看了幾眼,點頭道:「是很強壯,人數也夠。」

    點驗之後,數九道:「糧食也已經堆放在倉庫中了,有貓看著老鼠,少不了的。」

    「那就不用稱重了,按一麻袋二百斤算吧,幾十萬斤稱起來太麻煩。我們一共來了二百輛爬犁,一次能運回去十幾萬斤,慢慢運。」

    大致地看了一下,陳健問道:「娥鉞,這些奴隸是要分給家庭?還是集中使用?」

    娥鉞之前說過公產不夠,所以才要家庭出糧買奴隸,但又知道夏城在城中有眼線,只好說道:「這些奴隸強壯是強壯,但他們都不太會幹活,先集中起來做半年,再分出去。」

    說完看了看這些奴隸,問道:「這些和咱們長得差不多的奴隸不是你在草原上抓的吧?」

    「不是,是以前就在城中勞作的,他們都有親人死在我手裡,所以轉給你們。」

    「呵,這倒是個好辦法,這些都會種地?」

    「會,能聽懂咱們的話,也能種地蓋屋,可是訓過大半年的。」

    娥鉞走過去查看了幾個人的手掌,發現他們手中都有握農具的繭子,很是滿意。正常來說熟練的奴隸比之新抓來的奴隸能換更多的東西,尤其是正直壯年而又木訥的。

    他看了一眼混在裡面的萑,覺得這個人最強壯,手上的繭子也最多,便問道:「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萑想到陳健之前說的那些話,收起了仇恨,在臉上裝出了笑臉回道:「主人,我能聽懂你的話。」

    「會做什麼?」

    「蓋屋、和泥、挖礦、砍樹……」

    娥鉞聽萑說了一堆,回身衝著陳健笑道:「這奴隸還不錯,值這麼多糧食。你看看這人,壯的像頭熊……姬夏,走吧,已經準備好了餐飯。」

    「嗯,這就去。對了,我還帶了一些草藥,點燃後可以殺滅蝨子,這些人聚在一起,身上又髒容易被蝨子咬的得病,把他們關起來,先用煙燻一熏,我還帶了一些石灰,灑在住的地方,人多容易瘟疫,夏天……」

    陳健似乎很周到的替娥鉞著想,說了很多娥鉞不知道的管理奴隸的辦法,娥鉞牢牢地記在心中,連勝感謝,和陳健一左一右進了大廳。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3
第186章 貨幣

     宴會在娥城的回字形大廳中舉行,這種建造巨大房屋的技術夏城還不具備,所以夏城的大廳比之這裡要小氣的多。

    從榆錢兒的酒肆中提前準備的餐飯味道不錯,榆錢兒知道陳健的口味,所以吃起來很舒服,淡淡的粟米酒很甜,經過茅草過濾後不算太渾濁。

    歡宴中,娥黽忽然向父親提出,希望去夏城的學堂,並且請求父親給予陳健教育自己的權利,為期一年。

    娥鉞略有些驚訝,這次為人質娥黽的表現已經讓他很滿意,此時說出這些話更讓他吃驚。

    誠然,夏城值得學習的東西的確很多,夏城的井、代田、種植、戰車這些技術,總要有人去學,娥鉞雖然不願意居於人後,可面對夏城層出不窮的古怪東西,他也清楚這些東西學到手最娥城最有利。

    娥城不是明確意義上的父死子繼制度,娥鉞繼承首領之位也是眾人同意的,因為他在年輕時展現出了可以擔當這個重任的力量。

    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得到族人的認同,或許經過四五代之後,血脈已經成為族人眼中能力的象徵。

    如果兒子真的能從夏城中學到足夠的東西,回到娥城後便可以委以重任,將一些權利從其餘親屬的手中分出來。

    同樣是血緣親族,兒子總是比兄弟重要。

    娥鉞看了一眼數九,除了夫妻間的敬重,還因為數九的族人在娥城中不少,作為娥城的祭司他即便是首領也要徵求對方的意見。

    數九心中雖然有些捨不得,卻也分得清輕重,表示同意,只說讓兒子在城中多住一些日子再去夏城,並敬了陳健一抔酒,希望兒子能在夏城學到更多的東西。

    如今夏城剛剛打完一場仗,需要兩三年時間休養生息,兩城之間還可以享受一段互相信任的和平。

    宴會後的第二天,陳健便帶著榆錢兒和第一批糧食回了夏城,剩下的族人會分批將糧食利用雪天的運輸條件運回去。

    半個月後,已經是前世臘月中旬了,糧食已經運送回來,陳健也履行了當初在戰場上的約定。

    按照當初約定好的,奴隸換取的糧食分出了一半作為這次戰鬥的戰利品,分給所有參與了戰爭的士兵,其餘在城中的分到了少許,剩下的作為公產。

    士兵們歡呼雀躍,因為這些糧食是屬於他們的而不是族中的,他們有權利支配這些糧食,可以交換他們想要的東西。

    參與戰鬥的士兵一共六百餘人,五百名奴隸換了四十多萬斤糧食,一半之後每人還能分四百多斤。

    但在分糧食之前,陳健前往冶銅的作坊讓族人做出了一些很小的銅貨幣,半個手掌大小,看起來像是骨耜或是鋤頭。

    這些新出現的貨幣暫時還沒有天圓地方的哲學概念,只是勞動概念,因為糧食是用耒耜耕種出來的,糧本位的貨幣也就長得像是鋤頭,有點類似於前世的布幣。

    錢幣並非天然是圓的,從一開始的海貝作為交換物,再到銅做等價物一直到貨幣有了人所賦予的價值需要一個過程。

    前世楚國征服了吳越,靠近大海大澤,作為天然過度用貝殼作為貨幣,因此所鑄造的錢幣有些像貝殼,被稱為蟻鼻錢。

    而中原諸國則靠農耕較早,他們鑄造的錢多數長得像是農具,用來代替作為媒介的布匹,長得有點像是刨糞的鏟子,不可能指望一個一輩子沒見過大海的諸侯用海貝形狀來做貨幣。

    陳健計畫的貨幣是畸形的,並非一般等價物,只是糧食的計數品,更像是糧本位的代幣。

    分發戰利品的時候,所有參與了陽關之戰的族人都分了一枚半手長的小銅鏟,做工很粗糙,甚至並非是一樣大小。

    這些人領取了貨幣後,紛紛看著陳健,陳健說道:「每個銅幣,可以換三百斤糧食,咱們的戰利品都算好了,錯不了的。可是三四百斤糧食給你們,你們能放在哪呢?放在坊市裡,榆錢兒每天都要給你們記住,太累,所以我就弄出了這個,和當初的陶環一樣,可以換糧食。」

    一個族人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銅幣,奇道:「這麼輕的銅,能換那麼多糧食?咱們和娥城交易的時候,銅雖然換得多,可這麼點也換不到那麼多啊?」

    有人便笑道:「這和當初的陶環一樣,那陶環都覺得換不到那麼多的陶罐,可姬夏還不是給咱們換了嗎?」

    「為什麼這麼小的銅就能換三百斤糧食?我知道姬夏說話算數,但我就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只是說話算話就行,是不是用樹皮也能換?那我把這個銅幣放到爐子裡燒掉變成銅汁,為什麼就換不了那麼多糧食了?少的這些糧食去哪了?」

    有了一年前的鋪墊,夏城中的人很容易接受了這種代幣,但卻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原理,陳健也沒有解釋,暫時的條件也不太可能出現假幣。

    大量的糧食就堆放在坊市,需要領取糧食的就用這種銅幣去坊市換,或者說是去買。

    有人領取到銅幣後,立刻前往坊市嘗試一下,其餘人都很好奇地圍在坊市的外面看,或是和很久不見的榆錢兒開著玩笑。

    榆錢兒笑眯眯地接過了族人手中的銅幣,說道:「我哥說,每次最少要領十斤,太少了我可忙不過來。」

    「那就取十斤吧,我要換些酒喝。可是三百斤去了十斤還有二百九十斤呢,那怎麼辦啊?」

    榆錢兒稱出了十斤糧食,手下銅幣,從櫃檯中拿出幾個新燒製出的陶貝,只有兩種面額,一大一小。

    小的是十斤糧食,大的是一百斤糧食,糧食用粟米作為計量單位,只換粟米不換小麥。

    兩個大的陶貝和九個小的陶貝交到了族人手中道:「這就是二百九十斤糧食,你可以隨時帶在身邊。以後想要坊市來換東西可以不用帶著糧食,帶這些陶貝就行。」

    細心地用麻繩將陶貝上的孔穿起來,隨後說道:「這些陶貝都是有記號的,咱們城中的人要是有人想要自己燒製,被抓到可是要被放逐出去的。你們可都盯著點。」

    族人結果陶貝,晃了一下,指著貨架上的一個新擺出來的小銅鏡問道:「那個怎麼換?我想給我喜歡的女人換一個。」

    「二百斤糧食,也就是兩個大貝。」

    「這麼多?」

    「這要在娥城要換四百斤糧食呢。我哥說用陶貝挺好的,一個是我不用天天稱來稱去,再一個這些陶貝也容易拿,你拿一堆糧食放起來還容易被老鼠吃掉。咱們夏城的貓可不多。」

    族人頗為心疼自己去戰場換來的糧食和陶貝,想了一下道:「那我還是換別的吧,有沒有十斤糧食就能換的?」

    旁邊看熱鬧的人都嘻嘻哈哈地笑,榆錢兒拿出一堆小玩意,那個人看了幾眼,終究覺得沒什麼值得入手的,嘆息道:「有些東西好是好,可是我現在和族人住在一起,又不是和狸貓一樣有單獨的屋子……上回我去狸貓的屋子,嘖嘖,他弄的真好看,蘭草把裡面收拾的可干淨啦,還沒有多少臭腳丫子的味道,屋子裡還掛著幹香草……」

    「是啊,我們也想有個自己的屋子。」

    「讓那些奴隸蓋一些嘛,城中的人越來越多了,將來恐怕要住到城外去了。」

    陳健正巧走過來,他以為用代幣來兌換糧食會引起族中的風波,但現在看族人很容易接受了這種有抽象意義的新事物,一年前還在起步期弄的陶環多少有了些作用,但更多的是夏城政府和他作為首領的信用在支撐。

    如今大部分夏城的人生活還是以氏族為中心,陳健儘量在打算他們的族群,可是如今家庭農業的技術還不成熟,只能依靠大規模的奴隸耕種,吃喝用度全靠族中分配,部族首領也就擁有極大的權利。

    族人們看到陳健來了,紛紛喊道:「姬夏,明年開春種完糧食閒著的時候,不妨多蓋些屋子啊,現在屋子裡住十個人,有些不方便。」

    「就是,你要是同意,我們可以幾個人一組一起蓋啊。但是你得給我們定個地方,你放心,我們不會耽誤農活的。趁著旬休的時候蓋起來,七八個人一起,或是用陶貝讓狸貓他們這些泥水匠幫忙也行。」

    有人這樣一說,也就挑動了別人的心思,有個人心想,這糧食是歸自己的,但是族中首領肯定會要走一部分,部族裡還有女人孩子和老人,這糧食是我的,幹嘛要給他們呢?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多,但早在打完仗後,幾個人就已經湊在一起商量過了,他們怎麼算都覺得出去單過要好得多,自己每年耕種土地的糧食自己可吃不了。

    看到有人起了個頭,他們推出一人說道:「姬夏,我們幾個想了想,我們幾個人湊在一起,一起種地,一起蓋屋子,反正有官員管著我們,也有議事會決定城邑的大事,我們在不在部族也沒什麼用。」

    這幾個人都是輕壯,他們想的很簡單,自己幹活很快,不需要擔負老人孩子,那麼分出來單干的話,幾個人一組,反而更好。

    「姬夏,你看娥城,都是一家一家的,要我說咱們也分開嘛。不是說一個人,而是七八個人一起……」

    旁邊的首領立刻罵道:「那怎麼行?你們走了,部族的老人孩子怎麼辦?女人怎麼辦?要是你們這些輕壯都走了,部族的土地讓我們一群女人孩子去種?以前不會種地,只能靠部族團結狩獵採集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分開?」

    那幾個人低著頭,首領正要繼續發作,陳健擺手道:「先不要生氣,今天人在這的不少,那咱們可以商量一下。你說你想和幾個人分出去單過?」

    陳健看了一眼最先發話的那人,那人點頭道:「對,我們幾個人前幾天就商量好了。一共九個人,都想有自己的屋子,再說我們也有不少的糧食,部族的土地也有我們耕作的,可以分給我們一些嘛。」

    那人說的很自然,土地的確有他開墾的一部分,可是首領並不同意,雙方僵持的時候,陳健道:「分也不是不行。」

    首領急道:「這是大事,要議事會商量的。」

    陳健搖頭道:「先不要急,你說的對,女人老人孩子怎麼辦?娥城和咱們不一樣,他們的父母是自己的父母,孩子是自己的孩子,每個家都要有贍養老人和哺育兒童的事。你們這些想分出去的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按照人口交出一部分糧食吧?」

    陳健招招手,讓榆錢兒過來問道:「這個部族有多少輕壯、老人、孩子?」

    「八十個男的輕壯,四十個孩子老人,剩下的是女人。」

    陳健算了一下道:「你們可想好了,要是分出去,女人想要跟你們,你們可得使勁耕地,因為以前是部族養孩子,女人和你們一起的話,生的孩子是你們的,你們得養,不能靠部族了,對吧?不能說你們分出去過,還要部族給你們養孩子。」

    「那是當然。我的孩子我當然會養,我也要和狸貓蘭草一樣單獨出去住,有自己的孩子和女人。」

    「那我給你算一下,你自己考慮。四十個老人孩子,一年要吃三萬斤糧食,你們部族有八十個男輕壯,每個人要分出來四百斤的糧食交給部族贍養老人孩子,因為你們小的時候,這時候的老人那時候還年輕,他們也養育了你們,對吧?」

    那人搖頭道:「姬夏,你算得不對,還有女人呢。女人也能幹活,咋算贍養老人孩子的時候不算她們呢?」

    「女人能不能耕地另說,這次打仗的戰利品也沒分給女人啊,女人在家裡炒麵、熬膠、黏羽箭,沒他們咱們也打不成仗,可她們也沒分到戰利品,對吧?你們考慮一下。」

    這幾個人一算,自己也嚇了一跳,他們之前如陳健所說的只想著自己的權益而忘了自己的義務,此時讓陳健一算,自己打仗分的這點糧食,剛剛夠贍養部族老人的。

    首領心裡暗喜,本來以為陳健會同意他們出去單過,可讓陳健說明了利害,看這些人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道他們走不了了。

    果然,那幾個人算了一下,搖頭道:「那還是不要出去單過了。」

    這邊的討論圍過來不少的人,陳健趁熱打鐵道:「那就這樣吧,以後就是這個規矩,凡是出去單過的人,每個人每年只要交四百斤糧食或是四個大貝就行。首領們,你們說呢?」

    首領們也正想殺殺這些人的想法,附和道:「對,我們同意。」

    「是啊,哪能你們現在年輕就想著出去單過,等到你們老了,你們的孩子也這麼對你們?想出去,可以,每年四個大貝交上來,怎麼都行。要不然可不行。」

    「你們別忘了,真出去了,女人跟著你們過,難不成就晚上睡覺去你那,白天吃飯還要回部族?哪個部族願意?還有孩子呢?算上孩子和女人,你們一年要拿出多少糧食?」

    首領們覺得陳健這個辦法很好,一席話就將這些琢磨著出去單過的人嚇得不敢說話。

    陳健詢問了一圈首領,基本都同意了這個辦法,於是他揮手道:「散了散了,別人還想換東西呢,你們別擋著。」

    等這些人走後,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紅魚小聲道:「健,你不是一直想要部族分開嗎?今天就是個機會,怎麼還說這些?」

    「分開是分開,但分開之後老人孩子得有人管啊,第一次分開很難,這麼大的攤子,輕壯拍拍屁股走了,還不是城邑吃虧?就好比一個部族,原來團結一致,等到孩子們長大了,覺得老人沒用了,直接撇開他們,的確,孩子們都是勞力,可以過得很好,可總有些不好吧。陣疼陣疼,疼這一陣可是數百人十幾年的生活啊。想要變革總得忍這陣疼,可不是說把疼的地方割下去扔掉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3
第187章 春風(一)

     紅魚聽完陳健的解釋,總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倒更像是挖了一個坑,讓那些首領們往下跳,並不僅僅是因為那些老人孩子的贍養撫養問題。

    「如果將來有人願意每年拿出四百斤粟米,首領們就沒辦法強求他們在氏族中了?」

    「是啊,這是首領們都同意的。」

    陳健狡黠地一笑,老有所養,幼有所依,靠夏城的公產肯定不夠,如果要分開,徵收人頭稅是必然的,可徵收人頭稅必然會遇到牴觸,不過換一種方式徵收會讓族人們更容易接受一些。

    至於說埋坑,陳健的確是挖了一個坑讓首領們往下跳,如今的生產力水平只靠一個勞動力擔負不起一家人的生活,但如果生產力發展了就又不同了。

    這次本該議事會討論的事,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完畢,首領們也都許諾只要每年能夠拿出足夠的糧食就可以單過。將來真到那一天的時候,首領們也沒法食言。

    度過了這個冬天,夏城的糧食問題也會基本解決,不打仗的話,兩三年之內城中也會有些家底。

    再加上糧食本位的貨幣出現,讓大量的糧食集中在了城邑手中,那些領取了貨幣的人不可能將所有的貨幣都換為糧食,他們可能也會購買一些其餘的生活物品,這樣一來一去,貨幣就借助坊市流通起來。

    同時坊市也有類似於銀行的效果,可以讓大量的糧食儲蓄起來,甚至可以超額髮型一部分的貨幣,因為部族的人不可能同一天擠兌,只要能夠周轉過來就行。

    陳健不是學經濟的,貨幣超發的數量是準備金的多少他也沒數,但這些集中起來的糧食可以供他調動,利用這個冬天全力發展手工業。

    物品不豐富,自然不可能出現自然經濟,只能是城邑統購統銷,用剪刀差來剝削城邑族人,積累糧食貨物來進行城邑的建設。

    城邑的和部族的,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今隸屬於城邑的土地有六千畝,奴隸八百人,一座礦山,一座鹽場,以及名義上屬於城邑的山川河流和各種司貨統一管轄的貨物。

    秋天收上的稅一場陽關之戰基本消耗沒了,榆錢兒在娥城費盡苦心換的那些糧食對個人來說不少,可放在城邑看就是杯水車薪。

    強制勞動和徭役雖然不花費什麼,但不能長久用,用多了族人會反對,得不償失。

    在經歷了初期為家園建設的高潮之後,夏城的這種團結一致的精氣神還能延續幾年,但幾年後就會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了。

    走進坊市,讓榆錢兒到屋子裡,陳健翻看著賬本,估算著城邑的家底。

    「榆錢兒,以前每個月族人從坊市能換多少東西?」

    「不多,算起來一兩萬斤的糧食吧。有的是用糧食換別的,也有用別的換糧食的。主要還是靠城邑公產的土地和奴隸勞作。這八十萬斤糧食分出了三十萬斤,留下四十萬斤分給各個部族吃到收麥,加上我在娥城賺到的,公產最多還有十七八萬斤的糧食。」

    「橡子燒的陶大家換的不多,確實比不上娥城的黑陶,再加上各個部族之間都住在大屋子裡,除了吃飯喝水,難得有像狸貓一樣換幾個放在屋裡好看的。木工和青銅農具換的也不算太多,奴隸們用石頭就行,各個部族也不太捨得用糧食去換。」

    陳健翻看了一下,這就是城邑公產的全部家底,一場仗打完城邑的家底已經比不過富庶的姬姓氏族的家底,他作為城邑的首領,卻不能公私不分拿取部族的東西,如果挪用了,部族在城邑的權利分配中就會有更多要求。

    十七八萬斤糧食,未必能夠陳健冬天的計畫,再加上遇到特殊的日子還要分配一些糧食給傷殘士兵和老人,已然是捉襟見肘。

    陳健起身關上門,屋子裡只有榆錢兒和紅魚的時候,陳健道:「這樣吧,紅魚,你去陶窯,讓橡子再燒製一批陶貝和銅幣,照四十萬斤來。榆錢兒,以後坊市的交換,儘量用陶貝和銅幣進行,想辦法讓他們把捕獲的獵物之類先換成陶貝。」

    紅魚急忙搖頭道:「不行,咱們就有十七八萬斤糧食,那裡有四十萬斤?萬一他們都來換,咱們換不出這麼多怎麼辦?你這首領可是要被人罵的。」

    陳健笑道:「不會,你就去做就是了,但是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就好。雖然咱們沒有四十萬斤糧食,可那些族人的糧食還存在咱們這裡,各個部族的糧食可以撐到麥收,他們不太可能全都換糧食。」

    「但有一點,燒製陶貝和銅幣的地方,你要每天看著點,做了多少就是多少,決不能多燒製。」

    紅魚無可奈何地點頭同意,問道:「那你要這麼多糧食幹什麼呢?」

    「一個是想讓族人儘可能接受陶貝和銅幣,除了那些士兵外,其餘人也要熟悉這種東西;另一個……要趁著冬天做些事。」

    冬天對於農耕的夏城來說不是個幹活的日子,每天都有風雪,不算太冷,但土地裡無事可幹,只能蹲在屋子中,甚至於奴隸們的日常工作也轉移到屋子中,以搓麻線和紡織為主。

    除了新軍還在堅持訓練,夏城中只剩下組織起來的巡邏隊在麥田裡晃悠,趕走那些越冬的動物。

    那次談話的幾天後,議事會的大廳裡集中了夏城各個掌管奴隸的人,每天晚上都在進行管理奴隸的教學,陳健儘可能用淺顯易懂的方法說清楚鬆弛有度的原則。

    對於大規模使用奴隸的田地、礦山,為奴隸們串聯暴動提供了良好的機會,這就需要這些剛剛成為奴隸主的族人們好好學習鎮壓的手段。

    晚上的議事會是學習的地方,白天議事會大廳則大門緊閉,陳健和一群木工在裡面製作一些東西,為明年的變革奠定基礎。

    現在夏城的生產力水平比刀耕火種高出一些,已經基本上接受了壟植技術,便於通風和施肥澆水,算得上灌溉農業的雛形。

    但是這些雛形還不足以支撐氏族在短時間內解體,也不足能化解解體幾年內的各種矛盾,壓制矛盾的最好辦法就是生產力的發展,而如今能夠接受也比較容易學習的就是畜力農業。

    前世的良渚文化在新石器時代就已經開始使用石犁之類的農具,牛耕技術沒有什麼難點,犁鏵可以不用鐵的,石頭和青銅也能代替。

    之前賣到娥城的一批農具中就有簡單的人拉木犁,這一次陳健要直接弄出牛馬拉動的犁。

    有時候技術的進步並非是線性的,前世唐朝已經出現了曲轅犁,漢代已經有了耬車,但到解放前,一些西南山區仍然還在用兩牛抬槓的方式耕種,用人播撒種植的方式種植。

    前人已經將彎路走過了,這就是穿越者最大的優勢。

    直轅犁和曲轅犁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不可踰越的鴻溝,但在省力和效率上千差萬別,曲轅犁因為牛拉的位置更靠地表,所以從力學角度上可以犁的更深,同樣深度會更省力。

    陳健算了一下,如今以族人的開墾能力,平均一人一天不到一畝地,而有了曲轅犁和城邑牛馬的支持,效率可以翻六倍。而面對開墾過的土地,十倍二十倍的效率是可以達成的。

    當畜力農業開始普及,氏族的存在也就幾乎沒有意義了,陳健已經將坑挖好,到時候氏族的首領們也只能用道德和親緣關係來阻止氏族分裂。無論是道德還是親緣關係,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議事會大廳中的木工已經掌握了卯榫技術和膠合技術,去年製作車輪也讓他們掌握了輮烤技術,雖然不是很精細,但也可以讓直木頭烤成彎曲的形狀。

    彎曲的犁身做好後,在木頭上刻出孔洞,再將固定犁鏵的豎直木頭插進去,用木楔子固定和調節犁鏵的高度。

    第一批試驗品陳健用的青銅犁鏵,鑄造的數量不多,只有兩三片,因為青銅犁鏵的實用性不高。

    青銅太脆,不能鍛造,只能熔鑄,一旦用鈍了,鐵器可以讓鐵匠砸吧砸吧弄出刃口,青銅的就只能打磨或是回爐,這一點也制約了農業的發展。

    所以陳健只是用青銅作為試驗品,等到大規模生產的時候,要用石頭的而不是青銅的,這樣成本可以更低一些,石犁鏵碎掉也可以直接扔掉。

    挽具可以直接用拉車的那一套就行,這種曲轅犁是單牛的,而且夏城附近的土地不是紅黏土,而是黃壤土,牛耕或是馬耕都很適合。

    除了這種單牛的曲轅犁,陳健還做了一些雙馬的大型犁,可以深耕深翻,便於大規模開墾。

    兩種犁的定型製作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族人們只是知道陳健在議事廳中在做什麼東西,但卻不知道到底在做什麼,那些木工也都三緘其口。

    這些木工每天可以領取一個小陶貝,但每天只能領取一半。

    如果在春天之前城邑中的人不知道到底在做什麼,會將剩餘的一半一次性發出去。

    陳健用的簡單的連坐法,一旦城邑內的人知道了,那麼不管是誰洩露出去的,所有人那一半的陶貝將被扣除。

    隨著坊市逐漸採用陶貝作為交換的媒介,陶貝的使用已經被夏城人所熟悉,只要拿著陶貝便可以在坊市換到任何你想換的東西,木工們知道陶貝的好處,連睡覺的時候都儘量不說夢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3
第188章 春風(二)

     臨近年末的時候,各個部族在準備祭祀,因為之前沒有曆法,這是夏城的第一個新年,所以不需要經歷冬至為年再到除夕之夜的變遷,陳健直接規定一年的年末就是十二月末。

    夏城的國人得到了各自的福利,陳健從公產中拿出一些貨物,再加上野民的進貢,每個部族發了五十枚大陶貝,可以去坊市購買貨物。

    除了這些,傷殘的族人還領到了一些燻肉魚乾,所有人不論大小,都發了三斤麵粉。

    城外的野民村落也領取到一些陶器、漁網、麻布之類的東西,比起他們每年要上繳的東西不值一提,但還是歡欣鼓舞。

    議事會大廳的門口,立起了兩塊桃符,桃木刻成的木板,上面畫著一些在夏城流傳關於先祖的神話。

    這個時代沒有逢蒙以桃木擊殺后羿的故事,所以桃木也就沒有驅邪除鬼的名聲,但部族之前的曆法中桃是月份的名字,夏天的桃子讓部族的很多人不至於餓死,因此桃木有了另一番意味,象徵著明年不會餓肚子。

    其餘部族也都學著議事會門口的習慣,立起了桃符,孩子們拿著坊市發給的糖葫蘆在嘴裡咬著,屠宰房在忙著殺一批公羊,外面的大陶盆裡煮著濃湯,孩子們圍著殺豬宰羊的地方看眼。

    一年的末尾,便是新一年的開始,麥子還有幾個月就能收穫,新抓來的奴隸又能做更多的活,加上不久前的大勝,讓夏城沉浸在一種盎然的氣氛中。

    除了沒有鞭炮的閃光和轟鳴,多少有了那麼一點年的意思。

    孩子們聽說到年末最後一天會分到糖果和糕點,而且榆錢兒姐姐還說那天會發新衣服,一個個都盼著新年的到來。

    大人們沒有孩子們那麼容易滿足,卻因為一年前飢寒交迫的對比讓他們生出一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溫暖的火炕上,人們砸著核桃榛子,吃著松子,隨意地閒聊著。

    木氏族的木麻正和幾個相熟的人談論著明年一起蓋屋子的事,分出去單過木麻算了一下,總覺得擔負不起,可是擠在小屋子裡確實有些不便。

    整個城邑就十幾間屋子是空著的,供想辦些男女之事的人進去,如今吃的飽了,想這些事的人也就多了,春夏秋還好說,野地裡就行,此時寒風凜冽,誰也不能在雪地裡弄那些事。

    上次他和首領說出去單過,被陳健用四百斤糧食嚇了回來,這時候細細盤算了一下,便決定先和這幾個相熟的人在春天把房子蓋起來。

    陳健也同意了私自蓋屋子的事,分出來夏城西邊的一片土地,蓋屋子的人只需要去議事會申請就可以批覆一塊土地,有人專門回去測量畫出位置,只需要一枚陶貝就行。

    木麻咬著一顆松子說道:「要我說咱們幾個的屋子蓋磚的吧,我去問過了,姬夏說只要出得起陶貝,磚窯就可以為咱們燒。」

    「不好吧?除了祭堂和學堂是磚的,連議事會大廳都不是磚的,咱們要是蓋個磚房……總歸不好。」

    「哎呀,姬夏都同意了,你怕什麼?咱們也不用做飯,還是在部族吃,就是有個屋子和女人……是不是?你說同樣的人,一個人只能領著女人去草地,我有屋子,你說女人選誰?」

    「那你算過要多少塊磚了嗎?」

    「我哪會算?找紅魚幫我算的,要是蓋得小些,算上找城邑的泥水匠,一間屋子也就三個大貝。」

    「那可是咱們上次打仗的所有戰利品啊。」

    「嘿,有了屋子可是一輩子的事,三個大貝很值啊。我前天和我哥出去打獵,弄回來一頭狍子,換了兩個大貝,你們不知道啊,現在坊市什麼都收。你們想想,有個屋子多好?我都兩個月沒碰女人了。」

    「那是啊,前些天去找狸貓幫我們部族盤炕,嘿,人家那小屋真好,狸貓花了一個大貝讓木工做了個搖籃,孩子在裡面,嘖嘖,長得真像他,我都不知道我的孩子現在在哪個部族……」

    幾個人說到孩子,一時間有些語塞,以前只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這不重要。

    但當自己可以當父親的時候,這一切似乎就變得重要了,可以沒有爹,但要有兒女來延續自己的血脈。

    如今部族不少人有了固定的性伴侶,除了一對一的單偶外,也有不少三對三四對四的對偶,因為這些事流過幾次血了,他們都知道陳健那邊似乎不太支持這種對偶婚的形式,但大約是因為屋子和土地的問題,並沒有明令禁止。

    幾個人愁眉苦臉地琢磨著怎麼才能賺到貝的時候,有人跑進來喊道:「還在這坐著呢?快去看看,議事會那邊有事,好事,三天就一個小貝的好事。」

    木麻抓起一把松子,披上獸皮袍子,出去的時候才發現議事會大廳的門口已經擠滿了人。

    陳健穿著一件破羊皮袍子,脖子上圍著一張白狐狸皮,正舉著一塊石頭大聲地和族人們說著什麼,風有些大,四周還不時傳來擤鼻涕的聲音,最後來的幾個人便想往裡面擠一擠。

    「怎麼回事?我聽說三天就能得一個小陶貝?」

    「不止,你看姬夏拿的那塊石頭了沒有?讓咱們都磨,磨出來一個合格的就有三塊陶貝,十天應該能打磨出來。要是你有耐心煩,還可以去刻木頭,那個得的陶貝更多,但是需要的時間長。我琢磨著在年前磨兩塊石頭,去榆錢兒那換點酒喝。」

    「刻木頭能換多少?」

    「八個小貝,可是刻木頭可不容易,得刻的合格才行。有人專門檢查的,不合格的城邑不收,木頭刻的合不合股,那要看運氣,誰知道里面有沒有木癤子?要是刻到一半發現不對,那可就完了,凡是要刻木頭的,都得跟著木工去學。」

    說話的人一邊說著一邊往裡面擠,石頭不多,而且需要的時間不多,都想著趁著冬天沒事換些貝。

    木麻急忙把松子揣進懷裡,想要撥開身邊的人往裡擠,可是大家都壯實的很,怎麼也擠不進去,只能乾著急。

    等好容易擠進去的時候,好活已經沒了,只剩下一些稀奇古怪的活。

    「姬夏,石頭呢?」

    「沒了,刻木頭的活也沒了,還剩下別的,就是麻煩些。」

    「給貝嗎?給貝就干。」

    陳健笑著拿出一個V字形的木叉,碗口粗細,兩側打著孔洞,這是牛耕的挽具。

    「也收牛套,這樣的木頭打上孔,把樹皮剝掉,三個換一個小貝。還有搓麻繩也能換貝,或者去石場採石頭,和奴隸不一樣,你們是有貝拿的。」

    木麻聽著這些稀奇古怪的活計,這還是城邑第一次有償勞動,幾個小貝雖然換不到太好的東西,可是部族的糧食貨物都是由首領分配的,自己平日裡餓不著凍不死,但要想換些吃喝或是好玩的東西,還真有些難辦。

    逡巡了一圈,指著牛套道:「我那領這個活吧,可有什麼要求?」

    「有啊,長短,粗細,都會告訴你們。這東西其實不難找,那邊的橡樹林裡有的是,找些歪樹叉就行。對了,你要是去砍樹的話,順路還有別的事,比如弄些粗大的適合做車輪的木頭啊,只要你運回去,通通可以換貝。」

    木麻皺眉道:「那麼粗的木頭,我一個人怎麼弄回來?」

    「你們可以幾個人一組啊,找狼皮去借馬,只要馬不傷還回來就行。戰馬和駑馬已經分開了,正好你也可以告訴別人。」

    木麻奇道:「這些以前不都是奴隸干的活嗎?奴隸們呢?」

    「扔礦山去了,在那邊採伐木頭呢,堆積到河邊等到春天解凍後沿河放下來。總不能讓他們白吃飯不干活。」

    見實在沒有什麼好活了,只好悻悻地接受了砍牛套的活,悔恨於自己早晨沒有到外面走動。

    臨走的時候,陳健在後面喊道:「以後每天上午在議事會大廳門口接活。」

    風雪中,木麻聽了個大概,找齊了那幾個夥伴,湊在一起蹲在牆角商量著。

    「咱們十五個人呢,採石頭那活不好,上個月死了兩個奴隸,太危險。我看咱們幾個去砍樹去。牛套我看了,做起來容易。」

    「容易?那孔怎麼穿?木工的工具都不外借的,一個個就跟寶貝一樣,咱們想學也不教,我聽說那些木工一天就好幾個貝,可惜咱們不姓姬啊。」

    木麻拍了一下那人道:「說什麼呢?你有口吃的也給你弟弟,怎麼不說給別的部族的人?要沒有姬夏,咱們現在還蹲山洞呢。穿孔那事好說,你還記得姬夏上回在陽關做橘槹取水時候怎麼挖的孔嗎?眼睛多看看多學學不就會了?」

    他這麼一說,那幾個人興奮道:「你是說……用火燒?」

    「對啊,不借工具,把矛尖燒的紅熱了,一穿,隨便弄弄木頭不就出孔了嗎?我估摸著咱們砍下來木頭,一晚上就能做個幾十個,這辦法可都別往外說啊,姬夏說牛套也用不了多少,咱們幾個多弄些,年前怎麼一人也分個大貝。運氣好在樹林裡抓幾隻獾子袍子,弄只黑熊,什麼沒有?」

    幾個人一合計,都覺得確實是個好辦法,若真是這樣,春天時候弄出一個房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木麻,那我們都聽你的,誰要是說出去……就揍他。」

    「對!穿木頭的辦法簡單,讓別人知道了咱們可就換不到那麼多了。」

    木麻和他們一同盟誓,站起身意氣風發地去狼皮那裡,十幾個人一同湊了三個大貝,租了兩套馬爬犁,取了幾天的馬食,拿著斧子,帶著對屬於自己屋子的嚮往,朝著山林風雪中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3
第189章 春風(三)

     冬天到了,春天也就不遠了。

    對夏城的大多數人而言,冬天是難熬的,除了青松看不到翠色,滿目風雪。

    對木麻而言,他卻盼著冬天長久一些,至少在春天耕地之前,自己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

    從砍牛套開始,他一個小貝一個小貝地積攢著貨幣,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從木氏族的木麻,變成木麻家的木麻,或許再多出一個女人還有兩個孩子,最好一男一女。

    按照以往部族的道德體系來看,木麻不是個有道德的人,他背棄了自己族人,想著自己出去單過。

    但隨著時代的變遷,舊的道德體系也在崩解,私有制度將逐漸代替持續了幾十萬年的公有制度,由此帶來新的道德體系和行為規範。抱著舊時代道德的人,無法成為新時代的楷模,也無法在新時代中擁有比別人更多的財富。

    好與壞,與時代息息相關,同樣的事,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解讀,陳健沒有用道德去憑藉城中人的行為:因為馬上就要經歷時代的巨變,道德能區分好壞,可是氏族公有制的道德?還是家庭私有制的道德?混亂之中,無從分辨。

    木麻欣然接受著族人的指點,十五個一同盟誓要出去單過的人有三個承受不住眾人的指點和疏離,回到了氏族。

    剩下的十二個人從那天開始堅持著,每個人都用盡自己所能想到的辦法,抓住每一個可以換貝的機會。

    甚至於過年時候城邑發的福利,他們也舍不得吃,拿到了坊市去換了貝,甚至於想到積肥可以肥田,他們在大冬天生火挖出了屬於自己的廁所,肥水不流外人田。

    氏族有人嘲諷他們,說木麻如今會過的連自己的屎都要重新咀嚼一遍,木麻則坦然地告訴眾人:「如果那樣可以剩下自己配額的糧食,他真會那麼做。」

    臨近年關的時候,木麻帶著十幾個人做了三百副牛套,每一個都合格,鑽出的孔完全可以穿進去足夠粗細的麻繩。除了這些牛套,幾個人在寒風中捕獲了兩頭沉睡的熊和許多的野物。應得的報酬之外,陳健還獎勵了他們一些錢貝。

    年關最冷的時候,陳健帶著族人鑿開了草河南岸的一處小湖,展開了冬捕,這屬於是徵召勞役。

    但在完成了城邑的數量後,木麻又帶著一些人學著陳健的辦法繼續捕撈。魚在夏城換不到東西,幾次城邑冬捕的魚足夠吃到冰融雪化,木麻便又租了馬匹,將自己捕獲的魚拉到娥城去換糧食,再從娥城的酒肆裡換成錢貝,或是買一些城邑管轄之外的貨物拉回到夏城,賺取微博的、城邑司貨看不上的利潤。但凡一些常用的諸如酒、陶、鹽之類,都是城邑在壟斷經營,木麻所能換的東西不多。

    就這樣,木麻手中的錢貝越來越多,從原來到手的三個大貝,變成了五個,再到兩個銅幣加兩個大貝。

    過年的時候,木麻破例沒有把分給自己的酒換掉,十二個人買了一頭羊和幾罈酒,大醉了一場。

    耳邊迴蕩著爆楊噼噼啪啪的聲音,孩子們挑著一個個摳成空心的芥菜疙瘩,裡面避風的孔洞裡按著一支很小的蜂蠟蠟燭,穿著新發下來的新衣裳,為夏城的新年夜帶去了一絲光亮。

    糖葫蘆、菜燈籠、紅臉蛋,唯獨缺了一手拿香一手捂耳朵看炮仗,但既然族人都不曾見過,所以也就沒有缺憾,完美無瑕。

    木麻喝的臉紅撲撲的,除了發下來的淡酒,他還買了一些濃度很高的蒸酒,跪坐在熱烘烘的炕上,用筷子挑起一塊魚肉,將兩個銅幣和一堆小貝排在炕上。

    「你們都拿出來嘛,看看咱們一共有多少。昨天我問過榆錢兒,她說咱們幾個要是蓋屋子的時候,共用一面牆,可是要省不少磚和泥坯的。你看啊,三個人的話,只需要四面東西牆,十二個人只要十三面東西牆,可咱們要是分開蓋,就要二十四面東西牆,這一點可就省出來不少呢。」

    那幾個人喝的也有些多,嘩啦啦地打開隨身攜帶的口袋,將銅幣和陶貝倒在炕上,鋪滿了一層,雖然沒有金光閃閃,卻也讓人迷醉。

    「除了坊市和姬夏的公產倉房,怕是夏城人還見不到這麼多的錢貝。哈哈哈。」

    幾個人哈哈笑著,聽著銅幣互相撞擊的聲音陶醉著,艱難地計算著利用旬休蓋起屋子需要花多少錢。

    也有人愁眉苦臉,有生以來第一次喝起了悶酒,咕噥道:「族人已經不怎麼和我說話了,他們都說我趁著年輕就想跑,想扔下老人孩子不管。說實話,要不是姬夏那天說起來,我根本就沒想到,不是說我不管,是我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些事呢。」

    「是的哩,這麼說就有些讓我接受不了,我不過是想有個自己的屋子。」

    木麻拍了一下那兩人,喊道:「說啥呢?的確,我是只想著咱們強壯,分出來單過很好,確實沒想到贍養撫養的事。但是吧,你們說將來氏族還能和以前一樣嗎?不可能一樣,等到後來大家都學著咱們這樣的時候,誰還會說什麼?」

    「姬夏做事,你們也是知道的,那麼多的陶板寫著什麼不能做,卻偏偏沒有寫不准分出去單過,而且還有狸貓蘭草的事,姬夏沒有禁止的事情,就是可以做的。不是說姬夏允許做的事情,才能做,剩下的都是不允許的,這兩個是有區別的。」

    木麻信心滿滿地說道:「你看,從那天到現在,姬夏可說過什麼?咱們去問過榆錢兒和紅魚他們多少關於蓋屋子的事,姬夏能不知道?他又沒管,那怕個什麼?」

    旁邊的人還在那琢磨不禁止即許可和不許可即禁止的區別,木麻已經跳出了這個問題,興奮地說道:「等咱們有了屋子,同樣是干活,咱們也不比別人差,女人會選誰?想住進咱們的屋子,行,以後不許和別人睡,這東西就和坊市一樣,就是個買賣。以前女人採集,男人捕獵,現在男人種地,女人可以不種地。男人如今養得起女人,那既然是養,就得說清楚了,不能和別人睡了。你要想自由,簡單,你自己去蓋屋子掙吃喝,誰也約束不到你,你們說是不是?蘭草和狸貓有昏禮有盟誓,咱們也一樣能有啊,而且比盟誓還好用呢,用吃喝約束比啥盟誓都有用。」

    他大手一揮,無意識地學著陳健的動作鼓舞著眾人道:「我找人算過,這屋子蓋起來簡單,沒咱們想的那麼麻煩。我已經找過姬夏了,給咱們量好了土地,錢貝我先替你們交上了,到時候蓋完屋子一起算。木頭有的是,春天來臨之前,咱們砍夠了木頭,一開春就運回去扒皮。樹皮冬天不好拔,去坊市買,茅草用餵馬的乾草,我問過狼皮,春天草綠的時候吃不完,也能買。人嘛,找幾個旬休的時候,買上幾頭羊,弄幾罈酒,用不了多久就能蓋起來。」

    此時他已成為這些人的主心骨,有人問道:「磚要花多少錢貝?」

    「咱們就朝陽面的那面牆用磚的,側牆十二間屋子連在一起,就兩面側牆用磚,後面的咱們圍上木籬笆,只留前門,用不了多少。」

    「拖泥坯咱們幾個人就能幹,就是累點,三四月份天稍微暖和點,咱們開始干,我估摸著收麥之前,咱們的屋子就能蓋起來。你們看,這是我找姬夏給咱們畫的屋子……」

    他回身翻找著珍之又重收藏好的樹皮畫,一邊說著:「姬夏說了,只要不耽誤城邑裡的活,咱們怎麼折騰都行。他還說要是咱們不耽誤城邑和氏族的農活把屋子蓋好了,等蓋好的時候他也要來坐坐。」

    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但這番話已經足夠這些人吃下一顆定心丸。

    木麻從一堆麥草中找出那張樺樹皮,上面是陳健用木炭勾勒出的簡單線條,背景是夏城的城牆,如同孩子畫畫一樣,上面還畫著一個帶著芒線的太陽,太陽上還有個笑臉。

    太陽下,是屋子,很簡單的茅草屋,後面是籬笆,前面是院子。

    院子裡有哆哆鳥在叼啄地上的麥粒,有雁鵝在仰頭高歌,一條晾衣繩上似乎畫著幾件衣服,衣服下是幾個紮著總角辮的小孩子,正推著小風車似乎在跑動。

    沒有女人,沒有男人,但這幅簡單的炭筆畫還是讓這十二個漢子楞在了那裡。

    沒有女人,哪有孩子?

    畫上奔跑的孩子,他們覺得那就是自己的血脈,可以如同娥城一樣叫自己父親的自己的孩子。

    「或許女人就在屋子裡縫補衣服哩。」

    有人望著那幅畫,悠悠地幻想著,旁邊的人對這種幼稚的話卻不住地點頭贊同,有人想要伸出手去摸摸畫上的房子,被別人用力把手打開,生怕模糊了上面的炭。

    十二個人不約而同地端起了酒,一邊看著畫,一邊喝著酒,那盤魚和煮熟的豆子卻忘了吃。

    最好的下酒菜,不是魚肉。

    最好的下酒菜,或是故事,或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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