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52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0
第170章 攻守(二)

     幾輪羽箭之後,外面的人終於將箭射到了城中,但是並沒有對新軍的弓手形成壓制,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這些弓手在什麼位置。

    兩名新軍弓手被射中了手腳,罵了幾句就被人拖走,包裹上麻布,其餘的弓手繼續按照傳令官敲擊的鼓聲選擇拋射的方向。

    城牆上立著幾面旗幟,他們根據傳來的命令選擇旗幟的方向想外射;而城外的人只能憑著感覺將羽箭飛到城內。

    他們從沒有攻過城邑,甚至連梯子和皮盾都能引來眾人的驚嘆,所以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七八輪羽箭之後,石山聽到了一陣吶喊和鼓聲,急忙喊道:「準備了,他們要攻過來了!」

    平台上只有七八個人,剩下的人都蹲在城牆的牆角下躲避羽箭,聽到石山的叫喊,匆匆爬上土台階上了城牆。

    城下,二百多勇士抬著九架梯子,頂著皮盾,越過了那些正在胡亂射的弓手,吶喊著衝向了城牆。

    哈默暗罵了一句老首領,這一次二百多人的確是同時沖的,可是自己分到的是城牆的西北角,而中間位置有六架梯子,自己這邊只有兩架,分到西北角的人也只有四十多個。

    連敵人的面還沒見到,自己這邊已經倒下了一百多人,雖然沒死幾個,可是這種仗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怎麼也想不懂城裡的人是怎麼猜到族人最密集的地方在哪。

    他右手頂著皮盾,左手抬著梯子,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靠近城牆,靠近城牆哪怕死了,也好過這種不知道敵人在哪就稀里糊塗死了。」

    健碩的大腿蹬踏著初冬乾燥的土地,心裡砰砰的跳,他不是第一次上戰場,甚至都忘了自己上一次心跳的這麼厲害是什麼時候。

    和他並排抬著梯子的托比一直在念叨巫靈祭司念叨的神訣,將馬鬃護身符含在嘴裡,唸唸有詞。

    「叩拜戰爭之靈。神山上有塊白石頭,樣子像是戰爭之靈的坐騎。山上有泉水,水是流不進石頭裡去的,箭也同樣射不進我這個戰爭之靈的奴僕身上,也射不進我的同伴和我的馬身上。就像是河中的水,無論再多的水,都只能從石頭上滑過,箭如水,我如石……」

    「太陽是戰爭之靈的座駕,永不熄滅,使我這個信奉戰爭之靈的人也同樣永生。神山上的祭堂在洞穴中,用石頭封住,所有試圖摧毀神殿的人,都看不見祭壇。鷹看不到兔子就伸不出爪子,狼看不到野羊就露不出尖牙,我侍奉戰爭之靈的祭壇,看不到祭壇的人就殺不死我……」

    這是很久前戰爭與大地紛爭之時的古老咒語,哈默總學不會,但從沒有箭射中過自己,久而久之他也懶得去學。

    可今天聽著身邊的夥伴念叨,他竟忍不住跟著念叨起來,奔跑中喘著粗氣,念叨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喊叫和狼嚎。

    嚎叫聲中,他們越過那一堆豎著的木頭,終於靠近了城牆,將梯子頭放在距離城牆兩三步遠的地方,跑到了梯子中間。

    「支上去啊!」

    「上了城他們就打不過咱們了!殺進去。」

    「你們幾個舉好盾擋住他們射的箭,快點往上爬!」

    兩個最強壯的人扔下了皮盾,抓著梯子的中間,大聲叫喊著,脖子上的青筋爆出。

    「啊!」

    死命叫喊了一聲,三個人終於靠著臂力將梯子抬起,快速地向上推著,身邊的族人舉著皮盾擋住城上飛來的羽箭。

    哈默大聲喊著身邊的夥伴道:「撐起來就往上爬啊!爬上去他們就沒法射箭了,咱們有鐵劍鐵矛,不怕他們!托比,托比!你在幹什麼?都這時候了還在念叨護身咒?上啊!」

    城上有人伸出手想要將梯子推倒,哈默和兩個臂力最強的夥伴死命抵住梯子。

    他們身後的弓手又射了一輪箭,上面的人有中箭的,推梯子的勁頭頓時小了許多。

    托比吐出了護身符,將鐵斧掛在腰間,舉著盾第一個踏上了梯子,嘴裡還在念叨著避箭的咒語,他想等馬上踏上城牆的時候再摘斧子劈砍。

    城上,石山看著十幾步之外的梯子,拿出步弓,在對面羽箭射完一輪後立刻起身,從側面瞄準了已經爬到一半的托比,凸出的城牆角可以很輕鬆地射中他的側面。

    剛剛起身,身邊就落下了三四支羽箭,被身旁的夥伴用盾擋住,他也鬆開了手指將羽箭送到了那個未曾謀面的人的肋部。

    「箭如水,我如石……」

    這是托比最後的聲音,可惜羽箭不是水,他也不是石,從梯子上滾落下去,再沒了聲息。

    哈默看著被射落了托比,這才發現自己選的位置太不好了,凸出來如同懷孕女人肚子的城角正好射中了他們的側面,可這時候已經不能改變,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讓族人往上爬。

    石山射落了托比,梯子附近的兩個人也被飛來的羽箭射中落下了城牆,他帶著六個人衝到了梯子附近,兩個人舉起了一塊早已備好的大石頭推了下去。

    轟!

    兩百多斤的石塊直接將梯子上的人砸了下去,壓在了肚子上。

    哈默踢開濺在腳上的血,回身看了一眼還在遠處瞎亂射的族人,忍不住罵道:「就不能上前幾步嗎?老首領坐在後面,怎麼能知道怎麼攻城?這選的什麼破地方?」

    罵了兩聲,後背倚著梯子,從背弓的夥伴手中搶過弓箭,對準了一個正準備往下扔石頭的人就是一箭。

    距離太緊,弦響人落,石塊還是落了下來,又把一個人的腿砸斷了。

    「背著弓的往上面射啊,別讓他們露頭!」

    「這麼近,就算剛忌奶的孩子都能射中,射他們啊,越怕死越容易死。」

    大聲呼喊著,身邊的幾個族人這才反應過來,抽出弓箭還射,畢竟第一次面臨攻城的情況,完全搞不懂該怎麼配合。

    「快!再衝一次,這次他們沒辦法扔石頭了!」

    哈默舉著弓,對著城上梯口的位置,連續拉弓,又射傷了城上一人。

    城上的石山蹲在城牆上,耳邊是羽箭亂飛的兵乓聲,身邊是兩個被射死的族人,城外的羽箭越發密集。

    「下面那個人是個好射手,若在夏城必然會成為新軍弓手,射的又准又快。得給他弄死。」

    「先別抬頭!」

    「不行啊,石山,他們爬上來了。」

    梯子發出吱呀的聲響,從右邊又跑過來一伍的人,準備好了戈矛準備肉搏。石山看著那幾個要起身的人喊道:「蹲下!往下扔石灰!」

    自己從附近早已準備好的柳條筐中抓過一個布袋,越過城牆拋了下去。

    布袋上有個繫了活結的繩子,有點像是投石索,當繩子伸直的時候石灰會灑出,布袋可以收回。

    啪啪幾聲,六七袋石灰扔到了城外,接著就聽到了一陣痛苦的嚎叫,石灰入眼的感覺石山還沒有嘗試過,但聽這聲音就知道效果非凡。

    估摸到城下的弓手這時候肯定迷了眼,石山發聲大喊,舉起步弓對準了下面的人,尋找著之前那個連續射死自己兩個族人的好手。

    城下的哈默在城上往下撒石灰的時候,正對著西北角射了一箭。

    因為天冷了,西北方的寒風吹來,那石灰雖然落了一些到他的頭頂,可被風吹了許多,總沒有落在眼睛裡。

    聽著四周兵器落地聲,看著夥伴捂著眼睛的哭號,他來不及想這是什麼東西,多年來草原上廝殺帶來的本能讓他向後跳了一步,手指勾住羽箭,轉身的瞬間對準了城上正在舉弓瞄準的人射去。

    兩支羽箭在空中交匯而過,卻都沒有射中對方。

    跟在哈默攻城的四十多人只剩下六七個人還能打的,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在那瘋狂地揉眼睛,慘叫不止。

    東邊人最密集的地方也和哈默這裡差不多,城門口凸出的甕城上也能攻擊到那些人的側面,因為人多,推下來的木頭和石頭砸死的人也更多。

    這些人都是草原上的勇士,祭祀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好手,射箭、摔跤、角力、騎馬……哈默說一對一一點不怕城內的人並不是瞎說,可是這群好手卻連肉搏的機會都沒有。

    哈默看著身邊還剩下的幾個人,舉著盾聚在了一起,喊道:「咱們回去吧,這樣不行,這仗不能這麼打!」

    「達兀還沒敲鼓,咱們退回去要挨罰的。」

    「你看,東邊那些人跑了。」

    就在東邊那些人瘋狂逃走的時候,達兀的鼓聲也終於響起,哈默脫下上衣,衝著那些眼睛裡進了石灰的夥伴喊道:「抓著我的衣服!」

    那幾個人磕磕絆絆地向後奔跑,扔下了夥伴的屍體,根本沒辦法帶回去,好在遠處的族人在繼續往城上射箭壓制住了城上的人,打到現在終於有了點樣子。

    幾個沒死重傷的人哭喊道:「帶我回去!兄弟們,幫幫我……帶我回去啊!」

    逃走的人根本不管這些哭喊,只求能夠遠離這片城牆,城上的人不多,很多人甚至距離城牆只有一步遠,可就是這最後一步卻始終邁不上去。

    這些人本以為能夠一舉攻下,然而現實卻讓他們知道了這只是幻想,不少人對老首領心生怨念,這打的什麼仗?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0
第171章 攻守(三)

     哈默等第一批衝擊的人退去後,整整一天草原諸部都沒有再發動有效的攻擊。

    一支真正的軍隊最需要的是韌性,可以拖得起而不是一鼓作氣後一哄而散;可以忍受暫時的失敗重整旗鼓而不是一蹶不振;可以承受數日的靜坐而不是心有惶惶吃睡不安。

    紀律、訓練種種這些,都是在保證軍隊有足夠的韌性。

    奴隸時代初期的戰爭,大抵都是在一天之內甚至在幾個小時之內完成會戰,只有當戰爭發展到一定程度後才會出現持續月餘的會戰。

    這場仗打成這個樣子並不可笑,從不會到會需要一個長久而漫長的過程。

    攻城的辦法很多,三四米高的城牆只是個笑話,陳健前世的將軍有一千種辦法破城,可如今的敵人暫時只有一種選擇。

    草原各族在兩個時辰之內,扔在陽關城外一百七十多具屍體,包括八十多名各個部族的勇士,陽關僅僅死了不到二十多人。

    對草原各族來說,幸好這是一場圍城戰,如果是一場平原會戰打成這樣的交換比,即便有兩三千人,只怕此時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來不及收攏的屍體堆放在城牆外,天冷了,不容易腐爛,偶爾飛來幾隻烏鴉,讓那些退回去的人膽寒,生怕有一天那些黑色的食腐的鳥兒會叼走自己的眼睛。

    陽關的陣亡者有七個人落在了城下,就在草原諸部退回後不久,幾個人綴著繩索到了城下,帶回了夥伴的屍體,割下了城下敵人的頭顱,將頭顱堆放在城牆上,似在嘲弄堆放那些人。

    城中陣亡者和傷病的事自有人去管,不必陳健過問,逐漸有了些自上而下各司其職的樣子。

    今天守城牆的人換防下來,每人多發了一些食物,隨軍的幾個說故事的老兵給他們講講故事,唱唱戰歌。

    陳健觀察了外面的動靜,確定今天不太可能進攻了,讓傳令兵通知軍中所有的兩隊長來屋子,總結經驗,從戰爭中學習,以便將來他們能獨當一面。

    戰爭是最好的學堂。

    詢問了眾人如果他們是攻城一方該怎麼辦的時候,倒是真有那麼幾個很有實用性的意見,陳健一一記下,勉勵了幾句提出辦法的人,也將這幾個人的名字牢牢記在心裡。

    幾個人建議趁著今天外面失了氣勢,不妨出城襲擊一波,陳健覺得還不是時候,這幾天他們晚上防守的必然嚴密,還不到疲憊不堪的境地。

    確信晚上應該不會攻城,按照正常輪值留了些人在城牆,其餘人該吃吃該睡睡,好好休息。

    圍城的第二夜,城邑中一切如常,沒有太多的慌亂,城牆上堆放的人頭給了城中的人極大的信心。三千人,不過是二十個一百五十人而已,多少會點算數的族人算的很清楚。

    圍城的第二夜,城外草原部族的營地中如臨大敵,號角聲從各個營地中傳出,那些退回來的人用河水洗了被石灰濛住的眼睛,然後他們就哭了。

    哈默對著那些哭泣的族人說道:「你們都是勇士,不要哭了,孩子和女人才哭。」

    「可勇士也要吃飯啊。我的眼睛看不到了,以後打仗我能搶到什麼?我能分到什麼?我的羊和馬誰來放?我的兒子長大了誰來看長得像不像我?勇士有什麼用呢?」

    「達兀說將來搶到的東西會分給部族裡傷殘的人,別的部族還不管呢。」

    傷者在哭,首領們也不閒著,帳篷裡已經吵翻了天,今天死的一半都是各個部族裡的精銳,以往打仗時真正決定勝負的就是這些人。

    老首領是被眾人推選出來的,權利神聖不可更改之類的話還沒有被人編造出來,也沒有深入人心,此時大部分地方還貫徹著長久以來的首領軍事民主制,所以帳篷中罵人者有之、嘲笑者有之,就差有人指著老首領痛罵了。

    老首領有些壓不住場面,不是他不會打仗,而是他不會打這種仗。

    以往在草原上打仗,基本就是帶著族中的勇士沖一波,人多一些基本都是戰無不勝。

    如今面對橫在眼前的陽關,老首領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

    本以為能夠和以前在草原上打仗一樣,派出勇士沖上去,後面人跟著就能破城,很容易就能提升自己在草原諸部中的威望。

    可才打了一天,他就有些失落,甚至生出了退意。

    只是如今騎虎難下,一旦撤走,老首領知道自己的威望會一落千丈,不要說統領草原諸部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首領的夢想,就是如今這種只有名義而無絕對權利的首領都當不下去。

    好在今天的死傷不是太多,各個部族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雖然有些怨怒的言語,但至少還沒有人提出退兵。

    老首領信奉戰爭之靈,虔誠信奉的結果是戰爭之靈個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因為仇恨而將各個部族暫時聚集在一起成為首領的機會。

    然而這機會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卻並沒有抓住。

    帳篷裡亂哄了半夜,老首領無計可施,只好讓眾人守好營地以防被陽關偷襲,明天想出辦法再說。

    達兀回到自己的帳篷中,部族眾人圍坐一旁,外面派出了最信任的人守著,任何人不准靠近。

    他的部族今天死傷了十多個人,有幾個勇猛的戰士再也不能為他征戰,可他也收穫了這些戰士無法帶來的東西。

    今天雖然攻城不順,各個部族只是對老首領有意見。大部分人對梯子皮盾極為讚賞,要不是他說出來的辦法,今天死的人更多。」

    以往部族之間交流不多,除了相互廝殺就是偶爾交換,首領的名氣只在於部族是否強大。

    如今因為仇恨,這些部族聚在一起,戰場猶如舞台,舞台上翩翩的首領們會在眾人心中給出評價,達兀很珍視這次機會。

    這座城是否攻下來對達兀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在這個部族彙集在一起的機會中展示自己的聰慧和強大。

    達兀也很會打仗,可世上沒有天才。縱然他在草原上縱橫,第一次面對城邑也無計可施。

    從部族亂鬥到勇士衝鋒再到獎勵分配,這是達兀不斷從自己的失敗和別人的失敗中學到的東西,而他還沒經歷過攻城圍城的失敗,自然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自己想不到,或許別人能夠想到,達兀覺得一個真正的好首領不需要什麼都做的最好,只需要從一堆意見中選出最好的就行。

    「你們說說吧,有什麼辦法都想一想。」

    可帳篷中大多數人的經歷和達兀相差不多,達兀經歷過的一切他們都經歷過,所以只有沉默。

    但帳篷裡還有一個人和達兀經歷的不同,沉默持續了許久,落星開口道:「我有三個辦法。」

    帳篷裡的人驚詫地看著落星,他們想了一天什麼都沒想出來,而他竟然想出了三個?

    落星看著眾人驚詫的表情,苦笑道:「這些辦法都是曾經的敵人教會我的,你們不必驚訝。」

    「第一個辦法,源於我們部族徹底失敗逃到草原的故事。那一次,對面的首領帶著人圍住了我們部族的村落,逼著我不得不回去救援,因為我的媽媽和族人都在村落裡。結果他們在山谷中把我們打敗了。」

    「我們可以學他,圍住他們真正的城邑,困住他們的女人孩子,逼著他們回去,我們在路上截殺。就算他們的首領不在乎親人,可只剩下一群男的怎麼生孩子?沒有孩子部族也就完了,所以他們肯定會回去。」

    「第二個辦法,源於今天剛剛經歷的失敗。」

    「他們站的很高,看的很清楚,可我們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弓手在哪,族人甚至沒有見到他們的弓手就被射死。」

    「咱們可以在城外堆砌木頭石頭,做的和城牆一樣高,弓手可以看到城內,站在木頭土堆上朝裡面的射箭。堆砌一座和城牆一樣高的檯子,修一座我們部族修過的摘星台,站在上面看到城內的情況,指揮弓手射箭。」

    落星說完這兩個辦法,嘆了口氣,半閉著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麼痛苦的往事,許久才慘笑道:「第三個辦法,還是源於我們部族那次徹底的失敗。」

    「那一次他們圍住了我們的村落,裡面只有女人,食物不多,逃出來的族人告訴我,裡面的人連樹葉都沒得吃。」

    「我們的村落在山上,如果他們強攻,用石頭就能砸死很多人。可是他們沒有圍攻,而是圍著村落不准女人離開。有女人餓的實在受不了,就衝出去,可是離開了高山的石頭,他們又怎麼能打得過那些男人?」

    「達兀首領,你還記得前些天我在草原上殺死了他們幾十人的事吧?」

    「當然記得。」

    「我為什麼會想到斷水逼著他們離開的辦法?因為他們曾用這種辦法殺死我的族人。他們有吃的,可是只有一條小河流過城邑,他們要喝水!」

    「城牆,可以抵得上三五百勇士。如果我們挖斷了河流,不給他們水喝,圍住城邑,他們不會等著渴死,肯定會離開城邑。在平地上,他們能打得贏我們兩三千人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0
第172章 攻守(四)

     戰爭是最好的學堂。

    落星用自己記憶深處最痛苦的失敗想到了最好的辦法,達兀聽完後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大聲叫好。

    三個辦法,哪一個都是好辦法。

    尤其是第三個辦法,達兀覺得最容易實行,那條小河只有三人多寬,很容易就可以截斷。

    落星說,城牆抵得上三五百勇士,這一點沒錯。

    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一旦到了平地上,達兀有信心戰勝那些人。哈默說那些人的軍陣很厲害,但軍陣一旦走動起來,就會露出破綻,尤其是在不得不走的時候。

    斷了水,不想渴死,就要離開。離開的路上是無法保持軍陣的齊整的,自己部族有大量的馬,可以尾隨他們,讓他們沒時間吃沒時間睡。達兀不相信數百人可以齊整陣型維持幾天,而只要陣型露出了破綻,不需要幾千人,自己或許可以用和他們相等人就戰而勝之!

    不只是他,哈默等人也都紛紛叫好,可隨後一罐涼水就被潑了下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巫靈祭司悶聲道:「達兀,第三種辦法最好,可是第三個辦法你不能用。」

    帳篷裡的人哄的一聲亂了起來,達兀卻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喊道:「都不要說話,哈默,去外面守著,任何人不准靠近,剛才的話也一句不准傳出去。」

    巫靈祭司看了一眼帳篷中驚詫的人,緩緩說道:「達兀,我有一個故事。以前有個部族,選出了一個人帶著大家去打獵。第一天,什麼都沒有打到,族人們有些怨怒。有人想不如換個人帶著他們去打獵,有的人則想這只是第一天,以後或許會好的。故事……講完了。」

    達兀低頭思考著這個故事,其餘人也都聽懂了故事中的人和打獵是什麼。

    巫靈祭司將盛滿了灰蘑菇粉末的頭骨放到一邊,說道:「這是我的意思,不是戰爭之靈的指引。達兀,如果用落星說的第三個辦法,城邑能撐幾天?」

    「沒有水喝,最多兩天。」

    「哦,那我剛才的故事就還沒講完。故事裡,兩天後,帶著他們打獵的人帶回了許多許多的獵物。於是那些曾經覺得換個人帶他們打獵的族人也覺得,還是這個人好,不用換別人。但如果不是兩天後,而是二十天後才打到獵物,族人們又會怎麼想呢?」

    巫靈祭司微笑道:「達兀,你要知道,這一次不是你帶著各個部族來到這裡的,而是老首領。三天的耐心,眾人是有的,只要勝利,沒人會記得之前的失敗。但是如果二十天都打不下來的時候,忽然有個人站起來說我可以帶你們打下城邑,只要三天,那時候眾人會怎麼想?當烏雲遮住月亮的時候,才是星星最亮的時候。」

    達兀沒有反駁,而是很凝重地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老祭司笑道:「達兀,落星給了你三個辦法,前兩個辦法已經足夠你閃爍,就像是天上的流星,會給眾人留下印象,讓他們在心裡覺得你和月亮一樣明亮。而當不信任和失望的烏雲遮住月亮的時候,你再閃爍一次,人們就會忘記月亮。去吧,你知道該怎麼做。戰爭之靈會怨怪我出了這樣的主意,我要去祈求他的寬恕了……」

    用尖銳的指尖挑起了一抹灰蘑菇的粉末含在嘴裡,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用巫靈祭司的方式和神靈溝通著。

    達兀坐在皮子上,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知道自己會怎麼選擇,只不過他需要想一下怎麼才能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

    帳篷中其餘的族人心頭也是一陣火熱,如果真的如巫靈祭司所言,達兀成為了整個草原的首領,自己得到的也會更多。

    至於同一個祖先同一種語言的其餘部族的眾人,哪裡比得上自己將來的權利和羊馬奴隸。

    打不下陽關,自己部族又能損失什麼呢?仇恨嗎?榮耀嗎?那是打仗的族人該信的東西,不是這些圍坐在帳篷裡的人該信的東西。

    帳篷裡的所有人都對著神靈盟誓,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會說出去。

    於是第二天達兀在老首領面前一言不發,悄悄挑選了二十名族人,騎著馬繞到了陽關以南,去看看敵人真正的城邑到底是什麼模樣……或許,真的只有老弱婦孺在那裡,沒有一個男人呢。

    兩天後,老首領還是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就在眾人逐漸不滿並且終於有第一個首領說出不如歸去的時候,達兀將落星曾說的金橡樹和永遠重生的豬的故事悄悄傳播了出去。

    那棵金橡樹和永不會死的豬終於又一次讓首領們燃起來打下去的信念。

    「你們聽說了嗎?城中那群人的首領有一株金橡樹,結出的橡果沒有苦味。」

    「是啊,前些天達兀部族的落星從草原上打敗了那些人,弄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一點都不苦,而且又香。我就說嘛,他們又不放羊牧馬,吃什麼呢?原來是這麼回事。還有那個永遠不會死的豬……」

    「真想要啊!」

    首領們交談著,心中不由地有了些古怪的情愫。

    這兩種東西太誘惑了,而且就在眼前,只隔了一道城牆,似乎閉著眼睛就能嗅到烤豬肉的味道。

    可是那道城牆就像是天邊的彩虹,明明連著天空,似乎走上去就能摸到雲彩,但卻永遠走不到旁邊。

    既想要,又得不到,首領們恨恨地質問老首領:「總要想個辦法啊,這麼打下去不行,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可是咱們才殺了城裡面幾個人?」

    這種嫉妒渴盼而又無可奈何的心情逐漸變為一種了怨恨,是老首領帶著他們來的,也是因為來到這裡才知道了金橡樹和不死豬,如果不來他們不會有如此大的怨念,這種怨念和最近的不順融匯在一起,越發壯大。

    這時候,誰能給出一個確實可行的、讓他們離想要的東西更近一些的辦法,誰就會被人牢記。

    於是沉默了幾天的達兀終於開口了。只是對整個草原諸部來說最好的辦法,並不是對達兀部族來說最好的辦法,所以河水還在流淌,只是多出了一些砍伐木頭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1
第173章 反擊(一)

     陽關中一連平靜了五六天,過於沉寂中陳健每天都在給他們講道理:敵人撐不了幾天就會撤走。

    因為陳健的一貫正確,城中眾人並沒有因為圍城而恐慌,每日生活依舊,偶爾念叨下要是不打仗又可以開墾多少土地之類的話。

    塔樓上每天都有人觀察著外面的動靜,平靜幾天後塔樓上的人發現了外面的情況有些不對。

    「姬夏,外面的人正在往這邊抗木頭……」

    屋子裡人不少,報信的人也參加了前幾天的總結會,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狼皮。前幾天陳健在問這些人要是他們攻城該怎麼做的時候,狼皮大約是射箭射的多了,想出的辦法就是外面堆土城弓手壓制……此情此情,不免有些一語成讖烏鴉嘴的意思。

    屋子裡一群人一聽,急忙跟著陳健爬上了塔樓。

    「哎呦!他們好像真的要學我的辦法堆起來往城內射箭啊?」

    狼皮怪叫了一聲,城外一群人正扛著木頭往城牆附近靠近,守城的人嚴陣以待,可是暫時沒有進入到射程之中。

    守了幾天城,第一天就用掉了將近兩千支羽箭,距離這麼遠也不准亂射,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敵人把木頭扛到城外二百步遠的地方。

    白馬看了眼城門道:「要不讓我帶那些會騎馬的人衝出去,不能讓他們把檯子搭起來。白天不好去,那就趁著夜晚,讓他們亂一亂就回來,應該不會損失多少。」

    陳健笑道:「不急,想把檯子搭起來,少說也得十幾天的時間。今兒是哪天啊?」

    「十一月初七。」

    「月亮還得八天才夠亮,等月亮圓了之後再說。暫時不要騷擾他們,讓他們慢慢搭建。你們說他們和狼皮說的辦法有什麼不同?」

    幾個人琢磨了半天,覺得道理怎麼看都是一樣的,不知道有什麼不同。

    陳健笑道:「他們有骨耜銅鏟嗎?他們會編柳條筐嗎?他們有麻袋嗎?沒有啊,就算壘土山射箭,也得有這本事才行。什麼都沒有,只能抗木頭搬石頭,還得留出人防著咱們。」

    「一里之內的木頭都被咱們砍沒了燒光了,他們想要搭起來,兩個人抗一根木頭走兩里路,你們算算搭起來一個夠三五百人上去的檯子要多久?狼皮說的辦法是挖土堆山,要是咱們做,五百人用好工具,就地挖坑,三五天就能堆出來。換了他們,早著呢。不要急。」

    白馬吸了口涼氣道:「可就算不急,他們總有一天要壘完,到時候咱們就危險了。」

    「總有一天是什麼時候?你們將來要出去打仗,得多想想除了打仗之外的事,這次圍城也算是給你們上一課,讓你們好好學學。他們的飯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最多再圍十幾天就圍不動了,咱們的糧食還夠吃一個月,慢慢和他們靠。」

    寬了寬眾人的心,陳健便走下了塔樓。他既不驚慌,城中也很快將他的話傳開了,雖然木頭每天都在增加,城中守軍卻熟視無睹,只當什麼都沒發生。

    陳健也嚴禁族人出城襲擾,每天讓人觀察外面的堆砌情況報告自己。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死守,而是準備趁這個機會最大程度地削弱草原諸部的實力,草河下游和大河兩岸還有許多的部族,他沒時間和草原上的野蠻人糾纏不休。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度,需要他小心掌握。耗得時間越久,外面的士氣也就越低落;可也不能耗得太久,否則的話外面的敵人一夜之間騎馬轉進,自己追之不及那就沒效果了。

    所以還是要給外面的人一絲希望,讓他們覺得有可能攻下城邑,不能讓他們現在就跑。

    城外的草原部族擔心城內的人突襲,留了上千人馬隨時準備,可是一連幾天,城中的人好像睡著了一樣,沒有絲毫的動靜。

    正如陳健所料的那樣,外面這群人可以打仗,可以放牧,但是遇到挖坑壘山之類的活便力不從心了。

    落星帶人做了一批適合砍樹的石斧,因為以前他的部族搭建過摘星台,所以這一次還是輕車熟路地花了三天時間將木塔搭建好。

    木塔距離城牆約有三四百步,完全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當草原諸部的首領登上木塔的時候,忍不住交口稱讚震驚不已,自己站在上面可以將城內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

    幾個首領忍不住說道:「早這樣的話,那天攻城的時候就能讓咱們的人射他們城內的弓手了,哪能連他們在哪都不知道?」

    看著城內寬闊的道路和正在訓練的士兵,有人數了好久,笑道:「人果然不多,我看了看也就三四百人。咱們十個打他們一個,這城怎麼也攻下來了。」

    親眼所見,未必是真,陳健在對方搭起木塔的時候,就讓一半的士兵進了屋子裡嚴禁出來。

    這種人數不多的假象讓那幾個想著撤軍的首領再沒有了顧慮,那些傳言中的誘惑在眼睛所見的假象中顯得唾手可得。

    至於謠傳的誘惑,更在這假象中顯得無比真實:城中沒有羊,沒有多少牧草,只有百十匹馬,可他們並沒有吃馬,那麼他們吃什麼呢?顯然肯定是有什麼神奇的東西能讓他們不需要放牧就能吃飽……比如金橡樹不死豬。

    幾天後,達兀帶這人終於修好了第一座木台,不算大,只能容納七八十人,後續的還在慢慢修建。

    首領們迫不及待地派出了部族中的好獵手到了距離城牆百十步的木台,七八十個最好的弓手開始對城牆上壓制,選出了幾十名族人嘗試著攻了一次。

    這一次明知道不可能攻上去,但他們都想試一下是否好用。

    沉寂了七八天的戰場再一次出現了廝殺,效果出乎所有首領的意料,出奇的好。

    選出攻城的幾十人都不是最強的勇士,只是作為炮灰嘗試,可就是這些人卻取得了幾天前部族精銳都沒有取得的戰果。

    這一次嘗試攻城的指揮是達兀,這是各個部族首領一致要求的,雖然老首領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

    達兀搭建的第一座木台在城邑的西北角,並不是城邑的正前面,這也是他前幾天總結出的辦法。

    因為陽關城是直角城,不是內凹多變形,所以西邊城牆上的人無法攻擊北面的敵人形成交叉投射,選擇西北角攻城,城中的守軍也只能縮短接觸面,單位面積之內所能部署的士兵不多。

    達兀未必明白其中的計算方式,但卻用天賦做到了知其然,一旦打起來,城牆西面的守軍只能幹看著。

    木台上的弓手可以看清城牆上的人,也能防備城中的弓手齊射,比起之前在城下仰頭亂射要舒服的多。

    幾十個拼湊出來的攻城炮灰在弓手的掩護下,竟然有人摸上了城牆,幾天前這可是部族中最強壯的勇士都做不到的事。

    雖然站了沒有一個呼吸就被人捅了下去,可站上去那一腳還是讓城外的首領信心大振。

    夜晚收兵,首領們一掃前些天的沉悶,整個營地中都在迴蕩著達兀的名字,不少人說道:「要是前些天就讓達兀指揮,只怕咱們現在都能進城了!」

    這些話有意無意地在營地傳遍,帳篷中的幾個小部族的首領雖然沒有直接這樣說,可是卻用草原規矩中最尊貴的禮節將他們的羊腿獻給了達兀。

    「再有十天,咱們搭起來更多的木台,那些人就守不住了!」

    「對啊,你看到了嗎?今天城內的那些弓手都沒齊射,咱們的人壓住了城牆上的人。西邊的敵人幹著急,可是西邊也有人,他們也不敢過去……達兀的辦法真是不錯。」

    「就是修起來太慢了……咱們要分七八百人砍樹,兩個人抗一根走那麼遠,一天也就抗幾根,而且還得用石頭堆好……你說對面的城是怎麼修起來的?」

    慢歸慢,不解歸不解,可城外的木台還是一天天地修了起來,達兀的名氣也一天天地響亮。

    雖然各部的肉乾和羊也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可勝利就在眼前,誰都不想撤走。

    達兀派出去的騎手帶回來一個消息,在陽關以南半天路遠的地方,還有一座城邑,但是只有女人孩子,只要把陽關城中的男人殺光,就可以搶那座城。

    回來的騎手用匱乏的語言描繪著自己所看到的宏偉和壯麗,尤其是城外那鬱鬱蔥蔥的牧草連綿成片,馬很喜歡吃,而且很多很多,幾乎沒有雜草——事實上那是越冬的麥子。

    種種親眼所見的希望讓首領們硬撐下去,最多還有十天,就能攻下這座城,這時候誰再想著退走那就是腦袋被馬蹄子踢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些希望也是陳健所希望他們希望的。

    十一月十五的傍晚,草原諸部的首領更加興奮,木塔上的人回報說城中失火了,燒了好幾間靠近城門的屋子,濃煙滾滾。

    他們以為戰爭之靈在庇護他們,於是大聲歡笑,希望這把火越燒越旺,最好把整個陽關城燒燬。

    然而帶來這場大火的不是戰爭之靈,而是他們的敵人陳健。

    今天沒有風,天氣也有些潮濕,所以艾草和馬糞燒出的煙塵在濕潤的空氣中瀰漫開,將陽關城中的一些地方遮避住。

    那些匆忙去救火的人抱著的也不是水,而是濕馬糞,漚在了火堆上悶出了濃煙。

    趁著夕陽落山月亮未出的時機,城中的人在白煙的遮蔽下悄悄搬開了擋住城門的木頭,兩支軍隊在夜色的掩護在集結在了可以打開的城門附近。

    十幾天的時間,陳健一直沒有襲擾過敵人,敵人在勝利唾手可得的自信中逐漸開始鬆懈,夜晚營地的守衛不再森嚴。

    圍城的一方犯的錯很多,比如沒有挖壕溝扎木柵困城,城外一片平坦,似乎脫光了衣衫在等著別人夜襲;比如他們搭建木塔的木頭都是就近取材的松樹;再比如他們不會種地沒有工具所以不會挖土,箭台都是木頭的。

    出城襲擾的人大約兩百,南面分了一百三十多人,大部分都是新軍和以往打過幾次仗的老兵。

    南面的任務是去襲擾東南角的圍城營地,要打的狠一些,造成一種全城突圍的假象,調動西北角的人去支援。

    帶隊的是狼皮,陳健用木炭畫出了簡單的圖,指著上面道:「南面營地也就八九百人,咱們安靜了十幾天,他們根本想不到咱們會出城。你帶人直奔營地,弄的動靜大一點……但是也別把他們真的打崩了。」

    又叫過沉穩有餘的橡子道:「你在塔樓上看著,今晚上月亮很圓,外面能看的清楚。西北角去東南角支援,就算騎馬也得好久,我算了一下他們跑過去的時間,你盯著點,他們到了我說的地方,就在塔樓上點火,擊鼓讓狼皮在他們支援之前回來。」

    「狼皮,你一定要看著點城內,一旦起火了或是聽到鼓聲,立刻撤回。我把所有的新軍弓手都派給你,撤回的時候讓弓手壓陣。」

    「那你呢?」

    「我帶人去北邊,燒了他們的箭台和木塔。你們弄的動靜越大,我這邊也就越容易。要知道,他們一直以為咱們只有三四百人,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咱們肯定是想跑,而不是僅僅為了燒木台。」

    囑咐完這一切,陳健來到了北門,那裡集結著新軍所有的劍盾兵,這是今晚上的主力,南門的那些人只是佯攻。

    他還不想把敵人打散,步兵對騎兵的擊潰戰毫無意義,夜晚追擊也打不出戰果。

    劍盾兵附近沒有任何的其餘人,縱然娥黽主動請戰,陳健還是拒絕了,只讓他跟著狼皮一起行動,夜襲沒什麼危險,正好可以給這個年輕的孩子一個炫耀自己部族武力的機會。

    趕走娥黽的目的還有一個,那就是今晚上將會是這個世界歷史上火藥的首秀。

    北門的集合地上,兩個陳健信任的族人抬來了兩個大筐,上面蓋著防潮的樺樹皮和麥草。

    陳健先點了十根火繩,用樺樹皮做的捲筒擋住火光,分發給那些劍盾兵。

    分給火繩的劍盾兵一人背著一大捆的樺樹皮和松脂球,火繩在緩慢的燃燒,火光被樹皮筒遮住,看不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1
第174章 反擊(二)

     沒有分到火繩的士兵領取了筐中的麻布包,不是陶雷,那東西陳健以後還有用,今晚上的目的是放火,不能弄出太嚇人的動靜,真給他們嚇跑了反而不好。

    麻布包裡裝著火藥,數量不多,但作為引火物和易燃物已有了足夠的資格,在沒有打火機、火柴的歲月裡,這種火藥包只需要一根火繩就可以在幾秒之內生火。

    這些劍盾兵只用石球訓練過,陳健絕對不敢讓他們去扔為數不多的陶雷。

    想都不用想,這些人自己都沒有聽過那種驚雷般的聲響,扔出去對面會亂掉,這邊也會驚慌,甚至可能把陶雷握在手裡忘了往外扔。

    月亮出來後,陽關城中寂然無聲,夜襲的士兵們蹲在城門口吃著發下來的肉乾,小聲地交談著,好奇地看著手中的麻布包,猜不到裡面有什麼東西。

    打仗要有天時,陳健隱忍了十幾天,總算等到了月圓的時候,這樣夜襲就不需要打火把。部族中人經常狩獵,人口密度不大獵物不少,加之有了新的烹飪方法,開始食用動物的內臟而不是扔掉,並沒有太多的夜盲症狀。

    南門夜襲的隊伍中沒有火藥,他們拿著浸泡過動物油脂和松脂的沒點燃的火把,等到衝進營地後再點燃。

    東南營地並沒有支起木塔和箭台,草原部族的人數不夠,不可能四面圍城,沒有合適的工具,一座箭台已經讓他們力不從心,只能選擇北面作為重點,東南營地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防止陳健開城逃走和攻城時牽制。

    等到月亮升到頭頂的時候,南門悄悄打開,狼皮帶著的一百多人離開了陽關,朝著圍城的東南方營地摸過去。

    或許是陽關從沒有主動出擊過,東南營地的敵人沒有太多的防備,只留下了幾個人在外面值夜。

    因為太冷,幾個職業的人都蹲在火堆旁烤火,交談著從達兀那裡聽來的關於夏城的傳聞,幻想著破城之後自己能分到幾名奴隸。

    「要是咱們跟著達兀就好了……你們聽說了嗎?達兀部族的人戰利品都是按照殺敵分的,達兀十份就留下一份。咱們可就不同了……」

    「小點聲,不要亂說,昨天不是有人談論這事挨打了嗎?你也想挨打啊?」

    發牢騷的那個人立刻害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身後沒人,這才放心。火堆旁的人被那個提醒的人掃了興,不再談論這些事,站起身來準備活動活動。

    說話那人站起身看了看遠處,愣了一瞬,揉了揉眼睛,這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月光下,幾十步之外,一群人正朝這邊摸過來。

    「有人!」

    草叢中的狼皮聽到了那人的叫喊,不等他發話,身邊的弓手立刻引弓。

    火堆是最好的信標,比起靶子還要明顯,頃刻間幾十支羽箭傾瀉到了火堆旁。

    一時未死的大聲喊叫,打破了夜空的寧靜。

    狼皮知道偷襲已不可能,在城中早已經將這營地記在心中,首領所在的帳篷就在中間。

    「姬夏說讓咱們弄的動靜大點,那就直衝他們首領的帳篷,只要他們首領跑了,就算再多的人也不可能傷到咱們。」

    此時帳篷中陸續有人聽到了預警,慌亂地跑出來,帳篷附近的火堆成了最好的指引物。

    弓手們齊射了一輪,狼皮帶著人衝到了火堆旁,點燃了帶出來的浸泡了大量易燃物的火把,胡亂地朝著那些皮子縫製的帳篷扔去。

    東南營地有八九百人,狼皮手中只有不到二百,但是以有心算無心,以有組織對抗無組織,對面根本沒有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

    大多是三三兩兩的人胡亂地逃走,或是勇氣滿滿地朝著百十人衝過來,被集結在一起的弓手射成了刺蝟。

    混亂中,狼皮嚴禁族人追殺,而是集中在一起直插對面首領的帳篷。

    火光中狼皮看到了十幾個人護著兩個人向南跑去,跟在狼皮身邊的娥黽喊道:「那定時敵人的首領,咱們追上去,殺了他們,大功一件。」

    娥黽正要領人去追,被狼皮拽住道:「不要去追,首領一跑他們沒人指揮,咱們正好多殺些人。姬夏說,對面是按部族紮營的,首領很多,殺了首領什麼用都沒有,那些族人會被其餘部族吞併,反而不好,十個手指頭就會變成一個拳頭。首領嘛,越多越好。姬夏讓咱們去殺他們的戰馬。」

    兩個首領逃走後,整個營地再沒有人能夠將兵力集結起來,略微有些血性的各自為戰,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驚慌逃竄。

    集結在一起的襲擊者如同狩獵一樣獵殺著毫無組織的人群,幾乎不廢什麼力氣衝到了馬群附近開始屠戮。

    點燃的火把四處亂扔,升騰的火柱和叫喊聲在夜晚格外地清晰,西北邊營地中早有人發現了東南角的問題,急忙趕到了首領的帳篷。

    幾個首領已經到了老首領的帳篷中,在來之前集結了族人守衛。

    「東南邊出事了。」

    「看到了,城裡的人是想跑?」

    「肯定是,這些天達兀的辦法讓他們撐不住了,你聽這聲音這麼亂,肯定是全都跑了。他們一共也就三四百人,東南營地可是有近千人,要是人少哪能亂成這樣?」

    「達兀,現在怎麼辦?咱們進城?」

    達兀沒有說話,老首領不滿了咳嗽了一聲,說道:「城內的人肯定是想跑,這城先不急著進,城裡沒什麼東西,反倒是要讓他們跑回南邊的大城裡,咱們就不好攻打了。好東西和奴隸都在南面的大城裡,這些人不除,得了這座城也沒用。這些人除掉,南面那座只有女人孩子的大城便是秋天水泡子裡的魚,想什麼時候吃就能什麼時候吃。」

    老首領對圍城不甚了了,可是論起平地打仗並不差,他判斷的情況讓首領們頻頻點頭,都覺得有道理。

    「這樣,各個部族選出好手,達兀你帶著他們,跟著那群人。不要攻擊,靠投矛標槍襲擾,讓他們走不遠。要是他們四散奔逃,那就讓騎手追殺;要是列陣對抗,就襲擾讓他們走不動。」

    達兀有些無奈地同意了,他是希望靠著自己的辦法攻下城邑,這樣將來草原諸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肯定會記得是誰想到了堆箭台木塔的主意。

    可他沒想到裡面的人竟然在今夜逃走了,這樣一來打敗了他們的還是老首領,平地上打仗老首領不差,這樣的分配很合理,他沒有理由拒絕,只好領命。

    老首領的眼袋腫的高高的,這幾天心急如焚火氣太大,常年騎無鞍馬留下的老毛病發作,想尿而不得,此時聽到對面終於棄城逃走的消息,興奮的竟有了些尿意。

    蒼老不僅僅源於身體,有時候也會因為心的憔悴,常年騎無鞍馬毀了他的前列腺,以往在勝利的榮光和權利的征服中被壓制,這些天久攻不下,心也終於蒼老。

    如今陳健逃走的消息再一次讓他的心活泛起來,頭腦也比前些天清醒了許多,從圍城到現在整整十三天,他第一次自信滿滿地下達著命令,這些命令不會再有人反對。

    「在達兀去襲擾他們的時候,其餘人立刻點齊族人,咱們今晚上就把那些人圍住。明天早晨入城吃了飯便殺光他們,下午去南邊的大城,女人孩子都做奴隸!有抓到他們的首領的,不要殺死,我要把他釘死在木頭上!」

    首領們嚎叫著,一掃這些天的怨氣,紛紛選出了自己部族中騎馬的好手,人不多,加起來不過一百多,但是用來襲擾牽制減慢對面的行軍速度已經足夠。

    對面面對這樣的襲擾,只能列出軍陣,否則在夜裡四散,這百十人就足以將三四百人追殺乾淨。

    達兀留下了哈默在營地中,為明天天亮後的決戰準備,自己帶著各個部族中的好手先行一步。

    人少行動就快,達兀這百十人騎馬先出發後,剩下去追擊的人才集結完畢,留下了一半的人守在營地。

    陳健在城中等待著時機,等到對面營地發出亂哄哄的聲響,數百人往東南邊奔襲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

    城門被推開,已經等了半夜的劍盾兵跟在陳健的後面。

    營地中生起了大量的篝火,留守營地的草原部族再無睡意,等待著天亮後的戰鬥。

    至少,這場無趣而又痛苦的圍城戰就要結束了。

    木塔和箭台上已經沒有多少人守衛,陳健讓族人將樺樹皮和松脂球放在西北角,等回來點燃的時候西北風可以讓火勢迅速蔓延。

    這次出擊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燒燬會對陽關造成威脅的箭台和木塔,而是要做一個絕戶計,燒殺對方的戰馬。

    從一開始他就始終想著打一場殲滅戰,這樣能讓草原兩三年之內沒有威脅,而對付靠戰馬機動的草原部族很難打出殲滅戰,因為他們有四條腿,打不過可以跑。

    即便陽關城中的六百人可以靠軍陣和訓練對抗這些人,可戰役的主動權和發起權一直在對方手中。

    一旦戰馬死掉一大半,就算想跑,陳健也可以黏住對方,讓他們永遠回不去。

    守城平淡如水古井無波,那是因為守城一方有在平原會戰中戰勝攻城一方的底氣和實力,只是他在等待機會以便抓住戰役的主動權而已。

    靠近到對面營地,陳健和身邊的幾個劍盾兵拽出了點燃的火繩,接過麻布火藥包點燃,朝著對面的人群投擲了過去。

    閃爍的火星在空中飛舞,哈默驚訝地看著半空中飛舞的火星,很漂亮,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十幾個點燃的麻布包落地後沒有爆炸,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閃爍出了紫色的熾烈光芒,刺鼻的味道和如同雷電落地一般的煙火效果讓對面營頓時亂起來了。

    幾個火藥包落在了人的身上,常年不梳洗和食用羊肉讓他們身上佈滿了油污,頭髮和獸皮迅速地燃燒起來,捂著眼睛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想要熄滅燃燒的火焰。

    可這火焰燒的太快,比起草原上最乾燥的枯草燒的都要快,只是一眨眼就燒便了全身。

    一個火藥包落在哈默的腳下,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接著就是一聲輕微的爆響和一團青煙包裹的火光,周圍被照的雪亮,刺痛了他的雙眼。

    硝煙中,哈默做出了一個讓族人和他自己都驚詫的動作,勇猛的他竟然扔掉了武器向後逃走,一邊跑一邊驚魂未定地呼喊著。

    眼睛帶來的刺痛傷不到勇士堅韌的心,可那團紫色的火光卻讓哈默徹底崩潰,這是哈默平生第一次在戰鬥中將背露給了敵人。

    以往面對在強大的敵人和野獸,他都不會逃走,可面對這團火光,再強大的人,又如何能夠對抗雷電之靈?除了雷電之靈,又有誰能掌控這樣炫目的光芒?

    奔逃中,數十個驚恐的聲音怪叫著:「雷電之靈!雷電之靈!」

    這絕望的聲音傳遍了營地,每一個看到閃光的人心中都湧出這樣的念頭,以往對神靈越是虔誠,這種恐懼的念頭也就越甚。信奉著萬物有靈的他們親眼看到了神話中的力量,內心已然崩潰。

    的確,這些火藥包沒有太大的響聲,可同樣,原始部族的雷神總是有兩個人,雷神和電神是分開的。

    光速和音速的差距,從來都是先有閃光再有雷聲,那些創造故事的巫靈祭司很自然地選擇了最簡單也是這個時代最合理的解釋:一位神靈掌管著劈開黑暗的閃光,一位神靈掌管著天地間的戰鼓,他們兩個共用一個神格,掌管戰鼓的神靈只是掌管電光的僕從。

    巫靈祭司們聲稱他們得到了雷電之靈的眷顧,他們可以用人皮做出敲得很響的戰鼓,可從沒有一個巫靈祭司掌握了閃電的力量,如今這力量卻在敵人的手中閃爍。

    十幾個火藥包下去,對面營地聚集的人已經徹底崩潰,剛剛褪去蠻荒的時代,火藥的第一次閃光充滿了神話色彩。

    然而不只是對面營地,陳健自己這邊的劍盾兵也愣住了。

    他們看著對面接連不斷的閃光和迅速點燃的帳篷,握著火藥包的手有些顫抖,幾個人嚇得不斷在那嘀咕著什麼。

    也幸好第一次投擲的不是能夠爆炸的陶雷,只是可以劇烈爆燃發光的火藥袋,否則的話這些劍盾兵可能真的會把點燃的陶雷握在手裡忘記扔出。

    陳健大喊了一聲,那些劍盾兵才反應過來,抽出了短劍,朝著混亂的人群發動了一次衝鋒。

    如同切進羊油中的熱刀子,這是劍盾兵們最輕鬆的一次衝鋒,彷彿是在訓練場上,對面幾乎沒有什麼抵抗,甚至有人跪在地上伸著腦袋等死,臨死前還在唸唸有詞。

    那些渾身被點燃如同一個大火球一樣的人用沙啞而瘋狂的叫喊和扭曲痛苦的身形宣告著這種力量的強大,衝進人群的劍盾兵們將整個營地撕開,分成兩半,混亂中轉向了拴馬的地方。

    對於這種出現在城邑不到一年的動物,劍盾兵們都很喜愛,可陳健的命令卻是殺燒掉。

    點燃的馬尾,燃燒的馬鬃,被刺傷後瘋逃的馬匹讓營地更加的混亂。

    這些馬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閃光,只想逃離眼前這些渾身是血瘋狂砍殺的魔鬼,衝進了營地,不去管攔在身前的是不是主人,用胸脯將他們撞到,抬起蹄子重重地塌下。

    陳健渾身沾著馬血,正把一團浸潤了松脂的麻布包扔到了一群馬中,渾身是血的他看著渾身毛髮燃燒的戰馬,仰天大笑。

    七八百匹馬被燒光了馬鬃或是被砍死砍傷,更多的馬匹逃到了樹林中。

    失去了這些馬,草原諸部不能想打就打、打不過就跑了,陳健手中還有一百多騎手,完全可以壓制住對方剩下的騎手,控制戰場的側翼和追擊潰兵。

    經此一襲,戰役的主動權和發起權已經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1
第175章 決戰(上)

     清理完最後的馬匹,營地中仍然混亂不堪,陳健帶著族人從容地在對方的主力撤回來之前回到了陽關。

    途徑箭台木塔的時候還不忘點了一把火,風助火勢,融化的松脂球在初冬乾燥的樹木上快速燃燒。

    草原諸部為了修建這些木塔箭台用了數百人十天的時間,可一把火卻能在幾個時辰之內讓它們化為灰燼。

    撤回到陽關,守城的士兵自發地叫喊著陳健的名字,如此盛大的篝火中,歡聲震天。

    狼皮那邊也已經返回,沒有殺多少人,但是東南營地的馬匹已然所剩無幾。

    陳健站在城牆上看著外面的火焰,下令道:「今晚上除了值夜的人全部休息,分出三十人在天亮之前做飯,天一亮就出城準備決戰,讓草原諸部有來無回,五年之內再不敢南下。」

    命令下來,族人們卻難以安睡,城上的人看到了數百步之外的閃光,不知道那是什麼,詢問著跟著陳健出去的劍盾兵。

    可是劍盾兵們卻緘口不言,實在問的急了便喊道:「別害我啊哥哥!要挨鞭子的!」

    問的人知道陳健平日笑呵呵的,可一旦涉及到軍法,他肯定不會含糊,只好不再問。

    最想知道這些事的是娥黽,他雖然沒有看到那些閃光,但回到陽關後這件事已經被傳遍,可問了幾個人都沒有回答,心中越發好奇。

    陽關城中想知道那閃光是什麼的多為好奇,而陽關城外也想知道閃光是什麼的卻不只是好奇這麼簡單了。

    回來的首領們收攏著逃走的族人和馬匹,儘量讓徹底混亂的營地安靜下來,可是效果寥寥,大量的馬匹跑到了樹林中找不到,一些人也逃到了樹林中。

    死傷不多,兩個營地加起來才死了不到百人,可是戰馬只剩下了四五百匹,能騎的就更少了。

    整個營地都在恐慌不安地說著一個神話:對面的首領是雷神的兒子,可以操控雷電的力量,紫色的火焰將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化為火海。

    對於不相信這一切的首領,有人抬來了幾具燒的蜷縮的焦黑屍體,蛋白質的焦臭味道配合上硝煙硫磺的怪味,竟然和恐懼這個詞聯繫在了一起。

    沒有救火的工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好容易搭建起來的箭台燃燒成灰燼,四周的溫度已高,就算救也來不及了。

    營地裡到處是燒焦的帳篷乾草,被踩踏傷殘嚎叫的人,還有那些趴在地上流血不止瞪著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戰馬。

    達兀看著殘破的營地和死傷的馬匹,舉起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哈默的臉上,喝道:「他們城中能有多少人?東南營地那邊少說有一百多人,咱們這邊最多也就有七八十人。營地裡可留下了幾百人呢!就不算其餘部族的,咱們部族還有二百多人,怎麼就能讓他們打成這樣?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下了三四百匹能作戰的馬,還都被驚住了!你們呢?連敵人的一個人頭都沒留下!」

    「哈默,你是部族的勇士,草原上都知道你的名字,可你幹了什麼?幾百人,被對面的幾十人嚇破了膽子?」

    哈默低著頭,跪在地上,沒有用手摸一下熱辣的疼痛的臉,而是用驚恐的聲音說道:「達兀首領,他們……他們有雷神的力量,嘭的一聲就像閃電!這可是冬天啊,就算是雷神,到了冬天也會和青蛙一樣睡著……他們比雷神還厲害!」

    達兀雖然氣憤,但還保持著冷靜。他瞭解哈默,知道哈默的為人和勇武。

    嗅著空氣中瀰漫的古怪味道,達兀不相信這世上有人可以擁有這樣的力量……不是基於三觀的不信,而是如果對面的首領有這樣的力量,又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圍這麼久?

    達兀哼了一聲,讓哈默起來,跟著自己去首領議事那裡,遠遠地就看到老首領一個人站在外面,看著混亂的營地,一動不動,之前那種精神煥發的姿態被這一場火徹底擊垮。

    幾個首領咒罵著,卻沒有指責老首領。之前的決斷是他們都同意的,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回去吧,這城打不下來了。」

    「對面的首領太狡猾了,下午他們的城門明明是關著的,搬開那麼多的木頭總要有些動靜。看來傍晚那場火是他們自己放的,為了就是讓他們注意不到。」

    「是啊,從咱們圍城開始,他們從沒有襲擾過咱們,我還超弄過對面的首領是個蠢貨,現在看來,我們才是蠢貨。」

    「襲擊咱們營地的只有幾十個人,咱們營地有幾百人!幾百人啊!就被他們徹底打垮了,看看留下的這些人,哪還有和對面打的勇氣,全都嚇破了膽子。」

    「明天一早就離開吧,南面那座城……咱們怕是看不到了。」

    這場火之前,他們還在幻想著明天南下攻下那座大城,可如今只想著怎麼離開。

    老首領最後的機會已經被陳健生生毀滅,經此一戰,老首領很清楚自己到死都沒有讓諸部信服的時機了,雄心壯志化為煙塵,他已經不再想著統一諸部,只想著安安穩穩地度過今後的歲月,若是那些難以啟齒的病能夠治好就是最大的渴盼。

    許久,老首領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明天收拾一下,後天撤兵吧。今夜慌亂,明天需要平復下族人的恐慌,否則的話咱們後退就成了逃跑,城內有有馬的,你們也知道逃走的人面對騎手的追殺是什麼後果。」

    其餘首領們嘆了口氣,這時候再爭論什麼已經沒有意義,老首領說的很對。退兵,不是逃跑,這兩個弄不清,那要出大事的。

    可哪個部族斷後?又該怎麼防止被城中的人尾隨追殺?

    他們詢問著老首領,老首領搖頭不語,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心氣再說這些事了。

    事到如今,誰也不想斷後,誰都想讓別人斷後,但這個心思此時又沒法說出口,那將來是要結仇的。

    太小的部族留下斷後沒用,大部族的事又都不願意留下,本該爭論不休的事,竟演變成了一陣沉默。

    看著沉默的首領,達兀心頭燃燒起了熊熊烈焰,自己等了許久的機會終於來到了!

    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所有人都只想著退走的時候,正是需要一個真正英雄的時候。

    「諸位首領,即便要退,咱們也要殺一些對面的人再走。各個部族的勇士仍在城下,頭被割去,咱們就這麼回去?那些女人孩子問我們要男人要父親的時候,我們怎麼說?」

    首領們默然無聲,好半天才有人說道:「達兀,咱們打不下城的。只能退走了。」

    「打不過的是城還是那些人?」

    「人在城中,城都打不過,怎麼打得過人?我們部族死的那麼多人,你當我不想把對面首領的腦袋砍下來嗎?可是有什麼辦法?馬上就要下雪了,咱們撐不住了。」

    達兀揮手道:「不說城,我只問你們,要是他們出了城,你們可有勇氣和他們打一場?」

    幾個首領猛然抬頭,喊道:「那有什麼不敢?」

    要是別人說,他們或許會反駁,可是這番話是達兀說的,如果不出以外,達兀的辦法是可以攻下遠處的城邑的,如今他這麼樣說,幾個小部族的首領頓時燃起了一絲希望。

    「達兀,你是準備提前埋伏引著他們追咱們?以前還行,咱們馬多,可以假裝逃走,他們追來的時候伏擊。可現在咱們和他們走的一樣快,怎麼埋伏?」

    有人疑問,也有人喊道:「達兀,只要他們出了城白天和我們打,我們就不怕。他們才幾個人?要是你能讓他們出城,我和我的族人以後跟隨你!」

    「對啊,就算咱們要走,也要讓他們流血。而且就這麼走了,他們肯定會跟著咱們的,就像上次一樣,到處殺咱們的人,燒咱們的帳篷和牧草。」

    大部分首領都對達兀有信心,達兀沒有等老首領表態,假裝無意地站在了老首領的前面,聽著幾個部族信誓旦旦地說以後會追隨之類的話,壓抑著內心的平靜,伸出了五根手指道:「五天!諸位首領給我五天時間,我一定讓他們出城。到時候要是他們沒出來,我和族人留下斷後!」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沒有人反對,五天時間,正好可以平復一下族人驚慌的情緒。

    而且達兀自己說了到時候要是對面不出來自己斷後,有達兀斷後,他們可以放心大膽地離開,這是所有人喜聞樂見的事。

    當夜,達兀沒有說到底該怎麼辦,留給草原部族無限的遐想。

    首領們連夜安撫族人,重新紮營,派出人去樹林中尋找那些逃走的人和馬,派出了大量人的守衛營地,防止類似的夜襲再度發生。

    東南營地的殘兵天剛亮就撤回了西北邊,兩側只留下了一些騎手偵查情況。

    士氣的低落和兵力的折損,讓他們從四面合圍變成了重點防禦,昨天還想著破城,今天只想著怎麼防守。

    達兀回到部族,連夜帶人在上游用木頭堵塞了河道,將水引向了一處低窪的水泡子。

    天亮的時候,流經陽關的那條小河已經乾涸。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1
第176章 決戰(中)

     天剛亮,陽關城中做飯的人早早準備早飯,昨天晚上陳健已經下令,今天早晨準備出兵,一舉擊破敵人。

    被圍困了十幾天,雖然沒有多少損失,可這種被人圍困的感覺真的不好。

    幾個負責做飯的人一邊談論著昨晚上的戰鬥,一邊提著水罐去陶管那打水,可到了那裡的時候愣住了,水只剩下了幾滴。

    他們扔下了陶罐,趕緊去通知了還在熟睡的陳健,陳健迷迷糊糊地登上木塔看了一會,發現河的上游被堵住了,河水流經到了別處。

    這條河本來就不寬,只是草河的支流,很容易就被堵住。

    他是沒當回事,陽關城中卻炸開了鍋,幾個人匆匆爬上來,老遠就喊道:「姬夏,姬夏,沒水了!」

    「慌什麼?」

    陳健笑呵呵地走下了木塔,指點著那幾個慌張的人道:「沒水就沒水唄,不是說好了今天出城和他們決戰嗎?」

    「可大家還沒吃飯呢。」

    「那就晚點吃飯。叫人守住城牆,他們要是想跑不能斷咱們的水,看來是還不死心呢。狼皮,你帶點幾十個人帶著工具過來。」

    娥黽好奇地看著毫不驚慌談笑風生的陳健,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陳建笑道:「娥黽啊,你又要學會點東西,回去後你可得讓你父親給我們城邑送些東西來,這東西可及得上幾十頭牛。」

    「姬夏叔叔總是有辦法的,你說能換幾十頭牛,那一定能換,我很好奇姬夏叔叔怎麼能挖出水來?」

    他說的很恭謹,陳健聽得有些彆扭。

    很快,當初跟隨陳健去礦山挖井的一批人被找了過來,外面的木塔已經被燒了,城內怎麼折騰外面都看不到。

    木頭撐起井壁,合用的工具和大量的人不停歇地挖掘,在晚飯之前一口井就被挖了出來。

    娥黽看著旁邊人用繩子綁著陶罐將水提出,服氣地說道:「地下還有水?若是這樣的話,日後也不用非要在有河的地方居住了。幾十頭牛,可是值得。」

    提水的人笑道:「姬夏說要有水,那就一定有辦法的,我們一點不怕。」

    雖然說著不怕,可當井裡出水的時候,還是有不少的人歡呼雀躍。

    陳健爬上了木塔,看著對面的營地嚴正以待,百餘騎手在城邑四周遊蕩,準備在自己離開的時候黏住自己。

    整體來說這個辦法是極好的,如果沒有挖井技術的話,陳健還真得在族人幹渴之前撤離,然而他會挖井,而且還在礦山提前演練了一次。

    「狼皮,你帶些人,看到不遠處那個水坑沒有?去那裡提水,假裝咱們沒有井,裝的像一些。」

    狼皮應聲而去,帶著一些人用繩子綴下城,就在附近河道的水坑中取了一些水,對面的騎手沒有驅趕,只是遠遠地看著,那水坑不大,完全不夠城內的人喝。

    陳健在城內閒著無事,帶著人用泥巴加固了一下水井,順手弄出一個提水的橘槹,就是一個後面綁著石頭的槓桿,可以用很小的力氣將水提出來。

    最後在土壘起的井口上刻了一副文字畫,大意就是**************,將來若是自己這一世成為歷史的一部分,那也是個有趣的傳說。

    既然他還有閒心做這些事,城中自然是軍心穩定,陳健將儲存的肉乾全都發了下去,當夜還分發了一點酒水,讓族人早吃早睡,好好休息。

    城外,當各個首領遠遠地看到狼皮帶人用繩子綴下城去水坑取水的時候,紛紛讚歎達兀的睿智。

    達兀也憑藉此事收穫了更多的名氣和信服,老首領沒有再說什麼,大部分首領也直接去詢問達兀該怎麼辦。

    暫時安穩下了軍心,達兀讓各個部族將剩餘能騎乘的馬集中在一起,選了一些人在城邑附近逡巡。

    派出了斥候出去查探,確定周圍十幾里之內再無河水,只有往南大約十五里的地方另有一條小溪。

    達兀讓所有部族全都在河水附近紮營,然後分出了三百多人在往南邊溪水的畢竟之路上埋伏。

    他的計畫是陳健棄城逃走去找水,自己派出騎兵擾亂,主力跟在後面,在埋伏的地方發動攻擊,在陳健全力抵抗的時候,背後突襲,前後夾擊,一舉將陳健擊破。

    經過十幾天的較量和落星的講訴,他越發覺得對面那個不曾謀面的首領很狡猾也很強大,就像是狐狸。但他又覺得自己是草原上最好的獵手,再狡猾的狐狸都會成為自己的毛皮。

    只要這次能砍下對面首領的腦袋,達兀覺得自己的威望就足夠讓草原諸部徹底服氣。想要統一諸部是要打的,但不能全都打,必須要爭取一部分的支持,也需要其餘部族底層的人支持才行。

    從他長大開始,他就夢想著成為草原所有部族的首領,他放棄了其餘首領拿走一半戰利品的約定俗成的權利、為此不惜被其餘的首領唾罵;他牢記著每一個勇猛的族人的名字,在別的首領玩弄女奴的時候,他在無意中誇讚幾個人並叫出他們的名字,讓那些族人驚詫而又感動;他放棄自己的一部分羊馬財物,分給族中的一些人,而別的首領則想辦法從族人那裡弄……

    這一切,他只為了這一天,而這一天似乎終於來到了,十幾年的夢想似乎馬上就要實現。

    他已經鋪好了所有的路,只差最後一步,將對面那個讓老首領蒼老、讓其餘首領無奈的敵人幹掉就可以了。

    斷水三天後,陽關城中似乎也變得死氣沉沉,達兀可以看到城牆上的人變得稀疏,甚至還有幾個人在乾涸的水坑中挖濕潤的泥土,用布擠壓著,弄出一些黑色的水含在嘴裡……

    「對面的城完了。」

    草原部族的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甚至覺得要是早用這個辦法早就解決了,可惜這次出徵選出的首領不是達兀。

    有的人已經在考慮,下一次再去劫掠的時候,肯定要選達兀而不是老首領,從搭箭台到斷水,怎麼看達兀都被老首領要強得多。

    只是他們看到的都是假象,因為木塔被燒,他們不知道城內的真實情況。

    真實的情況是那些喝了泥巴水的人回來後一個個被人取笑,誰叫他們抽籤抽的最短。

    井水很充足,人也不多,又挖了兩口井,完全夠用。這幾天吃的也很好,早飯不再只是鹹菜,而是有了肉乾和鹹魚。

    十一月十九的晚上,城中所有的士兵被通知明早決戰,各個伍長開始檢查伍中士兵的兵器是否磨的鋒利;弓手領取了足額的二十四支羽箭和一根新的柞蠶絲弓弦;庫房中的兩輛戰車輪軸裡灌滿了動物油脂。

    最大的房間中,所有兩隊長以上的人全都在這裡,看著陳健畫在樹皮上的圖,接受著任務。

    陳健要求每個人都知道這場仗應該怎麼打,以讓他們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同時在必要的時候允許他們自由發揮,每個人知道做什麼,仗才能打的明白。

    「明天一早,狼皮、橡子、白馬,你們三個帶著人出城,直奔他們的營地。他們以為咱們會跑,咱們偏不跑,偏要弄出一副垂死掙扎魚死網破的氣勢。這一次我不跟著你們,一切由你們自己指揮。」

    「你們三個帶三百五十人,直插他們營地,他們營地距離咱們也就不到兩里地,你們的陣型窄一些,不要寬正面,誘使他們包抄你們的兩翼和後面。」

    他想了一下,用族人能聽懂的例子道:「你們就像咱們捶鐵時候的砧子,他們就是鐵,我就是錘子,要是鐵放在地上,砸下去也沒有效果。」

    「你們的正面窄一些,他們也不可能死守,肯定會派人抄你們的兩翼和後路。我帶著人留在城內,他們會以為你們想要拚死一搏,要是敗了還可以撤回城內,所以他們必須要留下你們。」

    「城中的新軍我來統屬,他們能打的人也不多了,這一次是要將他們完全消滅掉,以殺人為目的,不是以擊垮他們為目的,這一點一定要弄清楚。」

    「一旦我帶著新軍衝出去,他們潰退的時候,你們就死命在後面追就行,他們不會有埋伏的,因為他們想不到咱們有水,也想不到咱們不往後退反而要拚命,就算有埋伏也會在南面而不是北面。」

    「追的時候可以以五人小隊為單位,不需要整隊前進,追殺潰兵用不著列陣,你們不要抓奴隸,只管殺人就是。」

    「新軍藏在城內,什麼時候他們包抄了你們的側後了我再出去,讓他們來不及調整。你們出去的人,回去都檢查一下,不准他們攜帶石灰包,咱們朝北打,逆風,別迷住自己人的眼睛,這個道理和他們講清楚了,不要只是告訴他們不該怎麼樣,要告訴他們為什麼不要這麼做。」

    「你們聽明白這場仗要怎麼打了沒有?」

    「懂了。」

    「和以前的打法也差不多嘛。」

    陳健笑道:「打仗嗎,打來打去就是那麼回事,最簡單的就是打側翼或是背後。但是這最簡單的辦法,想用好可就很難了。你們都回去想想吧。」

    狼皮臨走前問道:「健,要不再多給你留些人,你的新軍才訓了多久?我們既然是魚餌,不需要太多人,你給我二百個人,我也能撐到你出現。」

    「不必,那些新軍是沒練多久,可他們都是以前的戰兵啊,完全打得過。」

    狼皮想了下,也自放心,最後問道:「他們要是不包抄我的側後,而是學咱們在營地死守呢?」

    「不可能。營地死守,始終都是對著你的正面,他們人再多也只能和你們正面打,他們又不傻。你知道咱們的計畫,他們可不知道。去吧,我這邊不用擔心,再說了,我不還有兩乘戰車嘛,這麼平整的地面,正好合用,也讓娥黽明天開開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1
第177章 決戰(下)

     十一月二十日,距離夏城有曆法以來的第一個冬至日還有三天,天已經很冷了,到了一年中天最短的時候,太陽升起的也很晚。

    呼吸間從身體裡帶出的餘溫在冰冷的空氣中化為一團白霧,陽關城中的士兵在伍長的喊叫聲中站好,時不時地搓搓手,盼著太陽快點熱起來。

    陳健穿戴整齊,站在一輛裝有鼓的馬車上,駕車的人居左,右邊是是一名持戈的族人。

    為了便於族人看清自己,陳健在自己的皮帽子上綴了兩根很長的羽毛,他自己敲動了戰鼓,讓族人安靜下來。

    「這裡是陽關,是夏城的陽關。將來啊,這裡也要開墾土地。死過人的地方,土地會很肥沃,麥子會長得很高很茂。今年咱們本來應該趁著秋末冬初,多開墾些土地的,可是外面的草原上的人並不准我們開墾,圍住了我們,要搶走我的族人去當奴隸。」

    「既然他們耽誤了我們開墾土地,那就把他們抓來奴隸讓他們去給我們開墾!既然他們想要我們的土地,那就永遠留下來,做這片土地的肥料。」

    「開城門,他們來了,就永遠別再回去!」

    他用力敲擊著戰鼓,清脆的鼓聲在清冷的空氣中變得沉悶,沉重的橡木做的城門被拉開,三百多人安靜地走過城門,只有踏踏的腳步聲。

    這些人在城下排好軍陣,迎著初生的太陽,朝著北邊的營地緩緩前進。

    隊伍中的笛手和鼓手按照訓練時的節奏敲打著腰鼓,訓練過大半年的士兵下意識地跟著鼓點的節奏邁動著步子,走的很慢,但卻很直。

    身後的城門慢慢關上,他們並不害怕,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今天這場仗要怎麼打。

    他們所信賴的姬夏沒有跟隨他們一起出發,但他們知道最終會在戰場上見面,當再見到的時候,這場仗已經結束,他們便可以回到幾十里之外的夏城,過那種正常而恬適的生活。

    昨天晚上陳健像他們許諾,這場仗抓的奴隸分出來一半,開墾出的土地和收穫的糧食將歸所有參與這一仗的人,是歸他們,而不是歸公產和部族。

    逃走的人不但沒資格分這些東西,自己也會成為奴隸,和那些圉奴一樣,一輩子都在族人的嘲弄和可憐中度過。

    人是社會性的動物,除了活下來,陳健刻意營造的階層劃分讓這些人感受到了一旦被族人排擠的恐懼,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比之軍法官中的鞭子還要可怕。

    石山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一排,他並不害怕那些懲罰,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犯那樣的錯,就像是火可以燒死人,但如果不站到火裡,也就不會被燒死。

    他的身邊跟著那些和他一起從草原逃回來的人,十幾天的圍城戰,他的身上又多了三串掛墜,自己那塊陶板上要殺的人又多了三個。

    陶板不容易攜帶,所以他把換下來的弓弦帶在了身上,用很久前部族結繩記事的辦法記載著自己的仇恨,如今上面已經繫了十一個死結,還差很多。

    他在隊伍的正中央,看不到兩翼和身後的情況,兩邊都是自己常見的族人,他歸狼皮管著,他們的左邊是白馬帶著的人,石山可以看到白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沒有騎馬,而是戴著一個和陳健一樣的插著羽毛的皮帽子。

    多看了幾眼兩側,但腳步並沒有慌亂,作為四族中的一員,很早他就開始接受那些枯燥的排隊訓練,鼓聲和腳步聲已經融為一體,閉著眼睛也能走的和兩側一樣齊。

    鼓聲中,他越過了那些族人提前插好的用來測距的樁子,至今對面還不知道這是干什麼用的,也就沒有拆除。

    走過最後一根樁子,他無聊地開始數著自己的步數,最後一根樁子距離城邑有一百八十步,正好是弓箭拋射的極限。

    越過了木樁,又數了四百步,鼓聲忽然停歇,隨後重重地敲擊了三聲。

    身後傳來了狼皮的喊聲:「停步,整隊,弓手上前五步!」

    左側的白馬和右側的橡子喊的命令和狼皮不同,石山也不去聽他們的,而是根據著命令,呼喊著自己兩隊中的弓手朝前走了五步。

    那幾個從草原上活著回來的弓手摸了摸樺樹皮筒做的箭袋,裡面的羽箭讓他很安心。

    兩個箭筒,左邊的是近射用的重箭,右邊是遠射的輕箭,拇指上帶的是鹿角扳指,除了新軍外其餘人都是陶扳指,他們並不是新軍,但作為上一次從草原回來的獎勵,分的鹿角扳指。

    對面也傳來了陣陣鼓聲,石山抬起頭看了看前方,對面營地也正在整隊,距離還有三百多步,正對著的地方豎著一根高高的木桿子,上面掛著一些狼尾巴。

    這幾天守城過程中他已經看出來了些門道,那個掛著狼尾巴的桿子就是對面首領在的地方。

    「看來是要直接衝他們的首領?對面的人還真不少。」

    石山猜的不錯,那根狼尾巴木桿子上的確就是草原諸部的首領,老首領還站在木桿子下,但就在值守的人發現城中出兵的時候,各個首領們商量決定後,決定讓達兀指揮這場仗。

    意氣風發的達兀騎著馬上,站在一個小斜坡上看著夏城的軍隊,鄭重地說道:「我以為他們會棄城逃走,沒想到他們沒跑,而是要和咱們拚死打一場。這群人很厲害,渴了三天,竟然還有這樣的精氣神,很難打啊。」

    「就算難打又怎麼樣?他們人不多,只能拚死一搏,準備直衝咱們呢。一共三百五十多人,城中所有的人都應該出來了吧?城裡也就剩下幾十人看著城,我看咱們分出來一些人和這群人,另外些人直接把城攻下來……」

    「瞎說,這怎麼行?只要這群人死了,城就是烤熟的肉,飛不掉的。咱們真正能打的也不多,能像他們這樣的也就幾百,又分出了一些人去南面埋伏,誰知道他們竟然不跑……」

    「是啊,這也是一群勇士啊,就像晚上飛到火裡的蛾子一樣,不過就算再勇猛也逃不過被燒死。」

    達兀笑了笑,贊同了這個說法,他喜歡稱讚敵人,如果要是敵人不勇猛,自己這些人打了這麼久都沒有辦法,那自己又算什麼呢?

    雖然第一次被選為軍事首領難以遏制內心的興奮,可達兀也知道這時候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只有將這群人徹底打敗,才能圓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希望。

    想要指揮好各個部族的人也不容易,每個部族只有自己部族的首領才能指揮的動,比起對面如有臂使的,還是差了很多。

    自己這邊的人的確比對面多出不少,可那只是單純的數字,除了死傷的,還剩下兩千多,分出去幾百去了南面埋伏,留下一些人守衛營地和堤壩防止被城中的人偷襲,再留下一些人壓陣,真正能用的也就一千多一些。

    輕咳一聲,第一次指揮自己的父親,很恭謹地說道:「父親,您和哥哥守在這裡,他們肯定會拚死衝擊咱們的大纛,他們拚死一搏,這時候正是最拚命的時候,就像是咱們訓鷹一樣,得讓他們沒了氣勢,才能一舉將他們全都殺掉。」

    他的哥哥前幾天夜裡被狼皮突襲時逃走,導致了營地被燒,首領們都頗為不滿,此時竟然被弟弟指揮,怒道:「讓我們守在這裡,你要幹什麼?還不是想把我們的人都耗死在這?是啊,父親和我們的族人都死了,你達兀就是草原上最大的部族了,想的真好!」

    達兀咬著牙,深吸了幾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怒火,看著那些略微疑惑的首領,儘量誠懇地說道:「我達兀要是這麼想,讓我死後靈魂和肉體一起腐爛,一輩子都得不到戰爭之靈的護佑!」

    隨後他解釋道:「你們部族的人最多,他們最兇猛,換了別的部族肯定頂不住。你們不需要頂太久,只要消耗了他們的氣勢,我就帶人攻擊他們的側後。你看到沒有?他們中間有將近二百人,兩側人少,兩側的人肯定是防著咱們包抄的。這群人不好打,不是草原上那些一沖就散的部族,你們想想,草原山打仗,可有一打打十幾天的時候嗎?我是為了整個草原的族人著想,我沒有想我自己。」

    「這樣吧,我分出一百族人到這邊,這總行了吧?」

    他做出了讓步,其餘人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或多或少地信了他的話。

    這些人覺得這場仗已經必勝了,可達兀卻知道這群人真的不好打,看看他們從城下一路走到這裡,幾百步的距離,軍陣竟然還齊整,他就知道這和草原上那些部族完全不一樣。

    草原打仗並不是全靠騎馬,只有燒殺搶掠的時候騎馬才有用,真正打仗的時候還是要靠下馬的步兵。

    達兀為了證明自己的城邑,將部族中步戰最強的幾個人和落星部族的一些人派去了大纛附近,歸老首領指揮,自己則帶人先小規模騷擾側翼,等到機會來臨的時候,帶著主力圍堵後方。

    聽著對面整齊的踏步聲,整個大地都在跟著顫抖,終於到了相距百五十步的地方,達兀聽到了對面一個戴著羽毛皮帽的人大聲喊了幾句他聽不懂的話,接著對面就傳來了一陣鼓聲。

    對面的軍陣中,石山聽懂了鼓聲,那是示意弓手準備。

    石山看到兩側白馬和橡子那邊的弓手也和他們一樣,站到了隊伍的最前面,狼皮在後面大喊道:「輕箭,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1
第178章 全殲(上)

     吱呀的弓聲和羽箭的破空聲宣告了這場決戰的開始,石山將弓拉到了耳後,他覺得自己再用力一點弓身都會斷掉。

    可惜他們不是新軍,不知道拋射的角度,只能憑著感覺,射出了第一輪羽箭。

    箭支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了對面的人群中,石山看不清自己是不是射中了,但能看到這一輪齊射對面有十幾個人中箭。

    三輪羽箭之後,對面的弓手靠近了一些,也開始還射,鼓聲再一次敲響,石山舉起了盾,跟隨者鼓聲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弓手的身後。

    弓手們又射了一輪後,按照各自的隊伍分開,回到了自己的隊伍當中。

    一兩二十五人,十二個弓手,兩個五人肉搏小隊,三個人用短劍和盾,為身後的人擋住。

    弓手拋射後在隊伍的縫隙中跟隨隊伍前進,石山走在最前面,將盾支在身前,右手握著銅劍,三個人舉著盾形成一個正面,擋住來自前方直射的羽箭,至於拋射來的,威脅並不算大。

    「向前,十步!」

    身後傳來的命令,再由各個兩隊的隊長回應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石山眼睛瞟著兩側其餘的小隊,向前邁了十步停住。

    弓手們在隊伍停下後,立刻拉弓回射,作為進攻方他們已經靠近到對面幾十步的距離。

    石山覺得自己的盾又被射中了一箭,這一次離得近了,箭透過了籐條和皮子,石頭做的箭頭穿了進來。

    自己身邊的弓手也已經不再齊射,而是在空隙中抓住機會單獨直射,沉重的箭頭在幾十步距離內威脅極大。

    鼓聲再次響起,整個隊伍又向前挪動了十步,石山側頭看了一下對面,他認出了那天在城下和他對射的哈默,那個很厲害的弓手。

    自己身邊又有兩個人被射中,倒在後面不知死活,石山握緊了銅劍,深吸一口氣,知道馬上就要發動衝擊了。

    果不其然,身後的戰鼓也急促的敲響,弓手們抓緊機會急射了一輪,幾支羽箭朝著哈默飛去,可惜沒有射中,石山罵了一聲,但對面因為這一次近距離的重箭第一排也變得稀疏。

    「衝鋒!」

    身後傳來了命令,石山將手肘套在盾上,大聲叫喊著,緊跟在弓手射出的羽箭後面朝前全速奔跑。

    轟……

    石山的盾狠狠地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全速衝擊下對方身子一晃,石山身子向前一挺,短劍刺中了對方的小腹,抽出短劍推倒了那個人,身後的五人小隊也已經跟了上來。

    兩支石矛捅來,石山的盾已經被扎破了,但他還是擋住了對面的突刺,身後的矛手向前,伸出長矛插中了對面的人,挺著長矛跟在石山的後面。

    對面的哈默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打仗的辦法,之前他就見過,這些天他一直在想怎麼對付這種打仗的辦法。

    他想了很多辦法,可是真正能用的一個沒有,那需要族人之間的配合,可是族人打仗從來都是靠勇氣,也不可能和這群人一樣用這種辦法打仗。

    作為達兀部族的人,他和一批落星部族的人被分到了第一線,他們暫時歸老首領統領。

    他的手中拿著一支鐵頭木柄的短矛,剛才的對射中他射死了對面的三個人,對面的弓手都很差勁,可是對面的弓手跟在軍陣的後面,在軍陣停下掩護的時候還射,自己這邊也死了不少的人。

    對面發動衝鋒的時候,哈默也帶著十幾個人衝了出去,可是剛剛相遇,自己身邊就死了六個。

    經歷著上次被嚇得逃走的恥辱,這一次他發誓要洗刷自己的恥辱,所以根本不管身邊的人又被長矛刺中,自己撥開了刺出的長矛,衝到了盾排的前面,正要朝著石山露出的腿扎過去,旁邊的劍盾手立刻向前一撞,短劍直刺哈默的左側。

    哈默知道自己就算刺中了敵人自己也得死,一彎腰向後一閃,可後面的長矛又一次挺出,無奈之下之後退後,連退了兩步這才躲開那些可惡的長矛。

    哈默身邊的另一名勇士繞到了對面小隊的側面,可是那些既能勾殺又能刺的帶著矛尖的戈將好容易突進去的那個人勾死。

    死了七個人,好容易衝到了盾牌前面,可因為對面的配合,又只好重新退回去,哈默驚恐地發現長矛控制的兩步半的距離恐怕根本邁步過去。

    這些刺出的矛和側翼的戈加上前面的劍盾,形成了一道不可能踰越的牆,而這道牆是不斷向前推進的!

    除非一舉將對面的小隊都殺死,殺不死的話就只能重新開始,每一次進退都要死人的。

    哈默身旁的隕星部族的一些人已經向後退卻,後面又傳來一陣鼓聲,又一批人衝了過來,可是雙方已經廝殺在了一起,沒辦法形成衝擊,整個戰場都焦灼在一起,難分彼此。

    石山儘量控制著自己的步伐,可兩側的小隊儘量平齊,靠他們掩護自己的側面,剛剛的衝擊他殺了一個,身後的矛手個戈手殺了五個。

    對面又沖過來一個人,和他一樣拿著盾,石山覺得對面的盾一定是學自己城邑的辦法。

    那個拿盾的草原族人伸手很敏捷,避開了長矛的突刺,衝到了石山身旁,側身一閃,舉起了石斧朝著石山的盾上砸去,石山的盾已經破損,這一斧子下去,盾根本承受不住。

    身邊的隊友在應付別人,石山大吼了一聲,用盡全力朝著對面身上靠過去,這種近距離的搏鬥,離得越近,斧子錘子之類的鈍器也就越難發力。

    盾被石斧砸碎,但石山也已經貼在了對方身前,肩膀被對方的石斧砸中,但是盾卸去了一些力量,並不太嚴重,在貼近對方的瞬間,短劍刺出,插進了對方只有一層毛皮保護的身體。

    抽出短劍,搶過對方的盾,左手因為肩傷已經有些抬不起來,幸好還有一層籐條甲防護,否則肩膀就要碎了。

    儘管各個隊長在盡力維持著陣線的平直,可隨著戰鬥的進行,終於犬牙交錯成了鋸齒狀。

    這些鋸齒狀的交接處躺著很多的屍體,血腥味在空氣中變得讓人狂躁,身後咚咚的鼓聲如同心跳一樣讓這些人焦躁不安,只想將心中的焦躁化為怒氣。

    大纛之下,第一次和夏城正式交戰的首領們有些呆滯,只是短暫的衝鋒,自己最前面一批人已經有了崩潰的跡象。

    他們以為沒有陽關的保護,他們不會懼怕對面的人,對於哈默說的人要是超過數百,要三五倍的人才能戰勝的說法他們嗤之以鼻。

    可今天對面的這群人徹底顛覆了他們對戰爭的看法,他們看得出來,對面的人未必比自己的族人強壯多少,可是這才一會的戰鬥,對面的陣型還在穩健,自己這邊已經被突進來三十多步了。

    老首領身邊的勇士也都派了出去,這時候必須要撐住,除了勇士,那些其餘的族人很容易崩潰,一旦崩潰,將會引起整個陣線的連鎖反應。

    各個部族的勇士是他們的基本,他們打仗的方式就是勇猛的戰士帶著其餘的族人,一波衝鋒決定勝負,可這一次他們面對的卻是一群能夠堅守十幾天,能夠將五個普通人靠著配合和青銅兵器化為勇士的部族。

    對面的三百五十人形成了一個一百五十步寬的正面,老首領和達兀的哥哥一共還有不到千人,真正能戰的也就幾百,此時竟然被對面衝擊的搖搖欲墜。

    他們衝殺的並不激烈,但卻更可怕……在這些首領看來,對面殺人的時候並不興奮,倒像是在放牧牛羊或者是在擠奶……就像是平日的工作,安穩無比。

    老首領急躁地說道:「達兀,你還在等什麼?再不繞後,他們就要衝過來了!」

    「達兀,你是不是要看到我們的勇士都死了你才繞後?」

    達兀咬牙道:「我的勇士也在廝殺,你們沒看到嗎?不耗掉他們的氣勢,就算繞到後面,他們覺得反正也是死,肯定會拚死衝擊的,萬一被他們衝破了,咱們要死多少人?他們要是膽子小,就會棄城逃走,可他們是抱著必死的心來的,你們見過三百人敢衝擊千人的仗嗎?」

    這是他第一次指揮各個部族打仗,所以一心求穩,按照他的計畫,是準備在接戰的時候將主力部署在側翼,中間靠老首領和哥哥頂著。

    對面中間人多,兩側人少,最好的局面是中間這邊被沖的後退,草原諸部的陣線成為一個倒著的凹,到時候兩翼發動衝擊,就能完全圍住對面的人。

    如今的情況卻是對面儘量保持著平整,沒有出現他預想的那種情況,他們的正面很窄,兩側的人雖然少,可是正面也窄,還能分出一些人守在兩翼,自己派出去試探攻擊的部族全都撤了回來。

    本想著讓中間部族的人假裝後退,可如今這局面根本不能假裝後退,因為一旦假裝,那就真成了潰敗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群渴了幾天,人數不多,肯定要死的人會如此兇猛,中間不到兩百人,竟逼得老首領這邊最精銳的一批人有崩潰的可能。現在看來,這群人根本沒有氣勢頹弱的模樣。

    看著還在廝殺的陣線,他終於等不急了,再這樣下去中線可能真的會崩,雖然人還有不少,可一旦最前面那批勇士撤回,餘下的那些族人心就散了。

    那些在兩側等待著投入戰場、還沒有和對面接觸的部族終於等來了達兀的命令,快速地朝著戰場的兩側機動,後面包抄。

    數百人用鬆散的隊形,在首領的喊叫聲中快速地奔跑著。

    達兀騎在馬上,心裡不知為什麼覺得有些恐慌,抬頭看了一眼幾百步之外安靜的城邑,看著已經開始行動的各個部族,壓抑住心頭的不安,縱馬前行,準備將這群人徹底圍殺,一個不留。

    城牆上,陳健也在焦急地等待著,看到兩側那些沒有投入戰場的部族終於開始行動的時候,他興奮地握緊了手中的無鋒,手臂興奮地有些顫抖。

    「所有人列隊,準備開城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3:01
第179章 全殲(中)

     兩輛戰車上,御手在焦灼地等待著即將開始的戰鬥,這是他們第一次參加戰鬥,訓練的時間不長,還不能完美地操控轉向,但外面無比平坦,陳健告訴他們只要向前衝就行。

    戰馬的身上披著枝條和皮子做成的鎧甲,四足的它們已經接受了這種奇怪的東西,可能是外面交戰的聲音太大,臨死前的哀嚎即便冷風也不能吹散,幾匹馬有些不安。

    陳健乘坐著一輛稍小一些的車,上面安放著一面鼓,除了他和御手,旁邊只有一個手持銅戟的士兵。

    戟是矛與戈的結合體,最輝煌的時代便是如今戰車主宰戰場的時候。戰車是橫向攻擊側面的,所以戈這種勾啄兵器最為有效,加上矛頭也可以直刺,也只有在蠻荒的戰車時代才能大放異彩。

    戟的戰鬥部比矛和戈都要重,又很長,根據槓桿原理需要極大的力氣,所以只有最強壯的人才能使用,久而久之隨著戰車退出歷史的舞台,戟也逐漸成為了一種裝飾品和禮器。

    持戟的都是勇士,陽關中戰車上的車右也是如此,從幾百人中遴選出來的勇者有著自己的榮耀,站在車上隱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他們披著幾層皮甲,防護著身體,跟在戰車後面的步兵穿的很少,他們必須要緊跟在戰車的後面,需要快速地奔跑。

    此時陳健還沒有上車,而是站在城牆上觀望遠處的戰鬥。

    對面的達兀帶著人繞開了戰場,避免接觸,從而快速地朝那三百多人的後方機動。

    戰場的態勢暫時焦灼,陳健很滿意族人的表現,那三百多人幾乎是壓著對面的營地再打,對面數次都有崩潰的跡象,但大纛之下的首領派出了自己手下壓箱底的一批人穩住了陣線,等待著達兀繞後的時間。

    沒有什麼太高明的指揮,焦灼的戰場比拚的就是紀律配合以及戰鬥的意志。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背後是安全的,所以即便看到了達兀帶人繞後,也沒有太過慌亂。

    達兀的人已經從側面繞到了背後,快速地展開隊形,或許是對陽關城中有什麼顧慮,留出了二百多人防衛陽關。

    陳健覺得對面的指揮官是個很小心的人,即便自己用沒水喝、士兵少之類的辦法欺騙了他們這麼久,對面的指揮官仍然還會分出兵力反向防禦。

    時機已經來臨,這是他指揮的第一次以少擊多的戰鬥,一旦勝利,自己身上的光環將會持續很久,他心中也是激動難安,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心跳的極為不律。

    從城牆上跑下,握緊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胸口,喊道:「開城門!」

    留守的人將城門推開,陽關中最精銳的新軍依次離開了城門,娥黽跟隨在眾人的後面,他確切地想知道戰車到底會有怎樣的效果。

    兩輛戰車排開,陳健的小一些的戰車在最左面,每輛戰車的後面都跟著幾十個肉搏兵,整個新軍的進攻將以戰車為中心展開。

    五十名騎手在隊伍的最後面,他們將不參與突擊,而是在戰車將對面徹底擊潰後追擊逃兵和驅趕對面可能的騎手,他們配備的是三支短標槍和一支長的、可以用來反握衝刺的投矛。

    陳健給他們下的命令是一旦對面的陣線崩潰,全速朝對面的右翼衝擊,繞過戰場,在山谷方向追擊潰兵,不需要停留和等待夥伴,只要追殺那些潰散的人。

    輕騎手是追殺潰兵最好的兵種,超快的速度和極好的戰術耐力將會是戰場上殺人最多的兵種。

    兩輛重戰車和陳健的輕戰車一字排開,開始朝著戰場慢跑機動,三百步的距離,不能現在就衝擊,否則馬支撐不了太久,最強的衝擊力是在兩百步左右的時候加速。

    即便上了很多油,干磨的車軸還是發出了吱嘎的聲響,如同一隻蟲子在咬著顱骨。

    三百步之外的達兀聽到了這種從未聽過的聲音,驚詫地看著轉動的車輪,心裡的念頭一閃而過:如果自己部族有這樣的車輪,那麼草原如此之大可以想去哪就去哪,那些沉重的帳篷也不再需要很多的馬馱著,整個部族可以很方便的遷徙。

    而隨後他就擔憂起來,他沒有見過戰車,也不知道戰車的戰鬥力到底會怎樣,更沒想到的是對面居然還有一百多人的預備兵力。

    「這是個陷阱!他們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喝水,不是我逼他們出來的,是他們故意引著我到這裡……」

    之前他已經見過那三百人的戰鬥力,人數不多卻能逼得自己的陣線處處動搖,可他也知道最勇猛的人往往會最後出現,從城中出來的這一百多人,恐怕才是對面真正的精銳。

    可三百步不到的距離,已經展開的戰鬥隊形已經無法更改,正面的人已然和狼皮留下的小隊交戰,命令已經下達,這時候讓他們退回只能讓原本搖搖欲墜的防線徹底崩潰。

    騎在馬上,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逐漸靠近的陳健和戰車,他咬著牙轉過頭,如今唯一獲勝的希望就是在陳健擊潰他之前將圍住的三百五十人消滅。

    不再看身後的情況,怒喝一聲,領著身邊的人朝著狼皮那裡猛衝過去。

    「三百多人,正面和父親打在一起的有二百多,剩下不到一百防守後面……他們早就想要這麼打,所以那一百多人一直沒動為了防備我……我手裡還有六百多人,只要在後面的人殺到我身邊之前打散前面的人就行!」

    下定了決心,既然已經無法更改陣型,這一切就只能交由上天決定,是自己的後方先被撕破?還是自己先讓被圍的這三百多人崩潰?

    陽關一面,陳健敲響了戰鼓,戰車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的戰場滾動起車輪。

    緩緩前進到距離二百步遠,新軍的弓手們立刻前出到戰車之前五十步,留下了戰車通過的缺口,開始第一輪拋射。

    隨後,陳健抽出了無鋒,呼和一聲,向前一指,兩輛戰車上的御手狠狠地用鞭子抽打著前面的馬,吃痛的馬兒奮開蹄子,拉動著沉重的戰車,將速度加到最大。

    戰車上的射手一只腿卡在戰車的欄杆上,迅速地抽出羽箭,朝著戰車的左前方直射,快速的衝擊讓對方剛剛展開的陣型毫無防備,略有雛形的弓手拋射也讓對面頃刻間出現了缺口。

    持戟的車右抽出了戰車上的標槍,在靠近敵人五十步左右的時候,將標槍投擲了出去。

    戰車的快速加上過人的膂力,陳健看到一支標槍穿透了對面的一個人,他喝了一聲好,在顛簸的車上全力敲擊著戰鼓。

    鼓聲越來越快,戰車的速度也在靠近敵陣的時候加速到最大,和後面的跟隨步兵拉開了幾十步的距離。

    後面的弓手不再拋射,跟隨者向前奔跑,將羽箭射向陣線的後面。

    陳健的小戰車跟在兩輛重戰車的後面,戰車衝擊的方向直指對面人最多的地方,那裡是達兀選好的突破口,準備從那裡插入到三百多人的中心,將隊形徹底撕碎。

    可是忽然出現的戰車打碎了他的幻想,奔跑的戰馬略帶瘋狂,厚重的胸脯將一名嚇呆了的草原士兵重重地撞開。

    兩側的人看著戰車不知所措,但或是被車上的弓箭射中,或是被帶著彎鉤的戈劃過。

    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戰車就衝破了達兀防禦城中的那條陣線,不是全線突破,而是在最中央撕開了一道口子。

    防守的二百多草原士兵形成了一條薄線,隊形很鬆散,這些步兵還沒有經歷被騎兵衝擊支配戰場的恐怖。

    跟在戰車後面的夏城步兵則是採用了縱隊,三輛戰車在前,剩下的士兵排成了十幾排跟在後面,只形成了一個七八步寬的正面。

    陳健的戰車衝進了對面的陣線,兩個草原部族的士兵舉著石斧想要阻擋戰馬,卻被戰馬撞倒在地,馬蹄重重地踏在他的身上。

    車右揮舞著長戟,將戰車兩側的士兵擊殺,兩翼的士兵朝著這邊支援,但戰車的速度太快,只是略微阻擋了片刻,已經撕破了達兀的防線,朝著毫無防備的背對著他們的草原部族衝殺過去。

    後面跟隨的夏城新軍填滿了缺口,戰車的速度慢了下來,但步兵也已經跟上,沿著衝開的缺口全力衝擊。

    陳健握緊了一支投矛,盯著幾十步之外的達兀,達兀身邊的幾十人密密麻麻地將達兀護在中心,他們驚恐地盯著彷彿快刀一樣的戰車輕而易舉地撕開了自己的防線,但還是鼓足了勇氣,想要用手中簡陋的武器護衛他們的首領。

    陳健不知道誰是達兀,也不想知道,因為達兀根本沒有給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還沒資格在他心中留下印象,但他卻知道那個騎馬的人一定是草原的首領。

    左手抓住戰車的欄杆,右手握著標槍,朝著達兀投去,刺死了達兀身邊護衛的族人。

    戰車也在這是開始了轉向,那些戰馬還沒有適應這種衝擊,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舉起的石矛選擇了朝側面跑。

    身後的步兵此時已經從打開的缺口中跟上,不再跟隨戰車,劍盾兵排好了隊列,叫喊著用人牆的形式衝向了草原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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