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42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1
第140章 不換酒的酒肆

     陳健知道松永遠看不到他想看到的,為了得到總要失去,取捨衡重存乎於心在乎於物。

    既然要走,陳健選了學堂中馬上要成年的十幾個孩子跟著,半年之內學到的不多,可至少能夠數數也能用語言表達一些想要表達的事。

    松要去看另一種可能,而知道沒有另一種可能的陳健則想看看草河下游的部族到底是什麼樣,想讓自己知道的世界再大一點。

    沿河而下,應該沒有那種蠻荒無法交流的部族,他將娥鉞送給自己的玉玨給了松,這在大河左右的文化圈中是一種身份。

    為松準備了幾艘船,船上除了食物還有大量的交換貨物,以及這個時代最容易攜帶的硬通貨鹽。

    九月初一,在族人忙著耕種秋麥的時候,松順河而下,送行的只有陳健一人。

    陳健給他們定下的時間是在來年開春的時候回來,這一次不要走太遠,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除了那些剛長大的孩子,在岸上還有十多名騎手要一路跟到娥城,通告一下這次獲勝的消息,即便陳健知道對方的信使在自己回來的那一天就已經跑回去了。

    榆錢兒在陳健沒回來之前讓使者捎回來一尺絲絹,上面畫著一株穀子,下面是一把鐮刀和一支麥穗。

    她在告訴陳健,娥鉞部族種植的粟米已經收割,收割後的時間正好可以種麥子,她記得去年種秋麥的時候已經是白露為霜的時候。

    這幅絲畫大約是在八月月圓的時候畫的,上面還有兩個牽著手的簡單的小人,一同在看月亮,因為很久前陳健曾問過榆錢兒月亮多久才能圓一次,而八月的月亮又是最圓最亮的,榆錢兒或許是看到月亮的時候想起了那天在螺島上的事。

    她在娥城為質已經月餘,娥城中靠北的幾間屋子成了她和族人暫時居住的地方。

    一開始城中的人有些好奇,他們雖然見慣了往來的商人,可是如同榆錢兒一樣一直住在這裡卻沒見過。

    只是知道來了一個不大的女孩,是姬夏的妹妹,其餘的便沒有太多的印象,當做一個故事說了兩天後,便淡了散了,以為下一次討論這個女人要到雙方人質回來的時候了。

    可安靜了幾天,榆錢兒的名字又一次在娥城傳遍了,因為榆錢兒在自己居住的地方,按照陳健說的那樣,開了一家簡單的小酒肆。

    娥城有酒,可是沒有同城之人不知道的故事,於是最開始只是一些人好奇走進了酒肆,和夏城的人交流著閒聊著,聽聽他們的故事,喝著自己的粟米酒。

    小屋的前面栽種了一些從外面挖來的花,飄著一面旗幟,上面寫著一個娥城人不認識的字,榆錢兒說那個字就是酒。

    城中的人會問:「你們這裡並沒有酒。」

    但第二天他們就不再問了,這間小酒肆裡除了沒有酒,和酒有關的事物卻極多。

    吃慣了醢醬和粟米的娥城人看到了許多新奇的食物,比如黃色的麵餅、白色的漂浮在水中如同白雁的餃子、醋和芥菜籽調和的魚膾汁、豌豆粉和蜂蜜做的酥軟的糕點……

    加上這裡還有三百里之外的故事,於是逐漸有人帶著自己的酒在傍晚歇工之後來到這裡坐一坐。

    富裕的家庭來的多些,貧困的家庭幾乎不來,可有時候他們捕到了兔子,酒肆中的女人也會把兔子做出不同的味道,只要一張兔子皮而已。

    而這些與眾不同的味道,源於一口和陶鬲有些相似的、但又不同的被叫做鍋的東西,是用銅製作的,他們部族做不出來,而且也不可能擁有這種名為「炒菜」的烹飪方法。

    娥城的人詢問過幾個做菜的女人,女人說這是姬夏教他們的。

    陳健之所以在夏城準備到七月末才出征,很多時間都是在準備這些事,這些在族人看來只是哥哥給妹妹一些玩具的小事,或許也只是為了妹妹在娥城中能夠吃得好一些。

    幾天後,連一直忙碌的數九也在清晨來到了這間小酒肆,當然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為了吃早飯。

    一碗經過澱粉勾芡後的酸湯,裡面飄著黃花菜和切細的葫蘆絲,這一點娥城的人也很羨慕,他們沒有那種被叫做鐵的菜刀,自然也就無法切的這麼細,雖然這些人管這種菜刀叫魚腸,但其實還是菜刀。

    一張銅色的、在銅鍋裡煎熟的麵餅放在一個墊著荷葉的小柳條筐中,裡面是切碎的被稱作韭的菜。

    沒有胡椒辣椒的胡辣湯加沒有雞蛋的韭菜盒子,卻讓數九讚不絕口。

    吃過後裝作無意地問榆錢兒這是準備換什麼呢?榆錢兒說只是想換換腦中對城邑的思念,做些打發時間的事。換是一個換,卻是不同的意思。

    數九在觀察了幾天後,發現榆錢兒並沒有打算換自己部族燒黑陶的辦法,因為她讓燒黑陶的人去吃過幾次,榆錢兒甚至都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或許她真的只是想家了,想要打發時間吧?」

    既然少了敵意,食物又如此精緻可口,那就不妨多來吃幾次,反正不過是換一點粟米而已,榆錢兒的要價並不高。

    娥城中的大人也逐漸來的多了,因為家裡的孩子總是吵著想要吃甜糯的豌豆糕和乞巧餅——用木頭做的卡子印出的、裡面包著甜餡料的麵粉餅。偶爾有富裕的家庭換到了幾隻松雞,也會拿過來讓這些人「炒一炒」,味道的確不一樣。

    幾天後酒肆裡來了幾個從夏城來的啞巴,據說從小就不會說話也聽不到別人說話,不妨在這裡多做些事。

    酒肆中原本的幾個人病了,於是這個啞巴捧著一些木板做的小牌子,詢問這些人要換什麼。

    上面都是些扭曲的符號,無非就是那麼幾種東西,可這幾種東西用這個時代的文字寫出來總是很長。麥、餅、魚、鹿、兔之類的字寫在木牌上,每天都掛在酒肆的屋子中。

    等那幾個原本的女人病好之後,娥城中的孩子卻已經將豌豆糕、麥粉餅、一二三四五之類的字認得清楚了。有時候大人也會看著那些幾天前根本不認識的木牌嘆口氣道:「今天的麵餅又換沒了。」

    又時候看得多了,那些複雜的畫符也逐漸能夠認出大約是什麼,至少鹿啊魚啊這些字,他們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麼東西。

    再後來,幾個乘船來送麵粉和食物的戰爭中傷殘的戰兵也在這裡住下了,酒肆中又多了些事。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從陳健那裡聽來的故事,既然城邑中的故事只有這麼多,那就說些想像力突破天際的故事——關於祖先的神話,或是一些聽過後會想一想或哭或笑的傳聞。

    那個叫門牙的女孩剝蕁麻的手、先祖為了找到能吃的果子嘗遍了大地上所有草木的痛、先祖嘗過山火中烤熟食物後的笑、先祖從遙遠的地方一點點遷徙到四周最終有了娥與夏的漫漫長路……

    初聽的時候,覺得很好聽,聽得多了,又覺得很有道理,再然後故事就傳開了成了真事。

    一個臉上有道疤痕的人信誓旦旦地說這是老祖母告訴他的故事:很久前有一場乾旱,蝗蟲遍地,土地干枯,部族無法在原地生存下去,於是部族中最有威望的兄弟兩人帶著部族分開遷徙,他們找到了一條大河,水草豐美。哥哥想留下來,弟弟說這裡會發水,兄弟兩個分開,一個沿著大河向東,一個越過大河向西北……

    說到這裡,聽故事的人隱隱覺得似乎自己就是那個哥哥的後人,而這些人是那個弟弟的後人,只是那條河是自己家園的大河嗎?

    說故事的人回憶著陳健教給他的話,在故事的末尾加上了一個弟弟夢到先祖指引的事,夢中的情景則是一條寬闊的看不到岸的大河,每次發水的時候都會渾濁,兩岸的土地經常會被水淹沒,可是淹沒後在那裡撒上粟米種子,卻長得極為旺盛,遠比燒荒後種植的產量要高……

    聽故事的人張大了嘴,他們可是聽族中的老人說起過這些事,可夏城的人根本就沒見過大河,他們知道這些,肯定真的是先祖在夢中告訴他們的……那麼,其實兩族之間很久很久以前根本就是兄弟?即便當年華城中沒有夏城的人,但他們仍然是兄弟親族?

    很多瑣碎的故事連在一起,終究不再是故事,而是成了一段塵封的真實的往事……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酒肆中的故事越來越多,逐漸成了娥城中最熱鬧的地方。

    榆錢兒每天就坐在酒肆裡,有時候和娥城的人閒聊幾句,或是偶爾分給孩子些豌豆糕吃,聽著彼此的故事。

    晚上等酒肆的油燈點亮的時候,榆錢兒就會在一塊絲絹上寫上一二三四提醒自己記住。

    比如數九的弟弟一個多月前因為多說些不該說的話,被數九罰了幾頭驢子,他不願意給,數九說他違抗了祭司的命令,剝奪了他的奴隸和大部分牲畜。出征的時候被帶走了,而且娥鉞還帶走了數九的大部分族人卻讓數九負責監城。

    再比如前些天粟米開始收割了,榆錢兒從那些人隨口聊的話裡,知道了粟米的產量大約是一畝地七十斤,這是放火燒荒的情況,如果像夏城一樣開墾出土地能夠收穫更多。收穫的時間正好在部族種麥之前,要是可以的話完全可以收完粟米再種麥子。

    又比如娥城中大部分的富裕家庭來自四個不同的部族,娥姓的族人最多,數姓的只有幾個兄弟在這裡,娥鉞的第三個妻子來自東夷,基本沒有族人在這,給娥鉞生了個兒子,這個兒子在部族中管著不少的事,但所能依靠的只有父親。

    這都是些無意中說起的事,不是什麼隱秘,但對榆錢兒來說卻是最想聽到的事。

    以往族人只是知道,娥城在夏城以東三百里,模糊而又寬泛。娥城,就是娥城而已。

    而榆錢兒則按照陳健教的,用心看到了一個真實的娥城,也順便讓夏城的文字和故事成為娥城的文字和故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2
第141章 時機

     不管怎麼樣,在娥鉞獲勝或是失敗之前,榆錢兒所在的酒肆都將是娥城中最為熱鬧的地方。

    陳健派去的人還沒有走到娥城,娥鉞派出的使者已經先到了,他們帶來了娥鉞在北邊大勝的消息。

    娥城中的人並沒有因此而震驚,似乎獲勝是他們早已經猜到的消息,不會有第二種。

    他們只是關心這次抓了多少奴隸,每家能分多少,以及這些奴隸能夠耕種多少土地。

    榆錢兒很早就從酒肆中得到了消息,幾天後數九派去「保護」她的人多了幾個,榆錢兒猜到一定是遠在三百里之外的哥哥也已經回到了夏城並且獲得了勝利。

    她在等待著族人告訴自己這個消息,也在盤算著能夠做些什麼。

    酒肆中的人聽說過夏城種植麥子的事,知道他們今年的收穫,最豐收的地方竟然達到了一畝地一百五十斤。

    雖然並不知道畝和斤的意思,可從酒肆中這些人興奮而驕傲的神情上猜到了這是一個可怕的數量。

    想要知道什麼是畝什麼是斤,就要知道什麼是步什麼是尺什麼是斤。

    尺的概念娥城並沒有,可是他們卻知道步是什麼意思,只是人有大有小,腿有長有短,曾經的一步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原始的概念,我的一步和你的一步並不一樣,直到酒肆中的人拿出了作為度量衡的繩索告訴他們到底什麼才是你和我都能接受的一步。

    幾個人驚訝地問道:「你們一畝地真的能產一百多斤的麥子?麥子就是你們做餅的原料?」

    榆錢兒微笑著點頭,示意這不是「吹」,對於娥城的人來說,「吹」這個並不雅緻的詞彙也有了一個典故,從這個字他們知道了娥城中那個喜歡吹噓的狼皮。

    想知道的每一件事,都要知道更多的故事,而且他們很信任眼前這個總是梳著兩條小辮子的可愛女孩,他們覺得這個總是拿糕點食物給孩子們吃的女孩不會騙人。

    「榆錢兒,你說你們去年才剛剛遷徙到……呃,草河是吧,對,草河的岸邊,你們是怎麼耕種出那麼多的土地的?我可聽說你們城邑的奴隸並沒有我們城邑多啊。」

    「對啊,沒有你們多,可是我們耕種收穫都有一些很好用的工具,都是我哥哥做出的,就拿收割來說,我們用稷鐮的族人每天可以比你們多收割不少。人多不一定幹的活就多,你們說是吧?」

    酒肆中的人紛紛點頭,他們也知道這個道理,比如說同樣的活,奴隸幹起來就要慢得多,自己幹就要快一些;或者就拿砍樹來說,夏城的人用鋸子,就要比自己石斧更快。

    這兩種快慢並不一樣,但後一種似乎更為有效。

    「榆錢兒,你能和你哥哥說說,賣給我們一些工具嗎?已經收完了粟米,你們夏城派來的麥官正在教我們種植,可是我們的工具並不好。我兒子這次跟著出征,或許這次回來能分到兩三個奴隸,只是兩個奴隸也沒有一個人用你說的那種工具快啊。」

    「對啊,說說嘛,讓他賣給我們,我們可以用粟米換。」

    這些人期待著那些青銅或是鐵製的工具來代替石器,石器的打磨需要時間也需要運氣,並不是每一個工具都是完美的,有些石頭摔碎後可能棱角並不適合刨地,可是想要得到完美的就要多摔不知道多少塊石頭。

    同樣形狀的青銅未必比石器更好用,但同樣形狀這件事就足以難壞了城邑中的那些石匠,而青銅縱然不比石頭好用多少,但卻可以捏造出成百上千個完全一樣的完美的鋤頭。

    榆錢兒聽了這些人的請求,揪著辮子道:「那等我回去再去問問哥哥,可是要換的話會要很多粟米的。」

    「粟米不是問題,今年新燒荒的土地,收成很好,我的家庭裡有三十個奴隸,就算他們每天吃……嗯,每天吃五斤粟米也夠了。」

    幾個富裕的人急忙說出自己的富足,以確保能夠交換到這些他們想要的工具。

    以往娥城中誰更富足,只能看誰的奴隸更多,可如果有了新的工具,同樣的奴隸工具更好的人則能更加富足。

    娥城和夏城不同,不是每個人都有議事權的,只有粟米牛羊之類的數量超過多少才有參加部族大會議事的資格。在娥城奴隸不僅僅是一種階層也是一種身份,一些家庭因為借了太多的公產還不上也要成為奴隸還債的,而理論上如果一個奴隸擁有了足夠數量的粟米和牛羊,他們也可以擁有一定的權利……但只是理論上。

    榆錢兒聽了一個月的故事,多少知道了娥城的奴隸和夏城的奴隸之間的不同,是法理上不同但做的事和待遇卻基本是相同的。

    她考慮片刻後問道:「這些交換的事娥鉞不管嗎?」

    「娥鉞為什麼要管呢?他們說你是夏城的司貨,那你們夏城的人是不是連交換什麼東西都要詢問你啊?娥鉞是不管這些事的,只要繳納賦稅和出征的時候跟著去打仗就好了。」

    榆錢兒佯裝好奇地問道:「那你們自己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城邑是沒有資格要的,就算娥鉞開口也不行嗎?」

    「是啊,除非我們做錯了事,否則他為什麼要拿走我們的東西呢?需要上交城邑的我們會如數交齊的,不用上交的就是我們自己的,你看我家的粟米多的可以去換酒,可有的人家連粟米都吃不上,難道我還要分給他們不成?」

    又聊了一會,酒肆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幾個榆錢兒帶來的族人從外面匆匆跑進來,興奮地喊道:「司貨,姬夏得勝歸來了,司寇帶著人來了,他正朝這邊來呢,還有幾個人騎著馬呢,聽說姬夏還搶回來不少馬。」

    榆錢兒急匆匆站起來,和旁邊那些聽故事的人道了聲歉,就要離開。酒肆中的人當然知道這是一件大事,連連恭喜,可就在榆錢兒將要出門的時候,那些人還是好奇地問了一句:「馬是什麼?」

    「像牛一樣大的驢子,但是耳朵比驢子要短。」

    榆錢兒沒有回頭,在邁出門的時候按照哥哥以前告訴她的解釋回應了這些人,幾個人想像著這種動物模樣的時候,終於有人聰明地說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榆錢兒跑出去的時候,縱然知道哥哥已經獲勝,還還是喜歡聽別人說說哥哥的事,最好這些人在說的時候能夠有些驚訝拜服之類。

    除此之外,她的小腦袋裡還在想另一件事:「城邑最好還是在春天種粟米,等到秋天收了粟米種上麥子,收了麥子再種菽豆,這樣每隔兩年就比娥城多收穫一年的糧食。」

    「現在娥城剛剛收穫了粟米,每家的粟米都很多,現在能換的粟米一定很多,反正奴隸們冬天可以吃橡子。而且娥城又沒有司貨管著交換的事,娥鉞也不能隨意從各個家庭中徵收什麼,這樣的話,或許可以交換一些青銅的農具,數量少一點,每一件交換的粟米反而會更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2
第142章 輕重緩急

     她跑到城門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了松,遠遠地衝著松打了聲招呼,卻有些奇怪松的頭上為什麼沒有戴著象徵著六司身份的帽子。

    愣了那麼一瞬,還是跑到了松的身邊。大部分期待和追求,往往是因為缺失,松失去了自己的家和部族,所以總是很想要一個完美的沒有爭端的部族,自己也會主動去追求這些親情,所以他對榆錢兒也很好,榆錢兒也很信任他。

    「你的絲絹呢?哥哥可是說了,六司之職要在族人面前戴著象徵自己身份的絲絹,為了讓族人有什麼事的時候能夠找到了咱們。是不是因為我到了娥城,就不把我當族人了?」

    她開著玩笑,松微笑道:「我已經不是司寇了。」

    彷彿是為了榆錢兒多問什麼,他自己解釋了一番,榆錢兒似乎有些理解,她比陳健要少一些思索,反而更能理解松的作為。

    「你要去草河下游?」

    「對啊,你哥哥讓我等娥鉞回來,問他一些事才能出發,可能要在這裡住些天,暫時是走不了的。」

    「那就多住幾天吧,我倒是盼著娥鉞晚些回來,但是好像很快就要回來了,有人送回來了他的消息,不久就要回來啦。」

    安排下眾人住下,幾個騎手也擺脫了娥城眾人好奇的詢問,正要去船上幫著把貨物搬運下來的時候,被榆錢兒叫住,要先辦正事。

    「司貨姬,姬夏讓我們暫時住在這裡,讓我們聽你的。」

    騎手們走到榆錢兒身邊,他們來的時候菽豆的豆莢已經膨大了,而這些種子是榆錢兒帶回來的,所以他們對榆錢兒很尊重。吃得飽才能打勝仗。

    「你們吃過飯恐怕就要回去了,我有幾句話要和哥哥說。」

    她使了個眼色,幾名騎手點點頭跟著她進了酒肆,在小屋子裡說道:「隨便吃些就好,我們原本還想要嘗嘗炒菜呢,看來要等回來才能吃到了。」

    「先做正事,等回來的時候,讓你們吃個夠。你們盡快回到夏城,就說……」

    她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想了許久才道:「就說娥城如今收穫了很多的粟米,粟米、麥子和菽豆可以兩年收穫三次。娥城的族人私產很多,夏城的司貨認為可以用一些青銅農具交換粟米,但不知道該不該換。如果姬夏覺得該換的話,就盡快讓人送來。」

    騎手搖頭道:「姬夏說青銅是不換的。」

    「那是以前,以前咱們還用石頭呢。吃過飯就去,儘量在娥鉞回來之前完成這次交換,一定要快。」

    騎手不再多問,他們見到了許多以往不能理解的事,或許自己這次又想的少了,稍微吃過飯後便騎著馬又返回了夏城。

    來往需要三四天的時間,夏城中的秋麥已經播種了大半,十五萬斤的種子分下去,每個部族優先種在那些開墾出的土地上。

    這一點就和娥城不太一樣,娥城中以家庭為單位,每個家庭還需要先耕種公田,因為工具不趁手,所以成百上千人集體勞作是最有效率的方法,而私田每個家庭能種多少城邑並不管,只要你能繳納足夠的糧食就行。

    夏城則是陳健和一些專門的脫產人員全盤掌控,每個部族至少要種多少、多種的土地也要丈量以方便在收穫後收繳賦稅,同時怎麼種、什麼時候種、壟溝的方向這些都需要按照規矩來。

    陳健所能完全掌控的四個部族計畫耕種一萬畝土地,其餘的部族耕種的數量加起來在萬畝左右。

    兩萬畝土地,聽起來很多,全都加起來也不過是三公里寬四公里長的地方,不算驚人。

    十六個部族,一共兩千多青壯勞力,加上一千多奴隸,每個人平均下來要耕種將近十畝土地——這樣算起來又有些少,前世封建時代的均田大多是每丁百畝,但一丁不是一人,如果部族解體成家庭,其實每個小家庭的土地大約也是百畝。

    城邑中耕種,城外的那些野民部族也需要耕種,陳健用了一部分公產和四族的私產借給那些部族。

    公產是要借八還十的,而四族的私產將來只需要借十還十,因為是他以部族的身份借出去的,希望能夠收穫到對他個人的信任和感激,將來這些野民是要再擴大一部分進入城邑的。

    每個部族都分了一個去年耕種過的人去幫忙指導,幫忙期間的食物都是從公產中出。

    計算了一下明年的收穫,如果還能如去年一樣豐收的話,那麼城邑的糧食問題就算是徹底解決了,甚至可以繼續抓一些奴隸,將奴隸人口的比例提升到一半甚至更多,不用擔心奴隸沒東西吃的情況出現。

    忙過了最為疲憊的幾天後,族人們在收工的時候抬頭看著西邊的天空,火燒雲燒了一半,最終還是沒有將整個天空染紅。

    「紅雲燒一半的話,半旬之內肯定會下雨。」這是陳健告訴他們的看雲識天氣的常識,驗證了幾次後他們覺得這很神奇,覺得這肯定是先祖在夢中告訴他的,否則怎麼能從這些奇怪的雲彩中看出是不是要下雨呢?

    「下雨好啊,這樣種完後很快就能發芽,免得秋天沒有雨,咱們還要挖水渠澆水,明年或許比今年的收成還要好呢。」

    「是啊,我是盼著我們部族一畝地上交十斤糧食,要是能交二十斤就更好了……」

    上交的越多,證明收穫的越多,反正又不是按照土地大小去收的,無非是多供養一些專門的人來計算考量而已。

    陳健和幾個人蹲在麥田裡,說著對明年的期待,那些從娥城來的騎手不敢騎馬到麥田裡,那是要挨鞭子的,離得很遠就下了馬,跑到了陳健身邊,將榆錢兒讓他們轉達的事告訴了陳健。

    事情有輕重緩急,所以他先說了自己認為最重要的事,就是用青銅農具換粟米。

    「青銅農具……」

    身旁的幾個人急忙反對道:「不行啊,青銅是可以熔煉兵器的,司貨想的可有些少了。」

    「就是啊,他們雖然用石頭,可是也有了軍陣,要是再有了青銅兵器那可就更強大啊,就像是老虎身上長了一對兒蒼隼的翅膀。」

    「司貨畢竟還是個孩子,這事有些欠考慮。」

    陳健皺眉問道:「司貨還說什麼了?」

    「她說粟米、麥子和菽豆可以輪換著種,現在粟米剛剛收穫,是能換最多的時候,因為娥城沒有一個司貨統一管理收賣,而是家庭間自發去買,要是等到明年春天粟米還在地裡發青的時候,就換不到這麼多了。」

    這個理由也並不能說服眾人,在騎手看來這已經是第二重要的事了,最後撓撓頭,才又想起來了一件他覺得似乎並不太重要的原因。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4
第143章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

     「司貨說,娥城沒有司貨,要換的話也是每家去換,而且是用自己的粟米。粟米是自己的,那麼換來的農具也是自己的。娥城的部族已經分開了,她可以和那些換青銅農具的人盟誓,不會用來打造兵器。」

    陳健大約明白了榆錢兒的考慮,旁邊的幾個人卻還有些不解,說不用來打造兵器就真的不打造了嗎?要真是那樣的話,松也不必去那麼遠的地方尋找他想要的答案。

    但這個理由其實還是很充分的,城邑政府可以強制收回每個人手中的農具,但付出的是信用,可能會導致城邑中人的不滿。對於已經分化為家庭的城邑來說,國與家之間的鴻溝已經出現,大部分的人先考慮的是自己,而不是整個城邑,而此時的城邑家庭的支持又是首領權利的來源。

    前世中,即便經歷了****西周的變遷,當週王將山川河澤全部收為國有的時候,還是引發了國人暴動,開啟了共和。只要城邑還小,需要每個族人去打仗,國人就必然有很大的權利,首領也必須要考慮國人的想法。

    農具對於農耕民族的家庭是很重要的,世界存在了這麼久,那麼多的隕鐵落在地上,但等人們將目光投向星空,想要研究這些太空來的使者時,卻發現傳統農耕民族的聚居地上很難找到隕鐵,大多數都被村落的鐵匠打造成了農具,要是運氣好有些天然合金,可能還會作為傳家寶傳下去。

    青銅時代的墓葬中青銅農具很少,或許是因為奴隸破壞工具、奴隸主不願意改善工具;但也有另一種可能,就是留到幾千年後的墓葬大部分都是貴族的,所以農具很少,而一般家庭也不太可能將青銅農具作為殉葬品,而是珍重地留給後代。

    陳健更加傾向於後一種可能,青銅農具的市場應該不小,現在是粟米價格相對最低的時候,這時候換一波確實能做到利益最大化,而且方便明年種植。

    再一個既然陳健有信心讓自己城邑的手工業發展,不考慮兩城交戰的情況,娥城的種植業越發達對夏城越合算。

    農具可以熔煉成兵器,但只靠這點兵器還不足以讓娥城形成壓倒性的優勢,一些很小巧的工具也不是對方能夠製作的,只能交換。

    比如這個時代的神器鋸子,鋸子的齒並非是對齊的,而是奇偶數鋸齒向左右分開的,順著鋸齒看會是一個凹型,如果是對齊的,那麼鋸子根本沒辦法鋸木頭,會被樹木夾住甚至可能掰斷鋸齒。

    而且一些熔煉技術娥城也不能掌握,即便陳健指導金有六齊的說法,可是熔煉出的青銅兵器明顯不對勁,他也是經過不斷的摸索才發現金有六齊的說法並非是大多數人想的那樣只是銅錫的比例,按照那個比例做出來的青銅器普遍偏脆。

    雖然榆錢兒給出的解釋沒有征服族人,可已經征服了陳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城邑間的權利結構和差異陳健並不是很瞭解,可榆錢兒卻是親身經歷過,所以她的話比之陳健自己的想像更為可信。

    「這樣吧,讓各個部族把分發下去的青銅農具暫時收上來,一個月之內會分給他們新的,先弄出一批運到娥城,儘量在娥鉞返回之前將這些農具換出去。」

    「那換來的粟米怎麼運回來呢?」

    「暫時不急,等到冬天下雪之後再運,暫時先存放在娥城。」

    下雪後可以做簡單的雪橇,利用馬匹和牛運輸,車輛的話製作週期長,而且沒有適宜的道路,效率不高。

    現在秋麥已經種植了大半,再有兩三天的時間就可以完成秋種,菽豆的收割是靠鐮刀,所以一些鋤頭、耒耜之類的工具暫時是可以售賣的,秋收後可以花些時間改進下青銅的熔煉,現在表層的礦石已經不多,礦井這幾個月砸死了不少奴隸,陳健需要專門去看一下。

    因為夏城的部族還在解體成家庭的過渡階段,憑藉族人的慣性思維,還是很容易集中權利,也很容易收回了各個部族的農具。族人也相信陳健說的一個月後會換新的的說法,他們知道城邑有這個能力。

    兩天後,四艘樺皮船將收來的青銅農具沿著河運輸下去,其實數量也不是很多,也就兩百多件,而且很多都是先期實驗的殘次品。

    除了這些已有的農具,還有兩三件新做的直轅犁,但是用人拉的,很小,力學結構也明顯不對,無法深耕而且很費力。

    曲轅犁相比直轅犁是一種巨大的技術進步,但其實很大的原因只是改變了一下受力方向,這是留給自己部族的技術,當然不會直接拿出去換。而且這種直轅犁會讓娥城的技術學習走錯方向,即便他們學會了用牛耕一時間也想不通其中的區別。

    榆錢兒收到這些貨物的時候,娥鉞還沒有返回,只是派回了第二波信使,趁著數九在考慮那些奴隸的安排時,酒肆傳出了一個消息,明天會在城邑外的土地上賣一些農具。

    娥城中的人知道夏城總會有些新奇的好東西,而且酒肆裡的消息傳播的很快,加上夏城畝產百斤以上的傳聞,讓這些消息變得更為沉重。

    富裕的家庭想著可以多購買一些,這樣可以多開墾一些土地;而那些貧窮的家庭則扼腕長嘆,知道這種不公平會越來越大,工具的革新自己跟不上,而將來隨著平均畝產的提高,將來要繳納的糧食也會越來越多,自己很可能因為破產而淪為奴隸。

    第二天一早,城邑外的一片沙壤土上已經擠滿了人,這一片也是跟著那些農具來的人按照陳健說的選的地方。

    這種人拉的直轅犁可以耕種沙壤土和黃壤土,而這種土地只有在河岸河谷地帶才比較多,那些靠近山林燒荒後的土地並不太適合,既然是演示總要選擇個天時地利的環境。

    榆錢兒全程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讓族人用各種工具展示一下開墾土地的速度,甚至連一句宣揚的話都沒有。

    這些跟著農具來的男人都是陳健選出的去年開墾土地的能手,其實即便給他們石器也比正常人快,但這種快在不熟悉他們的人眼中,全都變成了青銅農具的加成。

    兩三個去年開墾土地最多、名字在城邑中的公示版上掛了好久的人拿著青銅鋤頭,用最快的速度用力刨著鬆軟的沙壤土,選中的這片土地沒有賴茅草、小薊草之類盤根錯節的植物。

    其中還有一個在去年秋天的運動會中拿到了墾地最快的獎勵,脖子上還掛著象徵著這個榮譽的豬牙掛墜。

    榆錢兒畫出了一條線,指著大約二百步之外的一棵柳樹道:「誰先開墾到那再返回來做好一根壟,中午有酒有炒菜;最後到的,可是沒有酒的。」

    她和族人開著玩笑,娥城中的人卻沒有聽出玩笑的味道,看著四百步遠的地方嚇了一跳,心說這麼遠的距離,只怕要到天黑了。

    那些站在線前面的族人參與過兩次部族的運動會,知道什麼是公平,所以在安靜地等待著,摩梭著手中那根已經被汗水浸潤的發黑的鋤頭把。

    戴著豬牙掛墜的刨地冠軍小聲和身邊的族人道:「弟弟,咱們兩個配合一下。我算了一下,要是咱們兩個分開來的話,每人需要刨四百步。可是咱們兩個一起的話,只需要刨三個壟溝,六百步,每個人可以少刨一百步。」

    他弟弟也小聲道:「這樣會不會不公平啊?」

    「當然不會,和打仗一樣,五個人配合總能勝過十個亂哄哄的人。司貨又沒說這樣不對,姬夏更是鼓動咱們多想,說不定還有獎勵呢。如今城邑裡想要讓女人注意,不能只靠身體了,還得多靠靠腦子。」

    弟弟猶豫了片刻後同意了,兩個人等待著榆錢兒說開始,當榆錢兒喊完後,兄弟倆沒有立刻開始揮舞鋤頭,而是找了兩根小木棍插在地上,對準了遠處的柳樹,哥哥在後面查著直線,弟弟拿著小木棍往前跑,每隔一段距離就插一根保證壟溝的筆直。

    榆錢兒笑道:「哥哥講了個故事,說一群人畫蛇,誰先畫完就可以喝一壺酒,有人畫的最快,可是在等別人的時候又添上了四條腿。」

    那個人眯著一隻眼睛笑道:「姬夏的這個故事我聽過,但是我就算多畫八條腿也比他們快。」

    眾人都笑,手下卻毫不留情,用最好的技巧揮舞著鋤頭,但卻不斷地抬頭看看自己是不是鋤歪了。以往在部族鋤地的時候,都有一根繩索作為參照,如今卻沒有。

    等到別人都已經挖出來十幾步後,弟弟才返回來,兄弟齊心開始了刨地,哥哥在前面順著木棍的方向挖出了壟溝,而弟弟則緊貼著那根外兩尺的地方開挖。

    其餘人還沒看明白兩人這是干什麼的時候,榆錢兒已經微笑起來,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往那邊挖的二百步,兩個人和別人並沒有拉開多少差距,只是將將追趕上別人的速度,雖然超越,但是優勢並不大。

    可在娥城人的眼中,這些人的速度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想像,因為他們不是熟練工,所以速度很慢,可他們卻把這種熟練度看成了青銅農具的幫助。

    當兩個人到達柳樹開始返回的時候,那些人終於看出了問題。兄弟兩人沒有一人挖一根,而是按照小木棍分開,每人負責一段。

    明明少挖了一根,可是兩個完整的壟溝已經成型,而且完全符合部族的規定,是筆直的,壟溝間相距兩尺,三根壟正好可以讓車輪卡在裡面通行。

    「明明每個人要挖一個來回四百步才行,可這兩個人只挖了三百步……少的那一百步去哪了?」

    人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而一些反應過來的人終於明白了學堂裡孩子學的一個問題:一百顆樹排成一排,有多少個空?

    一些人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的鋤頭和已經必然失敗的終點,忽然明白原來工具不僅僅是手中的鋤頭,那些孩子在學堂裡學的古怪的數與形的問題,似乎也是一種工具……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4
第144章 金有六齊

     比賽的結果不言自明,兩個人合力拔了頭籌,而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在兩個人馬上要勝利的時候,兩台人拉的小木犁用讓人更為驚訝的速度在平整的大地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

    只是小木犁開墾出的壟溝並不合格,很窄,根本不能符合夏城規定的兩尺間距,三壟為輪距的要求,但是速度卻要比用人開墾快了數倍。

    那些揮汗如雨的人去酒肆享用食物的時候,榆錢兒則開始了這些農具的交換。

    「這是農具,我哥哥原本是不准用銅換的,因為這可以打造成兵器。」

    旁邊那些心癢難耐的人喊道:「不會的,夏城與娥城是兄弟之族,絕不會戈矛相向的,姬夏和娥鉞都已經盟誓過的。」

    榆錢兒笑道:「以往我們部族沒有弓箭的時候,看到鹿群只能尋找那些裡面最為瘦弱的鹿。那時候我們即便不盟誓說不殺裡面跑的最快的鹿,那也沒法殺。可是等有了弓箭後,我們即便盟誓,但我們仍然可以殺裡面跑的最快的鹿,而跑的最快的鹿會不會成為我們的食物,只取決於我們是否遵守盟誓。」

    旁邊的人無法反駁,有些不太習慣夏城這些人的說話方式,有些尷尬。

    「不過呢,我哥哥很信任和娥鉞的盟誓,他說既然是兄弟之盟,也希望你們能夠種更多的粟米,不會挨餓,因為我們部族知道以往挨餓的滋味。你們種植的很早,可能都忘記那種從木頭裡抓蛆蟲吃螞蚱的滋味了吧?」

    「哪能呢,我們遷徙的時候也挨過災禍,粟米多的還好,那些少的家也要吃這些東西呢,有一天半座山的榆樹皮都被我們扒光了……」

    一些人心有餘悸地回憶起很多年前的事,不由地有些噁心,榆樹皮那種帶著腥味的黏液似乎在時隔這麼多年後又從胃裡湧了出來。

    「既是這樣,咱們可說好了啊,這些只能是農具。若是將來沾上了兄弟的血,那就……」

    周圍的人紛紛喊道:「我們對天地盟誓,要是那樣的話,讓我們重新過那種整天吃榆樹皮的日子!」

    這在娥城的人心中是很重的誓言了,榆錢兒和對方盟誓之後,這才將這些農具換了出去。

    她只拿出了一半,因為她管坊市那麼久發現個很有意思的事,東西越少就會換來更多的東西。剩下的那一半則準備以後再換,反正距離春天種粟米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哥哥也說了要到冬天才能運回去。

    因為剛剛收穫,加上娥鉞新掠來的奴隸還沒有返回、以及酒肆中榆錢兒「無意中」說起的去年部族靠吃橡子就讓城邑餓不死,讓這些人在對待奴隸上有多出了個辦法:可以讓那些奴隸吃橡子,而且據說用石灰水泡過後就不太容易漲死了。

    兩支木犁因為稀缺,換來了六百斤粟米,能夠有足夠奴隸拉木犁的,也有足夠的粟米交換。而那些其餘的青銅農具,每件大約換了五六十斤粟米,全都是新收穫的。

    榆錢兒以前不太懂換東西的標準是什麼,但陳健告訴她一個很簡單的辦法,那就是算平均勞作時間。

    一百多件青銅農具,需要二三十個人挖礦,十個人燒炭、鼓風、熔煉十天的時間。而銅礦埋在地下,在沒有人挖掘出來的時候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既然決定交換,那就暫時不考慮銅礦的問題,只考慮人的勞作。

    估算之後,這一百多件青銅農具平均需要一個人勞作六十天,正好是一個收種週期,而一個人最多也就耕種十幾畝的土地,算起來能夠收穫兩千斤糧食。

    兩千斤和換來的一萬斤,怎麼算都是賺到的,整整翻了五倍。

    榆錢兒知道這麼換是合算的,只是她有時也在想,哥哥說的似乎不完全對,因為沒算腦子裡的東西啊,如果沒有哥哥想出怎麼熔煉,那麼也就換不到……只是,哥哥想到的那些東西,該合算成多少糧食呢?

    只是略微苦惱了一瞬,就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她想大約哥哥也說不明白吧,腦袋裡的東西是看不到摸不著的,用粟米作為衡量並不適合。

    「這是哥哥想的,他當然可以不去考慮這些東西,只是以後要是別人想出的,給他們獎勵的時候,又該按多少去算呢?腦袋裡想出的東西到底該不該算進哥哥說的平均勞動時間裡呢?哎呀,真是很難想啊……」

    她有些煩躁地揪著辮子,最終還是看到那些運來堆放在一起的粟米這才讓她開心,彎成月牙兒的眼睛看著樹皮上統計出的數量,心裡有了雞生蛋蛋生雞無窮無盡的盤算了……

    三百里之外的夏城中,陳健並不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給妹妹帶來的苦惱,他還有自己的苦惱。

    秋種已經結束,看天氣似乎要下雨了,很快麥子就會發芽。

    可是城邑中還有許多的事要做,春種秋收是頭等大事,再除去打仗的時間,空閒的人口和時間並不多。

    他一年前計畫的那些事還有一大半沒完成,最主要的就是修那條從礦山到草河的路。

    現在那些礦石全都靠奴隸去背,自己收種有牛有馬有車,可卻不能將這些轉化為效率。

    一條三四十里的路修起來太麻煩,可能要動用整個城邑的人才行,這也是他考慮出口青銅農具的原因,只是自己部族使用的話,這條路可修可不修,但既然準備大規模生產,就必須要修路。

    礦山裡接連傳來一些消息,這一個月時間礦洞坍塌死了三十多個奴隸,看守礦山的人想的辦法是開挖更小的洞,讓那些奴隸中的小孩子下去背礦石。

    洞口越小,就越不容易坍塌,甚至幾個部族的人希望在和東北邊那些部族做奴隸貿易的時候能夠批量交換一百多十一二歲的男孩子。

    陳健已經和別的部族開啟了奴隸貿易,知道這是這個時代的規則,他沒有去想用孩子當奴隸是不是不人道之類的事,而是在考慮這樣並不效率。

    與礦山帶來的壞消息相比,熔煉青銅的那些人帶來了一些好消息,一個很偶然、在勞動積累經驗中得到的消息。

    陳健按照金有六齊的說法告訴了那些熔煉青銅的人,可是熔煉出的青銅很脆。

    他們並沒有見過別的青銅,所以就認為陳健的話肯定又是得到了先祖的指引,雖然脆容易折斷,但是卻很鋒利尖銳。

    銅錫的熔煉對於那些干了半年多的手工業者來說已經問題不大,甚至可以通過觀察礦石來推測需要木炭的數量。

    但是將銅錫融化成合金的過程還在不斷地摸索,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需要很有經驗的人憑眼睛去判斷。

    熔煉青銅的方法是用一個小坩堝,裡面按照比例裝上銅錫後,加上木炭用皮橐吹風燃燒,達到「爐火純青」的時候,合金就算是融化可以熔鑄了。

    但是木炭的數量是個很重要的衡量,有時候即便加了足夠的數量,熔煉中鼓風出了問題,也會導致合金沒有完全溶化,流動度很低,沒辦法直接熔煉。

    這時候就需要將這些半融化的合金取出來,等到下次加料的時候作為錫料融化。

    這次偶然就出在這裡,一次偶然,一個幹了不久的族人在一次加料的時候,錯把這些沒有完全融好的、準備熔鑄鑑遂銅鏡的青銅廢料當成了錫,按照銅官計算的比例加了進去。

    等到開始融化後,在清點數量的時候發現了問題,但一批新的青銅器已經熔鑄出來,只是因為是將銅錫合金當成了錫,所以這一批武器的銅錫比例比陳健給出的金有六齊的說法要低了不少!

    新來的族人知道自己犯了錯,而銅官則拿著那些戈矛怒罵了許久,說五個人幾個時辰的時間全都白費了,氣憤之極的銅官將那些戈矛狠狠地砸在了石頭了。

    結果卻讓這些人驚訝,這些沒有按照陳健提供的銅錫比例的青銅卻比以前的更為堅韌,並沒有之前那麼脆。

    這種在勞作中偶然發現的事,讓銅官有些詫異。在按照城邑規定的要求熔煉完今天的定額後,並沒有立刻歇工,而是利用空閒的時間又嘗試了一次,發現熔鑄出的和之前出錯的那一批一樣,並沒有那麼脆。

    「難道是姬夏錯了?」

    銅官打了個寒戰,他倒不是害怕自己和陳健說這些會受到懲罰,而是想到會不會是姬夏被那些先祖的敵人害了?

    帶著一種惴惴不安,將熔鑄好的兵器拿給陳健看。

    「姬夏,你看,這是一次失誤熔鑄出的,銅錫的比例不是按照你的六齊配比的,而是把六齊中的錫當成銅錫。」

    陳健拿著新熔鑄出的戈矛試了一下,也略微詫異。都說盡信書不如無書,但至今為止他都是盡信書的,尤其是很簡單的金有六齊的說法,他覺得既然是先人總結出的,肯定不會錯。

    他以為之前脆的原因是因為熔煉技術不過關,而沒有考慮配比出了問題,可如今這東西擺在眼前,他才知道根本不是熔煉技術的問題,而是從一開始,這銅錫的配比就不對!

    「金有六齊……這六齊之說,不是說銅錫的比例?而是說銅和融廢的銅錫合金的比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4
第145章 實踐出真知

     「看來你是對的,我是錯的。」

    銅官有些擔憂地問道:「祖先的指引會錯嗎?」

    經他手熔鑄的青銅也有幾百件了,在這一批「殘次品」成型冷卻後,他就知道了結果,所擔憂的並非誰對誰錯。

    至少在今天之前,陳健的話似乎都是對的,不需要去更改的,可是如今卻有了不對的時候,他不禁擔心起城邑的將來。

    陳健從一開始就不準備當全知全能的神,他也沒有這個能力,只是從和族人灌輸那些神話到現在,還是第一次出現了這種問題,他必須要解釋清楚。

    「祖先說,兩根筷子要比一支筷子容易折斷,你說這是對的呢還是錯的呢?」

    銅官想了一下道:「當然是對的。」

    「可是如果那一支筷子比兩支筷子加在一起還要粗呢?」

    「祖先的意思肯定是這三支筷子是一樣的啊……」

    他說完之後,似乎有些明白過來,看著收種的青銅器皿,忽然想到了陳健說過的故事,每個族人都可能被祖先指引,而且祖先的話往往說的不太清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

    想到這,心中不由有些興奮,難道說自己也受到了祖先的指引?可自己並沒有夢到什麼啊,還是說那個做錯事的新人得到了祖先的指引?

    陳健走到銅官身邊,說道:「祖先只是告訴了一點模糊的影子,他指引著我們每個人,但未必是在夢中。他會在你的手上、你的眼睛裡告訴你,甚至在你都不知道的時候。」

    「好比熔鑄青銅一樣,你每天都在和青銅打交道,咱們剛剛熔鑄的時候,是倒著熔鑄的,可是銅汁裡的氣泡總會凝聚在劍間上。那時候即便祖先告訴我們,要正著熔鑄,那麼什麼是正著?什麼是倒著?如果一個從來沒有熔鑄過的人,他即便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用,你說對不對?」

    銅官點點頭,看著自己那雙粗糙的手,回憶起陳健曾說過,當銅錫在一起爐火變成青色的時候,就是熔煉的最佳時機。

    他在親身勞作之前,也曾想過爐火是紅的,可怎麼會是青色的呢?直到第一次將銅錫完全融化後,所有人看著小坩堝裡的青色火焰都驚呆了。

    「難道說祖先的指引,真的是在手上和眼睛裡?沒有幹過這些事的人就算得到了先祖的指引,也未必能夠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對啊,就是這樣。或許祖先告訴我六齊的說法是對的,但說的很模糊,我就以為這是再說銅和錫的配比,畢竟從咱們熔煉出第一次戈矛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去熔煉過了。」

    他頓了一下,很鄭重地說道:「至少在熔鑄青銅這件事上,祖先給你的指引比給我的更多,但未必是靠夢,而是靠你的手和你的眼睛去告訴你的,很多時候你不知道而已。」

    銅官的眼中顯出一種狂熱而興奮的神情,越發相信陳健說的是真的,有好幾次銅爐熔煉中出了問題,他沒有直接去找陳健,而是根據這些時間勞作的積累,感覺出大概是哪裡出了問題。

    彷彿,這熔鑄銅的辦法真的就和他的手眼以及腦袋融為了一體,要不然為什麼那些熔鑄青銅比較少的人怎麼想不到呢?

    「越是干某一行干的越多越久,那麼就越容易在這一行得到祖先的指引?可祖先的指引有時候很模糊,怎麼才能判斷誰對誰錯呢?」

    聽著這個疑問,陳健笑道:「我們有手有眼睛啊,比如你做了一支銅矛,他做了一支皮盾。他說自己的銅盾可以擋住最鋒利的矛,你說你的矛可以戳破最堅韌的盾,誰對誰錯,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拿起那些戈矛道:「你看這些戈矛,就比以前的更堅韌,你就是對的,你才是真正理解了六齊這個指引,而我因為遠離銅爐太久了,所以在這件事上已經不如你了。」

    銅官有些惶恐地說道:「不會,姬夏……你……」

    陳健擺擺手道:「這是好事,城邑越來越大,要做的事也越來越多。為什麼要讓你們成為官?也是為了在祭祀的時候告訴祖先,讓他把指引降臨在你們的身上,在雙手勞作中用眼睛去體會。」

    「你做的很好,你還記得我說過,將來會把那些為城邑做出貢獻的人做成陶像,放在祭堂中,讓後人永遠記住嗎?」

    銅官嚥了口唾沫,他當然記得,只是沒想到真的會落在自己身上。

    「以後啊,你們的名字會被後人永遠記住的。當後人用戈矛殺敵的時候,會想到,要不是你,可能戈矛在戰鬥中又會折斷。」

    銅官撓著頭笑了,他幻想著將來有一天,即便自己死了,可名字仍會流傳下去,的確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這可比自己的孩子還要重要呢。

    「好了,這件事我會記住的,等忙完了這些事,你會有幸成為第一批被後人牢記的名字。至少在熔鑄銅這件事上,我已經不如你了,祖先曾在夢中告訴我,銅劍可以熔鑄一尺半甚至兩尺長,或許有一天我能親眼看到……」

    本來銅官還在為自己的名字能夠隨著城邑永存而高興,聽到陳健的話,一時間又有些驚詫,那麼長的銅劍,真的能夠熔鑄出來嗎?

    「一會我會畫一些東西,你們在熔鑄完每天的定額之後,有時間的話就試著熔鑄一下,每熔鑄出一種,城邑可以獎勵給你們一些糧食,是屬於你們自己的,你們可以去坊市換你們想要的任何東西。但是,每天的定額還要完成。」

    「放心吧,這些戈矛都是在完成了昨天的定額後才做的。」

    他知道那些獎勵可能並不好拿,但今天已經很滿足,原來先祖也在指引自己,這可是比什麼都值得高興的事。今後銅爐旁的人可能也會得到指引,今天也是一個教訓,自己知道的也可能是錯的,一定要用眼睛看過用手去嘗試過,再去說別人是對是錯。

    晚上吃飯的時候,這些人熔銅的人和事已經傳遍了城邑,族人們羨慕地看著他們,那些戰兵更是對這些人滿是尊重,他們太清楚不容易折斷的劍和戈矛有多麼重要了。

    從公產中拿出了幾頭羊獎勵他們,城邑中的人覺得理所當然,如今再不是那種大家都吃一樣的時候了,吃不到的也在渴盼著自己能夠得到這份榮譽,這不僅僅是一時的口舌之鮮,更是一種自我價值的體現。

    他們並沒有嫉妒,因為固然熔鑄青銅不如那些人,可是還有種植、磨粉、木工等等很多很多的事。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先祖是名字,真理是本質,只是換了一種說法,沒有不可更改的人,也沒有不可更改的話,這不是經書。

    而描述性階段的啟蒙和一些技術革新,在教育體系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之前,只能依靠這些一線的勞作人員,也只有他們才能總結出一些細節和經驗,從而讓技術不斷進步。

    對那些在技術進步上做出貢獻的人,物質的獎勵不可或缺,精神的滿足也同樣重要。

    他們的名字會流傳到後世,因為這是後世眼中的三代之治,也同樣是神話傳說發生的年代。

    神話,只是人類征服自然中對那些英雄人物的神格化。

    什麼是英雄?

    前世中,嘗草的神農、蓋屋的有巢、取火的遂人,他們都是神話中的英雄,他們征服的擊敗的不是人,而是自然。

    他們留名後世的原因也不是因為他們統治了廣闊的土地,而是因為給族人帶來了更好的生活,他們都是英雄,所以神話中自然而然有了他們的身影。

    這個世界這個文明圈的神話,自有後人去總結去幻想,但陳健可以想像,當那些陶像與名字流傳後世的時候,會被加上多少浪漫的色彩。

    但此時此刻,處在後世神話時代中的人,接觸到的都是將來可能成為神話的人,平常得很,這些將來必定會成神話的人也要吃飯拉屎睡覺,也有七情六慾,所以並沒有任何的膜拜。

    甚至於陳健本身,族人也只是把他看成人。

    夏城和其餘城邑最大的區別就是淡化了祭司的作用,並沒有原始的神權政治。

    從無到有的夏城就是一張白紙,陳健用自己的筆墨在上面鐫刻出了夏城,並沒有經歷那種自然的發展過程。

    神權和世俗權力的爭鬥便隨著整個前工業時代,即便前世的華夏,那也是經歷了無數次滅佛、殺道才取得了皇帝的絕對權威。那些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宗教,都是被殺出來的,皇權時代的縣官也有一樣很重要的任務就是搗毀淫祀,他們不僅是政府官員,也是一種傳教士和衛道者。

    陳健淡化了神權的意味,自己權利的合法性也只能是帶領城邑發展壯大,並沒有天生異象之類的事,但將來是否會有類似的傳說,那就是個未知數了。

    為了讓將來可能出現的神話更加精彩,陳健將畫了一天的圖交給了那幾個熔鑄青銅的人,只是畫了一個大致,也都是一些很簡單精巧的小玩意。

    簡易齒輪、弩扳機、錢幣、馬鐙、輪刺……他沒有解釋這些是做什麼用的,只是按照比例畫了出來,讓他們有時間可以考慮一下。

    計畫和結果中間還有一個叫做到的過程,在勞動實踐中,一些地方陳健已經不如這些在勞動一線的族人了,而且可以預見隨著社會分工的加劇,這些不如別人的地方會越來越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5
第146章 奴隸管理學習班

     幾天後,受到激勵的銅工熔鑄出了第一個齒數很少但已有雛形的齒輪,陳健鼓勵了他們幾句之後,他們卻告訴了陳健一個不好的消息:原本運送銅礦石的船沒有如期到達。

    族人們在猜測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一名從礦山來的騎手帶著消息找到了陳健。

    因為礦洞坍塌,奴隸們開始拒絕下井,又一次坍塌事故後,為了節省時間,管理礦山的人沒有去管坍塌的礦洞,只是記下了一個死亡數字,就讓奴隸們去稍遠一些的地方繼續挖掘。

    傍晚時分,坍塌的礦洞裡露出了一支血肉模糊的手,坍塌的時候裡面的人並沒有死絕,幾個人用手挖出了一個小洞,但最終還是死在了洞口處,臨死前的痛苦呼號讓那些奴隸心有慼慼。

    理所當然的,第二天在下礦井的時候,奴隸們開始了一次暴力反抗,用鑿子、釺子和石頭作為武器,殺死了兩個監工,砸傷了四個人。十七個奴隸逃了出去,剩下的奴隸都被抓了起來,派出信使詢問陳健該怎麼辦。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我只告訴了你,別人問了我也沒說。」

    「一會你出去的時候,也不要亂說,就說礦山出了點問題,一定不要說出去。」

    「知道了。」

    騎手離開後,陳健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喊來了狼皮。

    「你去找三十個信得過的人,騎著馬,牽著那幾條狼崽子,跟著我去一趟礦山。」

    「出什麼事了?」

    「奴隸暴動。不要說出去,我怕清理完這件事後,奴隸們會對去礦山極度牴觸。告訴那些煉銅的,停爐。」

    一行人還沒到礦山,管理礦山的礦官已經迎了出來,有些忐忑地看著陳健。

    這不是礦山第一次出事了,但這一次和以往不一樣,以往只是死了奴隸,這次卻連帶著死了兩個族人。

    「姬夏……我這個礦官當的不好。」

    陳健有些無奈地看著對方,這件事還真的沒法處理,只是勉勵了幾句。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規則,這個時代的奴隸是什麼?就是會說話的工具。

    他的權利源於奴隸主的支持,自己也是奴隸制度的受益者,他必須要維護這個制度,如果他不維護,就會被時代打敗,自然會有維護的人取代他的位置。

    想終結一種前世看來不合理的制度,永遠都不是靠喊口號喊出來的,而是技術的每一次積累進步導致的生產關係的改變。

    死了奴隸,算什麼罪過?拿到他前世來看,也就相當於工作中失誤導致了機器的損壞,只要不是人為故意的,完全都是規章內合理可接受的損失。

    在礦官的陪同下,陳健圍著礦山轉了一圈,比之去年多了很多挖掘的痕跡,大大小小的礦洞都很淺,偶爾一些挖到礦脈的會稍微深一點。

    來到前幾天塌方的礦洞附近,一股屍臭傳來。

    雖然已經是初秋,可那隻伸出的血肉模糊的手還是生滿了白色的蠕動的蛆蟲,那隻粗糙的手彷彿在用力握著什麼,似乎只差一步就能握住活下去的希望,最終還是在距離希望一步遠的地方撐不住了。

    「下面還有幾個?」

    「八個。」

    「用火燒了,用石頭埋上。剩下的那些奴隸呢?」

    「都在那邊關著呢。正準備按你之前教的,計畫殺幾個,然後告訴他們是因為那些領頭反抗的才導致了他們被殺。」

    陳健楞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的確是自己教過他們的,這也是從前世學來的。每一次罷工之後,罷工領袖身上的髒水是被潑的最多的,上半身實在找不到缺點就從下半身找,潑完髒水之後再順便教育工人他們罷工爭取自己的利益是不對的,全都是被領袖利用的,而且還失去了工作失去了長遠利益云云。

    苦笑了一下道:「這些奴隸還有多少完整的?」

    「受傷的基本活不了了,還有六十三個吧。」

    「這些人被抓後有什麼想法?」

    「沒什麼想法,聽到有十幾個人跑了後還大聲叫好,一點也沒有悔悟,反而還有人詛咒說讓整個礦山坍陷山河崩坍,指著太陽說讓太陽熄滅掉,讓咱們和他們一起凍死。」

    陳健大笑了起來,點頭道:「說的很好啊。這些人不能用了,也不要殺了,嚇不住的。看好他們,將來送到別的城邑去交換東西吧。」

    礦官有些懊惱地說道:「一下子換這麼多人?」

    「沒事,東北邊過一陣又會送來不少奴隸的。你這次做的很好,雖然死了兩個族人,但這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以為你會派人去追那些逃走的奴隸呢。」

    「沒有,人手不夠,要是去追那十幾個,這邊可能會出問題。領頭的人很受這些奴隸信服,要是去追的人手不夠,怕他們在山中伏擊我們。」

    陳健寬慰道:「這件事你先不用放在心上,礦山的事暫時還是你管,議事會那邊我會和他們說說的,但是你以後要做的更好才行,有時候不能過度壓榨,適當地給他們一些獎勵。」

    礦官先是感激了陳健,之前他一直惴惴的就是自己的地位,如果自己不當礦官了,有這樣的事壓在身上,只怕日後在城邑裡再也不能擁有什麼權利了。

    隨後就嘆了口氣問道:「那到底該怎麼管呢?」

    「就像弓弦一樣,太鬆了沒有勁力,羽箭射不遠;太緊了容易被拉斷。」

    陳健隨便做了個比喻,想了一下族人恐怕未必能理解其中的精髓,看來有必要辦一個學習班,專門讓這些人學學怎麼管理奴隸,學會狡詐、分化和轉移矛盾。

    「這樣吧,等這件事處理完之後,你從這些人裡選出一個幫手先幫你管著,你先回城邑。加上那些管著其餘奴隸的人,你們都學習學習該怎麼管,先在學堂裡學一個月,和那些孩子一樣學完之後我要考校你們的,合格了就回來,不合格恐怕還得繼續學。」

    礦官這才徹底鬆了口氣,既然陳健要親自教他們,看來是對他們很信任,否則不會浪費這些時間。

    陳健叫來狼皮,讓他帶著狼崽子和三十多個斥候去追捕那十幾個逃走的奴隸。

    「活著抓回來,一定要把那個領頭的帶回來。」

    「直接殺了不行嗎?帶回來會很麻煩。」

    「我有用,去吧,他們跑不遠的,千萬不要分散,被他們埋伏。」

    狼皮也不再多問到底有什麼用,帶著人離開了,陳健又叫過了一個人,讓他拿著自己的信物回城邑,征發三百族人來這裡。

    再這麼胡亂地挖下去,奴隸的死亡率太高,死亡重壓之下,管理成本太大,礦山不是集中營,礦工礦奴的組織度太高,運氣不好遇到個人格魅力和領導能力很強的領袖人物,那就是一場延續數月的暴動,城邑承受不住這樣的損失。

    必須要挖正式的、用木頭撐起來防止坍陷的礦洞,以及修出一條簡易的、通往草河的能走牛馬車的路,今後銅礦的消耗量會逐漸增加,這將是城邑的一筆很重要的收入,絲毫不能馬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5
第147章 井

     等待城邑中人前來的期間,奴隸們一直在詛咒這一切的毀滅,或許是餓得緊了,終於不再喧鬧。

    等征發的三百多人趕來的時候,陳健已經查看了附近那些坍塌的礦井,自己從幾個月前來過幾次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井,之所以寫成井不是沒有原因的。即便是取水的井,也不是隨便挖個洞就行的,那樣的話撐不了多久就會坍陷,必須要用木頭磚石鋪墊,用四根木頭壘成井字,以防止井壁砸死人。

    這是一項很偉大的發明,因為不需要井字結構和磚石壘砌的井,必然很淺甚至是可以自流的泉水,那麼也就沒有挖井的必要;而那些地下水很深的地方,就必須要採用這種方式才能適合人居住,才能讓農業文明離開河谷。

    礦井和井的原理類似,即便最原始的礦井也需要木構架支撐,否則就只能使用兒童來背礦石,那樣那些女奴隸就成了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生育機器,用來批量產生兒童奴隸。

    看了幾個將要坍陷的礦洞後,陳健選定了地點圈了起來,等到三百多人到來之後,先是蓋了幾間木頭屋子供這些人居住,分出一些人專門負責做飯。

    圈起來的地方二十米長、八米寬,陳健準備在這裡挖一個深坑,分出了二百人在這裡挖坑,剩下的一百人去山林裡砍樹,順便修出一條通往不遠處山林的小路,小路上順著鋪著兩根並排的如同鐵軌一樣的原木。

    在林場砍伐好樹木後,沿著鋪好的原木軌道滾到礦場附近。

    木料最好是用橡木或者松木的,這兩種木料最緻密結實,松木的刮掉樹皮後必須用火將表面燒成黑色;橡木的則必須要扒皮,否則用不了三年就會從外面開始腐朽。

    等深坑挖到四米深接觸到礦脈的時候,先在坑頂上建造了一座木塔樓,最上面安裝上滑輪和繩索,再用木頭做出一個向下傾斜的木斜坡,方便挑選礦石。

    上面的木塔還在建設的時候,下面的礦洞也開始朝著礦脈的方向挖掘,這一次的礦洞要寬大的多,陳健的要求是成年人能夠站起來。

    挖洞的人開鑿出十米左右的時候,後面的人跟在後面,利用橡木做出框架支撐住左右和上面的牆壁。

    如果陳健的結構力學的好的話,是不用支撐的這麼密集,但他根本不懂,也只好每隔很近的距離就支撐一次。

    這樣會消耗大量的木料,附近的那片橡木林已經砍伐乾淨,這一次不等他安排,族人們已經學會了先修出一條路再在上面滾動木頭,甚至一些聰明點的族人甚至想到了將起點墊高,利用重力滾動下去。

    碗口粗細的木料堆放在礦井的附近,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採伐場,但按照下面支撐構架的使用量來說,最多也就支撐幾十米。

    雖然耗費了大量的木料,但長遠來看每少死一個奴隸,都能多干不少的活。

    陳健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小山,帶著幾個族人爬到了山頂,山上密佈著橡樹。在以前這些橡樹是不能隨便砍伐的,族人們還需要吃橡子度過難熬的冬天,他們對自然有一種敬畏和崇拜,但先在已經忘卻了這些冬天救他們性命的樹木。

    「等新的奴隸來到後,在這裡修一條通往山下的溝渠,一定要修的直,我會派幾個學堂裡學得好的孩子幫你們量一下。」

    「修好後,在山上砍樹,砍完後在山頂修剪好樹枝做成原木。利用天冷的時候,在溝渠裡潑水,結冰後將木頭全都沿著溝渠放下來。放木的時候,你們不要過來,萬一有堵住的地方,讓奴隸去疏通。」

    礦官皺眉道:「冬天很冷的時間不長,最多也就有一個多月可以結冰。一個月砍不了多少木頭。」

    「平時也可以砍啊,平時砍完後就堆放在山頂,趁著冬天最冷的那幾天全都放下來就行。現在山上全是樹木,滾不下來,抗下來需要大量的人手,我最多還能撥給你一百四十個奴隸,再多的我也拿不出來了。」

    礦官想了一下,覺得這個辦法的確很好,平時堆放在山頂也不需要廢多少力氣,只是這麼高這麼陡的山結冰後,原木的速度會極快,那些負責疏通的奴隸不知道又要死多少。

    「奴隸是很昂貴的,從東北方那些部族換來的奴隸需要越來越多的糧食,而且每個奴隸多活一天就能多干不少的活,咱們付出的只有一些糧食和橡子罷了。這一點一定要弄清楚,讓奴隸多活一天,就是讓族人多得到一些利益。」

    「這一百四十多個人,你不要再弄出這樣的亂子,每個月最多死五個人,再多的話你這個礦官可真就不合格了,怎麼也得平均讓每個奴隸幹兩年的活。要不然的話我還不如把他們全都扔去種植麥豆粟米。」

    礦官有點不解這個一年的時間是怎麼算出來的,陳健解釋道:「銅能換粟米,奴隸也能種,活的一樣久,五倍於種粟。種植粟米的奴隸平均能活十年,所以這些礦奴就必須要活兩年,否則將來族人肯定會不准咱們繼續挖礦的,到時候停了礦井,你這礦官能去做什麼?」

    一番話下來,礦官擦了擦汗水,連不跌地點頭道:「以後我會注意的,儘量不要死那麼多。」

    「一年下來,死的奴隸少於五個,會給你們一些獎勵的。你們也多想一想,怎麼才能讓奴隸少死一點,再這麼死下去,城邑可真的承受不住了。」

    想了一下,陳健又道:「還有,那些傷了的奴隸,也不要直接扔出去喂狼,能治好的就治好,沒有了腿還能編織麻袋、沒有了手還能驅趕麥田裡的鳥。」

    礦官指著那些關在屋子裡的奴隸道:「那些人呢?」

    陳健看著那幾間小屋,這裡關押的六七十名奴隸已經不可能再使用了。他們還不知道站著,但卻已經寧可詛咒同歸於盡,這種奴隸放在夏城是危險的,必須要換來新的奴隸,用新的規範來減少死亡的數量,提升效率。

    「那些人……去別的城邑換糧食吧,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我會給你安排新的奴隸的,這裡暴動的事,也不要和城邑裡的那些人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站在山頂上,陳健眺望了一下遠方,看不到娥城和衛城的蹤影,但卻已經為這些知道反抗的奴隸找到了去處,或許等那十七個人回來後,倒是可以再和他們講講真正的道理,然後再賣出去。

    這些被賣出的奴隸成功與否都不會對夏城產生任何的影響:時代規則的約束之下,奴隸只有兩條路。要麼逃回山林繼續住山洞、要麼去當奴隸主,在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前,是跳不出這個圈子的。

    夏城如今的位置很尷尬,想要融入文化圈而又不舉族東遷,只能南下或者東進,總要在這兩個方向撕開一道口子,不論是什麼方法。而這,需要一個契機。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5
第148章 得失

     為將來計總是很久遠,陳健只是暫時考慮了一下,眼前還有一堆的事要處理。

    冬天馬上就要到來,木材的問題暫時解決了,縱然沒有河還是用想出來的辦法解決了木材運輸問題。

    礦洞也已經修的有了雛形,一共挖了兩個深坑作為礦井的入口,木料支撐的距離也在一天天延長。

    這些族人不僅僅是為了提升效率爭取早一點讓奴隸工作,也是在勞作中學會了挖井,這對城邑的發展意義重大,將來草河河谷的南北都必須要安排幾個村子,不一定非要有河水。

    木結構的井需要的工程量太大,而磚石結構的井需要發券結構,而且不能是挖完了之後再壘,而是從上倒下一點點把磚頭擠進去,有點空中樓閣的意思。

    陳健只是知道,沒有親眼見過,他暫時是想不通怎麼壘出來的,也想不通那些磚石怎麼才能不掉下來。

    城邑中一共就那麼幾個稍微有兩把刷子的泥瓦匠,陳健不敢冒這個險,把那幾個人全都折在井裡,如今人才寶貴,別說能點泥瓦匠,夏城中就算割麥快一點的人都已經算作人才了。

    這些挖礦井的族人還不太明白其中的原理,因此也就提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只能按照陳健要求的用木頭支撐加固。

    族人不需要挖掘太深,只需要做出一個樣板就行,剩下的事會有奴隸按照這個辦法繼續向礦脈挖掘的。

    利用大量的木料和泥坯加固了礦井的入口,在挖掘不深的礦井中平整了地面,並且鋪上了一層原木作為地面,但卻不知道這些原木是做什麼用的。

    陳健打算將來有機會可以做一些木斗礦車,儘可能地節省人工,木斗礦車現在也沒什麼技術難度,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能用上木軌,那樣就能節省更多的力氣。

    不是靠馬拉,馬沒辦法走枕木,但是這些奴隸可以推動礦車。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陳健覺得應該沒什麼技術難度,但卻不知道實踐中能不能做出來,可能還會遇到更多的問題,這一切暫時都只是一個計畫,他要回去和那些熔煉銅礦和製作牛車的族人一起商量一下。

    在兩個礦洞的入口基本完成後,陳健又讓族人在這裡蓋了幾間屋子,自己則帶著一些人沿著山谷勘察這裡的路。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陳健算是親眼看到了這一切的發生和變化,經過背礦的奴隸大半年的踩踏,一條可容一人通行的小路曲曲彎彎通向遠方。

    在山頂上看了一下山谷的走勢,這條路如果重新修的話,可以縮短七八里的距離。

    這個時代的路和後世的並不一樣,不是平坦的,而應該是凹凹的形狀。

    中間高一些,兩個車轍印很低,正好讓車輪在車轍中,這也是為了在秦一統六國後要求車同軌的原因。

    因為車輪承擔了大部分的重量,所以除非把整條路都修的時分堅硬,否則的話牛馬車走過去後肯定會將路上壓出車轍,與其不斷地鋪平,不如順勢而為修成這樣的形狀。

    而且在馬蹄鐵出現之前,太過堅硬的路面會對牛馬的蹄子造成損傷,這也是不能修直道和硬路面的原因之一。

    帶著幾個人拿繩尺量了一下,這條路需要修六麥尺寬,兩側走人,中間走車,只能是單行道。

    整條要修的路大約有四十里長,從山谷穿過去,不需要開山壘石,只需要將沿途的樹木燒掉,用土稍微墊的高一點就行。

    既然決定擴大礦山的規模,那麼就必須有這樣一條路能夠將礦石運出來。

    最好的選擇是在這裡直接熔煉,前世商周幾次遷都也是為了尋找新的銅礦,但那是在有了足夠人口的前提下,如今城邑這點人口和家底,一次遷都就能讓城邑三年之內無法緩過來。

    這裡沒有河流,地下水的重金屬肯定超標,附近也不適合耕種土地,除了離礦山近沒有任何的優點。

    四十里長的路,不需要修的很堅硬,對於一個幾千人口和大量奴隸的城邑來說,算不上一件浩大的工程。

    最快的辦法就是將路按照各個部族的人口分成若干段,每個部族完成一部分,十六個國人部族加上十幾個野民部族,每個部族也就分七八百米的路,一個月就能完成,而且可以節省一批糧食,作為每個部族的義務去讓他們完成,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阻力。

    只是這樣的缺點卻是一個長期的隱患,陳健儘量在削弱部族首領的權利,儘量想要分化瓦解各個部族,而這種事如果按照部族分配,肯定會加強部族首領的權利,也會讓部族之間的聯繫更為緊密。

    另一種辦法是利用城邑首領的權利,徵召各個部族的人口,以四百人為一批,公產提供食物。

    四百人是城邑所能支撐的長期勞作的極限,加上運送糧食和警戒的人,一共需要將近五百人,而且打散後的這些人需要一定時間的磨合,至少也得一旬的時間讓他們熟悉新的、類似軍隊的組織方式。

    這樣輪換的話,整個城邑在這條路修完之前都不能有大規模的軍事調動,而且還需要從公產中拿出足夠的糧食以及一些其餘的貨物作為一些超額完成的獎勵。

    思來想去,陳健還是決定用第二種辦法,不能再讓部族首領有一定的組織力和號召力了,只是要消耗大量的糧食,以及消耗掉族人一定量的支持度。

    部族解體這種事不是說說就行的,習慣家庭存在和家庭生產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只能引導不能強制實行,否則會適得其反。

    這種意識形態的改變,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還需要生產力的發展跟得上,得確保以小家庭為單位能夠保證家庭成員的生存:良種、金屬農具、牛耕這是必須的,要麼就是將奴隸以家庭分出去。

    在這個過度過程中,部族可以不解體為家庭,而是用一種城邑首領和官員控制下的畸形計畫社會來快速過度,計畫社會是一個適宜快速追趕的社會制度,集中使用的人口能夠確保一些大型工程的完成。在城邑規模不大以及自己城邑就是技術最先進的前提下,是最有效率的社會結構。

    而這種過度,必須要從吃飯喝水打仗做工種種細節上,讓族人熟悉這種新的、不需要部族首領的生活和勞作方式。

    考慮了各個部族需要征發的人口和大量的糧食,陳建皺了皺眉,凡事有得必有失。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55
第149章 人口

     回到夏城後,陳健翻看著榆錢兒之前做的人口統計,準備勾選出前去修路的人。

    榆錢兒做的統計很簡單,按照各個部族分開,按照母系畫出圖譜,以年齡的大小排列下去。

    族人的名字一般都是些常見的東西,以物為名,姓氏已經有了圖形文字,而大部分的名字榆錢兒還不會寫,只能畫出來。

    不是因為她學的慢,而是楊樹、柞樹之類的字只能畫出樹葉區分,而這又是大部分族人的名字。

    慶幸的是新出生的嬰兒名字有了一個長足的進步,女孩兒的名字開始出現「花」「紅」「絹」「雉」之類的代表著美的字眼。除了很彆扭的狸貓和蘭草的孩子是母姓加父姓再加名字外,其餘的孩子還都是跟隨母姓的。

    陳健翻看了一下,這一年部族的人口開始了大發展,往年的存活率和死亡率基本持平,尤其是嬰兒的死亡率奇高。今年因為草藥、產鉗和一些基本消毒方法的作用,整個城邑六百多個孕婦以及她們的新生兒,至今為止才死了五十多個,死亡率已經降到了百分之十,實在是個巨大的進步。

    興奮之餘,陳健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嬰兒死亡率的降低以及新的衛生的生活環境、沒有婚姻約束和避孕措施的男女關係,必然會導致整個城邑的人口快速增長。

    人口的快速增加可以帶來城邑的繁榮,但也必然會在十年左右的時候讓整個城邑出現人口危機:新出生的孩子還沒有長大,如今已經成年的人則開始衰老,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可能會佔到整個城邑人口的三分之二甚至更多。

    這意味著在城邑的新生兒馬上要長大成人的兩三年中,部族中要靠不到五分之一的人養活五分之四的老人孩子,還要承擔各種義務。

    而且這種事並不太久遠,最多三四年的時間,人口比例失衡帶來的巨大問題就會出現。

    從現在開始算,十年左右的時候將是夏城最為危險的時候。危險往往於機遇並存,只要挺過去人口比例失衡的三四年,將是源源不斷的從小受過紀律訓練的大量後備兵員和這個時代的「高素質」人口。

    陳健拿起炭筆,在樹皮上計算了一下,以城邑現在的平均生產水平,必須要在幾年內歸化兩千左右的青壯人口和五千左右的奴隸。

    將計算的結果暫時收起來,重新在那張人口統計表上圈出了這次城邑修路要出的人口,每個部族出的人不算多。

    圈定之後,陳健沒有找部族首領商量,而是以司空、司徒的雙重名義,讓身邊的幾個親衛族人直接按照名單去通知每個部族的人。

    那些被征發的人並沒有拒絕,只是微微有些奇怪,以往這種事都是部族首領通知他們的,但這一次卻是繞過了部族首領。

    既然公產管他們吃喝,又是姬夏要求的,這些人也沒考慮太多,和族人告別後按照要求準備了工具,在城邑的廣場上集合。

    幾個部族首領聽說後立刻找到了陳健,陳健索性召開了一次議事會,這次會議是不准非議事會成員旁聽的。

    會議伊始,在各個首領詰問他之前,陳健就將自己關於人口的推斷告訴了這些首領,直接詢問他們有什麼辦法解決。

    雖然這些首領一開始的目的是想要責問陳健,但聽到這個數據後還是冷汗直流,不再考慮之前想問的事。

    「怎麼會這樣?以前部族的孩子和大人的比例不是這樣的。姬夏,你是說十年後城邑將有六千個孩子,而幹活的大人只有一千人?」

    她們縱然不知道人口結構的原理,卻也知道這樣的部族將是危險的,稍微出現些問題,整個部族就會崩潰。

    陳健看了一眼這些年紀已經稍大的首領問道:「我在你們眼中還是孩子,你們想想,十年後,你們還在嗎?各個部族中三十歲以上的人十年後還有多少?人是要死的。」

    首領們並沒有在意陳健的直言不諱,她們很清楚自己的歲數在部族中已經很大了,十年,對她們而言太久遠了。

    細細考慮了一下,首領們終於驚慌了,她們不是擔心自己的死亡,而是擔心十年後真的有六千多個孩子的時候,城邑該怎麼辦?

    群體在處在危機的時候,會前所未有地團結,尤其是她們看到了奴隸和國人之間的巨大差別,想到城邑的富足,一旦沒有足夠的青壯人口,就會被其餘的城邑吞噬,到時候族人或許將會淪為奴隸。

    「怎麼會這樣呢?這是以前從沒有出現過的情況啊。」

    「怎麼會這樣?現在咱們在夏城種植,有產鉗接生,有草藥治病,不需要挨餓。我聽老祖母說,曾經有一年春天大旱,因為沒有足夠的食物,那一年餓死了好多孩子,因為必須要保證大人存活,你們部族也經歷過吧?」

    幾個首領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們也是母親,也曾在最無奈的時候溺死過自己的孩子,也曾看著出生不久的孩子因為病痛死在自己懷裡……

    以往每年雪融之時,就是部族的母親最擔心的時候,那些未出生的孩子的命運掌握在天地的手中,而現在,城邑有了足夠的糧食,至少她們可以不用擔心自己的孩子會被天地收走。

    陳健敲了一下陶罐道:「出生的孩子越來越多,一些老人活的年紀也越來越大。我聽數九說過,有些部族會把老人扔到山中,但咱們城邑不能這麼做,因為咱們都可能會老。既然不能扔老人,孩子又不能溺死,那麼咱們幾個部族只能如麻繩一樣擰在一起,度過這最難的十年。十年後你們或在,或不在,但城邑和孩子們必然孩子,咱們要為他們考慮。」

    他環顧了一下那些首領,說道:「這件事如果我不說出來,你們會想到嗎?」

    首領們搖搖頭,陳健道:「這就是為什麼城邑需要一個首領的原因,我覺得我做的很好,你們覺得呢?」

    「我們從沒有說你做的不好,只是……只是我們是因為征發族人的事來找你的,別的事我們都同意,可征發族人你總要和我們說一聲啊。」

    「這是司徒該管的事,當初你們推選我為城邑首領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況且,修這條路是為了公產,那麼公產又用到哪裡去了?部族孩子要去學堂,要吃飯,要有足夠的接生者。就拿你們部族說吧,十年後你們部族將會有將近三百個孩子,而青壯只有六十多人,你們部族能獨自養活這些孩子嗎?」

    陳健盯著那個首領,怒氣衝衝地問道:「現在你們誰說,十年後這些孩子你們全都自己養,不需要城邑的幫助,這次徭役就可以不用出人。」

    那個首領低著頭,心說肯定養不起,就算一點糧食都不交也根本養不起。其餘的首領也都不說話,一則是他們很少見陳健生氣,二則是誰也不敢在這裡說這樣的大話。

    陳健看著寂靜無聲的大廳,長呼一口氣道:「你看,你們誰都不敢保證,我問你們誰有辦法解決,你們又沒辦法,那麼你們讓我怎麼辦?這樣吧,既然咱們城邑要講規矩,不妨今天就把規矩講清楚。」

    「你們住在城邑內,和河岸邊的野民不同,繳納的糧食少,那麼服徭役也可以少。以後每個部族十六歲到三十歲的人都要服徭役,但不能影響你們耕種,而城邑外的野民需要從十四歲到四十歲都要服徭役,我儘量征發他們。」

    「可是馬上就要收穫菽豆了啊……」

    「菽豆種植的不多,城邑會讓奴隸去幫你們收割的,部族人口少的我也會調配一些人,這一點你們不用擔心。」

    首領們討論了一陣,紛紛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們遵守這個規矩,之前不知道這些事,頂撞了姬夏,願意按照之前的規矩,罰一些糧食。」

    陳健點頭道:「規矩不能亂,糧食你們盡快交上來。從明年開始,每個部族新出生的孩子,城邑都會獎勵一些糧食或者羊,北邊草原上那些奴隸已經到了陽關了,他們帶來了不少的羊。你們使勁生,你們養不起,城邑給你們養。」

    首領們都笑了起來,在笑聲中,陳健嚴肅地說道:「今天這件事,出去後連最親近的族人都不能告訴,這是事關整個城邑的大事,如果被人聽到告訴了我,那麼這個部族必須要離開城邑。」

    「我們不會說的。」

    「那就好。另一件事,姬松辭去了司寇的職務,咱們推選出新的司寇吧。司寇掌管部族的律法,總要選一個能夠服眾的,別人都太小,我看就從諸位首領中選出來吧。不過還是原來的規矩,做了司寇,就不能繼續當部族首領了。」

    這也算是一種退讓,幾個首領心中火熱,她們很清楚部族首領的權利越來越小,而司寇的職務卻是掌管整個城邑的。

    權利的分配,不可能只佔便宜不吃虧,有時候需要適當地出讓一些利益。司寇的權利雖然大,但卻大不過律法,實際上只是一個律法的執行者。

    選誰都不重要,哪怕不是陳健所能控制的幾個親近部族的首領,重要的是這些首領已經開始意識到權利的重新分配,她們也開始追逐時代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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