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28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46
第100章 世界原來這麼大

     一條線將族人眼前的世界分成東西兩半,兩個首領站在線的兩端,不敢越過。

    站在東邊的男人名叫娥鉞,娥是他的姓,鉞是他的名,也是他手中的玉斧。

    部族姓氏來源於他的祖母飼養的蠶,讓族人穿上了絲衣,因此取蛾音為姓。

    娥鉞的部族在遙遠的東方是一個很有名氣的部族,每一個穿絲衣的人都知道他們部族,但他們並不是最強大的。

    在娥鉞小時候,最強大的部族有兩個。

    一個是花族,另一個是粟族。

    花族崇拜光明,他們部族附近有一種始終向著太陽生長的花朵,和太陽一樣的顏色,部族便以花為姓,每一任首領以華為名,取光明之意。

    粟族首領曾帶領族人在河岸種粟,結束了部族採集追獵的歷史,因此以粟為姓。

    三十多年前,一個男子成為了花族的首領,在部族附近找到了鹽井煮鹽,馴養牛驢,學會了種粟,部族逐漸強大。

    七八年後,花族和粟族在一處很多泉水的河谷發生了一場大戰,附近七十多個部族捲入了這場戰爭。

    娥鉞的祖母的和華的母親是同一個外祖母,部族很自然地站到了花族一方。

    泉谷之戰,花族大勝,粟族戰敗。

    華沒有趕盡殺絕,而是迎娶了粟族的女首領,兩個部族合二為一。

    七十多個部族也共同盟誓,推華為聯盟之主,來朝賀的其餘部族有一百多個。

    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便娥鉞那時候還小,仍記得那次盛大的場面,各個部族獻上的禮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泉谷之戰後,華短暫地結束了部族征戰的歷史,七十多個部族的首領繼承人都必須在花族的城邑長大,不再是部族議事,而是有了管轄決斷的官員。

    娥鉞的祖母因為養蠶的功績,成為了絲官,教各個部族養蠶抽絲。其餘部族的人也各司其職,有的負責教人種粟、有的負責飼養牛羊、甚至還有一個部族是專門騸閹公牛公豬的。

    娥鉞記得那是二十年前,自己剛剛十歲,和各個部族首領的孩子一起長大,期待著自己將來能做出一番大事,被其餘部族公推為首領。

    要做的事很多,不愁沒有表現的機會。

    東邊沒有臣服的部族被華稱之為夷、西邊的為戎、北邊的是狄,南邊的是蠻。華曾告訴那些孩子們,部族的領地還沒有到夷族所說的大海,也沒有到那條大河的盡頭,誰能讓花的旗幟插到海邊,插到河的盡頭,族人就會推舉他為首領。

    連續幾年的征戰,不斷有部族臣服,放棄了自己的文化,派出了首領的子女來到花族的城邑。

    然而好景不長,一場暴雨之後,那條養育了上百個部族的大河發了洪水。部族們商量著遷走的時候,華否決了,而是帶著臣服的上百個部族一同修築河堤,為了堅定族人的信念,他和妻子一同來到了河堤上,但最終還是沒有堵住,兩個人也被水沖走。

    災難之後,各個部族都想要成為部族聯盟的首領,本來已經融合在一起的花族和粟族也有了裂痕,沒有人能夠壓得住。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華再活十年,這個裂痕就不會出現,部族也會消解,融入成一個全新的,足足有數萬人的大部族。

    但他已經死了。

    各個部族本來只是爭吵,最終發展成兵戎相見,幾十個部族重新陷入了征戰不休的局面,花的城邑也不再是歡樂與富饒之地。

    娥鉞的母親帶著他離開了城邑,不想捲入部族間的爭鬥,帶著部族向東遷徙。然而曾經臣服的部族也重新反叛,東夷部族的首領抓住了花粟部族內鬥的機會,想要復刻華當年的路,整合部族不斷攻伐。

    娥鉞的部族只好不斷後退,最終在祭司的指引下,向西遷徙,以躲避戰亂。

    他們沿著那條大河向西,尋找著適宜的土地,燒荒種粟,種植幾年後費力耗盡便繼續遷徙。

    曾經的家園是什麼模樣他們已經不再回憶,只留存在一些人的心中,告訴那些新出生的孩子,曾經的部族是多麼強大。

    他們仍舊保持著以前的習慣,期待有一天戰亂平息,自己能夠重新回到家園,只是希望太渺茫了,幾年前他們得到了消息,花族和粟族已經徹底分開,再也沒有一個足夠強大的部族能夠重現當年百族朝賀的榮光。

    而現在,娥鉞看到了陳健的部族,看到了他們使用的青銅兵器,心中有些驚訝,這麼多的青銅兵器他只在兒時見過。

    他的部族也有青銅兵器,但是數量不多,在家園的時候,青銅兵器的數量也不夠,因為只有一座銅山,那座銅山是花族的,熔煉青銅的技術也很少有人知道。

    娥鉞和族人曾經嘗試過,可熔煉出的銅很軟,還不如石頭,他覺得裡面一定摻了什麼東西,自己卻根本猜不到是什麼。

    他沒有想到在遙遠的西邊能夠看到一群手持青銅兵器的部族,更沒有想到這個部族居然也紮著頭髮,雖然和自己族人扎束的方式並不一樣。

    陳健在他眼中還是個孩子,不過他並沒有因為年齡輕視對方,據說當年華成為首領的時候,也只有十幾歲。

    況且能夠整合出一支不慌不亂的軍隊,已經證明了首領的能力——如果不是陳健身後有這樣一支軍隊,娥鉞根本不會和他談,而是會直接讓族人將他們碾碎,遷徙的路上他們遇到過很多野蠻的部族,娥鉞從沒和他們談過。

    兩個首領就在雙方族人的注視下,用不通的語言、手勢、圖畫,交流著彼此的意思。

    娥鉞發現對方很狡猾,這個年輕人想要的東西都是自己不能給的。

    他想給對方一些絲綢、牛肉乾、碾碎的粟。

    可對方想要的是蠶蛾、牛、以及種子。

    娥鉞猜到這個部族應該也是種植糧食的,否則不可能撐得起這麼多人,只是他們種的是什麼?也是粟嗎?

    他想要青銅的熔煉技術,想要那種可以在船上一次捕捉大量魚的網,想要紡線和種子,以及一些鹽。

    各有所求,卻又不可能全都交換,兩個人就這麼討價還價,從太陽在頭頂一直到夕陽落山。

    最終,娥鉞用了六頭公牛換回了那六個人,其中有一個是自己姐姐的孩子。

    除此之外,陳健用幾件鐵器換了一些絲綢,用一百個女人換了七頭母牛和幾頭驢子。

    兩個人盟誓絕不會互相攻打,要和睦相處,至於這個合約能否執行下去,不在於各自有沒有信用,只在於各自部族是否強大。

    沿著那條線,分為東西兩邊,兩個部族的人不能越過,北邊的一座高山被命名為族界山,兩面旗幟插在河邊。

    娥鉞給了陳健一塊玉玨,陳健給了對方一枚難看的爐渣琉璃珠子,約定各自部族的人可以憑藉這兩樣東西越過這條線,否則被抓到直接砍死。

    陳健想要問問草河下游的情況,可是只靠那幾個詞彙根本說不清楚,只能作罷。

    兩個部族留下了戰兵殿後,一隊隊地撤離。等到第二天後面的斥候追上來的時候,雙方已經相距幾十里了。

    陳健看著隊伍中多出的幾頭牛,心中很是滿意,那幾頭驢子對方給的痛快,這幾頭牛卻很麻煩。

    六公七母,用不了幾年自己部族就能有牛可用了,他當然不會把牛當食物,牛挽具是很簡單的東西,這黃牛的脖子粗壯,完全可以撐得起千斤的重量,到時候種地的效率也就快了幾倍。

    十年八年的,自己部族也能有個幾十頭牛,而且有了這麼一個部族在下游,自己也可以展開貿易,一個種植的部族有足夠的消費能力。

    然而走了一段距離,陳健就發覺有些不對,這幾頭公牛實在是太聽話了,慢悠悠地走著,甚至有族人好奇地騎上去也沒有發怒,更別提互相間哞哞叫喊抵架了。

    越走越感覺不對,陳健跑到了那幾頭公牛的身後,低著頭看了幾眼,忍不住罵道:「下面呢?「

    本該有兩個圓滾滾的地方明顯缺了點什麼,這特麼怎麼生小牛?

    …………

    類似的罵聲也迴蕩在東邊的河岸上。

    娥鉞和族人們很滿意換回的這一百個女人,部族正要在附近燒荒,正缺人手,而且平時的一些活也需要人來做。

    拿過幾筐粟穗讓這些女奴去舂,然而這些女人們傻呵呵地看著杵臼,不知道該怎麼用。

    好容易教會了舂粟,讓她們把粟和水放在鬲中煮粥,然而她們卻抓起一把小米生著就填到了口裡,根本不知道該加多少水。

    娥鉞抓過一個女人,看了看她的手掌,雖然也很粗糙,可是和自己族人的完全不同,本該手握石鐮骨耜的地方沒有繭子,這些女人根本就不知道種植是什麼意思。

    一切都要重頭開始教會這些女奴,至少也要一兩個月的時間。

    娥鉞看著西邊,忍不住痛罵了一句,這樣的一百名女奴根本不值七頭母牛!

    當然,他忘了自己給陳健騸牛的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46
第101章 追日

     回去的路走得很慢,每天只能走不到三十里路,一路上都有孩子的哭鬧聲。

    太陽還很高的時候,就要停下來,讓族人去捕魚,否則吃的根本撐不到回去。死亡行軍的目的是屠殺,而陳健想要這些工具活著,當然得給他們吃的。

    篝火旁,狼皮遞給陳健一條烤熟的魚,問道:「健,你和那個蛾子部族說咱們兩個部族不打仗,他們會遵守嗎?」

    陳健搖頭笑道:「有頭狼說不吃你,你是選擇相信呢?還是選擇趕緊磨出來柄石斧?打不打仗,不取決於守不守諾。」

    「我覺得也是,那個部族太狡猾,給咱們的公牛都是割了蛋的,他們怎麼割的?你上次割小豬都死了,割了有什麼用?」

    「用處大了。割了豬的,豬吃起來不臊;割了牛的,不打架不說,等到想生小牛的時候也不會亂趴,你要知道這玩意可是能趴在自己媽身上的,它可不知道同族不婚的事。」

    陳健想起了前世的太監,失笑了搖搖頭,這是門技術活,就是從劁豬騸牛積累的經驗。太平軍打了天京腐敗後,割了那麼多,手藝太潮,只活下來幾個。

    不管怎麼說,一個大一統的國度太監這東西是不可避免的,這是皇權和文官階層爭鬥的手段,長於婦人之手的皇子只有太監可以信任,哪怕是妃子都不行,因為妃子還有爹媽。宮廷女官可能懷上別人的孩子,哪怕皇帝認為自己上的也未必可信。從外面弄個羊腸在裡面裝上別人的某種液體,含在嘴裡藏好,讓探視的女親屬探視剛剛被皇帝臨幸過的妃子,未必不能瞞天過海。

    圍繞將來的那座椅子,會有很多突破下限的行為和方式的,那是人世間最醜陋的戲劇發生的地方。

    狼皮見陳健笑的古怪,奇道:「弟,你笑什麼呢?」

    「沒事,在想那個飛蛾的部族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回去後咱們得抓緊時間了,不能把希望寄託在狼信守承諾上。」

    「嗯。我也想快點回去,現在麥豆都快成熟了吧?可是咱們就能走這麼快。健,橡子還夠吃幾天?」

    「算上魚的話,還能吃四天吧。四天要是狸貓還沒把吃的送來,咱們就得在河邊專門捕一天魚,走得就更慢了。」

    狼皮嘆了口氣,四天……狸貓才走了兩天半,來的時候可是走了將近十天,只怕四天後真要停下捕魚了。

    「你說狸貓現在到哪了?」

    「最多跑了一半吧?」

    事實上,陳健猜錯了,狸貓遠比他猜的更快。

    當狸貓帶著幾個人離開後,他的腦子裡就是城邑中的蘭草和族人,因為見識到了落星部族的勇猛,他很清楚陳健說的沒錯,留在家中看守麥田的人根本不是落星的對手。

    因為跟隨陳健一同屠戮過老人,看過山上女人的慘狀,所以他更不想讓自己在乎的族人和女人陷入那種境地。

    跑了半天后,身邊的幾個人都已經跑不動了。狸貓也氣喘吁吁地坐在河邊,搖頭道:「這可不行,還得跑快點,家裡只有老人和孩子,萬一他們出去採樹葉被落星部族看到怎麼辦?」

    那幾個嚥了口發苦的唾沫,忍著酸脹的牙痛道:「慢點跑吧,真跑不動了。」

    兩個人躺在石頭上,一點都不想站起來。

    狸貓撐著發酸的腿,走到那幾個人面前,抓起一個裝著橡子面的口袋和一把鹽道:「你們在後面慢慢跑,我得先跑回去。蘭草還在村落裡,我想有個孩子。」

    他扔下了身上所有的東西,只留下了乾糧袋和一口短劍,綁了綁草鞋,看著已經要落山的太陽,忽然想到了陳健曾說過的那個故事,一個追逐太陽的人。

    於是他站起身,朝著夕陽奔跑著,今晚上是月末,會有月亮為他照出一條路。

    荊棘劃破了他的小腿,蚊蟲叮咬著他的臉頰,他什麼都不管,只貼在河岸上,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奔跑著。

    餓了,就抓一把橡子面含在嘴裡;渴了,就趴在河邊喝上一通;困了就爬到樹上休息一會。

    這樣劇烈的奔跑他從未嘗試過,以往追獵的時候也沒跑過這麼遠。他覺得自己的腿裡的血就像是融化的銅汁一樣,正在逐漸地冷卻,冷到腿失去了知覺,只剩下酸麻。

    腳上有了水泡,脫下鞋用荊棘刺破,繼續朝前奔跑。

    然而人終究是有極限的,在太陽又一次要落山的時候,狸貓知道自己麻煩了。

    可能是喝了太多河水的緣故,也或許水不乾淨的原因,他覺得肚子疼,蹲了一陣,他的腿更加痠軟,可站起來一會,肚子又會開始疼,又要趕緊蹲下去放茅。

    第三次站起來後,他吼叫了一聲,索性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脫了下來,把衣衫掛在脖子上,心說再疼就邊跑邊解決吧,我才不去蹲了,沒有時間了!大不了快到村落的時候去河裡洗洗!

    撐著發虛的身體站起來,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即便再有感覺,也絕不蹲下,任憑那些他自己覺得噁心的東西流淌在腿上,腦子裡只想著快點到城邑。

    他不記得自己肚子又疼了幾次,甚至自己都忘了,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軟,但還是挪動著要撐不住的腿,朝前奔跑著。

    撐不住的時候,就會默默脖頸上掛著的那枚豬牙,告訴自己是部族跑的最快的男人。

    每一天太陽都在身後升起,在眼前落下。

    似乎,自己就是健故事中那個追逐太陽的人。

    當第三次看到夕陽就在眼前的時候,他也看到了野民的村莊。

    於是他笑了,嘴唇早已乾裂,笑的時候綻破,滿是鮮血。

    他沒有追上太陽。

    因為他不想追太陽。

    只不過太陽落山的地方,恰好是自己族人所在的地方。那裡有母親,有蘭草。

    邁著虛軟髮冷的身體跳進了冰涼的河裡,洗了洗身上的污穢,穿好了衣服,他不想讓蘭草看到自己這樣。

    不到三天的時間,跑了族人行進了十天的路。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想著,如果自己不死,總有一天要用步子量一量自己跑了多少步。

    他要當成一個故事,告訴自己的孩子,自己曾經用了三天,跑了別人要走十天的路!

    早有巡視的野民看到了他,狸貓渾身發抖,掙紮著從河裡走出來,趴在了角鹿上,迷迷糊糊地說道:「送我到城邑,到了後如果我還睡著,用火炭燙醒我!」

    幾乎是說完這些話,他就暈厥在了角鹿的背上,野民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將他帶回了城邑。

    城邑中的族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勝了?還是敗了?狸貓為什麼自己回來了?其餘的人呢?

    那個送他來的野民說道:「他說,要是他還睡著,就用火炭燙醒他。」

    族人們紛紛看著蘭草,蘭草看著已經虛弱的不成樣子的狸貓,心疼不已,可還是咬咬牙,拔出了簪釵,輕輕地紮在了情人的虎口上。

    可是第一次太輕,狸貓睡的很死,她狠狠心,用力紮了一下,隨後就拔了出來,握住了狸貓的手。

    狸貓驚醒過來,赤紅著眼睛,看著錯愕焦急的族人,用已經沙啞的嗓子喊道:「勝了,咱們勝了!」

    最後的一絲不安從族人的心中消散,整個城邑都迴蕩著興奮的叫喊聲,狸貓一把抓住旁邊的榆錢兒說道:「你哥讓我告訴你,準備一千二百人吃十天的食物沿河送去。有些敵人跑了,必須要所有人都來城邑裡呆著,不准出去。吃的不夠喝奶……」

    話還沒有說完,狸貓就覺得自己的嘴巴似乎還在動,也似乎沒有再動,眼前有些黑,似乎聽到了族人擔憂的叫喊,又似乎看到了這兩天一直追逐的夕陽。

    他拼著最後的力氣,張動著嘴巴,以為自己說完了,可實際上他只是張合著嘴巴,最後並沒有聲音,昏迷了過去。

    榆錢兒看著有些慌亂的人群,說道:「不要亂,我哥說了,讓咱們不出去,沒有人能攻進城邑的。去幾個人,通知那幾個野民村落,讓他們帶著吃的和女人來城邑。分出一半的女人專門給孩子喂奶,剩下的女人把孩子交給她們,咱們去準備吃的。來幾個人照顧狸貓,讓蘭草回屋子去,她還懷著孩子。」

    她回憶起自己當初蓋屋子時的勇氣,心裡知道越是這時候越不能亂,既然哥哥讓自己負責,總不能壞了哥哥的事。

    習慣性地揪著自己的辮子,想著還有什麼要注意的,還有什麼哥哥教過自己的?

    「對了,叫人燒開水,裡面放上鹽,給狸貓喝。哥哥說暈了要喝鹽水,鹽裡面加上蜂蜜,給他喂進去。」

    「他身上好涼。」

    「抓個女奴隸,讓她暖和狸貓的身子,蘭草姐姐還懷著孩子,不能受涼。」

    幾個女人按照她說的去準備了,也有人看著外面已經略微發黃的麥田,嘆息道:「現在野鹿和羊最喜歡麥豆了,每天要好多人驅趕才行,都撤到城裡,等咱們再出去的時候,恐怕……恐怕剩不了多少了。」

    不止是那一個人如此感嘆,大部分族人都明白沒有人驅趕鹿群會是什麼樣,看著那成片的麥田,心如刀絞。

    越是快要成熟,毀掉就越會心痛。野鹿喜歡這種甜甜的禾本科植物,更喜歡那些密集的豌豆,沒有人看守,它們可以在幾天之內吃個精光。

    榆錢兒眺望著她最喜歡的、整齊的麥田,咬咬牙道:「麥田沒了還可以再種,人要沒了什麼都沒有了。哥哥說要護住族人,沒說讓我護住麥子!我只聽他的。」

    就在榆錢兒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個有些微弱的女人聲音傳來。

    「我有辦法可以既護住麥子,又防止那些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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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自由之路

     榆錢兒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人是紅魚,這個因為紡線獲得了短暫自由的奴隸。

    紅魚深吸一口氣,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有自己對這個部族有用,自己距離真正的自由才能更進一步——而她所想的真正的自由,不過是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紡車。沒有生產工具的自由都是假的,但現在不是提條件的時候。

    注視著眾人,用一種從前坐在虎皮上占卜的氣度說道:「去河的下游點火,燒了樹林,在下雨之前動物和人都無法靠近。而健他們有船,貼著河岸,不會有事的。」

    榆錢兒還在考慮的時候,旁邊有女人喊道:「那怎麼行?從來都不能燒樹林的!」

    「對啊,一直都是這樣的。」

    這是一直流傳下的規矩和智慧,燒了樹林,動物會逃走、果子采不到。每一個部族的孩子學會用火後,首領教給他們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野外一定要把火熄滅,森林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地方。

    紅魚微笑著搖頭道:「我們部族吃魚的時候,從來都是把魚切成小塊,每一個學會煮魚的女人從媽媽那裡學到的第一個智慧就是這樣。可這個智慧在你們這沒有用。因為你們的陶罐大,可以放下整條的魚,而我們捏不出這麼大的陶罐。」

    「一直都是這樣的也未必就是對的。你們看看外面的麥豆,如果收穫了,我們還需要再去吃橡子果子嗎?曾經樹林對我們來說是存活的保證,而現在已經不是了,一切都變了。」

    「木柴可以從草河的上游得到,沿著草河放下來,我們燒的是草河下游的樹林。火一燒起來,沒有人可以穿過火堆。只要不下雨,火可以給我們爭取時間,那些鹿群也會驚慌逃竄,離開這裡,而不是來吃咱們的麥豆。」

    別人還在思考其中利害、想要戰勝習慣帶來的思維的時候,榆錢兒已經有了決斷,這的確是個很好的辦法。

    她忽然間理解了老祖母時常念叨的那句話:一切都變了,以往的智慧已經不再是智慧了。

    曾經一定要住在洞穴裡、曾經一定要在春天交合、曾經動物的內臟一定要扔掉……曾經的一切,現在早已改變。

    「讓城邑裡的男人都來,騎著角鹿去草河下游的樹林裡放火,燒。從草河一直燒到那座山,風是從這邊吹到下游的,燒不到咱們這。」

    她看了一眼紅魚,點點頭道:「你很好,怎麼獎賞你等哥哥回來和族人們商量。」

    紅魚低下頭,那種曾經坐在虎皮上占卜的氣度一掃而空,慢慢退到了後面。

    …………

    三天後,草河下游的河岸。

    陳健焦急地看著西邊燒起的大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刺鼻的煙味隔著很遠就飄了過來,夜晚也能看到火光。

    食物也已經告罄,停下捕魚花費的時間太多,每天的挪動速度只有二三十里,實在太慢。

    焦躁不安中,幾艘小樺皮船從上游飄下,遠遠地衝著陳健呼喊著。

    焦急的族人興奮地吼叫著,那船上肯定都是吃的,來的人也會帶來村子裡的消息,唯一驚詫的就是,狸貓怎麼可能跑的這麼快?

    輔兵們將小船拖上岸,上面的人找到陳健。

    「那邊怎麼著火了?」

    「是榆錢兒和那個叫紅魚的女人讓我們燒的,說這樣可以防止人衝過去,也能防止鹿群啃食麥豆。」

    「好!」

    陳健忍不住拍了一下手,這真是個好辦法,森林大火是天然的屏障,落星那些人可以穿越沼澤,卻沒辦法穿越火海,只要撐到自己回去,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那個人接著說道:「船上的食物不多,榆錢兒說真好後一千二百人吃一天的。城邑裡還有食物,榆錢兒讓每天送過來一點,要不然你們還得背著食物,走得更慢。」

    陳健笑著點點頭道:「這個辦法很好。」

    「是啊,老祖母和石頭都誇她呢。」

    「族人怎麼樣?你們怎麼這麼快知道了消息?」

    「族人們還好,狸貓跑了不到三天就回去了,現在正病著,麥豆現在長得很好,離著很遠就能聞到一股花香味。豌豆纏在麥子上,麥子也沒有倒。」

    「那就好。」

    來的人轉了一圈,問道:「咱們受傷的人呢?」

    「那邊還有一個部族,我把受傷的放在他們那了,這麼遠回來路上會死的。等到收了麥豆後,去接他們,給他們一些麥豆。」

    他沒有再多解釋,示意正在河上撐船捕魚的族人回來,現在就燒水吃飯,盡快趕回去。

    有了食物的族人士氣大振,知道了家裡沒事,最後一點擔心也消散了,吃完了飯,驅趕著那些戰俘,沿著河岸快步地前進。

    陳健也收回了斷後的斥候,這麼遠的距離,那個飛蛾部族不會再尾隨了,這裡是自己部族的領地了,可以放心大膽地走。

    走過了燒焦的樹林,越過了野民的村落,當再一次靠近城邑的時候,整個隊伍都驚呆了。

    他們走的時候,麥苗返青不久,有些像草。

    他們回來的時候,麥苗已經開花,原野上迴蕩著蜜的清香,微微醉人卻又讓人忍不住深深吸了幾口。

    開花的麥子顏色微黃,長出了麥芒。

    他們不曾見過大海,無法用麥浪這個詞來形容此刻眼中所見的一切,只覺得那連成片的麥田是如此震撼。

    頑強的麥籽經歷住了秋雨的沖刷、冬雪的覆蓋、終於在其餘雜草還沒有露頭的時候覆滿了大地,貪婪地吸允著陽光。

    它們肩並肩、手拉手地站在原野上,一如整齊的軍陣,再急促的風也只能讓它們低頭,卻不能讓它們彎腰,因為豌豆還纏繞在身上。

    風是戰鼓、是陶壎,每一次吹動的時候,便是這軍陣衝擊的時候,從遠端開始,形成一道道波濤,無窮無盡,永不停歇。

    站在遠處看的族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那種隨風起浪的震撼他們第一次見到,彷彿這波濤要將自己淹沒。

    陳健嗅著麥花香,忍不住仰天長嘯,身後數百人和他一樣,高聲長嘯,幾個月前陳健許諾過的生活馬上就要實現:再也不用吃橡子,再也不用彎腰去採樹葉,只是目所能及的一片麥田,就足夠族人們吃飽。

    高亢的嘯聲引來了城邑中的回應,躲藏在城邑中七八天的族人看到了旗幟、看到了如松林般站立的兄弟母舅、心中再沒有了擔憂。

    只要男人還在,女人的簪釵上永遠不會沾血。

    她們放下了吊橋,歡快地撲到了親人的身邊,看著抓回的俘虜,震驚不已。抓回的人竟然比出征的人還要多。

    榆錢兒帶著幾隻已經長大的小狼崽,跑到了陳健身邊,遠遠地喊道:「哥,我是不是很聰明,知道每天送一點吃的,省的你們還要背著吃的走路。」

    「很聰明。放火的事也是你想的?」

    榆錢兒搖搖頭,不過立刻辯解道:「不是我想的,但是是我下的決定。想出來有什麼稀奇的?當時家人們都不敢,都覺得依照習慣,不能燒樹林,是我讓這個想法變成了現實,所以我還是很厲害。」

    陳健哈哈笑著,點頭道:「是,你太厲害了。」

    榆錢兒吹了聲口哨,那幾頭狼圍著她打轉兒,然後散開,圍著那群被俘的人低聲吼叫,嚇得那些人聚成了一團。

    她和陳健並肩走著,幫著哥哥扛著皮甲和武器,開心極了。

    越過吊橋,陳健看到了因為期待而等待的紅魚,不是期待他,而是期待獎賞。

    這是陳健第三次仔細看了看紅魚,仍舊是一副髒兮兮的模樣,穿著茅草編織的衣服,只是臉上有些抑制不住的神彩。

    「你做的很好,你想要什麼?自由?」

    「不,我想要幾十個月後我們紡了足夠的麻線後,你能賜給我們每人一輛紡車。」

    陳健開了個玩笑道:「你有兩個選擇。現在就可以自由,或是如你所說,幾十個月後有一輛紡車。」

    紅魚搖搖頭道:「我想幾十個月後有一輛紡車。」

    「為什麼?」

    「因為……即使我現在自由了,可還是什麼都沒有。我要吃飯,只能按你說的,用你們的紡車紡線,交上去一大半,每天紡剩下的線只夠我吃一天的飯。那樣一直到死,我始終都要紡線,你永遠不會讓我積攢能夠換紡車的線,那和現在有什麼區別?」

    「幾十個月的時間雖然長,可我有了自己的紡車,就不用交給你一大半的線。用幾十個月,換一輩子的自由,我知道該怎麼選擇。」

    陳健盯著紅魚的眼睛,發現她也在盯著自己,並沒有畏縮,鼓足了勇氣追求自己真正的自由。

    可能會死,可能會挨鞭子,不過她不在乎,因為她知道什麼東西都是靠自己爭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怕死,那就當一輩子奴隸好了。

    許久,陳健收回了目光,嘆了口氣道:「你很聰明,可惜你不是我們部族的。」

    「榆錢兒,給她一輛紡車,一團麻。麻團和線團,三換二。吃的和線團,正常換。」

    半晌,陳健扭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

    「把頭髮紮起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46
第103章 大戰餘波

     山谷之戰的十幾天後,草河下遊山中的某個洞穴中迴蕩著興奮的叫喊聲。

    「媽!媽!隕星部族完了,我去看了,村子被燒光了,好多人頭堆在山下,招來了很多烏鴉,臭死了。」

    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女人正從爛木頭裡找蟲子吃,聽到兒子的叫喊,遏制不住內心的興奮,不經意地將好容易摳出的蟲子捏了個粉碎。

    「真的?你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不會錯的。我還去河邊的那幾個部族問了,他們看到扛著黑白旗幟,梳著頭髮的一群人經過,還抓了好多人。」

    男人興奮地說著,整個洞穴都歡呼起來,不少人重新梳起了頭髮,再也不會有人逼著他們散開,也不會有人把畫在石壁上的黑白熊擦掉了!

    他們在冬天看到過天神的降臨,讓他們吃上了不苦的橡子,救了幾個肚脹的族人。從那時候起,他們就深信,天神和先祖不會放棄他們,一定會帶他們脫離苦難。

    而等了這麼久,這一天終於到了,再也不用將吃的上貢給隕星部族了。

    幾天前,落星帶著一群人來到這裡,首領獻出了不多的食物,然而這一次落星還帶走了二十多個部族中的女人,向北逃去,每個人都肌瘦不堪,很多人總是回頭張望,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追自己一樣。

    那時候首領就懷疑隕星部族出事了,派出了自己的兒子去查看,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兒子鬆開手掌,裡面是一堆的小沙粒。

    將所有的沙粒全都放在地上道:「那裡的人頭有這麼多!隕星部族的觀星台也燒了,女人都被抓走了,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首領看著聚在一起的沙粒,驚恐不已。

    這麼多的人頭,比自己部族的男人女人加起來都多。

    「那個部族死了多少?」

    「不知道,可能也死了這麼多吧?」

    「河邊的部族有知道他們去哪了的嗎?」

    「知道,他們是沿河走的。河邊的部族要遷走了,前些天的大火燒到了他們洞穴附近,他們想沿河去找那個受先祖庇護的部族。媽媽,咱們也遷走吧?大火雖然沒燒到咱們這,可是遠處的樹林都燒了,咱們可以去隕星部族以前的村落去住,或許……咱們也會被星辰庇護?」

    首領搖頭道:「星辰的庇護?不要這麼想,這麼想咱們也會被殺光的,你覺得咱們比隕星部族還要強大?」

    「那咱們怎麼辦?也和河岸的幾個部族一樣,去投奔他們部族嗎?」

    正在交談的時候,洞穴外傳來一陣嗚嗚啦啦的聲音,那是其餘部族在示好。

    幾個人匆匆走出去,看到北邊的幾個部族的男人,身上背著下雪時候學會的柳條筐,裡面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

    這幾個人都梳著頭髮,雖然隕星部族沒有覆滅之前逼著他們散開了。

    隔著很遠,那些人就喊道:「你們知道了嗎?隕星部族完了。」

    「知道了,前些天我看到落星了,帶走了我們部族的女人。」

    「我們也一樣,他們往深山裡逃去了。」

    「你們這是去幹什麼?」

    「去感謝那個部族。」

    「你們背的什麼?」

    「小鹿,小羊,還有我們那的一種甜茅草根。」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們擔心那個部族會不知道自己梳起了頭髮,連隕星部族那麼強大都徹底覆滅,他們知道自己根本擋不住。

    這些人用不同的方法知道了山谷之戰的結果。

    有的是猜的,有的是親眼去看的,也有的是聽別的部族說的,但都一樣,曾經強大到讓他們顫抖的隕星部族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他們想要親眼看看,看看這個擊敗了隕星部族的聚落有多麼強大,看看他們的生活是否如雪天松所說的那般富足。

    於是有的人背起了動物的幼崽、有的背著的可能只是一堆橡子、甚至只是一塊好看的石頭。

    將他們所能找到的自認為最貴重的東西背在身上,去獻給祖先,獻給那個部族。

    沿河而上的路上,前些天大軍過去的腳印和痕跡還留著,蜿蜒著通向太陽落山的方向,他們跟著被踩伏的草痕走著。

    當野民的村落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他們以為這就是那個部族。

    一排整齊的木屋,很矮,裡面是挖空的地面。可在他們眼中,這已經超脫了自然。

    他們用最尊敬的語氣和話語,朝幾個正在砍樹的人問好,致以他們的感謝。

    然而那幾個砍樹的人卻告訴他們,真正要感謝的人還在遠處,那裡有座城邑。

    「城邑是什麼?」

    帶著這樣的疑惑,他們繼續向前。

    平靜的河面上,幾個人站在一張樹皮上,就那麼飄在河上,灑下了一種繩索,片刻後魚鱗的閃光就刺痛了他們的眼睛。

    這些人跪在地上,以為看到了神蹟,只需要揮揮手就能有魚吃。或許,城邑就在水上飄著?

    可是河上的人告訴他們,這裡還不是城邑,還要繼續沿河向上走。

    那些人原本忐忑的心情如今只剩下震驚,甚至有些虔誠,想像著城邑到底是什麼模樣……

    很快,幾個騎乘著角鹿的騎手圍住了他們。

    那些人沒有害怕,在冬天的時候他們見過這種動物,此時看到只感覺到有些熟悉。

    騎手手中亮閃閃的青灰色的武器讓他們有些不安,顫抖著說清楚了來意,騎手們檢查了他們的身上只有幾柄石器後,這才在前面帶路。

    轉過了河灣後,騎手指著遠處道:「那就是我們的城邑了。」

    後面的人用手遮住陽光,看著遠處的一抹黑色的城牆和圍繞的小河,彷彿一頭幾百步大的野獸臥在那裡,一道道青白色的煙柱升起,時不時傳來一陣哞哞的叫聲。

    「城邑是一頭蹲伏的野獸?你們住在野獸的肚子裡?」

    騎手笑了笑,沒有說話,帶著這些人繞過了麥田。

    一股奇異的花香在空氣中飄蕩著,那些人覺得這是那個名叫城邑的野獸的味道,很好聞,不臊不臭,甜香的有些醉人。

    不遠處,一群人正在地裡用石鋤刨地。

    他們穿著破爛的獸皮,有的人身上還拴著繩子,幾個人持著一種如同動物尾巴一樣的東西在後面跟著。

    一個人幹的慢了些,被後面的人狠狠抽在了身上,發出了一聲慘叫,加快了速度。

    那些人認出了挨打的那個,就是在自己東邊的部族,暗暗慶幸自己的部族沒有捲入那場大戰,否則今天挨打的可能就是自己。

    越過這片還在開墾的土地,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不再是那種灰著臉慢騰騰刨地的人,而是一群歡快地唱著歌謠的人,他們也在幹活,可是並沒有跟在後面抽打。

    有的穿著麻布的衣衫,有的仍然裹著獸皮,臉龐卻都很乾淨。干的不快不慢,累了就歇一會,或是閒聊幾句,間或唱上幾嗓子。

    有的人扛著捕獲的野獸往城邑裡走,有的人捧著換來的陶罐往下游去。

    一群本該見了人就跑的羊,安靜地在旁邊吃草。還有一群豬也在用嘴拱著地面,發出哼哼的叫聲,並不怕人,似乎想吃的時候伸手就能抓住。

    這一切都顛覆了他們的認知,直到看到城牆垛台上豎起的那面旗幟,這才恍然——既是在先祖的庇護之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兩道木橋橫在城牆外的壕溝上,一道進,一道出,井然有序。

    騎手回身道:「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告訴健一聲。」

    「健?那是誰?」

    騎手露出了一種莫名的神情,很自豪地說道:「帶領我們打敗了隕星部族的人,我們的戰爭首領。」

    一個人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你們……死了多少人呢?」

    騎手想了一下,從正在脫毛的角鹿身上抓下一把毛,數出了幾十根遞過去道:「死了這麼多。」

    那個曾經抓過沙粒的人愣在了那裡,看著那一團很少的鹿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片刻後,一聲聲雷鳴般的聲響從城邑中傳出,這些人抬頭看了看天,卻發現沒有烏雲。

    剛才那名騎手匆匆跑出來,說道:「你們可以進去了。」

    一行人嚥了口唾沫,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心情,踏在了橋板上,走進了困擾了他們一路的……城邑。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46
第104章 規矩和尺素

     井然有序的一切讓第一次踏入城邑的人眼花繚亂,人多卻並不繁亂,走在路的兩側。騎手說這就是規矩。

    城邑是方的,用矩尺量出的。中心的廣場是圓的,用人拉直拴在中心的繩子繞了一圈畫出的。騎手說這也是規矩。

    這些人覺得規矩是好的,雖然他們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完全不知道這個詞是怎麼來的。

    不過很快他們就看到了規矩的另一面。

    不遠處有五個成年的男人正在哭泣,一把鬍子的成年男子在哭,讓這些人覺得有些可怕。

    五個人束起的頭髮上插著一對兔子耳朵,一個人的胳膊上還包著布,滲出了血,顯然受過傷。

    五個人邊哭邊往城外走。兔子耳朵很難看,沒有男人願意當膽小的兔子,可是那五個人卻沒有把兔子耳朵摘下。

    這群人看了一陣,問眼前的騎手:「這幾個人不是你們的族人嗎?」

    那個騎手嘆了口氣,指著胳膊上有傷的人道:「那是我弟弟,一個媽的弟弟。」

    「他們為什麼哭?」

    「他們上次打仗的時候逃走了,要帶上兔子耳朵,直到他們重新證明了自己不是膽小的兔子為止。以後再也不能住在城邑裡了,要遷出城邑去當圉奴,看管羊群,什麼時候羊群和族人一樣多,他們才能回來。」

    幾個人覺得渾身有些冷,打不過逃走,這很正常,怎麼就要被逼著遷走?

    「他……他可是你弟弟,你不擔心嗎?」

    「他是我弟弟。可我還有哥哥、姐姐、妹妹和媽媽,如果打仗都跑了,我的姐妹媽媽會被殺。」

    「你和健不是一族的嗎?」

    「是,我媽媽和他媽媽是姐妹。」

    「那你弟弟為什麼不求求他?」

    「這是規矩,求誰也沒用。」

    「到底什麼是規矩?」這群人有些疑惑。

    騎手一時語塞,他知道打仗不逃是規矩,知道不準把木柴堆在城邑裡的路上是規矩……可是,規矩本身是什麼?他並不知道。

    看到不遠處的榆錢兒,他喊道:「榆錢兒,過來。」

    「幹什麼?」

    「什麼是規矩?」

    榆錢兒心說幸好你今天問我,哥哥昨天才告訴我,要是你早問幾天我可不知道。

    不過既然知道了,當然要擺出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從屋子裡拿出了矩尺和規尺。

    在地上用矩尺畫了一個棱角分明的長方形,用規尺畫了一個如同太陽一樣的圓形。

    「這就是規矩。你想畫出圓,就得用規尺;想畫出方,就得用矩尺。空著手可畫不出來。」

    那些人看著地面上近乎完美的幾何形狀,拿起一根樹枝嘗試著不用規尺去畫,可是畫的歪歪扭扭,根本不成樣子。

    榆錢兒回憶了一下陳健前幾天說的話,有學有樣地說道:「城是方的,是矩;廣場是圓的,是規。所以城邑內的人都要如方似圓,都要守規矩。」

    「不守規矩會怎麼樣?」

    榆錢兒指了指那幾個正哭著往外走的男人道:「就是那樣。想在城邑內,就守規矩;不想守規矩,就在城邑外,沒人管的。」

    幾個人學會了一個新詞,而這個新詞也讓他們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

    城邑的美好和規矩的約束,在內心的天平上各有輕重。有喜歡的,自然也有討厭的。

    …………

    圓形的廣場上,陳健和幾個首領接待了前來感謝的這群人,帶著他們共同祭祀了祖先。

    即便部族的食物並不充足,陳健還是用最好的食物招待了他們。

    楓糖鹿奶和榛子杏仁做的糕點、所剩不多的酒、生魚片……

    臨走的時候,作為回禮送給他們一些陶罐,數量不少,正常換是換不到這麼多的。

    有幾個部族想要遷來,陳健說的很清楚,遷來就必須先當野民,族人會教他們蓋屋種麥,但要繳糧服役;不遷的話一切自由,他也不會讓他們上貢什麼東西,只是每年祭祖的時候必須前來。

    此外,如果他們部族食物不多的話,可以來這裡刨地,他會供給吃的,按刨地的數量在秋天給他們一些糧食、陶罐、楓糖、鹽之類的東西。

    一切任他們自由選擇,現在就算有部族想要直接遷來,他也不會同意。

    春天的種子還沒有著落,想要種植也要等到秋天,來了反而是麻煩,族裡還有一大堆的事要處理,忙得不可開交,完全沒心思琢磨這幾個部族的事。

    打完仗回來的這七八天,陳健就沒閒著過。

    回來後先花了一天的時間埋葬了戰死族人的骨灰,舉行了一個儀式,順便處理了一下那幾個臨陣脫逃的士兵,殺雞儆猴。

    隨後就要分贓,男女奴隸按照出兵的數量分開,其餘部族暫時管不過來,全都交到他手裡,等收完麥才接收回去。

    一下子多出了幾百人,吃飯是個問題。就算是奴隸,也不可能只幹活不吃飯。

    好在春天到了,人口不算多,大自然的餽贈不至於讓族人餓死。

    教會了族人擠奶,母羊和母鹿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可以一直擠到秋天,只要不間斷就行,間斷的話幾天之內它們就不再產奶。

    蕨根、樹葉、榆樹錢、青蛙、魚、剛剛甦醒的蛇……凡是能抓到的吃的全都能吃,好的給族人,不好的煮在一起給奴隸。

    陳健帶著所有的族人花了一天的時間,在草河南岸的楓樹林中挖了幾千個樹洞,插進去陶片,下面放著各種各樣的陶罐。

    春天是取楓糖和樺樹糖的時節,為春天發芽準備的養分現在都聚集在樹心內化為糖分。

    暫時不考慮可持續發展之類的問題,樹洞挖的極多,一棵樹撐不兩年就會死掉,不過一次性取的糖漿也足夠多。

    大部分族人都在熬煮楓糖,少部分人點燃了銅爐,一些手腳靈活的女人蹲在屋子裡捏蠟模,陳健告訴他們要在十天內完成。

    距離冬麥收割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收割完冬麥要麼空著地等到秋天再種;要麼就得種上菽豆這些三四個月就能成熟的植物。直接種麥在冬天到來之前是沒法收穫的。

    那些新開墾的地和燒荒出的地是可以種春麥、粟、高粱之類的作物,可是沒有種子。

    兩年三熟的氣候下,最大化的利用土地應該是:第一年秋種麥、第二年收了麥種豆、收了豆之後種麥就晚了,冬天休耕,第三年的春天種粟,第三年的秋天繼續種麥循環。

    但現在部族只有豌豆和小麥,撐不起兩年三熟,所以陳健希望和那個飛蛾部族展開一次貿易,換回來一些種子。

    那個部族的食物很充足,從自己用女奴交易的時候就看了出來,對方沒有絲毫的猶豫,可見糧食足夠,否則不會要這些女奴。

    距離春種最佳的時間還有半個多月,就算趕不上春種,也需要換回些適合夏種的種子。收了麥幾乎就要在同時種上菽豆之類,否則下霜前不能成熟,心血白費。

    陳健想要換的東西很多:種子、牛、劁豬騸牛的技術、蠶蛾以及那些自己還不知道的值得交換的東西。

    自己這邊有一定的技術優勢,除了青銅熔煉技術外,什麼他都能換。

    哪怕是對方想要自己胯下的這頭白色的角鹿,只要給種子,他都會毫不猶豫換出去。

    考慮到對方對自己並不信任,甚至還有些許敵意,所以陳健決定先派出使者。

    幾天後,禮物準備好了。

    陳健用打回的黃鼠狼尾巴上的毛做了支毛筆,從做飯的陶盆下刮下的黑鍋底灰、松脂油灰和魚鰾膠混在一起,熬了一罐簡單的墨水。

    抓耳撓腮地在絲帛上畫了一幅畫,大意就是想要在兩族交界的地方建一座小城,雙方可以在這裡交換貨物,並不是為了打仗。

    這座城的名字他已經想好了,就叫商,這是個對族人而言毫無意義的詞彙,但挾這次勝利的威勢,這種小事族人也不會反對,他想有個熟悉習慣的名稱。

    信的末尾畫了頭牛,一個人割掉了兩個圓圈,表示自己對他給自己騸牛的事很不滿。

    最後用松脂做了個印章,印章是一個麥穗的形狀,印好後晾乾,將絲帛放在一個樺樹皮捲出的皮桶內,防止被雨淋濕。

    十三個騎手拿著娥鉞送給陳健的玉玨作為信物,帶著準備好的禮物,沿著河岸出發。

    禮物不多,但都很有特點。

    一隻用失蠟法熔鑄的、很難看、但是眯著眼睛多少能看出來形狀的青銅蛾。

    一隻青銅鑄成的蠶蟲,這個比較簡單,造型也更像一些,湊成一對。

    此外還有一個拳頭那麼大的松脂做的蠶繭形假琥珀,裡面裹著幾片樹葉。

    除此之外,還有兩面打磨的很光滑的銅鏡、兩支骨笛、一對陶壎、兩葫蘆酒、兩葫蘆果子醋、兩包楓糖鹿奶杏仁榛子糖、一把鐵質的菜刀、一把直角尺、兩包白鹽、兩塊肥皂、兩支蜂蠟蠟燭、一罐麥粒、一罐豌豆、一桿秤。

    既然那個部族踏入了文明,首領會明白直角尺和秤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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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相似與不同

     城邑下游三百多里外的草河岸邊,到處瀰漫著煙火的味道。

    娥鉞的族人正在放火燒山準備種粟,這可是從粟族學會種粟後部族的頭等大事,即便娥鉞是首領也需要親自拿著石耜挖第一個坑,他的妻子們會灑下第一顆種子。

    距離上次遇到陳健部族已經過去了月餘,娥鉞的村落已有了雛形。

    這裡土地肥沃,上好的黃壤土,運氣好的話可以幾十年不用遷徙。

    村落裡的人都在外面忙碌,村子裡只剩下幾個在這裡休養的傷者。

    村落中,虛弱的松仰頭看著天空中飛過的大雁,盯著它們展開的羽翼,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想到了自己部族屋子上的一排排灰色的、泥土壘築的燕窩,想到了那些玄色的鳥兒。

    「它們應該回來了吧?」

    「誰?」一個當初留在這負責照顧這些傷者的族人笑著問了一句,看著松殘缺的只剩兩根手指的左右,暗暗嘆了口氣。

    「燕子。」

    松笑著,眼睛緊盯著那些像征著春暖花開萬物生機的雙翼精靈,並不在意自己的手指,能活下來就要感謝先祖的護佑了。

    留下這裡養傷的二十多人只活下來了四個,很多人傷口沒有潰爛,可是渾身抽搐,臨死前咬破了舌頭,身體縮成了一團。至少,松活了下來,比起那些死去的族人幸運的多,他很知足。

    他的身體已瘦削的不成樣子,曾經手臂上怒張的血管全都乾癟了,再也拿不起短劍揮不動骨耜了,不過他並不害怕,因為身後還有可以依靠的族人。

    在這裡的這些天,他用眼睛觀察著這個部族的人和事,學習著他們的語言,很好學。

    因為陳健臨走的時候告訴了那幾個留在這照看他們的族人,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去看看這個部族和自己部族的區別。

    一個月的時間看到了很多,聽到了很多,至少,耳朵聽到的語言很舒服。

    一些詞彙發音和自己部族大同小異,剩下的並不相同,可是學起來很快。

    松不明白語言中的邏輯語法這些東西,但卻能感覺出兩族語言上的相近之處。

    和紅魚的族人不同,她們的語言要奇怪的多。

    松曾聽榆錢兒說起過。比如公羊、母羊、公鹿、母鹿之類,族人都是公母加動物,而紅玉部族則是由單獨的詞彙分別表述;說話的習慣更是千差萬別,族人說長角的白色的鹿,紅魚部族的習慣則是先說鹿再說白色和長著角的……

    相比之下,娥鉞部族的語言松聽起來就很舒服。羊和鹿的發音相差不多,那種紅毛長角的動物他們稱之為牛,也是和自己部族一樣分為公牛母牛,而不是有單獨的詞彙。

    數數也是隔十進位,只是發音不同,但用詞說話的方式上區別不大。

    有相似的地方,自然會有完全不同的地方。

    松發現他們用的陶器是黑灰色的,有些很薄,燒的很漂亮,上面印著一些古怪的花紋,有些像太陽,至少在陶器上比自己部族燒的要好,但他並不羨慕,因為幾個月前自己部族連陶還沒有呢,用不了多久橡子和健會燒出更好的陶。

    他們有陶,當然也會煮飯。

    不過用來煮飯的陶盆和自己部族的也不太一樣,這個部族的人稱之為鬲。

    鬲也是個陶盆,可是下面有三條腿,可以在下面直接生火。而自己部族的陶盆沒有腿,是放在用泥磚壘出的灶上加熱。

    他們吃飯時不用箸,是用木勺或是陶勺,有些人還用一種青綠色的、稱之為玉的石頭雕刻的玉勺。

    他們吃飯時也不是整個部族在一起,而是十幾個人一起單獨吃飯。每個小集體的飯菜各不相同,有的有肉,有的只是粟和野菜。

    這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混雜而居,顯然男女並非同族,因為松看到一男一兩女帶著幾個孩子在外面玩。

    當初留下的一百個女奴也分給了這些人,每個小家庭分到的數量不同,有多有少,也有的沒有。

    他們居住在土木造成的屋子裡,找平的方式不是吊線,而是用一道陶制的長水槽裡倒滿水,放在牆壁上,依靠水的平面和眼睛來尋找是否平直。

    松不得不承認,這些人蓋屋子的速度和自己族人相差不多,看起來也和自己族人的屋子相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有專門的屋子盛放粟米和菽豆。

    娥鉞的部族裡沒有狼崽子,不過有小狸貓,這些小狸貓不怎麼怕人,每天都在盛放粟米菽豆的屋子附近徘徊曬太陽,時不時地叼著一兩隻想要偷吃粟米菽豆的老鼠,嗚嗚地發威吼叫。

    每當它們捉到老鼠的時候,就會有人扔過去一些吃的。也有一些女人孩子手中會抱著一兩隻小狸貓,輕輕撫弄,這些小狸貓會像人睡著了一樣打呼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女人們穿的衣服各不相同,有絲的,有獸皮,也有編織在一起的樹皮,不過即便穿樹皮的女人似乎也學會了梳洗。

    她們會在對著一種黑色的陶罐看自己的頭髮,陶罐裡盛滿了水,稱之為鑑。平靜的水面可以倒映出她們的影子,松知道她們一定吃的很飽,要是吃不飽才不會有心思看自己美不美。

    這些和自己部族不同的地方,松還能理解。

    最讓松理解不了的,就是這些人在平整的地面上立起了一根木棍,一個頭髮上綴著貝殼的女人總是盯著木棍的影子,似乎在看什麼東西,直到那道影子指向某處時,女人會讓族人開始種粟。

    燒荒種粟之前,這些人也會祭祀,他們的祭品是一頭牛、一頭羊、一頭驢,祭祀的時候由首領負責,而祝詞是由那些頭髮上綴著貝殼的女人完成的。

    祭祀結束後,娥鉞讓人給松這些人送來了一些飯食,還送來了一些紅紅的稱之為「棗子」的乾果,祝願他們早些康復。

    一直以來松等人都是吃陳健留下的魚乾和醃肉,這一次難得換換口味。

    飯食是一罐子熬熟的粟米,下面還有一層稍微焦糊的鍋巴,味道清香。

    佐飯的是一種發酵的肉和菽豆,他們稱之為醢,還有一大陶罐的粟米酒。

    松嘗了一口醢,發現味道很鮮美,比肉的味道要鮮,很奇怪豆為什麼會變成這個味道。

    粟米酒很渾濁,也很淡,沒有自己族人蒸出的酒那麼辣。

    在松看來,釀酒的方法也和族人完全不同,可是又有些熟悉。

    這些人不是用發了芽的小麥釀酒的,而是直接將蒸熟的粟米裡伴上一些長了黴菌的粉塊,他們稱之為曲。

    松記得陳健在釀酒的時候,也對著一堆發了芽發了黴的麥粒興奮不已,告訴他們以後釀酒就不用先讓麥子發芽了,可惜族人的麥子並沒有收穫,松不知道健說的辦法和他們是不是一樣。

    那種剁碎的肉和蒸熟的豆做成的醢,還是用類似的辦法,用發了黴的曲倒入在肉豆當中,釀出的不是酒,卻能讓人回味無窮,吃上一口胃口大開,是極好的佐飯之物。

    種種不同之處,都是松用眼睛看到的,還有很多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猜測也是完全不同的。

    比如這個部族並沒有紡車,但是他看到過成團的絲線,難道絲線是不用紡車就直接成線的?

    再比如這些人燒荒的時候在村落附近留下了好大一片的柞樹林,這一點就和族人完全不一樣,族中的城邑附近是沒有樹木的,松想不通他們留下這麼一大片樹林是做什麼用的。

    松知道自己就算問,他們也未必會告訴自己,況且自己現在也沒辦法和他們完全溝通。

    不過他相信,自己回去後健會告訴自己這一切自己感到奇怪的地方,雖然這個部族和自己部族一樣富足快樂,甚至有一些自己部族沒有的東西,可松不會羨慕。

    他知道,要是幾個月前,他踏入這個部族的村落,會把這一切當成是神蹟。那時候他不知道什麼是陶,不知道煮飯可以用陶罐,不知道穿獸皮以外的東西,見到這一切準備匐匍在地。

    而現在,他只是有些好奇,卻不會有太多的震驚。

    甚至,他想告訴娥鉞,自己部族從無到有,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可惜他並不能說出自己內心的驕傲。

    仰望著天空飛過的雁群,他忽然想回家了。或許族人現在正在勞作,或許一個月的時間族裡又有了新的東西。靠著族人的手,自己的部族會比這個部族更加強大繁盛。

    這麼久了,他第一次對著自己缺了手指的左手嘆了口氣。

    不是哀嘆自己的殘疾,而是哀嘆自己怕是無法參與到這改天換地的勞作當中了……

    嘆息中,忽然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一頭角鹿的嘶鳴。

    他知道要等麥豆收割後陳健才會接回他們,一瞬間他以為是自己思家出現的幻覺。

    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遠處的河邊,幾頭角鹿駝載著自己熟悉的族人,正朝這邊跑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46
第106章 文明的視角

     騎手們送上禮物,鄭重地將那卷藏在樺樹皮內的絲綢遞過去,娥鉞沒有親手去接,但還是讓自己的一位妻子走過去接了過來。

    語言不通,娥鉞也沒有多問什麼,而是讓人帶這些騎手們下去休息,告訴族人準備最好的晚飯。

    等騎手們退出後,娥鉞的三個妻子以及他的姐姐、弟弟和其餘家人都圍了過來。

    雖然是家人,可在站的位置上卻自然地分出了尊卑。

    娥鉞有三個妻子,第一個掌管占卜、曆法,她和娥鉞並排站著,她是部族中唯一有這個資格的。

    第二個妻子掌管食物財貨,站在娥鉞下首的東側,這是有原因的,當年華和粟的部族在泉谷大戰,華勝而粟敗,華的部族就在粟的東邊,自那之後以東為尊。

    第三個妻子來自東夷的部族,並非戰俘,而是野合婚配的,精通巫醫藥草之術,曾經救過娥鉞的性命,也給他生了兩個孩子,但仍然只能站在下首西邊。

    除此之外,才是部族內掌管牛羊種植之類的族人,他們繼承了華還活著時的規矩,各管一方。

    現在,娥鉞掀開了覆蓋在上面的麻布,露出了送來的禮物。

    野蠻的部族會先把眼睛放在吃的上,因為他們看不懂別的,理解不了那些東西里面蘊含的東西。

    正如那幾個去城邑感激先祖的族群,他們只是感覺到震撼,卻理解不了其中蘊含的那種可以流傳千古的力量。

    而娥鉞和族人卻先把眼睛投到了那對青銅蠶蛾身上,這很顯然是一件禮器。

    至於送來的食物,雖然聞起來很香,可誰都沒有在意。有人牽來了試吃的奴隸,將幾種食物分了一部分給了奴隸。這只是習慣,當年華和妻子死後,家園的部族爭鬥中出現過用有毒的食物毒死首領的事,因此才有了試吃的奴隸。

    娥鉞舉起那件青銅蛾,仔細打量了一下,詢問著自己最喜歡的、負責占卜和曆法的妻子,問道:「你怎麼看?」

    女人沒有占卜,而是很篤定地說:「這個部族很厲害,甚至就算在咱們的家園,也是個很厲害的部族。」

    女人看著那隻青銅蛾,失笑地搖頭道:「他們的手藝不算好,比起咱們雕玉的手法要差很多,這只蛾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隻鳥。」

    家人們都笑了,族人祭祀娥祖的時候,也用蠶蛾,不過是玉雕刻的,比起這個栩栩如生的多。

    但女人隨後說道:「可是配上這只銅蠶和繭,那就不一樣了。」

    幾個人打量著那幾樣東西,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似乎很普通,雕刻的手法比起自己部族真的差很遠,完全沒有花紋。

    然而娥鉞卻臉色鄭重,贊同了妻子的意見,這個女人的頭腦正是他喜歡的原因。

    他捧起那隻青銅蠶道:「這個叫健的人,知道絲絹是怎麼來的。他知道蠶、知道蛾,甚至知道繭。但他不是咱們家園的那些部族中的,況且就算是那些人,也只有幾個部族知道蠶繭的事。」

    女人接著道:「這銅和他們的兵器一樣,也和華當年鑄造兵器的銅是一樣的。咱們知道是銅,也能熔出銅,可是卻不知道里面摻了什麼,為什麼會變硬。」

    娥鉞笑道:「是啊,這個健是在告訴咱們,他們部族的銅兵刃不是別人給的,不是天上掉的,是他們自己熔煉的,所以才熔鑄了這一對蠶蛾給咱們看,是在告訴咱們他們可以熔煉兵器,讓我不要打他的主意呢。」

    「是啊,是個很狡猾的小傢伙。」女人笑了笑,心裡很好奇這個自己男人所說的健是什麼模樣,那天她並沒有看到,只是聽說年紀很小。她覺得這些東西肯定是部族流傳下來的技術,根本沒去想這是出自一個剛剛走出蠻荒不到一年的部族。

    女人放下了青銅蠶,翻看著種種禮物,眼睛掃過那兩面青銅鏡,沒有停留,而是直呆呆的看著那一方用木板黏合出的直角尺出神。

    她掌管占卜、曆法、圭表,自然對這種幾何形狀極為敏感,忍不住將那支直角尺抓在了手中,用一種狂熱而虔誠地目光看著那完美的矩角,愛不釋手。

    這個矩角是如此的完美,在一個整日沉浸在數與形、光與影中的人來說,這是一種無法捨棄的誘惑,一如魚對於部族裡的那些小狸貓。

    這個角尺不止有矩角,木板上還刻畫著幾個完美的圓。

    圓她也能畫,她也有規,可是圓內不是空的,而是有一條過圓心的徑,和幾個以徑為邊的三角形。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三角形的形狀並不相同,可是……它們的角都是完美的矩角!

    這些矩角如同璀璨的星辰,讓她陷入夢幻當中,愣愣出神。

    家人們從未見她如此,不知道她為什麼如此驚詫,卻又不敢驚擾,除了娥鉞沒有人可以去打擾她。

    娥鉞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妻子如此,可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角尺上難道有什麼能讓妻子都猜不透的東西?

    陳健在送出禮物的時候,並不知道這個部族的知識,也並不知道會有一個女人會為此癲狂。但他知道一個踏入文明的族群不會對吃的感興趣,卻一定能從一些不起眼的東西中看出震驚。

    而如果這是一個還沒有踏入的文明的族群,恐怕在看到角尺後會想,這是什麼鬼東西,或許能當做一個裝飾掛起來,卻絕不會看到上面畫出的東西。

    此時女人的表現,不是野蠻的巫狂、而是文明的思索。

    娥鉞有些擔心妻子,不太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想要取回那塊矩尺,女人卻死死握住,指尖因為用力有些發白,許久才清醒過來,看著上面的圖畫,忽然間喊道:「等我一下,我好想知道了那個健想要說什麼!」

    匆匆跑到自己的屋子,翻出了規,在地上畫了一個圓,隨後用矩尺做出直徑,隨意在圓環上取了一點,連出後拿出矩尺量了一下;又重新選了一點再量再畫。

    一直重複了幾次,家人們好奇地看著地面上的圖畫,他們看不太懂,卻知道這幾個圖形很完美。

    女人盯著地上的圖畫,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一連念叨了幾聲,終於在第四個原來如此說完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看懂了上面畫的到底是什麼——那是一個她從未想過的問題,原來,矩角和圓還有這樣的關係。

    笑過之後,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嚴肅地說道:「鉞,這個部族很厲害。他們蓋屋子和建城牆不會比我們差,甚至更好。」

    「更好?」

    「是的,更好。人會說謊,但這矩尺和上面的畫不會,這就是他要告訴我們的東西……他們有堅固的城邑,咱們打不下來。或許……他也是想看看咱們能不能看懂。」

    看懂與看不懂,在回禮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如果看不懂會被對方嘲弄的。食物對食物、占卜對占卜、禮器對禮器。

    娥鉞心頭一鬆,要不是妻子看出來,在回禮的時候把這角尺當成一個玩物,肯定會被那個年輕人暗暗嘲笑自己部族的無知。

    踏入文明,便知榮譽,更有了爭強之心,不止是誰的兵戈鋒銳,還有誰的屋子蓋的華麗、誰的觀星占卜數字懂得更多,文明的比拚,並不是只有戰爭。

    「這件禮物,準備回什麼?」

    女人想了一下,翻出了一塊方形的陶泥板,陶泥板上縱橫三線化為九格。

    最上是四九二、中為三五七、下為八一六,並非數字,而是用凹陷的點作為計數。

    娥鉞驚道:「需要用這個?」

    他雖然不太懂那是什麼,卻知道這個東西的可怕,當年妻子的母親就是將這件東西獻給了華,而那個部族也從一個默默無聞的部族成為了掌管數歷的典官。

    既是華都看重的東西,在娥鉞看來一定是極為重要的事物,或許裡面蘊含著日月運行的道理,否則為什麼妻子的母親能夠知道哪一天白天和黑夜一樣長?又怎麼會知道哪一天白天最長夜晚最短?

    他不懂,只是猜測,卻知道那個角尺遠比自己想的要沉重。

    女人看著陶板道:「除此之外,並不能和這角尺相比。」

    「他能看明白這是什麼嗎?」

    「數,不會變。一在他們部族或許不念一,但一還是一。這個東西,會讓他們部族最聰明的人沉思幾年的。」

    女人幽幽長嘆道:「既然他告訴我們他能熔銅兵、能築方城,我們不可能像對付那些野蠻部族一樣抓他們當奴隸,只能不動兵戎斧鉞。兩隻老虎打起來,誰都會流血。」

    娥鉞聽到這個比喻,並沒有反駁,當初看到那群士兵的時候他就知道,如果自己的部族是猛虎,那個部族至少也會是一頭惡狼。

    而現在看來,自己妻子都為難的這些東西,無異於讓那頭惡狼長出了斑斕的花紋,成為了一頭真正可以和自己部族平等對話的猛虎。

    正當娥鉞準備看看第三件禮物的時候,他的弟弟、部族裡掌管建造房屋的人再次把那角尺接過去,撫摸著那層平直的、根本不可能用斧子劈出的木板,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娥鉞心頭一動,心說難道這裡面還有東西?

    「是的,還有東西,他們有一種工具,可以平滑地切開木頭,這不是斧子劈開的,也不是銅劍削出的。你摸摸看,它不是順滑的,而是粗糙的,斧子劈不了這麼直,劍削的不會這麼糙。」

    娥鉞沒有懷疑弟弟的眼睛,這裡站著的每個家人,都是某一行眼睛最毒辣的族人,他們負責的事,絕不會看錯。

    娥鉞的弟弟緩緩說道:「這個東西,我們沒有,他們有。我想不出會是什麼樣子。」

    鄭重地將那枚角尺放在了一旁,屋子裡的人臉色凝重地看著那一堆禮物,再沒有了之前的輕鬆。

    這,才只是第二件禮物……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46
第107章 投桃報李

     禮物不多,總會被一件件地看完。

    屋內的人看懂了許多,所以陷入了沉默,唯一沒有看懂的就是那桿秤。

    娥鉞將稱放到了一邊,因為妻子告訴他,和秤相應的回禮她已經想到了。

    除了稱,其餘的禮物讓這些人知道了陳健想要告訴他們的東西。

    一罐麥豆一壺烈酒,不是給他們吃的,而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部族也是種植定居的,而且有多餘的糧食釀酒。

    酒,不單單是醉人的醇香,更是部族糧食充足的證明。足夠的糧食,不是一次戰敗就崩潰的那種部族。

    白色的笛黑色的壎,不是讓他們吹奏的,而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部族有餘力去想除了生存之外的事物。

    音樂,是在吃飽喝足後、在情感詞彙不足的條件下表現內心情緒的。

    高興、痛苦、愛、恨……它們不是豬羊、不是草木,沒有實體,在詞彙不豐富的時代無法形容,也沒有約定俗成的含義,要麼用舌尖上的味道來比喻內心;要麼便是用悠揚激昂的曲子來描繪內心。

    綿長有笛、天籟有壎、鏗鏘有鼓、憂心有哨,而如果還是在為生存努力掙扎,除了飢餓和痛苦,又哪有別的情緒?

    青色的銅鏡、灰色的菜刀,不是讓他們對鏡貼花黃、臨灶劊魚生的,而是想讓他們知道,銅可鑄鏡,亦可為戈。

    鏡可照人,若是兩族不動刀兵,鏡內影成雙;若是動了刀兵,鏡內的女人只有淚痕再無花容。

    娥鉞或許沒想這麼多,但卻知道了那個部族絕不是那種自己可以輕易消滅掉的部族。

    陳健相信娥鉞和族人能夠從麥豆酒銅中知道自己部族的強大。

    這些東西只有在文明種族中才能發揮出它們應該體現的效果,而對於那些野蠻的種族,這些東西遠不如一顆人頭、一抔鮮血來的痛快。

    野蠻的部族看不懂,甚至可能會淡淡一笑,覺得毫無意義,看亦可不看亦可。

    娥鉞身邊的人看得懂,所以屋內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拿出陳健畫在絲絹上的畫,娥鉞看了許久,大致看懂了是什麼意思,在看到畫卷最後騸牛的地方,不自覺地笑了。

    「你們怎麼看?」

    「東夷部族有些已經遷到了北邊,總有一天會靠近咱們的。西邊有健的部族擋著,咱們想過去就得和他們打。但是他們不好打,我看要打的話,咱們也要死很多人。」

    「是啊,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個部族是從哪來的?他們的語言和我們的有些相似,卻又不太一樣。二十年前,還有別的部族向西遷徙嗎?」

    「沒有,不過咱們在很久前也是從別處遷到大河沿岸的,或許他們是很久前遷徙的吧。」

    娥鉞回憶了一下二十年前內亂之後遷走的部族,確定沒有一支遷到這裡的,不禁有些疑惑。

    沉思了一陣說道:「他們部族有咱們沒有的東西,咱們也有他們沒有的,是可以交換的。」

    身邊的女人點頭道:「可以換,但是絲絹蠶蛾不能換,除非他們用煉銅來換,但是他們肯定不會換。除此之外,都可以換,咱們的粟米和菽豆很多,遷來後的占卜,甲紋順滑,今年必是豐收之年。」

    家人們都同意女人的看法,有些東西是絕對不能換的。

    娥鉞笑道:「既然要換,你們說說都想換些什麼?」

    首領既是這麼說了,族人們暢所欲言,的確,想換的東西太多了。

    女人們想要面銅鏡、建屋築城的想要那種可以切開木板的工具、孩子們想要酥甜的糖果、吹牛角號的想要一些笛壎,掌管曆法的想要更多的麥種和種植的時節……

    如同晨鳥啁日一般,屋子裡再沒有了剛才的沉悶,他們不準備打健的部族,當然也不怕健的部族來打自己,彼此相差不多,誰都沒有絕對的把握,這就是和平真正的原因。

    娥鉞揮揮手示意族人先靜一下,揚了一下手中的絲絹道:「那個叫健的孩子,想要在兩族界上築一座城。我看咱們種完粟米後也出一些人,在咱們這邊築一座,或是兩族同築。一是看看他們築城的水平,二是距離遙遠,想要交換的話在那正好。」

    掌管建築房屋的弟弟點頭道:「等種完粟米後,我帶人去。」

    娥鉞點點頭,將頭轉向他的第二個妻子,負責掌管部族粟米貨物的。

    「你要多多準備,想想要換的東西。」

    女人想了一下,皺眉道:「要換的東西很多。咱們的鹽不多了,他們的鹽不苦,這是要換的。兩罐種子也是要換的,他們選擇在這時候打仗,這兩種東西肯定不是和粟米一起種的,否則哪有時間?錯開時間,萬一受了災禍洪水,咱們收不到粟米還有這些東西。」

    第三位精通巫醫的妻子也說道:「還有他們的草藥。重傷的那二十多人竟然活下來四個,那些輕傷的基本沒死,這已經很可怕了。我偷偷看過那些人,他們是有草藥的,但是我並不認識。」

    「嗯,這個你們慢慢想,盡快想出回饋的禮物。」

    負責占卜的女人笑道:「鉞,我已經想好了。他們贈給我們蠶蛾,我們便讓族人刻一簇玉,絲絹上他畫的那種植物,應該就是他們部族的姓氏,依著樣子刻就好。」

    「別的呢?」

    「食物好說,肉乾、醢醬、粟餅、棗子。玩物也好說,海貝、絹秀。種子回饋粟米和菽豆,樂器有角號和絲絃。矩尺咱們回贈九數圖,定不會讓他笑話咱們。只是……」

    說到這,她看了看那桿不知為何物的秤,猶豫了一陣。

    木桿的上面刻滿了星痕,女人想了一陣,覺得這應該是一件觀星的歷表,或許他們是看星星來指導農時的?

    要是這樣的話,只能回饋圭表,可是剛剛遷來不久,完整的圭表也幾年才能觀察出來。

    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能夠同等的禮物,於是女人決定去燒製一件陶器,一件沒有刻度的圭表。

    底座是圓的,正中心有一個太陽的痕跡,部族崇拜光華與太陽,同時也認為天是圓的。

    四周刻上東南西北,不是字,而是幾顆不動的星辰和東昇西落的日月,唯獨缺少的就是圭表上的刻度,並不完美,但她實在想不出能夠回贈什麼了。

    定下了禮物,剩下的就需要等待了,自有人會去準備這一切。

    娥鉞在絲絹上用牛血畫出了不動戈矛的想法,用玉製的扳指沾上了血按了上去。扳指既能勾弦,正面還有一些代表著權利和自己姓氏的花紋,雕刻的極為精緻,勾弦的槽和姓氏的標誌糅在一起,在這一點上可比陳健的印記要好看的多。

    這些人在籌備禮物的時候,屋外松等人養傷的窩棚裡,松也在詢問著這次送來的禮物,嘖嘖驚奇。

    大部分東西他都沒見過,比如銅鏡,只是一個月的時間,自己竟然錯過了這麼多東西,於是他更想回去了。

    可是騎手卻搖頭道:「健說了,讓你們在這裡再住一陣,學學他們的話,看看他們的部族。」

    「他們部族和咱們不太一樣,他們的東西是歸個人的,不是部族的。」

    「健說,不管看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就記下來,盡快學會他們的話,多和他們說說話,但是不要去看那些他們不想讓你們看的地方。」

    松笑道:「我才不會去看,咱們部族又不是沒有。或許我要是晚幾個月來,他們不想讓我看的東西咱們都有了呢。」

    族人都笑了起來,不約而同地對比起了幾個月前的生活。

    笑了一陣,松皺眉道:「那我就先不回去了,學學他們的話。他們要是問起來咱們部族的事,我該怎麼說呢?」

    「除了煉銅的事,什麼都可以說。」

    「我知道了。」

    騎手交代完這一切,從角鹿的背上取下了一個很大的包裹,說道:「嘗嘗吧,這是健給你們準備的,家的味道。我們可都沒吃過呢。」

    松用手指捏出兩塊堅果糖,填進嘴裡一塊細細咀嚼,酥香的堅果混雜著鹿奶的香味,楓糖特有的甘甜讓他笑了。

    「甜的,真的是家的味道。」

    他小心地收好了沒吃的那一塊糖,心說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學會他們的話。

    或許要很久,等到想家的時候,就拿出來舔一下。

    這裡也有甘甜的食物,可是,總不是家的味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47
第108章 駕!

     幾天後,娥鉞終於準備好了禮物,派出了一些族人攜帶著禮物,跟隨著那幾名騎手一同前往陳健的城邑。

    草河沿岸三百里之內最強大的兩個部族,終於開始了第一次的交流。

    娥鉞最喜愛的妻子也一同前往,在男權還沒有完全壓制女權的時代,負責占卜的女人是部族裡地位極高的存在。

    這是一種重視的態度,也是為了更好的瞭解陳健的部族。

    女人想看看陳健見到九數圖時皺眉沉思的表情,也想陳健問她那圭表的表盤是如何用的。當然,或許自己也可以問問那一根佈滿星痕的木頭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遠在三百里之外的陳健並不知道這次回訪的規格。

    這幾天他一直焦頭爛額,弟弟妹妹們每天跟在他後面,讓他履行當初的承諾。

    這些孩子做出了稱,而且和第一桿秤的準度相差不多,表面塗滿了油脂和松脂用來防水,雖然是依樣畫葫蘆,可能做成這種水平已經遠超陳健的預期。

    孩子們是未來,所以陳健只能學曾子殺彘。

    他承諾過,如果弟弟妹妹們做出了稱,自己會給他們一個很好玩的東西。

    如今能鎮住這些孩子們的也只有車輪了,金屬工具已經出現,做出車輪並非不可能的事。

    只是,真正動手的時候才知道,怪不得這東西是改變世界歷史的發明,怪不得很多種族數千年的時間都沒有點出這個科技,做起來實在太難了。

    如果說種植是文明萌發的嫩芽,那麼金屬、車輪和水井,就是文明的花蕾,有了這三樣,才能讓文明的種子佈滿整個世界。

    金屬的意義自不用說,井讓沒有河流的地方成為可以居住的地方。

    而車輪的意義不僅是一種代步工具,更是讓人類有能力離開河岸,將遠離河岸的土地開墾出來。

    開墾出來土地的目的,是為了糧食堆積在自己倉庫裡,而不是在地裡爛掉。

    沒有車輪,想要把糧食運回只能依靠河流和船。

    打仗也是一樣,沒有車輪,出征的範圍只有三百里,再遠食物供給就跟不上,除非靠河。

    可以這麼說,沒有車輪,對人類而言,有河的地方才是有意義的世界。

    無論是為了踐行以前的承諾,還是為了自己的部族是一個真正方圓二百里的方國、而不是一條沿河二百里的線,他都必須要把車輪弄出來。

    對於古代車輪的理解,陳健只停留在木直中繩、輮以為輪的地步,所以他知道車輪應該是彎曲的木頭拼接成的。

    不拼接的話,直接用原木鋸開當車輪太沉重,很容易損壞。

    拼接的話,很顯然需要有輻條,以幫助車輪承重。

    構想出車輪的形狀,一個人顯然無法完成,於是找了二十多個人一同忙碌。

    既然車輪是用圓弧木頭拼接出的,那麼第一步就是要確定車輪的直徑、拼接圓弧的數量。

    木質車輪不可能是圓的,應該是一種不規則的圓形,想要儘可能的圓,就需要增加拼接圓弧的數量,但是拼接數量太多又影響車輪的抗壓能力,所以最好是六塊或者八塊。

    選了一根一米二三左右的繩子,以此作為車輪的直徑。

    然後將繩子對折為半徑,在地上畫出一個圓,用矩尺和規尺將這個圓八等分。

    再利用薄木板,仔細用刀削出來一個切開的披薩的形狀,正好是一個頂角為四十五度的圓弧。一共做了八個,分給了族人。

    再去挑選鮮木頭,利用吊線和彈墨線取直,鋸出厚度約有半個手掌寬的木板,浸濕後放在火上烤。

    在火焰的蒸烤下,木頭會自然彎曲,彎曲的大小並不完美,這就需要用數量來彌補幾率。幾十根,總有七八根是適合的。

    選出一些看起來差不多弧度的木頭,利用做好的弧度尺比量,將來要拼接的切面用鋸子沿著圓弧尺的兩條邊截開,再用刀修整圓弧,儘量和那個弧度尺近似。

    外面拼接的八塊圓弧是車圈,或者叫輪輞。

    內部還需要一個輪轂和車圈之間用輻條連在一起,輪轂就比較容易了,用原木鋸開在中間挖洞就行。

    除了在修整車圈的人,剩下的每人給了一根輻條長度的繩子,讓他們每人打磨一根輻條。

    連接還是要靠卯榫,輻條的兩端刻出榫頭,儘可能保證每根輻條的長度都是一樣的。

    在等待車圈乾燥的幾天內,陳健和族人將大車的車身框架做完。

    這個要簡單的多,利用魚鰾膠和卯榫完全沒有問題,車軸也選了一根沒有癤子的鐵桿樺,轅桿的寬度以一頭牛為準就行。

    除此之外,陳健叫人把幾頭騸牛綁了起來,用鐵打了幾個鼻環。

    牛是必須要套鼻環的,因為牛不是很聽話,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俯首為孺子的,但一旦發起瘋來幾個人也拉不住。

    鼻環好穿,綁好牛之後,用手摸到牛鼻子裡最柔軟最薄的地方,對準了,用力一刺穿過去,牛最多也就嚎幾嗓子,流幾滴鼻血,隨後就會習慣。

    穿好了鼻環,又準備了挽具和牛套,牛是靠脖子的力量,牛套就是一個三角形的彎木頭,卡在牛的後頸上。

    木鞍子放在背上,纏上肚帶,將來車的重力就要背上的木鞍子撐住。牛脖子上的挽具只提供向前的力量,這是比較科學的做法,可以讓牛車拉更多的東西。

    現在後續都準備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最重要的車輪了。

    幾天後,那些烤彎的木頭終於乾燥了。

    在連接面上刻出卯眼,用短一些的木棍作為雙頭榫,裡面塗滿魚鰾膠,將兩個車圈弧黏合在一起。雙頭榫的長度正好等於兩個卯眼的長度,保證兩個圓弧的無縫連接。

    最後一個沒法用卯榫,就直接塗滿魚鰾膠,塞進缺的最後一塊餡餅中。

    用打出的鐵鋦子勾住固定好,外面再包上一層銅皮,整個車圈就算是完成了。

    車圈的內弧刻出了卯眼,將準備好的輻條和當做輪轂的原木連在一起。兩個個簡單的車輪就算是完成了,用了二十個人,花了七天的時間,陳健看了看不算太圓的弧度,自己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很粗糙,可為了這兩個車輪,部族準備了太久。

    從金屬到魚鰾膠、從矩尺到圓規、從征伐奴隸有脫產人員到織網捕魚食物充足……缺一不可。親身體驗過,才知道前世先人的偉大和智慧。

    陳健頗為感慨地抱起了一個車輪試了試,足足有二三十斤,很是沉重。

    《史記》中記載,****人嫪毐能夠把車輪安在下面還能挺起來,由此得到了祖龍媽媽的青睞。雖然司馬遷大神沒有那玩意,更不可能實踐過,但或許是可信的。

    在略微嫉妒了一下嫪毐之後,陳健看著這兩個車輪,心說血肉之軀都能挺起來撐住,這車軸應該是沒問題的。

    這時候是沒有滾珠軸承的,也根本做不出來,想要讓車輪轉動,只能幹磨軸,損壞率奇高。

    好在部族現在有銅有鐵,在車軸安放輪子的地方用薄金屬包住,這輪兩側用木頭和鐵鉤固定住,高出輪眼的直徑,防止輪子亂竄。

    包好後摩擦的就是金屬,而不是脆弱的木頭,轉動了幾下,發出了讓人牙齒發酸的吱吱聲。

    找來些動物油脂塗抹在了車輪和車軸之間,作為潤滑。據說蓖麻油和鯨油都是上好的天然潤滑油,但是部族附近沒看到有蓖麻,而族人更是連個大一點的湖都沒見過,更別說海了。

    塗抹過油脂,一輛嶄新的大車出現在族人的面前,找了一頭最大最聽話的騸牛,將提前準備好的挽具套上,騸牛從沒有拉過車,很不習慣,不滿地轉著身子,不想讓挽具套在脖子上。

    城邑內的族人們紛紛趕來觀看,孩子們拍手叫好,一窩蜂地坐在了牛車上。

    陳健折了一根柳條,一如老電影中的車老闆子一樣,盤著腿坐在轅桿上,吹了聲口哨,甩了下柳枝,喊道:「駕!」

    老黃牛回過頭,茫然地看了眼陳健,完全聽不懂陳健在喊什麼。

    族人的哄笑聲中,陳健灰溜溜地跳下車,牽著拴在牛鼻子上的繩索,邁步向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47
第109章 豔陽天(上)

     自從那天之後,吱吱扭扭的車輪聲便開始在麥田間迴蕩,唱響出另一種輕音,如同夜晚野貓的春鳴,撓的人心裡直癢癢。

    孩子們對新得到的玩具愛不釋手,他們還小,聽不出那吱吱的聲響撩撥人春心的韻律,陳健總會躲的遠遠的。

    榆錢兒總會牽著牛車,車上裝著剛剛從溪邊灌出的、冰涼的、融化了蜜糖的水,給那些還在田地裡勞作的族人送去。

    每當族人打漁或是狩獵回來,總是她最開心的時候,一準兒趕著車過去,把成筐的魚和或是獵物放在車上,讓族人們坐在一旁,輕輕甩著鞭子,讓勤懇的牛把這些收穫帶回村落。

    孩子最好的玩具,總喜歡像別人展示,希望別人分享自己的快樂。

    對她而言,坐上牛車閒逛的時候還是孩子。

    下了牛車,回到議事會的大廳裡算著今天收了多少魚抓了幾隻鳥之類的事時,便不再是個孩子。

    村子裡那些需要算數分配的事全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她知道哥哥在忙著什麼,也不去打擾,只是暗暗嘆息自己幫不上忙。

    村落裡一切如常,那些沿河東行的騎手才已經離開了十天,至今還沒回來,不過也快了。

    族裡的男人除了打漁和狩獵之外,停下了手中所有的活,在為第一次收穫做著準備。

    如今麥子已經有些泛黃,豌豆花也開到了頂兒,晚飯吃過一次鹽水煮豌豆莢,味道不錯,不過比起麥飯還要差一些。

    張望著那些泛黃的麥飯,回憶著幾個月前的味道,陳健帶著他們開始了最後的忙碌。

    上次獲勝繳獲的隕鐵兵器全都用來打造農具或者釘鋦之類,不成熟的冶鐵技術下,用作兵器和青銅沒有什麼優勢,但做農具卻比易折斷的青銅好許多。

    稷鐮、鑿子、鋸、鋤頭、大錘……六十多個男人每天都在炭爐前忙碌,打造的很難看,可至少比石頭還用的多。

    陳健看了兩天後,便帶了剩下的百十號人到了村外,選了一處場地作為將來的場院。

    麥子收穫後是需要場院和風力才能脫粒的,圈定了一處平整的地面,花了三天的時間除去雜草夯實。

    留下了四十個人,剩下的都回到城邑的倉庫區去蓋屋子,收穫的麥豆不可能堆放在外面,一個個圓錐形的糧倉拔地而起。

    此時裡面還是空的,但人們相信,用不了多久裡面就會裝滿麥豆,想吃的時候不需要女人去外面採集了,只要伸手抓一些就行。

    女人們也在為收穫做準備,用粗粗的麻線編織出麻袋,不需要那麼精細,每個大約能裝二百斤糧食。

    跟在陳健身邊的四十個則在忙另一件事,陳健說收穫後會做一頓比麥飯更好吃的飯食,於是他們開始了期待。

    麥飯是不得已的吃法,沒有石磨,麥子沒法脫皮,也只能碾碎後蒸飯,粗糲的麩皮其實難以下嚥,只是對比以前吃的食物更精細罷了。

    石磨不難,有鑿子、錘子、繩切,弄出石磨只是時間問題。

    難的是石磨的動力,換回的幾頭毛驢未必夠用,等到麥子成熟後,整個城邑有將近兩千的人口,靠幾頭蒙著眼睛轉圈的小毛驢當然不行,速度太慢。

    陳健想到石磨,自然會想到磨坊,想到磨坊,自然會想到風車。

    不是荷蘭名片的那種臥式的風車,那種難度太高,以現在的加工水平根本做出來,一個斜齒輪傳動,將垂直方向動力轉為平行動力就能讓族人崩潰,而且重心也是個大問題。

    但前世記憶中,華夏也是有風車的,而且是與那種風車完全不同的、濃厚的中國風的風車。

    陳健記得老電影《柳堡的故事》裡的場景,還有那首膾炙人口的插曲《九九豔陽天》,吱吖吖轉的風車,作為整首歌的比興,貫穿整首。

    這種風車曾坐落在蘇北大地和長蘆鹽場,在明亡之前,曾給乘船而來的荷蘭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荷蘭人曾以為世界上只有一種風車、那種四周圍繞著鬱金香化為風景的風車,直到踏上了東方的土地,才知道原來風車不止那一種。

    這種風車是立著的,類似於走馬燈或是陀螺,旋轉方向平行於地面,而不是垂直於地面,可以省去一個斜齒輪傳動轉向裝置。

    更重要的是不需要調整風車的角度,從上往下看就是一個米字,風無論從哪個方向吹來,都可以轉動,也可以通過升帆和降帆來調整轉速。

    風車不僅僅可以做石磨的動力,將來提水、灌溉、鼓風都可以,趁著麥收之前能做出來最好,做不出來就當做技術積累。

    既然是推動石磨,動力也不需要太大,能有一馬力就足夠,第一座風車不需要做的太大。

    風車的安放位置肯定是在城邑靠東邊的懸崖上,那裡風力正適合,而且利用風車做動力,做一個簡單的轆轤絞盤,可以將山下的麥子提到山頂,甚至可以在山崖下再建一個小碼頭,最大程度地利用水運優勢。

    立軸風車的原理類似於船帆,六道或者八道船帆形成一個米字型,風吹動船帆的時候,就會轉動。

    立軸可以選用一根上大下小的原木,形成一個T字型,當然這個T字頭要小得多。

    T字頭的下面穿過孔洞,將T字頭卡在上面,風帆就安在T字原木的下部,這樣轉動的時候,有上面的T字頭支撐,整個立軸是懸空的,下面安裝上木齒輪傳動就可以。

    支撐架只能用木頭固定,能夠保證不被風吹倒就行。

    整體來說,其實可以看成一個平放的車輪,軸是立著的。

    有陶輪、車輪作為基礎,這個並不難理解,或者說就看成是一個不是皮帶傳動、而是靠風吹動的陶輪。

    在樹皮上畫出構建圖之後,陳健帶著人去上游的松林裡,砍了四根一人抱不過來的杉松和兩根一尺多粗的,作為支撐架的材料。

    沿河放到懸崖邊後,用繩子拉到了懸崖上,拔掉樹皮,挖好柱腳坑,將一頭先放進坑裡,用墊磚增高的方法,一點點地將四根粗大的杉松立了起來,作為柱腳。

    就像是點四芒星一樣,上面橫著兩根,互相交叉,刻出卯榫後再用銅鋦子固定住,用繩子拉好。

    五米多高的上空,三根大杉松交錯著,形成了一個簡單的框架。

    兩根細一點的杉松吊線後用鋸子刻成木方,這個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弄完。

    木方的中間挖出凹槽,讓兩根木頭交叉後能夠壓在一起,用魚鰾膠黏合後形成一個十字形。

    在十字形的中心挖出一個圓洞,這個圓洞就類似於車輪和車軸相接的地方。

    將這兩根木頭抬到四棵杉松的上面,固定住,框架的雛形就算是完成了,完全撐得住匹馬之力,甚至更多也沒事,陳健前世可是很少見到這麼粗的杉鬆了。

    在刻木方的兩天時間裡,不刻木方的人也沒閒著,在做帆布和帆架。

    帆布用的是麻布,用橡子澱粉漿糊和膠漿過,可以防止漏風。

    風帆不算大,三米多高,兩米寬,一共八面,陳健估摸著不干別的,推動一個石磨應該是沒問題的。

    修整好的立軸拉到上面,從那個十字架的孔洞裡穿過去,在穿孔的地方學車輪,做了金屬卡槽,裡面注滿了油脂。

    立軸距離地面約有一米半的距離,是懸空的,陳健試了試,一個人就可以推著立軸轉動,風力毫無問題。

    確定了可以推動之後,再堆磚墊高,族人們在立軸的上下各安了八根橫木,作為掛帆的地方。

    算了一下,八面帆基本上有三面始終受力,也就是將近二十平方米,空氣密度大約是一公斤每立方米,風帆的力矩大約是四五米,如果下面傳動木齒輪的半徑是半米的話,只需要三四級風、六米左右的風速,足以在木齒輪上產生一千五百公斤的力量。

    算上一半的損耗,也有千斤之力,而且永不停歇,轉速極快,用來磨麵粉是足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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