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14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0
第60章 輪迴

     從某種意義上講,回來的這幾個人都是聰明人。

    狼皮等人在後面追,繼續跑肯定會跑散。跑散等於死亡,幾個人對於這個時代的荒野而言太渺小了,狼豺虎豹遍地都是,少於十幾個人的部族是無法生存的。

    這些人習慣了和部族一起的生活,完全不知道獨自一人在山林裡該怎麼辦。

    角鹿的耐力有限,總要停下來反芻,於是在休息的時候,他們果斷地打昏了紅魚,把她綁了起來,殺死了紅魚部族殘餘的幾個老幼男人,逼著女人們往回走。

    那些逃到森林裡的肯定會死,而自己會活下來。他們是這樣的想的,躲避著原本族人的目光,離著陳健很遠就跳下了角鹿,將雙手放在胸前以示自己手中沒有任何東西。

    陳健身邊的幾個族人在攔阻著那些憤怒的奴隸,他們不願意接受背叛了自己親族的人回來。

    很多陳健的族人也不理解為什麼要讓他們回來,這種人應該被流放出部落,不過看在那些角鹿和女人的份上,這句話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鄙棄地朝著那幾個人吐唾沫,或是嘲弄幾句。

    陳健覺得這幾個人暫時還有利用價值,如果放任不管現在就會被那些憤怒的族人撕碎,但在這裡撕碎明顯沒有什麼意義。

    挾這次勝利之威,他要做許多事,比如讓附近所有的部族認識到背叛的代價,讓他們知道不遵守盟誓的後果。殺雞儆猴,在猴沒出現之前就殺雞,毫無價值。

    而且在此之前,自己也需要一個翻譯官,這群俘虜他肯定是準備用來當奴隸的,只有這樣才能讓族人有更多的脫產時間。

    他衝著那幾個人招了招手,那幾個人發現陳健似乎真的不殺他們,哭訴著自己是被逼的,如果不那麼做就會死。但陳健顯然不願意聽這些,顯得有些不耐煩,他們急忙說道:「我們抓住了那個部族的祭司,就是這個女人。」

    陳健隨便掃了一眼,發現那個被綁著的女人也在盯著他。紅魚沒想到自己和健的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這些天她曾想像過帶領一個部族強大的健到底是什麼模樣,可怎麼也沒想到只是個很普通的人,似乎剛剛長大,看起來也並不強壯。

    她咒罵了幾句陳健聽不懂的話,陳健也沒理他,問旁邊那幾個人道:「你們在這裡好多天了,能聽懂他們說話嗎?」

    「可以聽懂一些。」

    「你問問他們想活?還是想死?他們村落已經被我燒了,那塊大石頭也被我扔進河裡了,他們的一切都沒了。想和村子一起死的,現在就說。不想死的,就站在那邊。」

    隨手指了一個地方,看看太陽說道:「在太陽到那個山尖之前。」

    那幾個人用不怎麼熟練的話,連同手勢一起比劃著,總算把陳健的話說明白了。

    那些人茫然地猜測著自己的命運,他們當然想活。可是不知道這麼活下去到底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下意識地看著紅魚,想要從祭司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他們知道自己之前怎樣對待那些俘獲的人,而這一切在這一天輪迴到了自己的身上。

    紅魚看著被毀掉的村落,看著村子中那個巨大的深坑,那裡曾經是族人的信仰所在,如今什麼都沒了,那塊記載著祖先神話的石頭已經被這群人扔到河裡了。

    看了眼自己的族人,那些幼小的孩子藏在母親的身後,被嚇得連哭都不敢哭;那些被捆綁的男人再也沒有了勇氣……一個小孩子怯生生地說道:「紅魚姨姨,我不想死。」

    紅魚忍著內心的不安和惶恐,在逃走的時候她放棄了這些老幼的族人,可這些人仍然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那個孩子信任的雙眼像是太陽,讓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不敢看那雙眼睛。

    她用一種成為祭司後就沒有再用過的溫柔語氣,和那個孩子說道:「不死,不死,咱們都活著。」

    那個孩子指著那些原本的奴隸道:「咱們以前打過他們,還殺過他們的人,他們現在也會打咱們嗎?」

    「不怕,媽媽和姨姨會擋住的……」

    她很想摸摸那個孩子,這是她現在唯一能給這個孩子帶來的溫暖,可是身體被綁著,根本不能動,再想要說點什麼,卻被人打斷了。

    陳健聽到紅魚嘀嘀咕咕地在說什麼,很顯然這些俘虜很信任這個女人,於是回頭說道:「告訴那個女人,在學會我們的話之前,不准說話。既然那些人聽她的,就讓她告訴族人,再說他們的語言,籐條抽,五次以上殺。從現在開始。」

    翻譯後,紅魚聽懂了這些話,那些大人也聽懂了這些話,紛紛閉上了嘴。可是那個孩子卻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於是張開口想要問。

    紅魚看到那個孩子似乎要說話,急忙喊道:「別說話!不准哭!活著!都站到那邊!」

    啪!啪!

    籐條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臉上,陳健伸出四根手指,他相信一個祭司會明白他的意思。

    紅魚忍著臉上熱辣辣的痛楚,閉上了嘴,一句話不說。

    陳健見她不再說話,仰起頭看了看天邊的太陽,旁邊的那些俘虜全都走到了他指定的地方。

    「你想活嗎?想就點頭,不想就搖頭。」

    紅魚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把她放下來吧,和那些人綁在一起,五六個人拴在一起。」

    族人們解開籐條,放下了紅魚。紅魚剛剛落地,沒有用手去摸摸自己被抽腫的臉頰,而是低頭找了一塊石子。

    旁邊的族人以為她要反抗,舉起了石斧,可她卻立刻將石子放進了嘴裡,嗚嗚地含混了一聲,指著自己的嘴巴擺擺手,甚至還對陳健比了四根手指。

    她想活下來,或者說她想親眼看看這個部族到底是怎麼生活的。

    聽那些人說這個部族在杏子黃的時候還和他們一樣,這才這麼短的時間就變的如此強大,她想知道為什麼。

    也想知道那麼大的陶盆是怎麼燒出的,想知道他們說的屋子是怎麼蓋的……而想知道,就要活著,只要自己的眼睛還在,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她的族群已經不復存在,離開了族人,她也不再是那個受神庇護的紅魚,只是個普通的人,所以在臨死前,她想知道很多東西。紅魚要為部族著想,所以她想知道大陶盆是怎麼燒出來的,那樣會讓族人吃飯更方便。而現在自己不再是紅魚,她仍然想知道,因為她只是單純的想知道。

    晚飯的時候,她終於親眼看到了那種大陶盆,的確很大,裡面煮著一頭剛剛宰殺的羊,而這頭羊在清晨的時候還屬於自己的部族。

    陳健早就派人告訴了下游的那些人勝利的消息,一些人將那些船拖了過來,裝滿了東西,準備明天一早就回去。

    香味飄來,那些早晨還是奴隸的人,如今已經成為了自由的人,他們梳起了髮髻,感激著先祖,感激著陳健,吃上了兩個月來的第一次肉。

    逝者已遠去,活著的人總要生活,於是他們詢問陳健以後該怎麼辦,陳健說回到村子後會給他們一個答案。

    晚飯後剩下了十幾塊羊肉和魚乾兒。他指著那些羊和魚,用自己的語言說道:「羊,魚。」

    然後讓那幾個懂對方語言的人告訴他們,誰先學會說這兩句話,就有東西吃,只有這麼多,後學會的沒有。

    每塊肉都不大,用榆錢兒定的重量來算,也就是半斤,不足以吃飽,但能維持生命。

    那些餓了一天的人立刻用奇奇怪怪的聲音學著這兩個詞,紅魚閉著嘴,一句話沒說,她知道既然這個叫健的人沒有殺他們,肯定不會讓他們餓死,否則現在殺了他們多容易?她盼著那幾個孩子能夠學會,然而並沒有,得到食物的那幾個族人將肉拿到手裡,立刻吞嚥了下去。

    晚上有人守夜,第二天一早,這些人被陳健一排排地叫到了一邊,五個人一組。

    陳健只問了他們一句話,昨晚上是不是有人用他們本族的語言說話了?

    這些人學會了點頭和搖頭,在聽到翻譯後紛紛搖頭。除此之外陳健也沒問什麼。

    等到所有人都問完,他隨便找了一組人,讓族人牽了出來,告訴他們剛才有人告訴自己,他們昨晚上說話了。

    這一組人急忙搖頭,可是籐條還是狠狠地抽了下來,啪啪作響。

    等他們回去之後,背上仍然火辣辣的,放眼望向四周,想知道到底是誰,可又完全找不出。

    一種不信任的氣氛在這些人的四周升起,每個人都提防著別人,每個人都緊緊地閉著嘴。

    松靠近陳健後小聲問道:「他們真說話了?」

    「沒有。但是以後也不敢說了。」

    陳健笑了笑,叫來了幾個本族的小夥子,還有其餘部族的一些人,分給他們一些角鹿道:「你們一起騎著先走,去通知其餘部族的人,讓其餘部族的首領帶著人,五天內趕到咱們的村子。」

    「要通知那些違背了盟誓的部族嗎?」

    「不需要,他們違背了誓言,咱們會用另一種辦法通知他們。」

    陳健摸了摸石斧,心說是該讓那些部族學會敬畏了,那種各個部族間不相往來的日子該結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0
第61章 統治階層

     幾天後,被群山遮掩的洞穴外,幾個部族的人終於盼到了他們想知道的消息。

    十幾頭雄壯的角鹿在洞穴外排成一排,那些人驚恐地看著這種從未見過的動物,不敢上前,即便裡面有自己熟悉的族人。

    騎手們騎乘在這種高大的動物上,讓部族中的人覺得自己很小,彷彿這些人比樹還要高。

    直到她們自己的族人從角鹿上跳下來,興奮地呼喊著,告訴他們勝利的消息,這才讓整個洞穴都歡騰起來。

    在出征的時候,除了那幾個距離西邊較近的部族,其餘的部族都是一種遵守誓言的心態。

    既然得到了新的捕魚法,而且這種捕魚的辦法的確可以得到足夠的食物,那麼總要遵守當初的承諾,派去了族中的小夥子。

    正如他們梳起髮髻,一是想得到先祖的庇護,二是覺得好看,三是為了和陳健部族交易,第四才是出於對同一祖先的認同。

    如今這些人勝利歸來,並且帶來了讓他們震驚的消息,她們的心態也在逐漸改變著。

    這次戰鬥自己這邊加上其餘部族,一共才死了三十多個,但卻殺死了對方七八十人,而且還徹底毀掉了對方的村子,抓回了近百人的俘虜。

    這樣的傷亡比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奇蹟,一定是先祖在護佑,才有這樣的結果,否則根本沒辦法解釋。按照常理自己死一個,別人也死一個才對。

    看著這些騎乘在角鹿上的戰士,首領有些惶恐,如果陳健想要搶奪自己的部族,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但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這才安心,只要自己不解開發髻,健應該不會搶奪自己吧?

    族裡跟著出征的小夥子笑呵呵地說著這次的收穫,用不太熟練的數字說著角鹿和羊群的數目,還有那堆積了幾個帳篷的糧食。

    小夥子邊說邊愛惜地撫摸著角鹿,這頭角鹿現在還不是自己的,但他真的想擁有一頭屬於自己的角鹿,哪怕是族內共有的也好,自己很喜歡騎在上面的感覺。

    老首領看著那頭角鹿,也遏制不住興奮。

    「能夠分給我們多少?」

    「健說讓咱們的人去村子,到那裡再分。還有好像要商量一下怎麼懲罰那些違背了誓言的部族。」

    「是該懲罰他們。」

    首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義憤填膺地點點頭,措辭嚴厲。

    實際上在出征前自己和族人也曾商量過,也有人覺得不應該去,反正健那個人是個很好的人,就算不去也不會怎麼樣。當初自己部族什麼都沒做,還不是給了自己部族捕魚的辦法?

    此時聽到了懲罰,首領不禁暗暗慶幸當初的決定。她仰起頭看了看騎在角鹿上的狸貓,很小心地問道:「健說沒說會怎麼懲罰他們?」

    狸貓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只是來通知他們去村落裡商量些事,順便分分東西。

    首領堅定了信念,以後一定要遵守和健定下的諾言,真的有先祖在護佑著族人,否則怎麼可能會得到這麼多的東西?至於那些俘獲的人,自己部族就不要了,帶回來後也沒有用。

    她想了一下,立刻召喚了部族的人。既然健說要去商量些事,自己肯定是要去的,她可不想自己和族人成為被懲罰的對象。

    略微商量了一番後,族裡的人都想要去村落看看,看看這場勝利,看看那些被俘獲的人,聽說他們說的話自己聽不懂,到底會是什麼樣呢?

    魚和果子足夠,所有的族人都前往也沒有問題,浩浩蕩蕩的族人開始了一年中的第二次全體活動。

    這些人覺得從健出現之後,一切都變了。日子比以前好過了,有足夠的食物,甚至還有餘力學他們養一些動物的幼崽;吃飽了後族人們學會了打扮,有時候還可以用吃不了的食物換一些皂來梳洗頭髮;如今連一直以來的習慣都變了,往年只有在春天為了繁衍才和其餘部族聚會,現在竟然是為了別的原因走出大山。

    這些人相信,只要自己的部族遵守和健的承諾,信奉同一個先祖,梳起一樣的發髻,自己族人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一定!一定不要違背這一切。」

    首領看著那幾個已經遠去的騎手,暗暗告誡自己,也告誡自己的族人。隱約間,她覺得以往的時代過去了,那種只需要考慮自己部族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

    狸貓等人還需要前往下一個部族,根據陳健臨走前的話,暗暗記住了這些部族的位置。

    這一路遇到了不同的人,但她們的神情都是相同的,震驚中還有一些興奮,或許還有一點對當初正確選擇的慶幸。

    直到這十個部族全部通知完,狸貓看了看遠處的群山,那幾個沒有遵守盟誓的部族就在這群山當中。

    他在想,健到底會怎樣懲罰他們呢?

    遙遠的草河邊上,陳健騎乘著一頭白色的角鹿,正帶著隊伍慢慢的前進。

    陣亡族人的屍體,以及那些僕從軍的屍體,都早早地派人用船順流而下送回了村落。他囑託那些先走的族人,埋葬的時候合葬在一起,留下一些土,等到所有人都回去後再起墳包。

    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挖完了坑埋了進去,族人們應該也已經知道自己獲勝的消息。

    只是回去的時候要拿的東西太多,所以大部隊走得很慢,還要看管這些奴隸。

    在奴隸們沒有感受過勞作的苦楚之前,是不會想到逃走的。這不是後世的美洲種植園,也沒有湯姆叔叔的小屋,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條,一個人無法對方自然。

    況且這些即將成為奴隸的人,對勞動的概念還停留在砍木頭、剝豆子之類的事上,他們或許會覺得這沒什麼,至少比起很多年前和自然抗爭中的艱難,要簡單的多。

    生不如死這種感覺,總需要有人經歷過才能總結出來。

    陳健看著這些並沒有想到反抗的奴隸,心說很快他們對勞作的概念就會天翻地覆。

    銅礦是要去挖掘的,只能靠人一點點地背出來,即便在科技時代礦工仍然是高死亡率職業。

    除了挖礦,土地還要繼續開墾、泥坯和磚也都需要人去製作,以及築牆、打夯……這些都是極為疲憊的工作,他們聞所未聞。

    當然,對奴隸的使用也不能太過分。說一句很赤棵的話,奴隸是會說話的工具,但是有生命。多活一天,多干一天活,就可以多賺一些。

    壓迫的狠了,砸毀工具,起義反抗,得不償失。如今人口稀缺,每一個族人都很重要,陳健不想讓族人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上。

    鎮壓成本和殘酷剝削的微妙平衡,是任何統治階層都必須要學會的東西,也是他想教給族人的很重要的東西。

    在這個人口稀缺的年代,假設每個奴隸每年能夠耕種三十畝土地,收穫一千斤糧食,刨出去給他們吃的三四百斤,淨賺五六百斤,多活一年就可以多賺一些。而如果壓迫的太狠,即便每年所剝奪的東西多了,但是長久來看,過早死亡、可能的反抗、砸毀的工具……算起來並不合算。

    這不是原始積累時代的工廠,一堆堆被圈地運動逼得沒法活的破產農民,想要多少有多少,六年預期壽命的童工女工,幹不了活了直接開除。反正有濟貧法案,不進工廠就抓進濟貧院,那還不如多活六年呢。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對策,沒有什麼事是一成不變的,縱然作為另一個世界的人對奴隸制有天然的反感,可在這個時代就必須要遵守時代的規矩。

    現在人口就是力量,這些被俘獲的女人也可以為族人帶來新的生命。陳健觀察過這些人,和族人長得沒多大區別,那些生出的孩子就可以被族人養大。長大後除了極少數人會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絕大多數人會選擇更為安逸的生活。

    這些被俘獲的女人也會給族人的觀念帶來衝擊,將來的孩子會涉及到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孩子是屬於男人的?還是女人的?

    有了姓氏分清族群族內不婚、男人耕地種植獲得更多的食物、俘獲的女奴生出了孩子,一定要靠女人來區分血脈嗎?

    觀念的改變非一朝一夕,刨掉女奴的因素,在長時間的群婚或者對偶婚環境下,正常出生的孩子的確只能依靠女人來區分血脈,因為每個女人可能會有四五個固定的配偶,男人也一樣,男人分不清是誰的孩子,女人卻可以很明確地知道這是自己的孩子。

    這個需要很長的時間,也沒辦法加快速度,強行推行的效果也不好,現在的生產力也沒資格讓族群解體成家庭。

    算起來不想自己綠的日子還要等一兩年才行,得靠這群奴隸盡快弄出青銅,自己和族人脫產訓練攻打更多的部族,尋找牛馬,盡快能夠讓部族解體成家庭。

    他騎在角鹿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終於能算得上統治階層的一員了,而且開始琢磨著怎麼壓榨別人了。

    自己的屁股坐的有些熱乎乎的,幸好腦袋還算清醒。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1
第62章 議事會

     族歷露月初一,這是族人曆法中第一個和吃沒有關係的名稱。族人終於可以把眼睛從食物上挪開,轉而投向晶瑩的露珠,露珠很美,但不好吃。

    陳健推測今天應該是前世的中秋,天氣已經有些涼了。太陽曬乾了最後一滴露珠的時候,最後一個被邀請的部族也來到了村落。

    十個部族,加上村中的兩族,以及被救出的兩族,一共十四個部族一千六百多人口,讓這個現在還很小的村落熱鬧了起來。

    那些俘獲的奴隸正在忙著為今天的宴會做準備,陳健已經回來四天了,四天的時間這些奴隸們先為自己蓋了幾間矮小的屋子,然後又親手栽下了木柵欄防止自己逃跑。

    陳健將這些俘獲的奴隸分成了五隊,每一隊居住的距離很遠,防止他們暗中串通,五隊人平日負責的事物也不相同,儘量減少他們聚在一起的機會。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不需要去做苦工,只需要背柴、端碗之類的輕省事。如今上千人聚在一起,他們沒有髮髻的披髮顯得格格不入,尤其是來的這些人身上都很乾淨,更是讓他們自慚形穢。

    端上去的食物自己是沒有資格吃的,只能暗暗吞嚥著口水,想偷吃也不行,那個叫榆錢兒的女孩凶得很,每一組奴隸端走的食物是不同的,如果被發現食物少了,一組的人都會挨籐條抽。

    紅魚端著一盆被切開的魚,潔白的魚肉很細膩,旁邊是一小碗散發著濃濃酸味兒和芥菜籽味道的東西,她很想嘗嘗,不是饞,只是好奇,可是根本不敢。不知怎麼,她感覺那個叫榆錢兒的女孩對自己這些女人有些敵意,卻不知道這敵意源自何處。

    放好了食物,她轉了下頭尋找著陳健的蹤影,發現陳健正陪著最後到來的這個部族的首領進了一間小屋。

    小屋用土夯成,隔絕了眼睛和耳朵,她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聽不到。

    小屋裡,十個部族外加老祖母和石頭,以及陳健,一共十三個人,正跪坐在一張虎皮的周圍,那張虎皮是上次繳獲的。

    陳健有意無意地坐在了虎頭的位置上,讓榆錢兒給每個首領面前的碗裡斟了一些有些渾濁的酒液。

    「嘗嘗吧,這是酒。」

    十個首領好奇地端起了碗,用舌頭舔了一下,發現很甜,而且有種特別的香味。喝了一口,紛紛讚歎這是好東西。

    她們當然知道陳健叫她們來絕不是嘗酒,所以只是略微喝了一口,就等待著下文。

    陳健拿出了一根樹枝,又拿出了一把樹枝,衝著眾人說道:「一根樹枝,很容易就折斷。但是一把樹枝,就很嫩被折斷了。咱們既然源自同一個祖先,就要像這樹枝一樣,聚在一起,你們說是嗎?」

    「是,當然。」

    首領們紛紛點頭,也有人好奇地拿了一根樹枝,她們發現陳健的族人吃飯時都是用這種樹枝的,早來的幾個部族首領嘗試了挑動了幾下,又放在了一旁。

    「你們也知道,我們的族人松來自太陽升起的地方,那裡還有一個隕星部族,他們欺壓周圍的部族,逼著他們貢出一些食物,總有一天會找到咱們的頭上,你們說咱們會給嗎?」

    「當然不會!」

    「不但不給,還要搶他們的呢,這一次不是搶了好些羊和角鹿嗎?」

    「對啊,健,這些東西該怎麼分呢?那個部族打不過咱們的。」

    陳健擺擺手道:「話不是這麼說,他們部族可能打不過我們,但是你們呢?你們覺得你們哪個部族能夠擋住那些從天下掉下的武器?」

    這幾個首領低下頭沉思了一陣,終於有人說道:「那要怎麼樣呢?」

    「咱們就像是一棵樹上的枝丫,來在同一個根,你們部族的事我當然不會不管。以前我就說過,大家都是同一個先祖,只要你們對先祖信服,你們的事我們部族一定會幫忙的。我說的話,到現在都做到了對嗎?」

    「對,我們信得過你們部族。」

    「是啊,我們相信你。」

    陳健點點頭道:「可是這次出征,仍舊有四個部族沒有來。先祖庇護著我們,也會懲罰那些違背了誓言的人,先祖不可能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裡,就需要咱們這些子孫來懲罰他們,你們說對嗎?」

    「對。沒錯,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總要有母親告訴他們怎麼才是對的。」

    「是啊,你們都是部族的首領,也就像是孩子的母親,怎麼教訓孩子,咱們要商量出來個辦法。現在咱們這麼多人,總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叫在一起商量,那麼樣的話什麼也商量不好,你們說是不是?」

    這些人聽著外面亂哄哄的聲響,知道陳健說的沒錯。部族以前都是議事制的,在族內還行,可現在每個部族之間的聯繫緊密了不少,吵鬧和分歧也在增多,同一條河上下游的部族已經因為捕魚的事鬧過幾次了,這些事就不可能在族內解決了。

    「既然這樣,以後部族之間的不愉快;對外族的戰爭;和外族的交涉這些事,就咱們這些人商量。你們回去後和族人商量,商量完之後咱們之間再商量。你們覺得這樣如何?」

    那幾個首領交頭接耳地討論了一番,紛紛點頭同意,她們可以想像到以後的戰爭會越來越多,而且各個部族之間積累的矛盾也逐漸增多,這是個好辦法。

    陳健想了一下說道:「你們也知道,就算是狼捕獵,也會有頭狼領著。這一次攻打那個部族,咱們只死了三十多個族人,所以我打仗很厲害。和外族打仗的事,我來負責,你們同意嗎?」

    「當然,我們信得過你打仗的本事,但是打不打得咱們大家商量才行。」

    「那是一定的,我只負責打仗,打不打要大家商量。不過老祖母她才是我們的首領,這樣我們部族在議事中要有兩個人。還有被救回的兩個部族,他們還沒有推選出新的首領,等選出首領後,這兩個部族也有資格商量這些事。」

    陳健說完後,看了一眼其餘人,她們考慮了一下,覺得這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於是紛紛同意。

    這樣算來,石頭和老祖母肯定是站在自己一邊的,加上被救出的兩個部族以後也得靠自己的部族生活,十五個人的首領議事會陳健可以掌控五個聲音,只要隨便拉攏三個部族,看上去各個部族都是平等的,但事實上已經不再平等。

    他其實很想搞一言堂,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只能一步一步來。為了安撫這些人,陳健提出了議事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分配那些搶來的東西。

    這些首領聽到要分東西,都高興起來,喝了一口酒後,臉色變得紅撲撲的,話也多了起來。

    「要不咱們按照這次出征的人數來分?」

    「不行!我們族裡死了兩個人,可是他們部族一個都沒死,他們的族人肯定在打起來的時候躲到了後面!」

    「你亂說!是因為我們的族人更強壯!」

    兩個因為捕魚而有了矛盾的部族互相爭吵著,甚至站起來準備廝打,陳健無奈地敲了一下碗道:「不要吵,不要吵。我建議這些東西分成兩份兒,按照每個部族出征的人數分一半,另一半按照每個部族死去的人分。」

    幾個部族的首領互相看了看,同意了這個分法,一些人則暗暗後悔,早知道會搶來這麼多的東西,打的這麼容易,就該多派些人跟著出徵了!

    「榆錢兒,你說一下咱們一共有多少東西。」

    「欸。羊有一百三十頭,角鹿八十頭,稷兩萬斤,豆七千斤,還有八百斤魚乾。」

    幾個部族互相看了一眼,一百三十頭她們是明白的,可是這個萬和千,還有斤是什麼意思?

    陳健給解釋了一下一千就是十個一百,榆錢兒拿來了一塊陶砝碼,遞給各個首領,告訴她們這就是一斤。

    她們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驚奇地發現自己根本算不清楚該怎麼分,無奈地看了眼陳健道:「我們信得過你,這次你來分就是。」

    「那好,這次我來分。還有第二件事,那幾個背叛了族人,甚至殺了親族的人怎麼辦?」

    這幾個部族的首領小聲地交談了幾句,來的較早的幾個部族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雖然對那幾個人很憤恨,可陳健也說過不殺他們,似乎應該順著陳健,反正殺的不是自己的族人?可是再想想如果這種事出在自己身上,那恐怕是不能容忍的。

    於是她們紛紛抬頭看著陳健,陳健沒說話,悄悄碰了一下身旁的老祖母。

    老祖母輕咳一聲道:「要我說,這種人應該殺掉。健說不殺他們,但這不是一族的事,也不是打仗的事,總要大家一起商量。」

    石頭也跟著說道:「我覺得也是,殺。外面那兩個部族雖然還沒有推選出首領,但想必你們能猜到他們的意見。」

    那幾個部族鬆了口氣,紛紛點頭道:「該殺,殺了親族的人,不應該活著。」

    「對啊,這不是打仗,得大家商量著來,這可不是一族之內的事,他們可是解開了髮髻,背叛了先祖,還殺了親族!」

    議事會表決後,十二個人表示該殺,陳健沒說話,另外兩個沒來的部族首領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想殺。

    陳健拍了拍手,外面幾個人抬進來一塊濕潤的陶泥板,榆錢兒拿著一塊尖銳的石子站在一旁。

    「既然大家都說該殺,那麼以後這種事就不用商量了,咱們記下來,以後就按這個辦法來。」

    榆錢兒用石頭片畫出了幾個簡易而古樸的畫,大意就是殺死自己親族的人,需要被處死,並且畫了個露珠,一個圓月亮,示意這是露月初一商量好的事。

    陳健伸出拇指,摁在了陶泥板上,剩餘的人也都紛紛將拇指印在了泥板上,表情很是鄭重。

    「告訴橡子,讓他仔細燒出來,不要燒裂了。燒好後掛在村子的正門口。」

    那幾個族人抬著這塊沉重的泥板出去了,幾個部族間的第一條律法算是完成了,以後還需要更多的律法,但憑空講是沒意義的,需要有案例後再商討,再刻成陶文。

    兩件事商量完,松從外面進來,小聲在陳健耳邊說了幾句話,陳健起身道:「現在飯食已經備好了,還有酒,咱們先吃飯,再殺人,然後還要商量幾件事。」

    首領們想到這裡的飯食,很是滿意地站起來,接著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驚雷般的鼓聲,還有上百人整齊發出的呼喝聲,身體不自然地顫抖了一下。

    陳健笑了笑道:「邊吃飯,邊看族人是怎麼打仗的。」

    他率先捲開了纖維布的簾子,遠處的空地上平齊地站著一排人,他們手中緊握著石矛、穿戴著柳條和鹿皮編織的簡單甲衣,遠遠望去彷彿山林中筆直的青松。

    陳健回身看了一下這幾個首領,心說這就是為什麼要先吃飯再商量別的事的原因。前世的大禹化干戈為玉帛,大約也是這麼吃飯吃出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1
第63章 三件事

     長槍如林,勇士如木,數量不算多,卻有一種不動如山的震撼。

    對於自己人來說,這是移動的城牆,可以守護家人;對於敵人而言,這是催命的武器,可以毀家滅族。

    十個首領和陳健並排走著,心中無不震撼,怪不得這次勝的這麼容易。要是自己部族和陳健為敵,亂哄哄的沖上去,只怕死的更快。

    她們沒有親眼看到那場戰鬥,但也能猜到那場戰鬥是如何進行的,一頭長著長角的雄鹿固然威猛,卻也不是一群狼的對手。

    在一旁觀看的各個部族的族人,也被這種安靜而又整齊的隊列所影響,不再如剛才那樣混亂嬉鬧。

    「大家先來將咱們戰死的族人埋葬了吧。他們是咱們的兄弟、親人,守護著咱們的家人孩子和母親,現在他們去了另一個世界,送他們一程。」

    部族的人紛紛跟隨著首領的腳步,來到了村莊外的一片土地上,包括那幾個還不知道自己將死的背叛者。

    屍體已經埋葬,就在樺當初埋葬親人的旁邊,曾經的埋葬者如今也被別人埋葬。

    土蓋過了他們的身體,外面還留著一堆挖掘好的土。十三個議事會的首領每人一柄骨耜,念叨著各族戰死的名字,將土覆蓋在了上面。

    三十二支他們生前使用的石斧石矛,插在墓地的前面。這些石矛石斧不會生根,或會腐朽,但在族人的心中卻已成長成一片無法密不透風的森林,阻擋了那些外來的敵人。

    三碗濁酒澆灌在墳墓之前,族人們沒有哭泣,只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們在和自然的抗爭中見慣了死亡,這一次的死亡是一種榮耀,一種為了親人活的更好、不被外族欺辱的榮耀。

    簡單的葬禮,沒有什麼魂歸來兮的悼詞,只有一塊簡單的木牌,上面用木炭畫著簡單的曆法日期和戰果:果月二十二日,殺八十三人,俘百人。

    隆起的墳塋正對著村落中的那面迎風飄揚的黑白旗幟,一時間寂靜無聲,如林般矗立的武器便是他們的墓碑,兩排野菊種植在墳墓的周圍,此時還未盛開,卻已含苞。總有一天,有人看到盛放的野菊時,總會想到那些為自己活著而戰死的族人。

    那幾個背叛者也隨著眾人低著頭,心頭百感交集。這幾天他們雖然活著,可是整個村落沒有人和自己說話,甚至連那些孩子看到自己也會奚落幾句。

    然而很快就有幾個首領喊道:「把那幾個殺了親族的人抓起來!」

    早有人知道了這個消息,剛才就已經悄悄地圍住了這幾個人。幾人還沒來得及呼喊,就被族人拿住。

    「健說過不殺我們的!」

    那幾個首領道:「可是我們沒同意。」

    他們回身問著那些默默地族人,大聲喊道:「你們覺得他們該不該殺?」

    「該殺!」

    上千人同時發出了怒吼,尤其是他們原本的親族,更是叫喊的沙啞泣血。那幾個人的臉色蒼白,掙紮了幾下,知道已經毫無意義。

    有一個年輕一點的哭喊道:「我不想死!當初我不那麼做我就要死。就算是我媽媽生了我,可我殺死媽媽的時候,媽媽也沒有怪我啊,她還讓我好好活下去……我不想死……」

    只是他的求饒卻起到了反效果,他的親族紛紛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地朝著他丟擲過去,額角被劃破,他還是喃喃地喊著不想死之類的話。

    上千人的躁動中,那幾個人哭喊著求饒,但卻無濟於事。幾個親族的人沖上前,用石斧狠狠地砍在了他們的頭上,出手的甚至有他們的親哥哥。

    他們死後當然不能埋在這裡,手和腳用繩索在背後綁到一起,在距離村子極遠的地方早已準備好了土坑。

    面朝地面,後背朝天,就這樣匆匆地掩埋上。族人們覺得這個姿勢會很累,到了那個世界也看不到太陽,而不是如同那些族人一樣側臥著長眠。

    十三個首領一同將剛才在小屋中的決定告訴了所有的族人,既然認同同一個先祖,就要遵守這一條律法:凡有背叛親族,殺死血親的,就和這些人一樣。這不是一族之內的事,而是十四個部族都必須要遵守的約定。

    那塊陶泥板已經去燒製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掛在村子當中,每一個經過的人都會看到,都會想到這幾個人的死——死亡之後更加可怕,在另一個世界沒有先祖的庇護,還要永遠保持著族人的姿勢,看不到天空。

    有些人在想,如果真的有另一個世界,這些人該怎麼去面對那些被他們親手殺掉的親族?

    更多的人只是很淡然的覺得這理所當然,沒有太多的感慨,反正他們從未想過要親手殺死自己的親族。他們再想,那條律法以後真的會用得上嗎?

    陳健覺得肯定會用得上,時間可以很快磨滅記憶,卻不能磨滅那些刻在陶泥板上的畫卷。

    只要那塊陶泥板還在,這個故事就會永遠流傳下去,說給那些後世沒有經歷過這件事的孩子們聽。

    本以為會有族人看到砍頭會嘔吐,可事實上這些人平靜的很,在他們看來這些人死有應得,自己又不會背叛親族,為什麼要害怕呢?

    再說不就是死個人嘛,那些被老虎吃掉的,被蛇咬死的,吃了毒果子死掉的,見得多了,那樣死去或許還會落淚,可這樣死去的人他們連在夢中都不想再看到。

    見慣了死亡,意味著生存的艱難,這樣艱難的生存中,更難容忍背叛親族的人。

    處理完這一切,天已正午,各個部族的人都回到了村落,在一些人的指引下坐在了飯食的面前,圍成了一個很大的圈子。

    飯菜簡單,羊肉麥飯、魚膾、採摘後焐熟的梨子……烹調不算精緻,但在這些人看來仍舊是一頓豐盛的宴餐。

    首領們和陳健坐在了一起,飯菜也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為了方便商量一些事情。

    陳健的族人們在場地中央排成隊列,隨著鼓聲前進,搏來一陣陣的叫好聲。一面提前夯築的土牆被那些舉著柳條盾的人同時衝鋒撞倒後,更是讓叫好聲突破了天際。

    榆錢兒知道那道土牆的下面早就被哥哥潑了水,而且還挖空了一些,心說這可是好些人忙了一下午的事哩,難道就是為了撞倒?

    那些首領們卻不知道其中的貓膩,頗為驚恐地看著塵土飛揚的地方,嘖嘖驚奇,對於陳健能打勝仗有了更為直觀的印象。

    表演完這一切後,仍舊依照慣例,各個部族中的好手吃飽喝足後紛紛出來,或是斗棍、或是投矛、或是賽跑,既算是為族人表演,也算是彰顯自己的強壯。

    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中,陳健又趁勢和這些首領們提出了幾個建議。

    各個部族八歲以上的孩子全都集中在村子中,不論男孩女孩,陳健許諾會教會他們各種本領,等到十四歲成年後就可以返回自己的部族,而且不需要這些人出食物。

    第二個建議是每個部族按照男性人口,十個男人抽出一人參加訓練,為期三年,三年後才能回去。出征的時候,每個部族抽調十個男人,作為輜重兵跟隨出征,不參加戰鬥,但要負責背運食物之類。戰利品今後將要分成三份兒,一份按人分,一份按戰死的人分,另一份則充公,算作幾個部族共有,為今後打仗做準備。

    第三件事則是希望他們學會種麥,同時也希望他們搬出大山,在自己的村落附近居住,這裡還有不少的土地,也方便共同禦敵。

    前兩件事這些首領很輕鬆地就答應了,那些孩子做不了什麼活,還要吃飯,不如送到村落里長大。而且還能學到很多東西,長大後回去對自己的部族也很有用,或許今後他們的生活也能如這個部族一樣好。

    出男人訓練的事也沒什麼問題,他們見識到了訓練後的成果,而且這一次搶來的戰利品很多,每個部族能分近千斤的麥和豆,還有幾頭羊和角鹿。每個部族也就出四五個人,不算多,不會影響到部族的生活。

    但是第三件事還是爭執了起來,他們還沒有親眼看到種麥的效果,萬一不行怎麼辦?族人總要吃飯,每個部族距離很遠的話,附近山上的各種果子堅果都可以度過冬天。但如果住得很近,要採集就要離開很遠才能保證族人的生存。

    有兩個部族出於對陳健的信任,決定搬過來和他們一樣種麥定居。剩餘的部族則希望等到明年杏子黃的時候,看看種麥的成果再做決定,至少要度過這個冬天再說。信任是有程度的,暫時還不夠擊碎那些一輩輩流傳下的經驗。

    陳健也沒有堅持,有兩個部族搬過來也算可以了,草河南岸的土地也很肥沃,完全沒有開墾。自己部族有船,草河也不算寬,土地現在是足夠的。

    這三件重要的事說完,剩下的事就比較簡單了,基本沒有什麼反對的聲音。

    首先是族內的各個部族自己負責,其餘部族不准插手。如果兩個部族之間起了衝突,也要聯繫各個首領,共同商量解決。

    再一個就是一個半月後,這些部族首領要帶著男人來村落,去懲罰那幾個違背了盟誓的部族。

    之所以是一個半月之後,因為馬上要種冬麥,一些部族也要採集堅果為冬天做準備,一個半月的時間正好能忙完。

    幾件事商量完,十三個人共同盟誓聲稱絕不會違背。喝過血酒後,榆錢兒將每個部族能分到的東西一一告訴首領,這些東西自然不包括那些被俘獲的奴隸,因為那些部族暫時不需要。

    在陳健的邀請下,她們決定再逗留一天,學學如何燒荒種麥。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1
第64章 秋忙

     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時。

    秋分是太陽曆,是太陽直射赤道,白晝與黑夜時間相同的一天。

    族人現在用的是簡單到殘破的月亮歷,完全不知道真正的秋分是哪一天。

    不過陳健估摸著應該就在這幾天,也可能稍微晚點。土地不熟、麥種不佳,早幾天也沒什麼問題。

    如同上次一樣祭祖,祈求先祖護佑明年能夠有個好收穫。

    因為外族的人都在觀看,第一天就沒有種植那些開墾好的土地,而是選擇了放火燒山,現在時間有限,早點讓這些人學會,也能讓他們早點回去種植。

    天氣微涼,草葉微黃,雖未乾透,卻可以點燃了。

    陳健之前帶著族人用石鐮割了一些草地,現在又多了不少的種子,可以適當擴大一些刀耕火種的範圍。

    放火燒山是個很講究技術的工作,水火無情,萬一引燃了山林,橡子野果之類的全都燒沒了,這個冬天可就難過了。

    帶著族人清理出一條兩人多寬的通道,圍成一個大圈將準備放火燒山的地方圍住,從兩面放火。

    割除了草木的通道不算寬,恰好能阻止火蔓延過來。

    著火的地方溫度較高,氣壓較低,風會自然地朝著著火的地方吹去,兩側同時點火,兩團火就像是要相會的牛郎織女一樣,在中心擁抱在一起,逐漸熄滅。

    教會了別的部族如何燒山,又帶著他們去了早已經燒出的土地上,學習播種。

    播種的密了,浪費種子,遮擋陽光;播種的稀了,產量太低,遮不住野草。

    滿天撒籽當然不行,壟也沒有刨出來,所以陳健叫族人找了繩索,幾條繩索平行拉開,每條繩索間隔一步。

    那些沒事幹的孩子們負責拉繩索,大人們則沿著繩索用骨耜輕挖,撒下麥子。除了麥子之外,又在兩條繩索的間隙中播種下了豌豆。

    麥子的分蘗能力強,根系淺;豌豆需要支撐,正好可以趴在麥子身上,根系深,而且有固氮作用,兩種作物都可以混種。

    唯一的缺點是明年收穫的時候,麥子和豌豆很容易分開。不過現在只需要考慮吃就行,一同碾碎也是不錯的食物。

    他在前面給眾人做了個示範,估算了一下勞作時間,示意眾人先干著,自己轉身和老祖母以及石頭商量一件事。

    兩個月的開墾,兩族一共開出了大約三千畝的土地,平均下來每個勞動力一天開不到半畝地,沒有金屬農具的情況下,這效率也算是不錯了。

    土地既然是兩族共同開墾的,如今也到了該分配的時候。做個示範,等以後其餘部族也遷過來的時候有個對照。

    按照開地的勞動力人數,用步量將土地分開,陳健的部族分到了大約兩千畝,石頭部族分到了剩下的一千畝。

    如今還沒有政府,只是個簡單的部落聯盟,也就沒法分公田私田。

    兩個部族各憑本事吃飯,每年上繳一部分作為軍隊的糧食,其餘部族出的士兵第一年不需要他們出糧食,以後定居種植後再逐漸規範。

    除了這些開墾出的土地,燒荒的土地也是各自管轄,以那片開墾出的土地為界,上游歸陳健部族,下游歸石頭部族。

    近百名奴隸也分成了兩份兒,具體怎麼用這些奴隸陳健也沒多說。

    石頭知道自己部族還欠著陳健部族不少的東西,分開土地後明年就要償還了。

    她決定跟著陳健學,很多東西自己不懂,族人也未必明白,但她想有什麼不懂的就按部就班的學,總不會錯。

    在她看來,哪怕是再古怪的決定,只要是陳健提議的,她都會同意。因為離得近,因為住在一起,所以這種信任也就越發濃厚。

    和那些住在山中的部族不同,石頭和族人可以用眼睛看得到每天的變化,直觀的感受也就更深,而不是僅僅停留在陶罐、屋子之類的表面。

    她們部族分到了三十多名奴隸,石頭並沒有立刻使用,而是跟在陳健的後面看看他是怎麼用這些奴隸的,即便不明白為什麼也要有學有樣。

    奴隸的使用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尤其是種植這種無法直接檢查的事。諸如以後的除草、收割之類,都可以檢查一下,但是播種是無法一點點地挖開看看他們播撒的種子深淺。

    按照比較農民的說法,工作大體可以分為卯子工和計件工。卯子工顧名思義,卯時工作子時休息,日出而作,月落而歇,干多少不管,只需要你在那干就行;計件工是按照你幹了多少來支付工資。

    奴隸當然是沒有工資的,但卯子工的效率必然是低的,反正種出的東西又不是自己的,為什麼要干那麼快呢?

    陳健估摸了一下勞動效率,將自己部族分到的六十多名奴隸帶到了一片土地,連比劃加說的告訴他們,今天播種完這些土地就可以休息了。

    又用繩子隔出來一部分土地,告訴他們多干這麼多,晚飯的時候十個人可以多一條魚吃。

    同樣的工作,對不同的人而言意義卻完全不同。

    族人是為了更好的生活,眼中有希望,他們至今沒有忘記陳健當初的許諾,一個不需要離開村子太遠就能有足夠食物的生活。如今的每一次彎腰都是為了將來不去追逐野獸奔跑,每一滴汗水都是為了將來收穫的喜悅甘甜。

    奴隸卻沒有希望,他們只想活著,工作的目的只是為了不挨打,有頓飯吃。飯食每天並不夠,無論是彎腰還是汗水,都只是為了生存的重複。

    為了那條魚的畫餅,他們不得不努力工作,旁邊有人會逡巡監視,故意種的稀疏會被扣出一定量的飯食,一個人犯錯是需要所有人承擔的。

    在種植了一段距離後,他們很驚喜地發現,似乎在太陽走到山邊的時候就能做完,落山前完全可以完全可以多出來兩條魚。

    然而他們不知道陳健早已將疲憊後導致的效率下降考慮了進去,這是前世一些管理型人才總結出的經驗,用來管理奴隸正合適,包括那條畫餅一般的魚:正常定額的食物是不夠的,只有「自願」加班才能獲得足夠的食物,如果陳健現在不准他們加班,估計他們還不高興哩。

    這些奴隸和斯巴達克斯還不一樣,那些奴隸渴盼著回到家鄉,做個快樂的村社農民,至少有點盼頭。而這些人的家園已經毀了,他們無處可去,也無法單獨在野外生存,只要有一點活著的希望,他們的反抗意識暫時不會太強。

    陳健也沒準備現在就極力壓迫他們,最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能少分點心思管這群奴隸最好。

    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自己的部族也會很忙。算上奴隸、被解救出的兩個部族,自己部族要負責的人口已經超過了四百人,加上各個部族送來的孩子,冬天的食物會有些緊張。

    那兩個被解救出的部族名義上仍然是獨立的族群,但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會被綁在一起,讓他們保持族群的目的只是為了酋長議事會中獲得多數的支持,作為部落民主制到獨裁製的一個過渡。

    好在今年是個大年,山上有很多的橡子,橡子的澱粉含量不低,完全可以當糧食。

    但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橡樹果實中的單寧酸太多,單寧酸會和蛋白質絡合,吃多了可能在胃裡結塊,不消化,導致脹死。

    蘋果切開後變黃是因為這玩意兒,柿子吃多了會在胃裡結柿子石也是因為這玩意兒,包括葡萄酒的澀澀口感甚至於用橡木桶裝酒獲得更好的口感還是因為這玩意兒。

    想要讓橡子吃不死人,就得用澄清的石灰水泡,使單寧酸鈣化。

    這就又多出個工作,要帶著族人和奴隸去挖石灰石,回來燒製成生石灰。

    幸好上一次交易中有部族帶來過石灰石,否則陳健還真不敢讓族人冬天靠橡子為生。

    除了橡子和石灰,還要收割草麻、剝麻籽、配母羊、砸鳥糞石、漚麻、剝麻皮、剪雁鵝的羽翼防止它們學會飛、紡線、編織漁網……

    這一個半月注定是忙碌的,每一天的時間都必須精打細算,陳健已經放棄了今年就改良麥種的計畫了,時間完全不夠,實在沒有時間讓族人在這時候去山上采黃花菜和百合花。

    想著這一大堆的事,陳健覺得有些頭疼,千頭萬緒都要考慮,時間太短身邊也沒有一個合適的幫手。

    《詩經》中的伐檀篇曾言: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同樣是奴隸主,這生活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在想,自己和族人到底啥時候才能過上不稼不穡、不狩不獵,便能素餐的日子……

    「勞動最光榮……可是勞動真特麼累啊!」

    他喃喃地感慨了一句,繼續低下頭挖掘著滿是草根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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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陳媽媽

     忙了將近七八天,終於在第一場秋雨前完成了播種,其餘部族的人早已經回去,帶去了播種的方法,也帶走了一個疑惑——這種辦法真的能保證族人以後的食物嗎?

    秋雨之後,玄色的燕子飛走了,最後一次在那兩條繩索上逗留後,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有時候天邊也會飛來一行大雁,聲聲訴說著天已經涼了的事實,總會引來那些被剪掉羽翼的雁鵝們的應和聲,可惜它們已經不能飛了。

    從播種下開始,每一天清晨族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是否發芽了。孩子們拿著小小的弓箭,在麥地附近轉悠,射落那些妄圖吃掉麥籽的傢伙。

    兩個披著纖維布的草人立在了土地的周圍,上面拴著一些碎瓷片,有些風吹草動就會叮叮噹噹地響,嚇唬那些喜歡吃種子的、懶惰的、不願意遷徙的留鳥。

    所有的希望都在那片土地中,並且在千餘年內都將是後世大部分族人最重要的希望所在。

    等到終於露出了芽苗,族人們才放心,看著麥苗整齊的排列,最開心的便是榆錢兒,走在麥田裡留下一串串的赤著的腳印。

    只是陳健並不滿意,播種了不少,收穫的卻未必多。前世有良種化肥的支撐,畝產能達七八百斤,而現在只有點鳥糞石,一畝地能收五十斤就不錯了。

    這裡的土地還算肥沃,可惜不是衝擊平原,草河也不如黃河那般攜帶著上游的養分。

    地理環境的影響還是挺大的,陳健估計要是自己的部族在衝擊平原或者河口三角洲附近,早就能發展出種植農業了。

    前世魯西南有句俗語:東平洲,十年九不收,收一年養九州。收的這一年,需要的前置條件是黃河發水,黃河水漫過後留下的淤泥中,隨便撒上麥子,不需要施肥,第二年便能畝產四五百斤。

    古埃及的種植大約也是這種情況,發水後在淤泥中扔下種子,既不用除草,又有足夠的養分。

    如今沒這條件,也只能靠麥子和豌豆密集種植,遮擋住陽光讓那些草根之類的爛掉,想要把生地種成熟地,怎麼也要兩三年時間,這三年都需要族人用手耕種。

    他倒是嘗試過用角鹿代替牛馬來耕種,可惜這東西根本不願意,而且它的脖子和胸口也不太支持挽具。

    牛耕地是靠粗壯的脖子套挽具,馬耕地是靠強壯的胸口頂著挽具,這兩種東西角鹿全都沒有,耐力也不行,拉著木滾子轉了幾十圈就趴下說什麼也不走了。

    不能耕種,也不能讓它們閒著整天呼朋引伴地亂叫,老琢磨著往雌鹿身上趴可不行,總得發揮點作用。

    於是做了幾個簡單的草爬犁,用以在秋雨落後的濕滑草地上滑行,三頭角鹿拖動一個還是能夠裝載一些貨物的。

    草爬犁好做,兩根木頭用火烤彎刮掉樹皮,磨的光滑後用卯榫結構在上面鋪上兩個橫木卡住,這樣套在角鹿的身上,可以很輕鬆地滑行。如果下雪的話效果更好,不過草地也能湊合,尤其是雨後更為輕鬆。

    就用這種簡單的草爬犁從遠處帶回來不少的石灰石,在壘好的磚窯裡燒成生石灰。

    族人們也乘著草爬犁或者背著柳條筐去山上採集了足夠的橡子,橡果落的滿地都是,有點像是栗子,但比栗子要小,味道更是天差地別。

    女人們在種植完冬麥之後,開始紡織麻線,用簡單而原始的紡車和根本不熟練的手指一點點地抽出麻線。從一開始的一尺便斷終於到了數尺不斷的地步。

    有了線,依樣畫葫蘆就可以紡成簡單的布,族中的女人已有經驗。

    第一批簡單的麻布紡織出來後,女人們摸著這種柔軟的布料,感受著指尖傳來的蕁麻纖維特有的澀澀的感覺,終於覺得剝那些臭烘烘的爛麻皮是值得的,自己指尖被麻線勒出的痕跡似乎也不那麼疼了。

    她們很想要一段,給自己加上一件上衣,如今晨夜頗冷,午間卻熱,穿著獸皮總會起一身的痱子,河水又涼,老祖母也不准這些懷孕的女人去洗澡。

    然而陳健卻死皮賴臉地從女人手裡搶回了第一批麻布,用來縫製了幾件很簡單交領右衽布袍子,他也不知道什麼寬窄袖口的區別,只是馬馬虎虎弄了個布縫製了一下,連個袖子都沒有。

    樣式簡單到可笑,可在這些連一件正式的紡織品都沒見過的族人看來,卻是了不得的東西,一件前世連尿布都沒資格當的衣服被幾個人捧在手裡,來回端詳,可惜卻不能穿。

    第一批的幾件衣服,陳健是準備用來裝點門面的,作為文化輸出用的。

    估計那幾個同盟部族的人現在已經吃了半個多月的橡子,該出現腹脹、嘔吐消化不良之類的情況了,記憶中往年自己的族人也常有這種事。

    以野豬那樣的胃吃多了橡子都可能脹死,況於這些人。前世日佔區的國人不能吃大米白面,只配給一些橡子面,每年活活脹死的人不知凡幾。

    陳健決定帶著燒製出的生石灰和炒麥芽、山楂、醋、草木灰的鉀鹼結晶,讓一些族人穿著這套新的衣服,以一種類似於神蹟的形象出現在那些部族的家門口。

    石灰水可以泡橡子,消除苦味和單寧酸,不至於脹的太難受。

    炒麥芽和山楂都有助於消化,草木灰裡的碳酸鉀可以改善下胃酸環境,都可以讓那些單寧酸結石碎掉。醋是為了給別的部族的懷孕女人喝,還有松在陳健指點下採集的一些干燥草藥,可以預防治療一些常見的疾病。

    為了故意營造那種震撼的效果,陳健大清早就帶著幾個族人在洗刷角鹿的毛皮,在草爬犁上綁上一些秋菊柏葉之類的東西,甚至連鹿角上都裝飾了一些古怪的玩意兒,仔細畫了一面黑白熊陰陽魚的旗幟。

    選出的幾個人都穿著新的衣服,皺巴巴的還有很大的縫隙,可還是讓不能去的族人看的眼熱。

    那面畫著黑白熊的旗幟立在第一輛草爬犁的上面,陳健準備不止去這幾個同盟部族,還要找幾個人去遠方的沒有交流過的部族。據他猜測,同緯度圈的大部分部族都會遇到吃橡子脹肚的情況。

    旗幟、神話、醫藥、詭異的草爬犁、雄壯的非本地土產的角鹿、髮髻、衣服、先祖的指引、治好的病痛……當這一切出現在那些蠻荒中部族的眼前時,當這些人治好了那些族人的腹脹後,這些人便是那些蠻荒部族眼中的神靈!

    自己編造的這個祖先的神話會流傳的更廣,也為將來擴大自己文化圈的範圍提前做些準備,這是自己部族如今最大的優勢,當然要好好利用。

    梳洗完畢,正將一筐生石灰粉裝上草爬犁的時候,陳健新穿上的衣服被輕輕拉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妹妹,苦著一張臉。

    「怎麼了?」

    他以為又是和弟弟妹妹們吵鬧了,一邊和松抬著石灰,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榆錢兒輕輕拉了一下陳健的胳膊道:「哥,我肚子疼……」

    「哦,讓松給你拿點草藥熬了吃,是不是受涼了?還是想吃飴糖了?這回兒真沒有了,等麥子收穫之後再說吧……」

    榆錢兒苦惱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松,心裡有些煩悶,又用力拉了一下陳健。

    這幾天她就覺得有些不舒服,小肚子裡彷彿有塊兒石頭往下墜,涼絲絲的,有時候還有些疼。

    她以為是自己吃了不好的東西,可是這幾天一直這樣,小胸脯也有些脹痛,很不舒服。

    今天如廁的時候更是被嚇到了,以為自己要死啦,偷偷地躲在一旁看著忙碌的族人,連麥田都沒有去。

    心裡又煩又亂,躲了一上午,終於在慌亂中想到哥哥什麼都知道,於是跑來問陳健。

    她想了半天,才在陳健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聽得陳健楞住了,手中的石灰掉在了地上。

    「哥,我是不是要死啦?」

    陳健捂著額頭,心說這怎麼說?

    憋了半天,只好安慰了一句道:「沒事。」

    「可是……」

    榆錢兒還想說點什麼,被陳健撥轉過身子,指著遠處的幾個女人道:「去問她們!別問我……」

    說完堵住自己的耳朵,嘴裡吧啦吧啦地繞了幾句,給榆錢兒推走了。

    榆錢兒嘟著嘴,知道自己不是要死了,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不過還是有些賭氣地想到:「不問你就不問你,以後我也不問你啦,我肚子疼你也不心疼,還趕我走,虧你還是我哥呢……」

    陳健看著榆錢兒的背影,心說自己毀就毀在前世這個名字上了。

    前世明宋之時的姨媽巾和事後帕都叫陳媽媽或者陳婆婆,也不知道怎麼弄出來的這麼怪的名兒,自己這一世肯定不姓陳,卻免不了要和這東西扯上關係。

    按說也沒什麼,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都會有大姨媽,只不過大部分動物在第一次之前就會懷孕因此不會顯現,可人卻不同,從一年一次逐漸進化到了一月一次,女人總得經歷這些事。

    問題是理論上第一次發明姨媽巾的肯定是女人,這個世界卻得變成他。

    讓那些準備出發的人等他一會,自己回去問女人要了一塊麻布,縫成了一個小布袋,裡面裝上草木灰,人性化地用了兩根繩索拉在腰繩上,捂著臉找到了石姓部族的幾個女人。

    同族之間男女是有禁忌的,他也不可能和親姨媽、親表姐姐妹們說這些東西,好在和外姓是百無禁忌的,可以隨便扯,而且開放的很,害羞只對同族同姓。

    那幾個女人一聽就懂,咭咭格格地圍著陳健說了些別的話,或是瞟了他幾眼,心裡卻讚歎不已,以往只能用草葉擦一擦,這回可好了,健難不成早就看過女人了?是誰呢?

    陳健苦著臉道:「你們告訴姐妹們吧,不過不准說是我告訴你們的,就說你們自己想出來的。」

    「行啊,不過得給我們一柄羊角梳子,要不陪我去樹林玩玩吧。」

    女人逗弄著陳健,陳健連忙道:「梳子梳子……」

    他可不想多少年後自己的第二世聽到自己的一個傳說——健不但發明了弓箭、制陶、蓋房……還發明了姨媽巾呢!

    管仲弄出個營妓制度,就成了煙花之地的祖師爺,天天受那些女人們供奉。誰都不知道神話在後世怎麼傳,萬一數千年後姨媽巾的包裝上畫著自己頭像,那情景就特麼美如畫了!

    「這傳說誰愛要誰要吧,反正我是不要。」

    他如是想著,跳上了草爬犁,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本準備再不和哥哥說話的榆錢兒蹬蹬地跑過來,給哥哥胸口裡墊上了一團乾草。

    「早晨冷,捂在心口上。哥,早點回來。」

    她已經忘了剛才生氣時的那些想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1
第66章 不怕和不用

     秋雨後濕滑的草地上,陳健驅趕著不情願的角鹿,身後還跟著七八輛草爬犁,一起來的族人學著他的呼和聲,捨不得坐在爬犁上,那樣角鹿會累。

    「健,咱們這次把這些東西給他們?還是換東西呢?」

    松追到前面問了一句,陳健還沒回答,狼皮就搶著說道:「沒什麼可換的啊。他們有的咱們都有。我現在就想換人,換來一堆的人,把草河對岸的地都刨出來,咱們好種麥。」

    他有些懷念麥飯的味道,要是沒有外面那層黃色的麩皮就更好了。

    陳健停住角鹿,將族人都叫過來,休息一陣,順便說點事。

    「這次咱們先去和咱們盟誓的部族,這些東西肯定是要給他們的,不過不能告訴他們石灰怎麼燒。」

    幾人都點點頭,他們已經從幾次交換中嘗到了甜頭,要是別的部族也會用陶輪,那自己的陶罐也換不來豬羊。

    他們覺得健可能是和上次說的一樣的道理,釣魚總要先有魚餌才行,陳健也沒說明白自己到底想幹什麼,估計也說不明白,所以就任由他們去猜想。

    草爬犁上的石灰不算多,也就夠這些部族浸泡半個多月的橡子,半個多月後還有一次集會,到時候再說。

    「對了,除了和咱們盟誓的部族外,咱們也該去別的地方看看,他們肯定也在因為吃橡子發脹痛苦呢。你們誰想去?我要留在村裡,還有別的事要做呢。」

    有幾個人搖頭,也有幾個人躍躍欲試,留在村子裡要刨地拖磚,他們寧可在路上和猛獸搏鬥。

    松想了一下道:「我去吧。先去太陽升起的方向,那些人認得我,只要不去隕星部族那就沒事。而且有個部族會治牙痛,有一次聚會的時候我牙疼,他們給了我一個雁鵝蛋大小的小葫蘆,裡面全是麻籽一樣的東西,吃起來很香。嚼了外皮後,牙就不疼了,咱們族人也有好些牙疼的,我想去看看那是什麼草。」

    他一直以來的心願就是不再讓族人死去,不管是因為病痛還是因為飢餓,如今一步步地學著辨別草藥,觀察那些動物受傷後吃什麼,想到那種治療牙痛的小葫蘆,覺得自己改為族人做點什麼了。

    「那好,就你去吧,等咱們回村子準備一下,多帶幾個人,一定要穿好衣裳,梳好頭髮,將先祖的旗幟攜帶著。去了之後,也不要和他們交換什麼,就是送給他們,多講講先祖庇護的故事就行。他們要是問你現在怎麼樣生活,你也不要說。」

    松有些不解,但還是點頭同意。

    陳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頭髮,指著遠處的群山問道:「狸貓,距離那個部族還有多遠?」

    「午飯前就能趕到。」

    「那就出發,快到的時候你告訴我一聲,大家都停下來,梳洗一下。」

    …………

    十餘里之外的洞穴外,部族首領正帶著幾個人查看那些剛剛萌發的芽苗,每一天都要看是不是長高了。

    族人們都知道,待麥豆齊腰才能結出果實,有幾個族人聰明地用手將幾株麥苗向上拔了拔,當天確實比別的麥苗高了許多。他們興奮不已,可惜幾天後就死了。

    首領痛罵了他一頓,並且準備將這個消息在半個月後的集會中告訴別的部族,不能靠拔麥子讓它長高。

    大抵每一個農耕民族在第一次播種後的心情都是忐忑的,懷揣著各種拔苗助長的幻想的,這個部族也不例外。

    雖然他們還在懷疑這些麥豆真的會如陳健所說的那樣改變他們的生活,可在懷疑的同時也升起了無數的希望,他們吃夠了苦澀的橡子,村落裡盟誓那次的麥飯讓他們無比懷念。

    如今族裡又有幾個人因為肚脹沒辦法如廁,幾個小孩子脹的肚子圓鼓鼓的,每天跟媽媽說自己肚子疼,當媽的雖然心疼,卻也毫無辦法,只能一遍遍地揉弄著孩子的肚皮,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少遭些罪。

    首領聽著孩子們難受的聲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們:「熬過下雪就好了,等到杏子黃的時候咱們也能吃上麥飯了。都是這麼熬過來的,長大了再吃就不容易肚脹了。」

    孩子們回味著麥飯的味道,嚥了口唾沫,問道:「祖母,健哥哥他們部族也吃橡子嗎?他們會不會肚脹?」

    首領怔了一刻,下意識地抬頭看著遠方,心裡嘀咕著:「是啊,健他們的部族也吃橡子……他們有先祖的指引,先祖會告訴他們怎麼不肚脹嗎?」

    仰頭的一刻,遠方的草地中隱隱出現了幾頭角鹿,跟著幾個人正朝這邊前行。

    她以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有幾個眼尖的孩子已經看清楚了最前面的那面旗幟,興奮地喊道:「是健哥哥他們的旗子!」

    首領心裡驀然一動,拉著孩子道:「那不是健哥哥他們的旗子,是咱們的旗子,那也是咱們的祖先。」

    孩子們胡亂地答應了一聲,亂哄哄地衝了過去,想要從陳健那裡要來一塊飴糖。

    等跑過去後,更是好奇無比地圍著草爬犁轉,已經忘記了飴糖的事。幾個膽大的孩子問道:「健哥哥,我們能坐上去嗎?」

    陳健呵呵笑著,將幾個孩子抱在了草爬犁上,孩子們坐在上面,看著草地上留下的兩道痕跡,興奮不已。

    首領急匆匆地帶著族人跑了過來,先和陳健問了聲好,這才注意到他們身上穿的衣衫。

    陳健身邊的幾個族人察覺到了這些人豔羨的目光,身子很自然地站的筆直,挺起了胸膛,彷彿是在在隊列當中。

    那些部族的人想要伸手摸了摸,又怕自己的手弄髒了別人的衣服,有些手足無措,想問又不敢問。

    首領讓那些玩鬧的孩子下來,自己帶著這些人進了洞穴。

    這是陳健第一次去別的部族作客,有了上次的規矩,首領當然會找出最好的東西招待,想了一下還是沒有用橡子,而是用魚乾,那幾頭羊她還捨不得殺。

    陳健帶著人將幾筐東西搬下來,那些人有點好奇,以為是什麼好吃的,可打開之後發現是白色的粉末,聞起來味道怪怪的,看起來並不好吃。

    唯獨一罐杏子醋引來了女人的青睞,她們上次在村落裡嘗過後,越發覺得想吃,可是自己部族又沒有。現在部族要為冬天準備,能交換的東西不多,她們也只好忍住。

    陳健又摸出幾個燒製的小陶羊給孩子們玩,這才佯裝無意地問道:「你們吃的橡子苦嗎?」

    一句話頓時引起了共鳴。

    「苦,還很澀。」

    「吃多了上不出廁,要找人幫忙用木棍弄,疼……」

    「往年都是這樣的,今年也不會變甜啊。」

    「健,你們部族也吃這種苦橡子嗎?」

    陳健笑道:「原本是苦的,可是先祖指引我們,告訴我們有辦法可以讓橡子不苦,而且吃下去後也不會肚脹。」

    「真的?」

    首領興奮地站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陳健,想知道這個辦法,這實在是太重要了,自己的好些族人每年都要承受這樣的苦楚。

    旁邊也傳來一陣陣興奮的吼叫聲,他們沒有問真假,因為他們覺得既然是健說的,那肯定是可以做到的,因為他們見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東西。

    早有人有些端來些砸碎的橡子,詢問著該怎麼弄。

    陳健取來了一些生石灰,在大陶盆裡加上水,生石灰遇水散熱,很快就咕嚕嚕地沸騰了起來,那些人好奇地看著不需要火就能燒沸的水,嘖嘖驚奇。

    等到這些石灰水澄清後,再將砸成碎塊的橡子泡在撇出的石灰水中浸泡。氫氧化鈣的溶解度很低,熟石灰可以重複使用,每次泡半天,持續泡六七次大約就可以脫去裡面的苦澀了。

    陳健在這裡等了兩天,給那些胃裡反酸水的人一些草木灰結晶,裡面的碳酸鉀能夠緩解胃酸過多的情況。當然最好是用小蘇打,但他現在沒這本事造出來,草木灰應該也吃不死人。

    那些胃脹卻不反酸的人,用炒麥芽、山楂、苦杏仁和芍藥根煮水給他們喝,都是些促進消化的東西,應該也死不了人,見效可能慢一點。不過只要橡子裡的單寧酸不那麼多了,這些症狀會逐漸改善的。

    兩天後,那些浸泡的橡子被族人們慎重地洗了出來,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心態煮了一頓橡子飯。

    飯熟的時候,首領先捏起了一點,隨後兩眼放光地說道:「真的不那麼苦了!」

    早在那些反酸的族人喝下草木灰緩解之後,她對陳健說的辦法已經深信不疑,如今親口嘗到,叫喊出來只是為了讓族人高興,也是為了抒發心中的快活。

    族人們紛紛圍過來,仔細咀嚼著,發出了一聲讚歎。不好吃,但至少不那麼苦澀了。

    不知是誰喊道:「以後再也不怕吃橡子啦!」

    那些人也都歡呼著,陳健笑著搖搖頭,指著洞口外說道:「不,不是再也不怕吃橡子了,而是咱們再也不用吃橡子了。」

    歡呼的人微微一怔,想到了那些長出的芽苗,心中滿是激動,興奮地跟著叫喊起來。

    「對!以後再也不用吃橡子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1
第67章 性別的第一次交鋒

     當一個農耕民族開始種植後,每一次吃橡子都意味著戰亂和饑荒,或是淪為被異族統治的淒慘。

    陳健雖然說得豪氣,卻也知道再也不用吃橡子這番話只是個美好的夢想罷了。

    晚唐才子皮日休曾有過一篇橡媼嘆: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蕪岡,傴傴黃髮媼,拾之踐晨霜。移時始盈掬,盡日方滿筐,幾曝復幾蒸,用作三冬糧……

    只怕這位曾官任太常博士的既得利益者,或許也有那麼點讓天下人再不用吃橡子的夢想,這才投身更不靠譜的黃巢。

    如今的天下,在陳健眼中也不過是方圓百里,千餘口人,多少有能力讓這「天下人」不吃橡子。

    其實他早就知道吃橡子可能會帶來的種種後果,但他記得老祖母那番話的意思,只有經歷過痛苦的人,才能知道幸福的可貴。將痛苦提前預防的人,往往會被遺忘。

    無論如何,這個吃橡子的冬天,這些部族肯定會記得陳健,記得祖先的庇護和指引。

    那面迎風飄揚的黑白旗幟,那身看起來頗有些古怪的衣服,也會成為這些人在苦難時的希望和期待,這就足夠了。

    陪著這些人吃了這頓不苦澀的橡子,陳健和族人們便要起身告辭。

    首領狠狠心,希望陳健再住一天,她要殺一頭最肥的羊。

    「不需要,既然我們是同一個祖先,祖先最大的希望就是我們越過越好,只要你們記得這一切源於祖先的庇護就可以了。」

    首領連連點頭說自己肯定不會忘記,帶著族人轉身去殺羊去了,陳健沒有停留,和洞穴裡的孩子們說了一聲,帶著族人走了,遠遠地喊了一聲讓她們自己留著吃吧。

    首領匆匆從羊圈裡跑回來,嘮叨了幾句洞穴裡的族人怎麼不攔著點,眼睛在洞穴裡掃了幾圈,終於找到了幾條一直沒捨得吃的肉乾。

    叫來族裡最棒的幾個小夥子,讓他們立刻騎著角鹿去追。幾個小夥子鄭重地跨上角鹿,追到了陳健,將那幾條他們一直捨不得吃的肉乾塞到了草爬犁上的柳條筐內。

    首領站在洞口,遠遠地看著陳健等人遠去的身影,遙望著那面旗幟,直到消失。

    一個孩子站在首領的身邊,昂起頭問道:「祖母,祖先會一直庇護我們對不對?」

    她慈祥地撫摸著孩子紮起的總角辮兒,點頭道:「會的,會一直護佑我們的。」

    「那我們什麼時候才去村子呢?我很想去村子,可我又想媽媽,想你們……」

    首領看著這個已經九歲的孩子,嗅著翻種過的土地味道,抱起了孩子道:「等到杏子黃的時候,咱們一起去,就住在村子裡,你可以在村子裡玩,也可以看到我們,看到媽媽。」

    孩子歡呼了一聲,問道:「我們不住在這裡了嗎?」

    「不住在這裡了,杏子黃了咱們就搬過去,咱們住進屋子,再也不吃橡子了。」

    相似的對話迴蕩在群山中的洞穴中,每一個陳健去過的部族都在討論著這件事。

    陳健這一次沒有提一句讓他們遷出大山的話,甚至連相關的話題也沒有提起。只是如同雪後的烈焰,讓這些人在最冷的時候感到了溫暖,這一團看似無意的火,將他們心中最後的一點疑惑燒盡。

    除了在第一個部族呆了兩天看看效果,剩下的幾個部族都是去了就走,時間緊迫。

    八天時間,走遍了十個部族,帶去了簡單的藥物,也收穫了這些人的信任,那面黑白色的旗幟終於在這些人的心中立了起來。

    算算時間,還有七八天就要準備去懲罰那幾個部族了,回去還要準備一下。

    回去的路上,陳健一直在告訴松將來去外族的時候該說些什麼,儘可能將自己知道的一些治療小毛病的辦法總結出來。

    松牢牢地記住,他看得出陳健對這件事看的很重。

    「回去後準備一下,盡快出發,懲罰那些部族的事你就不用參加了。另外還要幾個女人和你們一起,有些事你們和女人沒法說。」

    話雖如此,可女人卻不好找,族中的成年女人基本都懷孕了,陳健明年也將多出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靠近村莊的時候,看到表姐蘭草正在那提水,陳健衝著蘭草揮揮手,讓她過來。

    距離上次杏黃已經有四五個月了,蘭草顯然沒有懷孕,這倒是個人選。

    蘭草攏了攏頭髮走過來,沒等陳健說話,自己先說道:「弟弟,你回來的正好,我正有事想和你說呢。我懷孕了。」

    旁邊的幾個族人都笑了,陳健也笑道:「好事啊,族裡又要多出個孩子了。老祖母知道了嗎?咱們家人都知道了嗎?」

    「知道了,正在等你回來呢。」

    陳健有些奇怪,這年月姐姐懷孕是件好事,哪怕不知道孩子爹是誰也是一件值得族人慶祝的事,今天是怎麼了?

    想了一下,陳健問道:「孩子是石頭部族的?」

    蘭草點點頭,指著遠處幾個正在忙碌的石姓族人道:「不是他的,就是他的,要麼就是他的,反正就是他們三個的。一個長得好看,一個給我編花環還吹骨笛,還有個幹活時可快呢。我也不知道是誰的,不過肯定就是他們三個的,我只覺得這三個人很好。」

    陳健一聽,心裡咚咚直跳,高興地拍了一下大腿,興奮地問道:「他們因為你打起來了?」

    蘭草莫名其妙地問道:「為我打起來?為什麼要打?」

    「沒打?那等我幹什麼?」

    蘭草皺眉道:「石頭和老祖母在商量這件事呢,不只是我,他們部族也有女人懷孕了,是咱們部族的孩子。那三個人也想讓孩子知道他們是他們的血脈,以前都不知道孩子是誰的,現在知道了,他們覺得孩子也有一半兒屬於他們部族。」

    陳健下意識地說道:「什麼意思?他們想要這個孩子?那怎麼行!」

    說完後才想到,自己說這話實在是被這個時代同化了,下意識地說了一嘴,腦袋清醒過來後才明白自己說錯了。

    匆匆走進屋子的時候,屋子裡已經坐了好幾個人,正在討論這件事。

    以前部族的一切都有祖輩流傳下的經驗來處理,可如今越來越多的經驗已經變得毫無意義,甚至不能處理現在發生的事。

    族內不婚的規矩,出生的孩子自然就是部族的人。以前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即便知道也距離很遠,平時根本不會相見。

    可蘭草和石頭部族的那幾個女人遇到的這件事和以前完全不同,即便不確定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可卻能認定孩子的血脈是兩家的,這是一件大事。

    石頭和族人沒有爭奪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只是感覺到有些與眾不同。畢竟這是第一個不是自己族中女人生出的、但卻可以確定也有自己部族血脈的孩子。

    他們希望這個孩子能夠記住自己的部族,那三個男人第一次有了初為人父的感覺,很自然地將以前做舅舅的那份寵溺分了一些給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那可是自己血脈在這個世界的延續啊!

    陳健沒有當過父親,卻也能猜到這種感覺。屋子裡的人看到陳健回來,急忙問道:「健,你知道了嗎?」

    「知道了。」

    石頭說道:「這個孩子總歸也有我們部族的血脈,現在不是以前了,只要知道媽媽是誰就行,也得知道媽媽和誰生了他才是啊。孩子的血,有一半是姓石的。」

    老祖母搖頭道:「以前一直都是這樣的,女人的孩子就是女人的。」

    「以前是以前,我媽媽不知道和誰生了我,我也不記得和誰生了孩子,但這個不一樣。我們不是要這個孩子,但想讓這個孩子知道他也是我們的親族。」

    「以後讓蘭草告訴孩子就是了。」

    「那怎麼行?健為什麼要把部族盟誓的事畫在泥板上?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孩子就行?我姓石,我知道我的名字,我就知道我屬於這個部族。姓,就是健刻在泥板上的畫。」

    老祖母有些不高興地說道:「難道你讓這個孩子姓石?那孩子還有我們部族的一半血脈呢。沒有女人哪有這個孩子?」

    「當然不是姓石,可是也得讓他知道啊。再說了,沒有男人也一樣生不出來孩子啊!健,你說說。」

    陳健沒有料到這些人對血脈看的如此鄭重,按說他是支持孩子隨父姓的,這是必然的趨勢,可現在提出來部族的人肯定不會接受,觀念的改變絕不是一朝一夕的。

    他想了一下,如今能有爹這個概念就不錯了,只能一點點地過渡,於是小聲地說道:「要不……要不這孩子就兩個姓?這孩子既有我們的血脈,也有你們的血脈,將來也不能和咱們兩族的人交合。」

    此時也只能想到這種和稀泥的主意,有些東西是需要物質基礎的,男人一天不能完全支撐起部族的絕大部分生存所需,子隨父姓就是空中樓閣。

    屋子裡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兩族都有女人懷孕了,男人和女人都想知道以後到底該怎麼辦。

    她們沒有經歷過這種事,自然會考慮很多,這個孩子將來長大能生娃娃的時候怎麼辦?肯定要分清楚那些人可以生娃娃,哪些人是自己的血親,不能在一起生娃娃。以前只需要考慮媽媽的親族,將來卻要考慮男人的親族。

    越來越多的部族會搬到這裡,這種事可以預見會越來越多,早一點弄出一個章程也是好的。

    雙姓作為過渡,將來肯定要被淘汰,但這需要時間。陳健的主意一說,屋裡的人都同意了,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可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兩個姓哪個在前?哪個在後?

    正如陳健所猜的那樣,男人和女人的第一次撕逼就在這間屋子中爆發了,不分親族,只分性別。

    「一直以來孩子都是跟著媽媽的,讓孩子知道你們男人的姓就不錯了,還想放在前面?」

    「我們能鋤地,能砍木頭,能打仗,你們能嗎?」

    「以前我們還采果子呢,在健做出弓箭之前,你們能打多少獵物?好幾天追不到一頭鹿,沒有我們的果子,你們男人早就餓死了!」

    「現在咱們已經不用吃果子了!種麥豆就夠吃了,我們一天可以刨好幾百步的地,你們能刨多少?」

    「你去紡個線看看啊!紡一會你們就像是屁股被蛇咬了一樣坐不住了……」

    越來越多的吵鬧聲弄得兩個首領和陳健都煩躁不安,不斷地呵斥著說的越來越離譜的男女們。

    慣性的力量是巨大的,撕到了最後,還是女姓在前,男姓在後。

    女人們得意洋洋,男人們也很滿足,至少自己也有孩子了,身份不止是舅舅了。

    陳健看著那些得意洋洋的女人,心說:「讓你們先高興幾年吧,等到族人習慣了定居和農業,等到有人琢磨著結婚分出去過的時候,等到男人能夠支撐起一家的生活時,你們會輸的……而下一次你們有資格開撕,那要等到工業化和世界大戰之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2
第68章 軍事和政治

     這一次男女戰爭的結果,可以是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表姐蘭草的三個男人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那三個男人也不止蘭草一個配偶。男人說女人你居然和別人睡,我不和你睡了;女人現在就敢說不睡拉倒,我和你又不是一個部族,也不是你養活我,孩子是部族共同撫養的。

    不管是配偶關係還是社會地位,整體上來看基本都是經濟地位和勞動的體現,農業社會女人從人異化成可交配的、可生育的物,也只有到工業社會後靠雙手的勞動來解放自己。

    除此之外依靠良心、說教、道德乃至宗教之類來提升女人地位,都是無本之木。

    這次撕逼後幾天又是一場秋雨,男人為了證明自己也做那種重複性極高的工作,也和女人一起一起蹲在屋子裡用陶梭子編織麻線漁網,也有學著女人搖紡車的。

    陳健則找了個藉口,把隊列中所有的伍長都叫到另一個屋子,避開了這次勞動。

    那些被選出的伍長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地扔掉了陶梭,蹦跳著跑到了隔壁屋子,引來女人們的一陣笑罵。

    上次打仗暴露出的問題太多了,所以陳健要和這些人總結一下經驗,讓他們知道排隊打仗為什麼那麼打。

    現在的部隊加上其餘部族出的人,已經將近兩百。最大的作戰單位是伍,將近四十個伍,他根本指揮不過來,必須要選出一些中層軍官。

    部隊編制好說,商周之時的辦法拿過來用就行。軍師旅的編制也不是近代才有的,商周之時一萬兩千五百人為軍,一軍五師,一師五旅,五人為伍,五伍為兩。

    前世這個時代,真正會打仗的人都會把怎麼打仗藏著掖著,因為知道的人越多,對血統軍事貴族的傳承也就越不利,陳健也沒想過萬世一系,當然不會藏著掖著,再說他知道的也不多。

    如今不過兩卒之兵,還能講清楚數百人的戰爭該怎麼打。再多的話,他現在指揮不了,只能靠經驗來堆積,不斷總結。

    四十多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裡,沒有絲毫的軍人氣度,閒聊胡扯,陳健敲了敲牆壁,讓眾人安靜一會兒。

    用木炭在牆壁上畫了很多的火柴人,大約就是上次打仗的樣式,這些參與過那次戰鬥的人很快認了出來。

    畫完後,陳健指著牆壁道:「打仗,就是讓咱們少死人,讓別人多死人。你們說說,上次打仗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咱們少死?」

    下面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等了好半天,陳健都要失望的時候,表哥橡子終於開腔了。

    「健,上次打完後我就在想,當時我們在河邊,衝到我們小隊前面的就有一個人。當時殺了那一個人後,要是往你們那邊靠過去,從背後給圍住他們,應該可以。」

    他一說完,三個在最左翼的伍長也都點頭稱是,陳健說道:「對啊,那你當時怎麼沒動呢?」

    「你也沒敲鼓,也沒人告訴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再說了,我們要是排著隊走過去,等到了仗也打完了,可要是分開,那就是一對一地亂打了……」

    橡子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自己當初要是帶著人過去的話,或許自己的族人也不用死十七個了。

    陳健說道:「隊,還是要排的,讓你們排成小隊的話,能打對方幾個?」

    「要是就一個小隊的話,可以打四五個。要是靠河,或者兩邊都有別的小隊幫我們擋住側面,能打十個二十個,反正十個人不可能全都堆在我們前面,正前面也就堆四五個人。」

    橡子起了個頭,其餘的人也都活絡起來,紛紛指責著當時右翼的幾個小隊走得太快了,把他們小隊的右邊露出來了,就像是野豬露出了柔軟的屁股一樣。

    大舅苦著臉道:「當時別的部族的人一沖,我的腳步就快了一些,當時也沒想到這些。」

    松也說道:「當時也怪我們了,如果我們那三十人看到他們衝過來,就先和你們拉開距離,等他們和你們黏在一起的時候直接衝過去,也不會死那些人。我們練的都是怎麼撞人,亂哄哄的打未必打得過一個小隊。」

    陳健聽完,心裡還是很滿意的,最起碼這兩個人在戰場上動了腦子,事後想過如果有後悔藥,當初會怎麼做。雖然還是懵懵懂懂的,但最起碼有了點雛形了。

    他試著問了一句:「你們說為什麼我非讓你們走到三十步的時候再衝?」

    松沒等說話,狸貓已經喊道:「那還不簡單,我穿著那些柳條,再遠衝過去就沒勁兒了。再說了,我跑的那麼快,要是隔著一百步就沖,等我衝到敵人面前的時候,松可能還在二十步外呢。人家可以戳死我之後,等松衝過來再戳死他。而咱們要是靠近了再衝,大家同時衝到,不可能出現好幾個人對付我一個的情況。」

    有幾個長矛小隊的人也點頭,他們親眼看到了上次敵人亂哄哄地衝過來,跑得快的敵人想對付整整一個小隊,很容易就被殺死,殺完了後面的人才衝到。

    如果當初敵人也是排著隊的話,每個小隊同時要對付五六個人,那就麻煩了。

    狸貓想了一會又道:「還有個原因,要是敵人一動不動等著咱們往前衝,我們離三十步衝過去後,你們這群慢騰騰的小隊也能跟上。要不然就成了我們三十個打他們幾百個,你們在後面乾著急,等挪到前面的時候,我們都死光了……」

    陳健拍了一下手道:「說的不錯,你們還有什麼想說的?」

    這些人都搖搖頭,一時間想不出什麼了,其實陳健想說的挺多,奈何沒有真正經歷過類似的戰鬥,他即便說出來,這群人也未必能理解。

    見眾人都不吭聲,似乎都在琢磨剛才狸貓說的乾著急那三個字,倒真是那天那場戰鬥一些人心情的真實寫照。

    陳健敲了敲牆壁道:「咱們以後還要打仗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咱們再選出幾個人來吧。五個小隊算作一兩,選出個人管,我自己多管一兩,剩下的你們選。」

    幾乎是沒有什麼懸念,說話最多橡子和狸貓被選了出來。

    選完之後,陳健看了眼一直沒吭聲的狼皮,心說他平時那麼歡脫,今天是怎麼了?

    「哥,你怎麼一句話不說?」

    狼皮攤手道:「你怎麼說我就怎麼打就是了,反正我們是躲在後面射箭的。等我以後做出一柄能射一百步還能殺人的弓,我就騎著角鹿,趁他們吃飯睡覺的時候,射了就跑,反正他們追不上。」

    眾人都笑,陳健也笑著讓大家都散了,回去繼續編漁網。

    幾天後,十個部族的首領也按照當初的約定,帶著定數的男人來到了村落,攜帶著這幾天所需要的食物。

    陳健將這些新來的人打散了分到了原本的隊伍裡,伍長都是自己兩族的人擔任。

    懲罰那些背叛盟誓的部族也不需要打大仗,這是政治問題,不是軍事問題。

    被救出的兩個部族也選出了自己的首領,十五人的議事會總算是齊了,在屋子裡商量著怎麼懲罰那幾個部族。

    陳健這次沒有等這些人討論,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將那幾個部族通通遷出大山,安排在草河下游。安排在下游的目的是萬一有什麼問題,軍隊可以乘船而下,便於控制。

    這些遷出的部族,必須學會種麥豆和養殖,每年收穫的糧食,十斤就要交出一斤作為十五個部族的共有財產。

    除此之外,還需要每年上繳數量不等的魚、柴禾、麻線、羊、鹿等,作為他們背叛先祖的代價。

    繳納的數量不算多,不會引起他們的激烈反抗,相對於在大山中的生活來說反而更好一些,這都是他精打細算過的。

    那些部族的首領沒有資格加入議事會,連提意見的權利都沒有,只能管理自己的族人。

    出征的時候那些部族也要出男人作為輜重兵,他們沒有成為戰鬥兵的權利。

    平時還需要承擔諸如疏濬河道、夯築城牆之類的徭役,儘量不影響他們的正常種植,但也不能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發展出手工業。

    相應的,他們是作為有罪的同族,而非奴隸。有祭祀祖先的權利,有交易交換的權利,有資格共享先祖的指引和庇護,會有相應的人去教他們種植之類的事,甚至每年祭祀之餘也可以賜給他們一些酒、陶器、工具之類的東西。軍隊也需要保護他們不受外族的侵擾和襲擊。

    幾年後如果地盤擴大了,他們也可以證明自己的忠誠,擁有和現在的十四個部族的族人平等的權利,但現在不行,就得靠他們的孩子知恥後勇了。

    村落將來是要作為城邑的,城邑內的族人有政治權利,城內有手工業,戰鬥部隊也要從城邑居民中挑選,以城邑為中心輻射管轄,以此控制方圓百里的範圍。

    這個意見也基本上沒有人反對,幾個首領想要把這些人當成奴隸用來開墾土地,被陳健否決了,那些部族將來必然是作為部族聯盟的基本盤的。

    商量好這一切,便定下了明天出發,這一次不需要帶太多的人,留下一部分在村裡預防突發情況,前往的人來一次武裝遊行。

    十五個議事會的首領都必須跟著前往,聲討他們的背叛,以示這是大家共同的意願。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2
第69章 師出有名

     三天後,一條剛剛被踩出的小路朝著罕有人際的叢林中延伸著,幾隻花栗鼠躲在樹洞裡,好奇地看著不斷前進的人群。

    最前面的幾個人拿著石斧劈砍著一些矮小的灌木,為後面的人開路,隊伍兩側數百步之外也有人騎乘著角鹿,防備可能的襲擊。

    天氣已經有些冷了,陳健騎在那頭白色的角鹿上,披著一張羊皮,時不時地將拉著韁繩的手放在嘴邊哈口熱氣。

    年紀大一些的首領坐在草爬犁上,蓋著厚厚的毛皮,偶爾拔開葫蘆上的木頭塞子,喝上幾口酒暖和下身子。

    幾個斥候繞過正在前行的隊伍,來到陳健身邊,他們也騎乘著為數不多的角鹿。

    「健,前面就是一個部族,狼皮在那盯著。那些人沒注意到我們,正在河裡抓魚呢。」

    「去告訴橡子,讓他帶著他的人繞到河的上游,有逃走的全都抓起來。」

    斥候答應一聲,雙腿夾了一下角鹿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把命令傳了下去。

    陳健從角鹿上跳下來,讓隊伍暫時停止了前進,坐下歇會,砸幾個核桃或是摘幾個還掛在樹上的柿子吃。

    這次行軍他有意讓斥候傳令,看看選出的那幾個人能否獨當一面。

    其實攻打一個這樣的部族根本用不著如此麻煩,但還是故意折騰了一下他們,兩側的斥候也派出到兩里地之外。

    終於等到了橡子的斥候回來,證明橡子帶著二十五個人已經到了河的上游。

    陳健跳上角鹿,帶著隊伍前進到狼皮藏身的地方,這裡距離那些正在捕魚的人還有大約一里多的距離。

    遠遠看去,那些人在河裡撈了一會就上岸在火堆邊烤烤,這樣的天氣下河捕魚,肯定會抽筋。估計也是吃橡子吃的受不了了,這才選擇這麼冷的天兒捕魚。

    「輜重隊留下,其餘人披好柳條甲,擊鼓前進!」

    呼喝一聲,立刻有人抬出了戰鼓,士兵們放下背著的柳條筐,從裡面摸出自己的簡單衣甲穿上,在幾個人的催促下站好了隊列。

    那些在河裡捕魚的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停住了手中的活,朝著樹林裡觀望,有幾個人還握緊了岸邊放著的石矛。

    咚咚咚……

    鼓聲敲響,這些士兵同時吶喊了一聲,排好了隊列走出了樹林,把那些在河邊的人嚇了一跳。

    一名族人高舉著黑白色的旗幟站在隊伍的最左邊,陳健騎著角鹿在隊伍後面,有兩人專門擊鼓。

    河邊的那幾個人看到那面黑白色的旗幟,驚慌地扔下了手中的魚,蹬蹬地跑到了旁邊的洞穴裡,一邊跑一邊叫喊著什麼。

    陳健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他們還束著頭髮,心頭還是笑了。

    片刻後,一群人慌亂地從洞穴裡出來,拿著弓箭或是投石索,不安地看著遠處那彷彿無法撼動的士兵,雖然人數不多只有百餘人,可他們也知道遠不是自己能比的。

    一些人更是恐懼地盯著那幾頭角鹿,從未見過這種高大的動物,更沒見過人騎乘在上面。

    「他們這是干什麼?」

    一個族人拿起了弓箭,被首領魚鷹一把抓住喊道:「想死嗎?」

    她很清楚自己的族人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她只是沒想到對方會用這種方式前來,更沒有想到陳健的族人竟然如此整齊,身上還穿著什麼東西,每一次擊鼓的聲音都讓她心頭亂跳。

    上一換回了捕魚的卡鉤後,她根本就沒準備讓自己的族人去。很簡單,如果陳健和那些部族都打不過,自己的族人去了也是死,自己的部族也要遷徙。如果打過了,那就最好了,健這個人不錯,教給自己部族很多生存的辦法,也沒有索取什麼東西。

    她覺得健就像是洞穴口的那株柿子樹,夏天撐起陰涼,秋天結出果子,冬天還要落下樹枝給她們生火,很好很好,甚至連一根刺都沒有,即便再怎麼採摘也不會扎到手。

    可如今她才發現自己錯了,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也根本不像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他是惡狼,現在露出了牙齒!

    遠處的鼓聲仍在繼續,那些人離得越來越近,有弓手開始前出到隊伍前面,看樣子是準備射箭。

    魚鷹感覺口舌有些干燥,回身喊道:「都把弓箭和投石索放下!放下!」

    「可是……」

    「放下!」

    族人們從未聽過族長如此嚴厲的語氣,紛紛扔下了弓箭,魚鷹嘆了口氣,伸手挽了挽自己的頭髮,獨自一人邁步向前。

    鼓聲隨之停歇,陳健跳下角鹿,隊伍後的十四個首領也都一同站了出來,魚鷹一怔,完全沒想到她們也來了。

    陳健走到隊伍最前面,那名擎著旗幟的族人跟在後面,剩餘的首領也紛紛靠前。

    「魚鷹,上次盟誓,你們部族應該出人,為什麼我沒看到你們的人?我給了你們卡魚鉤,你們盟誓說會來,告訴我,你們的人在哪?」

    魚鷹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不敢面對這個她眼中的孩子,尤其是看到那些首領後,臉終於紅了。

    陳健回身,大聲地詢問著身後的士兵道:「告訴魚鷹首領,咱們上次打仗的成果!」

    上百個聲音齊聲喊道:「果月二十二日,殺八十三人,俘百人!自死三十二,大勝!」

    呼喝之後,鼓聲咚咚響起,彷彿是為了讓上蒼也知道那次大勝的結果。

    魚鷹心頭莫名地驚慌起來,在她看來這完全是個不可思議的戰果,俘百人,殺八十三……自己就死了三十二個?這仗是怎麼打的?

    驚慌的同時,心裡也有些僥倖,僥倖於自己剛才的決定,如果不是自己讓族人放下弓箭投石索,這些人可能頃刻間就將自己的族人全都殺散。

    就在這時,鼓聲停歇,狼皮騎著角鹿衝到了魚鷹的身前,手中擎著一支石矛。

    石矛上串著一個已經乾燥的、紫黑色的、沾有石灰的頭顱,耀武揚威地在那些瑟瑟發抖的族人面前轉了一圈,高高舉著石矛喊道:「這是他們的首領!現在,他死了!敢於我們為敵的,都會死。」

    魚鷹聽到這句話,雙腿有些軟,難道陳健是要殺了自己?

    陳健昂起頭,大聲喊道:「杏子黃時,你們沒有弓箭,先祖為了讓我們活的更好,指引我造出了弓箭,我送給了你們,你們靠弓箭打了多少獵物?」

    魚鷹的頭垂的更低,耳邊是旗幟呼啦啦的響聲,心頭更加不安。

    陳健的話也傳到了那些族人的耳中,他們知道弓箭對自己部族的重要,也知道這弓箭讓他們收穫了多少獵物。

    陳健接著喊道:「你們沒有陶罐陶碗,我讓你們用石頭換,你們告訴我,石頭對我們有什麼用?你們不會捕魚,我告訴你們如何捕魚,你們告訴我,你們吃了多少?你們沒有柳條筐,我告訴你們如何編織,你們告訴我,可以多拾多少橡子?」

    一番話下來,這些人心裡很清楚自己理虧,低著頭沉默不語,甚至有些羨慕那些土撥鼠,可以挖一個洞鑽進去。

    他們覺得那十四個部族的首領都在看著自己,笑話自己,那面黑白旗幟的兩個眼睛彷彿也在盯著自己,盯著自己這群背叛了盟誓的子孫後輩。

    陳健清了清嗓子,繼續吼道:「我為什麼告訴你們?因為我們是同一個祖先。你們紮起了髮髻,吃得飽了,有了陶罐,可當我們的親族被別的部族屠戮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你們背叛了先祖,你們站在這面旗幟下,想想你們從杏子黃後的生活,再想想以前的生活,如果你們將來死了,見到了先祖,該怎麼說?告訴祖先在別的部族屠戮親族的時候,你們逃走了?先祖不需要這樣的子孫!」

    「你們可以散開頭髮,再也不認祖先,就當你們的血變了。而這裡,是先祖庇護的土地,你們可以離開,但要將先祖的護佑還給我們,砸碎陶罐,燒掉柳條筐!折斷弓箭!毀掉卡魚鉤……離開這裡,再也不准回來,否則我們就要用石矛和石斧趕走你們!」

    身後的士兵同時發出了呼喝之聲,魚鷹想像著沒有這一切的生活,急忙吼道:「不!不!我們的血和你們一樣,我們可是一直束著髮髻的。我們當時就像是一隻狍子,被嚇到了,遠遠地逃開了。可我們永遠記得先祖的庇護。健!如果再有部族殺咱們的親族,我們一定去,不是五個,是所有人都去!」

    陳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不斷地嚥著唾沫滋潤著幹燥的嗓子,自古以來都說師出有名,名正言順,二話不說直接開打只能對外族。

    這些人怎麼說也束著頭髮,就是狡猾一點覺得那個部族打不過來,也可能覺得自己是個老好人,對先祖可能也只有敬沒有畏,因為只有雨露滋潤沒有雷霆之威。

    魚鷹沒有等到陳健的回答,心中更加驚恐,將目光轉向了那十四個首領,尋找著自己熟悉的人,可她們的臉上全是一副鄙棄的神情,終於讓她絕望了。

    身後的族人也嚶嚶地哭泣起來,他們不想遷徙,離開了這裡,自己能去哪呢?如果死後真的遇到了祖先,又該怎麼說呢?

    靜謐的原野上,秋風伴著哭聲,格外淒冷,就在魚鷹的心沉到最底的時候,陳健終於說話了。

    「總歸是同一個祖先,我和十四個部族的首領商量過了,你們既然還承認是同一個祖先,那還可以留在這,可以繼續使用那些陶罐弓箭。」

    魚鷹不敢相信這一切,剛要感謝幾句,陳健接著說道:「不過,你們不能留在這裡了。你們要遷到草河岸邊,用時間去證明你們對祖先的忠誠,洗涮你們的膽小。在我們眼睛的注視下,看看下一次和外族交戰,你們是繼續做膽小的狍子,還是做齜牙的群狼,我們已經不信任你們的承諾,也不信任你們的盟誓。」

    「你和族人商量下吧,要麼離開,要麼遷走,沒有第三個選擇。天黑前告訴我們商量的結果。」

    陳健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要回隊伍,就在他邁出第三步的時候,身後響起了雜亂而近乎相同的聲音。

    「我們到草河去!」

    他們不知道到草河那裡怎麼生活,但至少那裡還有祖先的庇護,相信祖先不會看著自己的子孫滅亡。

    但如果離開這裡,散開頭髮遷徙到別處,自己的部族只有死路一條。魚鷹還記得母親給自己講訴過的、很久前部族遷徙的悲慘。

    她從母親那裡學到了狡猾,學到了儘可能地保護族人的性命,而今天她卻為這狡猾付出了代價,那些古舊的經驗,已經不再適用……

    陳健轉過身,讓族人將旗幟插在地上,魚鷹和族人們圍過來,跪拜著先祖的旗幟,懇求祖先原諒他們的背叛,乞求祖先繼續庇護他們。

    十四個首領重新接納了魚鷹,但地位已然不同,在議事會中沒有魚鷹和族人的位置。

    成筐的橡子、魚乾、陶罐被搬出了洞穴,驚恐的孩子坐上了草爬犁,族人們背起這一切,回望了一眼自己出生和長大的地方,那裡已經被烈焰包圍,包括洞口的那棵柿子樹,也都化為了灰燼。

    這些人踏上了一條不知道未來的路,心中充滿了忐忑。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己仍是先祖的後輩,或許等到自己贖清了罪責後,先祖會重新庇護自己……

    「一定會的。」

    魚鷹暗暗地想著,看了一眼那面旗幟,背起了一整筐的橡子,挪動著沉重的雙腿,踏上了這條不知要走多久的贖罪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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