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584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3
第10章 舌尖上的部落

     洞穴下的山谷,高樹和盛草交織的地方,榆錢兒和哥哥在尋找一種精靈般的調料——花椒。

    榆錢兒不知道什麼是花椒,哥哥告訴他這種東西可以讓食物擁有火焰躍動般的滋味。

    夕陽下的樹林有些陰冷,花椒就隱藏在樹木稀少的空隙中,矮小的身軀在與自然的抗爭中佈滿了銳刺,守護著自己的味道。

    刺扎破了榆錢兒的手指,蹙著眉將手指放在嘴中吮吸著,看著哥哥熟練地摘下花椒葉。

    它的種子還在孕育當中,等到成熟的時候,那才是凝聚了所有精華的味道。

    花椒葉與之相反,並不濃重,卻多出一分清香,與嫩白的羊肉配在一起,孕育出獨有的味道。

    半袋花椒葉落入簡單的布包中,承載著族人對美食的第一次追求。

    幾百米外,一種自侏儸紀就開始密佈於這片大地的植物,倔強地伸出了自己的嫩芽,宛如握緊的拳頭,向大地彰顯著自己的力量。

    蕨菜,這是族人春天常吃的一種植物,但今天負責採集這種植物的卻不是女人,而是狼皮和幾個弟弟。

    他們拿著被汗水潤的滑膩的骨耜,按照健的指點,挖開了蕨菜的根。

    密集而糾結在一起的根部,是它們力量的源泉,自然也是最富營養的地方。

    狼皮並不小心,所以白色的汁液從沾滿泥土的傷口處湧出。

    骨耜的挖掘很費力氣,但狼皮最不缺的就是力氣。

    蕨菜與自然抗爭,狼皮和族人們也在和自然抗爭。

    只是從今之後,蕨菜們又多了一個敵人。

    那白色的汁液既是它們的血,又是它們的淚。

    既然是淚,味道自然是苦的。

    苦,不是族人喜歡的味道。

    所以榆錢兒的媽媽和姐妹們背著自己的纖維包,來到了樹林最密集的地方,幾天前的春雨讓她確信一種奇異的味道已經在枝頭萌發。

    作為部族的採集者,她們知道每一棵果樹的位置,知道每一種能吃的嫩芽,這是祖先用生命留下的記憶,傳承給子孫最寶貴的財富。

    刺老芽,這種渾身是刺的植物給部族的女人留下過很多傷痕,但那香甜的味道卻讓族人們很快忘記了刺痛,用木棍勾住樹枝,採摘下最為鮮嫩的部分放入到背包中。

    有時候因為用力太大,脆嫩的樹枝會折斷。但是部族的女人們知道,第二年的春天,新的生命會在死亡的樹枝下綻放美麗。

    死亡,只是新生的開始。

    不止是嫩枝,還有那些難逃歲月侵襲的古樹。

    腐爛從樹心開始,或許一開始只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蟲逃過了啄木鳥的叮噹。

    但朽木上,新的生命也在悄悄誕生。

    張開的傘蓋下早有小蟲在吞噬鮮美的汁液,被一隻粗糙的手奪走,小蟲兒也被甩下來,弓起身子發洩自己的不滿,卻被手指遠遠地彈開。

    吸收了朽木營養的蘑菇也是族人喜歡的味道,但沒有人敢嘗試那些不熟悉的,老祖母告訴過她的女兒們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至於為什麼會有人知道哪些不能吃,那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也是一個伴隨著家人眼淚的苦澀故事。

    故事也是有味道的,不僅僅只是苦澀,有時候也有甘甜。

    採集完花椒葉的榆錢兒此時就在經歷一次甘甜的故事,香甜的汁液從舌尖漫過,沿著喉嚨流下。

    她知道甜這個味道,卻是第一次體會這麼久。

    陶罐中的汁水已經被她喝了個乾淨,用鮮嫩的小舌頭舔了下嘴角,卻被哥哥寵溺地用手擦去嘴邊的殘餘。

    陶罐上是一棵剛剛發芽的楓樹,上面扎進去了一枚破碎的陶片,刺破了它的篩管,割斷了它的動脈。

    那些積蓄了一冬天為抽芽準備的糖分,迷茫地踏上了這條從沒有走過的路。

    第一次看到了樹皮外的世界,嗅到了甘甜之外的味道,並不喜歡,卻再也回不去了。

    無奈地和夥伴們一起落入到淡紅色的陶罐中,越聚越多。

    幾十個陶罐在不同的樹下等待著,楓樹和樺樹在春天都是甜的。

    甜,卻並非蜂蜜那般膩,多出的那種清甜,其實就是春天。

    春天是甜的,自然不了愛情。

    引吭高歌的鳥兒們守護著自己愛情的結晶,期待著裡面躍動的生命破殼而出。

    溫暖的絨毛帶著體溫,守護著尚在蛋殼裡沉睡的孩子,夫妻倆相視一叫,妻子張開嘴等著丈夫送來食物。

    然而這份溫情卻被無毛怪的腳步聲擾亂,於是叫嚷著想要引開這些無毛怪的注意力。

    然而這些披著獸皮的無毛怪根本不被那帶著悲涼和警告的鳴叫所影響,伸出手搶走了蛋……

    生命,就在這樣殘酷的競爭中欣欣向榮。

    逝去的生命聚集在了部族的洞穴中,凝聚出不同的味道,綻放在族人的舌尖上。

    陶盆的四周遍佈著火焰,裡面的水已經滾開,切成大塊的羊肉在裡面翻滾著,乳白色的湯汁發出了族人從未嗅過的鮮味兒。

    蘑菇用石頭切成丁,與羊肉混合出鮮的極致。

    花椒葉的麻爽也在滾沸中瀰散,侵徹著已經鬆軟的白色嫩肉。

    兩片薄荷,三枚塊莖,煮沸的不僅僅是味道,更是族人對生活的追求,對生命延續的渴望。

    另一口陶盆中,白膩的羊脂肪融化成了油,淡青色的煙扶搖直上。

    榆錢兒站在一旁,看著哥哥用兩根樹枝在油中撥弄著。

    身邊的陶碗中是已經攪勻的蛋液,裡面混合著略帶苦味兒的蕨根汁。

    嫩綠的刺老芽和香椿葉在蛋液裡翻滾了一圈,身體被嚴嚴實實地包圍住。

    兩根樹枝夾住他們,在羊油中一劃,立刻變得焦黃,明明太陽已經落山,卻浮現出夕陽的色彩。

    陶碗中堆積著炸好的刺老芽和香椿兒卷,誘人的味道終於讓榆錢兒明白,為什麼哥哥之前看到這些陶器會流口水。

    另一個小陶罐中,楓樹和樺樹的汁水正在裡面逐漸濃縮出精華。

    水化為白霧消散,留下的是甘甜的楓糖,如今已經粘稠。

    兩根木頭早早地就放在了地上,上面用石器鑿出了一個個小眼兒。

    用布捏著陶罐兒,將粘稠的糖汁倒進木頭上的小眼兒中,等待著冷卻成塊。

    嘗過一罐兒樺樹汁的榆錢兒吞了口唾沫,不知道這些冷凝的糖汁又會有怎樣的甘甜?

    可她的心思很快被另一種味道所吸引,切成了大塊的塊莖被投入到翻滾的羊油中,煎炸成黃色。

    澱粉被炸後的香甜與眾不同,但這卻不是終章。

    撈出後,剩下的大半罐楓糖被倒入油中,滋滋的聲響不斷傳出,濺出的油花讓榆錢兒吃痛,卻捨不得離開,想要看看新味道的誕生。

    糖與油的混合,是另一種粘稠。

    當粘稠到在樹枝上留下絲線的時候,炸好的塊莖放入到裡面,快速地翻弄著,讓糖液包裹住所有的外皮……

    族人們第一次知道飯原來還可以這麼吃,單單是嗅,已經能夠想到這些味道在舌尖上綻放時的美麗。

    等待從沉默變為焦急,族人們敲著手中的陶碗陶罐,等待著最後的時刻。

    老祖母欣喜地看著這一切,將今天分配食物的權利交給了陳健。

    而陳健的回報,是滾沸湯汁中澆下的蕨根白汁。

    含有大量澱粉的白汁在沸水中迅速凝聚成團,用纖維布撈出,軟軟的透明而滑膩。

    小心地盛了一碗,似乎隨時都可能碎開,不敢用一丁點的力氣。

    澆上一點酸漿草的嫩汁,配上幾片辛辣的韭葉,加上砸碎的茱萸調出辣味兒,放上一點糖漿,配上兩片薄荷,澆上一點兒炸過花椒葉的羊油。

    入口的瞬間,辛辣中帶著一絲麻香,味蕾迅速地綻放,血液流動加快,卻更加劇了其餘的味道。

    於是酸漿草的酸味,楓糖的甜味,還有羊油的羶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新的味道,覆蓋在微苦的蕨根涼皮上。

    正要回味,卻被薄荷葉的清涼取代,於是只有再吃一口,以體驗那瞬間的感覺……

    族裡的老人們和牙齒不好的姨媽們都有一碗蕨根粉兒,裡面還有半枚煮熟的鳥蛋。

    春末的炙熱被酸漿草和薄荷消散,辛辣化為額頭的汗水,苦味兒留在齒間和甜味抗爭。

    她們吃過幾口,急忙叫來小孩子,喂給她們,讓她們也感受這奇異的味道。

    成年人們則每人先喝了一碗羊湯。

    鮮,本來就是羊的味道,配合上帶著春雨味道的蘑菇,更是激發著人的食慾。

    狼皮被燙的不斷伸著舌頭,卻在喝完了一碗後又盛了一碗,裡面還有一塊煮熟的羊肉。

    從沒吃過煮肉的他,發現了一種和烤炙不同的味道,略微的甘甜,也更加的嫩滑。

    旁邊的陶碗中,炸得金黃的、裹著蛋液的刺老芽和香椿兒,更是孩子們的最愛。

    外焦裡嫩,雖然略帶羊肉的腥羶,卻無傷大雅。

    油浸入到嫩芽當中,這是方圓百里內,香椿素第一次與油融合。

    卻天生相契,入口回甘。

    榆錢兒吃了一團刺老芽,便將目光轉向了那碗塊莖。

    哥哥用兩根樹枝夾起一塊,上面粘稠的糖汁伸成長長的絲,孩子們拍這手叫好。

    那絲線卻越來越長,孩子們不再喊叫,盯著絲線生怕斷掉。

    終於斷掉後,卻又發出了一聲叫好聲,好奇地學著陳健的樣子,用樹枝紮起一塊,將糖絲拔的老長。

    入嘴後,更是糯軟甘甜,化掉外皮的糖,舌尖一抿,細砂般的塊莖塗抹在舌苔上,尋找著甜的味蕾。

    歡聲笑語在洞穴中迴蕩,陳健所喜歡的味道在這個簡陋的洞穴中暫時相聚,又互相組合,流連在唇齒之間,蕩漾於舌尖之上。

    繽紛中,唯獨少了一味叫鹹的兄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孤獨……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3
第11章 移風易俗的第一步

     當第一頓有煮炸兩種烹飪方式的晚餐結束後,部族多出了一個後世家庭最討厭的工作,洗碗。

    每個人都懶懶的不想動彈,這一頓飯吃的太飽,狼皮更是半躺在地上撫著肚皮直哼哼。

    從未嘗試過這樣吃飯方式的族人,對於先祖指引的膜拜更為強烈。

    這是一種直觀的感受,這種感受至今還在舌尖上迴蕩,並非虛無縹緲的死後天堂,所以也更容易相信。

    當然,這頓飯很不健康。

    油炸塊莖自不必說,蕨根粉中的原蕨苷也有致癌性。

    不過對於平均壽命只有三十歲的族人而言,這些問題毫無意義。

    蠻荒尚未征服,史前並非天堂。

    距離飢餓徹底遠離族人還有太長的路要走,而提高族人的壽命更是個可能長達千年的過程。

    甚至於前世日不落制霸七海的時候,平均壽命也不過四十歲。帝國朝陽追逐晚霞的輝煌下,是預期工作壽命三年的女工和無數被機器絞碎的童工的陰影。

    每點燃一根蠟燭,便會投下一幕陰影。世上沒有不骯髒的輝煌,只有看到骯髒還是看到輝煌的眼睛。

    記憶中僅僅去年,就有七八個族人離世,這些人大多死於與自然的抗爭。

    如今陶器已經出現,骨耜已有原形,只要不是運氣太差,原始農業也會出現。

    隨著部族的擴大和發展,伴隨文明產生的私有制觀念和利益爭奪,將取代徵服自然,成為後世族人喪命最多的原因。

    世外桃源終會謝幕,新時代的輝煌與血腥也終將呈現。

    陳健知道,每一項發明和進步,終會親手毀了眼前和睦融融的一切,成為無數聖人追慕的三代之治天下大同的傳說。

    但他不會猶豫,這是文明的必然,無法違逆無法阻擋。

    於是在眾人還半躺在獸皮上休息的時候,時不我待的陳健叫來了榆錢兒狼皮等幾個相熟的人,開始組裝自己設計的第一件陶輪。

    兩個巨大底座燒製的很好,下面寬大平穩地立在平整的地面上,上面是一段細長的軸。

    另兩個扁圓的陶餅圓心處有兩個小孔,正好插進細長的軸內。

    找了一根纖維繩,首尾相接,套在兩個陶輪兩側的凹槽中,形成一個簡單的皮帶傳動裝置。

    在那個非圓心處多出一個孔的陶輪上插進一根棍子,在兩個陶輪和底座長軸的連接處抹上一些羊油脂,用手把住那根棍子,轉動起來。

    吱吱呀呀的響聲讓人牙齒發酸,不過族人們都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轉動的陶輪帶動著繩索,將遠處鏈接在一起的另一個陶輪也旋轉起來。簡易的皮帶傳動,速度很快,也很平穩。

    轉動的陶輪能夠用很小的力氣捏造出手工所不能捏造的陶器,手輕輕放在泥團上,控制厚薄,離心力就會輕易地將泥團化為一個個成型的器皿。

    美中不足是傳動的繩索不是皮子,但想要得到柔軟而有彈性的皮子,又必須要有曬鹽的附屬品鹵鹼才行。

    天然乾燥的毛皮很僵硬,只有用鹽鹼糅化後才能有各種不同的用途。

    從零開始的生活,什麼都必須嘗試後才知道需要什麼,然後再一件一件的解決,少了任何一樣不起眼的地方,都無法繼續。

    陶輪前,陳健用力轉了幾圈,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陶輪圓心處有孔,沒法直接使用,但問題也不大。

    只需要明天再燒製一個沒孔的圓盤,扣在長軸上,與下面的那個有孔的鏈接起來就行。

    到時候把混好的陶土往上面一放,兩個人輪流搖主動輪,一個人負責用手塑形就沒問題了。

    吱吱呀呀轉動的陶輪,帶動著族人的大腦也跟著轉動起來,終於榆錢兒走到了陳健的面前,問出了可以載入史冊的一句話。

    「它為什麼會轉呢?」

    陳健沒有回答,卻忍不住抱起小妹妹,哈哈大笑,弄得榆錢兒不知所措。

    得不到答案的榆錢兒,這幾天一直琢磨著這個問題,而陳健也總會在狩獵後,站在陶輪前琢磨著別的問題。

    幾天後的某個早晨,榆錢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驚奇地發現哥哥竟然沒有站在陶輪旁邊。

    族人們還在沉睡,鼾聲中沒有哥哥的聲音,讓她很不習慣。

    這幾天的生活,她過的很快樂,除了那個為什麼會轉的問題一直在腦海中之外,一切都好的不得了。

    小鳥雛一天天的長大,那兩隻較為弱小的鳥雛也逐漸強壯。族裡的孩子們都喜歡上了這三隻鳥雛,即便有一天下了雨,還是不忘去外面尋找小蟲。

    這幾天吃的也很好,她很喜歡喝魚湯,而且很喜歡在魚湯中加入一些哥哥稱之為香菜的葉子,有時候哥哥會親自做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每一種她都不曾見過,卻都很好吃。

    哥哥新燒製的陶輪昨天也成功了,據說今天就要教給族人新的製作陶器的方法。

    自己也從哥哥那裡學會了十以後該怎麼數,於是她知道了族人一共有七十三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哥哥這幾天很少帶自己出去玩了,每天晚上都蹲在火堆旁。

    前天傍晚,自己和幾個孩子一起幫著哥哥將成堆的草木灰堆積在大陶罐中,裡面加上了清水,第二天又將澄清的水倒出來放在火上烤。

    昨晚上本來想告訴哥哥,自己數出來族人一共七十三個,可興沖沖地跑到哥哥身邊的時候,卻發現哥哥正把那些熬煮過草木灰的水和羊脂混在一起攪拌熬煮,全神貫注,不停地攪拌根本沒時間和自己說話,只好嘟著嘴悻悻離開,一晚上都悶悶不樂。

    今早晨也看不到哥哥的身影,心中有些不開心。旁邊草籃中的鳥雛傳來飢餓的叫聲,這才讓她站起身,想要去尋找一些蟲子,這可是哥哥交給自己的任務。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洞口處傳進來,榆錢兒高興地跑過去,才到洞口就被哥哥捏住了耳朵,帶著她朝山下的小河走去,說是要給自己洗洗頭髮。

    洗臉這個詞是她剛剛學會的,而且還學會了洗手,每天吃飯前族人都會哥哥帶著去河邊洗洗手,於是很容易理解了洗頭髮的意思。

    耳朵還被哥哥捏在手裡,只好側著身子低著頭,哎呦呦地叫著跟著來到了河邊。

    一塊半透明的,有些像是打碎的鳥蛋顏色的東西放在河邊的石頭上。

    哥哥總算是放開了手,榆錢兒顧不得摸耳朵,伸手就把那塊透明的古怪的東西拿在手裡,看起來很好吃。

    前天哥哥將凝固的楓糖從木頭中取出來,告訴孩子們誰學會了數到十,就可以得到一塊,自己當然是第一個得到的,她可從沒吃過這麼甜的東西。

    如今這東西看起來也像是楓糖之類的,剛要往嘴裡塞,就被哥哥打了一下手,趕緊縮回去。

    「我知道,先洗手,洗臉。」

    榆錢兒笑嘻嘻地說著這兩個詞,將手放在水中沾了一點水,輕輕擦了一下臉。

    看看倒影中自己亂蓬蓬糾結在一起的頭髮,她倒沒感覺有什麼不妥,大家都是這樣的。

    哥哥說自己的頭髮很髒,她看了一眼這幾天總在火堆前的哥哥,笑著說:「你也髒。」

    於是兄妹倆一起笑了,接著她的頭髮就被哥哥用水打濕,將那種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在頭上摩擦著。

    一股腥腥的味道傳來,榆錢兒想要看看自己的頭髮,冷不防一滴渾濁的水從頭髮上滴落到眼睛裡,頓時刺痛的難受。

    「哥哥,眼睛疼!」

    她從沒試過這樣的疼痛,眼淚忍不住從眼睛裡流出來,只好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到了。

    慢慢地淚水浸潤著眼睛,刺痛的感覺逐漸消失,她用沾著河水的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終於睜開了。

    感覺到自己的頭髮有些不一樣的感覺,滑膩膩的,似乎有什麼在上面輕輕爆裂,發出啵啵的響聲。

    於是伸手摸了一把,放在眼前一看,頓時呆住了。

    手中是無數聚集在一起的、白色的泡沫,隨著微風不斷碎裂。

    初生的朝陽下,泡沫上閃爍著七彩的光澤,不斷地變換,映出她從未見過的斑斕。

    她記得雨後的天邊才有這種七彩的虹,怎麼原本在天上的色彩跑到了自己手中?

    「哥哥,你看,彩虹跑到我手裡啦!」

    她把手伸到了陳健的面前,陳健笑著用力吹了一下,這些白色的泡沫隨風散去,急的榆錢兒想要伸手去抓,最終還是沒有抓到,落入河中順流而下,慢慢消散。

    隨後那滑膩膩的泡沫就被哥哥塗到了臉上,想到剛才眼睛的刺痛,她只好閉上眼睛。

    一雙大手在自己的臉上揉捏著,很粗糙和很溫暖。

    她覺得心裡暖烘烘的,這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只是還不知道有個詞叫寵溺。

    很快,清涼的水被潑在臉上,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著水中的倒影頓時愣住了,有些害怕地向後退了一步,水中的影子根本不像自己。

    臉色不再是烏黑,相反有點像去年落葉時吃的果子,淡淡的紅色。

    亂蓬蓬的頭髮也閃爍著黑色的光澤,如同火堆中的木炭,順滑地從頭頂垂下來,滴滴答答地落著水珠,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將自己的倒影打的有些蕩漾。

    那塊半透明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就放在岸邊的石頭上,已經用去了大半。

    「這是什麼?」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哥哥一定知道。

    「皂。」

    陳健說出了這東西的名字,然後帶著榆錢兒上了岸。

    「榆錢兒,你知道我夢到的先祖是什麼樣的嗎?」

    榆錢兒搖動著腦袋,自己可想不到。

    「他們的頭髮都是干淨的,臉上也沒有灰塵,而且頭髮也不是亂蓬蓬的,你想學他們的樣子嗎?」

    「嗯!」

    榆錢兒急忙點點頭,陳健接著說道:「你要好好學,然後去教給媽媽姨媽和姐妹們,聽到了嗎?」

    陳健坐在一塊石頭上,將榆錢兒的頭髮分成兩半兒,在兩側挽成了兩個總角髻,用繩子綁上。

    婉兮孌兮,總角丱兮。未及見兮,突而弁兮。

    服章之美謂之華,禮儀之大謂之夏,縱然黃皮黑眼,若沒了文化傳承,終究似是而非。

    過程會是漫長的,但總要邁出第一步,族人已經知道雕刻護身符,美的基礎已經產生。

    而且髮型作為可婚配成年與未成年的區別,將來是很有用的,形成一種文化和性成熟綁定在一起,問題不大,所謂的及笄冠禮的原始版本。

    況且亂蓬蓬的頭髮也容易沾染寄生蟲,對於健康是個大問題。梳子和篦子現在還沒出現,免不得過幾天又要把方雷氏的傳說搶來,這不僅僅是美觀的問題,也是衛生問題。

    第一次梳髮髻的榆錢兒覺得頭上沉沉的,很不舒服,等到梳完之後,急忙跑到河邊,看了一眼。

    自己的頭髮被盤成了兩個髮髻在兩側,垂著短短的一段繩子,比以前亂蓬蓬的好看多了。

    「再教你一種。」

    陳健解開了榆錢兒的頭髮,想了一下及笄的模樣,未免有些麻煩,於是給妹妹編了兩個麻花辮兒。

    榆錢兒對著水面看了一眼,兩條黑黑的辮子垂著兩側,有點像蛇,黑黝黝的。

    「學會了嗎?」

    「學會啦。和以前搓繩子一樣。哥哥,我給給你編一個吧。」

    陳健急忙搖頭,心說自己梳兩個麻花辮的畫面太美,不忍直視。

    自己也洗了洗頭,把頭髮束在一起,用繩子纏了一下,在河邊折了一根木棍插進去。

    對著河水一看,多少有了那麼多點意思,只可惜自己身上穿著獸皮,還是有些不倫不類。

    簡易的肥皂有股怪怪的味道,但至少能洗掉油膩,臉上積攢了十幾年的油污少了許多,頓覺清爽,也乾淨了許多。

    看著還在岸邊的妹妹,陳健擺擺手道:「去給家人看看,榆錢兒有多漂亮。皂就放在洞裡的石頭上,帶著家人來洗頭。」

    「欸!」

    榆錢兒雙手自然地撫弄著垂下的麻花辮兒,歡快地答應了一聲,蹦蹦跳跳地朝著洞穴跑去。

    看著地上隨著跑動而晃動的辮子的長影,榆錢兒覺得家人一定很喜歡,忍不住用手摸著辮子,越發覺得好看。

    跑了幾步,心裡忽然間湧出一種奇怪的、從沒有過的想法。

    「要是就我一個人梳著辮子就好啦,那我一定更漂亮。」

    她不知道這是人心深處普遍的一種渴望,渴望與眾不同與渴望被人羨慕,無傷大雅,卻不知怎麼覺得這種想法和想要自己偷吃食物不給族人是一樣的……

    被這種從未有過的想法嚇了一跳,差點被石塊絆倒,踉蹌了一下,心裡咚咚直跳。

    「小心點!」後面傳來陳健擔憂的叫聲,榆錢兒沒有回答,將頭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壓下去,匆匆地跑回了洞穴。

    陳健看著跑遠的榆錢兒,望瞭望無雲的天邊,明天是個好天氣,是該出去尋找探尋外面世界的時候了。

    如此匆忙,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一個意外的悲慘事件隨時都有可能中斷生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3
第12章 爭論

     滑膩的羊脂皂洗掉了眾人身上積攢了數年的灰泥,河水上飄著一團團的泡沫。

    梳髮髻並不需要解釋什麼,族人已經有了基本的審美觀,脖子上掛著的各種骨質的掛墜就是證明。

    很快,總角束髮麻花辮成了族人最原始的髮型,終於有女人學會對著水面看自己的倒影了。

    熬製了油脂皂已經用了個乾淨,草木灰中的鹼還剩餘不少,熬製一次需要不斷攪拌三四個小時。

    梳起了頭髮,陳健覺得多少有了點文明社會的感覺了,怨不得後世夫子對披髮左衽如此大的感觸。

    人們聚集在岸邊,等待著頭髮乾燥,陳健的出現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族人,往常這個時候男人已經出去狩獵了,如今就算打不到獵物,也可以捕魚。

    等人聚齊的時候,陳健走到人群前,示意有事情要商量。

    任何大事,都必須徵得族人的同意才行,這種原始的風俗會一直持續很久。

    權利從來都是源於義務,當你需要依靠族人才能活下去的時候,族人自然有同意和否決的權利。

    前一世記憶中,直到春秋戰國,這種習慣依然存在。《左傳》中關於國人幹涉國政少說七八處,即便貴為國君,沒有國人的同意也會落得一個倉皇出逃的結局。

    往本質裡想,這不過是鎮壓成本和義務權利的問題。

    經過漫長的封建社會,社會底層絕大多數的人只有義務。而想要重新擁有政治權利,那要等到工業時代來臨後才行——槍的普及導致鎮壓成本增加,加上需要底層人去填戰壕——於是那些原本不是「人」的,也成為了人。

    如今的一切生存都要依靠族人,哪怕是老祖母也只有建議權而沒有決定權,除非到食物豐富到能夠支撐不需要共同勞動就有剩餘的時候,才能支撐起統治這個概念。

    人們對於部族議事習以為常,亂哄哄地在那裡交談說笑,未成年的孩子則在那跟著榆錢兒學數數兒,眼巴巴地看著碗裡的成塊的楓糖。

    陳健大聲喊道:「今天的事情我想變一下。追獵已經不用那麼多的人手,所以只需要去八個人就行。」

    有幾個還不太明白八到底是幾的人,詢問著旁邊的人,有人用手指頭給出了解釋。

    這幾天的狩獵的確很輕鬆,尤其是在狼皮想出用獸牙骨刺之類的加在羽箭上之後,昨天燒製了一些陶箭頭,效果應該更好。

    眾人沒有異議,紛紛同意。

    「剩下的人做什麼?」

    「讓男人和女人一起去採集,用骨耜挖掘根莖。捕魚也是一樣,男人和女人一起。」

    女人們也都同意,平時挖掘塊莖都是用石頭一點點地挖,如今蕨根也能吃,男人用骨耜快得多。

    以往的採集需要耐心,一點點地收集,男人大多數沒有這份耐心。如今知道蕨根可吃,挖掘的話並不需要到處尋找,男人也更能發揮出力量上的優勢。

    幾個人看了看遠處的陶輪,問道:「碗不夠了,昨天碎了兩個,誰來燒陶碗?」

    陳健示意大家跟他一起過去看看,人們紛紛圍到了陶輪旁邊,眼睛裡充滿了好奇,想不通這東西怎麼能制陶,很多人已經迫不及待。

    一個人在主動輪上旋轉,繩索帶動陶輪轉動,陳健將一塊調和好的泥巴放在陶輪上,讓搖動陶輪的人加快了速度。

    泥巴跟隨著陶輪一起旋轉起來,雙手虛放在陶土上,偶爾用手沾一點罐子裡水。

    飛速旋轉的泥巴被手指輕輕一碰,上面立刻張開了口,壁越來越薄,手向上一收,便成了一個上面狹小的罐子。

    族人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罐子的弧度近乎完美,對於擁有原始審美觀的族人來說,對稱和均勻就是美,這可比自己用手捏出來的好多了!

    陳健在那捏著陶器,心裡卻不知怎麼想到了人鬼情未了裡的經典鏡頭,可惜沒有一個漂亮的妹子在那捏陶……

    不斷傳來的喝喝的驚呼聲將他驚醒,陳健抬頭一看,族人全都愣在那了。

    一個弧度優雅的陶罐呈現在眾人面前,這絕不是靠雙手能捏出來的,而且速度也快了許多。

    這一次沒有像弓箭剛出現時那樣一個個戰戰兢兢,不敢觸摸。相反,族人都躍躍欲試,很想自己動手試試。

    「那就都來吧,看看誰學的快,誰就來捏。」

    「好。」

    人們都同意這個說法,畢竟東西都是大家的,當然要選出一個捏的最好的。

    陳健抓了把草,擦了擦手,站在第一個上來的人後面,雙手環在他的胳膊上,告訴他該怎麼弄。

    制陶是需要一點天賦的,第一個衝上來的大舅顯然沒有這個天賦。

    他追獵是把好手,可是手就像石頭一樣硬,捏出的陶碗還不如用手捏的,簡直不堪入目。

    下面傳來一陣陣的哄笑聲,大舅無可奈何地躲到一邊,卻還是將自己捏的那個奇怪的、難以被稱之為碗的東西拿走,決定要燒好它。

    一連試了幾個人,要麼就是手太硬,要麼就是不敢下手,笑聲一直不斷。

    直到狼皮去捏後,族人的笑聲才變了聲調,他的手握得太靠下,以至於捏出了一個下面小上面大的「蘑菇」。

    下面的人沒有哄笑,而是有些肅穆,陳健本以為會很尷尬,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會心一笑。

    繁衍和生存,是人的最基本需求,也是蠻荒時代人類征服自然的保證。這個時代有普遍的生殖崇拜,尤其是一些女性陶像,很多有誇張的胸脯和臀。前者寓意哺乳,後者則是人類對難產的恐懼。

    人越來越聰明,嬰兒的頭也越來越大,幸好人沒有角。

    這個無意的作品被保留了下來,晚上就將燒製,作為一種心靈寄託,和後世的神龕差不多。

    小插曲過後,又轉了大半圈,總算是一個叫橡子的表哥捏的差強人意。

    雖然不算太好,但陳健發現對方很有悟性,在泥胎厚的地方能夠主動用手加力,所差的只是熟練度。

    族人的眼睛也是雪亮的,等到橡子表哥捏完之後,族人們紛紛喊著他的名字,橡子的臉上露出了異樣的光芒,很是歡喜族人能將這件事交給自己。

    兩個腿上有傷的族人被留下負責轉動陶輪,互相替換以備休息,眾人也都同意。他們兩個也很高興,不再是廢人,而是可以為族群出一份力了。

    橡子表哥嘗試了幾次,手法逐漸熟練起來,捏出的陶器越發的圓滑,而且速度比前幾天全體族人用手捏還要快,也更完美。

    族人有羨慕的,也有高興的,或許還有別樣的情緒那就不得而知了。

    社會分工是必然的,以往是按照性別和年齡,如今卻要按照各有所長來分,總算是件小事,眾人才沒有大大的異議,慣性的力量是可怖的。

    兩件事說完,陳健準備說最重要的第三件事了。

    「我要帶一些人去遠處看看,留下一部分人在家,要等月亮圓的時候再回來。」

    他大聲地喊了一句,原本亂哄哄的人群頓時更加燥亂,不明白陳健的意思。

    「我要去找更多的食物。」

    「可是……族人從沒有分開過!」

    「是啊,遇到野獸怎麼辦?」

    「除了遷徙,不應該分開。」

    反對聲固然有,這是必然的,即便陳健用弓箭和陶器做了鋪墊,可是這種違反了常理的提議還是被眾人反對,這是一種聚居征服自然的習慣,族人很難想像分開的生活。

    更多的是對未知的恐怖,這種恐懼一直殘留在人類的心中,懷念也不過是因為對未來的未知,改變必然帶來未知。

    可也有不少人支持陳健,狼皮大聲喊著:「我要吃更多的東西!健一定是對的!」

    「對啊,想想弓箭和陶器!」

    族人們儘量叫嚷著,都想用最大的聲音說服別人,誰的嗓門大誰就有道理。

    聲音越發的大,陳健從身邊拿過兩個陶罐,喊道:「每個人拾一枚石子,同意我去的,仍在這個罐子裡,不同意的扔到那個罐子裡。」

    說完他自己先撿起了一塊石頭,扔到了同意的罐子裡,族人們對於這種事並不牴觸,很多事都需要族人共同商議,以往沒有罐子,靠的是嗓門兒,但本質是一樣的。

    於是族人紛紛撿起石塊,投入到同意或者反對的罐子裡。

    「老祖母?」

    老祖母站在那,說道:「我要再想想。」

    陳健點點頭,等到族人都扔完了石子後,叫來所有的族人,從同意的罐子裡拿出一枚,就再從不同意的拿出一枚,扔到外面。

    所有人都盯著罐子,會數數的在數石子,不會數的只能看著。

    然而結果總是驚奇的,當陳健拿出最後一枚石子的時候,兩個罐子同時空了!

    他不禁無奈地笑了笑,習慣的力量太大了,自己也太著急了,或許一年後效果會完全不同,只是時不我待,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祖母的身上,如今的局面,她的意見將是決定性的。

    老祖母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也猶豫不決。

    自己的外孫這些天的表現給族人帶來的太多的變化,食物多了,有了陶器。

    可即便如此,萬一失敗那對族群來說結果是難以接受的,出去的人能全都回來嗎?遇到野獸怎麼辦?掉進沼澤怎麼辦?被水沖走怎麼辦?迷路了怎麼辦?遇到別的部族攻擊怎麼辦?

    可能會有一個更加美好的結果,但另一種可能的代價太大了,讓她難以抉擇。

    族人首領在此時沒有什麼特權,所要考慮的只是族群的延續,由不得她不謹慎。

    眾人的目光盯著她,她回憶了這幾天的事,看看兒子背後的弓箭,女兒手中的陶碗,最終走到了陶罐前,將石頭放在了同意的罐子裡。

    支持陳健的人嗷嗷地叫了起來,而那些不同意的也不再討論,接受了這個結果。

    陳健鬆了口氣,結果在意料之中,自己還是太心急了。

    幸好老祖母在最後關頭支持了他,否則他就只能再等很久,再做幾件讓族人信服的事才行。

    就在他準備和眾人商量誰去誰留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聲狼叫,孩子們立刻跑進了人群中,男人們守在外面,緊張地看著遠處。

    一頭狼一瘸一拐地跑到了人群附近,衝著人群哀哀長鳴,前爪滿是血跡,頗為焦急。

    這是洞穴附近的那幾頭狼中的一頭,以往它們不會離人群這麼近,今天這是怎麼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4
第13章 分別

     那頭狼不斷地朝著人群低聲嘶吼,夾著尾巴,逡巡了幾圈,朝著遠處又哀鳴了幾聲。

    「帶著家人回去,來五個人跟我去看看。」

    女人和孩子在十幾個男人的保護下回到了山洞,陳健和幾個成年男人拿著木矛石斧跟在這頭狼的後面。

    這頭狼似乎頗為焦急,瘸著前爪,和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斷朝前哀鳴。

    沒走多遠,那頭狼就停下來了,衝著一堆亂石嗚嗚地叫著。

    陳健走過去一看,那狼對人做出了個示好的舉動,可眼神裡還有很多的警覺。

    洞穴裡發出嗚嗚的叫聲,透過縫隙一看,原來裡面是七八隻狼崽子。

    這應該就是狼的洞穴,不知道什麼原因石頭坍塌了,旁邊還有很多爪子挖掘的痕跡,抓痕上還有絲絲血跡。

    這頭狼很聰明,知道自己無能為力轉而尋求已經熟悉了彼此存在的人的幫助。

    裡面的幾隻狼崽子應該是剛剛睜開眼十幾天,笨萌萌的,在裡面嗚嗚直叫。

    族人們也沒想太多,就準備搬開石頭。

    陳健卻觀察了一下那頭母狼,對人的警惕性仍然很高。

    按說狼都是成對的,放眼四周卻看不到公狼的存在。

    狼皮拍了一下陳健,示意陳健和他一起搬一塊石頭,陳健卻說道:「先別急。」

    看了眼四周並沒有其餘的狼存在,觀察了一下小狼崽子的狀況。

    裡面的小狼崽子還在哺乳期,狼的哺乳期很短,一個月左右就可以忌奶,看模樣裡面的幼崽不算大。

    眾人都停手,陳健遲疑了一下,忽然抓起地上的石矛,朝著母狼插過去。

    母狼平時絕不對離人這麼近,這一次憂子心切,顧不得那麼多。

    嗤……

    尖銳的矛尖直刺母狼的肋骨,族人們反應極快,雖然不知道陳健要做什麼,卻絲毫沒有猶豫,頓時間五根石矛紛紛扎向了毫無防備的母狼。

    母狼慘叫一聲,渾身是血,終於趴在了地上。為了救孩子而血肉模糊的前爪抽搐了幾下,最終還是一動不動地僵在了那裡。

    「拖回去。」

    兩個人點點頭,拖著母狼的屍體朝著洞穴走去。剩下的三個人則將石頭翻開,從臭烘烘的洞穴裡將小狼抓出來。

    一共九隻小狼,坍塌時被石頭砸死了一隻,還剩下八隻。

    被人抓在手裡,嚶嚶的叫著。

    陳健確認這些狼能夠養活,一則是因為它們基本上不靠母乳也能活下去,再者狼並非一定要吃肉,因為部落附近的這些狼經常吃一些被人遺棄的內臟,裡面很多沒消化的素食,時間一久這些狼也都能夠利用裡面的營養。

    沒有養不熟的狼,無非是怎麼養而已,若如某本書所言,狼是神聖自由的,狼性不可馴服,那麼狗又從何而來?

    之前那頭母狼對人沒有敵意,甚至露出了服從的姿態,不過陳健不想留下一丁點的後患。

    親媽不死,繼母怎麼上位?

    只有從小跟著人長大的狼,才有可能被馴化成狗。

    人文關懷悲憫萬物,那要等人族不再為今天活明天餓死而發愁的時候。

    這母狼直到臨死前仍然掛念自己的孩子,很偉大也很感人。可轉念一想誰還沒吃過個雞蛋?便是不吃雞蛋,那米麥豆不也都是植物孕育了一年的孩子嗎。

    幾隻小狼被人抓在手裡,不斷地輕輕撕咬著人的手背,似乎在尋找母乳,估計也是餓壞了。

    帶回洞穴的時候,那頭母狼已經被族人撥開了皮,因為哺育後代的緣故,很是瘦削。

    人們都圍過來看這八隻小狼,小狼陡然見到這麼多人,有些害怕,瑟瑟發抖。

    「榆錢兒,你和妹妹弟弟們養它們。」

    「欸!」

    找了堆石頭,在洞穴的岩壁附近圍了一個不大的圈,將八頭小狼放在了裡面。

    如今部落的食物是充足的,反正平時一些內臟也要扔到外面,族人們倒不怎麼在意又多出幾個活物。

    孩子們對於這種毛茸茸的東西有天生的好感,於是心思都從那三隻小鳥雛身上轉移到了小狼的身上。

    殺掉了它們的母親,也就不用擔心跟隨母親學的野性,會更加容易地融入人的社會中來,甚至於將人當成主人。

    拿了個鳥蛋,找了些碎肉和羊脂,混到罐子裡加熱煮熟,扔進去點剩餘的塊莖和蕨根粉一起煮熟,黏黏糊糊的一團東西就出鍋了。

    「以後就這麼喂,過三四天就可以直接喂剩下的食物了。」

    榆錢兒等涼了後,急急忙忙倒進一個有缺口的破陶碗中,放進了小狼崽子的旁邊。

    小狼看到人來了後,急忙忙地朝著角落裡縮去。

    「它不吃。怎麼辦?」

    「餓一天就吃了,先不用管它,等兩三天開始吃東西后,就把這石頭搬走,讓它跟著你們玩,不要弄丟了。」

    「嗯。」

    收拾完這些,陳健就和幾個男人離開洞穴去捕獵,臨走的時候告訴負責做飯的女人,那頭母狼的狼皮放在草木灰水中泡一下。

    這次去捕獵的只有七八個人,剩下的人手老祖母會安排他們做別的。

    狼皮和陳健並排走著,想了一陣說道:「健,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看看。」

    同行的幾個人也表示想去,陳健搖頭道:「家裡要留足夠的人,算上我五個男人,再有五個女人就行。回去看看大家的意見吧。」

    十個人,是陳健計算好的數目,遇到野獸可以自保,能給猛獸嚇走,而且萬一遇到什麼特殊的情況也方便應對。

    如今就是考慮怎麼走了,只要兩條腿肯定是不行的,十天來回,五天半程,也不過兩三百里的距離,而且疲憊不堪。

    本來以為第一種交通工具是騎乘牛馬之類的動物,如今看來只能改動一下了。

    找了幾棵筆直的、一人多粗的大白樺樹,陳健和狼皮爬到樹上,用石刀自上而下地割開了一道口。

    用力一撕,三米長,將近兩米寬的白樺樹皮整個的被揭下來。

    白樺樹的樹皮有點像油紙,裡面富含各種油類,遇火即燃燒,而且十分柔軟堅韌。

    外面白如雪,裡面黃如油,被撕下來後一鬆手,自動捲成了一團兒。

    「健,你要這樹皮又要做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幾個人剝了六七張巨大的樺樹皮,看看時候還早,又帶著他們到了半山腰松樹較多的地方。

    從沒有砍伐過的松樹發出陣陣的清香,遮的下面的草都很矮小。

    拿出石斧,在一株松樹上用力砍去表皮,挖出了一個Y的凹槽,在Y字槽的下面貼上一塊大草葉。

    松樹凝出的眼淚一滴滴的落在了草葉的上面,黏糊糊的松脂越來越多。

    樹木有的是,倒也不用擔心什麼物種保護的問題,剩餘的人也都盼著知道最終要做什麼,紛紛上手。

    很快,上百棵的松樹上都多出了這樣一個古怪的Y槽,樹皮剝掉,露出裡面的松脂腺,落到彎成籠狀的大草葉裡。

    約莫差不多了,取松脂需要時間,陳健嘆了口氣,怕是今天又走不了了。

    回到洞穴後,和族人商量了明天出去的人選,狼皮一定要去,又帶上了三個表哥,兩個姨媽和三個表姐。一共十個人。

    為了以防不測,準備了一罐子楓糖,一罐子熬製的羊油和碎肉,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陳健是不會吃這東西的。

    即便沒有鹽,肉也可以保存一頓時間,將脂肪熬成油脂,熟肉混在裡面,十天左右是可以保存的。

    加上一大堆的魚乾兒,精打細算的話,三五天之內是可以保證不挨餓的。

    東西不少,族人們猜測這些東西要怎麼拿?狼皮則在考慮這些東西和樺樹皮鬆脂之間的關係。

    晚上教會了族人用草木灰鹼鞣毛皮和怎麼制肥皂,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沒升起,陳健叫醒了狼皮,兩個人取回了松脂。

    狼皮覺得自己又學會了一種辦法,以前取松脂都是直接從樹幹上摳,比起這種辦法可要差的遠了。

    回去的路上砍了幾根手腕粗細的小樹,回到洞穴就將族人們都叫醒,這需要他們的幫忙。

    兩棵三米長的小樹並排放著,用三根一米左右的橫木固定上,纏上了大量的繩子,做成了簡易的船幫。

    巨大的樺樹皮繃在外面,船頭船尾用骨針縫製在一起後,用火微微一烤,樺樹皮立刻自然地向內收縮起來。

    陶罐力的松脂融化,趁熱塗抹在連接的地方。

    外面再蒙上一層木頭,用繩子和裡面的船幫緊緊地綁在一起,例外兩層木頭緊緊地夾住樺樹,一旦入水,木頭會膨脹,到時候可以夾的更緊。

    將所有可能漏水的地方全都塗滿了松脂羊油,檢查了一遍,和狼皮扛著簡易的樺木船下了山。

    族人們跟著他倆到了河邊,於是神奇的一幕深深地印刻在了他們的腦子裡。

    河水中,健站在完成月牙般的樺樹皮上,竟然沒有沉到水底,而是順水飄蕩!

    族人們見過飄在水中的木棍,見過在水中游泳的鴛鴦,可即便是鴛鴦,那腳也實在水下的,健怎麼就能站在水面上呢?

    輕便的樺樹皮很薄,但也很堅韌,尤其是濕潤的時候,不順著茬,雙手也撕不開。

    比起獨木舟,樺樹皮船更輕便,一個人就可以抗走,而且在水淺的地方也能用,只要有半米深就可以隨便飄。

    缺點是使用壽命也就一年,運送貨物不如木船安全,不過對探險隊來說卻正合用。

    松脂和羊油的密封性很好,輕便的小船吃水很淺。

    族人驚奇的看著,直到陳健從下面將樺皮船拖了回來,指著大聲地喊道:「舟!」

    老祖母用木棍在地面上畫了一個月牙兒的形狀,喃喃地重複著舟的讀音,又一個新的文字誕生了。

    而心中對於陳健這一次外出,又少了幾分擔憂,多了幾分期待。

    中午時分,三條船、撐桿、木漿都已經完成。

    和族人聚在一起吃過了午飯,老祖母將草木灰灑在了每個人的身上,一聲聲地叮囑他們小心。

    和家人們一一告別,帶著對新生活的期待,帶著對未知的忐忑,十個人上了船。

    石矛、五把骨耜、弓箭、陶罐、被火烤過的容易引火的苔蘚和纖維繩、纖維布袋、食物以及族人的希望和祝福都被裝到了船上。

    樺皮船的影子越來越小,終於被草木遮掩住……

    榆錢兒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問了一個明明知道的答案。

    「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月亮圓的時候。」

    老祖母拉起榆錢兒的手,帶著族人回到了山洞,乞求著先祖護佑自己的兒女孫輩。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4
第14章 鳥糞的未來

     人類早期的農業文明都是沿河而居的,所以全世界的上古傳說都有大洪水的傳聞。

    華夏有不周山之怒、鯀禹治水;閃米特人有諾亞方舟;蘇美爾人有吉爾伽美什史詩的洪水滅世……

    但這暴怒的水也孕育出了農業,鬆軟肥沃的衝擊平原、可以澆灌的土地。而如果在入海三角洲一帶,每年洪水氾濫後的泥土上撒下種子,肥碩的淤泥不需要肥料就能長出喜人的莊稼。

    有利有弊,關鍵在於如何取捨。沙漠草原上的民族是不用擔心大洪水的,可他們也無法站在文明的頂端。

    走出洞穴,建立村莊,這是陳健要帶領族人真正征服自然的第一步,這次探險的結果決定著今後的每一步。

    站在前面撐著撐桿,狹窄的河道逐漸變寬,船上的人也學會了用撐桿和木漿。

    順流而下的速度很快,狼皮覺得自己的雙眼都不夠用了,從沒想到過可以在河水中看著兩岸。

    這和在森林中行走完全不同,沒有惱人的蕁麻和刺玫劃破皮膚,也不用擔心從草叢中忽然鑽出的蛇,狼皮的一個同胞姐姐就是被毒蛇咬死的。

    不需要刻意划槳,很快就到了上次追獵鹿群的地方。

    這是小河匯入大河的岔口,在夕陽垂在山邊的時候,三條樺皮船到了那條大河。

    近兩百米寬的河道,兩岸都是鬱鬱蔥蔥的高草,隱隱約約有動物在夕陽下奔跑。

    河邊有飲水的羊,好奇地看著水中飄蕩的船,急匆匆地逃開。

    水很深,但是水面很平穩,夕陽的斜暉橫在水面上,偶爾有躍出的魚打碎這倒影,間或飛過一兩隻魚鷹。

    暮色漸漸暗了,水面上的濕氣越發的重了。

    「健,在岸邊生火吧?」

    陳健搖搖頭,站在船頭極力遠眺,遠處似乎有個河心島。

    夜裡行船是危險的,而在不熟悉的地方宿營也是不明智的選擇。

    「去那!」

    指著那個河心島,三條船順著水流到了沙灘上,細膩的沙粒踩上去很軟,岸邊有一些衝上來的釘螺,幾隻水鳥在叼啄。

    拿出一塊木炭,在一張樺樹皮上畫出了河的流勢。將那條從山洞下來的小河命名為陶河,以紀念自己在河邊第一次制陶。

    陶河流經了大約七八十里,與這條大河彙集在一起,向下十餘里便是這個河心島。

    大河水色碧綠如翠,可惜如今族人並沒見過翠玉,便命名為草河,寓意顏色如草。島上沙灘上的釘螺也就成了島的名字,螺島。

    螺島上中間是一座很高的石頭山,樹木不多,因為每年都有汛期,低矮地方的樹木根本生長不了。

    石山上很多的鳥類,夜晚時候白茫茫的一片,從沒有人打擾過,而且島上也沒有什麼野獸前來。

    狼和老虎都會游泳,不過一般來說它們也懶得跑這麼遠吃餐前點心。威脅最大的狸貓則怕水,所以這成了各種鳥類的天堂。

    狼皮拿著弓箭喊道:「去吃吧!」

    人們都笑了起來,陳健讓狼皮和另一個表哥去射鳥,自己在沙灘上撿了一些從上游衝下來的枯枝,用繩子拉住木棍兩個人配合生火。

    不多會狼皮就帶著好幾隻鳥回來,高興地直叫。這裡的鳥又笨又不怕人,很容易射中。

    陳健看著這些鳥,也高興的不得了。

    不是因為食物,在他看來不能馴化的鳥都是沒有意義的,但這麼多的鳥必然會有一樣東西——鳥糞!

    女人們在那燒鳥,陳健叫上狼皮一起去了山邊看看。

    這個島不算寬,但是極為狹長,螺山目測約有二百多米高,山頂上還有夕陽的光明,山下已經暗了。

    靠近山邊後,地上果然堆積著厚厚的鳥糞,與土壤凝結在一起,形成了一些硬塊。

    鳥類的消化道普遍較短,食物中的營養都堆積在糞便裡,千萬年積攢下來,形成了石頭。

    這都是上好的天然肥料,看著鳥糞石的厚度,足夠用。

    用石頭敲下來一塊,放進纖維布袋中,狼皮卻不明白這東西有什麼用。

    仰頭看看陡峭的螺山,向下延綿兩三里路,草河從這裡分開到下游才重新彙集。

    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朝著陡峭的石壁狠狠地砸下去,巨大的回聲驚起了無數隱藏的飛鳥,嘰嘰喳喳鋪天蓋地。

    「走吧。」

    確認了之後,陳健很滿足地回到了河邊,將兜裡的那塊石頭放好,滿意地點點頭。

    吃過晚飯,狼皮直勾勾地盯陳健,問道:「健,你到底要找什麼?難道就是為了找石頭?」

    陳健閉上眼睛,緩緩說道:「找一種草,可以結出果子,只要這座島這麼大的地方,就夠族人一年吃的。」

    狼皮不相信地搖搖頭,怎麼也想不到什麼草能夠結出這麼多的果子?

    族人們紛紛圍過來詢問著,他們從陳健那裡聽到了一個夢幻般的未來。

    不需要生活在洞穴中,將來住在河邊,四周都是那種可以讓族人填飽肚子的植物,成群結隊的不會飛而又肥胖的鳥在身邊吱吱地叫著,每天在固定的地方生蛋……

    每個人都盯著火堆,想像著這種從未想過的生活,臉色因為興奮而有些發紅,一個個都被這話說的有些醉了。

    「真的可以過那樣的生活嗎?」

    這是九個人共同的疑問,期待著第二天的降臨。

    晚上輪流守夜,將篝火挪開,借助燒的熱熱的沙土,鋪上一層獸皮,並不寒冷。

    枕著雙手,看著滿天並不熟悉的星斗,這個光怪陸離卻又近乎熟悉的世界,到底會給族人帶來什麼樣的農作物?

    第二天一早,陳健帶著族人扛著樺皮船,到了河心島的下游,因為河道狹窄水流湍急,他可不想出什麼事故。

    沿河而下,到中午的時候,河邊的地勢已經越發的平坦,洪水氾濫後的淤泥地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草。

    正在划槳的狼皮忽然間指著遠處的一座山道:「那裡我去過!那是春天和別的部落聚集的地方!」

    順著狼皮的手指,那裡聳立著一座極高的山,半山腰都是樹木,但是山頂卻是巨大的石壁,山頂上頑強地生長著一株株的松樹,極為醒目。

    怪不得狼皮能夠一眼認出來,這座山的確與眾不同。

    「靠岸!老祖母說那裡有一種可以舔的咸石頭?是不是那裡?」

    「是,就在山對面。我去年還和別的部落的女人在山頂的松樹下……」

    狼皮嘿嘿地回憶著去年的事,一邊將樺皮船劃到了岸邊。

    望山跑死馬,那山看起來極高,真要走過去怕是要走整整一天。

    舉目看了看四周的草地,陳健拿出骨耜,在岸邊挖了幾下。

    下面都是淤泥土,看來岸邊經常會被水淹沒。四周都是平原,和百里之外的家園並不一樣,看來自己部落所在的地方就是某座山的餘脈,這裡開始就是平原了。

    他跪在河邊,朝著那座山祈禱道:「但願能找到可以種植的植物。先祖保佑……」

    這個世界還沒有神,他也不信神,黃皮黑眼的外貌讓他很自然地祈禱著先祖,無論是這一世的,還是前一世的。

    站起身,將船拖到岸邊放好,兩個人背著楓糖和羊油罐子以及一大袋的魚乾,拿著骨耜和石矛,十個人沿著齊胸高的草地向前走著。

    這裡的動物很多,但是部落並不會生活在草地上。對於不會搭建房屋的部落來說,這裡太空曠太沒有安全感。

    真正蠻荒的,尚未被人了征服的土地就在腳下,高高地草顯示著這片古老土地的肥沃。

    采了幾片薄荷和艾蒿,塗抹到身上,那些可惡而可怖的蚊蟲不喜歡這種味道,只好遠遠逃開。

    用石矛小心地撥開地上的草,驚走那些正在曬太陽的蛇類,偶爾也會射殺幾隻草叢中的鳥。

    眼前逐漸開始出現起伏的丘陵,用骨耜挖了幾下,這裡的土不再有淤泥了,就算偶爾河水氾濫也不會淹到這裡,幾條一人寬的小溪圍繞著丘陵蜿蜒。

    幾株高高的植物就在遠處的丘陵上生長著,細長的身軀,條形的葉子。

    沒有花瓣絢爛,也沒有蜜香襲人,可陳健卻扔掉石矛,朝著那幾株植物狂奔過去。

    這是春末夏初,植物生長的正茂,還沒有結出果實,那陳健還是一眼認出了這種植物。

    用力折斷了一根放在嘴裡咬了幾口,甜甜的莖稈略顯稚嫩。用手挖了幾下,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的根部,折了一段卻又很苦。

    「高粱,這應該是高粱!」

    陳健吐出了口裡的根須,看了一眼莖葉和伸出的小穗,很確定自己沒看錯。

    此時還未被馴化,生長的極為高大,一簇簇地聚在一起。

    茂密的根須牢牢地抓著大地,彰顯著不屈;筆直而挺拔的身桿兒,又給人自信和力量。

    只有結出果實的時候,它們才會地下高傲的頭,露出酡紅的羞澀。

    仔細看了看,野生的高粱在這裡很多,並非一兩株。因為生的高大,根系極深,所以牢牢地佔據了主動,將那些雜草壓在身下。

    跟過來的狼皮看來一眼這其貌不揚的草,心中充滿了疑問。

    「這東西就能讓族人不需要捕獵?」

    陳健抬起頭正要解釋,就聽到有人在大聲叫喊。

    「煙!煙!」

    兩人同時回頭,驚訝地看著幾里之外的地方。

    一道筆直的煙,雲霄直上,在空曠的草地上格外顯眼。

    「有人!有別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4
第15章 來自星星的鐵

     就在眾人舉目遠眺的時候,又有幾道青煙升起,不再孤獨。

    數了一下,共有五道,不知道那些人在幹什麼。

    「他們的族人死啦。」

    狼皮看了一會,給出了答案。

    火葬是附近部族的習俗,在骨耜之類的掘土工具發明之前,想要發出墓葬坑很難。放在野外又被會動物吃掉、蟲蟻啃噬,加之此時的人對於火有特殊的崇拜,因而產生了原始的葬禮。

    別人的意見也和狼皮相同,都認為那個部族死人了,陳健卻覺得有些奇怪。

    這是五道青煙,也就是說有五個人同時死了,難不成對面是遇到了什麼野獸?

    從那幾道青煙出傳來一陣蒼涼的吼叫聲,如同夜裡的孤狼,淒慘而又荒涼,和族人做最後的道別。

    「去看看。」

    「嗯。」

    族人並沒有反對,在茫茫荒野中遇到同族,總會先接近示好。

    前世印第安人遇到五月花移民,是送去玉米火雞幫著白人度過寒冬,至於嗜血暴虐食人好鬥所以才要被消滅的名聲,配合感恩節一起看,別有滋味。

    任何一個能夠發展出文明的族群,在原始時代不會出現見面就打的情況。

    此時連自己都吃不飽,更不要說抓奴隸之類,抓回來怎麼辦?在原始農業出現前,部族的人口上限也就能維持百人,再多就只能分開遷走。再說大家都是棍子石頭,相差無幾,族人死了部族衰落,圖什麼?

    至於原始農業和畜牧業發展出來後的戰爭,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族人是憑以往的經驗和習慣知道沒有危險,陳健也從理性上分析了一下。文明的發展是需要交流的,也許可以問問這群在平原上生存的部族採集什麼種子。

    狼皮站在一塊石頭上,朝著遠處大聲叫喊。將手放在嘴邊,不斷地拍嘴,聲音變得斷斷續續,這是在示好。

    很快,遠處也傳來了同樣的喊聲,節奏相差不多,急促的嗚啦啦啦的聲音在曠野上迴蕩著,驚起了許多的野獸。

    一頭健碩的野豬帶著一群小豬仔,示威一樣哼哼了幾聲,這才慢悠悠地離開。

    一行人撥開齊腰深的青草,朝著冒出濃煙的地方而去。

    很快,兩個部族的人相遇了。

    對面的部族只有三四十人,一個個瘦弱不堪,還幾個身上還有深深的傷口,不斷地流血,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見了陳健一行人,對面嚇了一跳,看著陳健等人的束髮和女人的麻花辮,有些不知所措,握緊了手中的木棍石頭。

    兩三個髒兮兮的小孩子藏到了大人的身後,對面站出一個男人問道:「你們從哪來?」

    語言基本相似,就是語調稍有不同,畢竟當年老祖母等人也是從遠處遷徙到這裡的。

    「我們從太陽落山的地方來。」

    看著對面部族一個個虛弱的模樣,陳健回答之後,急忙拿出了陶罐裡的羊油和魚乾。

    對面部族的人從未見過陶罐,驚奇地看著這個紅彤彤的東西,不敢觸摸。

    可最終飢餓還是戰勝了恐懼,道謝之後,為首的那個男人抓過魚乾羊油,先分給了孩子,又給受傷的人一些,最後一人分了一口,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狼皮見這些食物明顯不夠,點燃了火,從背上取下途中射獵的鳥,用陳健的方法挖坑烤食。

    對面的人吃完了那幾口食物,眼巴巴地看著狼皮身後背著的鳥,震驚不已。

    眾人有人忍不住問道:「這些會飛的鳥是怎麼捕到的?」

    狼皮得意地拿出背後的弓,喊道:「弓!箭!這是先祖的指引。」

    對面的人帶著三分驚奇七分懼怕,摸了摸弓身,充滿了莫名的感觸。

    弓箭、陶罐、嫩嫩的不是烤熟的羊肉、以及他們束在一起的頭髮,都給這些人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陳健問道:「你們從哪裡來啊?」

    「我們從太陽升起的方向來的。剛剛遇到了野獸,族人被咬死了。」

    陳健覺得有些奇怪,如果說是遷徙,怎麼就這點人?在不會蓋房子之前,不會在樹上搭建房屋之前,這些人怎麼會在平原曠野上生存?

    而且這夥人未免混的太慘了,男女老少加起來才三十來個,手中連幾根像樣的石矛都沒有,大多是一些木頭削尖的木矛,用來捕獵很容易被毛皮滑開。

    「你們到這裡是為了捕獵嗎?」

    這個問題剛一問出口,對面的幾個女人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為首的那個男人臉上露出了憤恨而恐懼的神情,說道:「我們的洞穴在很遠的地方,要走好久。」

    男人伸出了七個手指頭,示意已經走了七天。

    「有一個部族很強大,讓我們每次月圓之前都要送一隻獵物給他們。我們打不過,死了好多人,只好離開。」

    陳健嚇了一跳,心說這不科學啊,怎麼可能呢?按照剛才的分析不應該是這樣啊。

    那人接著說道:「他們的祖先是落下的星星,賜給他們堅硬的武器,我們打不過……很多部族都要給他們送獵物。」

    一聽這話,陳健徹底傻了。

    落下的星星?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什麼樣?」

    「和我們一樣,頭髮也和我們一樣,但是他們的武器很好,我們的石矛和他們的碰到一起就斷了。」

    說著拿出了自己的一根木矛給陳健看了一眼,木棍上有幾道深深的痕跡,很明顯是被利器砍的。

    陳健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心裡如今太亂了,對方的話也夾雜不清,必須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對方到了青銅器時代了?還是說對方真有什麼外星傳承?撿了個飛碟?

    越想越奇怪,問道:「那他們有弓箭嗎?」

    對面搖搖頭。

    「他們穿的也是獸皮嗎?」

    對面點點頭。

    這可真是怪了,又仔細看了看木矛上的痕跡,絕不是石器能砍出來的。

    「他們一直在那裡?還是從遠處遷徙來的?」

    「一直在那裡。很久前,在我小的時候,天上的星星落下來了好多,落到了他們族人附近。等我長大後,他們族人就有了一種黑色的武器,很容易砍斷我們的木棍。現在他們讓附近的部族,每次月圓之前送一頭獵物。我們不送,死了好多人,只有遷徙到這。」

    「星星落了?」

    對方很驚恐地點頭,陳健琢磨了半天,恍然大悟,一直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看來這不是文明的碾壓,只是一次偶然事件。

    估計是某次落了流星雨,掉下來的隕鐵被那個部族的人發現。帶著從天而降的光環,膜拜之後有人偶然發現能打磨出鋒利的武器。

    再後來可能就學會了欺壓別的部族,每個月一頭獵物,算不上太嚴重,能保證大部分部族的存活。

    至於祖先來自星星之類,是杜撰附會或者說是原始崇拜。又細細詢問了幾個細節,確定那個部族還是在原始時代,只不過武器堅硬難以阻擋。加上有別的部族供給食物,人口多一些而已,也更擅長戰鬥。

    木頭和鐵器的碰撞,結果顯而易見。前世裡漢擊匈奴以一當五,就是武器碾壓。

    不過這個部族的首領也很聰明,越過看管別人幹活的奴隸制,直接蹦到朝別人收租子的形態了。

    這倒是個要注意的敵人。這群人有吃有喝,把科技點都點在軍事上,誰也不敢保證能琢磨出什麼。

    這種小概率事件造成的畸形文明不是沒有先例,前一世四五千年前的石器時代遺址中出現過鐵匕首,就是隕鐵製造的。

    文明的路走歪了,在短時間內也不完全是死路一條,甚至可能會有別樣的突破。

    太平洋島上的一些土著,因為二戰時候美軍運輸機會給他們一些食物,認為飛機是神,把科技點都點在這上面上,也發展出了畸形的文明文化。

    他們的木器製造水平提升迅速,用來做了一架木頭飛機用於祭祀;他們的修路水平也提升了,鋪出了簡易的跑道等待神歸;甚至於用椰子殼當領航員的耳機、在身上塗抹USA的赭石紋身……

    那個用隕鐵的部落也類似,整天看星星,指不定哪天數學和天文學就突破了。甚至可能如前世黑非洲的一些部落一樣,直接越過青銅發展出生鐵文明。

    從頭開始的文明,一切皆有可能。必然中夾雜著偶然,這才是人類社會的常態,也是文明璀璨多變的源泉。

    陳健越發覺得時間緊迫,成千上萬個部落在這片古老的大地上抗爭著,而最後成就文明的時候,萬不存一。如今這個時代,誰先走出蠻荒,哪怕只多走半步,誰就是今後百年的王者。

    又仔仔細細地詢問了一些細節,估摸著那個部族的人口在兩百到三百人,男性首領叫落星,距離這裡大約五天的路程。別的就不太清楚了,再問也是模模糊糊。

    這個殘存部落為首的叫松,老首領死後,族人推舉他為新的首領,逃離了原本的家園,來到了這片平原。

    可是剛到這裡,晚上就被野獸襲擊了,死了五個,還有幾個人受了傷。

    葬禮上,松已經絕望,族人也對今後的生活充滿了恐懼。

    陳健這行人的出現,被松看成是一種先祖的指引和庇護,尤其是看到他們的髮型和古怪的弓箭陶罐後,更堅信如此。

    部族的未來該怎麼辦?這個嚴峻的問題擺在了他這個新首領的面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4
第16章 活下來了

     「你們部族以後要怎麼辦呢?」

    「不知道,活下來就好。」

    面對陳健的問題,松無奈地給出了答案。

    族人們推選他出來,是為了一個更好的未來,但現在這個未來連他自己都看不到。

    受傷族人的呻吟、飢餓無力的身軀、惶惶難熬的黑夜,這些都讓族人們感到絕望。

    同樣的膚色,同樣的模樣,為什麼人家就有先祖的庇護?有可以射獵鳥的弓,有可以盛水的陶器?

    陳健看著松的眼神,回身和族人們商量了一下。

    他是渴望這些人融入到自己的部落當中的。

    一則是網弓之類的工具,可以容納更多的人口;二來隨著將來定居原始農業,人口已經不再是累贅,而是強大的根本。三是兩百里之外的那個隱藏的敵人讓他惴惴不安,必須早作準備。

    他知道這些道理和族人解釋不清楚,自己又不可能一言堂,只得期待族人同意。

    姨媽們看看對面部族可憐兮兮的孩子,心已經化了。

    她們也是母親,一種天性的憐憫讓他們少了很多了理性思考,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

    男人們則考慮了一下最近捕獵的難度,覺得也沒什麼問題。雖然自古以來的經驗是人數較多的時候就要分開,可那時候也沒有弓箭捕魚之類的辦法,現在看來那些經驗可以扔掉一些了。

    徵得了族人同意後,陳健伸出雙手握住松的手道:「加入我們部族吧,我們一起生存下去,你們的仇人我們也一起面對。」

    「加入?」

    松有些不理解這個說法,陳健想了一下,說道:「我們都是一個先祖,不信你看,你和我是不是一樣?一樣的皮膚,一樣的眼睛,連說的話都一樣。」

    松點點頭,他相信。只是不理解加入是什麼意思。

    陳健沒有過多解釋,而是用了最形式主義的辦法。

    取出一個陶罐,在旁邊的小溪裡盛了些水,用石斧劃開手指,殷紅的血滴入到陶罐中。

    一把抓住有些愣神的松,將他的手指也劃開。

    松低下頭,看著兩個人的血在水中融化在一起,將水染出一點粉色。

    陳健舉著陶罐,喊道:「從今往後,我們兩族的血融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如有違背,先祖再不庇護!」

    說完喝了一口,遞給了松,說道:「如今,我的身體裡也有你們部族的血,你喝下去也有我們部族的血,算是一家人了。」

    松從未聽過這樣的話,更是從未聽過誓言。但他知道祖先不再庇護是可怕的,正如現在族人的處境一樣。

    想了一下,似乎是最好的結果,融為一體,那就是說自己的族人也可以和他們一樣有足夠的食物,可以擁有這種精美的陶罐!

    他回頭看了眼族人,族人的眼中充滿了期待,紛紛同意。

    於是不再猶豫,學著陳健的話,說了一遍,將裡面的水喝了一口,然後將罐子遞給了後面的族人。

    茫然無措的族人終於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明,紛紛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入到裡面。

    罐子傳到了狼皮那,狼皮也沒有猶豫,反而被這種第一次出現的形式主義所感染,只覺得這罐子,彷彿比自己第一次捕獵時殺的那隻鹿還要沉重,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兩族的血融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幾十個聲音一起呼喊著,輪流喝下了混著兩族鮮血的水。有些咸腥,卻又充滿了希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後一個喝完的人,沒有摔了罐子,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生怕有絲毫的破損,終究少了幾分豪邁。

    互相通報了姓名,彼此間快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說說各自的見聞,封閉的生活讓每一件小事都充滿了樂趣。

    男人們圍著狼皮和表哥們詢問弓箭,知道了緣由後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著年輕的陳健。

    狼皮當然不會忘記大肆吹噓自己想到了在羽箭上加箭頭,並且現場表演了一番。

    煙火引來了一些鳥類,這些鳥最喜歡在草原的大火後找吃的。

    一聲弓響,一隻靠的近的黑鳥被羽箭刺穿。幾個心來的驚叫了一聲,戰戰兢兢地不敢觸碰還在顫動的羽箭。

    狼皮得意地笑著,卻忘了他第一次也沒好到哪去。

    女人們則詢問著陶罐、魚乾之類的事,紛紛感嘆族人的幸運,能夠得到先祖的指引。

    然後就聊到了女人永恆的話題,孩子。這個時代,男人不知道哪個孩子是自己的種,但是女人一定知道誰是從自己身上爬出來的。

    經歷過慘劇,骨肉分離,或是生死兩隔,難免幾滴眼淚,幾聲嘮叨,引來陣陣嘆息,夾雜幾句寬慰——以後的生活會好起來的,陳健已經許諾了一個她們以前不敢想的生活。

    陳健從陶罐裡拿出幾塊楓糖,給了新加入的族人每人一塊,多給了孩子幾塊,最後剩下的才給了自己這邊的族人,做足了樣子。

    松心中剩餘的一點疑惑也隨著口中的香甜而散盡,這是一個質樸的年代,還沒有學會太多的陰謀詭計,越是形式主義的東西,反而越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們要去哪?要回家嗎?」

    「不,先不回去,不過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家人們一定準備好了新鮮的肉和魚在等著我們,他們也一定喜歡你們的加入。」

    畫出了一個大餅,神秘的楓糖和弓箭卻讓這些新加入的族人信心滿滿,彷彿那大餅就在眼前。

    叫人砍了幾根小樹,用籐條編了幾付擔架,將那幾個腿上有傷的族人放在裡面,四個人抬著,並不沉重。

    新來的族人對這新奇的一幕滿心歡喜,原本的族人卻習以為常,總有古怪的方法會被健想出來。

    檢查了一下那幾個人的傷口,暫時還沒有化膿,但在這個沒有醫藥的年代,很小的傷口也可能致命。

    那幾個人雖然看似平靜,其實心中卻充滿了不安。他們見過很多族人因為傷口腐爛而死的慘狀,也見過死前渾身顫抖縮成一團的恐怖,內心惴惴。

    「往前走吧,到前面我會想辦法讓他們不再流血,會治好你們的。」

    抬著這幾個人就要走,松和幾個族人卻停在火堆旁,喃喃地說了幾句,從火堆中找出一些沒有燒化的骨頭,放在身邊。

    將來他想做一個掛墜,讓這些族人永遠在自己身邊,也希望這些族人能夠看到陳健許諾的生活。

    最後的告別之後,幾十人撲滅了火焰,離開了這裡。原本的親人們不斷回望,直到被高樹長草掩住了視線,終於不再回頭,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一路上,陳健故意說一些能引起他們興趣的話題,既能增加和睦,又能讓他們少一些不安。

    采了一些刺刺菜,讓那幾個受傷的吃下去,苦苦的味道有些難以下嚥,但陳健告訴他們這可以止血,只好忍住苦澀嚥了下去。

    布袋裡裝滿了野菊花葉子和艾草,還有一些別的能殺菌的的草藥,只是現在還不能敷。

    樹木逐漸多了起來,距離那座山也越發的近,看樣子今天是到不了山那邊了。

    一路上陳健都在找野蜂巢,總算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找到了一個,藏在了樹洞中。

    附近有幾棵粗大的樹木,看看天色不早,示意眾人就在這裡休息。

    女人們點燃了篝火,狼皮帶著男人出去狩獵,射死了一頭半大的野豬,順便還帶回來一罐豬血。

    陳健站在蜂巢下,看著歸巢的蜜蜂,琢磨著今晚上可以加一道菜了。

    女人們則紛紛搖頭,示意這樣的蜜蜂會蜇死人的,這個蜂巢是在太大了。

    她們以前可不敢對付這樣的蜂群,只能挑一些小的對付。

    狼皮卻喊道:「健會有辦法的,他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新來的人帶著幾分好奇和不安,看著陳健的動作,心中還是有幾分不信。

    為了躲避風雨,蜜蜂將蜂蠟製成的巢安放在樹洞中,敲了一下樹洞就知道這裡面的蜜蜂可不少。

    在蜂巢四周點上火,悶上鮮草,濃濃的煙瞬間將蜂巢包圍住。正是歸巢的時候,天氣較涼,蜜蜂的攻擊性也不強。

    四下里濃煙一起,蜜蜂們不知所措,紛紛回巢,搧動翅膀想要將這些煙霧驅散出去,以保護它們的女王。

    陳健拿起石斧在樹洞下面破了個洞,在破洞上又點燃了一堆火,叫了幾個人一起用力朝裡面吹。

    濃煙順著樹洞飛上去,苦艾的濃烈味道更是驅趕昆蟲的好東西。

    蜜蜂們承受不住,飛出洞穴,將女王裹挾在中心,捨棄了自己的家,朝著遠處飛走,再也顧不得蜇人。

    熏蜜蜂是不能在入口處熏的,那樣只能讓蜜蜂全都悶死在裡面,萬一沒死絕,就會拼了命的反擊。而留下入口,會讓蜜蜂逃走,後人所謂的圍三闕一便是這個道理。

    這回不用陳健喊,那些人紛紛衝過來把蜜脾從樹洞裡拿出,沒有直接放進嘴裡吃下,而是交給了陳健。

    姨媽們過來,用手將裡面的蜜擠壓出來,流進罐子裡。

    看著罐子盛滿了蜂蜜,新加入的族人對罐子的崇拜更深,也希望自己將來也可以用這樣的罐子。

    據說家裡有很多,多到連吃飯都是用罐子……這些人不敢想像,那是怎樣的生活。

    陳健拿過罐子,將蜂蜜塗抹在那幾個人的傷口上。純正的蜂蜜有天然的殺菌性,不摻水的話放置很久也不會變質。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能很好地保護傷口防止感染。

    叫人砍了一些樹枝,斜著圍著宿營地插了一圈,以防可能的野獸襲擊。

    篝火上,那隻野豬已經被切開,穿在棍子上燒烤著。

    將蜂蜜塗抹在豬的身上,金黃色的蜂蜜被火一熏,發出誘人的味道。

    豬皮也逐漸變得焦黃,肉香和蜜香混合在一起,越發焦香。

    那三十多個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吃法,再看那九個人卻習以為常,不禁更是感嘆。

    同行的姨媽將割下的豬油放進罐子裡融化燒開,放進白花花的蜂蛹和幼蟲,吱吱的響聲中,那些白色的幼蟲逐漸變黃,香氣四溢。

    她們已經學會了煎炸這種烹飪的方法,此時輕車熟路。

    那些人眼巴巴地看著這些食物,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別說那更好的生活,要是天天都有這樣的日子就算是滿足啦。

    帶著甜香的野豬肉掩去了本身的腥臊,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大塊,不等涼下來就填入口中,大口地咀嚼著。

    松發誓自己從沒有吃過這樣的美味,一次都沒有。

    而那些炸的金黃色的蜂蛹,更是餘香滿口回味不絕,蛋白質的焦香正適合酥軟的口感。

    至於狼皮說的什麼羊湯,松更是想不到到底是什麼東西,難道世上還有比蜂蜜和烤豬肉更好吃的東西嗎?那到底會是什麼味道?

    陳健看著這群人狼吞虎嚥的模樣,知道這頓飯之後,這群人算是徹底安定下了心思。

    正如松之前所言,活下來,就是族人對未來的期待。

    如今的松,愣愣地看著黃色的火焰,對於陳健所許諾的生活,已經全然信了。

    族人活下來了,而且會活的更好。

    他默默地摸出放在身上的族人的骨頭,橫放在手心上,平放在自己的眼前。

    似乎想讓這位故去的族人看到部族的未來,看到他們的歡笑和充滿希望的眼神,看看他們的血脈將在這個大地流傳下去,而不是化為灰塵枯骨。

    「媽媽,我們活下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17章 煮鹽嘗草

     夜裡並不平靜,有個受傷的族人發起了高燒,傷口已經感染了,迷迷糊糊地說著胡話。

    醒來的人們看著高燒的族人,束手無策,紛紛看著陳健。

    然而陳健能給他們的,只是無奈的搖頭。這種環境下,他沒辦法保證什麼,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是無解的,只能依靠自身的抗爭。

    三十歲的平均壽命將伴隨人類漫長的歷史,以千年計。

    生命在蠻荒中是脆弱的,因而奠定了人類的堅強和不屈,同時也帶來了對宗教的依賴。他不是神,也不想當神,所以只能盡快地帶領族人走出蠻荒。

    一個有剩餘糧食、不需要每天圍繞著食物而傾盡所有時間的族群,才有資格琢磨怎麼活的更久。

    胡亂的話語持續了很久,直到後半夜才慢慢睡去。族人們誰都沒有了睡覺的心思。

    這種事很常見,每個人都在想自己有一天或許也會如此,到底怎麼才能擺脫死亡的追索?

    第二天一早,族人們都沒有精神。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漫長的死亡過程。被老虎吃掉,和發燒潰爛慢慢死去,對旁觀者心靈的衝擊是完全不同的。有的軍隊會慘然地殺死己方哀嚎的傷兵,卻不會擔心士兵們看慣死亡。

    陳健摸了一下那個傷者,額頭很燙,傷口有些發炎。可能是因為蜂蜜的作用,並不太嚴重,發燒證明身體在抗爭。

    「健,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松走過來詢問了一聲,陳健嘆了口氣。

    「沒有人可以不死,但我們的祖先會庇護我們,給我們指引。他給了我們弓箭不讓我餓死,給了我們陶罐讓我們喝水,或許也會給我們抗爭生病的辦法。走吧,到了前面或許就有辦法了。」

    松對於陳健的話,有些懷疑。他相信先祖的存在,但是先祖真的會庇護每個人嗎?也真的會庇護自己這些剛剛和他們的血融為一體的人嗎?如果他們的祖先直庇護他們怎麼辦?

    想著簡單的想法,心裡有些悶悶不樂。陳健看的出來,衝著人群喊道:「快些走,也許會有辦法!」

    迷茫中,一句希望就能點亮眼前的路,族人們的速度加快了。

    那座極高的山就在眼前,可喜的是一道深邃的峽谷將山分成了兩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玄妙如斯。

    狼皮告訴陳健過了這道山谷,那裡就有鹹的泥土石頭,但是幾乎沒有草。

    陳健仰頭看了看,這道峽谷極高,兩側是陡峭的懸崖,上面生長著一些堅韌的藤蔓,路上很多動物的蹄子印。很明顯這些動物也需要補充鹽分,當年族人從遠方遷徙到這裡的時候應該就注意到了這裡,久而久之就成為了十幾個部族聚會點地方。

    叫人採集了大量的柳樹葉和柳樹皮,放進布袋裡,帶著族人穿過了這倒峽谷。

    峽谷中最窄的地方只有三四米,抬頭望天,只有一線,偶爾飛過的老鴉更帶來幾分淒涼。

    「這在將來必然是個戰略要地。」

    陳健默默地記在心中,自己的眼界不可能就放在百里之內。過了峽谷就有鹽,而向西就是一片大山,東邊是平原。可想而知,將來的歲月中,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在這座峽谷中。

    「以後這裡就叫一線天吧,只是族人還不知道線這個詞,名字只能日後再說。」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眾人穿過了峽谷,眼前豁然開朗,而陳健也被眼前的種種驚住了。

    這是一片巨大的山谷,一條小溪從岩壁上落下,形成一道小瀑布,蜿蜒著向西流走,不知道流向何處。

    數百米的土地上很少有植物,形成一個深深的坑谷,舉目望去,和翠綠的山峰形成了顯目的對比。大約幾百畝的地方,少了綠色,幾頭動物正在舔地上的鹽鹼土。

    地上的土是淡紅色的,向北延伸千米之外,出了深坑是一片長滿了各種植物的山丘,欣欣向榮。

    身後的峽谷彷彿連接著生死之門,而這個深坑卻又只有死亡的地獄,如此懸殊的對比,真是遠超陳健的想像。

    看來除了這裡有鹽之外,詭異的地形也是族人們在這裡聚會的原因,這是他們無法理解的,為什麼隔了一道峽谷就有如此大的不同。

    因而這裡即便常有動物來舔泥土,卻沒有部族選擇居住在這裡,應該是出於對自然的一種崇拜。

    伸手抓了一把土放在嘴裡舔了一下,又鹹又苦。

    松和族人們來自遠方,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有些畏懼地看著淡紅色的土地,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

    受傷的族人還在發燒,松關心的是這個。

    「健,這能救他嗎?」

    陳健沒有回答,而是讓狼皮去遠處收集一些木柴,松也不再問。

    找了塊大青石,清掃乾淨後,讓女人們把柳樹葉和柳樹皮切碎。

    柳樹皮和葉子裡有水楊酸,阿司匹林的近親,只不過沒有加工吃下後會嚴重刺激胃部。

    水楊酸可以退燒止痛。至少退了燒,人體自身的免疫機制就會更迅速地發揮作用,存活下來的幾率也更大一些。

    將柳樹皮和葉子放進陶罐,用水煎煮,放涼後給那個發燒的族人喝下去,苦澀的味道難以忍受,很快胃部因為刺激而有些抽搐,不停地哼哼著,面部有些扭曲。

    松不斷地將額頭貼在族人的臉上,試試溫度,陳健知道發揮作用需要一段時間,卻沒有阻止。

    帶著幾個人,拿著骨耜找了一處地方挖掘著,下面的土質逐漸變得堅硬。

    陳健捏了一塊看了看,裡面白花花的沉澱著一些鹽塊晶體,和泥沙混在一起。

    骨耜已經很難繼續挖掘,但陳健知道下面應該會有成塊的鹽,於是用陶罐裝了水,朝著挖出的坑裡倒下去。

    融化的鹽水和泥沙混在一起,渾濁不堪,逐漸有難以溶解的鹽沉澱在下面。

    用手沾了一點,鹹的已經苦澀了,鹽的濃度已經飽和。

    剩下的就是等待澄清和泥沙沉澱。

    漫長的等待中,松忽然興奮地高喊了一聲,興沖沖地朝著陳健這邊跑來。

    「他已經不熱了!」

    陳健走過去摸了一下,燒確實已經退了,藥起了作用,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松站在族人身邊,不斷地說著一些可笑的安慰的話,不斷地感激著先祖的庇護。

    心中終於相信,自己和族人也會得到先祖的庇護,身體裡流的血真的是一樣的!

    陳健也安慰了幾句,回到了坑中,將澄清的鹽水用罐子取出,放在火上燒烤起來,小心地注視著罐子的底層。

    鹽水中是有鹵鹽的,雖然含量不高,但如果全都燒乾,那麼這樣的鹽是有毒的。

    楊白勞是喝滷水死的,他可不想重蹈悲劇。

    幸好食鹽的溶解度較低,而那些鹵鹽的溶解度較高。等到罐子中的水剩下一半時,下面析出了一層白色的晶體,那就是食鹽。

    如今又不用考慮效率,所以陳健讓族人們把幾個罐子中的剩餘的一半水都倒掉。那些鹵鹽都溶解在水中,他不清楚這裡鹵鹽的含量,不敢冒險。

    每一個罐子裡都得到了一層鹽,不算多,但很純淨。那些鹵鹽都和水一起倒掉了。

    將幾個罐子用火烤乾,刮出了白花花的鹽粒。

    族人們驚奇地看著這種純白顏色的東西,想到了天冷是看到的雪花,用手觸摸了一下,卻並不寒冷,也並不融化。

    「鹽。」

    陳健給出了名字,族人用手沾了一點,放在嘴裡吮吸著,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光澤。

    咸,但是不再有苦澀的味道!

    學會了方法,族人們紛紛忙起來,陳健說要將這些雪花一樣的鹽帶回去,給族人們,這樣就不用舔那些苦澀的石頭了。

    抓了一把乾燥的鹽,溶解在另一個罐子裡,煮沸之後,加上一些柳枝水。

    擦掉受傷族人傷口上的蜂蜜,找了一個棍子讓族人咬在嘴裡,否則一會清洗傷口的時候可能會咬斷舌頭。

    松在一旁看著,陳健試了試溫度,等到降到五六十度。這個溫度對人沒有太大的傷害,但是對於發炎化膿的細菌有殺滅效果。

    至於說疼,肯定難以忍受,可也比死了強。

    將水倒在傷口上,那名族人的身子立刻弓了起身,臉上陡然佈滿了豆大的汗珠,嘴裡嗚嗚地叫著,脖子上的青筋全都暴起,瞪大了眼睛。

    蠻牛般的力量不受控制,幾個人都壓不住,那種抽搐的劇痛絕非常人能夠忍受,嘴裡的木棍被咬得咯咯直響。

    松冷不防被對方抓住了手,出奇大的力氣將他的手攥成一團,疼的他咬緊牙,卻寬慰著族人,很快就會好起來。

    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持續了大約三分鐘,族人幾乎疼暈過去的時候,總算停止了。

    煮沸過的清水洗淨傷口,野菊花和艾草的汁液塗抹上,涼絲絲麻酥酥的感覺替代了劇痛,上面敷上了一層蜂蜜。

    這樣一套下來,活下來的幾率又大了許多。這也是在這個時代,陳健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更多的,是靠族人求生的渴望。

    在夜晚來臨的時候,那名傷者已經穩定下來,不再發燒,傷口也沒有繼續惡化,甚至也有了些胃口。

    忙了一下午,收集了四陶罐的食鹽,效率低的發指,不過陳健已經頗為滿足。

    上天待自己不薄,這一帶很不錯,將來族人遷到平原上,一定要控制住這裡。

    等到原始農業開始後,鹽的作用會越來越大,如今可以靠血和肉食補充鹽分,以後以穀類為主食後就撐不住了。

    鹽有了、未馴化的糧食作物也發現了,陳健的心總算是定下來了。

    他正沉思的時候,松走了過來問道:「這就是先祖的庇護嗎?」

    「是。先祖不會直接告訴我們,但卻通過野獸告訴我們。野獸們生病的時候,會吃不同的草,會舔自己的傷口,這就是先祖的指引。」

    松回頭看了看那名活下來的族人,心頭難以平靜。

    「健,別人的傷口也可以這樣清理,對不對?」

    「是的。」

    「如果我學會了這些,是不是可以讓更多的族人活下來?」

    「是的。我知道的很少,但卻可以慢慢嘗試。總有一天,我們會讓這些病痛無法帶走族人的性命。」

    松回身看看受傷的族人,那個白天發燒的族人活下來了,眼睛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他能感覺到裡面的喜悅,能感覺到其中的渴望。

    他想到了以前死去的族人,因為傷或病,死前絕望的目光,瘦削無力的身體,流出的血和膿水……那種親眼看著親人死掉卻無能為力的痛楚浮讓他的心刺了一下。

    遷徙的幾天內,他已經失去了太多的親人。

    於是他握緊了拳頭,鄭重地說道:「健,我想要讓族人和親人不會因為病和傷離開我們。」

    「可先祖的指引並不明確,有些草可能會有毒,可能會讓嘗試的人死掉,你不怕嗎?」

    「我不怕。我會記下每一種用的草,去嘗試新的草,用眼睛看,用舌頭嘗。我不想再讓親人離開。你的親人,我的親人,我們的族人。總有一天,我們會在先祖的指引下,讓病和傷再也不能將族人從我們身邊奪走!」

    他再一次回頭,看了眼那個本來應該離他而去的、為數不多的親人,心堅定的如同河邊的卵石。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18章 吊命套

     「松,如果你這樣做,你的名字一定會被族人永遠記住。」

    「永遠記住?就算我死了?」松的眼神中露出了光彩。

    「會的。就像太陽一樣,沒有太陽我們活不下去。而很久以後,那些生病的人也會想到,如果沒有找到草治病的人,他們也同樣活不下去。」

    陳健拍了拍松的肩膀,拿起一個陶罐,衝著所有的族人喊道:「每一個讓族人更好地活下的人,我們會捏出他的陶像,畫上他所做的一切!只要我們的血脈還在延續,每一個這樣的人,都會永遠被我們的子孫記住。木頭可以腐朽,石頭可成齏粉,但名字卻會和太陽一樣,永遠流傳。」

    「吼……」

    族人們大聲地歡叫著,幻想著自己的名字也會被子孫們記住。

    狼皮坐在火堆旁,笑的露出了牙齒。按照健的說法,將來每一個看到羽箭箭頭的人都會想起他,就像是寒冷的人會想到太陽一樣……那箭頭可是他想出來的辦法啊。

    「或許,我可以讓弓箭射的更遠更準。」

    狼皮撫摸著自己喜愛的弓身,幻想著有一天自己可以拿著一柄弓箭站在族人前,只要坐在家裡就可以射到極遠處的獵物……

    陳健看著族人們期待的神情,心中打定了主意,原始的造神運動就這樣進行吧。

    前世華夏供奉的聖人,從不是因為對宗教的虔誠而得以緔饗祭祀。

    無論是創衣冠規矩的軒轅、嘗百草的神農、治大河水患的禹、養桑蠶繅絲的嫘祖、乃至都江堰成二郎成聖的種種故事,都是人定勝天的信念。

    日若毒辣,則彎弓射日;水若漫卷,則築堤壘壩;蝗若氾濫,則手撲腳踩;敵若嬌蠻,則血肉成城……自古以來,從不是跪求天恕神饒。

    他要讓後世記住祖先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記住祖先們在蠻荒中用手和腦成為萬物之靈,記住祖先們不會向災禍低頭向傷病臣服。

    既有今生,何求來世?既有手腦,何懼災禍?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火堆,幻想著未來的種種可能。

    「健,你在想什麼?」

    狼皮靠過來,問了一聲。

    陳健搖搖頭道:「沒什麼,明天我們就回家吧。」

    「不往下走了嗎?」

    「不了,我們現在只需要兩天能走到的地方就足夠大了。再大的地方,那也不是我們的。」

    陳健對於現在所探知的一切很滿足,縱橫百里,這就是族人在三年之內所能達到的極限。

    狼皮有些悻悻,嘟囔道:「我們應該去遠處看看,看看那個來自星星的部落。」

    「不要急。我會給新族人們一個交代的。」

    其餘的族人們聽到明天要回家的消息,也是充滿了期待,想看看健口中的那個可以每天吃飽肚子的地方,看看那些不用擔心餓肚子的族人怎樣生活。

    第二天一早,陳健就被狼皮叫醒了,接著就聽到了一陣哼哼的聲音。

    族人們嚴陣以待,看著遠處。

    一頭大公豬帶著兩頭母豬和一群小崽,正在啃食著地上的鹽鹼土。距離族人很遠,卻發出了示威的聲音,彷彿如一位帝王宣示著自己的領地。

    半尺多長的獠牙鋒利無比,估摸著四五百斤的體重,渾身蹭滿了松脂和泥土的厚皮,更是它放肆的資本。

    族人很少招惹這種大型的動物,除非餓到極限的時候,因為稍有不慎就有有人受傷。

    被大公豬頂到,那可不是小事。

    雙方相距大約兩百多米,很顯然這個豬家族是從峽谷南邊來到這裡的。

    只要不去招惹,雙方會平安無事。大公豬哼哼了幾聲,將糞便堆放在地上,粗壯的後腿踢踏著糞便,示意別靠近它。

    然而陳健卻看好了跟在後面的十幾頭小豬仔,心裡琢磨著想辦法弄走。

    人類能馴化的動物不多,馴化除了能聽話外,還要保證它們的繁殖能力。

    一些動物可以馴養,比如大象,但大像在人面前不會交配,很是害羞,所以無法馴化。還有一些鳥和雞差不多,可惜求偶儀式太複雜,又是展羽又是做窩又是唱歌的,遠不如公雞二話不說就趴上去來的痛快,所以也不行。

    豬則完全沒有這些缺點,一窩少於八隻的母豬都不好意思和同族打招呼,而且公豬向來是直接上,不需要約。

    看著那十幾隻小豬崽,陳健嘿嘿直笑。狼皮看看那頭大公豬的獠牙,說道:「還能捕到別的野獸,不要招惹它。」

    陳健指著後面的豬崽道:「看到沒?那就是以後我們的食物。」

    「你想養它們?」

    「對。不要驚動它們,咱們收拾一下,這就走。」

    將各種陶罐收好,姨媽們小心翼翼地捧著裝滿了鹽的罐子,這可是她們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熬煮出來的,家人們一定會喜歡。

    她們甚至能夠想到,那鮮美的羊湯魚湯中加上鹽的味道。

    抬上傷者,陳健帶著族人慢慢退出了野豬的視線。大公豬見人走遠了,耀武揚威地將腳下的糞便弄得滿地都是,彰顯自己的力量。

    出了一線天,陳健拿出背著的繩子,又用石壁上的藤蔓編織了一些。找了六七個人一起拉,試了一下堅韌的程度。

    將幾根繩子挽成一個活結,用骨耜在地上挖了幾個十公分深的小坑,上面覆蓋上一層草葉和小樹枝,將活結放在坑內。

    這裡是峽谷出口的地方,旁邊就有很多樹,找了幾株胳膊粗細的,將上面的枝丫砍掉。

    十幾個男人一起用力,拉著樹彎成一個弓形,卡在石壁的岩縫上。

    樹木發出嚇人的咯咯聲,但是並沒有折斷,人們小心地繞到旁邊,陳健也萬分小心。

    一旦這棵樹回彈,別說是人,就是石頭都能打碎。

    將活結繩的一端綁在彎腰的樹上,一個簡易的吊命套就算是做好了。

    野豬的力氣很大,在鐵絲出現之前,一般的捕獸套很難撐住大公豬的拉扯。

    吊命套略有不同。一旦野豬踏進小坑中,蹄子就會被活結拴住。出於本能它會拚命地向前跑,拉動繩子。

    繩子會將卡在石縫中的樹枝拉出卡縫,巨大的回彈力會直接將野豬拽到半空中。

    無論拴住的是前腿還是後腿,只要離開地面野豬也只能依靠自身的體重了,無法發揮出力量。

    而且一旦被吊起,巨大的慣性和彈力可能直接拗斷野豬的蹄子。

    蹄子斷了,縱然尖牙如刀身猛如虎,那也不用擔心了。

    為了防止逃走,陳健一連布下了四個吊命套,叮囑族人一定要小心。

    萬一自己踩上了,輕則脫臼,重則韌帶撕裂,甚至直接把小腿上的皮擼下來。

    佈置好這一切,讓狼皮帶了幾個人去峽谷的對面入口處埋伏著。叮囑狼皮,是抓不是射。

    狼皮急忙點頭,一副大可不必廢話的神色。然而陳健明白,要是不說,狼皮肯定會用箭將小豬射死,他最近玩弓箭玩的後遺症很大,很喜歡射活物。

    女人們都被安排在遠處,讓她們爬到樹上,以防失敗公豬發瘋。對常年摘野果橡子松子的女人來說,爬樹和生孩子一樣,是基本技能。

    自己和松等剩餘的男人則握著石矛,等待對方回來。

    路上有大大的蹄子印,野豬也有自己的領地,在補充完鹽分後,肯定會回來。

    族人們蹲在草叢裡,從沒有這樣狩獵過。雖然陳健這一天已經給松等人展現出了他們難以想像的東西,可還是有些不相信一根繩索就能捕獲到一頭大豬?

    這種大公豬,就算是老虎也不輕易招惹,除非是老虎餓到極點的時候才會拚死一搏。

    松不敢相信那幾根繩子會比老虎還要厲害?

    陳健握著石矛,也在焦急地等待著。即便身上擦了艾草和薄荷,各色的蚊蟲還是不斷地在頭頂嗡嗡。

    一隻草爬子爬到了他的手背上,自己嚇了一跳,趕緊捏死。芝麻大小的草爬子會將頭埋在肉裡,喝飽鮮血後,身體可以從芝麻脹到玉米粒大小!而且會傳染森林腦炎,便是在後世也是無解的疾病。

    所有人都焦躁不安的時候,峽谷裡傳來了哼哼的叫聲,男人們精神一震,握緊了石矛。松更是瞪大了眼睛盯著套索,想看看這一切他認為不可能的事是怎麼發生的。

    「來了!」

    陳健在毛茸茸的大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盯著領頭的那頭大公豬。

    咔嚓……

    公豬的蹄子踩到了小坑上的樹枝,套索立刻拴住了它的後腿。

    出於本能,公豬哼叫了一聲,驚慌地朝前跑了幾步。

    笨重的身軀和驚人的力量拉動了繩索,繩索拉動了彎曲的樹幹,橫向的力量讓彎曲的樹幹脫離了的石縫,立刻彈直。

    嗖的一聲,繩子猛然伸直,樹幹拉直,崩的一聲繩子竟然活活崩斷,族人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惋惜的叫聲。

    公豬明顯受驚了,這一次繩子雖然崩斷了,可是後腿也已經血肉模糊。驚慌地向前逃了一步,再一次落入了陷阱當中。

    四百多斤的大公豬直接給吊到了樹上,後腿懸在半空,前腿用力地在地上爬著,可惜無濟於事。

    「上!」

    陳健嘶吼一聲,七八個人拿著石矛衝了出來,嚇得那兩頭母豬轉身就往峽谷裡跑去。

    公豬發狂地嚎叫著,可是後腿懸空,腰腹力量也不足以支撐它做出花式吊環動作,只能不斷地嘶吼想要將這群無毛怪嚇走。

    陳健可不敢大意,讓人讓開公豬的正面,用石矛朝著公豬刺過去。

    半吊在空中的公豬,露出了柔軟的腹部。

    「吼!」

    族人們大聲地吼叫著,將石矛刺入了公豬的身體,青紫色的腸子流淌出來,伴隨著陣陣慘叫。

    血如同小蛇一樣在地上蜿蜒著,陳健拍了一下大腿,可惜了,要不然可以做罐毛血旺了。

    松和族人們這回徹底服氣了。

    摸了摸繃緊的套索,驚訝於這麼簡單的一截藤蔓,居然可以殺掉這麼大一頭公豬,對於陳健的話再無絲毫的懷疑。

    女人們聽到了公豬臨死前的嚎叫,紛紛從遠處的樹上跳下來,圍了過去,一個個嘖嘖驚奇……原來捕獵還可以這麼簡單?

    陳健的姨媽們對於這個問題,難免有些洋洋自得,吹噓和陳健捕魚,一會就捉了族人好幾天的飯,並且聲稱吃魚已經吃膩了。

    峽谷的對面傳來了狼皮的吼叫聲,陳健知道那兩頭母豬已經到了對面,讓人砍斷了繩索,別自己帶人抓豬的時候自己被吊起來。

    「抓豬!」

    他大喊了一聲,族人不論男女紛紛大聲附和著。

    二十幾個人亂哄哄地衝進了峽谷,追逐著滿地亂竄的小豬崽,迴蕩著吱吱的叫聲,說不出的悅耳。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19章 歸家

     四天後,草河北岸。

    陳健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用手墊在肩膀上,那裡被繩子勒出了一道血痕。

    健壯的族人和他一起,用繩子拉著樺皮船。孩子傷者和一些歲數稍大些的族人在船上,學著用撐桿和木漿。

    因為只有三條船,加之回去是逆流而上,所以陳健選擇去當草河上的縴夫。

    之前在一線天附近耽擱了兩天時間,又煮了不少的鹽,把那頭大公豬的肉用鹽醃上又用松樹枝熏好。

    順便在河谷平原上逛了逛,找到了幾株原始的菽豆和某種麥子的遠親——小麥是雜種,而且是變異的雜種,類似能生育的騾子,絕不是純血馬。找到的這種植物到底是什麼,那要等結實之後才能知道。

    這一次探險算是收穫頗豐,尤其是那十幾隻小豬崽,這幾天已經逐漸熟悉了人的存在。

    十多只小豬崽被放在了船上,還有一頭活的母豬。拱嘴被用繩子綁上,四條腿也用繩子拴住。

    不綁不行,豬天生就會游泳,比人強多了。人從羊水裡出來後,就把游泳的本事給忘了。現在的族人扔進河裡,大多會被水淹沒不知所措,比起豬可差遠了。

    這些東西都被扔到了船上,即便逆流也不算太沉重。

    只是遠行無輕擔,陽光正炙,汗珠如豆,浸到眼睛裡,殺的很疼。

    「健,快到了,前面就是陶河了。」

    狼皮指著遠處的一座小山,那裡就是以前族人常去狩獵的地方。陳健揉了揉眼睛,四周的草地因為炎熱的空氣看起來有些扭曲。

    「歇一會,天黑前到家。」

    招呼眾人將船拉到岸邊,固定好。幾個姨媽立刻挖坑燒水,按照陳健指點的往水裡加了些鹽。

    松湊過來道:「健,為什麼一定要喝熱水?為什麼要加鹽?」

    陳健很樂於別人問為什麼的,於是把胳膊伸到松的嘴邊道:「舔舔。」

    松奇怪地舔了一下,說道:「鹹的。」

    隨後恍然大悟,看著罐子裡的鹽水,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以前在炎熱的時候和族人去捕獵,常有人在太陽下暈倒。這兩天太陽也很熱,卻沒有人暈倒,他覺得這一定和喝鹽水有關。

    於是這這個問題記在了腦子裡,一路上他已經記住了很多東西,陳健將自己的布袋給了他,裡面裝著很多草葉,一一告訴他這些草都是做什麼用的。

    松翻看著各種草葉,一一咀嚼,記下來味道。族人們圍坐在身邊,樹蔭下說笑著一路的見聞,唯獨狼皮似乎根本不怕熱,拿著石斧去砍了幾株胳膊粗細的樹木,在那修剪枝丫。

    「我要做一柄坐在山洞裡,就能射到草河的弓。」

    他指著筆直的樹幹,說出了自己的豪言,引來眾人的哄笑。

    他發現木頭越寬,射出的箭越遠,用的力氣也越大。

    而且用拇指勾弦,箭搭在勾弦手的那一側射的准,但搭在握弓手的一側就會射偏;如果用食指中指勾弦,搭箭又要反過來,而且需要在箭尾上刻出凹槽。

    眾人的笑聲中,他喊道:「不要笑,總有一天我的名字會被子孫們記住,你們等著吧。」

    也不管眾人善意的笑聲,拖著幾根木頭扔到了船上,決定回去後多做幾柄。

    陳健笑眯眯地看著狼皮,喝了兩口鹽水,帶著族人們起身,繼續著回家的路。

    有人想回家,家中自然有人想著離家的人。

    榆錢兒坐在河邊,手裡抱著一隻小狼崽兒,等待著哥哥回來。

    老祖母說哥哥會在月圓的時候回來,所以榆錢兒這些天總是睡的很晚。

    用哥哥教給他的一二三在石壁上畫著,在一二三的後面,畫出每晚上月亮的形狀。

    第一天的月亮很像哥哥走時乘坐的舟,而昨天的月亮像是咬了一大半兒的果子。

    可恨的是果子上的缺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抹平,她在想月亮是不是讓什麼野獸吃了?什麼樣的野獸可以飛到天上去把月亮吃了呢?

    她有好多新鮮事想和哥哥說,比如橡子表哥做的陶碗越來越圓啦,比如說小狼崽有一隻不吃東西死掉啦,比如說她用泥巴捏了一些小羊小鹿給弟弟妹妹們玩……

    「對啦,還有昨天捉的小鳥,它們不吃蟲子,也不吃魚。」

    揪著自己的麻花辮兒,嘟著嘴想著問題,下意識地用嘴咬住了辮子梢,一隻手摸著小狼崽兒。

    哥哥雖然不在,可是族人的生活裡到處是哥哥的影子。

    看到姨媽們在捕魚,她想到哥哥;看到媽媽將魚熬成白湯,她想到哥哥;看到老祖母將楓糖給了一個數到十的弟弟,她又想到了哥哥。

    族人們也時常叨唸著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她更是每天晚上用手比量著月亮上的缺口,盼著明天那個野獸就把月亮都吐出來。

    雙肘支在膝蓋上,幽幽地嘆了口氣。小狼崽兒在她懷裡,輕輕咬著她的手指,被她打了一下,吱吱的叫著。

    看看太陽已經要落山了,只好起身,準備去捉蟲子。

    遠處的樹叢中閃出了幾道人影,榆錢兒揉了揉眼睛,看清楚走在最前面的人,歡叫著朝前跑去。

    隨著更多的人出現,榆錢兒並不認識,難免有些害怕。可最終還是撲到了哥哥懷裡,咭咭格格地說著自己想說的事,一件又一件。

    陳健笑呵呵地撫著榆錢兒的頭髮,讓她回去告訴家人們自己回來了。

    榆錢兒看了看那三十多個不認識的人,滿是疑惑地跑開了。

    「哥哥回來了!」

    清脆的如同黃鶯般的喊聲在山間迴蕩著。老祖母帶著正在織布的族人們出來了、橡子停了手中轉動的陶輪也過去了、那些在山間挖掘蕨根野菜的族人們也紛紛圍了過去。

    血脈相連的天然情感,總是割捨不斷,這是族人們第一次分離,如今聽到回來的消息,心中的一點惴惴也終消散。

    河邊聚集了族裡全部的人,松看著這樣的一幕,感慨莫名,摸著掛在脖頸上的媽媽的遺骨,嘆了口氣。

    「老祖母,這是松,以後這就是咱們的族人了。」

    陳健將松讓到身前,家人們好奇地看著這些外來的人。

    松將母親的骨墜放好,走到了老祖母的面前,低聲叫道:「老祖母。」

    「欸!好孩子,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蘭草、蘭草!快帶人回去做飯,還有楓糖嗎?拿些來給孩子們吃!快去!」

    族人們立刻忙碌起來,男人們將船上的罐子都搬了出來,女人們一人抱著一隻小豬崽,或是用最原始的習慣表達著感情——遞給新來的族人們一些掛在身邊的小陶制掛墜或是玩具。

    女人們逗弄著新來的孩子,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

    松覺得很輕鬆,看著族人們梳起的頭髮,覺得自己也該和他們一樣,只是不知道他們的頭髮為什麼不那麼油膩。

    回到洞穴中,篝火已經升起,新燒製好的幾個大陶盆也半埋在了火堆裡。或烤或煮,洋溢著不同的香氣。

    陳健將那個罐子鹽拿給族人們看看,族人們對這種雪花一樣的東西極為喜歡,用手指沾了一點含在嘴裡,高興地嗚嗚叫著。

    榆錢兒拉著哥哥去看自己畫的月亮,卻被老祖母打開了手,嘻嘻哈哈地跑開,又把幾隻小鳥抱到了陳健面前……

    狼皮在講述自己這一路的見聞,松則訴說著以往的遭遇,族人們震驚於竟然還有部落強迫別人送上獵物?這在他們看來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新來的女人們很快和族人們混到了一起,灶台旁永遠是女人最容易交流的地方。

    於是晚飯很豐盛,加了鹽的湯一出來,族人們讚不絕口。

    烤制的羊肉撕開,撒上一點鹽面,更是回味無窮。

    如今的幾般滋味,總算是有了最重要的那一味,立刻便全然不同。

    陳健看著族人們的笑臉,起身說道:「我想,咱們要遷徙到河下游去。」

    這一次沒有人反對,既然規矩已經被打破了一次,那麼再打破一次也無妨。

    陳健帶回的鹽,帶回的豬,帶回蜂蜜……種種這些,都是族人信任的原因。

    「老祖母,還有多少食物?」

    「魚乾和塊莖蕨根,還夠吃六七天。」

    「那好,明天所有人都要去砍樹,扒樹皮,割松脂。」

    「我們都要乘著舟嗎?」幾個一直躍躍欲試的人興奮地問道。

    「對,我們都要乘著舟。」

    叫好聲在族人中響起,有人拿出了一截柳條皮,嗚嗚地吹奏著,聲音刺耳毫無音律,可是卻搏來一陣叫好聲。

    大人們學著松雞求偶時的動作,在篝火旁跳著狂野而原始的舞蹈,抒發著心中對新生活的嚮往。

    榆錢兒看著自己出生後就一直生活的山洞,不知怎麼有些捨不得。明知道哥哥肯定會讓族人們過的更好,可是牆上還有自己畫的月亮。甚至是那塊曾經絆倒過自己的石頭,此時竟也不那麼討厭了。

    「今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呢?」

    她懵懂地想著,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

    許久,她才放下這些奇怪的想法,捧著兩隻小鳥,來到了陳健面前。

    「哥哥,這是我在河邊捉到的,可是它們不吃蟲子,也不吃魚。」

    幾隻淡黃色的,毛茸茸的小鳥兒被榆錢兒捧在手心兒。

    陳健看了看橘紅色的腳蹼和扁扁的嘴巴,還有額頭上凸起的小肉球,笑著告訴妹妹這種鳥不吃魚,只吃草。

    「那它好吃嗎?」

    「很好吃。」

    陳健回憶了一下前世燻鵝的味道,很確定地點點頭,榆錢兒急忙忙地去姨媽采回的野菜中抓了一些,小鳥兒果然張開了嘴,將野菜吞進了肚子。

    鵝是三禽之首,也是三禽中唯一的純素食主義者,別看它在水中游得歡,卻白生了一對兒讓貓兒嫉妒的蹼。

    今後的村子,免不了要有荷塘蓮藕,浮著幾隻白鵝,總好過那些吃魚的鴨子,也多了幾分風光。

    他蹲在地上,回憶著一路的見聞,用木炭在地上規劃著村子的雛形,雄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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