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585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20章 十三天的樣板村(一)

     杏子紅了半邊臉的時候,螺島上的鳥兒們迎來了新的鄰居。

    好在這些無毛且不會飛的鄰居並不叨擾它們的生活,除了有幾隻討厭的狼崽子總是望著上不去的山崖流口水外,也沒有太多要戒備的,於是該吃吃該睡睡,順便將鳥糞扔到那些狼崽子的頭頂,嚇得它們低頭亂竄。

    這是陳健和族人們來到下游的第一天,暫時在螺島上駐紮。

    陳健叮囑族人不要吃河邊的釘螺,並且編造了一個噁心而又恐怖的故事,嚇得那些在河邊撿釘螺的孩子匆匆跑回到族人身邊。

    釘螺長得像螺螄,卻如哈士奇之與惡狼,弄錯了要出大問題的。

    黃皮黑眼的人種對血吸蟲病的抵抗能力很弱,直到陳健穿越前,血吸蟲仍然在江南一些地方氾濫。如今只能提前預防,再無辦法,不吃釘螺就是現在唯一能做的預防。

    孩子們不敢撿釘螺,又把這個故事告訴了大人,於是談螺色變。原本有位姨媽自己琢磨出了海螺頭型,也嚇得趕緊鬆開編回長辮。

    除了釘螺之外,陳健還不准族人去捕獵這裡的鳥兒。因為現在還有求於人家的糞便,只能默默去當鏟屎官。

    不敢靠近河邊撿釘螺的孩子們,只好帶著狼崽子、哆哆鳥和小雁鵝在島上亂跑,唯獨把豬留在了人群中。

    人們用樹枝插出了一個簡易的豬圈,女人們先用小木棍輕輕給母豬撓癢癢,讓它們熟悉了人的存在後,換成用手,進而可以接近在手裡吃東西。

    當然,陳健不會把村子安在這裡。只是在房子蓋好之前,天然護城河可以有效地防止那些食肉動物。

    距離部族間的聚會還有十幾天的時間,這次部族聚會也極為重要。要做的事情太多,讓陳健越發覺的人口太少,捉襟見肘。

    加上松等人,部族現在一百一十三口。輕壯男性三十四人,女性四十八人,剩下的都是或有殘疾或是老人孩童。

    事情千頭萬緒,總要理出個章程。

    首先要燒陶,燒更多的陶。

    陳健要在部族聚會的時候把這些陶器送給別的部族。想要發展出交易和商品的概念,必須要有足夠的生產力和剩餘物資,就部落以前吃飯都成問題的情況,有什麼可交換的?

    連特麼的骨頭都敲碎了吃骨髓,換骨頭渣子?

    他要讓其餘部族覺得貓在山溝裡不如出來種地,融入到自己的族群中才行。將來的基本盤就指望著如今手底下的這百十號人,那是不行的。

    第一批陶器,沒指望能從別的部落裡換到東西,但是必須讓別的部落知道有陶器的存在,知道另一種生活方式的可能。

    有剩餘物資,才有交易。有交易,陶才不僅僅是個族人使用的器皿,而是可以換成別的東西的交換物。別的部族想要能夠有剩餘物資,就必須融入到新的定居生活中,最終融合成彼此血脈相連的大部落。

    除此之外,他還必須蓋一批房子。

    不僅僅是因為族人露天住在螺島上不好,他還要在別的部族眼中打造一個「波將金村」當樣板兒。

    當年葉卡捷琳娜的情夫波將金,為了討女王歡心、為了讓外國使者看到自己國家的富饒,在女王巡視前沿河造了一批樣板兒村。

    牛羊遍地,人人安詳,黃髮垂髫怡然自樂,炊煙裊裊十里飄香。

    唯一的缺點就是各個村子的牛羊人都是相同的……甚至為了追趕上女王的速度,不惜在表演完後立刻騎馬到下個村子,披上羊皮趴在草地上。

    如今陳健不用擔心被人稱為作秀,畢竟是實打實的進步,只是想要在十幾天內弄出一個村子的雛形也不容易。

    什麼都沒有,沒有鋸子,沒有鑿子,沒有土筐,甚至連鋤頭都沒有。

    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族人的勁頭正足,也需要讓他們的雙眼不斷看到新家的出現才能維持長久的激情。

    族人們已經習慣了新的分工方式,不再是按照年齡性別的習慣,而是由陳健來統一安排。

    狼皮帶著十幾個人專門捕獵打魚,陳健告訴狼皮每天捕獵完成後挖深坑陷阱,看看能不能捕捉到活物。

    孩子也被陳健分配去薅豬草,捉蟲子螞蚱,但是不准離開大人太遠。

    安排了十幾個人給橡子表哥,讓他今天燒製出幾座新的陶輪,樣式稍微改動一下。

    在地上連比劃帶畫的說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后,橡子半懂不懂,卻也按照陳健的意思去用泥條泥餅製作去了。

    剩餘的人都被他帶到了草河的北岸,他已經選中了一處安家的地方。

    河北岸有一處懸崖,向北延伸出一道斜坡,斜坡和一小片丘陵連在一起,有一條小河從丘陵上流過。

    小丘陵離河岸大約有五百多米,地勢較高,就算洪水也淹不到,正是個安家的好地方。

    最原始的房子有著顯著的地域特色。前一世長江流域的部落族群,是用木樁插在地上,形成個半閣樓似的建築。一則防潮,二則防蛇,三則可以把下面當狗舍。

    然而陳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建築水平,將那種方案否決了。木質房屋看似簡單,實際上遠比石製建築要麻煩,尤其是等到登峰造極的卯榫結構出現後,更是將結構力學發展到了古典巔峰。

    唯一的壞處就是……等到各個文明都蹦跶起來,開始撕逼誰的祖宗闊的時候,木質建築要麼被燒要麼腐朽,撕逼的時候不如石製的好看。

    他如今所能建造的房子,也只能用最土的土辦法。至於說流傳千古的奇觀,那還是等後代吧,自己是沒那個建築學水平。

    在平整的山坡上用繩子大致地圈了一個長約六米,寬約三米的長方形,這第一間房子準備建造在背靠懸崖北面斜坡的地方。

    分了一半人用骨耜挖坑,告訴他們不需要太深,找了根一尺長的棍子作為標尺。

    剩下的一半人則是去懸崖頂上往懸崖下扔花崗岩黑曜石之類的硬石頭。

    這是製造石器的原始方法,從摔碎的石頭挑選出適合磨石器的,一切都憑運氣,理論上砸的夠多,想要什麼都可能摔出來。

    石器不是天生的,而且沒有孔,是靠繩子籐條綁在木頭上的。

    乒乒乓乓的石頭落地的聲響持續了一上午,下午到懸崖下翻找出適合當石器的石片,準備了一百多塊後,和挖地基的人換班兒。

    第二天,組裝好陶輪,這次用的是簡單硝制的皮子當做傳動帶,比繩子強了不少。

    和之前的陶輪相比,這一次燒製的看起來有些奇怪。原本放置陶土的陶盤沒有下面的支撐柱的,代替的是一根豎直的長軸。

    陳健告訴眾人這不是用來制陶的,而是給石頭打孔的。

    等到陳健組裝好,在陶輪中插上木棍後,族人們更加懷疑。木棍能給石頭打孔?

    選了一塊看起來像是鋤頭的石塊,在想要鑽孔的地方輕輕砸出一個小凹,固定在地上,將陶輪上的棍子插在凹槽裡。

    族人們好奇地看著,陳健讓人去搖動皮帶那邊的主動輪,找來陶罐裝滿了細砂和水,讓榆錢兒端著,將細砂不斷地送到石頭和木棍接觸的地方。

    對面的人快速地搖動轉輪,帶動著木棍快速轉動。

    木棍當然是不可能把石頭磨出孔的,但是這些砂子可以。細膩的石英砂硬度極高,莫說是這破石頭,就算是硬度極高的玉石都能打出孔來,要不然在古代沒有合金鑽頭的情況下,是怎麼形成瑰麗的玉文化的?

    吱吱呀呀的聲音有些酸牙,聽著這聲音的族人像是吃了一枚酸酸的杏子。

    每當那些細砂被磨碎後,榆錢兒就倒上水將砂粉衝出去,再換上新的細砂。

    搖動了兩個小時後,石片終於被細砂和木棍禍害穿了,陳健覺得自己的胳膊痠軟的如同面條,這兩個小時做的功,燒一壺開水不成問題。

    把鑽好的石鋤拿出來給眾人看看,族人們用手摸著圓滑的帶著螺紋的凹槽,將眼睛湊在圓形的孔上看著,驚奇萬分。

    木頭,竟然真的可以將石頭穿孔?

    陳健活動了一下痠疼的手臂道:「三個人一組,輪流搖陶輪。磨穿一塊石頭後再睡覺,睡覺前叫醒別人,繼續磨。」

    安排好了守夜的人和交替磨石頭的班組,他又磨了一塊,這才睡去。

    第三天清晨,吱吱呀呀的響聲還在繼續,四十多塊穿好了孔的石頭擺在地上,好多人也早早地醒著,翻來覆去地看著這些新的石器,愛不釋手。

    族人可從沒見過有孔的石器,就算是別的部族,也沒聽說過這種東西。

    即便之前沒見過,可是他們卻能想到可以打孔的石器是多麼方便。

    陳健沒心思去感慨,清點了一下剩餘的食物,告訴狼皮今天不必去打獵了。將所有的男人聚在一起,趁著清晨去砍了許多的樹枝當做鋤頭把兒,插進圓孔裡用木楔子卡住。

    女人們也沒有閒著,除了做飯的,都被陳健叫道了河邊去砍柳樹枝,用樺皮船運回來。

    早飯一過,十幾艘樺皮船一同到了螺島北邊的河岸,給這片古老的土地帶去了一陣喧囂,這裡從未這樣熱鬧過。

    陳健在挖好的地基附近,選了一塊凹地,讓男人們用鋤頭和骨耜在那裡挖土,告訴他們能挖多深挖多深,把泥土都堆在一起,挖到有石頭為止。

    他自己則帶著女人們編織柳條筐,幾十個人坐在陽光下,互相交流著經驗。

    陳健的手藝實際上很差,只能和大家一起摸索,等到找到竅門後,自己這手指就跟不上別人的速度了。

    一上午自己就編了一個,形狀慘不忍睹,唯一比姨媽表姐們強的地方就是他編了兩個耳朵方便提著。

    這一天上午,壞了三把石鋤,一把骨耜。

    收穫是成堆的泥土、一人深的土坑、六十多個柳條筐,以及男人手上的血泡和女人指尖的血絲。

    只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的神彩,這是在用雙手去創造自己的新生活,甚至於有人覺得族人們有了讓天地震顫的力量。

    你看,原本平整的地方不是被族人們挖出了個大坑嗎?你原本無用的枝條不是在手中變成了女人們喜愛的柳條筐了嗎?

    一人多深的大土坑,這個原本只有洪水泥漿這種自然偉力才能創造的東西,被族人用手生生地創造了出來。

    對於陳健的那個故事,族人們更加深信不疑——人才是萬物之長,是盤古的靈魂,而不管是風土雷電,都不過是肉身……

    因為那些曾經羨慕的、曾經只能仰視的力量,如今已不再難以觸摸。

    既然可以挖土坑,只要人夠多是不是也可以挖出一條河?甚至可以堆出一座山!可以讓樹幹成為弓,讓樹枝成為筐,是不是以後也可以讓動物自己跑到眼前,觸手可及?

    族人們喝著溫鹽水,遐想著以往不敢想像的故事,卻覺得似乎並不是遙不可及。

    只是在陳健看來,這不過是個小土坑,甚至不夠前世挖掘機兩爪子撓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21章 十三天的樣板村(二)

     那些一尺多深的地基,更是走個形式,反正在陳健看來這些房子終究是要當倉庫的,不需要太費力氣。

    現在蓋起來也就是為了遮風擋雨,而且對於沒見過房屋的部族來說已經足夠震撼。整天野菜糠麩度日的人,給他個窩窩頭不也覺得是世間美味嗎。

    願望從不要太遠,要讓族人在短時間內看得見摸得著,這樣才能一點點進步。

    即使如此的湊合,在陳健看來時間也未必夠。

    中午休息了一陣,狼皮給陳健安排到了草河上游的一片樹林,讓他帶上十男十女伐木,男人砍樹,女人修枝丫。

    「你把修好的樹木用繩子捆起來,放在河裡向下飄,不需要太粗,胳膊粗細就行。也別太長,有三個你這麼長就行。」

    狼皮眼睛一亮,順水飄下來是個好辦法,這樣可省了不少的力氣。這附近都是荒草矮樹,根本不直,樹木繁多的地方在上游很遠。

    「對了,還有,扒幾張樺樹皮,越大越好。」

    送走了狼皮,剩下的男人繼續挖坑挖地基,他帶著女人們砍了些矮樹枯柴,堆放在懸崖下河邊邊。

    一把火點燃,陳健留下幾個人看著往裡面添柴草,自己帶著剩下的人去用石頭割草。

    大石頭片和木頭綁出個死神鐮刀,用力一揮,半米多的高草就被放倒。

    媽媽帶著幾個姐妹將繩子鋪在地上,把草堆在繩子上,用力一拉捆成卷,背回去。

    估摸著時間快到了,返回懸崖,懸崖上的石頭已經炙熱。

    趁著高溫,一起將冰涼的河水潑在了岩壁上。

    咯咯的響聲不斷傳出,原本是一大塊的岩石露出了縫隙,而原本就已經有裂縫的分崩離析,輕輕一砸,轟隆隆的散落一地。

    碎石裝進柳條筐,一筐足有一百多斤。力氣小的兩個人抬著,力氣大的一個人背著,朝著數百米外熱火朝天的地方走去。

    一下午的時間,用碎石填平了四個一尺深的地基,將回填土覆蓋上,先讓人用腳踩的實落了,又不斷回填,直到腳踩不動了,再用豎直的木頭砸。

    傍晚時候,河邊傳來了狼皮掩著嘴嗚嚕嚕嚕的聲音。

    捆綁在一起的木頭從上游飄下來,靠近河岸後族人們一起拉繩子,將木頭拖到岸邊。

    鬆開繩子,讓榆錢兒數數多少根,用木炭記在白樺皮上。

    榆錢兒數了半天,告訴哥哥一共是兩個九十九根,還多出了六十七根。她又不會數一百,只好用這種彆扭的方式記下。

    把木頭扛到了岸上離河水稍遠的地方,放在那晾曬。看看天邊的夕陽,告訴族人今天可以休息了。

    於是幾十條樺皮船同時穿梭在斜暉餘韻的水面上,伴著漫天夜歸的鳥兒回到了螺島。

    晚飯是魚乾和燻豬肉,有的人吃完了就在火堆旁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這兩天實在是累壞了。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先承受文明之痛苦,這只是開始。

    可惜的是現在沒有酒,否則疲憊如此,喝上一杯再睡,那是莫大的享受。

    狼皮更是叼著個魚乾就睡著了,他這一天自己就砍了四十多棵樹,砍斷了兩柄石斧,手臂震得吃飯時還在抽搐。

    讓榆錢兒給那些睡著的表哥舅舅們蓋上毛皮,自己又帶著那些還有力氣的女人們繼續編織柳條筐。

    這一次編織的筐很小,再用柳條編織個漏斗模樣的東西,漏斗小嘴插進柳條筐裡,大口朝外。

    筐裡面放上幾顆鵝卵石,放上一塊有些微臭的肉,將柳條漏斗扣上,栓上繩子,全都扔到了遠處蘆葦塘的河水中,繩子露出水面栓在木頭上。

    「明天早晨太陽出來後,去把這些筐取出來,裡面會有魚。」

    陳健像是神棍一樣說了一聲,也支撐不住了,自己尋了一處睡著了。留下一群姨媽面面相覷,魚還能自己跑到手裡來?

    第四天清晨,陳健醒來,發現自己的身上蓋著一張羊皮。榆錢兒枕著他的小腿睡的正香,怪不得晚上夢到自己的腿被石頭壓住了……

    輕輕托起榆錢兒的小腦袋瓜兒,在下面墊上羊皮,悄悄起來。

    叫醒男人們,示意在吃早飯之前先去幹活。

    地位是掙出來的,想要將來說的算,現在就得拚命干。

    男人們雖然還不懂這個道理,可也覺得幹一些重活天經地義,只是如今陳健許諾的家園還是一片土坑,未免失了些勁頭。

    乘船到了對岸,選了十六根粗一點的木頭,兩人一根扛到了一個壓平整的地基旁。

    陳健打算用土蓋第一批房子,因為無論是燒磚還是拖泥坯都太麻煩。

    土坯房也算是華夏的傳統文化了,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底層人物的生活被開除出傳統的範疇,只剩下雕欄畫棟陽春白雪。

    《孟子?告天下》中曾說:傅說舉於版築之間。這版築之間,就是陳健要蓋房子的方式。要是自己直接上磚房,等到多少年後,只怕有某某舉於磚窯之內的佳句也未可知。

    版築版築,先版後築。

    在貼近地基直角的外側挖了個坑,將粗木頭插進去當柱腳。

    然後將那些細長的木頭用繩子一層層地捆在兩根柱腳上,形成了一道木牆。

    在地基內側與木牆平行的地方也築起了一道,兩道木牆之間留下了大約一尺的縫隙。

    全部捆紮好之後,太陽也升的很高了。螺島上升起了陣陣炊煙,偶爾還能聽到輕微的笑聲,卻被風吹散,聽不真切。

    「吃了飯再來。」

    族人們也都餓了,倒是狼皮和松兩個人衝著眾人揮手道:「你們先回去,我這幾根繩子再紮緊一些。給我倆留一條船就行。」

    陳健嗯了一聲,帶人先回去了。

    島上已經喧鬧起來,還沒等靠岸,幾個女人就圍過來喊道:「健!健,柳條筐裡真有魚!老祖母讓我問你,這柳條筐怎麼辦?」

    「放上些碎肉骨頭,再扔河裡去。」

    隔著十幾米的水面對答,免不得要用喊的,幾個女人應了一聲,匆匆跑到了河邊。

    幾十條新鮮的魚正在火上烤著,這幾天總吃魚乾,河又這麼寬沒發堆石頭捕魚,真有些懷念鮮魚的味道了。

    這一次捕魚在族人看來簡直神奇,不用下水,也不用搬石頭,魚就自己跑到柳條筐裡了?只怕這樣下去,真有一天坐在火堆旁便有食物自己飛到陶盆中……

    榆錢兒晃著兩條小辮兒問道:「哥哥,哥哥,我知道這魚想吃肉才進去,可是他們為什麼不跑出來呢?」

    陳健一攤手道:「我哪知道,可能是在裡面迷路了吧?」

    「才不是,肯定有原因。」榆錢兒嘟著嘴,覺得哥哥在逗弄自己,只是自己怎麼也想不明白。

    然而實際上就是如此,柳條筐裡面寬大,而漏鬥口太小,進去的時候是從大孔往小孔裡鑽,出去的時候可就麻煩了。魚要是能想明白,琢磨出那個小孔就是出路,那智商就得上八十了,顯然它們並不聰明。

    算起來幾十條魚不夠族人吃的,於是聰明點的族人們看到了柳條筐中真的有魚後,就開始再一次的編織了。

    這算是一劑強心針,讓這些疲憊的族人覺得陳健的許諾又近了一些,不至於像昨天一樣只看到土坑沒看到希望。

    吃過一餐早飯,恢復了力氣,幾十號輕壯全都到了河對岸。

    兩人一組將土用柳條筐倒進兩道木牆的縫隙中,男人們用粗木頭用力夯的結實。

    四面牆每側分上十幾個人,土坑中挖出的土就在旁邊,來來回回的很是迅速。

    可是很快大舅就停下了,問道:「健,這四面都圍上,咱們怎麼進去呢?」

    一句話,族人全愣住了。

    陳健拍了下腦袋,真是千頭萬緒忙得暈了,把門窗都給忘了。

    「先夯著,對著草河的這邊先不夯。大舅,你隨我來,還有你們幾個。」

    隨手點了幾個人,幾個人擦了擦汗,跟著陳健到了河邊。

    選了幾根木頭,陳健估算了一下門的大小,用繩子量出了距離,現在還沒時間去弄刻度尺,先忙完這一陣再說吧。

    如今沒有釘子,門框只能用卯榫結構,這東西可簡單可複雜。複雜的可以造百尺塔不用半根釘,簡單的當個門框綽綽有餘。

    卯榫,直觀點理解就是凸插在凹的上面,變成日或者口,裡面有沒有那一橫看你的技術。

    先將木頭去皮,用石斧石刀休整平了,繩子量好位置。用簡單的石鑿子挖出個眼兒,這是將來門框子的上樑。

    另外兩根木頭在橫截面上刻出個凸起,作為門框的兩側。叫大舅來,是因為他是部族以前打磨石器最好的,當初在肩胛骨上砸孔就是他弄得。

    工具不趁手,也好在不需要太高的精密度,忙活了許久,總算是弄完了,卯榫合上之後,陳建問道:「看明白了嗎?」

    「懂了,和在石頭上打孔,往裡面塞棍子一個道理。」大舅瞥了幾眼,給出了個準確的定義。

    「那行,大舅,你帶這幾個人做這個,我們就先去幹活了。」

    大舅嗯了一聲,又用手晃了一下木頭框,頗為滿意,又問了幾個問題。

    陳健還沒等解答呢,就聽到上面有人喊他的名字,只好匆匆回去。

    第一間房子已經有了雛形,三面牆都有大半人高了,可是現在不論是往裡面裝土還是夯土,都已經很麻煩。

    有了麻煩,自然想到了陳健,於是將他喊來。

    又恨的罵了一聲自己顧前不顧後,匆匆用繩子和木頭綁成幾對而晃晃悠悠的梯子,弄了兩個簡單的放在前世絕對被舉報的腳手架,這才繼續下去。

    六七十個人蓋一間房子還是很快的,很快大舅弄出的門框窗框也拿了過來,正面的牆壁這才算是正式開工。

    固定上門框,開始填土,用土將門框擠住,在下午弄出了第一間房子的大框。

    南面的牆比北面的牆高出了一米,抬過木頭密密麻麻地橫放在房頂上,形成個南高北低的斜面。

    上面填上一層土,蓋上樺樹皮,接口處倒上松脂。

    然後帶著幾個人踩在房頂的木頭上,把昨天媽媽帶人割回的草一層層的鋪在上面,一層又一層地壓住。

    超強吸收,三向防漏,只要不是大風暴雨,雨水都會順著茅草流下去,即便飽和了還有一層傾斜的樺樹皮。

    太陽已經將近落山,上不了房頂的族人用手遮住陽光,昂著頭看著幾個人在上面鋪著房頂,心裡說不出的震撼。

    遠處玩耍的孩子們也都圍了過來,仰起頭看著這個名叫「屋」的東西。

    即便風吹下的草屑迷了眼睛,只是用手隨便揉揉,卻捨不得把頭偏開,彷彿怕再也看不到一樣。

    房頂上,陳健等人沐浴在夕陽下,影子和房子融為一體。

    鋪好了最後一層草,拉上來一根原木壓好,坐在南面壓茅草的木頭上喘了口氣,腿自然地垂下,微微晃動著。

    茫茫曠野上,第一個超脫了自然的造物,就這樣出現了。

    它不完美,但它卻是人征服自然的第一聲宣言:我們在平原也可以不再懼怕風雨,我們不再需要天造的洞穴藏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22章 十三天的樣板村(三)

     族人的第一間小屋是一所用黃土夯成的小房子,緊挨著懸崖正面的斜坡。

    小屋前沒有院子和鮮花,只有艾草、刺玫和小薊草。門前被錯綜交織的腳印和碎石泥土覆蓋,就連地上的一種可愛小巧的淡紫色野花也被踩的奄奄一息。

    屋子裡沒有炕、沒有灶台、沒有床、甚至連煙囪都沒有,裡面洋溢著古怪的泥土的腥味和草汁的苦味。

    此時已是傍晚,草中飛起的蚊子、土裡挖出的蠐螬、略微瘋狂的土蜂圍繞著族人,所有這一切都不能阻撓族人的興奮。

    陳健蹲在房頂上,沒注意自己獸皮裙下的風光都暴露在初夏的原野上。

    幸好族人的眼睛並沒有盯著他,而是望著這座簡陋的草屋,幻想著住在裡面的感覺。

    大舅走到門框旁,用手觸摸著自己刻出的門框,帶著自豪。老祖母和幾個人走進了屋裡看了看,平整的地面沒有洞穴裡那些將人絆倒的石頭,很是滿意。

    不需要生火,太陽的光芒從窗框中射進來,一切都那麼清晰。孩子們從窗框上爬來爬去,嘻嘻哈哈,大人們用手拍著泥土的牆壁,這是他們用手夯出的。

    陳健搖搖晃晃地站在房頂,指著那一片被挖出的土坑道:「那裡都將是我們的屋子,那一片草地在明年這個時候會給我們帶來食物。有長大的狼崽子提防著野獸,那些長大的哆哆鳥和雁鵝會在這些草堆上生蛋,那些長大的小豬崽隨時都可以用手抓住吃掉。這就是我給家人們承諾的生活!」

    他用帶著煽動性的語言說著未來,這一次有了足夠的底氣。

    弓箭,他用一天讓族人看到了承諾;布網,他用了兩天讓族人得到了喜悅,如今的房屋他用了五天讓族人摸到了希望。

    從此之後,他終於可以將願景和許諾延長到以年為週期。從一開始播種下的希望和信任到了可以收穫一次的季節。

    族人們閃爍著希望的眼睛和止不住興奮的怒吼,這些從前將信將疑的話,都隨著這間簡陋的房屋煙消雲散。

    陳健從房頂下爬下來,扛起了一柄石鋤,用很淡然地語氣說道:「好了,回去吃飯。」

    族人們跟隨著他的腳步,不斷回望著這間小屋,終於來到了河邊。

    老祖母看著族人們,嘴角露出了笑容。她所知道的那些祖先傳來下的經驗,都已經被外孫打破,自己或許真的老了。

    不是身體,而是心。那些祖輩流傳的東西,已經可以隨著自己的身體一起衰老,然後被族人們用火燒掉,滿隨著山風灑向這片大地。

    她感覺族人們的未來是自己所不能想像的,可她也知道自己恐怕無法看到那一天。

    榆錢兒扶著老祖母,看著老祖母有些奇怪的神情,忍不住叫了一聲,老祖母呵呵笑了,撫摸著榆錢兒的辮子,說走吧,咱們回去。

    在河邊,回望了一眼聳立在斜坡上的房屋。她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不想讓族人們燒掉,而是就埋在村落的泥土裡。最好再栽上一棵樹,一棵筆直的長得很高的、很久都不會腐爛的松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兒孫們的生活,那種她從沒有想過的生活。

    榆錢兒不知道老祖母想到了這些,扶著老祖母坐在樺皮船裡。年輕人劃著漿,榆錢兒親暱地依偎在老祖母身旁,嘴裡叼著一個柳樹皮哨子,嗚嗚地吹著,並不知道哀愁,也不會想到死亡。

    晚飯後,族人們依偎在火堆旁,女人們用點燃的艾草驅趕著蚊子,疲憊了一天卻誰都睡不著。每每想到陳健的那番話,都盼著太陽早一點出現。

    人們仰望著星空,看著閃爍的星星,那裡承載了人們美好的願景,比之月亮更加神秘。

    唯有榆錢兒一人盯著從江面上升起的已經有些圓潤的月亮,想著那幾天看月亮的事,跑到了陳健身邊。

    「哥哥,我發現月亮每隔十幾天就會變圓。」

    「那麼到底是十幾天呢?」

    榆錢兒搖搖頭,示意自己並不知道,拿出一張樺樹皮,上面用木炭畫著許多的月亮。

    她指著第一個彎彎的如同船兒的說道:「你看,這是你走的第一天,月亮是從太陽落山的地方出現的。」

    她又指著一個已經圓潤的的月亮道:「這是今晚上的月亮,它是從太陽升起的地方出現的。」

    陳健呵呵笑著,問道:「那你說等這次月亮圓了,到下一次再圓,需要多久呢?」

    榆錢兒搖晃著辮子道:「我不知道啊,你也不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所以我在等著榆錢兒告訴我啊。記得,一定要告訴我啊,我也想知道。」

    「嗯。」榆錢兒拿著樹皮,堅定地點點頭,仰起頭看著天邊的月亮,托著腮想著月亮的故事,慢慢睡著了。

    潮濕的空氣讓陳健很不舒服,枕著手臂睡不著。如今的房屋,可以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看一眼固然震撼,可想要真正成為可以延長族人壽命的房屋,卻還需要完善。

    潮濕的房子會讓人生病,長期在洞穴中不曬陽光會缺鈣佝僂,這些都和壽命息息相關。

    人類征服自然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可以有資格得老年病的過程,至今還沒聽說族裡有誰活到了可以得老年病的年紀。

    「在我這次死之前,我要讓族人中出現幾個可以活到六十歲的人。」

    這就是陳健此時的宏志偉願,疲倦和睡意終於襲來,在潮濕的河岸上睡著了。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大舅已經蹲在火堆旁刻木頭了,旁邊放著幾根已經挖出了卯榫的原木。

    放眼四周,自己竟然是族人中起的最晚的,陶盆中的水已經滾開,蘆葦塘附近媽媽在和姐妹們提柳條筐中的魚,對岸的山坡早已熱鬧起來,第二間房屋的木版已然成型,正熱火朝天的填土。

    隨手從旁邊抓過一個燒熟的塊莖,填在嘴裡到了對岸。看了幾眼,還算可以,一切井然有序,唯一的瑕疵就是木板有些傾斜。

    於是一個叫吊繩的詞出現在了陳健的口中。族人們按他所說,一根細繩掛起,下面垂上一塊石頭,這才發現木板歪了一點。

    「下次前要記得吊線。狼皮呢,讓他繼續帶人去砍樹,今天還是不用狩獵。我要去橡子表哥那看看。」

    這是最原始的腦體分工,族人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示意他趕緊去。

    河邊的陶土地裡,橡子正在那盤陶碗,七八個人在這邊忙著,等著晚上一起燒。

    看到陳健來了,橡子就知道肯定又要有新的東西要出現了。

    「這次要做什麼?」

    「一個簡單的東西。」

    陳健在地上畫了一個長方形,說道:「你捏幾個這樣底的陶碗,不要圓的要方的,四周都要方的,盤好之後,從中間切成兩半燒製。」

    他比量了一下,算起來大約兩尺長,一尺寬厚,對於如今的橡子而言這不算什麼太難的東西。

    橡子沒問要做什麼,這東西沒法用陶輪,可他這幾天盤泥條的技術也長進不少。

    搟出泥餅,用木頭比量著切開,四周捲好後,形成一個沒有蓋的長方體。

    「是這樣的東西?」

    「對。中間切開。」

    橡子拿出一柄石刀,沾上水切開,問道:「要多少呢?」

    陳健想到橡子未必能數到九十九,於是折了幾十根小棍道:「這麼多,盡快燒出來。」

    說完就要回去,橡子在後面喊道:「健,每次燒陶為什麼總有碎的?還有,你看看這個,這是怎麼了?」

    他匆匆追上陳健,拿出一個陶碗,陶碗是碎的,可是外面卻和別的陶器不同,光滑無比,彷彿和雪天的冰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溫度高了還是怎麼了,竟然出現了一層簡單的釉,只是上百個陶碗就有這麼一個,還燒碎了,橡子覺得可惜,想從陳健這裡得到答案。

    陳健想了一下道:「你先燒著這些,等蓋完了屋子再說。」

    橡子沒再說什麼,繼續去盤那些長方體的古怪東西,每做好一個就在上面放一根草棍兒。

    第二天清晨,一對長方體的陶器就出現了陳健的手中,用手摸了一下,覺得還算可以。

    昨天一天族人蓋屋子的速度明顯快了,逐漸熟練了種種動作。蓋出了一間半的毛坯,甚至有人提議要連夜完成那一半,被陳健勸回去了。

    今天族人們早早就起來了,陳健拿著那件奇怪的陶器走到了人群中,終止了眾人的動作,說今天先做別的。

    「有什麼比蓋屋更重要的嗎?」

    「有,讓屋子更好。」

    於是族人們不再發問,跟著陳健到了河邊的陶場。

    這一次輕車熟路,挖土和泥,清理場地,和上次燒陶唯一不同的就是這一次不需要全是黏土。

    裡面摻上砂子碎石子和草葉,將土堆成一個火山樣的形狀,上面「火山口」裡加上水,幾個最有力氣的上去用腳和泥。

    將長方體的陶容器抹上一些水濕潤了裡面,將混合了草葉石子的泥土倒進去。

    上去踩的結實了,兩個人抬到平整出的地面上,將分成兩半兒的陶器皿分開,一塊方方正正的泥坯就算是完成了。

    想要有火炕、灶台、煙囪,只靠版築法是不行的,那些精細的地方只能用磚。

    如今燒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太費時間,而且要先挖磚窯、燒出的第一批磚還要加固磚窯,控制火候,沒個十幾天是不夠的。

    這個工作陳健決定等到族人穩定下來再說。

    泥坯成型簡單,自然晾曬乾就行,總體來說還算結實,就是很累,算是前世農村泥水匠最討厭的工作。

    幾十套模子分給族人,三五個人一組,咕嘰咕嘰的腳踩泥巴的聲音就在河邊響了起來。

    一整天弄出了幾百塊泥坯,等待晾曬乾燥。

    五天後,也就是開始幹活的第十天,這些泥坯總算是干了,又花了一早晨的時間背到了山坡上。

    如今已經有十三間簡陋的草房出現了,逐漸熟練的族人蓋屋子的速度也在加快,算起來不過一百個人每天蓋兩間不需要地基的泥房,效率之低令人髮指。

    十三間排成了一條直線,遠遠看去總算有了那麼點村子的味道。

    每個屋子要塞進去十個人,擁擠是必然的。

    但看看天上的魚鱗雲,只怕兩三天之內會有一場大雨,若是下了大雨就沒辦法在螺島上住了,萬一發了水,樺皮船根本沒法控制。

    陳健放下最後一塊泥坯,衝著眾人喊道:「今晚上,咱們就住在這裡吧。松,你帶著人把那些盆盆罐罐全都帶回來。咱們今天就不繼續蓋屋子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23章 十三天的樣板村(完)

     雨終於落下的時候,已經是第十三天的上午,最後一滴落下的時候,太陽還沒有落山,所以天邊出現了一道彎虹。

    許多年後,族人每次看到彩虹的時候,總會想起陳健在那一天帶他們去山崖頂看彩虹的情景。

    那時候雨剛剛停住,草河的水有些渾濁,站在懸崖上仍然能聽到下游轟鳴的水聲,翻騰起白色的浪花。

    彩虹就掛在草河的下游,如同一道門,河水彷彿全都從門中穿過去了族人想不到的地方,偶爾躍起幾條金色的大魚,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發光,似乎想要跳過那道七彩的門。

    山下,十三間草房整齊地畫出一道線,茅草的屋頂上還在滴落淡黃色的被茅草浸染的水珠,落在屋後的一條排水溝中,那是昨晚上挖出來的。

    細心地榆錢兒發現族人用了十三天的時間,蓋起了十三間房屋。

    這只是巧合,但在族人眼中,十三這個數字卻有了不一樣的意義,這是祖先帶給他們的指引,這是一個幸運的數字,一個值得慶祝的數字。

    十三間草房的後面都立著十三個用泥坯壘起的煙囪,正在冒出乳白色的煙,微微苦澀的味道站在山頂也能嗅的到。

    有三間屋子裡用泥坯盤出了火炕,上面鋪著羊皮和袍子皮。那是老人和孩子以及一些在哺乳的女人們的居所。

    剩下的屋子,因為泥坯和時間不夠,所以只有一個爐子,泥坯壘成的煙道走了一個如同長蛇的曲線,通向屋後的煙囪。

    煙道上方是用木頭和繩子支起的簡易的床,上面鋪著草葉、纖維布和少許的動物毛皮。

    窗戶上封著兩層樹皮纖維,上面倒懸著一把艾蒿,拴著一條用赭石染成紅色的布條。

    最先蓋起的那間屋子上,插著一根木棍,上面懸掛著用繩子拴著的、燒裂的帶著一層釉質的、被摔碎成許多片的陶碗。

    每當風吹動的時候,碎陶片撞擊在一起,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清脆如同鳥鳴。

    屋前的空地上,支起了一片木頭和茅草樹皮組成的涼棚,很寬很長。

    下面有五個泥坯堆成的灶台,上面放著巨大的陶盆,這是族人做飯和吃飯的地方。

    一個陶罐中插著許多的齊截的小樹枝,族人們知道它們叫箸,據說夢中的先祖就是用這種東西吃飯。族人們嘗試了幾次,卻很難如陳健一般熟練地夾起想要的食物。

    此時,灶台中的兩個大鍋正冒出白色的蒸汽,加了花椒葉的鹿肉味道有種讓人迷醉的香氣,即便風從彩虹那一邊吹來,卻仍舊用力吸一口就能聞到。

    幾條小狼圍著灶台打轉兒嬉鬧,第一間屋子的旁邊壘砌了一個小窩,裡面鋪著柔軟的草。還有幾隻趴在裡面打盹兒,窩前的小陶碗裡有些爛乎乎的剩飯,如今只剩下了小半碗。

    一隻小狼崽追逐著小雁鵝,被留在家裡的老人拿著棍子嚇走。小雁鵝撲棱著跑到了一片水塘中。

    那是族人們挖土取泥留下的坑,昨天被十幾個人鋪上了一層土,填平了那些溝壑,引來不遠處的小溪將裡面灌滿。

    昨天傍晚的時候,陳健帶著族人從極遠處的水塘泥潭中挖出了一些白色的、胳膊粗細的根莖,有些上面已經發出了嫩芽。

    老祖母並不認得,可是陳健告訴族人這叫蓮。在族人們折下一點,品嚐到甜香而脆的味道後,族人的食譜上又多了一種食物。

    如今這種白色的根莖就被種在水塘的邊緣,那裡的水很淺,有些嫩芽露出了水面,上面停著幾隻蜻蜓。

    雁鵝們在裡面嬉戲著,黃色的爪子撥動的粼光若隱若現。昨晚上柳條筐裡魚也都被扔進了水塘,躲避著那些並沒有威脅的黃爪子,或是拖拽著被扔到水中的蘆根草。

    水塘的上面就是雁鵝和哆哆鳥的窩,從前素未謀面的鳥兒因為族人而住在了同一個窩中。

    老人們追趕著哆哆鳥讓它們進窩的聲音,伴隨著雁鵝嘎嘎的叫聲,說不出的恬適。

    有一隻哆哆鳥跑到了距離屋子很遠的地方,那裡被踩出的一條倒伏著青草的路,路旁是一根很高很高的松木桿。

    上面橫綁著一根短樹枝,樹枝下是一片白色的纖維布做的旗幟。

    族人們覺得這一切的生活源於先祖的指引,於是要將先祖在夢中的模樣畫在上面。

    見過那種黑白熊的只有老祖母和陳健,可是老祖母還是讓陳健去畫,於是木炭在白色的纖維布上畫出了一個族人看來古怪的符號。

    是黑色和白色的,也是黑白分明的,也是圓圓的。

    可是如今遠遠看去,倒像是黑色和白色的兩條魚首尾相連在一起。黑色的魚頭上有一隻白色的眼睛,白色的那一隻則是黑色的眼睛。

    還有人覺得像水面上的漩渦,就像現在的草河。清澈的小溪和被雨水沖的渾濁的草河匯聚的地方,就會形成這樣清濁分明的漩渦。

    族人們發揮著自己的想像力,理解著這個陳健前世的太極符,卻並非不能接受。在他們看來這就像是老祖母在牆壁上畫的那些畫,不寫實但卻能感覺出其中的味道。

    他們從一開始就接受了黑白熊的傳聞,但黑白熊到底是什麼樣,誰也沒有見過。

    於是有人的理解是白色是靈魂,黑色是肉體,首尾相接意味著靈肉相融,或者是陳健說的那個盤古劈開的天地,一半是白的,一半是黑的,正如現在的晝夜一樣……

    於是寫作太極讀作先祖化身黑白熊的炭筆畫就這樣成為了族人的標誌,族人們都覺得那根木棍有神奇的魔力,沒有人敢於褻瀆先祖。

    獵獵的旗幟陰影下,是一塊巨大的石板,放在一個柳條筐中。

    昨晚上臨睡前,在火堆旁,族人們同意了一個提議,雖然在一些人看來似乎沒有意義。

    提議諸如殺害同族則要被族人處死,這一點自然毫無疑問,但問題是很多人想不通,這是約定俗成的事情,為什麼非要說出來呢?難道還有人會傷害同族嗎?即便不說大家也知道,只是沒有人想過萬一殺害了同族該怎麼辦。

    部族議事,如果多數同意而少數不同意即為通過,在議事前可以反對,一旦通過仍然反對的,將給一柄石斧,流放出部落,永遠不准回來。這和被處死也差不多,一個人是無法生存的。

    雜七雜八的事情很多,那個柳條筐中的大石板則是輕一些的罪責,要背著它爬到懸崖上。按照所犯的錯不同,需要爬的次數也不同。

    陳健提議的是用勞動代替背石頭,但被暫時還不懂的私有和奴隸的族人們否決了——勞作是族人應做的事,這算是什麼處罰?於是有人想出了背石頭,這項提議就被通過了。

    石頭上插著一圈蒼鷹的毛,被人用繩子圍成了一個環。這隻鷹是被狼皮射下來的,緣由是因為它想要叼走在地上的小雁鵝,於是鷹在族人眼中成了壞東西。

    犯了錯的人會帶上這個鷹毛,持續很多天,直到族人們原諒才可以摘下來。

    以前是靠原始的道德和約定俗成,如今是靠不成文的簡陋的律法,保留著原始道德的痕跡,卻又有些不同。

    族人們並沒有感覺到太多的不妥,唯一不理解的是陳健在村子中建的最後一項事物。

    陳健稱之為廁,就在離村子不算遠的地方,挖出了兩個土坑,中間用泥坯擋上,蹲下的地方就在土坑的邊上,邊上插了許多的木棍,方便用手抓住保持別掉下去。

    一排樹枝壘起的豬圈就在旁邊,地面是略微傾斜的。小豬崽兒們哼哼地叫著,往常這時候是要出去放豬的,今天人們似乎忘記了,只是扔進去一些切碎的銀杏菜。

    傾斜的地面,因為之前的大雨格外乾淨,糞便被衝到了土坑中,覆蓋上了一層草木灰,沒有什麼味道。

    族人們如廁必須要到那裡去,去完後必須倒上半筐草木灰,否則就要朝懸崖上背兩次石頭。

    這是族人唯一不能理解的地方,但是出於信任還是通過了這個提議。

    陳健告訴他們,將來會有一種白色的,如同雪一樣的粉末會從那裡產出,那時候他將給族人看一種驚雷和閃電一樣的力量。

    於是族人們在清早就跑到那裡去看,然而一切如常,並沒有一種白色的如雪一般的粉末出現,漸漸散了,只當一個笑話。

    如今站在山頂看自己的新家園,卻又覺得似乎陳健是有道理的,誰都不想在屋子附近踩到不想踩的東西。狼崽子雖對那東西很有興趣,如今也沒有機會再吃。

    這就是他們的新家,十三天前根本不敢想像的景象就這樣出現在了雨後的大地上,就像是樹林中忽然冒出的蘑菇,如此突然。

    原本覺得正常的瘋長在屋前的野草,如今看起來很是刺眼,有人想一會在吃飯前就要用石鋤刨掉它們。

    女人們則想著栽上一些鮮豔的花,昨天榆錢兒用一種花染紅了指甲,她們覺得很漂亮,連帶著喜歡上了那些不能吃的花兒。

    被踩的露出泥土的地面上,溫熱的陽光升騰起一片白色水霧,混合著煙囪中的白煙,籠罩著小小的村落。

    族人們很喜歡漂亮的虹,卻沒有人再看一眼。所有的眼睛都盯著自己的村落,自己的家,幻想著陳健所許諾的一年後的模樣,如痴如醉。

    許久,陽融化了虹,風吹散了霧,將那張寄託著希望和膜拜的黑白旗幟展開,高高飄揚。

    明天,就要和別的部族聚會。

    族人們覺得,要將這面旗幟帶去,告訴他們自己的族人有祖先的庇護;要梳好辮子和髮髻,告訴他們自己的生活和他們不同;要將這裡的故事說出,告訴他們自己心中的喜悅和自豪。

    若是願意融入部族的,會與松和他的族人們一樣,大家血脈相連。

    若是生出覬覦之意的,自然會有箭鏃和石矛告訴他們自己的強大。

    彼此的血,可以在下一代的血管裡,自然也可以在矛與箭的鋒銳上。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3-26 23:5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24章 麻煩你把皮褲穿上

     夜裡族人們在火堆旁商量了很久,爭吵聲持續到半夜。

    新的生活方式必然對舊有的觀念產生衝擊,爭吵的主要問題就集中在陳健的一個提議上。

    陳健說明天要帶去一些陶碗陶罐,送給別的部族,數量不要多。

    最先反對的是燒陶的橡子表哥,他站起身大聲嚷嚷道:「這些陶是咱們一點點捏出來的,咱們挖土,咱們砍樹,為什麼要送給別人?就算他們想要,也要用東西換!」

    族人們雖然還不太明白勞動和價值的關係,卻也覺得橡子的話很有道理。作為禮物送給他們幾個當然可以,但陳健卻讓族人們帶上許多。

    部族的陶罐陶碗已經很多,可是就算不用,擺在窗檯上也很好看,為什麼要送給別人呢?

    陳健等到橡子說完後,起身道:「可是咱們換什麼?」

    橡子不假思索地說道:「燻肉、鹽、魚乾,什麼都行。」

    族人們紛紛附和,狼皮卻站起來道:「在陳健得到先祖指引之前,咱們過的什麼樣呢?別說燻肉魚乾,就是骨頭也要嚼碎了,他們有什麼可換的呢?換回些骨頭渣子嗎?」

    松也站起身支持陳健,他回憶起從前的生活,絕望與死亡籠罩的日子一去不返,但他卻知道那在加入部族之前卻是妄想。

    兩個人的話讓喧鬧的族人頓時安靜了下來,回憶起以往的生活,如果不是陳健,哪裡會剩下這麼多的食物?只是這些天過的太愜意,竟然把食物充足當成了常態。

    陳健沒有講什麼商品交換的大道理,而是拎起了旁邊的一個捕魚用的柳條筐。

    「下雨前,咱們最後一次用柳條筐捕魚。蘭草捨不得放進去肉,把肉喂了整天圍著她轉的小狼崽,所以她的柳條筐是空的,而別人的都是滿的。」

    族人們哄笑起來,表姐蘭草臉上紅紅的,低著頭扁著嘴,臊著臉把腳下和她玩耍的小狼崽輕踢到了一邊。

    陳健接著說道:「沒有肉,魚就不會進筐,這也是一樣的道理。換當然是可以的,這是咱們用手捏出來的。可是如果他們不知道陶罐,又怎麼會知道換呢?沒有陶罐之前,大家不也可以生存嗎?但如果現在大家的陶罐陶碗都碎了,大家會習慣嗎?」

    族人們沉默了一陣,以前喝水要到小溪邊,現在只需要伸手拿過陶罐;以前獵物只能烤熟,焦糊而又硬,要吃不好的咬不動,現在卻可以煮;諸如說盛鹽之類的用處更多。

    以往覺得這一切都很自然,可是真要是想一下,卻發現這個不起眼的東西正在悄然改變著族人生活的一切。就像是雪融後的風,不經意間就讓大地綠了起來。

    陳健的話族人們逐漸明白了,於是全數通過了他的提議。

    老祖母忽然想到了昨天下去去看彩虹的時候,站在山頂和站在山下看村子,完全不同。健的想法,就像是站在山頂,而自己只是站在屋子邊,眼前只有一壘土牆,卻看不到十三間房屋排成一列的宏偉……

    爭吵結束了,族人們回到了被熏的熱烘烘的床上睡去。老祖母睡的地方鋪著一層厚厚的毛皮,很暖和也很平整,以前夜裡常常會被凍的兩腿抽搐,這兩天再也沒有疼過。

    這一切都源於健,她如是想著。在陳健弄出了陶器之後,她就想過將先人留下的種種經驗都告訴他,等到自己死後先人的智慧不會斷絕,帶領族人生存下去。

    但昨天彩虹下的村莊,震撼了老祖母的心。

    她很自豪也很高興,但卻悲哀的發現自己的智慧已經舊了,已經沒辦法指引這個新的時代了。

    一棵蒼老而腐朽的樹,是該倒下的時候了,給下面的樹苗更多的陽光和雨露,讓它們成長起來——因為那些小樹苗,都是自己的子孫。她不想當最高的樹,只想讓自己的樹苗佈滿整片大地。

    「等到這次部族聚會完後,我該提議讓健接替我的位子了,孩子們會同意的。」

    她默默地想著,熱騰騰的炕溫暖著她的腿,很舒服,也很安心,終於慢慢睡去了。

    清晨,族人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每個人都背著一個柳條筐,裡面裝滿了陶罐陶碗、魚乾燻肉,裡面墊上一些草葉,這樣就不會打碎。

    男人們拿著弓箭,背著用樹皮圍成的箭袋。手裡拿著石矛石斧,很多都是鑽孔的,比起以前用繩子捆綁的更加結實。

    老人孩子和尚在哺乳的女人們留在了家中,他們要照看這些飼養的動物。

    榆錢兒嚷嚷著要跟著去,被媽媽揪著辮子罵了回去,嚶嚶地直哭。

    家人們互相道別,走下山坡,朝著遠處的那座山峰走去。

    路途遙遠,族人們負重而行,需要兩天的時間。

    狼皮帶著人在前面捕獵,回來的時候沒有獵物,卻離著老遠就叫喊起來。

    「前面有兩個部族的人,正在爭吵。」

    他是一副看熱鬧的心態,滿臉興奮。族人們很少遇到這樣的熱鬧,也都加快了腳步,跟在了他的後面。

    還沒等看到人,就聽到持續不斷的叫罵聲隔著草木飄過來。

    眾人撥開草,原本正在叫罵的兩族人紛紛警覺地看著他們,一時間看傻了。

    在那兩個部族看來,出現的這群人的頭髮古怪。

    女人的頭頂像是垂下兩條蛇,男人則將頭髮盤成了一個小山包,橫著一根小木跟。

    走在最前面的人舉著一根棍子,上面迎風展著一張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畫著一個黑白色的圓圈,卻有種說不出的神秘。

    年輕人的背上背著一個古怪的東西,手裡拿著一把像是彎彎月亮的棍子,上面纏繞這一根繩索。

    唯一認識的東西就是手中的石斧石矛,可是他們的石斧怎麼是帶孔的,居然不是用繩子綁住的。

    兩個部族的老人辨認了一下,這才認出了老祖母和幾個年長的人,心裡充滿了驚奇。

    上一次部族相聚的時候,這個部族還和他們一樣,怎麼這次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雖然古怪,但是頭髮看起來很好,而且比起自己亂蓬蓬的枯草樣的頭髮,更加滑膩。

    老祖母走上前去問了聲好。

    陳健站在後面觀察了一下這兩個部族,人數都不多,男女老少都來了,加起來也就不到百人,一個個髒兮兮的。

    兩族對峙的中間,有一頭死掉的雄鹿。幾個男子正持著石矛互相對立著,還有人身上有血漬。

    兩個部族的首領都站了出來,和老祖母問了聲好。老祖母叫過陳健,將兩個首領介紹給陳健。

    「她叫石頭,居住在陶河上游的山上。這邊的是槐花,上次是她母親帶著族人來的。」

    槐花聽到這話,低聲道:「母親死掉啦,前些天被蛇咬死啦。」

    說完後嚶嚶地哭了幾聲,隨後和石頭一樣,好奇地看著陳健。

    這是一種簡單的儀式,卻意味良多,被引見給首領的族人將會使族中下一任的首領,雖然需要得到族人的認可,但老首領關於接任人選的建議一般沒人反駁。

    她們兩個的第一感覺就是對方好年輕,而且是個男子,這樣的人能帶好部族嗎?男子成為首領,後代的族人又怎麼靠血脈聯繫在一起?總不能這個部族要族內交配吧?

    陳健學著老祖母的樣子,伸出雙手和對方的手搭了一下以示友好,暗暗觀察著兩個部族的情況。

    石頭的部族人數多一些,槐花的部族可能是遇到了什麼災禍,男女老少加在一起才有六七十人,一個個瘦骨嶙峋黑黢黢的。

    示好之後,陳健站到了老祖母的身旁。

    槐花擦了擦臉上留著的淚水,喊道:「你們部族來給評評理,我們族人捕到的這頭鹿,石頭的族人卻說是他們的人先追的,還打了我們的人!」

    石頭部族的人不甘示弱,怒吼道:「這鹿明明是我們追了大半天的,它已經沒力氣了,怎麼就是你們的了?」

    「你說是你們族人追到的,我可不信,我看到的是我們族人追到的。」

    雙方一說到這,就又開始互相推攘起來,有幾個女人互相撕扯著頭髮,大聲叫罵。

    眼看局面就要不可控制,可陳健的族人們卻站在那看笑話。他們覺得自己真幸運,追獵一天才能追到一頭鹿的日子,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陳健回到族人身邊道:「就像前幾天夯土牆時候那樣,一起喊一聲,讓他們靜一靜。」

    族人們鬆鬆垮垮地站成一片,但是隨著陳健一揮手,齊齊地叫吼了一聲,將木矛狠狠地撞向地面。

    這是前幾天打夯時的習慣,四個人抬一個夯石,需要配合才能掄起來,每一次落下的時候都會大喊一聲。

    這一次也是一樣,七八十個輕壯同時嘿了一聲,聽起來竟然虎嘯狼嚎更讓人心悸。

    對峙的兩族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木矛,孩子們被這一聲叫吼嚇得哇哇大哭,女人們紛紛躲到了自己兄長的背後。

    雖然族人站的鬆散,可是這一聲叫喊多少有了幾分紀律的氣勢。那兩族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再也不敢嘶吼。

    槐花看著瘦弱的族人,聽到對面的叫吼,心裡一驚。

    「這些人也想搶這頭鹿?不行!很多族人已經好些天沒吃肉了……」

    她年紀不大,剛剛成為首領,如今卻必須要為族人爭取利益。

    對方幾十個人的叫喊著實驚魂、那些開孔的石矛石斧也極為駭魄,但她還是挺著胸膛站到了陳健面前道,眼珠一轉,說道:「怎麼?你們想搶這頭鹿?可以,和我們一起,打跑石頭那傢伙,咱們一族一半!」

    石頭和族人們也嚇了一跳,剛才這夥人的叫喊聲太嚇人了,讓他們想到了月圓之夜那些飢餓的狼群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卻比狼群更加整齊。

    要是對方真和槐花一起,自己的族人可打不過,只能離開。

    可陳健這邊的族人卻發出了哄然的笑聲。

    狼皮一隻手拍著肚皮,另一隻手指著那頭鹿道:「我們才不要哩!健在前天吃飯的時候給我們講了個故事,一隻蜻蜓抓了只蒼蠅,恰好天空之有鷹隼飛過,那些蜻蜓急忙搧動翅膀吱吱亂叫,怕鷹隼搶走了它們的蒼蠅。你們可不就是那樣的蜻蜓嗎?哈哈哈……」

    狼皮轉述的故事讓石頭漲紅了臉,她哼了一聲退回到族人身邊。

    槐花想了一下,卻笑嘻嘻地說道:「你們都是鷹隼,我們族人是蜻蜓,那便對了,只有蜻蜓抓住蒼蠅的,哪有鷹隼抓住蒼蠅的?所以這鹿就是我們的了。」

    石頭的族人聽到槐花這麼說,大罵了幾句,護住鹿不放。

    陳健看了眼槐花,心說這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

    這群人爭吵不休,倒是提醒了陳健。

    走到了那頭鹿前,衝著兩族的人說道:「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你們都說鹿是自己抓到的,便是說到了這鹿爛了臭了也說不清楚。就算是一起發現的,誰跑得快便是誰的,這麼說總沒錯吧?

    「沒錯。可就算是一起發現的,也是我們先抓到的!」

    「是我們先抓到的!」

    兩邊又吵了起來,狼皮一看,和族人們一起大吼道:「嘿!」

    兩群人再次安靜下來,陳健接著說道:「這樣吧,你們選出族裡最好的追獵手,從這跑到那棵樹那裡,誰先跑到,鹿就是誰的。要不這麼吵下去哪有結果?互相廝打傷了族人的性命,那可不行。」

    兩邊保持著克制,也正是因為擔心族人受傷虛弱,一旦打起來就是血仇,很多部族因為一些意外結仇,最終雙方都消失了。這個叫健的年輕人說了個可以接受的辦法,也算有那麼點道理。

    石頭****了一下族人,看看對面槐花那邊瘦弱的部族,自己的族人則躍躍欲試,於是說道:「好!灰鼠,你來和他們比!」

    槐花看了眼陳健,心說這對族人也有好處,反正族人人少,真要打起來肯定會被石頭部族的人趕走,於是選出了一個叫狸貓的人。

    那個叫灰鼠的瞪了一眼狸貓,心裡直罵。陳健一看狸貓那瘦削的身體,心說這個叫槐花的不是故意的吧?

    他指的那棵樹距離這裡大約五六十米,兩個人扔下石矛,而狸貓扔掉石矛後還不滿足,二話不說就把皮褲給脫了下來,往地上一扔,這樣更輕省。

    族人們咦的一聲鄙棄著,卻也有幾個剛成年的女人從指縫裡偷看著。

    陳健黑著臉道:「麻煩你把毛皮穿上。以後再有這樣的爭端,誰也不准脫光!」

    兩個人重新並排站好了,家人們都大聲地叫吼著,陳健的族人們也圍過來看著。

    這種超脫於狩獵和生存的運動,帶有天生的美感,對於原始部族的人來說,吸引力尤大。

    這也是陳健未來的設想之一,運動自然是好的,既可以促進部族交流,也可以作為平日的訓練。

    將來可能要加入射箭、賽跑、標槍、長槍術、角力,也可以有車戰、舉鼎、劍術、軍陣隊列行進等等。把運動既當成將來各個部族的盛會,也當成是戰爭藝術的訓練。

    文武相濟,一張一弛。春遊秋嘆,右衽青衫,竹書詩篇,這自然是要的;但同樣的,邊塞雪歌、仗劍天涯、肌肉鼓脹人人尚武也是不可或缺的。

    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一定要穿衣服!別把原始運動會弄成基佬文化的溫床。

    到時候弄出一群「底比斯聖軍」,天天看肌肉男光著身子比賽,生出什麼同性才是真愛異性只為繁衍之類的哲學文化,可就罪莫大焉了。

    相比較而言,他寧可族人對一群肌肉男摔跤大聲叫好,也絕不想要以病梅為美、以裹腳為豔的扭曲審美觀。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5
第25章 仇恨和血

     看著準備就緒的兩人,陳健回頭小聲地和狼皮說了幾句話,狼皮看了一眼那棵大樹,點點頭。

    隨後一聲吶喊,兩個人幾乎同時跑了出去。

    即便那個叫狸貓的人瘦弱不堪,可在速度上仍舊不輸於石頭部族的人。

    兩個人赤著上身,展現出力量和野性的美。

    族人們不曾見過這樣的事,這次賽跑既能決定那頭鹿的歸屬,又能讓觀看的人覺得血脈賁張,一聲聲的叫好吶喊此起彼伏。

    陳健的族人們指指點點,有幾個人覺得自己能比他們跑得快,也有人覺得追獵鹿群跑這麼近根本不夠。

    狼皮等到這兩人跑出去幾步後,用力拉開弓,對著遠處的那株大樹射去。

    這柄弓是他這幾天晚上剛剛刻出來的,用的是筆直的榆樹,比起以前用的木胎更厚也更長,而且新的石器更加好用,修整的也更完美。

    弓弦被他拉的咯咯作響,粘著三根蒼鷹羽的箭支在空中驟然扭曲,隨後如同流星般飛向了那株大樹。

    狸貓和灰鼠兩人距離大樹還有最後的一點距離,耳邊猛然傳來一陣破空聲,兩個人嚇了一跳。

    哆!

    羽箭深深如插入都那株大樹上,箭尾在不斷地顫動。陡然出現的變故讓兩族的人全都愣住了。

    他們可不知道弓箭的存在,只是看到陳健的族人們很多背著這樣一個奇怪的彎木頭,卻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大的力量和這麼快的速度。

    人自然是跑不過羽箭的,而且狼皮可是在兩人跑到半程的時候才射出去的。

    兩族的人不禁想到,如果那不是一株樹,而是一頭鹿呢?怪不得這個部族的人會看不上這頭鹿,原本以為他們在撒謊,現在看來卻是真誠無比。

    他們根本就不需要為了一頭鹿冒著和兩族打鬥的風險……可問題是就算打起來,對方的人又多,還有弓箭和帶孔的石矛石斧,自己這邊又怎麼會是他們的對手?

    羨慕和恐懼在兩族人的心中升起,連帶著結束了奔跑的灰鼠和狸貓都摸了摸插在樹上的羽箭,震驚不已。

    陳健的族人們同時吶喊了一聲,呼嘯著狼皮的名字,幾十個聲音如同波濤擊石般震盪。

    藉著這支箭的威懾和族人的吶喊,陳健走到了石頭和槐花之間道:「看來已經有結果了,兩個人同時跑到了大樹那,那這頭鹿就一家一半吧。你們同意嗎?」

    石頭和槐花看看羽箭,再看看站在陳健身後的族人,都點點頭。

    這是可以接受的結果,不接受又能怎麼樣呢?

    在兩個人的要求下,主刀切肉的任務交給了陳健,厚重的石刀握在手裡,兩幫的族人們都圍著那頭鹿。

    叫來族人們一起幫忙,將鹿肉平均地分成了兩半兒,石頭和槐花的族人們立刻準備好了木柴,引燃了火,開始燒烤。

    陳健叫過兩個剛才賽跑的人,用很鄭重的語氣說道:「你們兩個跑的都很快,都是部族的勇士。你們兩個的跑,讓彼此的族人少了死掉的可能,結了血仇可就永遠都洗不掉了。」

    陳健伸出手抓住兩個人的手臂,將兩個人的手掌碰到了一起,上下交織著做出了一個示好的動作。

    兩個人原本有些不情願,可是回味著陳健的話,卻也覺得很有道理,自己的確讓可能的血仇消弭於無形,最終還是真心誠意地將手搭在一起。

    陳健從柳條筐中取出二十個陶碗,四個陶罐。送給他們道:「這是我們部族送給你們的,拿去吧。」

    圓潤的陶碗一出現,立刻吸引了兩族的目光,當得知這些屬於自己後,男女老少都圍了過來。

    對於原始的部族來說,圓,就是美,就是好。太陽是圓的,月亮越是圓的,可是石器卻很少能弄得如此圓。

    這些紅彤彤的陶碗他們不知道用途,不住地摩挲著,嘖嘖驚奇,抒發著自己的喜愛,幾個人將陶碗頂在頭頂,引來族人陣陣的叫好聲。

    陳健這邊的族人看的想笑,聞到烤肉的味道,覺得自己也該吃飯了,於是紛紛放下了柳條筐,用骨耜在地上挖了個半坑,將背著的一個大陶盆安放進去,準備生火。

    兩個部族好奇地看著陳健族人的動作,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很快,族人們用陶罐取來水,倒進大陶盆中。那兩個部族的人也看明白了陶罐的用處,興奮地學著去小溪裡取來水,放在族人身邊。

    有人端起陶罐喝了一口,明明只是普通的水,卻覺得格外甘甜。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另一個族人,生怕打碎了。

    然而讓他們的驚奇的是似乎陶罐陶碗的作用不止這些,對面的部族拿出一些塊莖扔到了陶盆中,放下一塊白色的油膩的東西,加上了採集的各種野菜,還有幾十條摔碎的魚乾和肉乾。

    混合在一起後,又倒進去一些白色的如同雪一樣的粉末,咕嘟咕嘟的聲音帶著混合的香味在人群中飄蕩著,遠處的兩族的人使勁兒抽了抽鼻子,不由地嚥了口唾沫。

    等到一鍋大燴菜煮好後,陳健取來個幾個陶罐,用陶勺子舀了一些。

    「蘭草姐姐,你帶幾個姐妹去送給他們,給他們的老人和孩子吃。」

    蘭草和幾個女人端著陶罐,到了兩方部族當中,和首領交談了幾句,便將陶罐中的東西倒進了他們的陶碗裡。

    石頭和槐花一樣好奇,嗅了嗅這奇怪的東西,覺得味道不錯。

    先讓族裡的老人吃了一些,這些牙齒已經磨損厲害的族人每一次吃飯都是痛苦的,這一次卻完全不同。

    味道在他們看來很好,而且鹹鹹的,還沒有苦味。那些塊莖被煮的很是鬆軟,切碎的肉在嘴裡含著,帶著淡淡的松脂的香味,回味無窮。最重要的是不需要拼了命地撕咬,喝下去後更是覺得肚子裡暖烘烘的。

    數量不多,老人們喝了幾口便遞給了小孩子,小孩子們捧著,咀嚼著燻肉,卻也是淺嘗輒止,生怕剩下的族人嘗不到這樣的食物。

    幾碗糊糊在族人們中轉了一圈,竟然還剩下了一大碗。每個人都想再嘗嘗,可每個人都怕族人們嘗不到。

    槐花想了一陣,用石刀切開了烤熟的鹿肉,走到陳健的身邊道:「給你這個,再給我們些那個吧。」

    陳健笑道:「好啊,讓你的家人們過來,一起吃吧。」

    槐花放下鹿肉,回去和族人們說了幾聲,族人們紛紛圍過來,幾個人共用一隻陶碗,羨慕著每人都有陶碗用的陳健族人。

    陳健走到石頭的族人那道:「一起去吃吧。」

    石頭和族人們嗅著空氣中的味道,回頭看看那幾個這些年因為牙齒而逐漸瘦弱的族人,有些猶疑。

    但族中一人卻堅定地搖搖頭,起身喊道:「她的族人打了我,我們不會和她們一起吃的。到了山頂族人們也絕不會和她們的人交往。她們的血別想混進我們孩子的血裡。」

    「你想殺死他們嗎?人死了可是不能復生的,一旦她們的血沾在了你們族人的身上,你們可要永遠打下去的,殺了親人的仇恨是不能抹去的。」

    那個人沒有回答,他知道死人的後果,兩族都會衰落下去,可他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氣憤。

    陳健衝著對面喊道:「是誰打的他?」

    「我。」

    一個人站出來,惡狠狠地看著對方,毫不畏懼地走了過來。

    陳健分開了兩人,取過兩根木棍,在一端包上了一層纖維布,弄得很是厚實,沾了一些木材的灰燼,遞到兩個人的手裡。

    他用手摸著對方的胸膛,那是心臟躍動的地方。

    「石矛刺到這裡會死,你們知道嗎?」

    「嗯。」

    「那麼現在你們兩個就把仇恨發洩到對方的身上吧,誰的胸口被刺中,誰就算是死了,你們兩個試試吧。」

    兩個人握著木棍,用平時狩獵的技巧對峙著,族人們互相叫喊著鼓勁兒,兩個人的木棍乒乒乓乓的撞擊在一起。

    最終,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將木棍刺向了對方的胸口,胸前沾著灰點兒。

    兩個人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的厲害。如果這是石矛,兩個人都已經死了,再也看不到族人,雖然明知道自己沒死,可還是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慨,只是一拳的仇恨,比起死亡來說真的太小了。

    「還有誰想要發洩心中的憤怒?還有誰覺得有仇恨?都站出來!」

    然而許久都沒有人站出,甚至狸貓和灰鼠兩個人還遠遠地相視一笑。

    陳健將兩個人的手搭在一起,衝著所有人說道:「我們的先祖流著同樣的血,很久前我們或許都是一族,同族的血不應該繼續流下去的。以後彼此間有了仇恨,就用這種方法處理,你們信得過我的話,可以在我面前用木棍打鬥,打鬥後誰也不准在嫉恨。如果這是石矛,你們已經死了。你們想死嗎?」

    兩個打鬥過的人搖搖頭,比起剛才的憤怒,死亡更加可怖。

    他們覺得陳健是個信得過的人,如果將來彼此間真的有了矛盾,只要他在場,總能公平地解決,不會讓族人們流血。

    這是個好辦法,輸了的人會明白如果真的是血鬥,那麼自己會死。而贏的人也會用一種高傲的姿態化解自己的仇恨。

    至於說血仇之類,當然不在這個範圍之內。如果族人死在別人的手裡,誰也不會去用這個方法。

    石頭走到陳健身邊問道:「如果和別的部族也有仇恨了怎麼辦?他們會同意這種辦法嗎?」

    「會,誰也不想死。他們都會同意這個辦法的,你們可以將你們的經歷告訴別的部族,告訴他們我和我的族人是好客的,也是公平的。當他們有什麼事需要爭鬥的時候,可以找我,我會給他們一個公平的結果。」

    「你們信得過我嗎?」

    槐花和石頭的族人們都點點頭,都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那我們就一起去山頂吧,把這裡發生的事告訴他們,讓他們不再因為小事而結成血仇,告訴他們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來解決。」

    這是可笑的辦法,但也是這群原始的人最容易接受的辦法。律法和道德,只能用於本族,卻不能用於他族。

    他要用這種簡單的辦法,讓這些部族有原始的交流概念。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6
第26章 住在一起不是家人

     陳健雖然說得頗有氣勢,可心裡也知道想要做到類似部落盟主的地位,還沒這麼簡單。

    因為每個部族的活動範圍有限,如今每個部族都沒有養殖和原始農業,交流的機會很少,矛盾自然也少。除了交配老死不相往來的狩獵部族也不需要什麼部落聯盟。

    血緣連接成的親族,一旦矛盾激化出現死人,也不是靠嘴皮子能解決的。死掉的人可能是族人的姨媽舅舅媽媽之類的直系親屬,而非後世國家概念中那種感覺很遙遠的路人。

    他讓族人們給另外兩族講述自己的生活,語氣中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了驕傲。

    聽得另外兩個部族的人一怔一怔的。什麼屋子啊、漁網啊、陶器啊這些他們聞所未聞的事,超脫了他們的想像。

    石頭和槐花聽完這些故事,心裡翻騰著種種想法,跟在老祖母身後問了幾句,老祖母笑著告訴他們,這些東西都是健得到了先祖的指引,有什麼問題可以找他。

    來之前,陳健已經和族人們商量過了,陶器之類的成品可以給他們,但是暫時不能告訴他們制陶的辦法。這個提議自然是全數通過,老祖母當然也要遵守。

    於是兩個人來到了陳健身邊,她們兩個對於族人描訴的生活已經相信,因為她們能感覺到陳健族人的生活的確已經和她們不同了,尤其是出現了一些她們無法理解的詞語,諸如一二三四。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卻覺得好厲害的樣子。

    陳健聽完了兩人的問題,笑道:「你們願意和我們一起生活嗎?」

    「什麼叫一起生活?和你們部族融為一體?」

    石頭有些警覺,生存是第一需求,血脈族群延續是第二需求,只有第一需求無法保證的時候,才會放棄第二需求。

    如今她的部族還不算是活不下去,雖然陳健描訴的生活很美好,可千百年來積累下的習慣,讓她很難接受。合成一處,自己的族人算什麼呢?自己的母親祖母和祖先們會得到他們的承認嗎?

    陳健叫來了松,讓他講訴著合二為一的生活,這是一個活脫脫的樣板兒。

    槐花聽完後和族人們商量了一下,石頭心中還有些疑惑。

    「如果你們不願意和我們融為一體,那也可以一起生活啊。」

    石頭搖搖頭道:「那怎麼行?血脈該怎麼算呢?住在一起的就是家人。」

    住在一起對原始族人來說,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這是他們賴以區分彼此的方式。住在一起的必然是族人,不住在一起的就不是族人,沒聽說兩個不同的族生活在一起的。

    陳健想了一下道:「我們可以在名字前加上姓。」

    「姓?」石頭不理解這個沒聽過的詞語和自己族群血脈的關係。

    「對,姓。我們族人可以有姓,你們的族人也可以有姓。比如你們祖先的名字可以當成姓,加在你們的名字前面,這樣不管多久,你們祖先的名字永遠都會被後代記住,血脈自然可以延續下去。就算住在一起,也可以區分彼此。假如你們的名字上都帶一個石字,那麼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你們的族人。」

    石頭還是不明白裡面的意思,皺眉看著陳健。

    「有了姓,我們就算生活在一起,也不怕亂了血脈。族便是姓,姓便是族。只要同姓之間不交合就可以了,嚴守這個規矩,你們的血脈仍然是純淨的。你們的族人可以和我們的族人交合、生活,但子女仍然是你們的,帶上祖先的名字作為姓,那便是永遠都抹不掉的印記。」

    石頭聽完後明白過來,覺得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只要保證孩子是從母親的身體裡爬出來,只要母親認為自己某個部族的人,那麼孩子自然也會這麼認為。

    取名字的時候加上姓,就可以讓孩子知道,住在一起的不一定是家人,但是同姓的一定是家人,有著同一個母親或者外祖母,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陳健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部落除了要靠血緣聯繫,還需要新鮮的血脈補充進來。第一代可能還有很強的族群意識,下一代呢?

    而且只有聚居在一起的部族,才可以從群婚交配進化到對偶婚,直到最後的男女婚。互相離得近,耳鬢廝磨間,也會產生愛情之類的東西,而不是只為了繁衍。

    如今族人的生活已經能保證,發情期早已經不再只在春天出現了,同族間嚴守原始道德,不准發生關係,可是誰也不能保證日後會怎麼樣。

    妹控姐控向來可以戰勝道德甚至法律。莫說現在,就是規矩已經成型的春秋戰國,齊襄公不但和親妹妹啪啪啪,還順手還把妹夫魯桓公給弄死。

    再者,從群婚制到對偶婚再到單偶婚是需要過程的,幾個部族聚居的生活必然會出現對偶婚。我喜歡你,也喜歡她一,還喜歡她二、還想和她三做運動……那麼和你、她、她一二三都可以保持關係,只要對方同意。

    女人也一樣,每個人都有四五個固定的交配對象。

    如今生存不是依靠家庭,而是依靠部族,男女都要勞動,自然在交配關係上也就平等。

    是否啪啪啪只在於順不順眼,因為沒有私產,自然也就沒法用是否有錢來衡量。

    等到以家庭為單位能單獨生存的時候,等到嫉妒、專一等情緒出現後,再等到因為交配對象而毆打幾次,死幾個人,自然就會出現單偶婚了——前世的華夏也是單偶婚,妾不是妻,只是男權社會用於延續血脈的工具,法理上不是平等的人,是工具。妾生子,子為主,母為僕。

    如今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母系社會,不是因為女人比男人能幹,而是因為女人可以確定孩子是不是親生的,男人卻不能確定這孩子是自己的還是隔壁老王的。

    等到幾個部族住在一起的時候,就可以通過婚姻將幾個部族聯繫到一起,互相都是丈母娘,彼此都是大舅哥,這是最容易凝聚出新族群的辦法。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石頭和槐花,希望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如今人口在三四百人之內已經不是累贅,就算靠捕魚也能支撐到原始農業出現。

    石頭和族人們商量了一下,問道:「那我們也能過上和你們一樣的生活嗎?」

    「可以,只要你們願意去學,我們可以教,但是我們的東西不會給你。」

    她看了一眼剛剛講訴完故事的松,琢磨了一下問道:「你的意思是,和你們融為一體成為同族,同一個姓,就可以和你們一樣,住進你們的屋子、用你們的陶罐?但如果想有自己的姓和族,就要從頭開始,你們的是你們的,我們的是我們的?」

    「當然。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陳健沒有絲毫的猶豫,這是必須的。

    石頭和槐花帶著不同的想法,各自和族人們商量了一下。

    石頭部族生存是沒有壓力的,所以繁衍和保持族群是最大需求。族人們商量了一番,覺得陳健的提議很好,如果真像他們說的一樣,不用石矛就能捕到很多魚,可以用陶罐陶碗,為什麼不去試試呢?

    如果不行,也可以重新回到族人生活的地方重新開始,並沒有什麼損失。

    於是商量了一番後,族人們都同意有自己的姓,以單獨的部族和陳健的部族生活在一起。

    姓,討論了一番,自己的族人居住在一座滿是石頭的山上,很多族人的名字都帶有石,最終決定用石作為部族的姓,放在名字的前面。

    槐花的部族和她們不同,面臨著生存的問題。前一陣她的母親和一些族人去採集的時候,踩到了蛇窩,十幾個人都被毒蛇咬死了。

    十幾個人都是族裡最瞭解哪種植物能吃哪種有毒的女人,很多經驗沒來得及流傳下來,加上她們族人居住的地方很多動物都已經遷走了,生存的壓力愈發嚴重。

    不管是眼睛可見的陶罐陶碗,那些美味的鬆軟的不需要咀嚼的食物;還是那些只能想像的屋子、漁網,都讓族人們充滿了期待。

    況且,還有松這個樣板,這個叫健的人說話算話,而且族人的生活也更好了,何樂而不為?

    現在族人們男女老少加起來不過幾十人,瘦骨嶙峋,女人們在十幾個族人被蛇咬死後,對草叢充滿了恐懼,每天採集的東西也越來越少。

    「那咱們就加入他們的部族唄,馬上就可以用上陶罐陶碗了,也可以每天吃魚了。」

    這個意見族人們都沒有反對,而且馬上就要有女人懷孕,照看孩子的時候生存更加困難。

    將這個提議告訴了陳健,陳健回身和族人們商量後,族人們想的卻是:蓋屋子的人又可以多了一些,當然是件好事。

    兩族的人聚在一起,有了上一次松加入部族的先例,這一次的形式主義做的更加完美。

    老祖母和槐花先一同劃破了手指,剩下的人則依次將血滴入罐中,輪流喝下,對天盟誓,自今而後血脈相連,同姓同族男女不婚。

    槐花稱老祖母為母,因為她的母親和老祖母是同輩的,陳健算是又多出不少的姨媽和舅舅。

    在小溪邊族人們幫著新加入的部族梳洗了頭髮,紮起了髮髻辮子。石頭部族的人也有學有樣,對陳健族人手中那個叫皂的東西充滿了好奇。

    兩族梳好的頭髮,神清氣爽地休息了一陣,熟悉了一下。

    很快就有彼此間的男女拉著手去了樹林裡,之前賽跑的狸貓灰鼠、拉弓射箭的狼皮,都成了香餑餑。

    倒是也有不少女人來找陳健,或是展示著自己強壯的肌肉,或是學著松雞求偶般舞動,以證明自己的身體很軟。

    此時的審美是和生存綁定的,強壯的、不容易難產的女人就是美,陳健看了看身前一個正在講訴自己有多少孩子以證明自己好生養的女人,禮貌的拒絕了。

    眾目睽睽之下去小樹林,他實在是沒有這麼大的癮,而且生了也不是自己的,自己就是個蝌蚪提供者。

    「等到家庭私產出現後再說吧……」

    他聽著不遠處傳來的隱約的喘息聲和嗷嗷的野獸般的吶喊聲,無奈地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6
第27章 掛墜

     最多兩分鐘,狼皮就趾高氣昂地從樹林裡回來了,衝著陳健呲了呲牙,坐到旁邊。

    故意顯露著獸皮上一塊被草葉摩擦染綠的污漬,和陳健說著剛才那個女人如何狂野,就像是和野獸搏鬥,並露出了血跡斑斑的手臂。

    說的陳健更沒了興致,拍拍狼皮的肩膀讓他休息一會,可他蹲坐了一會,捶了捶腿便又拿著自己的弓去對面晃蕩去了。

    陳健走到老祖母身邊,詢問了一下部族聚會要注意的事情。

    按照每個部族百里的活動範圍,這十幾個部族的活動範圍大約在一萬多平方公里,放在分封建國的時代也算是個二百里之城,只是人口卻要少得多。

    各個部族就像是星星一樣分佈在這片蠻荒的土地上,今天這個會養豬,明天那個會種粟,最終匯聚成一個共同的文明,如星星之火將黑暗的莽荒點亮。

    所謂民族融合,從來都是血腥而****的,那些落後的文明最終都消失了,甚至連血脈都無法流傳下來,只淪為史書上的寥寥數筆。

    唯一的例外就是金發碧眼,本來是個隱性突變基因人數很少,但是因為生殖誘惑,竟然越來越多,也算是人類進化史上的一件奇事。

    他既然不想族人靠容貌延續下基因血脈,那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這些人就是將來部族的基本盤,再多的話就無法控制了。

    縱然同姓若是短時間內外人太多,他也控制不了。如今輕壯老祖母的後裔佔了一半,松和槐花帶來的人加起來一半,是個可以接受的比例。自己的族人正好是石姓的一倍,完全可以佔據優勢。

    後代他不用擔心,澳洲殖民者將土人的孩子強制帶到教會學校和白人家庭寄養長大,最後一樣忘了爹媽,這都是用一個文明和種族消亡換來的真實血腥的經驗。

    老祖母雖然不太懂裡面的東西,但還是憑著本能告誡陳健,不要再讓別的部族加入了。

    陳健自然應允,於是收拾了一番等小樹林裡的人筋疲力盡後,便朝著山頂繼續進發。

    走了整整一天,見到的部族逐漸多了起來。老祖母帶著陳健和別的部族首領示好,調節了幾次小紛爭,終於到了山頂。

    這三百人成了特例,其餘部族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這群把頭髮梳起來的人,指指點點,充滿了不解。

    陳健和族人們逐漸習慣了別人的目光和指點,不但不以為意,反而頗為自豪地展示著自己的頭髮。

    等真正到了山頂,陳健才知道為什麼各個部族的人會選擇這裡。

    山頂有一個巨大的熔岩山洞,約有七八米高,裡面黑洞洞冷颼颼的,空間足夠容納千人。

    但是作為單獨部族的居所就太大了,這麼大的洞口是無法防備野獸襲擊的,這應該是個死火山留下的融洞,裡面不知道分出了多少岔路。

    各個部族的祖先應該是遷徙到了這裡,又最終在這裡分開,從那之後就形成了每年在這裡相聚的習慣。

    怪不得這裡的地形如此古怪,嗅了嗅空氣中沒有絲毫的硫磺味,看看山下那個數米粗的樹木,這火山看來早已死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聚在洞口附近,互相交流著,大多數的部族都在討論著陳健等人的奇怪髮型,摸了摸自己黏糊糊的頭髮,有些不好意思。

    陳健也在盯著那些往來的族群,有幾個女人圍過來和陳健打招呼,卻發現陳健的眼睛一直盯著一個男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便趕緊走開。

    「老祖母,那個人的部族住在哪?」

    他指著遠處的一個年輕男人,老祖母辨認了一下他身邊的族人,仔細回憶了一下道:「好像是在草河的上游,離咱們的新家也很遠。」

    那個男人手裡拿著一個樹皮繩,赤著上身正在女人身邊吹噓著什麼,引來一陣陣的尖叫聲。

    隱約聽著他在說什麼用石頭砸中什麼獵物,並且將手中的繩索甩的啪啪作響。

    很顯然他手中拿的是個投石索,將石子卷在對折的兩根繩子之間,甩出去的時候鬆開一端,石子就會沿著切線飛出去,比起用手投擲更準一些。

    吸引陳健的當然不是這個簡單的投石索,而是男人脖頸上的一個掛墜,翠綠的顏色不斷閃爍,被一截繩子纏住。

    此時那人正在用投石索表演,用力甩出石頭砸中了十米左右的一塊石板。旁邊的女人們都瘋了一般歡呼著,有幾個女人已經雙眼火熱了。

    狼皮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齒,陳健叮囑族人先不要說自己族人的事,也先不要展現弓箭之類。

    「這有什麼啊?我也可以。」

    狼皮摸著自己的弓箭,躍躍欲試,十米的距離就能引來這麼多歡呼,他很喜歡圍著那個男人的一個女人,可惜那個女人完全被投石索迷住了。

    陳健從柳條筐中摸出一個圓潤的陶罐,裡面放上幾塊楓糖,遞給了狼皮道:「你去和他比一比,用這個換他脖子上的掛墜。」

    「換?怎麼換?那是掛墜,不會換的。」

    狼皮搖搖頭,他知道掛墜對一個人的重要性。,

    陳健又問道:「你多遠能射準?」

    「五六十步。」

    「跟我來。」

    狼皮跟著陳健到了那人的附近,和周圍的女人示好,將楓糖拿出來分給旁邊的女人。

    女人們好奇了捏起了一塊混黃色的楓糖,放進了嘴裡,立刻露出了讚許的神情。這種混合了甘甜和春天清香的味道很是回味,含在嘴裡彷彿就在楓樺林中。

    隨後女人們又盯著陳健手中的陶罐,想要伸手去摸一下這個圓圓的罐子。紅彤彤的顏色,上面刻著幾條魚紋,煞是可愛。

    陳健把楓糖送到了那人的嘴邊道:「你也吃。」

    那人見女人都被陳健的罐子吸引走,滿臉的不高興,哼了一聲推到一邊。

    陳健笑道:「你的石頭扔的很準啊。」

    那人昂著頭道:「很準。我可以扔下來飛在半空的鳥。」

    狼皮不屑地撇撇嘴,說道:「我可以射下來鷹隼。」

    旁邊的一個女人走到狼皮身邊,拍了拍他的胸脯,又捏了捏他的胳膊,一副不怎麼相信的神情立刻躍然臉上。

    陳健指著洞口外五十多米遠的一株樹道:「我哥哥可以用這個射中那麼遠的地方,你能嗎?」

    狼皮立刻吹噓起來,明明就射下來一隻普通的鷹隼,卻說自己射下來一隻翅膀有兩個他那麼長的大鷹,極盡吹噓之能事,惹得那群女人嗷嗷直叫,雙手在狼皮的胸脯上又摸又捏。

    還有幾個人看著陳健手裡的陶罐,詢問著這個陶罐是怎麼來的,看的那人更加來氣,伸手抓過狼皮道:「咱們比一比!如果你不能,就證明你說的是假的,你要把這個罐子給我!」

    他覺得自己的風頭都被這個罐子和這個謊言蓋住了,於是指著陳健手中的陶罐,大聲叫嚷著。

    憤怒的聲音在洞穴中迴蕩,立刻引來了許多的人圍過來看,看著古怪的繩索和弓箭,立刻讓出了一段距離。

    陳健看到人都已經圍了過來,捏了一下狼皮,大聲道:「要是你輸了呢?你輸了,把你的掛墜給我,可以嗎?」

    掛墜是一個人的護身符,輕易是不交換的,但那人看著周圍一群人的目光,昂著頭道:「我要輸了,這個就給你!祖母!祖母!你來!還有你,把你們的祖母叫來!」

    一個老太太從人群中走來,陳健的老祖母也走了過來,坐在兩人的身邊。

    陳健將罐子放在了對方的手中,那人也摘下了掛墜放到了老祖母手中,圍過來的幾個首領也都作為見證。

    狼皮摩挲著弓箭,那個人也活動著肩膀,族人們遞過來好幾個圓滾滾的卵石。

    那人看了一眼五六十米遠的那株樹,心裡也惴惴不安,他還沒有扔過這麼遠的目標,這一堆石子扔出去或許就能扔中一枚。

    但看了看狼皮那根彎曲的木頭,心裡又有了信心,喊道:「我先來!」

    他掄起胳膊,將投石索繞的呼呼作響,猛然鬆開了一端,圓滾滾的石頭嗖的一聲朝著木頭飛去,可惜稍微偏了一些,歪歪地落到了一邊。

    族人們悻悻地喊了一聲,又遞過去石頭,這一次終於扔中了,挑釁般地看了眼狼皮。

    狼皮的家人們在後面數著一,而其餘的人則在那人祖母的身邊放了一塊石頭計數。

    最終八塊石頭只中了兩枚,可這也引來了一陣歡呼,這麼遠的距離,靠手扔石頭就算砸中了也沒有力氣了,可是這個人砸中的兩次卻將木頭砸的砰砰作響。

    這可真是個神奇的東西,要是再近一些,豈不是可以直接把鳥砸下來?他如英雄般大聲吼叫著,族人們叫著他的名字。

    「樺!樺!」

    外族的女人們立刻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詢問著,冷落了狼皮。

    「該你了!」

    狼皮哼了一聲,回身衝著族人喊道:「給我拿八支箭!」

    族人們立刻跑過來,送過來八支羽箭,最前面鑲嵌著三棱形的陶箭頭,後面是鷹隼尾羽,這是族裡最好的幾支羽箭了。

    別的族人不太懂八是什麼,拿出石頭和箭比對了數量,這才同意。

    狼皮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叫樺的,就像是看到掉進陷坑中的鹿一樣,充滿了不屑。

    拉弓拈箭,嗖的一聲羽箭瞬間飛出,咚的一聲扎到了樹上,尾羽顫顫,格外醒目。

    所有的吶喊聲都消失了,沒見過弓箭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忘了叫喊,而自己的族人早已見慣,都懶得叫好。

    於是在異樣的沉默中,狼皮射完了剩餘的箭,學著陳健的動作,衝著樺攤了一下手,聳聳肩道:「我比你強。」

    轟!

    震天般的喊叫聲在洞穴中迴蕩起來,尤其是狼皮那淡然的神色更是在不懂含蓄的時代顯得別具一格。

    然而他說完這話,將弓往身上一背,立刻回身朝已經看呆的幾個女人大肆吹噓。

    剛才說的那個兩個人長的鷹隼已經變成了一間屋子那麼大,只是女人們不知道屋子是什麼意思,聽得朦朧。

    樺驚詫地跑到了樹邊,看著上面的羽箭,蹬蹬地跑了回來,無奈地將手中的掛墜遞到了陳健手裡道:「是你的了!」

    陳健笑著接過來,將陶罐遞給了樺道:「你也是勇士,這個是你的了。」

    樺撓撓頭,卻不接陶罐,圍到了狼皮身邊,詢問著弓箭的事。

    狼皮的身邊已經圍了一群人,剛剛這個完美的廣告太過震撼,他看了一眼陳健,見陳健點了點頭,便放肆地大聲地說著這是先祖的指引云云。

    上百人圍著狼皮,也有更多的人被這個在他們看來巧奪天工的陶罐吸引,陳健在老祖母耳邊說了幾句,便退到了火堆旁,藉著火堆的光芒看著手中那個翠綠色的掛墜。

    翠綠的顏色彷彿草河中嘻游的水鳥額頭,並不透明卻帶著絲絲天然的花紋,中間被磨出了一個凹槽拴著繩子,很漂亮。

    陳健撫摩了幾下,放在地上舉起石頭用力砸碎,砸成碎塊粉末後扔到了火堆裡。

    片刻,原本翠綠的顏色變得烏黑,細化成點點的粉末,用木棍撥出來,用手捻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6
第28章 陶本位

     這些黑色的粉末在陳健的指尖彷彿千鈞重,因為在將來,這是刀槍劍戟,這是九鼎編鐘,這是樽爵禮器。

    綠色的掛墜是人類最早的利用的寶石孔雀石,而這些黑色的粉末則是分解後的氧化銅,只需要木炭高溫還原,便可以變成銅。

    銅是除了隕鐵之外人類最早使用的金屬,青銅合金所用的金屬熔點都很低,用木炭就可以提煉出來。

    陳健只記得青銅是銅錫合金,比例如何這需要不斷摸索,但是再差的青銅也總好過石頭,畢竟那玩意可以熔鑄成你想要的形狀,而且所需溫度不高。

    孔雀石天然的翠綠顏色帶有美感,很容易被一些附近的部族撿起雕成掛墜,這並不驚奇。

    冶煉孔雀石的前置科技需要制陶、燒磚、燒炭、蜂蠟,這幾項以族人現在的水平,都是可以在一年之內完成的,不需要太高的起點。

    而且有孔雀石的地方,必然會有一些露天的銅礦脈,儲量不需要太高,夠用就行。

    陳健摸著那些黑色粉末,很難理解原始時代第一個冶銅的部族是怎麼想到的。

    將剩下的一些孔雀石交到族人手中,讓他們收好,自己擠到了狼皮身邊。

    狼皮身旁已經圍擠了不少的男人,對弓箭興趣滿滿,那個叫樺的人拿著自己的投石索想要和狼皮交換。

    「狼皮,去給大家展示一下,射只東西。」

    陳健拍了下狼皮,狼皮早已手癢,於是在百餘人的擁簇下出了山洞。

    這一次之後,弓箭的神奇很快就會傳遍周圍的十幾個部落。投石索已經出現,就算沒有陳健,弓箭估計也很快會出現。現在所有部族的人都知道這種東西叫弓叫箭,命名權就是話語權,短時間內看似無用,長久來看妙用無窮。

    山洞外的男人不時發出了一陣陣的歡呼,想必是狼皮又射到什麼東西了。老祖母告訴在洞口看熱鬧的陳健,各個部族已經來齊了,現在各個部族的首領都圍著那個陶罐呢。

    陳健叫來幾個族人給這些人演示了一下陶罐的用途,又引來的一陣騷動。族人們也開始和其餘部族說著自己的生活改變,同樣的關於先祖指引和黑白熊的傳聞也口口相傳,每個族人都不自覺地當了傳教士的角色。

    弓箭、陶罐,以及他們聞所未聞的生活,給黑白熊和先祖帶來了神奇的光環。原始的部族們有著不同的理解。有人覺得一定是那種和先祖一樣的發髻和辮子引來了先祖的賜福,於是不少人詢問著如何梳髮髻和辮子。

    而更多的女人則盯著柳條筐中的陶罐陶碗,陳健給各個部族的孩子和首領煮了一些肉湯,盛到碗裡分食了一些,那些人更是挪不開眼。

    每個部族都分了十幾個陶碗陶罐,平均下來六七個人才有一個。柳條筐裡還剩了不少,看了眼那些眼巴巴的女人,陳健說道:「我們部族喜歡各種石頭,不同的石頭,只要是我們沒有的,都可以換陶罐陶碗。」

    如今也實在沒有什麼可換的,但他要給這些部族一個交換的概念,順便也需要其餘部族用眼睛尋找各種古怪的礦石。

    只不過他這番話說完,其餘的人並不相信也不理解,這種滿地都能撿到的石頭就能換陶罐陶碗?

    等了許久,人們只是小聲地討論著,直到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從外面捧來了一些小石子,擺在了陳健面前問:「這個可以換嗎?」

    「可以,當然可以!」

    陳健笑著摸了摸那個小孩子的頭頂,把他手裡的石頭接過來,一塊塊地擺在自己的面前。

    「看,這幾種石頭是一樣的,所以只能給你一個。」

    他從柳條筐裡挑出一個最為圓潤的,交到孩子的手裡,那個孩子仔細地捧著,生怕跌碎了,蹬蹬地跑到了族人身邊喊道:「媽媽,媽媽!你看!陶罐!」

    圍在一旁的人簡直不敢相信,就這麼幾塊隨處可見的石頭可以換來陶罐?

    還有些反應快一些的,已經衝到了外面,去尋找顏色不同的石頭。每一塊石頭可就是一個陶罐啊,而且先到先得,以後再來的可就沒有啦。

    那幾個首領沒有下去爭搶,她們想的更遠一些:陳健的部族是說話算話的,他們承諾的東西肯定會做到。

    很快,花崗石、燧石、火山岩、頁岩……各種稀奇古怪的石頭擺在了陳健面前,幾十個陶罐陶碗換給了那些拿來石頭的人。

    陳健仔細辨認著這些石頭,大多沒有什麼用。但他相信不久後,各個部族在狩獵採集的時候,總會將目光投向那些他們不曾見過的石頭上。

    那些石頭對別的部族而言可能就是個陶罐,但在他眼中或許會是銅鐵,會是金銀,會是石灰煤炭……

    越來越多的石頭被送過來,等到那些人再也找不到新石頭的時候,陳健說道:「我們的部族就在山的那邊靠近河的地方,你們沿著河走就能看到。有了什麼好的東西,隨時可以去我們那裡換陶罐陶碗。」

    「除了石頭,還有什麼能換呢?」

    「很多,鹿的肩胛骨、各種可以吃的植物、動物的幼崽,或是你們用不到的東西,都可以嘗試著去換。」

    「河邊的山洞裡嗎?」

    「不,我們住在屋子裡,不在山洞裡。」

    「屋子是什麼?」

    「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陳健給其餘部族留下了許多的想像空間,也給他們帶來了許多的希望。原本覺得不夠吃的小崽也能換陶罐,原本無用的鹿肩胛骨也能換陶碗,每個部族都在回憶著自己居住的山洞中有什麼可以換的東西,盯著陶罐陶碗久久不能挪開視線。

    許久,一個男人圍過來問道:「我們不想要陶罐,換弓箭可以嗎?」

    「可以!只要我們有的,你們都可以換。除了先祖的旗幟外,都可以。」

    「那麼,動物幼崽能換多少弓箭呢?」

    「這個我們可以商量。你想一個換十個,我們不同意。我們想十個換一個,你不同意。商量到你我都同意,就可以換了。」

    「十個?一個?」

    對方今天聽到很多次一二三四,都是陳健族人說的,但他並不理解。

    陳健叫來了蘭草,從柳條筐中拿出了十幾塊泥板兒,這是下雨前燒製的,上面刻著一二三四。

    將各個首領叫來,伸出手指告訴他們什麼是一,什麼是二。因為是象形會意字,所以很容易理解。

    泥板已經被燒製的結實,不怕水火。每個部族分了一塊,首領們小心地收好,不斷地重複著一二三四。這在將來交換的時候是有用處的,十以後的數字陳健沒有告訴他們,也用不著,這些部族所能找到的十以上的可交換的物品,只可能是骨頭渣。

    各個部族的人都在用一二三數著自己部族所能交換的東西,回憶著自己狩獵石見過的古怪石頭。

    看得出陶罐對他們的誘惑很大,只是所能交換的不多,而陳健送的陶罐又太少。

    陳健見他們還是圍著陶罐陶碗轉悠,心中暗喜,叫人打開了另外的柳條筐,裡面的東西也是下雨前讓橡子燒製的。

    其餘的部族以為還是陶罐,可打開後卻發現並不是。雖然看起來也是陶罐陶碗一樣的材質,可是卻沒有底,就像是一截圓圓的木頭,裡面卻是空的。

    每一個有拳頭大小,上面畫著一些古怪的花紋,很繁瑣也看不出是什麼。

    整體看起來很漂亮,但是似乎卻並沒有什麼用處,裝水會漏。

    陳健舉起一塊陶環道:「我們都是同一個祖先,祖先的指引也希望所有的子孫都有陶罐用。可是我們沒有拿那麼多,你們每個部族四個,等到下一次月亮圓了之後,就可以去我們部族換陶罐。每個都可以換十個陶罐陶碗,如果你們不想要,也可以和別的部族交換。不論誰拿著這個到我們部族,都可以換。」

    將這些陶環交到了其餘首領手中,他們摩挲著這個古怪的陶環,不可思議地問道:「這個可以換陶罐?」

    「當然,石頭都可以換,這個為什麼不可以呢?」

    「如果我用羊換了別的部族的這個東西,也可以去你們部族那換陶罐陶碗嗎?」

    「可以。」

    陳健假裝無意地撥動著腳下的石頭,發出了輕微的響動。這些原本無意義的石頭換來了陶罐,這個年輕人說話算話,自然這個古怪的陶環也可以。

    這東西本身是沒有使用價值的,但是陳健用自己部族做保證賦予了陶環價值,這也算是一種原始的貨幣。

    在短時間之內,陶罐陶碗都可以算是硬通貨,尤其是將來教給他們挖陷阱用弓箭之後,一年之內食物會大幅剩餘,直到動物遷走或者被殺的稀少。

    這種陶環必須要用陶輪才能製出,很長時間內也不用怕假冒。況且一個部族要先保證食物,有足夠的非捕獵時間才能琢磨著制陶。漁網魚簍之類的東西不給他們,他們也沒有時間去琢磨這個。

    陶罐在飽和之後可能會貶值,到貶值的時候陳健覺得更好的東西也就出現了,總能有讓他們值得交換的物。

    先培養出他們的交換意識,從以物易物到半貨幣交易,總需要時間的。這不是說把錢鑄出來,喊一嗓子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在此之前需要漫長的時間積累,這不是遊戲,只能靠時間和信譽。

    幾十個陶環分發出去,很顯然有的部族在無法捕到食物的時候,可能會選擇去一些捕多了食物的部族用陶環換取食物,時間一久數百里之內的族人都會在潛意識裡接受這種本身沒有太大使用價值的東西。

    這一次信用是用族人的勞動作為準備金,用陶罐陶碗作為實物本位,就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讓這些人接受這麼古怪的概念——看起來沒用的東西,能換延續部族生存的很有用的東西。

    他想這群人接受的是貨幣的概念,而非貨幣本身。

    如今以物易物就足夠,也沒有太大的交易量,但看得遠些,陳健覺得還是提前準備的好。

    孔雀石已經找到,新時代還會遠嗎?一群拿著青銅劍戟,卻不知道一二三四沒有貨幣概念的部族,仍然還是野蠻人,和那群用隕鐵的部族有什麼區別?

    給原始部落扔去一堆槍支,那仍然是部落;但一個用長矛刀槍的國家,卻依然是文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6
第29章 老祖母的智慧

     因為陶器和弓箭的吸引,原本兩天的部族聚會持續了三天。

    上千人聚集在一起,食物是個大問題,在各個部族分別之前,達成了幾個簡單的協議。

    每次杏子成熟時候的部族聚會仍會繼續,但是因為陳健給的陶環和承諾,部族之間的交流會逐漸增多,理所當然地交易地點就是草河邊的村莊。

    很多部族帶著期待,想去看看這個所謂的村莊和屋子到底是什麼模樣,但迫於生存的壓力只能先返回山洞。

    他們學會了製作簡易的弓箭,學會了投石索,短期內的食物是充足的,因此滿心歡喜。

    來的時候是披頭散髮,回去的時候束髮成髻,帶著陳健送給他們的皂,連同陶環泥板一起收好,生怕破碎。

    同時帶走的還有一分不安,松在最後一天訴說了自己部族的悲劇,那個在遠處的隕星部落讓每個部族都如芒在背。

    幸好陳健給出了承諾,只要大家都承認源於同一個先祖,只要有不梳髮髻的部族與這些梳髮髻的部族發生了衝突,陳健的部族都會站出來提供幫助。

    遇到敵人抵擋不住,可以退到草河邊;也可以散開發髻順從來犯的部落,任君選擇。

    巧妙地利用了外在的威脅,將髮髻從審美過度到了文化認同。陳健的話很清楚,他的部落只會幫助認同同一個祖先的族人,也就是梳著先祖髮髻的。包括交換陶罐也是一樣,否則他沒有理由幫助其餘的部族。

    這些部族本身就是從太陽升起的方向遷徙過來的,在老祖母那一代很多都是姨表姐妹親人,如今開枝散葉,同一個先祖的說法很容易接受。

    也有一些弱小些的部族想要效仿松和槐花,併入陳健的部族,但是被陳健拒絕了。

    如今新加入的人口已經近半,再多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但是他承諾如果在飢餓到極點的時候可以尋求他族人的幫助。

    松沒有後悔,原始道德體系下,既然歃血,便要遵守,媽媽臨死前的哀嚎是讓他帶著族人活下去,現在族人活的很好,他很滿足。

    槐花則更為狡獪一些,她的想法很實用——併入部族可以共用族中的一切,族中女人太多,等到下一次杏子成熟的時候,太多的嬰兒和需要哺乳的女人,必須要有強大的部族才能保證活下去。

    並且她很聰明,從陳家族人手中磨出的繭子就知道這種生活來之不易,不是風颳來的,從頭開始?她才不會那麼傻。

    她看著保持自己姓族的石頭族人,心道:「你們的手,也會磨出那麼厚的繭子的!」

    陳健不會知道這些人此時的想法,他也不想去知道,只要部族的生活在不斷上升,就能壓制種種矛盾。

    要面對的事多著呢,等到一年半載之後,兩個異姓的族群在一起生活久了,對偶婚必然出現,愛情嫉妒情殺之類的事情也將不可避免,隨之而來的新的生活方式帶來的矛盾也會積累,他在幻想是否有一種制度能夠不流血就能壓制內部的矛盾。

    在其餘的部族都離開後,陳健也帶著族人們下了山,去了那片鹽鹼地,一路上都在想著心事。

    老祖母看著陳健悶悶不樂的模樣,問道:「好孩子,你怎麼了?難道還有什麼你不能解決的問題嗎?」

    陳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了一下說道:「我知道有一頭猛獸,可能會殺掉我們的族人。可是這頭猛獸在出現之前,沒有人會相信,只有在殺了族人後,族人們才會出現它已經出現了。我在想,該怎麼才能束縛住這頭野獸。」

    老祖母聽到這個問題,哈哈地笑了,蒼老的臉上佈滿了皺紋。

    她指著遠處的一株草問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陳健看了一眼,覺得有些像自己平常吃的那種塊莖,但又有些不同,不知道老祖母為什麼這麼問,只好搖頭說不知道。

    「孩子,這種草的下面也有塊莖,和我們吃的那種很像。但是它有毒,吃了會死。」

    陳健低下頭,恭謹地聽著,想從老祖母的智慧中得到答案。

    老祖母咳了一聲,雙眼看著那株草道:「那時候我還小,部族剛剛遷徙到這裡,大家都在挨餓。我媽媽為了找到族人的食物,找到了那種平時我們吃的塊莖,也找到了這種,所以她死了。」

    「孩子,我的媽媽毒死了,可是族人卻因為另一種塊莖活下來了,並且牢牢記住了這種塊莖不能吃。死亡,也是另一種生存。你說的那頭猛獸,吃掉族人後會現身,那麼現身後再殺掉它,族人們會牢牢記住這種猛獸的可怖。而如果它不現身,你又怎麼殺掉它,族人們又怎麼會記住這種猛獸呢?」

    說完後,老祖母摸了一下陳健的頭髮,淡淡地說道:「孩子,你在草河邊說的釘螺,其實我也吃過而且沒死,但我知道你那麼說一定有原因。只是時間一久,總會有人忘記你的話去吃的。你的話啊,就算是對的,也沒有死亡給族人帶來的記憶深刻。健,你要記住,死亡不可怕,只要這死亡能讓族人記住一件事,那麼就是值得的。」

    陳健有些驚奇地看著老祖母,沒想到老祖母會想到這些,老祖母擺擺手道:「去吧,孩子,讓我在死前,看看我們的族人到底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

    看著陳健恭謹地退開,老祖母望著天邊,愣愣出神。她想到了小時候的那些事。

    部族們遷徙到這裡,那些衰老的人們為了族人活下去,嘗試著各種不同的草,因為年輕人還能生孩子,而他們已經老了。

    很多的老人死掉了,卻有更多的年輕人活了下來,並且記住了死亡和不能吃的草,於是種族延續了下來。

    這就是生存。老祖母看著陳健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孩子,你還沒見過親人死去,別怕,別怕……」

    很遠處,陳健彷彿聽到了老祖母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老祖母衝他微笑了一下,揮揮手示意讓他繼續朝前走吧。

    陳健點點頭,快步地走到了族人的最前面,仰頭看著那面黑白色的旗幟,放下了心中那些忽然升起的幼稚幻想。

    舒展開了眉頭的陳健帶著族人來到了山陰的鹽鹼地,生活既然要繼續,血和汗總是要流的。

    血泡磨破浸潤了石鋤和骨耜,大塊的鹽鹼土被裝進了柳條筐,他要把這些鹽土背回去。

    這裡煮鹽很不方便,而且既然暫時不作為交換商品,那麼熬煮的不需要太多。

    石頭的族人們沒有工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陳健示意讓他們一起勞動,鹽會分給他們部族必須的用量。

    好奇地石姓族人學著使用石鋤和骨耜,臨走的時候背著柳條筐,看起來和陳健的族人沒有什麼不同。

    是夜,原本的族人惦記著家中的一切,一刻都不想停留。新的族人們則想要快一點看到村莊的模樣,也是迫不及待。

    紮起了松枝火把,照亮了夜空,一條長龍朝著草河蜿蜒而去,按照這個速度,明天中午就可以回到村子。

    幾個人輪流替換背著柳條筐,踩著青草夜露,天上的月亮也已經圓了,推開雲朵照著族人回家的路。

    家就在前面,路延伸到後面。

    回頭望去,踩掉了露珠的草蜿蜒出一條隱約的路,直通那黑黢黢的山峰。

    中午時分,當看到了村莊中升起的白煙,族人們的腳步再一次加快了。

    他們看到村莊的時候,村莊裡的人也看到了他們,遠遠地迎了過來。

    榆錢兒的身後跟著兩條小狼崽,伴著她左右,邁著小短腿跟著女主人的步伐,迎接著這些新家人。

    她跑到了陳健身後,伸手托著陳健背後的柳條筐,卻不知道把原本分散在背上的力量全壓在了哥哥的肩頭,反而更加沉重。

    陳健只是深吸了口氣,用力挺直了身板兒,沒有去告訴妹妹自己如今更累的真相。

    「哥哥,哥哥,又有新的家人來了嗎?我們把炕都燒熱了,就等著你們回來呢。陶盆中有熱水,裡面加了鹽,可是我不小心加多了,有點咸。」

    她用力托著柳條筐的底部,咭咭格格地說道:「還有還有,昨晚上有狸貓來捉哆哆鳥,被小狼們趕走啦,我還追了好久呢,踩住了它的尾巴,它還要咬我哩。」

    這些都是些瑣碎的小事,旁邊的族人們卻都聽得津津有味,詢問著那隻狸貓的大小。

    「哥哥,我還和姨媽們把院子裡的草鋤掉啦,還用柳條筐抬回了石子,鋪滿了,上面還有河邊的砂子,踩上去可軟乎啦,就像踩在草地上一樣。嗯……對了,昨晚上我用柳條筐捉魚,有一條紅色的,可漂亮啦,被我放進池子裡呢。早晨我還看見它在水裡游呢,你一會去看看去啊,它還有鬍子呢。」

    老祖母走到了榆錢兒旁邊,伸手拉著榆錢兒的辮子將她拉到一邊,也沒有告訴她托著哥哥更累的真相,問了她一些別的事,這才讓這個咭咭格格的聲音停下。

    陳健指著前面的一排房屋,對著新族人說道:「那就是我們的家了。去吧,去看看咱們的家,把筐放到這裡吧。」

    那些人早就等不及了,放下柳條筐,兔子一般衝到了屋子的前面,仰著頭看著。

    腳踩在細細的河沙上,或是站在池子邊看著裡面露出水面的荷葉尖兒和水中的魚,嘖嘖驚奇。

    石頭的小女兒牽著媽媽的手,拉著媽媽看著房頂上的那串瓷風鈴。

    風鈴下的茅草蓋下,兩隻玄色的燕子正在用泥土叼啄著自己的新家。

    「媽媽,你看,那些鳥在壘窩呢。」

    石頭抬起頭,好奇地看著那串閃著陽光的碎釉質陶片,覺得有些眼暈,用手遮住了眼睛,這才看清那兩隻黑色的燕子。

    於是抱起女兒,指著那兩隻燕子說道:「是啊,我們也要壘自己的窩了。」

    「是和這些屋子一樣嗎?連那個叮噹響的東西也有嗎?」

    石頭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陳健,她都不知道那東西為什麼會隨著風發出叮噹的響聲。

    陳健走到身邊,抱起小女孩道:「有,那個叮噹響的東西,也會有的,和這些屋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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