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13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5
第80章 雪天

     五件兵刃沒有全被被送入祭堂,而是交給了老祖母,由她保管。

    需要祭祀的時候會拿出來,但平時魚腸劍卻成為了族中的第一柄菜刀,陳健也實現了他的承諾,族人們吃上了薄如蟬翼的魚片,不再是石刀割出的肉塊。

    畫眉用來刮鬍子,或是將亂糟糟的頭髮割的整齊。女人們學會了修眉,也學會了用麻線系成活結來絞臉上的汗毛。

    剩餘的三柄暫時放在祭堂當中,暫時用不到。

    下雪了,很多事做不了。

    草河雖然沒有封凍,卻有了一些冰凌,沒法行船。

    銅礦山太遠,靠這點牲畜根本運不回多少,只能靠水運。冬天樺樹皮是很難扒下來的,也沒辦法準備足夠的船隻。

    東邊的隕星部族暫時威脅不大,冬天打仗並不適合,受傷後容易失溫死亡,打仗並不明智,除非不打就要餓死。

    部族裡也有很多事要處理,女人們懷孕了,需要有人照顧。

    母羊和角鹿也懷孕了,因為喂養和食物豐富的原因,這些動物的發情期也提前了一些,可能會在冬天還沒過去之前就產崽。這必須有人盯著,剛出生的小羊渾身都是羊水,提前出生可能在母羊舔乾羊水之前就凍死。

    再加上麥田雪融後的管理、燒炭準備煉銅等等這些,都需要時間和人手。

    部族暫時養不起完全脫產的士兵,一切都要考慮到現實情況,而現實往往是無奈的,甚至連打仗都不是想打就打的。

    當然,下了雪,也有很多事可以做。

    雪後的幾天,陳健帶著族人砍了一次樹,做成了一些單人的雪爬犁,套在了角鹿身上。

    他要趁著大雪去北邊看看,無論北邊那個部族點出了輪子科技,還是仍舊騎馬,這樣的天氣都不適合行動。而部族的雪爬犁和角鹿卻是這種天氣最好的運輸工具。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他要確定北邊那個部族的實力,是原始遊牧聚落?還是已經形成了小的行邦?是黃種人?還是其餘種族的?距離自己的部族到底有多遠?是追逐水草偶爾到了這裡?還是已經在這裡定居了?

    選出了四個部族中最好的射手,陳健沒有攜帶無鋒,只攜帶了弓箭和石斧。他要親自帶人去看看那個部落。

    自己的眼睛可以觀察到很多情況,而讓別人去看可能會遺漏一些重點,部族的斥候還不合格,也需要用這次行動,教會他們怎麼用自己的眼睛。

    選出的三十個人準備好了最夠的木炭和食物,披著獸皮,沒有豎起旗幟。

    木炭生火不會產生濃煙,可以防止被敵人發現,這一點尤為重要。濃煙在十幾里外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雪後留下的腳印是最好的線索,即便那個割頭皮的部族學會了埋伏,這樣的雪天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不然漫無目的地尋找,結果肯定是一無所獲。

    幾天後,這三十多人終於到了上一次發現頭皮的部族山洞附近,這裡已經沒有了人的蹤跡,有幾隻野獸佔據了原本連靠近都不敢靠近的洞穴。

    趕走了那些野獸,顧不得腥臭,在裡面點燃了木炭,燒烤食物。

    「再往前隨時可能遇到那個部族,咱們一切都得小心。」

    「可是咱們的爬犁會留下痕跡。」狼皮搓了搓手,站在洞口看著外面雪地上的長長痕跡,搖了搖頭。

    「這就得看你們的了。哥,你帶幾個人跟我來。」

    陳健出了洞穴,來到之前發現馬蹄印的地方,這是一片草甸子,不遠處就是濃密的森林。

    那些人騎馬而來,肯定不會在叢林中走,這個時代的蠻荒叢林到處是倒地的粗大樹木,不會完全腐爛,會形成一個個一人多高的土包,騎馬很難穿行,只能沿著草甸河谷前進。

    「你們幾個人,爬到樹上,沿著樹枝朝前走,貼著草甸的邊緣。」

    這些松林很茂密,樹枝之間挨的很近,族人靈巧的身體完全可以在上面行走,地面上留不下腳印。

    「帶八個人吧,兩個人一隊。朝前走半天,就留下一個人回來報信。我們會在後面跟上,一旦發現了腳印、大片的蹄子印,就盡快回來。」

    在樹枝上每天走得距離不遠,但每隔一段就下來走完全可以隱藏痕跡。

    前世北方的胡匪,也常用這種辦法,最擅長爬樹的人一天可以走近幾十里,完全隱藏匪窩的痕跡。

    沒有腳印,五六十里的距離就足以讓那個部族找不到任何的蹤跡,甚至他們會以為神兵天降。

    狼皮聽懂了,先爬到一棵松樹的枝丫上,完全原始的森林枝丫間的距離很近。為了保險,還攜帶了一些麻繩,真要是出現了間斷,也可以蕩過去。

    八個最擅長爬樹的人攜帶著食物,背著木炭,悄無聲息地沿著樹梢離開了。

    四天後,陳健帶著剩餘的人朝前走了將近一百二十里地。

    留下了幾個人在這裡看著角鹿,自己帶著其餘的人也爬到了樹上。

    因為狼皮帶來了一個消息,在前面發現了煙。

    兩天後,二十幾個人從樹上艱難地走到了狼皮發現煙的地方。

    站在一棵極為高大的松樹上,眺望著遠處,那裡有一條河,河兩岸是一片沒有樹的雪地,應該是一片草原,或者是一片不適合樹木生長的濕地。

    只能看到飄起了煙,卻看不清那裡的人,因為太遠了。

    「上樹,往太陽升起的方向兜圈子,從那邊過去。」

    帶著人又從樹上繞了半天,在一條河邊下來,故意留下了腳印,似乎這些腳印從河裡忽然冒出來的。

    今天是族歷的十五,正是沒有月亮的時候,夜裡看著遠處閃爍的火光,看起來人數不少。

    二十多個人仍舊是分出幾個人走在前面,一點點地在雪地中朝前挪動,儘量沿著河谷兩側的山梁走,寧可繞遠也不走平整的河谷。

    終於靠近那個部落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他們現在就在聚落附近的一座小山上,距離那個部族只有幾千步的距離。

    當親眼看到這個聚落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些驚慌。

    就在山下不遠的地方,分佈著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屋子,看上去很矮,有點像是草河下游那幾個村落住的那種半地下的結構。

    但更為詭異的是除了這些屋子,外面還有一些皮子或者樹皮搭建的帳篷,離得太遠看不清楚,卻可以確定和那些屋子絕不是一個文明的風格。

    「他們為什麼不全住屋子?」

    「會不會這裡原本有個部族是住屋子的,但是被他們殺光了?」

    陳健猜測著這種可能,從那些屋子的分佈能看出來,這裡以前居住的部族應該至少是半定居的部落了,屋子分佈的很分散。

    可惜似乎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也或者是還沒來得及挖壕溝或是扎木柵欄,就被滅族了。

    在這個殘酷的時代,一切皆有可能,一個初生文明的毀滅可能只需要一天的時間,而一個文明走出大山卻需要幾十年的積累。

    聽了陳健的猜測,那幾個人頓覺渾身一冷,這麼多屋子,少說也是個三四百人的大部落,就這麼沒了?

    「有人來了!」

    狸貓緊張地指著遠處,有些慌張,雖然看不清楚,卻能看到一大群人正朝著這邊走來。

    「會不會發現我們了?」

    「不會,要是發現我們了,他們會騎著那種動物來追的。」

    陳健仔細聽了聽下面的動靜,確定沒有狼或狗之類,這才放心。只要沒有狼或狗,自己在山上暫時就是安全的。

    等到那些人靠近後,陳健這才發現人數不少,從身高來看男女老少都有,可惜看不清面孔。

    山下不遠處有幾塊巨大的石頭,上面綁著很多皮毛和動物的尾巴,整個石頭都被染成了暗紅色,不知道是血還是赭石。

    這石頭很明顯是人工搭建的,而非天然的。兩塊大石頭上面橫放了一塊長石,附近還有一些草木灰的殘餘。

    幾個人抬著一個人,大約是部族的什麼人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5
第81章 異種

     因為離得遠,所以看不清,只能猜到山下正在舉行一場葬禮。

    只是這場葬禮遠比陳健想像的更野蠻,也更殘忍。

    山下,部族的巫師渾身塗滿了動物油脂,這樣天氣再冷也不會凍傷皮膚,油脂上滿沾滿了鳥毛,彷彿自己也長了羽翼能夠飛到天上。

    死者平放在那塊滿是鮮血的石頭下,幾個人敲擊著用人的頭蓋骨和人皮做出的小鼓,邊唱邊跳,時不時發出嚶嚶的哭聲。

    兩個部族中的老者走到死者身前,用泥巴將死者的口鼻眼睛耳朵堵住。

    他們認為萬物有靈,而萬物的靈與口鼻耳朵息息相關。

    你閉上眼睛就看不到藍的天、堵住耳朵就聽到唱的河、塞住鼻孔就嗅不到花的香。

    世界本不存在,因為睜開了眼睛,所以才有了世界。

    他們用泥巴堵住七竅,認為這樣會讓世界留在族人的身體中,不會輕易散去。

    封堵之後,這些人敲擊著人皮鼓,祝願死者的靈魂能夠回歸。

    但七竅都已經被封住,靈魂該怎麼離開呢?

    兩個年輕人走到死者身前,用石鑿子鑿開死者的天靈蓋。

    靈魂比肉體要輕,而天靈蓋裡存放著靈魂,撬開天靈蓋就能夠讓死者的靈魂離開身體,卻又帶不走整個世界。

    將白色的腦汁取出,分給同族食用,寄託哀思,也希望死者的智慧和勇氣分給每一個族人。

    拉來了一個乾瘦的戰俘,由首領親自動手,石刀割開戰俘的喉嚨,將熱的血灌入到死者的頭骨當中,再用泥土和松脂封住,示意臨死前痛飲了鮮血。

    兩個戰俘頭蓋骨做的碗裡也斟滿了鮮血,擺放在死者的兩端,伸手就能取到。

    最後,再將死者生前的石斧弓箭放在死者的懷裡,四周堆放著柴草。

    幾天後,一些天鷹會飛來雕琢死者的肉,他們認為每一個叼走族人血肉的鷹隼烏鴉,都是死者的化身,它們只是來取回自己的肉身。

    因為人有七竅,所以七天後會將柴草點燃,將剩餘沒法帶走的血肉化為青煙。

    除了石斧弓箭和投矛,還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成串的頭皮。

    這些頭皮平時會作為手絹,或是掛在馬脖子上當裝飾,誰的頭皮多,誰就是部族最勇猛的人。

    這些頭皮作為殉葬品,掛在了死者的脖子上。

    做完了這一切,又唱跳了一陣,這些人終於離開了,等待七天後來燒掉死者的身體。

    當這群人一走,早已經吃慣了腐肉的各種鳥兒紛紛站到了石頭上嘰嘰喳喳。

    那些人沒有驅趕,相反他們認為這是死者靈魂重生的過程,否則為什麼這些鳥會都飛到這裡呢?它們怎麼不往別處飛呢?

    他們分食了死者的腦汁,死者已經和自己的勇氣智慧融為一體,不需要太多的哭泣。

    沒有一個人留下來,生怕打擾到死者的安息,驚擾到那些飛鳥。

    山上的陳健等人看的迷迷糊糊,因為不理解這些人的世界觀和靈魂觀,所以他連猜測的本事都沒有,只能看出這是一場在他看來古怪的葬禮。

    等到傍晚的時候,陳健小聲道:「咱們去看看那具屍體。」

    「都去嗎?」

    「我和狼皮還有狸貓去,要是我們被發現了,你們就立刻返回村落,盡快修好城牆。」

    陳健不再多說,定下來後,便趁著昏暗的天色悄悄來到了那塊石頭附近,將那些還在叼啄的鳥驚走。

    死者的眼睛最柔軟,即便裹了一層泥土,也已經被這些食腐的鳥類啄碎了。

    三個人驚詫地互看了一眼,不是因為死者渾身被啄碎的肉,而是因為死者的膚色和頭髮!

    狼皮驚道:「和我們長得不太一樣!這是人嗎?」

    「是吧?」

    「他的頭髮怎麼和哆哆鳥的糞便一樣顏色?不是黑的!你看他的眼眶,比咱們高出這麼多,還有皮,有點像石灰?」

    狸貓則拿過那一堆串在一起的頭皮,用手摸了一下,說道:「很軟啊,他們也會鞣皮子?」

    「看這柄弓箭!」

    狼皮則拉著那柄陪葬的弓,用手拉了一下,弓身較短,整體看也沒有太大的不同。

    但是弓弦卻比自己的麻繩有彈性,似乎是什麼動物的毛髮絞在一起的。

    陳健接過弓箭一看,弓弦似乎是馬尾或者馬鬃,的確比麻繩要好。陪葬的那柄石斧不是打孔的,旁邊還有一支短矛。

    將短矛捏在手裡,重心很好,看起來應該是投矛或者標槍,是騎在馬上使用的。

    看了看這個死者,很確定這不是自己種族的人,不論膚色髮色,還是下巴上濃密的鬍子,都不是自己族人的特徵。

    陳健的心裡不由有點緊張,自己部族的位置現在來看算是個四戰之地。

    和自己之前的猜測相差不多,自己的部族應該是東南方某個種群遷徙到西北最遠的一支,可能東南方的那些親族已經有了聚落,但因為老祖母等人遷徙的時間太早,也可能是遷徙途中一些掌管著秘密的族人忽然死亡,導致部族的發展有些畸形。

    這裡可能原本是一片無主之地,東南西北的幾個族群逐漸擴散到了這裡。不管是那個畫著紅魚的部族,還是這些異種的遊牧,甚至那個已經被遊牧消滅到的半地下結構房屋的部族,都不是一個族群。

    現在還沒有完全區分的農耕遊牧概念,佔據了好地方,自然會農耕,地方不好,想耕也不行。

    但陳健估計再向北一些距離應該就是草原了,否則沒法解釋這群養馬的異種族群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或許只有三四百里的距離,也可能更近。

    也就是說,自己的族群如果就準備定居在草河岸邊,那麼自己的族群很可能成為對抗將來遊牧民族的第一線。

    從農耕出現之時,草原遊牧就是最大的敵人,在熱兵器出現之前,完全無解。

    諸如移民過去佔領之類的辦法,並不實際。

    移民過去,用不了多久就會遊牧化。

    因為你就算再有民族氣節、再有文化向心性,這兩種東西不是神,不能讓草原荒漠適宜耕種,移民過去的人只能適應遊牧的規則。

    喊兩句民族大義的口號,就指望遷徙過去的人一心向外擴展,絕不嚮往溫暖的花花世界,那除非有心靈控制器。

    陳健想了一下,在火槍出現前,似乎真沒有什麼好的制度能夠完全遏制。

    號稱遊牧粉碎機的哥薩克,那也是在火槍列裝之後,而且也就是一種變相的府兵制,用服役血稅代替賦稅。不過問題同樣很多,府兵節度有安史之亂,哥薩克有斯捷潘拉辛,都靠不住。

    再說能在前世世界上最適應耕種黑土帶上,弄出一個半獨立的族群,委實沒什麼值得學習的地方。

    就好比把黃河以北分給一群人,讓他們只需要服役打仗,不需要納稅,自己退到黃河以南,然後就可以說我的北面沒有遊牧民族。然而這毫無意義,歷史證明在火槍出現之前,他們不會往北打,只會往南打。

    思考了一陣,陳健小聲道:「咱們回去吧。」

    「我想把弓弦拿走。」

    「拿走吧,反正這裡留下腳印了。」

    「我想搶幾隻他們騎乘的動物。」

    「不行,回去還得在樹上走,遠處不能留下腳印。」

    「咱們幹嘛要怕他們?他們也未必打得過咱們。再說咱們還有城牆。」

    「因為咱們要收麥豆,在麥豆成熟之前,他們不需要打下咱們的村落,只要一把火燒掉,或是偷偷射箭不准我們收割,咱們這幾個月就白忙了。帶上那串頭皮,回去告訴族人。」

    狼皮背著那柄殉葬的弓,拿著那柄適宜投擲的短矛,踩著雪回到了山頂。

    叫上族人,趁著夜晚走了一段路,準備盡快回去。

    夜裡休息的時候,陳健琢磨著族人將來的路。

    不僅僅是這一世的問題,而是將來可能的發展。

    理性點想,收穫了麥豆之後,帶著全族沿著草河遷徙到下游,要是有大江的話,就渡江去南岸。

    把這將來的四戰之地讓給別的部族,自己埋頭在江河的南岸種田發展,吞併那個些自己說著同樣語言的族群,發展壯大,等到有機會了再打回來,這是最優的選擇。

    感性點想,就是佔據這裡,擋住那些異種的遊牧民,始終讓族人處在戰爭的第一線,向北擴展,將這幾百里適宜耕種的河谷地帶全都種上地,向南尋找同族結成聯盟,向北擴展防禦提防遊牧,也擋住這群棕髮白皮異種的南侵。

    自己的族群就像是一塊還未打磨的青石。

    是做長城上的垛口方磚,在凜冽寒風中擋住那些異種的族群?

    還是做宮殿中的石雕磚刻,在柳岸春風中享受歌舞繁華?

    看慣了風華歌舞,真會有心再打回來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5
第82章 硬起來不痿

     陳健站在山頂,看著傍晚遠處的火光沉思。

    狼皮在把玩著那一串頭皮,隨手扔給別人,拍了一下陳健道:「弟,等我下,我去尿泡尿。」

    陳健一愣,奇道:「你在村裡寧可背石頭都到處亂來,怎麼到了這反倒不好意思了?」

    「我想在山下那塊石頭上尿一道,你又不讓我搶那種能騎的動物,心裡憋得慌。你去不去?」

    幾個人哄笑一聲道:「同去,同去。」

    陳健也笑著跟著他們下了山,二十幾個人圍成一圈,無視那具已經被叼啄殘破的身體,放鬆著自己的身體。

    在解開衣裳掏出那東西后,狼皮瞅了一眼,笑道:「你這玩意兒是不是除了上廁所還沒用過呢?」

    陳健有些尷尬地嘿嘿笑了一聲,旁邊的男人也都發出善意的笑聲。

    事實上,他從來到這個世界後,還真的沒用過。

    在族人們穿上衣服之前,自己是沒有任何興致的。毛倒是已經沒了,整體也和人差不多,但是實在是接受不能。

    在穿上衣服遮蔽了一部分軀體後,他晚上才開始做一些了無痕的夢了。

    但是,最先洗乾淨的,最先穿上衣服的,都是自己的姐妹姨媽。

    在族裡的女人學會了打扮後,每一次陳健覺得心裡毛茸茸亂動的時候,就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擼一發,以便戰勝自己的荷爾蒙。

    被激素沖昏頭腦的時候是沒辦法理性的,這是一種很好用的方法,每每擼完都會生出不過如此的感慨,對女人也會在幾天內沒什麼衝動。

    他看著自己的東西,忽然想到,自己不是硬不起來的趙構,為什麼要想著南遷呢?

    自己沒找女人,不是因為痿,而是因為暫時接受不了。可要是自己帶著族人南遷了,那可真就是痿了。

    這玩意是心理性的,痿過一次只怕心裡就再也硬不起來了。如今遇到這些人就想著南遷,那將來呢?遷到不能遷的地方怎麼辦?學陸秀夫跳海?

    都說狂熱和衝動就像那東西,動不動就硬起來,狂熱而不持久,是理性的最大敵人。

    可再一想,要是連狂熱和衝動都沒有了,硬都硬不起來,又算什麼呢?自己還年輕,總要發發少年狂的。

    渾身打了個冷顫,覺得還是讓狂熱和衝動戰勝一次理性吧。

    狼皮還在那嘟囔著什麼,隨手那那個死人的獸皮上擦了擦手道:「走吧。」

    陳健停住,跟身後的幾個人說道:「等等再走。」

    狼皮奇道:「你要幹什麼?」

    「帶幾個人頭回去,免得以後族人們見到害怕。」

    「那些動物呢?」

    「遲早是咱們的,著什麼急啊。」

    他們早就注意到那些古怪的沒有角的動物,看起來比角鹿還要雄壯,尤其是藏在山上看著幾個人騎乘著奔馳,早已心癢。聽到不能騎走,微微有些失望。

    悄悄觀察了一下這個聚落,似乎已經有了原始的貧富差距,不是每個帳篷附近都有馬的,在距離聚落最遠的幾個帳篷只有一小圈羊圈,而且帳篷也比聚落內的小一些。

    這個部族沒有狗和狼,給陳健帶來的很大的方便,這些人也沒有想到有人就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或許他們覺得附近的部族都被他們殺光了,串成了頭皮手帕。

    那個小帳篷外面燒著火,三個人圍在那裡,正在說一些陳健等人聽不懂的話。

    幾個人悄悄地藏在不遠處,藉著夜色的掩護隱藏著自己的身體。

    一個老女人,還有兩個男人。正在那燒烤什麼東西,嘀嘀咕咕地說話。隱隱能聽到「媽」這個音階。

    狼皮奇道:「他們也叫媽?」

    「羊還知道跪著喝奶呢,何況人了?叫媽有什麼奇怪的?可能這天底下的部族都叫媽吧?」

    「除了媽,別的可不一樣,真是奇怪。媽是媽,羊怎麼就不是羊了?」

    幾個人不再說話,看到那兩個男人從旁邊抱出了一大堆的乾草,用木叉挑著扔了羊圈裡。

    老女人手裡拿著一個咚咚作響的人皮鼓,笑呵呵地看著胖乎乎的羊,或是用手摸一下那些已經懷孕的母羊,回身和兒子們說了幾句,便回到了帳篷裡。

    或許是囑託兒子看看羊圈是不是需要修補,也可能是訴說今年是個好年景,羊很肥。

    又等了好半天,那兩個男人才回到了帳篷裡。

    陳健盯著那個帳篷道:「等到天微亮的時候過去,殺了他們,把頭帶回去。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咱們已經到河邊了。」

    「那還有些干草呢,咱們給他們燒了吧?燒了後我看他們冬天吃什麼。」

    「暫時不行,動靜太大,咱們走的慢。」

    幾個人退回到遠處,在避風的地方等到了天剛剛亮,正是人睡的最香的時候。

    悄悄溜到了帳篷邊,七八個人同時衝進了帳篷,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

    「死了?」

    「死了,脖子斷了。」

    陳健進了帳篷看了一眼,發現了幾個手捏的陶罐,也不知道是搶來的還是他們自己捏的,一點也不圓潤,坑坑窪窪的。

    帳篷裡還掛著幾張人頭皮,還有一個喝水用的頭骨,以及兩柄弓和幾支石鏃箭,除此之外再也沒什麼東西了。

    「把頭背上,免得族人們沒見過。」

    「哎呀,有什麼沒見過的,殺他們和殺別人一樣。狸貓摀住嘴,我一斧子下去他就死了。」

    狼皮滿不在乎地說了一句,走進帳篷裡把那三個人頭擰在一起,掛在了身上。

    陳健看了看遠處的幾個大干草堆,心裡有些懊惱。

    要不是怕被他們追上,要是自己也有馬匹,一把火燒掉,這個部族的冬天就難熬了。

    強忍著點火的衝動,帶著族人們沿著來時的方向,匆匆地離開了。

    回到河邊的過程中不需要考慮痕跡的問題,走得飛快,也沒有繞路,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靠近了河邊,估計那個部族的人剛剛醒來,甚至未必能發現有人死了。

    陳健故意在河岸邊找了一個水鳥也不水鼠的洞,讓族人們走到這個洞附近,將腳印一直留到洞口。

    脫了鞋子,跳進冰冷刺骨的水中,朝著下遊走了一段,找了一棵粗大的柳樹爬了上去,再從柳樹上一點點爬到了松林裡。

    松樹上,陳健笑嘻嘻地看著那一串在洞口附近消失的腳印道:「你說他們會不會以為咱們是從洞裡鑽出來的?」

    「肯定會。說不定他們還會把洞挖開找咱們呢。對了,健,你怎麼忽然想到要殺幾個人把頭帶回去?」

    陳健沒頭沒腦地回道:「圍著石頭撒尿的時候,忽然硬了。」

    族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這是什麼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6
第83章 畫餅

     和那些看守角鹿的族人會合後,就要準備返回了。攜帶的喂食角鹿的橡子碎塊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回去不需要考慮腳印的問題,速度快很多。

    套用前世一個挺流行的理論,現在的世界就如同一片黑暗森林,誰先露頭誰就暴露了。

    而暴露分兩種情況,一種是羸弱不堪,誰都能踩一腳,抓去當奴隸或者殺光。

    另一種就是橫行無忌,四方來朝,誰要不來就有了征伐的藉口。

    陳健當然是想當第二種的,看著還沒有融化的大雪,他讓十個人先回去取一些工具,剩下的二十人前往銅礦山,約定兩天後會合。

    分開後,陳健帶著二十個人到了已經被雪覆蓋的銅礦山,找到了那片碎石成堆的地方,在附近的石縫裡暫時住下。

    趁著雪天,可以運送一些礦石回去。既然決定了不南遷,就在這裡長住,那麼青銅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二十個人分開到附近的樹林裡收集乾燥的樹枝,利用爬犁運回來。

    樹枝很多,易於燃燒,不需要工具也能在冬天毫不費力地準備足夠的木柴。

    將這些木柴全都對方在碎石堆附近的山壁上,堆放了足足有一人多高。

    在硫磺礦沒發現、硝田的糞便不夠的情況下,沒辦法用黑火藥炸礦,只能用這種熱脹冷縮的「火爆法」,燒熱之後澆水,把礦石弄得疏鬆。

    第一批礦他必須自己開採,以確定礦脈的走向,回去後還需要選礦。

    這種露天開採的辦法取決於礦脈是在山裡還是在地下。

    如果是在地下的話,理論上最省力的辦法,就是挖掘直徑很小的、不太容易坍塌的礦坑,用十二三歲的男童奴隸來開採,這是成本最低的,也是最血腥的。

    礦口大了,花費的人力更多,還要擔心坍塌,需要用木頭固定,做好通風口等等,這都需要成本。大部分人類初期的地下礦脈都是用小孩子挖掘的,基本上這些小孩子也長不到成熟的時候就死了,節約成本而且便於管理不怕反抗。

    露天的話就容易多了,連燒帶炸,挖掘就行。附近就有一座死火山,硫磺應該有,明年夏天就可以弄硝田,炸礦沒什麼問題。

    幾天後,十個人終於回來了,帶著陳健需要的各種工具,並且告訴了陳健村子裡一切安好的消息。

    先在附近燒了一堆木柴,三十個人挖出了一個坑。從遠處的水塘朝這裡運水,大小陶罐、陶盆之類的笨辦法,花了一天的時間裝滿了水坑。

    不遠處山壁上的木柴也已經點燃了,不斷地添加木柴,大火燒了整整一天,附近的幾棵樺樹以為春天到了,頂出了一些芽苞,看來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在將山壁燒的炙熱後,三十個人從水坑裡不斷地杳水潑在火熱的石頭上,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化為一團白霧,在寒冬的空氣中變得異常柔美。

    不斷有石塊經受不住極端溫度的轉變,紛紛碎裂落下,剩餘的也出現了不少的縫隙,用石錘石釺子用力一砸,就會落下,露出了山壁裡面的石料。

    盯著露出的石料看了一會,山壁內部分成很多夾層,應該就是一條礦脈,只是不知道延伸的方向是向上還是向下。

    幸運的是這條礦脈是一條伴生礦,除了銅礦石外,還有一些別的礦石,因為從未有人開採過,所以富集程度很好。

    族人們將那些礦石裝進柳條筐,以便於運送回去。

    裝礦石的時候,也會好奇地尋找著一些奇怪的石頭。

    狼皮蹲在地上,看著一塊黑乎乎的石頭出神。

    那塊石頭上面有一層灰色的小豆子,用石頭一砸就會碎掉,露出裡面閃爍著光澤的截面,但是有些只是用手一捏就會碎成粉末。

    他拿著那塊石頭去找陳健,陳健看了看那些閃爍著金屬光澤的融化在礦石外的顆粒,覺得應該是錫。

    點了一堆炭火,將那塊石頭扔進去,很快石頭的外面就形成了一些細小的銀色光澤的水珠,族人們很是好奇,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光澤。

    錫的熔點很低,不到三百度就能融化,可能是在燒石頭的時候,一些錫礦石和木炭發生了反應,被還原了出來。

    鉛的熔點也很低,但之前狼皮說有一些灰色的粉末,一碰就碎,看來不是鉛。

    錫是一種很古怪的金屬,在零下十三度的天氣下就會得「錫疫」,內部的晶體結構改變,一碰就碎。類比的話就是金剛石變成了木炭,仍舊是炭,但是性質改變了。

    陳健前世聽過類似的故事,某南極考察隊帶的煤油桶是錫焊的,結果得了錫疫,煤油全都跑光了,探險隊全滅,不知真假。

    錫疫很神奇,可以傳染,即便溫度正常,正常的錫接觸到得了錫疫的灰錫後也會得病,甚至可能一夜之間整倉庫的錫都變成粉末。

    既然確定了這是錫,距離青銅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在狼皮發現那塊灰石頭的地方尋找了一下,用石錘砸下了一些灰色的礦石,和遠處夾層中的銅礦長得不太一樣,或許這就是錫礦,回去熔煉一下就知道了。

    將銅礦石和可能的錫礦石分開裝在筐裡,三十輛角鹿爬犁,每輛可以裝二百斤,在雪天滑行並不太費力,算起來也有將近兩三噸的量。

    回去後,他沒有立刻開始熔煉,而是將兩族擁有的所有成年奴隸都叫在了一起。

    他們被俘獲過來也有幾個月了,現在的語言不豐富,沒有那麼多的語法,詞彙的數量也少的可憐,所以應該能夠和這些人簡單的交流。

    這也是這百十名奴隸為數不多的幾次聚在一起,旁邊有人拿著武器看守著,防止他們異動。

    「我需要十六個男人,兩個女人,去挖石頭背石頭。挖六十個月,或者每人運回來五千筐石頭,你們就可以不用再當奴隸了。可以和城外的那些村落一樣,種地,成為野民。」

    他喊了一句,可惜這些奴隸們一個個麻木地站著,或許聽懂了,也或許沒聽懂,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陳健這麼說,只是畫個大餅。和聖母無關,單純的成本和效率問題。

    奴隸在前世春秋之時被稱為胥靡,是縃縻的通假字,不是一無所有的人,而是被繩子串成一串的人。

    可以想像串成一串的勞動效率是極低的,積極性更是別想,甚至經常會損壞工具,畫出個大餅,至少能讓他們有點盼頭。背五年礦,能不能活到五年是未知數,但肯定能提升一點積極性。

    另外礦工的組織度太高,不可能讓他們空手去挖礦,肯定會有石器工具。把五十個男奴隸的全扔去當礦奴,就得出十幾個族人當監工,那五十個奴隸干的活未必有十六個人多,再刨出去監工,賠本兒。

    五年有期徒刑不足以磨出徹底的絕望,陳健覺得他們會渴望成為野民的生活。

    至於血統問題,更是杞人憂天,就算他們成了野民,一無所有重新開地,哪個統治階層的女人會和他們成婚?名義上的平等野民而已,私有製法權之下,沒錢沒地沒生產資料,稅率、權力、義務的不對等,平等個錘子。那些野民的女人肯定會一股腦往城邑裡鑽,誰會往他們懷裡鑽?

    五年,也是個既定的目標。五年之內,馬、青銅農具、犁鏵之類的東西都可以出來,族田制度基本可以解體成家庭互助組了,奴隸因為不能給他們好工具的原因,效率會遠低於家庭種植,更多的奴隸可以用在開礦上。

    十六個男人開礦,兩個女人做飯取水,冬天給他們四頭角鹿,利用雪橇運送,食物需要從村子裡取,春天后利用木船。

    這點兒人不足以跑出去單過形成聚落,冬天離開村子的食物供給也是死路一條。人是不可能齊心的,有想著逃走的,也有想著五年後成為野民的,連坐制可以省出監工來。

    銅石並用的條件下,三個人可以安全驅使一個奴隸、一百個人總可以控制五十個奴隸、十萬個人完全可以控制二十萬奴隸。此時基本盤人數稀少,他不得不精打細算。

    然而他的精打細算並沒有引起這些奴隸的歡呼和興奮,相反他們只是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一個出聲的。

    陳健又說了一遍,手腳並用地比劃了一番,人群中才有一個女人站出來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

    「那你能刻在陶泥板上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6
第84章 滾糞球

     女人剛說完這句話,就被狠狠地抽了一籐條,臉上出現了一道印記。

    幾個女奴隸想要擋在女人的身前,被連踢加踹的推開了,幾個族人拿出了石斧,這才讓這些人安靜下來。

    陳健看了一眼這個女人,歲數不大,渾身髒兮兮的,裹著一層茅草編織的衣服禦寒。這些女人平時紡麻線,很符合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的意境,她們只是會說話的工具。

    女人並沒有因為被抽了一鞭子而害怕,也沒有伸出手摀住被抽紅的臉頰,她只是覺得應該為族人做些事,要問的這句話很重要。

    陳健想了來了,這個女人好像是那個部族的祭司,作為勝利者他對這個女人沒有太多的印象,不過女人對他印象深刻。

    「你能聽懂我的話?」

    他讓族人不要急著動手,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女人點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紅魚。」

    「紅魚已經被我們推到河裡了,都被水泡爛了沖走了。」

    「那我沒有名字。」

    「你是那個部族的祭司,對吧?我隱約記得。」

    女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看來自己的部族在這個男人眼中不值一提,甚至對自己都沒有太多的印象。

    想想也是,人們會記得殺死族人的猛虎,可誰會記得自己無意中踩塌的蟻穴呢?自己和族人不要說老虎,連條毒蛇的資格都不夠,只是被隨意拍死的蚊蟲。

    陳健看了女人一眼道:「你為什麼想讓我把這些話刻在陶泥板上?」

    「因為我是那個部族的祭司,還以為說話被你抽了四籐條,但你卻忘了我是誰。那些刻在陶泥板上的東西,你不會忘記的。」

    「你會記得那個被你們在村落裡殺掉的人的名字嗎?」

    「不記得。」

    「一樣。我當然不會記住你。」

    女人愣了一瞬,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己是部族的紅魚,明明知道自己的部族已經毀滅,可在心裡仍然覺得自己和其餘的族人不同,至少……至少那個擊敗了自己部族的人應該記得自己,然而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只是他無意中拍死的蚊蟲。

    她一直在為部族考慮,部族是什麼?在她眼中不是那個畫著紅魚越過彩虹的石頭,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兩隻麻雀可以為一顆麥粒打的你死我活,可如果前來爭奪的是隻鷹隼呢?自己的部族就是那隻麻雀,而這個部族已經是展翅的鷹隼,族人的死活不在於麻雀有多少勇氣,只在於鷹隼,因為抵抗已經毫無意義。

    她能做的,只是讓族人活下去,這一切族人或許並不明白,但她卻一直在爭取。不論是讓和自己一起的族人放慢紡線的速度還是別的,都是為了讓族人過的稍微好一些。如果一場瘟疫襲來,所有的族人都死了,便是那塊石頭還在河邊聳立著,又有什麼意義?

    這些天眼見的一切,已經消磨掉她的意志。

    陳健不想這麼麻煩,他以為自己畫出了大餅,這些人至少會納頭便拜山呼萬歲,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站出來說這些。

    「你還記得你的部族嗎?」

    「不記得了。我們或許就像是蜣螂,滾動著糞球。曾經以為滾糞球是最好的,如果我們最強大,我們就讓狼羆虎豹鷹隼鹮鶴都去滾糞球。可我們打不過別人,自己都不准滾糞球了,更何況讓別人滾糞球。」

    陳健反應了半天,大抵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原始語言中的借代和比喻很多,因為詞彙不豐富,遇到抽象的事物就會用現實事物來做比方,這是語言必經的一個階段,好比族人在畫「我」這個字的時候,經常會畫一個鼻子,因為族人有指著鼻子說自己的習慣,這就是一種借代,微言大義的時代還早著呢。

    大抵這個女人說的滾糞球,應該就是他們的文明和生活方式,不論是祭祀、二十進制的數學、語言,都是她說的滾糞球。

    陳健笑道:「不滾糞球的蜣螂還是蜣螂嗎?就像我們養的狼崽子一樣,它們吃橡子塊,可以不吃肉,它們還是狼嗎?」

    「可是滾糞球就會挨籐條,會死。即便是鷹隼,從小滾糞球,它也會以為自己是蜣螂的。」

    陳健搖搖頭,他是不認同這些話的。

    這種抽象的概念讓這個女人說的很奇怪,陳健覺得,既長得像蜣螂、又滾糞球,才是真正的蜣螂。滾糞球的鷹隼不是蜣螂、不滾糞球的、和蜣螂長得一樣蟲子,那也不是蜣螂。

    只是這個時代能從這個女人嘴裡聽到這個比喻,還是很有意思的。

    女人一直盯著陳健,希望他能給自己族人一個承諾,在說話之前她想過自己可能會被殺,但她還是站出來說了這些話。承諾是爭取出來的,怕死什麼都得不到。

    她知道自己和那些成年的人已經沒有希望了,可她卻盼著那個曾經問過自己的孩子能夠活下去,自己親口說過會保護那個孩子不再挨籐條。狼崽子都能養大忘了捕食,人為什麼不能呢?

    她覺得自己很聰明,說的很有道理,甚至覺得要是自己肯定會相信的。

    至於選擇,只要活著就好,滾糞球重要嗎?

    然而她覺得陳健似乎並不相信這些東西,笑的很古怪,似乎在嘲弄,因為陳健覺得滾糞球很重要,十分重要。

    她鼓足了勇氣,伸出了雙手道:「求求你,我們已經忘了自己的語言,甚至連紅魚都已經沒了,即便我們還記得,可孩子們不會記得,他們長大後會和你們一樣的。」

    陳健瞥了一眼道:「憑什麼?」

    女人咬咬牙,說道:「我紡線的速度很快,可我一直紡的很慢。我們還能活幾十個月,幾十個月我可以紡很多線,只要你刻在泥板上,讓我們紡很多線、孩子們就可以和村外的人一樣,我們可以紡的很快。而且還是吃一樣多的飯食。」

    身後的人嚇了一跳,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說這些,陳健卻擺擺手道:「拿個紡車來。這個女人以前每天能紡多少線?」

    「不多,她是紡的最慢的。原來一直在偷懶,咱們應該狠狠用籐條抽她。」一個表姐惡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

    片刻後,一架簡單的陶紡車和一堆亂麻纖維被扔到女人的面前。外面很冷,站了這麼久,她的手已經凍的有些僵硬,身上又沒有毛皮,只有一層乾草。

    她使勁兒地搓了搓手,甚至不顧那刺骨的寒冷,將手塞進了懷裡,用僅存的一點溫熱的體溫暖和著手指,懷裡起了一層顫慄。

    當手指已經可以自由蜷縮後,她跪坐在地上,熟練地將麻線擰成一股,纏繞在小輪延伸出的木棍上,抓起了一團麻纖維。

    左手快速地搖動了一下大陶輪,飛速帶動著小陶輪旋轉,右手抓著麻團,仔細小心地控制著長度,生怕不小心弄斷。

    轉了一陣,停下來將已經伸出到木棍外的麻線重新纏繞上去,又重新開始了往復。

    她的眼中只有那團麻線和紡車,沒有注意到旁邊女人驚訝的神情,紡線的速度的確很快,甚至一些平日紡的很快的人都沒辦法和她比。

    很多小技巧更是讓一些人豁然開朗,比如倒轉一下陶輪,利用倒轉的間隙很自然地將麻線纏繞在線穗子上,完全不需要用手再去特意纏繞。

    陳健不太明白紡線,回頭問了一下族裡的女人,女人點點頭道:「紡的很快。」

    「好了,不用紡了。」

    女人沒有直接停手,而是將手中的那團麻線紡完後,又續上了一些這才停手,小心地將線穗子取下,抬起頭懇求著陳健。

    陳健思考了一會,說道:「這樣吧。那十六個背石頭的還是一樣,剩下的男人開出的土地,十步便有一步是他們的,六十個月後,他們可以耕種自己的土地,但是三斤糧食就要上繳一斤,平時也需要先忙完族田才能回去忙自己的。你們開墾的越多,六十個月後你們有的土地也越多。再砸毀工具之類的,六十個月後就餓死吧。女人也一樣,我會給你們定一個量的,要是都像你紡這麼快,也就六十個月就可以了,慢慢紡,那就等到一百個月,甚至等到死。」

    「到時候可以給我們一輛紡車嗎?」

    「不能。」

    女人仰起頭道:「可六十個月後,除了自由我們什麼都沒有啊。」

    「那你還想要什麼?紡車是我們的,到時候你再紡線是可以換東西的,說不定你紡的多了,還能自己換一輛紡車呢,那你自己不就有紡車了嗎?六十個月後,想吃東西就可以用紡線來換,不想吃東西就不用紡,也沒人逼著你們用籐條抽你們,多自由啊。到時候你們紡的肯定比現在還快。」

    他微笑著看著這群奴隸,說道:「你們同意嗎?我說話算話,會刻在陶泥板上的。」

    這群奴隸想了一下,終於點點頭,歡呼了起來。唯獨那個女人還跪坐在地上,似乎在想著什麼,看著腳邊的紡車,重重地嘆了口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6
第85章 金

     陳健將他說的話,畫在了陶泥板上,實際上只是走個形式,但這種形式主義的做法還是很受歡迎的。

    奴隸們盤算著六十個月後的生活,充滿了喜悅。有人盼著雪快點融化,自己要去刨地,每天多刨十步,將來可就有自己的一步呢。

    他們覺得只要有了自己的土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三斤出一斤便出一斤唄,只要自己多干一點,總會幹出來的。

    女人要紡的線陳健也算了出來,刨除掉一些每年必須要忙的活兒,其實並不多。除了紡線她們還要剝麻皮、舂麥之類的事。

    這些奴隸看似六十個月後在身份上和野民平等了,實際上他們到時候或許會懷念當奴隸的日子的,一無所有只有一雙手,想活下來可不容易,相反為了活下去可能需要更加加倍的幹活。

    對陳健而言,這些都是小事,他只是懶得去管這些奴隸,每天把時間花在抽打他們身上不值得,族人們的統治技巧也不豐富,效率太低。

    等以後奴隸多了,再換別的辦法,真要是村落穩定了,形成城邑了,族人們用五年時間也會學會如何管理奴隸的,或許那時候會有不同的方式。

    收拾完這些小事,自己便帶著幾個人去了銅爐那裡,那裡才是真正的大事。

    金屬是文明發展的支柱,既然決定在這裡紮根,那就只能趁早碾壓掉那兩個有威脅的部族,越早越好。

    一群操持著戈矛的士兵遇到一群石器時代的野蠻人,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帶了幾個人一起過去,因為需要分出幾個人專門做這種事,積累經驗,提高效率。

    對於冶煉這些事他也是一知半解,靠原理反推的,理論和實踐之間有一條不可踰越的鴻溝,就只能需要這些人一點點摸索了。

    比如說銅礦和木炭的比例?比如說什麼時候可以加料?種種這些,都得無數次的嘗試。

    能做的也就是少走歪路,比如歷史上的第一次青銅熔煉應該是錫礦石和銅礦石一同熔煉的,而這種方法並不好,所以可以節省不少的時間,直接分開熔煉。

    如今就要先熔煉第一爐粗銅,族人們並不瞭解熔煉的意義,只當一件很平常的事,沒有披紅掛綵祈禱上蒼。

    分了兩個人先在銅爐下面的煙道里放上木柴,烘烤銅爐的底部,驅走潮氣,以防止銅爐在使用的時候凍結。

    自己則帶著幾個人將大塊的銅礦石砸碎,以擴大和木炭的接觸面積,也方便升溫燃燒。

    大堆的木炭被送過來,沒有金屬斧子和鋸子的條件下,木炭是極好的燃料,可以很輕鬆就砸成小塊,加之裡面的水分已經烘乾,溫度比起木頭要高不少。

    第一次熔煉,就只能選擇浪費,多裝木炭少裝礦石。以後熔煉的多了,再一點點地削減木炭的數量,第一次的意義太過重大,不能上來就失敗留下陰影。

    處理好了木炭礦石,從裝料口加入,下面多裝了些木炭,一層銅礦石一層木炭堆砌好,再加入一些石灰作為爐渣的助熔劑。

    冶煉的關鍵就是煉好爐渣,爐渣煉不好,金屬和爐渣不分離,粗銅的雜質太多,而且那樣的話豎爐就是一次性的,只能砸毀爐子取出爐渣。

    礦料裝完後,陳健還是默默地祈禱了一聲,這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第一次金屬熔煉,祈求能夠一次成功。

    銅爐的第一縷青煙冒出,兩側負責拉風箱的人開始了忙碌,用力地抽動著皮製的簡易風箱,累的滿頭大汗,爐頂的煙道冒出了一些煙霧,抓來一隻哆哆鳥讓它在煙霧裡呆了一會,發現沒死這才放心。

    一些銅礦石會和砷融合在一起,那樣的煙塵會死人的,看來自己運氣不錯,這些銅礦石裡沒有這種劇毒的東西。

    看著那幾個輪換著拉風箱的族人,陳健鼓勵道:「加把勁,以後你們知道怎麼熔煉了,就可以坐著讓奴隸來幹了,你們只要負責用眼睛看看就行。」

    呼哧了半天,上方煙道里的煙色逐漸變淡,爐內的溫度應該很高了。

    陳健打開了鼓風口附近的觀察孔看了一眼,裡面的礦料已經融化,但只有底部一層,因為裝料的時候並沒有加多少礦石,主要是木炭。

    又加了一部分料,礦料中的銅含量並不高,礦渣肯定比銅要多。在礦渣快要接近觀察孔的時候,打開了放渣孔。

    融化的礦渣黏黏糊糊的,族人們震驚地看著這些被火燒融的石頭,驚嘆不已。

    礦渣的流動性還算不錯,至少對於第一次熔煉來說這是極為難得的。

    在礦渣排出後,立刻用提前準備好的木棍和一些炭灰堵住排渣口,保持爐內的溫度。

    這才只是個開始,陳健估算了一下裝料的程度,約莫現在爐子裡也就有十斤左右的銅,數量太少,還得不斷地加料。

    拉風箱的人已經換了六七波了,爐渣也排出去不少了,終於到了出銅的時候。

    陳健搓了搓手,這麼冷的天,他的手心裡卻已經全是汗水,心裡咚咚直跳。

    兩個族人按他說的早已等到了出銅孔出,準備好了陶罐。

    數到三的時候,兩個人拿起木棍,用力地捅開了出銅孔,融化的銅汁立刻順從地流入到了罐子中,接滿後立刻換了一個。

    銅汁流淌的差不多後,關閉出口,繼續往裡面加料,現在看來熔煉的還算成功,兩個鼓風機提供了足夠的氧氣,沒有出現燃燒不足溫度不夠的情況。

    銅沒有完全流出,因為出銅孔高了一些,留下的銅汁可以保持爐內的溫度,方便持續熔煉。

    只要開始熔煉,最好就不要停爐,除非爐內的雜質太多無法繼續熔煉。但現在礦料不多,這些人也不可能不睡覺連軸轉,只好加入了一些木炭,保持爐內的高溫,排出所有的礦渣準備停爐。

    銅汁冷卻後,族人們看著兩個大罐子,提了一下覺得很沉,加起來恐怕有六十多斤。

    摔碎了罐子,取出裡面成型的銅塊,顏色還算可以,含銅量應該不低。

    陳健撫摸著兩塊粗銅,因為罐子的形狀是上小下大,再看看那個倒著羊奶包一樣的銅爐,似乎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麼銅在古代被稱為金了,而金又為什麼這麼寫了。

    金,長得可不就像是一個煉銅爐嗎?

    而銅原本應該是最早熔煉的金屬,很自然地就會和銅爐坩堝之類的東西聯繫在一起,這個字造起來估計族人會很容易接受。

    他在地上畫出了一個長得像金的字,這些參與了熔煉的族人第一眼就認出了像一個銅爐,人站在銅爐上加料……

    這個詞的發音,取的是原本有的音,是形容一種紫黃色彩的詞,取顏色的音,於是便有了金這個字的音。

    至少,以後形容夕陽的時候,族人們又多了一個形容詞——金色的夕陽。

    這個金,是金屬的金,不再是石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6
第86章 只和我一個人睡好不好

     最寒冷的日子終於過去了,彷彿是因為那爐內升騰的火焰驅走了寒風,太陽一天天地變得越來越高,黑夜不再如此漫長。

    煉銅成功後的十幾天,陳健一直在屋子裡捏蜂蠟。

    暖和時候積攢的蜂蠟終於派上了用場,白蠟桿子和白蠟蟲這裡都沒有,蜂蠟就是唯一的蠟質來源。

    老祖母早已用陶泥捏好了小孩子的模型,榆錢兒看到這個小泥孩子後,嚇得怕了好幾天,想不通是怎麼生出來的,一直想問問那些表姐姨媽們,可又覺得不太好,自從穿上衣服後,她似乎明白了衣服蓋住的身體發生的事,最好不要問別人。

    那些人還有一兩個月就要生孩子了,陳健也在抓緊捏製產鉗的蠟模。產鉗恰好可以卡住嬰兒的頭部,可以方便接生者拖拽出來,可能會給嬰兒造成不可逆的顱損傷,不過暫時不用考慮。人在快餓死的時候去考慮饅頭吃多了可能會噎死那是賤人的矯情。

    小孩子很小,整個產鉗也不需要多大,能卡住孩子的頭部就好,正好是如今部族熔鑄青銅的極限,再長一些的短劍之類,那需要技術積累才行,青銅劍做不長的,會斷。

    這個蠟模他整整捏了四天,才算有點雛形,看起來第一件產鉗會想當的笨重。陳健看著這個簡單的蠟模產鉗,心說先不說別的,至少這個世界的歷史上應該不會有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了,因為他媽不會厭惡難產的他而喜歡順產的弟弟。

    這個蝴蝶翅膀的搧動僅存在他的腦洞裡,因為根本不會發生,卻沒想到現實中的翅膀已經開始搧動。

    一間小屋內,榆錢兒正在和蘭草閒聊,兩個人正在纏麻線。這些天族人紡線的速度快了許多,那個被抓來的女人這幾天不需要紡線,只要將怎麼紡的快的技巧說給他們聽就好,每天都有魚吃。

    正要聊到生孩子的事,草簾子被打開,狸貓走了進來。看到榆錢兒後,笑嘻嘻地拿出了一個很小的小石頭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榆錢兒的眼睛立刻被那塊小石頭吸引住了,那是一塊不規則的,只有指甲大小的石頭,是藍綠色的。

    有些渾濁,看起來特別漂亮,就像是一些水鳥的羽毛那麼絢爛,並不透明,很多地方還有砸碎的痕跡。

    狸貓拿著一顆在榆錢兒的眼前晃了晃道:「想要嗎?」

    「想。」

    「那你出去下,我要和你蘭草姐姐說話。」

    「好。」

    榆錢兒接過那塊石頭,圍上一條野獸的尾巴擋住脖子裡的寒風,推開草簾子站在了屋子外面,將那塊小石頭放在雪地裡,看著太陽的光芒在上面閃耀。

    耳朵卻伸的長長的,如同小兔子,她想聽聽這塊石頭是怎麼來的。

    屋子裡,狸貓又掏出了好幾枚一樣的小石頭,蘭草放下了手中的線,滿心歡喜地抓起來這些滑溜溜的石頭。女人總是和那些愛打扮的鳥兒一樣,抵擋不住這種流光溢彩的誘惑。

    「好看吧?等過些天我用金給你砸一支髮簪,上面綴上這些石頭,一定很好看。」

    「哪來的?」

    「健前些天不是煉金嗎?我從那些爐渣裡找到的,在太陽下閃光。」

    「弟弟沒說這是什麼嗎?」

    「好像說這是爐渣琉璃?大約是這麼念叨的,他隨便起的名字。這東西很少,他說煉不了,能從爐渣裡找到就像是有鹿自己跑到陶盆裡一樣,很難。這東西都和爐渣混在一起了,只有這麼一些,我是用石頭砸的,很鋒利,手都被劃破了。」

    他舉著手,給蘭草看了看傷口。蘭草心疼地說道:「你去找松要些草藥,可別傷的太深,他現在都幹不了活了,拿不起骨耜兵器了,你也要小心。」

    狸貓點點頭,先把手放在自己懷裡暖了暖,這才撫在蘭草的肚子上,趴在上面聽了聽孩子的動靜,哈哈直笑。

    蘭草看著這個除了刨地干什麼都快的男人,心裡暖烘烘的,他是自己喜歡的三個人之一,也是常常給自己些好玩意或是給自己吹骨笛的人。

    原本三個人都是一樣的,可現在她似乎更喜歡這個男人一點,因為她喜歡看到這個男人給別的部族壘炕時被人誇讚的樣子,也喜歡他帶著三十個人在河邊雪地裡衝鋒的吶喊。

    曾經每個人都差不多,可自從健讓族人改變之後,人與人逐漸有了不同,強壯已經不再是擇偶的唯一標準了。

    許久,狸貓抬起身子,讓蘭草枕在自己的腿上,幫她攏著頭髮,忽然大聲說道:「蘭草,以後只和我睡好不好?我也不和別的女人睡了。」

    蘭草愣了一瞬,狸貓嘆息道:「我看到那兩個人也送你東西的時候,心裡會很疼,就像是喝下了整整一罐子健釀的杏子醋一樣,有時候還像是被蜜蜂蜇在了心口。我也好久沒和別的女人睡了,以後只想和你睡覺。」

    蘭草的臉有些紅,不知道該說什麼。

    許久,狸貓接著說道:「我只和你睡,孩子就是我的,也是你的,那是咱們的血脈在這個世界的延續。你知道,我會壘磚,幾個部族沒有人比我壘的更好。你也知道,我是一兩的隊長,打仗的時候那三十個人都要聽我的。我跑的也是部族最快的,沒有人比我跑得更快。」

    蘭草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額頭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和你睡啊。」

    「是啊,我想啊,等孩子出生了,長大了,我就要把壘磚之類的事都告訴他,讓他和我一樣,去每個部族都被人尊重。健讓我教那些人,我想啦,我要教的慢一點,等孩子長大了我先教給他。還有啊,打仗也是一樣,我要把怎麼打仗的辦法教給他,只要我不死,那三十個人就要歸我管。等我死了,就讓孩子管,因為我只會告訴他。」

    狸貓仰著頭,想了一下,接著說道:「你發現了嗎,咱們幾個部族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們部族始終欠著你們部族東西,可我們部族又比那十個部族好很多,以後這種差距會越來越大的。健說了,以後除了收割和種麥的幾天,我們也只負責燒磚壘窯和煉金。我們這些人就像是……嗯,就像是那隻純白色的雁鵝,和別的灰毛雁鵝不一樣啦,我想讓我的血脈也和別人不一樣。」

    蘭草被他說得有些醉了,幻想著將來孩子的模樣,這也是她的血脈,她也渴望孩子與眾不同,被人尊重,指揮別人,不用除草只要去煉金壘窯……

    以前每個孩子都一樣長大,現在卻不一樣了,一切都變了,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有些不習慣,可更多的還是一些希冀和期待。

    況且,在她知道狸貓和別的女人睡的時候,知道狸貓也給別的女人吹骨笛的時候,心裡也是如同喝了杏子醋一樣。自己原本的姐妹還好,那些後來加入自己部族的姐妹她都不和她們說話了。

    只是她從沒想過只和一個人睡,以前都是那樣的,她沒有想到從根本上改變,如今狸貓說出了這番話,她的心裡也高興起來。

    喜歡,總要有個理由的,在大家都一樣的時候,看看誰強壯就行。可現在除了強壯,還要比別的東西,自己有什麼理由不喜歡狸貓呢?在她看來,狸貓肯定是最好的,因為健是她的弟弟,總不可能和弟弟生孩子。

    她想著,或許有一天可能連壘窯煉金都不是最好的了,或許還要比別的東西,是什麼她想不到,可總覺得這樣變化下去,一定會有別的東西來衡量是不是最好的。

    或許那時候狸貓就不是最好的了,可是自己還是會喜歡的啊,況且自己和狸貓還有孩子呢,孩子做最好的就是了。

    於是她撐起了身子,笑嘻嘻地說道:「好啊,以後我只和你睡,你也只和我睡。咱們向先祖盟誓,要是誰違背了,就永遠不受先祖的庇護。」

    「嗯,不過現在太冷,等到生完孩子暖和一些的時候,咱們再去祭堂。」

    「嗯,反正我現在也沒辦法和別人睡,有孩子呢,天又那麼冷,屋子裡都有人,你不要怕。我真的以後就只和你睡了。可是……可是這個孩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就算不是,你記得那個狡猾女人的話嗎?一隻鷹隼從小跟著蜣螂滾糞球,它也會以為自己是只蜣螂的。」

    狸貓輕握著蘭草略微有些浮腫的手,甜絲絲地說道:「健說了,收麥豆之前,咱們就會和隕星部族的人打一架。等打完仗,那時候也暖和了,孩子也有幾個月了,咱們就一起去祭堂,向先祖盟誓,好不好?」

    「好。到時候咱們告訴族人,讓那些男人不要再來找我,也讓那些女人不要再來找你。」

    兩個人在說著這個時代最動人的情話,以後只和對方睡真的是這個時代最好最好的情話了,女人還是獨立的,此時還有經濟基礎說出這些話。

    這些情話被屋子外面的榆錢兒聽到了,忍不住想要告訴別人,這可是件大事。

    不是因為只和對方睡的事,而是她想到哥哥以前講的一個故事。

    故事說,有個女人生了孩子,她要和族人去遠方為部族採集一種最美味的果子,很遠很遠。女人說,等自己回來的時候,孩子就會叫媽媽了,於是那個女人在采果子的時候死掉了。

    她很想衝進去告訴狸貓,不要說什麼打完仗就回來和你去盟誓之類的話啊!

    可又覺得自己偷聽不好,急匆匆地跑到陳健所在的屋子裡。

    她要告訴哥哥,有人要學那個采果子的女人,這可怎麼辦?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6
第87章 黃昏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因為它是已經故去的事。以前咱們還要吃蛆蟲,現在不也不吃了嗎?不要怕,他們願意等打完仗回來再盟誓就打完仗回來再說唄。」

    榆錢兒搖頭道:「才不是,你也很害怕啊,你看你都把蜂蠟捏出手指印了。」

    陳健低頭看看蠟模,失笑道:「我不是因為害怕,是高興的。」

    「高興?他們睡覺你高興什麼呢?」

    陳健沒有回答,這個原因和妹妹解釋不明白,索性不要解釋。

    榆錢兒見陳健沒有回答,拉著他的手不依不饒地說道:「你說說嘛,你不說我心裡好裝著這個事,就像是看到有人排隊不齊一樣,心裡總想著。」

    「好吧……怎麼說呢?我問你,是甜的好吃還是苦的好?」

    「當然是甜的。」

    「為什麼?」

    「因為我吃過啊。」

    「如果你沒吃過,我直接告訴說苦的好,族人們會不會信?」

    「會啊,你說的我們都信。」

    「那就是了。他倆的事可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自己嘗出來的。我當然高興了。」

    榆錢兒揪著自己的辮子,想了好久,沒明白哥哥是什麼意思,有些愣神。

    其實很簡單,因為陳健不想當神棍。

    如果他想當神棍,或許故事就不一樣了:

    起初,健創造天地。

    男女混雜而交,兒女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健說,要有婚姻,就有了婚姻。

    他看單偶婚是好的,就把單偶婚和對偶婚分開了……

    這樣的故事他很討厭。

    不是他想有婚姻才有了婚姻,而是該有的時候自然會有,雖然是原始而簡陋的、僅僅從性禁忌作為出發點,但也是一種進步。

    暫時糧食還沒有收穫、戰爭獲得的戰俘還不夠多,男人的優勢地位還沒有體現,能也只能出現這種對等的婚姻。

    不是狸貓和蘭草兩個超脫了時代,恰恰是因為他們符合這個時代——除了只和對方睡作為籌碼等價交換,其餘什麼都沒有,財產還是公有的,天平上能放的只有彼此。

    榆錢兒想不到這些,仍在那愣神,被陳健輕拍了一下道:「好了,別想了,咱倆去看看他們,順便告訴族人,省的你心裡總裝著這件事。」

    兩個人走進了那間屋子,蘭草一看榆錢兒的神情,就笑道:「你呀,真是只長耳朵的兔子。弟弟,你知道了?」

    「知道了,這可是件大事,總得和族人們說一聲,咱們要慶祝一下。」

    很快,榆錢兒就將這件事告訴了所有的族人,人們擠進這間小屋,充滿了好奇,他們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因為前所未有,所以才值得慶祝。

    陳健看老祖母和石頭都來了,擠到兩人身邊道:「他們兩個是第一個,以後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的。」

    「是啊,是該慶祝一下。」

    「不止是慶祝,也是借慶祝告訴別人,女人就不要找狸貓了、男人就不要去找蘭草。」

    「嗯,什麼時候慶祝呢?」

    陳健想了一下,找了個藉口道:「你們說他倆這樣是為了什麼?」

    幾個女人嘻嘻笑道:「當然是為了以後睡在一起啊。」

    「什麼時候睡在一起?」

    「晚上唄,白天還要幹活呢。」

    「那咱們就在黃昏的時候慶祝,這樣慶祝完就是晚上了,就能睡在一起。以後別人也這樣的時候,咱們也都是黃昏的時候慶祝。這種事以後多了,總得有個名字吧?」

    「那該叫什麼呢?」

    「既然是為了晚上睡在一起,既然是黃昏的時候慶祝,就叫昏吧?」

    「昏?」

    族人們念叨了一下,覺得這個不錯,很容易理解。黃昏之後,就是夜晚,也就是兩人的目的。

    音是相同的,反正現在還沒有昏這個字,以後會有人從陰陽交替的角度解釋的,至於等到文字出現之後,同音不同字就是了。本來婚禮就寫作昏禮的,理由雖然和陳健的藉口八竿子打不著,但至少又多出來一個他熟悉的字眼。

    婚姻,其實不只是為了睡在一起。從先祖崇拜的角度來講,婚姻是兩人的結合,是新生命誕生的起點,可以算得上一件和祭祀一樣重要的事。沒有子孫,哪有人來祭祀祖先呢?

    人總是會死的。

    族中的男人們在想,如果自己死了,誰會來祭祀自己呢?誰會記住自己呢?

    他們覺得狸貓已經和自己不同了,就算狸貓死了,蘭草的孩子也會知道是狸貓的血脈,會記得這個人。可自己死了,就不一樣了,沒有人會記得自己,孩子們只會記得媽媽。

    不用陳健多說什麼,族人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一點,血脈的延續是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最大證明。

    但僅僅重視是不夠的,陳健想通過這個機會改變一些事。

    他看著擠進來的一群人,用半開玩笑半試探的態度說道:「恭喜你們部族,多了一個這麼好的女人。」

    他的話說完,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不但冷場了,而且靜的可怕。

    蘭草不安地看著陳健道:「你們……你們不要我了?」

    不止是她,一干人都在看著陳健,完全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陳健急忙解釋道:「不是啊,當然要你啊,你還是我姐姐啊。只不過你肯定不單單想和他睡在一起吧?難道不想吃也在一起?平時也在一起?」

    蘭草這才安心,奇道:「可是咱們兩個部族本來就在一起啊。」

    「以後別人呢?等那幾個部族來了,如果別人喜歡的是別的部族的怎麼辦呢?」

    「那為什麼要我去他們部族?怎麼不讓狸貓來咱們部族?」

    這話剛出口,石頭等人立刻說道:「那可不行。」

    這只是下意識地反應,和血緣親近無關,只是和利益有關。

    男人可不能離開部族,以後耕地還要指望男人呢,女人可干不了這活。可不能平白讓一個男人去別的部族。

    除了耕地外,還牽扯到打仗的戰利品呢,上次俘獲的奴隸不僅僅耕地、挖壕溝,便是那些女人也紡了不少的麻線。將來的奴隸可是按照出兵打仗的男人數量分的,哪個部族都不願意放手這樣的利益。

    這已經不是那個靠女人採集來維持部族生存的時代了,如果是那個時代,當然會願意讓男人離開,而讓女人來到自己部族。不但能多出個人手採集,還能多生孩子。

    陳健的族人想的與石頭等人一樣,但屁股坐的位置不同,自然覺得多出一個男人的確是好的,紛紛喊道:「怎麼就不行了?我看就讓狸貓來我們部族吧。」

    狸貓和蘭草沒想到兩個人只是想睡在一起,竟然引起了這麼大的波瀾,雙雙有些不安。

    陳健輕咳一聲,回身和族人說道:「靜一下。現在是蘭草去別的部族,那將來別的部族的女人找了咱們部族的男人,那可怎麼辦?總要立個慣例,以後免得爭吵才是。咱們要想想以後啊,難道你們以後不找女人?不想讓自己的血脈留下來?要是讓狸貓來到咱們部族,到時候別的部族是不是會把這個當慣例,讓男人去他們部族?」

    族人們這才冷靜下來,想了半天,覺得的確是這樣。

    「另外,咱們四個部族之間不需要考慮什麼,大家都在一起的,其實去不去都一樣。可將來要是和別的部族成昏,就要考慮很多事了。咱們制陶、煉金、燒窯這些可都是能換來東西的,都是男人在做。咱們的男人去了別的部族,說出去這些事怎麼辦?咱們還能換到東西嗎?」

    說完,他又安慰蘭草道:「姐,你還是我的姐姐啊,想要在哪就在哪,難道你在部族吃飯我們還能不讓你吃嗎?再說你的兄弟姊妹都在這個部族,和以前沒什麼不一樣。只不過是要考慮以後別的部族。」

    「女人想要延續自己的血脈,男人也一樣啊,也希望將來死後有人會記得自己,那個人只能是自己的血脈。就像我一樣,我知道媽媽,可我不知道是誰和媽媽生了我。如果不這樣,將來我的孩子也一樣不會知道他體內的另一半血是我的。」

    男人們點點頭,這是他們一直以來的想法,只是從沒想過該怎麼辦。

    半天,蘭草回身看了眼滿眼期待的狸貓,終於點頭道:「好吧。」

    陳健回身道:「這是我的建議,大家說說吧,同意嗎?同意的話,以後和別的部族也是這個慣例,女人來男人的部族。」

    族人們沉默了一陣,一起看向老祖母。

    老祖母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她作為部族的首領,要考慮的只有兩件事。

    血脈的延續和族人的利益。

    現在看來,族人的生活一天天好起來,自己多活一天,就能多看到很多不一樣的地方,生活已經不需要她去考慮了。

    從利益的角度,她能覺察到如今和以往採集時代的不同,男人越發的重要,她也明白部族如今的利益就是儘可能地留住男人,而不是把男人送到外面。

    血脈的延續這一點,她看的要比別人深遠一些。

    以後部族血脈的延續,靠的就是男人而不是女人了。

    外族的女人會不斷來到自己部族,自己部族的女人會不斷離開前往別的部族,最終維繫血脈的,只能是男人。

    當自己老去後,整個部族永遠不會再有一個女首領了……如果她還年輕,或許她不會同意。而現在,只要血脈延續下去,那就可以了。

    她忽然覺得,昏禮……真的便如黃昏。

    黃昏,可不就是太陽落山夜幕初現的時候嗎?當昏禮出現後,女首領的時代將會落幕,男人會如星辰一般開始閃耀。

    不過,不論是男還是女,只要血脈還在延續,總會有人記得自己。因為男人也是自己的兒子、自己女兒的兒子。

    而自己,已經老了,快到需要被人記起的時候了。

    於是她點點頭,說道:「好,就這樣辦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6
第88章 備戰

     兩個半月後,第三場春雨落下。

    草河北邊群山中的某個洞穴內,時不時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女人們正在哺乳,首領笑呵呵地看著逐漸壯大的部族,遙望著外面已經開始分蘗的麥,心中充滿了喜悅。

    春天很好,羊生了三隻羊羔,角鹿也產崽了,甚至部族竟然有四對雙胞胎。

    一個月前女人們要生之前,健的部族派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手中拿著一種古怪的東西,並不是石頭,隱隱發出青黃色的光澤,約有半條手臂長,張開後正好可以卡在嬰兒的腦袋上。

    借助這種工具的幫助,部族三個難產的女人只死了一個,這實在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埋葬了死掉的族人後,那兩個人就回去了,說是村落現在正在碾碎鳥糞石往麥豆田裡加,要著急回去做事。這一晃已經一個月了。

    首領站在洞口看著洞外的春雨,心說再有不到兩個月就能收穫了,自己和族人就能搬到城邑裡,在下雪前他們已經蓋好了屋子,再也不用住在這裡了。

    就在這時,草色的群山中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陶哨的聲音,隔著濕濛濛的空氣有些沉悶。

    族中的男人立刻站到了洞口,張望著遠方。

    一頭角鹿,一名騎手,披著茅草的蓑衣。

    靠近到洞穴附近後,從懷裡摸出一面黑白色的旗幟一揚喊道:「二十五個男人,自備十五天的食物,拿好弓箭石矛,七天內前往城邑。違期不到者,部族貶為野民,不得居住城邑內。」

    騎手喊了三聲,首領仰頭道:「這是要打仗了?」

    「對,健說在收麥之前打,抓回來奴隸好收麥。現在他們也在生孩子,吃的也不多了,就是要現在打。」

    騎手說完,扔下一塊陶片,陶片像是一個虎頭的造型,但只有一半,上面刻著今天的日期——草月初三。

    這陶片早已燒好,今天按照曆法正是草月初三。

    「拿好陶片,七日之內趕到。」

    「下著雨,你不進來暖和一下?」

    「不行,陶片上面的日子不能錯,我要是送晚了,回去要背石頭挨鞭子的。好了,我去下一個部族了。」

    「鞭子?」

    騎手沒有回答,雙腿夾了一下角鹿,將旗幟放在懷裡,在濕滑的草地上朝著遠處狂奔而去。

    首領看著手中的那枚陶片,明知道馬上要打仗了,卻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有些興奮。

    他覺得自己的部族無論如何是對付不了這樣的族人的,跟著健的部族,倒是可以抓回些奴隸來收割麥豆,馬上就要種植下一季了。

    男人們歡呼一聲,上次打仗他們得到的東西幫了整個部族,這一次打仗不知道又能獲得什麼。上一次要不是這些部族不會打仗亂哄哄的沖,可能只死不到十個人,這一次聽話些,自己應該不會死。

    整個部族都開始忙碌起來,將橡子塊烤乾備好、拿出來早已曬好的魚乾,以及學習健部族編織的籐條盾。

    「下著雨呢,弓箭被雨淋了怕是不好用?」

    「你們先走,弓箭等雨停了用草爬犁給你們送過去,可不能晚了日子,否則是要趕出城邑的。其餘部族的人巴不得咱們部族成為野民呢,那可又多了些人繳糧服徭役了。」

    二十五個男人收拾好隨身的物品,披上茅草,和媽媽姐妹們告別後,匆匆踏上了征途。

    幾天後的城邑裡,天已放晴,陳健站在壕溝上的木橋上,身邊跟著幾個人,手裡拿捏著半塊虎頭樣的陶片。

    兩人多寬的壕溝裡流淌著河水,這是第一場春雨後征發七個部族的野民從小河引來的水。

    城牆只有一人高,仍舊是那些土堆的形狀,但是前面已經有了不少削尖的木棒。青銅斧和鋸的使用,讓批量鋸木頭和削尖成為了可能。

    壕溝只有三個入口,上面搭著一座小橋,橋上綁著繩索,隨時可以拉起來。

    橋附近堆起了兩個四米多高的垛台,一共六個。上面堆放著大量的生石灰,以及一些石塊,上面插著旗幟。

    城邑的南邊沒有入口,那裡是草河,搭建起了一個木樁小碼頭,樺皮船停靠在碼頭上,幾個奴隸正在背運裝在筐裡的礦石,背到後檢查通過,就領取一塊陶片。

    這是他們的希望所在,當陶片的數量足夠後他們就可以成為野民了,雖然現在看來有些遙不可及。

    城邑外的陶窯和磚窯已經停了,但又多出了一個豎爐,那裡正冒著青煙熔煉錫礦。

    粗銅和錫在半米多高的坩堝爐中再次熔煉,等到爐火純青的時候就倒入到泥模中。旁邊幾個安裝好的陶輪正在不斷地轉動著,上面的砂石正在打磨著各種兵器。

    每天的數量不多,只能熔鑄十支,整個部族都轉入了戰時體制,除了奴隸在外面墾地之外,其餘男人全部來運送礦石和砍伐樹木。

    熔鑄出青銅劍很短,只有半條胳膊那麼長,陳健不會用分鑄法,也沒有戰國時代那麼好的工藝,青銅劍也只能做到二三十公分長,打磨的很難看。

    青銅劍是用來刺的,刺是最容易致死的攻擊方式。三十個原本用石斧的族人換上了青銅劍,每人佩戴了兩柄,因為熔鑄不合格,很脆,容易折斷。

    因為考慮到隕星部族沒有弓箭,五人小隊中的兩個石斧籐條盾的兵器也換成了短戈,用來防止側翼的攻擊。其餘三人是木柄青銅矛。

    冬天參加訓練的其餘部族士兵的兵器也都準備好了,剩下的輜重兵和僕從軍還是使用石製兵器,那些青銅兵器已經耗盡了部族的生產能力。

    男人們基本都在為戰爭準備,女人也一樣。

    生完孩子的女人也開始了工作,陳健幻想的月子房暫時沒有時間搭建,女人們都在忙著一些輕一些的活計,烘乾混合著豬油和咸鹽的橡子粉,或是烤制魚乾。

    整個城邑都忙碌著,冬天的雪融化之後就開始火熱起來,不是天氣而是氣氛,幾乎沒有什麼放鬆的時間。就連蘭草和狸貓的昏禮都推遲到了打完仗收完麥之後,狸貓說想在昏禮上吃一頓麥飯。

    此時狸貓正正在陳健的身邊,他旁邊是左手已經無法自由蜷縮的松,捧著那柄名為「無鋒」的鐵劍,站的筆直,比別人都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忘卻自己再也無法上戰場的事。

    榆錢兒站在哥哥身後,拿著一塊陶板和木炭,等待著其餘部族的到來。

    看看天空,太陽已經很高了。

    很快,視野所及之處,迤邐而來了一群男人,背著柳條筐,顧不得驚訝城邑的變化,匆匆跑到了陳健身邊,交上了那半塊陶片。

    兩個陶片合在一起,榆錢兒清點了一下人數,翻看了一下他們背著的食物,說道:「應該來二十五個,來了二十七個,食物也夠,日子也正好。」

    陳健點點頭,叫人帶著這些人進了城邑,自己繼續在這裡等待。

    直到太陽落山前,十個部族的二百六十個多個男人全部到齊,七個野民村落的二百人也聚集在了城邑當中。

    「擊鼓、吹壎。」

    狼皮敲動了大鼓,狸貓吹起了陶壎,冬天在練習排隊的戰兵拿著自己的兵器,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城邑內四個部族的人反應要更快一些。

    鼓聲之後,狸貓和狼皮回到隊列,他們是各自兩的隊長,開始整理自己的隊伍。

    那些輜重兵也拿好了武器,亂哄哄地站成了一團,他們這邊要亂一些,但戰兵那裡已經安靜下來。

    加上被救出的兩個部族,以及各個部族按人口出的數量,整個戰兵的隊伍已經有了二百六十多人,輜重兵和輔兵一共四百人,幾乎集中了所有部族大半的男人。

    陳健看了看初具雛形的軍隊,喊道:「出征之前,有四件事要說。」

    「不聽號令隨意衝鋒,殺。」

    「轉身逃跑不顧親友死活,逐出部族。」

    「親族爭鬥流血者,不分戰利品和奴隸。」

    「我是選出的軍事首領,在打完仗之前,我的話你們必須聽。想不聽,在打完仗之後可以部族間商量把我換掉,但在打完仗之前,不得質疑,否則抽鞭子。」

    他揚揚手,讓身邊的人展示下什麼是鞭子。

    不是一般的鞭子,也不再是籐條,而是「九尾貓」。

    用鹿皮和麻繩編織,一共分出九叉,鹿皮上綴著一些陶片和繩結,只是看看就知道抽打在人身上有多疼。

    新來的人噤若寒蟬,同部族的人也低著頭,心說健在打起仗的時候可是什麼都不管的,上回打仗大舅可是挨了幾下籐條,這鞭子挨在身上滋味和不好受。

    看著人群安靜下來,陳健衝著遠處幾個人點點頭,那幾個人捧著幾十支戈矛,分發到那些新來的戰兵手中,每人還分了一塊磨石。

    除此之外,五個戰兵分到了一小葫蘆酒,一塊鹿肉乾,一個麻布縫製的小口袋,裡面裝著炒乾的橡子粉。輔兵就要差一些,但也每十個人分到了一小葫蘆酒。

    陳健看了看那些輔兵和野民輜重兵,說道:「你們也有殺人的機會。殺的敵人我會記住,殺的多了,你們便可以讓部族擺脫野民的身份,遷入城邑內。這是上次部族大會商量的結果,但是如果你們戰時逃走,那就不是挨鞭子和逐出部族的事了,整個部族都要受到懲罰。聽到了嗎?」

    「聽見了。」

    「知道了」

    「我們不會跑的。」

    亂哄哄的回答之後,陳健讓榆錢兒帶著幾個人給這些人分一下晚上住的屋子,看了看天,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6
第89章 逼迫

     銅石並用、蠻荒不羈,是這個時代軍隊的整體概括。他們的兵器並不好,但是常年和自然為敵的他們,越過了後世三月訓練方能嘴裡有唾的階段,缺點就是缺乏紀律性。

    正如弓箭取代了投矛,不是因為陳建說弓箭更好用,而是實踐中他們知道了弓箭更好用,所以經歷了上次戰爭後,這些人比起上次要聽話的多。

    輔兵和戰兵將近二比一的比例,出征的距離很短,算起來只有二三百里,要是再長一些,補給問題就能讓陳健崩潰。

    這是一支很有時代特徵的奴隸主軍隊,戰爭的目的就是為了劫掠人口,至於說解放被隕星部族壓迫的部族、為了同一個祖先云云,是說給別人聽的。

    等收穫了麥豆之後,十四個部族都能養得起奴隸了,奴隸是要吃飯的。

    第二天清晨,陳健帶著六百多男人開始了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二次征程。

    臨行前他叮囑留在部族的人,在北邊的山上準備了兩座簡單的烽火台,一旦發現北邊部族前來,立刻點火所有人撤到城邑內,每天白天都要有人看守,夜裡突襲之類的本事北邊那個部族還沒有。

    為了防備東邊可能的潰兵,平時七個野民村落也需要將所有男人集中起來,嚴防隕星部族的殘部來破壞麥田,以及驅趕那些剛剛產崽的嘴饞的動物,這些麥田是整個部族的希望。

    遷到大山裡的部族也派了人來,不過陳健沒有用他們出征,而是讓他們幫著守衛城邑,這群不知道鼓聲笛聲的人只能起到反效果。

    只從那個部族裡選了幾個嚮導,跟隨出征。

    幾十艘樺皮船沿著草河向下漂流,大部分人都是靠雙腳走路的。三十多頭角鹿被集中起來,前出偵查和防護自己的左翼。

    每天行進的路途只有三四十里,開始一段路不需要展開戰鬥隊形,走得稍微快了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騎著角鹿、佩著標槍和投矛的斥候回來報告前面的情況。

    「那個向隕星部族告密的部落距離河岸有多遠?」

    「半天的路。」

    「距離隕星部族呢?」

    「要走兩天。」

    陳健點點頭,呼喚過狼皮道:「你去告訴那些斥候,繞到那個告密部族的後面,不准他們的人離開。」

    「要先打那個部族?」

    「對,遇到那個部族在追獵的話,離開不要打,等他們晚上回洞穴。你們要繞到後面,防止他們告訴隕星部族,也不准他們發現我們有多少人。」

    「知道了。」

    陳健讓隊伍停下,叫來所有的隊長。

    「那個部族的人不多,男女老少只有百十人。明天我帶百十人去,剩下的人留在河岸,生火用船上的木炭,將斥候派的遠一些,不要讓人發現我們。」

    挑選出攜帶青銅武器的百人精銳,加上那三十名斥候,第二天凌晨出發,剩下的人全都留在了河岸。

    一路上都有騎著角鹿的斥候清理可能遇到的敵人,不需要擔心被埋伏,就像走在部族的麥田裡,來去自如。

    將近中午的時候到了洞穴附近的樹林,狼皮指著遠處的一座小山道:「那個部族的洞穴就在那,咱們有二十人堵住了前往隕星部族的路,跑不了的。」

    「所有人歇一會,不准大聲說話,等到傍晚狩獵的男人回來後動手。」

    人群稍稍散開,幾個人摸出了磨刀石,打磨著還帶著血多毛刺的武器,或是用籐條之類讓握手處更舒服一些。

    終於等到了黃昏,那個山洞也冒出了黑煙,幾個男人從遠處抬著一頭獵物回來了。

    分出了三十多人摸到了洞穴的兩側,剩下的人趁著夕陽將要落山,悄悄到了山下。

    等到陳健一揮手,這群手持著短劍戈矛的戰兵立刻衝到了洞穴附近,兩個在外面值守的人剛要呼喊,就被弓箭射死。

    山洞內已經聽到了聲響,然而這群人已經堵在了洞口,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張開一個凹形。

    七八個人剛一出來,就被捅死,剩下的人再也不敢露頭,洞穴裡傳來了嬰兒的哭鬧聲和男人的叫罵聲。

    「把石矛全都扔出來,人爬出來,否則都要被殺。」

    衝著裡面喊了兩聲,回應的只有扔出的石頭。

    陳健揮揮手,十幾個人去附近收集了干樹枝,堆放在洞口,裡面明顯有些驚慌,又有幾個人想要衝出來,都被戳死了。

    「點火。」

    幾個人離開拿出準備好的燧石和烤焦的麻布,點燃了火堆,上面覆蓋上一些潮濕的草葉,濃密的白煙立刻朝著洞穴內灌進去。

    裡面的哭聲愈發地慘烈,時不時傳來咳嗽聲,終於有人喊道:「我們出來!我們出來。」

    「扔出石矛,爬出來。」

    這一次有效的多,各種奇怪的石器被扔了出來。陳健讓人移開了火堆,幾個女人率先抱著嗷嗷哭泣的孩子爬了出來,顫抖著看著這群人,順從地跪在地上,用身體護住懷裡的嬰兒。

    最後出來的是男人,全都按照陳健呼喊的那樣,趴在地上,看著他們的腳面。

    「裡面沒有人了?」

    「沒了。」

    「那就點火燒了吧。」

    幾個人立刻又堆放了乾柴,裡面頓時喊道:「還有還有!」

    又爬出來十幾個人,陳健這次沒有再問,而是直接點火。反正洞穴裡應該沒有什麼東西了,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一個人抬起頭,驚恐地看著站在陳健身邊的松喊道:「你……你不是松嗎?」

    松點點頭,長嘯一聲喊道:「我來為親人復仇來了!」

    那個人看著松的發髻,驚道:「那個傳說是真的?你們就是那邊幾個部族說的從天上來的部族?你們就是那個教會他們吃橡子不苦不澀的部族?」

    陳健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人道:「是啊,我們就是。你聽說過我們?」

    「聽說過。前些天部族聚會的時候聽說的,而且我還知道鯰魚的部族不見了,聽說是被先祖帶走了,去了再也不會挨餓的地方了。」

    他仰著脖子看了看陳健,說道:「可是落星說他們才是天神的後裔,他們才是從天上來的部族,所以不准那幾個部族再梳頭髮了。」

    陳健沒有再理他,讓人看押著這群驚恐的人,問道:「誰是首領?」

    松指著遠處的一個老女人道:「她是。」

    「帶走,去給那幾個部族看,讓他們不用再怕有人告密了,讓那幾個部族帶著人來這裡,一起征討隕星部族,以後不用給隕星部族上貢,他們會很高興的。」

    「你們沒有隕星部族的人多,你們打不過他們的。」

    首領驚慌地看著這百十人,雖然他們的武器也不是石頭,看起來似乎和隕星部族的一樣鋒利,可是人太少了。

    陳建笑道:「加上那幾個曾經梳起頭髮的部族,人數就夠了。我會在這裡等他們來,等到足夠的人!」

    幾個人押送著首領離開,陳健看了看之前和自己說話的那個人道:「你知道隕星部族在哪嗎?」

    「知道。」

    「你去告訴落星,讓他帶著族人來這裡,放下兵器,我可以不殺他們。否則等那些部族來齊了,我會殺光他們部族的。」

    說完拿出了一面旗幟交給他道:「把這個帶給落星,讓他梳起頭髮,舉著這個來這裡。」

    擔心這個人被野獸吃掉,又找了三個男人讓他們一起去。

    他們離開後,將這些男女用繩索綁好,朝著草河邊押送過去。

    松看了一眼陳健,忍不住問道:「真要讓落星他們不死?」

    「當然不是,他們不會放下兵器的。狼皮,你去把那個部族的首領帶回來,不要送到別的部族去了。」

    「幹什麼?」

    「我們不需要那幾個部族,他們被隕星部族嚇破了膽,來了也只有添亂。找五十個輔兵,將這些人押送回城邑,你帶著斥候去盯著隕星部族的動靜,如果他們帶著人來了,就回來告訴我。」

    「在這和他們打?」

    「不,等他們朝這來,咱們順河而下,圍住他們的村落,讓他們的族人去報信。咱們埋伏在他們回去的路上,就像上次松對付那五個人一樣。」

    「可他們要是不來呢?」

    「那就一個部族一個部族地抓人,抓到隕星部族撐不住為止。他們既不養豬羊、又不種植麥豆,沒有這些部族上貢,養不活整個部族的。所以他們只能來和我們打,否則別的部族也不會聽他們的,因為他不來就證明我們比他強,他們從天而降的傳說也會破滅。」

    「為什麼不直接去別的部族抓人呢?」

    「全都抓走時間不夠,還要回去割麥,而且……咱們現在也養不活那麼多奴隸,」

    狼皮似乎理解了,帶著斥候離開了。

    陳健在沙灘上計算了一下,隕星部族前來最快需要三天的時間,自己準備了足夠的小船,順流而下需要一天半的時間。

    靠這個時間差,可以提前趕到他們的村落,估計村子裡全是女兒和孩子,完全可以來一場圍城打援以逸待勞。

    這是死局。

    不來,部族會在半年內崩潰。

    他們生產力太低,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人要吃飯,他們的人口已經超出了採集部落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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