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16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2
第70章 頭皮

     絕對優勢的力量面前,抵抗是毫無意義的。

    這些首領被選出後,最重要的就是保證族人的生存,她們很容易在被趕走和遷出大山做出選擇。

    唯一擔憂的就是不久後就要下雪了,那時候自己和族人在哪裡取暖呢?

    彼此間詢問著,卻沒有得到任何的答案,只能期待陳健會給他們一個答案。

    幾天後,隊伍越發地擴大,四個背叛盟誓的部族、三個從得到弓箭、捕魚、陶罐後就沒有再來的部族,都被陳健以各種各樣的藉口帶走了。

    八百多人的隊伍在秋日的荒原上緩慢地前行,陳健看了看前方,那裡就是最後一個部落的居住地了。

    這裡已經很靠北了,陳健估計距離村落有一百五十里左右的距離。他騎在角鹿上,等待著斥候們回來,這一次的等待遠比之前要久。

    就在他準備派出第二批斥候的時候,狼皮從前方趕來過來,沒有和別人說話,直接來到了陳健面前,手裡拿著一點東西。

    狼皮的臉色有些凝重,陳健接過那個東西后,眉頭也皺了起來。

    那是一張頭皮,人的頭皮。

    從邊緣不規則的切口來看,應該是用鋒利地石片切割的,在顱骨上切了一圈,把整張頭皮都撕了下來。

    頭皮已經乾枯,上面有個缺口,這張頭皮應該是撕扯的時候碎掉了,所以被扔在了那裡。

    「沒有人了?」

    「沒有。我讓幾個人繼續朝前去了。」

    「屍體呢?」

    「應該是被吃光了或者被野獸叼走了。」

    陳健回身讓隊伍警戒,自己帶了幾個人和狼皮一同到了前面查看。

    被煙燻黑的洞穴入口此時沒有煙霧,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安靜,留下的痕跡來看這裡已經很多天沒有人居住了。

    洞穴裡除了那一堆草木灰外,只有幾柄小孩子玩的小弓箭,仔細搜尋中終於發現了一樣東西。

    一張圓形的皮革,看起來是張鼓皮,可能是敲鼓的人用力太大,鼓皮碎掉了,所以就被扔到了這裡。

    鼓皮不算大,也就有碗口大小,但這張皮陳健怎麼看都覺得不舒服,似乎不太像是動物的皮,很是光滑。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什麼,拿著這兩張皮走出了洞穴,遠處的幾個斥候也回來了。

    「健,前面有好多動物的蹄子印,很大很大的蹄子印,比角鹿的還要大。」

    等陳健趕到的時候,幾個族人已經站在爛泥裡好奇地觀察著這些奇怪的蹄子印,他們從未見過這種動物,卻知道這種動物一定很大。

    不會是老虎之類的捕食動物,因為腳印很多,要是這麼多的捕食動物聚在一起早就餓死了。

    陳健蹲在地上看了一眼,極力壓制著內心的震撼,儘量不讓族人看出來。

    這些爛泥中的蹄子印是略帶缺口的橢圓形,很明顯是馬,數量很多,旁邊還有一些人的腳印。

    「有馬的部族!」

    他暗暗心驚,自己的部族至今為止還沒見過馬,從這些蹄子印的數量來看,少說也有百餘匹。

    旁邊有一根粗大的原木,痕跡也是不久前被砍倒的,這些人應該是站在原木上方便上馬。

    仔細辨認了一下,除了馬蹄印之外沒有車轍的痕跡,看來還是原始的騎乘法,甚至連方便上馬的繩套都沒有。

    旁邊的族人詢問著陳健,陳健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或許也是一種能夠騎乘的動物吧?」

    「真的?這種動物肯定比角鹿還大吧?咱們再往前走走,追上他們。」

    狼皮有些激動,他在猜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動物,會長成什麼模樣。

    陳健看了看遠處的叢林和草甸子,搖搖頭道:「我們先回去,這個部族的人很多。哥,你帶幾個人跟在族人後面,每隔一段時間就跑到隊伍裡告訴我一聲。」

    狼皮從未見過陳健如此鄭重,吹了聲口哨,帶著幾個人分散開。

    陳健帶著剩下的人回到了隊伍,那些遷徙的人已經有些慌亂,他們猜到可能出事了。

    但陳健沒有直接說,而是將首領叫到了一起,包括那幾個遷徙部族的首領。

    將手中的頭皮拿出來給她們看了一眼,她們立刻認出了這是什麼,驚慌地問道:「這個部族的人都死了?」

    「不知道。」

    陳健盯著那幾個遷徙的部族首領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

    「人的頭皮。」

    「是啊,這就是別的部族對待我們的辦法。」

    「我讓你們遷走,那是母親教訓犯錯的兒女、哥哥教訓犯錯的弟弟。但你們要記住,縱然哥哥可以拿起籐條抽打犯錯的弟弟,卻也不允許外人打弟弟一下,哪怕只是碰一下手指。」

    那幾個首領第一次聽到這種古怪的說法,卻很容易接受。

    她們既是首領,也是母親,還是姐姐。

    既然當過母親,當然理解做母親的感覺:縱然孩子犯了錯,打碎了陶罐,自己免不得要抽一巴掌,可卻不會允許外族的人斥責一句。

    陳健收好了頭皮道:「走吧,到了草河邊,咱們聚在一起,不會有人敢這麼這對對待你們的。」

    那十個部族的首領有些緊張地問道:「健,我們怎麼辦?」

    「麥豆成熟還要些時間,馬上就要下雪了,那個部族應該不會在雪天出來的。你們留一些人照看族人,再來一些人去村子,趁著下雪前蓋出屋子。我們的橡子也不算多,你們要自己帶吃的。」

    「嗯。」

    商量好這一切,將這件事告訴了族人,並又沒太多的慌亂,因為他們身邊還有手持石矛石斧的士兵。

    回去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狼皮和七八個人一直在後面盯著,每隔一會就回跑過來告訴一下沒什麼動靜。

    陳健則在思索那個出現的部族,現在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太小了,只有這百里範圍。

    文明的發展不是同步的,有快有慢,和環境息息相關。自己部族的之前的發展速度明顯落後,可能和幾十年前的那場大遷徙有關,只有定居才能有足夠的人口,才能琢磨出一些技術。

    這個時代的騎兵並不可怕,堂堂正正的交戰騎兵現在還是配角,唯一要擔心的就是戰術機動性,需要提防繞後、襲家之類的情況,軍隊的陣線也需要相應加厚一些。

    陳健覺得等到明年收穫之後,必須要派些人沿著草河而下。

    如果草河是直通大海還好說,自己可以算作這一代的霸主。

    如果草河只是一條大江的支流,自己就必須要考慮一下部族今後的發展了。沿江一代,必然會有原始的定居文明。

    回去的路上相安無事,回到村落,各個首領留下族人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部族,過幾天還會有不少的人前來,為杏黃之後的遷居做準備。

    陳健帶著一些族人,將那幾個遷徙而來的部族送到了村子下游十五里左右的地方。

    每隔幾里地便安排下一個村落,用木樁定下了每個部族可以耕種的土地以免紛爭。

    天氣已經涼了,當務之急是幫他們把屋子蓋起來。

    為了區別他們的身份,也是為了搶時間,這次蓋的屋子和村落裡的完全不一樣。

    在地上挖出一個坑,用挖出的土在坑的四周夯成土牆。

    這樣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屬於半地下室的結構。

    缺點就是有些陰暗,不過至少冬天不會冷了。

    用這種辦法,半個月的時間這些遷來的部族都有了自己的屋子,形成了七個簡單的村落。

    每個村子每年需要繳納的數量也按照人口規定下來,不算多,每年祭祖他們也必須參加,也需要為祭祖貢獻出獵物、柴草之類。

    打完巴掌是甜棗。

    為了安撫他們,陳健給他們送來了一些陶罐陶碗和打孔的石製工具,並且承諾會在收穫了麥豆後給他們種植的種子,不需要償還。

    除此之外,每個村落還給了一對羊、一對角鹿。羊是為了方便他們抓回的活羊馴養,角鹿是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可以去通知他。

    怎麼清洗浸泡橡子的辦法也無償地告訴了他們,並且聲明這是祖先的庇護。

    他們可以自由出入村落,有人生病也可以去村落尋求幫助。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等到他們證明了自己的忠誠,便可以住到村落裡,可以成為士兵,可以分戰利品,可以住那種平地而起的屋子。

    當然,他們也需要需要服徭役。

    在蓋完了他們自己的村落後,這七個部族的所有男人都前往了上游。

    陳健估算了一下,明年這個村子就要有將近兩千人了,需要規劃一下,不可能這麼雜亂無序地住在一起。

    簡單的城牆和壕溝是必須要挖的,非居住的祭祀宗教場所也需要盡快建設,學堂、部族倉庫、公有倉庫、簡單的集市街、打穀場、菜地、魚塘、牲口棚……這一切都需要從無到有,現在終於有了足夠的人口,這個村落以後也可以算作一個城邑了。

    人口足夠的情況下,也可以嘗試著在冬天熔煉出第一批銅,有了金屬便有了鋸子鑿子等,可以造石磨、碾子、木板、木頭船……

    以及最重要的東西——輪子。

    木直中繩,方能輮以為輪。沒有金屬工具,直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2
第71章 不平等的開始

     雪還沒有下,村落裡最靠近後山懸崖的小屋已經生起了爐火。

    兩個大陶盆裡是新燒製出的木炭,很明顯在窯裡燒製的火候稍大了些,不過至少不像木柴一樣滿是青煙。

    虎皮平鋪在紅磚鋪成的地面上,牆壁上掛著一顆巨大的鹿頭,長而分叉的角顯示著獵殺者的強大。兩大盆葫蘆頑強地生長著,靠著木炭燃燒的溫度並不懼怕外面的寒霜,伸出的藤蔓已經纏到了鹿角上。

    這是陳健精心「裝修」過的一個屋子,作為部族議事會的大廳。

    兩摞磚頭和一塊大青石板成了他的辦工桌,旁邊堆積著一層樺樹皮和木炭作為紙筆。

    此時的房間中坐著七八個人,好奇地看著榆錢兒正在那用一些麻纖維沾著葫蘆的白花花蕊,不知道陳健在讓她在幹什麼。

    這七八個人都是兩族外加救出的兩族的人,除了首領便是能數到一萬的,剩餘部族的人還在趕來的路上。

    陳健示意大家都靜一靜,他拿出一張樹皮,上面記載著四族已有的一切。

    「等到收了麥豆,其餘部族也會來到這裡。大家是最早和我們部族一來住在這裡的,你們也知道,要想吃肉需要先打獵,咱們現在打完了獵物,這些肉當然不可能白白讓別的部族吃。」

    這些人都很明白,經過這些天的生活,他們很清楚族產和公產之間的區別。

    「咱們現在可以釀酒、燒陶、燒石灰、燒炭、熬鹽……這些東西都是他們需要的,以後再想要就需要用東西交換了。那些部族來了之後,公產的範圍就要變了,你們能分清楚你的、我的、咱們的、大家的其中的區別吧?」

    看到這些人點頭,陳健也放心了。隨著其餘部族的加入,算上那些將要出生的孩子,整個村落的人口將要達到兩千人。

    自己部族只有三百人,比例有點小,所以要把這三族用利益和自己部族綁在一起,這樣人口比例就能佔到三分之一。

    那兩個被救出的部族如今基本就算是自己部族的了,選出的首領也是唯他馬首是瞻,石頭部族因為孩子的原因也算是親戚之族。

    陳健拍了拍那張樹皮,將榆錢兒喊來讓她算一算每天燒陶、熬鹽、石灰的數量,需要多少天才能滿足其餘部族。

    榆錢兒算的很慢,只能用木棍代替一些比較大的數目慢慢數,陳健看著其餘人道:「咱們以後要用這些東西,也要用東西換。換完了之後,咱們再分。」

    石頭有些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什麼?」

    「我想每個族人都有十個陶罐,你想每個族人有二十個,那怎麼行?再說讓別的部族看到,他們心裡會不會也想不拿東西換?」

    陳健算了一下,接著說道:「現在麥豆還沒收割,釀酒不行,剩下的都要人手。每個部族出十個人,專門負責這些事,由我來管,每個月的最後一天分換來的東西。」

    「那該怎麼分呢?」

    「如果十斤糧食,我們部族要五斤,石頭部族三斤,剩下兩族每族一斤。」

    那兩個部族沒有反對,對他們來說能分到東西就是意外之喜,幾個月前自己還在當奴隸呢,要不是陳健或許連下雪都看不到。

    石頭盤算了一下,也很欣然地接受了,這些東西陳健就算不叫他們部族也能做,這麼分她已經相當滿意。

    陳健又鄭重地重複了一遍道:「要記住,這些東西是咱們的,不是大家的。」

    「分得清楚。只是……健,如果他們自己燒呢?」

    陳健笑著搖搖頭道:「不可能。你知道橡子他們為了壘窯花了多久嗎?一個月!知道他們用了多久學到怎麼燒出木炭嗎?一個半月!他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分出二十幾個人花幾十天專門幹這個的。二十個人,就算每天都去狩獵,也足夠換來他們部族用的陶罐,為什麼要花時間去自己做呢?」

    還有一句話因為謙虛,他並沒有說。不過這些人也都明白,如果沒有陳健提出來辦法,只怕需要很久很偶然才能發現這些東西。

    「對了,還有件事。咱們這個冬天也不能閒著,趁著下雪前多開墾些土地,離村子越近越好。你們回去後和族人們都說一說,不要怕累,開墾之後咱們就不用開墾了,免得最好的土地被別的部族佔據,咱們將來的土地離得很遠。你們要相信,等到杏子黃的時候,那些部族也會瘋了一樣去開地的。」

    他們當然相信陳健,雖然知道開墾土地很疲憊,但還是決定將這件事盡快告訴自己的族人。

    回去後,和族人們商量後,選出了十個最好的小夥子,送到了陳健這邊。

    想要提高生產效率,就得需要熟練工種,是該勞動分工的時候了。

    陳健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堆出來的幾個手工業者總算是稍微成型。

    不管是燒磚還是燒炭,都需要依靠經驗。他只是略懂,略懂和細節上的差距宛如天地。

    拿燒炭來說,什麼時候封閉窯口說法就很多。

    早了的話,燒出的木炭會夾生,裡面還是硬木頭芯;晚了的話,氧氣充足,木炭就會成為一堆草木灰燼,什麼都剩不下。

    而這些細節,是靠三個月的非農生產堆出來的,所以他並不擔心那幾個部族可以很快複製,他們供不起三個月的脫產學習。

    陳健帶著這三十個人來到了窯廠,離得很遠就嗅到了一股嗆人的生煙味,辣的眼睛疼。

    炭窯的窯門已經打開,正是深秋,往外搬炭的人卻只圍著一條遮住不雅部位的纖維布,滿身都是汗,和炭灰混在一起。

    渾身上下,只有牙齒是白的,只有眼睛是亮的。

    橡子和那幾個泥瓦匠正在壘一個新的陶窯,木炭燃燒的溫度比木頭要高,前幾次燒製的過程中已經出現了釉,橡子正在琢磨怎麼才能燒出帶釉的陶器。

    看到陳健來了,他拿著一塊燒碎的陶片跑過來道:「健,你摸摸這塊陶,上面很滑,像冰一樣。」

    這塊陶果然有些不同,陶和瓷完全不同,這不是瓷,因為現在沒有籮篩,沒辦法將黏土篩的太細。

    這塊陶的表面有一層青白色的釉彩,很不均勻也很難看,不過和以往的陶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麼怎麼弄的?」

    「上次你說試試用不同的泥巴塗在陶器上看看,我就試著用你燒出的石灰和草木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抹了一層。我覺得再給我幾個月的時間,咱們也可以用上這種陶了,可比以前的陶好看多了。」

    「這個不急,給你帶了幾個人,讓他們跟著你學。有些活你不需要自己幹,讓他們去幹就行。陶還是繼續燒,你可以壘一個小一點的窯,每次燒多久也記下來,一點一點地變,十幾個月總能找出辦法的。」

    這邊的人手不夠,按照以前部族的規矩,橡子自己也要跟著做添柴、搬磚之類的事。

    陳健的這番話還是讓橡子稍微有些難以接受,他覺得自己不干活,似乎有些不太好,和以前的規矩完全不一樣。

    陳健看出了他的顧慮,笑道:「就這樣吧,你如果能把這種陶燒出來,遠比你去搬上千塊磚要強。」

    橡子還要說點什麼,被陳健拉到一邊小聲提醒道:「你教幾個人怎麼轉陶輪,那些學得慢的,就負責搖陶輪。那些學得快的,就教給他們怎麼捏。這些人不能全給你,還得分幾個給燒炭燒磚的,以後你們要分開,你只負責燒陶。你先挑吧。」

    按照以前陳健教他的辦法,讓這些人輪流在陶輪旁捏製。他已經燒了幾個月的陶,很多細節自己心中有數,從第一次摸陶泥的動作上能夠選出那些適合的。

    按照所需要的技巧難度,分批將這些人分給了負責這些事的幾個人。基本類似於學徒制度,由師傅帶領,學徒是主要的勞動力,輕重活分開。

    等這些人全都分完,陳健又將這幾個負責的人叫到一起,拿出榆錢兒統計的數量。

    現在燒陶的事可以緩一緩,泡橡子的石灰需要的數量很多,至少要堅持到杏黃之時。

    按照定量,大致分了一下這個月需要燒製的數目,月底之前必須要完成。剩下的時間就可以休息了,夯牆、挖坑之類的事不需要他們。

    橡子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說道:「我們歇著,看著族人夯牆是不是有些不好?」

    「沒什麼不好的,夯完牆後,他們也有休息的時候。我問你,你一天捏的陶器,需要幾個夯牆的捏出來?」

    「六七個吧?」

    「那就是了,夯牆快的,也相當於兩個你。我讓夯牆快的來燒陶,讓你去夯牆,本來一個月可以完成的事,就要三個月才行。」

    橡子琢磨了一下,點點頭,的確是這麼回事。

    「就這麼定了。好好燒,以後別的部族要用糧食、毛皮之類的從咱們這裡換。」

    「你們多燒一些,就相當於為部族抓了一隻兔子。每個月多燒的部分,可以給你們加隻羊當餐飯。」

    「燒多了別的部族用不了那麼多啊?」

    「等杏子黃了,咱們會沿著草河去下游找別的部族的,他們會要的,但一定要燒得好才行。」

    他看了一眼遠處的草河,笑道:「不要以為這個世界就只有咱們這幾個部族。」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2
第72章 畫城

     分配好簡單的手工業,陳健找到了松,從四個部族裡尋找了幾個年輕的還未懷孕的女人。

    給她們穿上簡單的麻布襦裙,做了幾個叮噹作響的陶手鐲和兔子皮縫製的鞋子。

    兔子皮是整張的,兩隻耳朵在那些女人的腳丫前晃動著,小巧可愛。

    腳踝上如同前世過端午一樣拴著一根三綵線,因為實在湊不出五彩,可惜少了一串銀鈴鐺。

    簡單的木質髮釵上綴著一枚打孔的孔雀石,每走一步都會輕輕搖晃。這幾個穿上鞋子的女人覺得自己不會走路了,好容易挪到了河邊看著自己的倒影,嘿嘿直笑。

    後面跟著不少羨慕的女人,不少女人有些怨恨杏子黃時的那件事了,要不然自己現在就能穿上這些了。

    摸摸自己的肚子,總算找到了一個自己可以接受的安慰:自己有孩子,她們還沒有。

    陳健看著這些姐妹們的背影,心說總算有點看頭了,大抵穿衣服的本質是為了更誘惑,畢竟遮掩著遠比半露身體更能激起人的好奇心。

    男女一共十三個,由松帶領,十八頭角鹿六個草爬犁。上面裝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和生活必需品,最重要的就是那面旗幟。

    「松,你們這次去,多講先祖的故事。一定要小心,遇到隕星部族的人,不要衝動,離開他們就是。」

    「放心吧,我知道一個人是報不了仇的。我要活著看到他們部族的滅亡。健,可以告訴他們怎麼種麥之類的事嗎?」

    「暫時不要,等消滅掉隕星部族之後再說吧。一路小心。」

    松點點頭,呼喝一聲,女人們脫下兔皮鞋子,換上編織的草鞋,怕在路上弄髒了兔皮的白絨。路上又沒有別的女人,也沒有水面倒影,穿給誰看呢?

    族人們目送他們出了村子,並沒有太多擔心。

    十三個人,捕食動物是不敢招惹的,狼群在秋天正為交配權打的不可開交忙著選頭狼呢,沒工夫搭理人類。

    送走了這批「傳教士」,剩餘的族人們嘆息幾聲,紛紛回到屋子繼續紡線,或是編織漁網。

    院子裡只剩下一群孩子,在拿著木棍打鬧,或是在那砸核桃,全被陳健抓來去勘察一下城牆的範圍。

    城牆可以讓族人在心理上有安全感,這一點極為重要,也作為一種象徵,證明他們是城內之人,是有議事權的。

    按照族人現在的審美觀,規則的幾何形是完美的選擇,所以他決定把城牆建成正方形。

    現有條件想要弄出真正的正方形城邑也不太容易,工具不趁手,只能從頭開始。

    先找了兩個木棍固定在一起,做了個簡單的不可調的圓規,在平地上畫了一個圓。

    用根直一些的棍子過圓心隨便畫出一條直徑,在圓弧靠近中間的位置選了一點,連到直徑和圓弧交接的地方。

    弦為直徑的內接三角形必然是直角三角形,只要那個點在圓弧上。

    按照泥地上的三角形印記,用直木棍和魚鰾膠黏合出一個差不多是直角的三角尺。

    選村外的一點作為基準點,用那個不太規則的三角尺畫出直角,兩條線延長。

    再找一根筆直的松木桿,立在地上後吊線,利用重力將吊線弄成完美的直線,用松脂沿著吊線的軌跡捏出三個望山,因為重力吊線的緣故,這三個松脂團必然是在一條直線上。

    找了根繩子,自己邁出一大步約莫一米,取了十米左右的繩子,讓孩子們拿著。

    將松木桿橫放在地上畫出的線上,眼睛觀瞄三個松脂準星,孩子們則拿著棍子和繩子向前走,聽他的指揮是往左還是往右,每次把繩子伸直的時候就插上一根木棍,繼續向前走。用這種笨辦法儘量保持城牆的筆直。

    估算了一下人口和城牆的大小,邊長二百五十米就差不多了。

    城牆前是一道三米寬一米深的壕溝,挖出的土作為城牆的夯土,不需要太寬太高。

    三米寬,一米深,再乘以正方形的邊長一千米,整個城牆的工程量是三千立方米。

    算上那些需要服徭役的部族和奴隸,所有的男人加在一起應該在一千左右,每個人需要挖三立方米的土。

    土的比重大約是3,三三得九,每人就需要挖九噸重的土方,一萬八千斤,折算成土筐是一百八十筐。

    每人如果每天能挖六筐土,就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即便工具簡陋,六筐土怎麼也挖出來了,算過之後才能知道大概時間,也便於分配。

    等到孩子們把所有的木棍插完,在最後一點結合的地方出現了十米左右的誤差,以現在的工具來看,這是個可以接受的範圍,因此就沒有再測第二次。

    用燒出的石灰沿著木棍畫出白線,就像前世裡鄉鎮小學要開六一運動會一樣。畫完白線,整個測量就算是完成了。城邑整體來看是東高西低,方便排水。

    告訴橡子讓他燒幾個粗一點的陶管作為排水渠,將來插在城牆下,剩下的事就等那幾個部族的勞動力到來了。

    三天時間,陸陸續續地有部族前來,自己族人的漁網也已經編織好了不少,嘗試了捕了幾次魚,收穫頗豐,因為沒有人在草河裡用正規的漁網捕過魚。

    不過等到那些外族都出現後,陳健讓族人暫停了捕魚,小聲和他們商量了幾句。

    等到所有首領和輕壯都來齊後,議事會的大廳內又一次熱鬧起來。

    十四個部族的首領濟濟一堂,看著那兩株在這個季節仍然翠綠的葫蘆,驚恐萬分。

    四盞大羊油燈將房間照的雪亮,四周的牆壁都用石灰粉刷過,潔白如雪,帶著淡淡的石灰的腥味。

    正前面的牆壁上蒙著一張精緻的麻布,陳健看到首領們都聚齊了,拍了拍手,榆錢兒和另一個孩子一同將那張麻布掀開。

    彷彿是黎明前黑暗的落幕,當麻布掀開的瞬間,那些首領們覺得眼睛有些刺痛,宛若看到了清晨的第一抹霞光,不少人發出了一聲輕嘆,紛紛站起身,湊到前面看著。

    那是一幅畫,一副線條簡單的極點,沒有任何柔和,到處充斥著直線、直角和矩形的畫,只有黑白兩種色彩,不少地方還有些木炭粉。

    這些規則的幾何形讓首領們震驚不已,尤其是最右邊畫著的那個太陽。

    這個太陽很大,很圓,弧線是如此完美,沒有任何的彎曲,圓的讓她們覺得彷彿太陽真的落在了這幅畫上。

    他們雖然暫時沒看明白這是什麼,可僅僅是這些規則的幾何形狀,已經讓他們喜歡上了這幅畫,帶來的震驚遠勝於那兩株如今還是綠色的葫蘆。

    陳健拿出一根小木棍,指著最外面的一個大正方形道:「這是咱們的牆,外面會有一條壕溝,擋住野獸和敵人。」

    「這邊是咱們這些人住的地方,每個部族都有自己的範圍。這些空白的地方是道路,不允許將柴草堆砌在道路上,違反的部族,我建議繳一百斤食物充當公用。」

    「太陽升起的這邊是坊市和學堂,想要交換就要去坊市。孩子們送到學堂,學習如何燒陶、種地、數數、射箭、排隊、打架。」

    「靠近草河的這邊是祭祀祖先的地方,日後凡是為部族做出大事的人,都會在這裡有一個陶像,讓後世子孫永遠記住。咱們議事會商量出的律法,也要印在陶泥板上立在這裡。」

    「城牆外邊角的地方是牲口棚和廁,城牆之內嚴禁隨地如廁,草木灰也必須堆放到廁內,如有違反,我建議也是繳一百斤食物。」

    「你們對我的意見怎麼看?」

    沒有任何的聲音,首領們已經發揮著他們的想像力幻想今後的生活,幻想著將來住進這畫裡會是什麼樣子,似乎沒聽到陳健在說什麼。

    直到陳健又問了一句,這些人才紛紛點頭。

    有人忍不住問道:「健,這很好,我們都同意。可是……這要多久呢?」

    陳健伸出三根手指頭道:「三個月!最晚到杏子黃的時候就可以。」

    首領們嚥了口唾沫,眼睛怎麼也不能從牆壁上挪開,心裡咚咚直跳。

    「三個月?三個月族人就能住在這裡面?」

    她們覺得體內的血在翻騰上湧,頭有些昏沉,身體微微顫抖,終於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笑聲中,她們沒有注意到陳健在榆錢兒耳邊說了點什麼,榆錢兒點點頭便出去了。

    等到這些人笑完之後,陳健說道:「想要住進來,需要靠手。只靠眼睛看,不要說三個月,就是三百個月也不行。我們族人會先幫你們把屋子蓋起來,屋子的高度不能超過咱們祭祖的房間,也不能超過學堂,這一點你們都同意吧?」

    「當然,肯定不會超過。健,說吧,怎麼幹?」

    「對啊,快點說。」

    陳健拿出一張樺樹皮念道:「城牆和壕溝一共一千步,那七個背叛的部族負責四百步,咱們這些人負責六百步。」

    「既然城牆是保護大家的,當然需要大家一起來挖,按照每個部族要住進來的人口分,你們說一下各自部族的人數吧。」

    首領們七嘴八舌地說出了自己部族的人口數,陳健統計了一下,分出來每個部族需要挖的長度。

    有幾個部族聽完後,忍不住問道:「健,你們部族還有些俘虜呢,他們不算進去嗎?」

    「當然不算。這城牆不是保護他們的,是保護咱們的。」

    那幾個首領不再說話,盤算著需要多久,陳健笑道:「我已經幫你們算過了,每個男人一天挖六筐土,咱們一個月就能挖出壕溝。」

    「六筐土?那也容易了,我們族人一天可以挖十筐。」

    「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每個部族要挖的地方我會帶你們去看的,什麼時候挖完隨便,但如果在杏子黃之前挖不完,那就永遠不要住進來了。」

    首領們都笑了,同意了這個提議。

    「第二件事呢,就是咱們將來種麥豆的事。打仗要訓練,出征要糧食。我有兩個意見,你們選一個吧。」

    「一呢,是分出族田和公田,每個部族必須要先耕種公田,然後再回去耕種自己的族田。公田收穫的糧食歸所有部族,用來預防災荒、打仗,以及供養孩子,獎勵那些為部族做出大貢獻的人。」

    「二呢,是不分族田和公田,部族的土地歸部族,但是每次收穫的糧食,十五斤就要上繳一斤,作為公產。凡有不繳納的部族,通通趕出城牆之外,剝奪議事權。」

    兩個意見說完,首領們交頭接耳地討論了一番,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選了第二種辦法。

    「那就這麼定了,咱們還是按照以前的辦法,將咱們定下的事刻在陶泥板上吧。」

    陶泥板早已經準備好,首領們站起身準備向上一次一樣摁手印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咚咚的鼓聲和喧鬧聲,首領們嚇了一跳。

    「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是我的家人在用漁網捕魚。」

    「網?」

    陳健走到窗前,掀開草簾子看了一眼,族人們正撐著樺皮船,唱著一些古怪的曲調歡笑著劃入了草河,拋下了承載著希望的漁網。

    陳健裝作淡然地走到首領們面前笑道:「走吧,一起出去看看,看看先祖的指引和庇護,為我們帶來了多少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2
第73章 笨的紅魚和聰明的紅魚

     太陽東昇西落,草河西源東尾,小船順流飄蕩,船上的人留給斜陽下的人們一個背影。

    斜暉曳著長尾倒映在翠綠的秋河之上,被木漿泛起的漣漪打碎。

    岸邊的女人們應和著江上捕魚男人唱著的歌謠,遙望著暗淡暮光中拋出的漁網。

    石製的墜子帶著圓錐形的網沉到水下,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環。

    船上的男人們收緊拉繩,將下面的墜子聚到一起,呼喝著將那一網魚撈到船上。有時候太多,拉網的時候竟讓小船兒有些搖晃。

    十個不曾見過真正漁網的首領看著定格在夕陽下的畫面,有些痴迷。這種夕陽綠水漁歌唱晚的情景對於這些吃夠了橡子的人有說出的誘惑。

    看不清捕了多少魚,但從拉網彎腰的姿勢來看也能猜到許多。

    「那就是網?」

    「是的,那是真正的網。」

    首領們等著第一艘小船靠岸,急匆匆地跑過去,幾尾大魚在小船中不斷躍動翻騰,張合著圓形的嘴巴,尾鰭不斷地撲打。

    這可比在大冷天的河岔裡圍捕強得多,如今這天氣到河裡不久就要抽筋的。卡鉤雖然能釣上大鯰魚,可是效率並不高,遠不如漁網方便。

    她們想,如果有了這種網,族人們至少可以少吃一點橡子。

    可是等親眼看到漁網後,首領們失望了,這種網他們學不來,因為他們沒有麻線。

    麻線很細,至少比起樹皮纖維胡亂繞成的繩索要細的多,也輕得多,用樹皮繩索是沒辦法弄出這種網的。

    「健,我們想要換這種網。用……用橡子。」

    一個首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出了自己能交換的東西,聲音到後面的時候已經很微弱了。

    陳健搖頭道:「我們不喜歡吃橡子。再說現在麻線也不多,網只有這些。不過這樣吧,我們不用的時候你們可以拿去用,但每次捕到的魚分給我們一些就行。」

    那首領大喜過望,她已經知道陳健的風格,想了一下道:「我們捕十斤魚就給你們一斤。」

    陳健回頭詢問了一下族人,族人們紛紛同意,於是這筆租借的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幾個輕壯跟著上了船學學怎麼拋網,怎麼拉繩,雖然上面的人也不算熟練,但因為秋天魚多,也是因為沒有捕獲過的緣故,收穫還是不錯的。

    陳健估摸著自己的手工業能夠賣出的第一批貨物便是漁網,這已經打了一個很好的廣告。

    賣出漁網後,其餘部族會有很多魚,也就有東西交換消費,自己族人可以省出捕魚的時間做別的,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部族比其餘部族稍微高那麼一點,也要保證其餘部族有足夠的剩餘產品用於交換。

    作為「第一次」撒網捕魚的慶祝,晚餐請其餘部族的一起喝了鮮魚湯,主食是橡子碎塊餅,味道還算可以接受。

    尤其是加入了一些曬乾的芫荽,更讓魚湯平添了幾分味道,這些人討論著明天要做的事,圍著火堆互相交談著,消磨著時間。

    幾尾捕到的紅鯽魚被扔到了荷塘裡,冬天不會太冷,只要注意鑿冰透氣,這些魚憋不死。

    荷塘裡已經有了不少的紅魚,常常並在一起遊蕩,煞是好看,孩子們也常常扔一些吃的。

    久而久之哪怕吐口唾沫,那些紅魚也會圍過來,榆錢兒每次看到都會說:「紅魚好笨。」

    水池中的紅魚的確很笨,但那個曾經叫紅魚的女人卻很聰明,此時她正和幾個女人吃著屬於自己的晚餐,只有魚湯沒有魚肉,看起來就像是被圈養在池塘的魚一樣,事實上並非如此。

    她們十二個女人被關在屋子裡紡線,今天的定額剛剛完成,還沒有資格吃魚。

    實際上這十二個女人紡線的速度是所有女奴隸中最慢的,她們沒有這個天賦,亂蓬蓬的麻線需要用手輕柔地伸長再縮回去,稍微掌握不好就會斷掉,斷掉就需要花費時間續上,很麻煩。

    這些女奴隸學會紡線後,就按照紡線的速度分成了四組,每組一個小房間,彼此間基本接觸不到。

    紅魚也在這十二個紡線最慢的女人當中,可她知道如果自己要是為情郎或是孩子紡的話,每天紡的線可以多出幾倍。

    她儘量放慢自己的速度,因為她很聰明。

    從在嘴裡含上石頭後,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明白了這些人說的大約是什麼,但是她仍然裝作聽不懂——每一個傳承部族智慧的祭祀必然是聰明的。

    因為聰明,所以發現了陳健的狡猾。

    她發現陳健會按照這些人紡線的速度分組。那些別的屋子裡的女人,每天的定額肯定很多,但獲得的食物和她們是一樣的。

    相應的,想要吃魚要紡的超額數量也更多。

    所以她用了七天時間學會了紡線,然後用了半個月的時間讓自己紡線的速度保持在一個極慢的水準。

    前幾天聽說有自己以前的族人故意砸壞了紡車,也有男人在墾地的時候故意折斷了骨耜。

    在那些族人看來,這些工具是萬惡之源。曾經沒有這些工具的時候,自己過得很輕鬆,可自從這些萬惡的工具出現後,一切都變了,每天都要使用這些工具。

    如果沒有骨耜,他們就不需要挖地;如果沒有紡車,她們就不需要紡線;如果沒有石臼,她們就不用砸橡子……

    那些族人自然被籐條抽了,紅魚覺得他們很笨,罪惡的不是工具,而是自己的身份。砸毀了工具又能怎麼樣呢?除了挨打或者死亡,沒有別的結果。

    況且,她很喜歡這些在她看來神奇而精巧的工具,如果自己的部族有這些工具,生活一定不會相同。

    這兩個月的時間她用眼睛看到了太多的東西,太多讓她震驚的東西,甚至她很想問問健,為什麼這些工具可以這樣工作。

    在當初分組紡線的時候,她從耳朵聽到的和自己猜想的情況,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現在每天要紡的線其實她只要小半天就能完成,剩下的時間都在思考,或是盯著紡車看看這是為什麼,猜想著自己沒有親眼見到的陶輪是什麼,會不會和這紡車差不多?

    每天都很安靜,她可以安靜地思考,一如在部族裡一樣。

    上一次「告密」事件給族人間造成的裂痕至今還沒有彌補,她們不敢說話,生怕那個告密者就在自己周圍。

    但紅魚仔細觀察過,發現這十二個族人中不可能有告密者,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十二個人每天都在咿咿呀呀地學著新的語言,這種話可以隨便說,不會挨打。

    送飯的時候,外面的人會詢問她們飯是什麼,叫上名字才能吃飯。

    飯食不多,如果不超額完成的話,吃不太飽,似乎這也是精心計算過的。

    紅魚喝乾了最後一口魚湯,覺得那個叫健的人實在有些可怕,就像是把什麼東西都變成一二三四五一樣,細緻的如同五個手指頭加五個手指頭等於十個,根本沒有別的可能。

    吃過了飯,族人們藉著暗淡的火光想要繼續紡線,爭取明天能夠吃魚,這些天她們的速度已經加快了不少。

    可正準備開始紡線的時候,她們聽到了一個讓她們震驚而又熟悉的聲音!

    是紅魚,她們曾經的祭祀,正在用以前部族的語言小聲地和她們說話。

    「不要紡那麼快,停下來,今天不紡了。睡覺。」

    那些人剛想問點什麼,被紅魚制止了。出於許久的信任,她們乖乖地放下了手中的紡車,躺在了鋪滿乾草的臥榻上。

    紅魚站起身將曾經含在嘴裡的石子,放在了門的草簾子上。如果有人進來會發出聲響,哪怕是悄悄拉開草簾子進來。

    女人們驚奇不已,紅魚低聲道:「不要多紡。紡的多了,每天的定量也會變多,咱們始終會幾天才能吃上一次魚,不是說紡快了就能每天都吃上魚的。」

    她們還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紅魚解釋了一番,這些人才恍然大悟。

    「咱們每天就紡這麼多,即便紡的快了,還是只紡這麼多。隔三天可以稍微快一點,吃一次魚。」

    「這個叫健的人很狡猾,像狐狸一樣。」

    「是啊,比我狡猾的多。要不然就是他們在咱們的村落裡翻地了。」

    「可咱們也不會翻地啊。」

    「如果咱們贏了,咱們就會了。可是咱們贏不了,因為他們有足夠的食物,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專門學怎麼打仗,而咱們打仗還是在捕獵。」

    幾個女人嘆了口氣道:「我想孩子了,很久沒見到了。不知道他們好嗎?其實這裡累一些,但至少每天都有吃的。可是……可是每天都一樣,就像是太陽一樣,永遠都是升起落下。即便太陽還有烏雲遮住的時候,還有彩虹斜掛的時候,咱們卻像是每天中午的太陽,永遠都一樣。」

    那些有孩子的女人都嚶嚶地哭了起來,她們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自己的孩子了,只是知道他們還活著。

    可是這樣活著,這些孩子將來還不是和自己一樣?每一天都是重複的,每一天要做的活都在增加。

    紅魚有些煩躁地推了她們一下道:「不要哭了,至少他們還活著。」

    「紅魚,你有什麼辦法嗎?」

    「沒有。咱們跑不了的。睡吧,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讓咱們少幹一點兒。以後聽我的,讓你們多紡就多紡,不准多紡就慢慢來。」

    那些人嘆了口氣,看了看封閉的窗子,怎麼也睡不著。

    窗子可以推開,但沒有人敢。

    她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想打開窗子就能打開;想推開門就推開門……僅僅如此就夠了。

    她們不知道這叫自由,但卻開始羨慕那些窗外的鳥兒。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3
第74章 青銅時代的曙光

     飛鳥自由是因為它們有翅膀、猛虎自由是因為它們有爪牙。所謂自由不過是反抗與鎮壓成本間的微妙平衡,永遠都是相對的。

    陳健在知道那些奴隸故意損毀工具後,心中微微有些欣慰,至少他們知道反抗,雖然方法不對。最起碼不是那種到了工業社會還有種姓制度、寧可每年自殺上萬也沒想過反抗的族群。

    如果沒有他,或許有一天青銅熔煉成功、馴化了牛馬,生產工具進步,不再需要集中耕種勞作的時候,統治者可以慈悲地看著那些跪在地上的奴隸,告訴他們你們以後可以有自己的土地,只要每年繳稅就行,迎來感恩流涕宛如聖人。

    也或許有一天,這些奴隸們站起來斬木為兵,投石為鏃,即便血流成河,但在幾十年內可以從奴隸變為隸農,為自己贏得人的身份,因為鎮壓成本增加了,統治階層會選擇更為寬鬆的政策緩解矛盾。

    後者是解放,而前者是拯救。解放是靠自己的雙手,拯救要靠別人的良心。

    後世長久,不是每個坐在椅子上的人都有良心的,但每個跪著的人都是有手的。

    但他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換一種方法,嘗試著過渡過去,只是這條路該怎麼走?

    他和別的穿越者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不是只活這一輩子,而他所依仗的是整個族群的奮發、不屈、反抗、勇武。靠萬萬千千說著同一種語言有著相同文化的同族佔據每一寸適合耕種的土地,而不是把希望寄託在將來出一個盛世明君。

    一個人就算逆天,塑造出一群滿腦子非暴力不合作的民族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陳健盯著遠處幾個往魚塘裡吐吐沫的孩子,覺得可能也就能翻起那麼點的波瀾,甚至可能更小,絕無天翻地覆日月換新的可能——不管是地租戰勝貴族、還是資本打碎王冠,那都是要流血要反抗的。

    正在那瞎琢磨的時候,榆錢兒跑過來喊道:「哥,你在這傻站著幹嘛呢?族人等著開挖呢,再過些日子就要下雪了。」

    陳健搖搖頭,趕走了腦子裡那些可笑的謀萬世的想法,問道:「我不是讓你算算每個人要挖多少嗎?你算好了沒有?」

    「算完啦。咱們一共分了八十步,加上被救出的那兩個部族,一共是一百五十步。那兩個部族都是輕壯,咱們還有俘獲的奴隸,刨出去離開和燒窯的,每個男人正好分一步。現在族人們正幫別的部族蓋屋子呢,他們管飯。壘炕的活讓狸貓他們幾個干,他們整天壘窯,別人也不會。每個炕和煙道收他們五十斤魚,以後慢慢還。」

    陳健笑道:「你算的挺好的,咱們部族好幾個月不用打魚了。」

    「是呢!狸貓剛才還在說呢,他帶著三個人半天就能壘一個炕,一天就是一百斤魚。」

    說完後,還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我還見他問別的部族要羊角呢,歸他自己,想要磨成梳子給蘭草姐姐,我覺得蘭草姐姐肚子裡的孩子肯定是他的。」

    「那你可別和蘭草姐姐說梳子的事啊。」

    「我才不說呢,她看到梳子肯定很高興。」

    「嗯。對了,你在重新分一下,我要帶幾個人出去幾天,不能挖了,讓族人幫我們幾個人挖出來。」

    「那你多帶幾個人一起去吧,萬一遇到那些剝頭皮的部族怎麼辦?二十個?」

    「不用,十個就行,我們不去那麼遠。」

    「哦。」

    榆錢兒想了一會,有些頭疼地問道:「可是一百五十步,一百四十個男人,那每個人分多少啊?」

    「笨蛋,你不會讓他們每人挖一步,剩下十步一起挖?」

    榆錢兒高興地說道:「是了,每個人一步外多挖的,就是十步分成一百四十個人……」

    可旋即又皺著眉頭,這也不會算啊。再說就算是算出來了,一根一步長的繩子,怎麼才能分那麼多份呢?

    陳健看著皺眉的妹妹,笑道:「你慢慢想吧,我得出去了。別忘了多陪媽媽和老祖母說說話,老祖母喜歡回憶以前的事,你就多問問她過去是怎麼樣的,不要老說些她聽不懂的話。記得把桔梗杏仁熬水給老祖母喝,她這些天總咳嗽。」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記得呢。哥,你說媽媽會給咱們生個弟弟還是妹妹?」

    陳健笑道:「你問問媽媽想喝醋呢?還是想吃芥末籽。喝醋就是弟弟,吃芥末籽就是妹妹。」

    榆錢兒眼珠一轉,心想晚飯的時候,就給姐姐姨媽們面前擺上醋和芥末籽,自己偷偷看看她們吃什麼。自己就可以說她們肚子裡是男孩還是女孩,等到出生後她們肯定會覺得自己很厲害。

    帶著這種興奮的想法,跑開去準備去了。

    陳健笑看著妹妹跑開,找了十個部族裡最能打的,又帶上一個樺以前的族人,騎乘著角鹿離開了村落。

    「你還記得樺以前找到綠石頭的地方嗎?」

    「記得,就在我們以前的山洞不遠,那裡有些水坑裡的水是藍綠色的,不過不能喝。以前有族人喝過,第二天腰就疼,後來就死了。」

    「你們喝那玩意幹什麼?」

    「那是藍色的,和天一樣顏色。有人說那是天掉到地上了,就喝了。他死了之後我們誰都不敢喝了。」

    「帶我們去找那座山。」

    狼皮知道陳健從不會無緣無故去找什麼東西,控著角鹿來到陳健身旁問道:「那些綠石頭到底有什麼用?不會是給女人做簪子吧?」

    「當然不是,那些石頭可以做出比石頭要鋒利的矛和斧。」

    「不可能!前幾天咱們鑽孔的時候試過,綠石頭比白石頭要軟的多。」

    「以後你就知道了。」

    兩天後,深秋的一場雨夾雪落了下來,距離那座山只有十幾里的路了,找了處山洞休息,遠遠看去山頂已經覆蓋上了白雪,山下卻還是深秋獨有的昏黃色。

    雨晴之後,一行人來到了山下,因為雨水的緣故,一些銅鹽從山體中滲出,將山上的石頭染出了雪花大小的綠色斑紋。

    圍著山轉了一圈,看著那些斑駁的銅綠,陳健覺得山下的銅礦應該不少。

    那個族人帶著他們去看了看一個隱藏在山頂的小水潭,果然是藍綠色的,鞠在手中宛如手握藍天。

    附近全是石頭,沒什麼太大的樹木,山底下有一片碎石,據說樺當初撿到孔雀石就是在那裡。

    陳健帶著人在碎石堆裡找了半天,又找到了幾塊品相不怎麼好的孔雀石。他拿著塊大花崗岩,見到黑黢黢的石頭就砸幾下看看,終於找到了幾塊天然的銅。

    露出了外面的黑色氧化物,裡面黃色的金屬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看到的第一種金屬。

    鐵在自然條件下很容易生鏽氧化,隕鐵因為含有鎳鉻有不鏽效果所以能存放很久,這兩種他都沒機會見到。

    自然界裡是有天然銅的,不過銅太軟,直接用銅來做武器只能做鈍器,而且銅在冷卻的時候收縮嚴重,容易斷裂。

    銅礦附近一般都會伴生錫鉛礦或者銀礦,熔煉合金問題不大,錫的熔煉溫度也就在三四百度,沒有什麼難度。

    鉛礦能找到最好,那個剝頭皮的部族要是已經形成聚落了,估計會和自己部族產生交易。

    到時候看看是什麼皮。要不是黃皮,就把鉛礦溶到醋裡面做成甜鉛糖,和釀酸的酒一起賣給他們換馬,估計最多十年二十年,那個部族差不多就死絕了,省的麻煩。

    只不過鉛礦他沒見過,錫礦還好認,是與眾不同的晶體,長得像金剛石有棱有角的,看來也只能一點點地摸索嘗試了。

    將那幾塊天然銅放好,問那個嚮導道:「這裡距離草河能有多遠?」

    「沿著山谷走出去要大半天的時間。」

    「這麼遠?」

    陳健爬到山頂,眺望了一下遠處的山巒,琢磨了該怎麼開採這些銅礦。

    這裡離自己部族的城邑太遠了,現在肯定要以農耕為主,暫時沒有這麼多的人口來挖礦,也不可能在這裡建一個村落專門負責熔煉。因為熔煉技術必須要掌握在自己部族的手裡,自己部族不可能放棄土地跑到這裡。

    唯一的辦法就是采出礦石後背到草河邊緣,乘船送到下游。兩千多人口的村落,如果全都換上青銅武器和農具,至少需要一噸銅,這裡的礦石品相還算可以,但也要二十噸礦石才行。

    青銅農具和武器是當務之急,至於禮器祭祀之類的東西,可以先緩一緩,一旦農具和武器普及,融合人口的速度就會加快,到時候就有足夠的人口來挖礦了。

    看來還得發動所有人來背一次礦。

    第一批青銅熔煉出來,做出鋸子斧頭,就可以修一條簡單的路。有了路,就可以考慮一下輪子,應該是可以滿足部族的日常需要的。

    盤算好這一切,他呼喚了一下還在山下找石頭的族人,沿路返回。

    回去還要做許多事,要壘出銅爐,要修建幾個小碼頭,爭取在孩子們出生前,弄出一柄銅產鉗,沒什麼太高的技術含量,但卻可以挽救太多的嬰兒和女人。

    回望了一下滿是巨石的小山,那些雨後浸出的銅花格外好看。

    那似乎是青銅時代的曙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3
第75章 玩不起的工業

     PS:不好意思,晚了點,下大雨停電。

    回到村落後,陳健先去看望了一下老祖母。

    老祖母這幾天咳的厲害,榆錢兒正在旁邊問一些過去的故事,引些老人家感興趣的話題,果然如陳健叮囑的一樣,沒有一句新鮮的詞語。

    老祖母的眼中閃爍著光澤,回憶著過去的種種,說給自己的孫輩們聽,嘮叨著一些說過好些遍的故事。

    榆錢兒總是找到老祖母最想說的話接幾句,甚至故意說些笨蛋的話,讓老祖母有機會展示她的智慧和經驗。

    老人看到陳健,笑呵呵地問道:「你怎麼不去忙你的事?我只是咳嗽,不用擔心。」

    陳健知道只有讓老祖母覺得自己還有用,那才是最大的孝心,於是問道:「祖母,剛出生的孩子有多大呢?」

    老祖母看著陳健,微笑著搖頭道:「很小很小,渾身皺巴巴的。你剛出生的時候,不會哭,你媽媽嚇得都身子都僵了,是我狠狠拍了你的屁股,才讓你哭出來的。」

    回憶起過去的事,露出了笑容,覺得身上也暖和了。

    她最近總是冷,即便孩子們送來了很多毛皮,用兔子皮縫製了套鞋和手套,可血仍舊像是冰冷而粘稠的泥漿,她不喜歡看那些挖出的壕溝,因為剛下過雨,她想到自己逐漸變冷的血。

    陳健聽著老祖母說起自己出生的事,自己也笑了。

    「對了,祖母,你讓榆錢兒用泥巴捏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大小的泥人,尤其是腦袋也要差不多大。她還小沒見過,您告訴她怎麼捏。」

    「好啊,榆錢兒,快去挖泥去。」

    等到榆錢兒出去了,老祖母伸出手摸著外孫的手道:「健,麥子還要多久能黃?」

    「幾個月吧。」

    「哦。」

    老祖母仰著頭想了一下,拍了拍陳健的手背道:「去忙你的吧,好孩子。那個泥人我會盡快捏出來的。」

    陳健恭謹地退出了房間,回身看了一眼緊閉的屋子,嘆了口氣,默默祝禱了一番。

    他知道老祖母為什麼會問什麼時候麥黃,可麥子黃了,還有菽豆、還有銅鐵、還有木船馬車呢,您還都沒見過呢。

    離開了這裡,找到了正在給別的部族盤煙道的狸貓。

    調整了一下情緒,問道:「換了多少魚了?」

    「五百斤。我們部族能分一百五十斤,我問過榆錢兒了。」

    「帶著人,先不干這些了,去壘個窯。」他想快一點讓老祖母看到許多她還沒見過的東西。

    狸貓在牆壁上隨意擦了擦手上的泥,帶著自己的簡易工具,叫上那幾個脫產了三個月練習壘窯的人,跟著陳健到了河邊。

    陳健又叫上了那幾個燒陶燒炭的,一共四十多人,他們知道陳健要是讓他們停了手中的活,肯定是有更好的東西要出現了,一個個很是興奮。

    看了看河邊的地形,將來要建一個小碼頭,為了運送貨物方便。

    銅礦石肯定不能用樺皮船運送,太容易傾覆,而且裝滿了礦石後吃水較深,要考慮到不能靠岸的情況。

    拿著木棍探了探附近的水深,選了一處合適的地點,插下木棍作為標記。

    回身看了看附近的河岸,銅爐的選址必須要高一些,防止被水淹沒,而且也防止地下水上滲導致爐窯潮濕。

    找了一處距離將來的碼頭有二百步遠的地方,這裡地勢較高,地面結實,將來方便修路運送礦石。

    他沒見過煉銅爐什麼樣,不過大致猜想了一下,應該類似於一個有蓋子的花盆。

    銅礦熔煉後,融化成銅汁,剩餘的礦渣也會融化,到時候打開「花盆」下面的孔,銅汁就會流出去。

    銅的比重較大,融化的礦渣會漂浮在銅汁的上面,就像是花盆裡堵上下面的孔,倒進去水和油分成兩層。

    水先流出後,油也會流出來,再重新裝料。

    估摸著大抵應該就是這麼回事,礦渣融化好說,前置科技燒石灰已經點出來了,石灰可以作為爐渣的助熔劑,降低爐渣的熔點。

    只有爐渣融化,才能順利地排出去,否則的話,每煉一次就得浪費一個銅窯,就現在的生產力根本玩不起。

    「花盆」的側壁上應該有兩個通風口,利用鼓風機往裡面吹空氣,方便裡面的木炭燃燒,提升溫度,否則溫度肯定不夠。

    鼓風機好說,四五個木環或者陶環,每隔一尺一個,外面崩上一層獸皮,每次抽拉的時候,木環們的距離由一尺變成極為接近,獸皮被壓縮空氣排出。

    伸直後因為有木環和陶環當骨頭,又會重新變成圓柱腔……大約想像成通廁所的皮椽子就行。

    通風口的陶管橡子完全可以燒製出來,這個是最沒有難度的。

    叫來那幾個多少有點專業眼光的泥瓦匠,在地上大致的畫了一張草圖,有點像是倒著的羊奶包的形狀,上面尖下面大。

    橡子圍過來看了一眼道:「健,這個窯有多熱?那幾個燒炭的窯,裡面的磚有些燒化了外皮,摸上去和冰差不多滑溜,要是太熱,就不能用磚了。」

    陳健沒考慮材料問題,想了一下道:「估計比燒炭熱。」

    「那就得用黃泥和陶土了,夯起來。」

    「嗯,聽你的。」

    商量好材料問題,陳健道:「那咱們先挖坑吧,要把地面夯結實了,要不然水會向上滲。下面最好留兩個煙道,生火防止窯受潮。」

    「煙道沒問題,石頭磚頭我們都能壘。你是說把窯建在煙道的上面?」

    「對,能撐住嗎?」

    「應該可以。」

    幾個新「學徒」飛奔回去取來了各種工具,開始挖坑。陳健和其餘「大工」則往這裡搬運石塊和磚。

    在挖出的坑裡先壘出兩個煙道,上面蓋上石板,然後再將黃土回填,三四十個人一同夯實,點上火燒的結實堅硬。

    這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一天後確定下面的夯土層很結實後,便開始和黃泥和陶泥,這兩種土的黏性極大,和起來十分吃力,好在人多。

    用黃泥和陶土製成泥坯,先把底部盤出來。雖然原理和花盆差不多,但是開孔肯定不能在下面,而是在側面靠近底部的地方。弄出兩個向下傾斜的孔洞,一高一低。

    高的往外流礦渣,低的往外流銅汁。儘可能將這兩個孔洞刮的平滑,以方便流動性不佳的金屬液向外流淌。

    出銅的下面也提前挖了一個深坑,方便在坑裡用陶罐子接銅汁;出礦渣的那邊直接就是山坡,礦渣可以直接扔到山坡下面,可能礦渣裡會有金銀之類的金屬,不過現在而言這兩種金屬都是沒有意義的,也提煉不出來,所以直接當成廢料——金子是人賦予的價值,對現在的部族來說還不如一把鐮刀。

    底部壘好後上面的就好說了,傾斜的拱頂對狸貓來說不是什麼難事,這個直徑只有一步左右的圓頂可比炭窯的簡單多了。

    怎麼說也脫產練了三個月的手,熟能生巧,也有心讓幾個「學徒」們看看自己的本事,壘的飛快。

    提前將鼓風的陶管向下斜插在中間位置上,最頂上留出加料口和廢氣孔,基本上就是這麼一個玩意。

    至於是否好用,那就得等燒製出第一爐銅後看看效果了。

    銅爐的厚度大約在一尺半,這個厚度足以隔絕溫度了。

    通風孔的陶管多出來一尺,陶的導熱性很差,不用擔心把鼓風機的皮子燒焦。

    幾張硝制好的皮子拿來,找了部族中縫紉的好手,將皮子縫好,將可能漏氣的地方抹上魚鰾膠,貼上皮補丁堵住。

    做成後陳健拉了一下,覺得效果還不錯,需要用不小的力氣,證明氣密性還行。

    這樣算起來,冶煉一爐銅,不算礦石和輪休的問題,至少需要六個人:兩個推鼓風機的,一個掏礦渣的,一個接銅汁的,一個負責開關銅汁閥門的,一個在上面隨時準備加料的。

    而算上礦石問題就更多了:需要有兩個人選料,有兩個人負責將銅礦石砸碎,一個人往這背木炭。燒炭又需要兩個人,砍柴需要七個人,背礦採礦也需要每天至少十個人能夠滿足。

    算起來這個小小的銅爐,整個產業線需要三十個輕壯男性完全脫離農業生產。

    以現在部族的水平,靠著交換來的食物,也就能供的起這麼一個爐子。

    這麼煉出的是粗銅,很柔軟只能熔鑄鈍器,還沒石頭硬。所以還需要再建兩個爐子,一個是為了煉錫礦,另一個是用陶坩堝在爐子裡將粗銅和錫融化混合,形成青銅合金。

    想要全面開工需要七十個人脫離農業生產,部族現在根本負擔不起,也只能分成三天:第一天煉銅,第二天煉錫,第三天澆築。

    只是個原始的工業,就不是任何部族都能玩得起的,反正換了村落裡別的部族肯定不行。

    一次成功肯定可以用來換糧食,但別的部族不可能幾次內成功。

    陳健估計,換了別的部族,一個月整個部族就餓死了。

    這就是工業的力量,哪怕它是原始的、簡陋的工業。

    PS:有朋友建議我寫民族主義,嗯,那太超脫時代了。民族主義在大一統之前就開始扯,什麼後果?

    玩個梗:秦魏因為河西百年世仇,然後河西上演最後一課,孩子們痛哭再也學不到秦語了;晉國詩人痛哭晉國在哪裡?我在地圖上找不到她,血與火統一後,怒喊晉國才是高等民族其餘民族都要煉肥皂;曾經平齊鎮楚的宋國人民又一次起義復國了,墨子發明了風箏為了紀念他的祖國取名為宋;著名詩人屈原投身巴蜀人民反抗秦國侵略的戰爭中病亡,留下未完結的長詩;齊國被燕國下七十二城,將要亡國之際,一個叫鐘離春的農家醜女孩站出來,聲稱受到了先祖的指引,舉起齊國的火德紅旗趕走了燕國人,卻被族人出賣綁在了火刑架上污衊為女妖精;楚莊王三年不鳴,實際上是化裝成學徒去鎬京考察,回來後一鳴驚人組建新軍束髮右衽;趙武靈王改革軍制,聲稱三晉只有靠鐵和血才能統一……

    貌似不好玩,所以民族主義這東西還是大一統之後吧。

    在交通、通訊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前,學西周分封搶佔真空地盤,國野之別殖民同化,這是證明過的最有效的辦法,生產力發展了才能統一。

    在人口稀疏、生產力類似商朝的情況下搞千萬平方公里的大一統,搞種族主義就靠這一兩百人,別的部族通通殺光,我覺得我是寫不出來,實在沒那本事。

    ****方國上萬,西周諸侯八百,不統一,不是因為老祖宗們傻,而是因為做不到。

    以上:該寫民族戰爭鮮血化碧浩氣長存的時候,會寫的。

    另:我有母親,怎麼可能歧視女性?

    女性的自由,源於工業社會她們可以掙錢養活自己,而不是主角說一句:要男女平等,於是男女就平等了。

    原始紡織廠的三年壽命、現代鞋廠的五年白血病、蒸汽時代被絞碎進機器的頭皮、世界大戰中代替填壕溝的男人勞動,這些才是她們站起來的原因,而不是靠誰一句話。

    每一次新技術的出現,大家可以看到都是雙份的。

    種地的同時紡麻;狩獵的同時捕魚;冶銅首先想到的不是斧戎刀劍,而是產鉗,讓女性成為婦產醫生。三次,真的不是隨便寫的,真的是提前考慮過的。

    每一次男人能做的事出現,都會弄出一個適合女性的工作,主角是在實實在在地保障女性的地位,只不過沒空喊嘴炮罷了,唯物嘛,嘴炮沒用。

    所以呢說我歧視女性,我不開心啦~我冤啊,不過沒喊嘴炮而已。

    多謝各位書友支持,最近大雨太忙,恕我沒時間看書評區,不是不想和大家互動,下雨沒時間。

    祝南方洪區書友安安全全。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5
第76章 天地為爐兮人為銅

     陳健和族人們花了七個月的時間,靠汗水澆灌出種種工具,積攢了足夠的食物,終於有資格堆砌出第一座銅爐。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陶泥的銅爐可以將礦石改變為銅,天地造化這個銅爐也在改變著族人,自己的手改變著生活,也在熔煉著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和以前截然不同。

    他們住進了屋子、種植了麥豆、開挖了城牆、掘出了壕溝、撐著小船、排著隊列……甚至有人分得清自己的還是族裡的,開始幻想著和自己喜歡的異性每晚上都住在一起,只讓對方和自己睡。

    這座銅爐中的烈焰不止在村落間熔鑄,更是隨著那十三人的腳步,將這火焰燒向了東邊的山林。

    松不知道部族的人又造出了一個自己沒見過的東西,他走得時候壕溝還沒有挖,在寒風中幻想著回去後村落的改變,似乎身上也不怎麼冷了。

    女人們裹著厚厚的毛皮坐在草爬犁上,遙望著遠處秋黃的山,詢問著還有多遠才能到另一個部族。

    不是為了在別的部族裡可以烤火暖和一下,而是只有到了部族,才會有人會對她們的打扮穿著驚嘆不已,可以展現她們的美。

    天空和荒草,沒有眼睛,也不會讚歎,她們不喜歡。

    近十天的時間,她們和松一起走過了六個部族。

    看到那些裹著獸皮、赤著上身、臉色黝黑的女人,彷彿看到了杏黃之前的自己。

    於是她們更加珍惜身上的衣裳,撫摸著指尖被麻線勒出的痕跡,似乎一點都不疼了。

    松和幾個男人走在最前面,看著遠處冒出的一縷青煙,回身道:「下來吧,咱們整理一下衣衫頭髮,走過去。」

    女人們跳下來,取出潔白的兔皮鞋,小心翼翼地穿上,繫上三彩繩,將綴著孔雀石的步搖插在頭髮上,找了處小溪用皂清洗乾淨臉頰,看著倒影捨不得離開。

    在松的催促下,她們小心躲避著秋日的爛泥,遠遠地看到了幾個正提著兩隻兔子的男人。

    那些人披著頭髮,手中沒有弓箭,只有石矛,身上圍著一張獸皮。

    在看到松等人後,這些人嚇得立刻躲在了樹的後面,驚恐地看著這些古怪的人,還有那頭高大的動物。

    「那是人嗎?」

    「是吧?你看他們也是站著,手裡還拿著東西。」

    「可是他們為什麼不穿獸皮?他們身上背的月亮一樣的彎木棍是做什麼的?」

    幾個人藏在樹後,觀察著遠處的人,直到松發出了原始的示好,嗚嗚啦啦地叫了幾聲,這幾個人才從樹後站出來,死死地將那幾隻兔子握在手裡,生怕對方會搶走。

    他們眼中的奇怪男人,比他們多出了一件非獸皮的衣衫,女人卻穿的和自己的姐妹們完全不同。

    頭發光滑束紮在一起,上面綴著的綠石頭在陽光下熠熠發光,讓人很自然地就把眼睛盯在了搖晃的翠石上。

    他們越發覺得這不是人,人不應該這樣,或許他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就像是曾經落下的隕星一樣?

    想到隕星,這些人略微驚慌,不敢靠前。

    直到有一個人眼尖,認出了走在最前面的松,部族的祖母曾給松治過牙疼,他記得很清楚……可是,松的部族不是已經被隕星部族殺光了嗎?

    「難道是靈魂?就像夢裡夢到一樣?」

    那個人如是想著,越想越是,覺得只有靈魂才能穿戴成這樣,而且松的臉色也比以前白了些,他曾見過淹死的族人,皮膚也是白乎乎的,不是黑的。

    身上不自覺的有些冷,不知是秋風吹得還是被嚇的。

    他吞嚥了唾沫,離得很遠問道:「你……你不是松嗎?你還活著嗎?」

    「活著呢。你是鯰魚對吧?祖母還好嗎?」

    鯰魚見松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看到松在爛泥了留下了腳印,這才放心。

    走到他身邊,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旁邊的角鹿,角鹿有些不滿地踢了一下蹄子,嚇得鯰魚趕緊把手收了回來。

    「松,你們部族不是被隕星部族趕走了嗎?」

    「是啊,現在我回來了。天氣冷,嘗嘗這個,暖和一下。」

    松伸出手,旁邊的女人遞過來一個塞著柳木的葫蘆,那個人好奇地喝了一口,覺得彷彿一團火從喉嚨裡一直燒到肚子,身上果然緩和多了,興奮地遞給了身後的族人,讓他們也嘗嘗這在腹中燃燒的火。

    「這是什麼?」

    「健說,這是酒。」

    「健?」

    「那是我的新族人,我的……我的弟弟。」

    「他們部族都穿著這樣古怪的東西嗎?」

    「不,是我們部族。」

    松笑著,沒有絲毫的猶疑。

    「走吧,去我們的洞穴,暖和暖和。酒不夠喝。」

    鯰魚確定了松是活著的人,心裡也不再害怕,神情邀請著這個在他們看來古怪的人。

    呼喝一聲,族人們牽著角鹿,跟在了鯰魚的後面。

    到了山洞裡,松和族人們立刻被那些人圍了起來。

    女人們詢問著衣衫鞋子,男人們詢問著平時怎麼狩獵。

    松儘量用自己的三個月的眼睛描素著現在的故事,不去用那些這些人聽不懂的詞語,訴說著自己和族人的生活:不需要遠行就能收穫的種子、很遠距離就可以射死的獵物、已經吃膩的魚……

    這些人詢問著這一切是怎麼來的,十三個人給出了同樣的回答:「先祖的庇護和指引。」

    松知道不需要多說什麼,因為兩天前去的那個部族,在他們走的時候也自發地梳起了頭髮,用木炭畫出了黑白熊,期待著同樣過上那種生活,那種他們在夢中都不敢想的生活。

    松說的含糊,這些人也聽得含糊,但卻隱隱有一種感覺:這些人的生活如此美好,是因為他們梳著這樣的頭髮,擁有那樣的旗幟。

    所有人圍坐在洞穴的火堆旁,聽松講訴著部族裡的種種故事,聽女人們訴說著自己的生活,沒有一個人多說多問,生怕打斷了他們的故事。

    許久,才有一個小女孩問道:「松,你們部族也吃橡子嗎?」

    「吃啊。不過因為先祖的庇護和指引,我們吃的橡子不苦,也不澀,吃下去也不會肚脹。」

    「真的?為什麼先祖不指引我們呢?」

    人們想像著那種不苦不澀的橡子,露出了微微失望。他們已經相信了那個關於先祖的故事,相信了自己和他們一樣都是先祖的後輩,要不然為什麼都長得差不多呢?為什麼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呢?

    松看著這些充滿期待的人,笑道:「先祖也會庇護你們的,只不過我們部族先得到了指引。」

    按照陳健教給他的方法,拿出一些石灰,可惜沒有大陶盆,只好用自己攜帶的陶罐舀了水,倒進了洞穴裡的石坑內。

    「這樣浸泡幾天,就不苦不澀,也不容易漲肚了。」

    那些人盯著陶罐,松笑了笑將陶罐遞過去道:「送給你們了。」

    首領伸出雙手,如同年輕時抱著自己的第一個兒女那般,將陶罐仔細地收好,感激地問道:「給了我們,你們用什麼呢?」

    「我們有很多,就像洞穴裡的石頭一樣多。」

    「這也是先祖的指引嗎?」

    「是啊,是先祖告訴了我弟弟,他又告訴了我們。」

    「那個叫健的弟弟?」

    「嗯。」

    首領驚奇地搖著頭,渴盼著自己的族人也能得到先祖的指引,不求有洞穴裡的石頭那麼多的陶罐,只求有幾個就好。

    松見他們正在交談著是不是梳起頭髮畫出黑白熊之類,便問道:「對了,隕星部族的人還是那樣嗎?」

    「是啊,每隔些日子就要送去獵物,還要送橡子,送野果,送很多很多的東西。他們外出追獵的時候,也會來我們部族,吃我們的食物。」

    「你們為什麼要給呢?這是你們的東西。這麼多的部族,聯合在一起難道還打不過他們嗎?」

    首領搖頭道:「前些時候,遠方的部族帶著人來商量過這件事,但是很快就有部族將這件事告訴了他們,那個提出建議的部族被殺了好多人,剩下的人也被抓走了去砍木頭,果子不夠吃的時候就把他們全殺了。」

    「那個告密的部族呢?」

    「他們不需要給隕星部族那麼多的獵物了。再說我們打不過他們,他們的祖先是從天上來的,還有上天賜給他們的武器,或許……或許你現在的部族也打不過吧?」

    松哈哈地笑了起來,旁邊的女人更是笑的步搖亂顫,在他們看來,自己才是受先祖庇護的,他們不過是有天上掉下的石頭而已。

    首領嘆息道:「松,你們以前部族的事我聽說了,你應該見過那些人手中的武器。」

    松笑道:「是啊,但因為那時候我們沒有先祖的庇護和指引。那些天上掉下的石頭算什麼呢?我們部族現在可是讓山川河流變了模樣。」

    看著那些人震驚的神情,松正準備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幾個人從外面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喊道:「快走!隕星部族的人來了!」

    整個洞穴頓時慌亂起來,首領急忙站起身道:「松,你快走吧,他們會殺了你,搶走你們的東西的。」

    女人們略微有些驚慌,靠在了男人的身後,而這些參加過真正戰鬥的男人卻並不怎麼擔心,一起看著松。因為健說過,這一路上有重要的是都要聽松的,就像打仗一樣,不聽的人要挨籐條甚至被流放出部族的。

    松盡力保持著鎮靜問道:「多少人?」

    那個慌張的人伸出五根手指道:「這麼多,就在河那邊,我看見他們了。」

    略微慌張的女人頓時放心,五個人……自己這邊的男人有七個,根本不用怕。

    首領看到松的神情,急忙拉住他道:「松,跑吧,不要和他們打。隕星部族知道的話,我們也會被殺死的!」

    松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掛墜,母親的屍骨就貼在他心臟躍動的地方,回憶著幾個月前的慘劇,一直隱忍的血忽然沸騰了起來。

    他沒有忘記陳健的囑託,不要招惹隕星部族,要活著。

    可他想,只有五個人,自己當然會活著!

    看著神情焦急的首領,松將撫著掛墜的手鬆開,堅定地說道:「你們不用怕,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會活著回去,隕星部族的人會以為他們被野獸吃了。」

    隨後掙開了首領的手,呼喊道:「讓他們看看,看看咱們是怎麼戰鬥的,看看先祖庇護的偉力!殺光他們!」

    吼!

    七個男人一起發出了怒吼,衝到外面,從草爬犁上摸出了弓箭石斧,自然而然地站成了一排,等著松告訴他們該怎麼打。

    幾個月的熔煉,這些曾經只知道衝過去的小夥子,早已不復之前的模樣。

    天地為爐,人為銅。

    可同樣的天地,卻因為造化不同,有的還是頑石一如天地初開時原始,有的卻已經破開了蠻荒的外殼。

    首領跑出洞穴,看著那面迎風飄動的黑白旗幟,心裡焦躁不安。

    「先祖的庇護……真的會帶來勝利嗎?七個人打五個隕星部族的人……怎麼可能打的贏?」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5
第77章 謊言

     七個人正常情況下打五個有隕星武器的人,當然打不贏,這一點松很清楚。

    他知道那些人手中那些黝黑的武器,遠比自己的石斧要鋒利。

    族人的柳條盾能擋住投石,卻根本擋不住那種黝黑武器的刺擊;石斧殺人要砸在人的頭頂,可敵人那些武器卻可以直接刺入自己的身體,肯定比自己快。

    排隊自保,那五個人也不可能傷到自己,但同樣也沒法殺死他們。

    敵人現在還被河岸的柳樹擋住了視線,他指著不遠處的幾棵大樹道:「你們拿著弓箭爬到樹上藏起來,等我讓你們射箭的時候再射。」

    幾株大樹相距二十多步,族人們爬到了樹上,躲藏在樹葉後,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會這麼聽話地跑到樹下嗎?

    松握著一柄石斧站在樹下,想到陳健和自己說過的話。

    打仗,就和捕獵差不多:要麼驅散獸群先圍殺裡面最弱小的;要麼就像用柳條筐捕魚,讓魚為了食物進入到你想讓它們去的地方。

    他現在就要當柳條筐裡的魚餌,藏在樹上的族人就是柳條筐。

    握緊了石斧,決然地走向河邊,在靠近河岸的地方,他看到了隕星部族的人。

    五個人說說笑笑,很是輕鬆,發現了穿著奇怪的松,並沒有認出這是他們曾經屠戮過的部族成員。

    而松卻認出了他們,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兄弟姊妹是被他們殺死的。

    勝利者常會忘記自己殺過誰,失敗者總會記得誰殺過親人。

    他拿起一塊石頭,用力朝著那五個人擲去,喊道:「我還沒死!」

    石頭沒有投中,大聲地辱罵了幾句,那五個人似乎有人認出了松。立刻按照平時狩獵時的樣子,兩個人直接衝過來,其餘三個則朝兩側跑去,準備繞後。

    松等五個人過了河,在那三個人還沒來得及繞後的時候反身就跑。

    那五個人還沒想過陷阱之類的問題,因為他們還沒有這麼打過仗。罵了幾聲兔子狍子之類的話,在後面狂追。

    松用三個月背石頭跑出的身體,朝著那幾株大樹奔跑,甚至還有餘力回望一下後面的那幾個人。

    快到大樹的時候,他放慢了速度,在那五個人距離自己還有十步的時候,忽然爬到了一棵樹上,站在上面的一棵樹枝上,衝著那五個人吼叫。

    他知道帶來的這幾個人不是狼皮,射不準跑動的敵人。

    五個人追到了樹下,有個人想要爬上去,松就拿著石斧砍他的手,嚇得那人立刻鬆手跳了下去,彎腰撿石頭往上扔。

    看到五個人都到了樹下,松大喊道:「射!」

    早已經準備好的族人立刻從樹枝上朝下攢射,二十步的距離,他們即便不如狼皮,卻也足以射的中。

    羽箭飛出,這麼近的距離,面對著幾乎沒有防禦的敵人,頃刻間就有四人中箭。

    另一個人反應極快,拔腿就跑,族人們又射了一輪,可惜都沒有射中。

    「把這四個人殺了!」

    松大喊一聲,從樹上跳下,舉著石斧追擊那個逃走的敵人。

    他知道一旦這個人跑了,隕星部族很快會知道弓箭的事,弓箭是最好學的,那會在將來的戰爭中給族人帶來傷亡。

    松在部族中跑的不算快,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他能被狸貓落下二十步。但畢竟背了三個月的石頭練習奔跑,還是能夠死死咬住前面那個人。

    幾百步後,前面那個人忽然停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只有松一人,握緊了手中黝黑的武器,緊緊盯著松。

    他手中是一柄隕鐵砸出來的短劍,算上木柄有小半條胳膊那麼長。

    前端尖銳,兩側鋒刃。他挪動著腳步,讓自己始終朝著松的左側移動,因為松右手拿著石斧,繞左可以在刺擊時讓松無法反擊。

    鬆緊握著石斧,不敢輕舉妄動,也在不斷地挪動腳步。既不逃走,也不直衝,而是和對方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不讓對方繞到自己的左邊。

    敵人是個打仗的好手,松看得出來,這些人也和自己族人一樣有足夠的脫產時間學習打仗,這種近距離的搏鬥比自己族人更擅長。

    對方知道時間對自己不利,終於忍不住,踏前一步直刺松的胸口。

    刺,只需要半尺,而石斧需要掄一個圓弧。

    松向後退了半步,想到陳健以前和他們說過的話,遇到匕首和短劍,不要砸頭,退半步砸手腕砸胳膊。

    半步一退,右手揮出直砸對方的手臂,那人半收回匕首,左手伸出,在石斧掄下氣力將散的瞬間抓住了木柄,右手揮著短劍變刺為劃,直奔松的脖子。

    松沒有撤手後退,想都沒想就將左手抬起擋在自己的脖子上,身體向前跨了半步,鬆開右手的石斧,牢牢抓住對方披散的頭髮,膝蓋提起,狠狠地頂在對方的胯下。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發出了一聲慘叫,松的左臂被劃開一道長傷口,皮肉外翻,鮮血汩汩,那個人也痛苦地夾緊了雙腿。

    可在生死存亡之際,他還知道現在不是蹲在地上慘叫的時候,忍著腰間和胯下的劇痛,用短劍刺向了松的腹部。

    這麼近的距離唯有拚命,松滿是鮮血的左手抓著對方的短劍,斜著身體沉肩將對方撞倒在地,右手死死扼住對方的喉嚨。

    對方驚慌地扭動著,腰腹用力向上挺著,想要給他掀開。

    窒息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扔掉了短劍,伸出手握住松的手腕向上拽,雙腿上翹夾住了松的身體,用力向側面擰動,想讓他從自己身體上下來。

    松的左手已經滿是傷口,忍著劇痛挖向了對方的眼睛,手指用力向裡面一伸,摳住了眉骨,死命地向裡面插著。

    瀕死前爆發出的力量是驚人的,那個人如同將死的野獸,嚎叫一聲掀開了松,兩道血痕從眼中留出,在地上翻滾著,不辨方向地亂叫爬行。

    松喘息了幾口,用最後的力氣拾起了短劍,從後面刺進了那個人的腰。

    看了看左臂的傷口,長長一道,疼的已經有些麻木,一小塊皮膚掛在外面,手掌也全都被劃開了。

    「這可不好……過些天族裡還要墾地呢。」

    他看著不自主在微微顫抖的左手,看著地上那支黝黑的短劍,感慨莫名。

    幾個月前,自己也有石斧,可是卻根本不是這人的對手。幾個月後,自己卻能靠石斧殺死了一個手持隕星的敵人,而這些改變,源於吃飽了後可以每天花很多時間練習怎麼殺人怎麼打架。

    他在想,健打架並不厲害,不算強壯,自己就算幾個月前也能打兩個他。可是他告訴族人怎麼用石斧短棍打短劍的辦法可真有用,要是砸頭敵人肯定會先刺中自己。大約,這也是先祖在夢中指引他的吧?

    休息了一陣,撐著有些暈乎乎地身體站起來,女人那裡有攜帶的小薊草和別的草藥,自己死不了。

    右手拾起那柄短劍,藏在了衣衫裡,他要拿回去給陳健看看,至少讓族人知道這種天上掉下來的武器有多鋒利。

    撿起一些樹葉將那個人的屍體蓋上,想了一下,他決定平生第一次和別人說謊。

    即便這些人都死了,隕星部族也會來這裡尋找的。這個部族的人或許會告訴隕星部族自己是怎麼打仗的,弓箭的事也可能會傳出去。

    其餘部族只是看到他們背著弓箭卻不知道是干什麼用的,只當是一種護身符。

    只是,母親從小就告訴他,不要說謊話,尤其是母親的骸骨就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但他為了族人,決定還是要說一次謊話。

    摘下母親的骸骨捧在滿是鮮血的手裡,跪在那裡嘀嘀咕咕地解釋了一番,懇求母親的原諒,這才站起身,族人們已經追了過來。

    回到洞口,那個部族的人已經驚呆了,四具屍體擺在了他們面前。在他們看來一個可以打自己三個的隕星部族,竟然就這麼死了!

    而且這些人身上來傷口都沒有,那個像月亮一樣的木棍竟然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首領看著那面旗幟,越發震驚。震驚之餘,心頭也振奮起來,或許自己部族也信奉先祖,學到那種彎彎的月亮,也能打敗隕星部族的人。

    松忍著疼,走到了驚駭莫名的首領面前,說道:「有個人跑了,差一點就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跑回去。」

    首領和族人有些慌張地說道:「那怎麼辦?隕星部族的人會殺過來。松,你把這種彎彎的月亮給我們吧。」

    松搖搖頭,心想有了弓箭他們也打不贏,還會被隕星部族的人學會怎麼用弓箭。

    「這樣吧,你們跟著我們遷走吧。隕星部族找不到你們,他們也打不過我們部族。要是隕星部族去了,我們會幫你們殺掉他們的。」

    「遷走?我們住在哪?」

    「那裡有很多山洞,別的部族都和我們住在屋子裡,空出了洞穴你們可以住下。」

    他不敢擅自決定,遷走只是為了弓箭不擴散出去。

    他知道部族遷走的說法很多,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比如他們是住在村內還是村外?是不是有議事權?用不用服徭役?可不可以當戰士?收穫的種子是十五繳一還是十繳一?

    這都不是他能決定的,所以他也不會隨便許諾。樺等人的部族都遷走了,那些山洞空出了,周圍的山林也沒有人了,自己可以許諾讓他們住在那裡。

    至於具體怎麼安排,要等回去和族人們共同商量,這可不是件小事。

    首領們回身和族人商量的時候,松悄悄問道:「那四個人的武器呢?」

    「都放好了,回去給健看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5
第78章 鐵

     那個部族在商量之後,最終還是選擇跟隨松遷走,他們害怕隕星部族的報復,因為松撒謊說有個人跑回去報信了。

    跑了一個人,並沒有使這場勝利黯然失色,相反這個部族對於先祖的庇護更加確信,否則怎麼可能七個人一個沒死,就殺了四個人?

    他們覺得有了松和部族的保護,自己至少不用再向隕星部族上貢了,唯一不解的就是,為什麼會有部族放著好好的山洞不住,去住屋子?屋子到底是什麼玩意?

    松也沒有過多解釋,包裹了傷口後便和幾個人先行回去了,剩下的人在後面帶路,和這群人慢慢回去。

    他需要回去和陳健以及全體族人商量這件事,甚至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幾天後,松等人終於回到了村落,顧不得驚詫壕溝已經頗具雛形,就急匆匆地將找到了正在搭建第二座爐窯的陳健,將這次的見聞說給了他。

    「健,我做的對嗎?」

    「很對。要是弓箭的事被隕星部族知道,咱們會死很多人。」

    「那個部族該怎麼安排呢?」

    「這要和別得部族商量,這個不急。你的傷口沒事吧?」

    「還行,過些天可能就好了。對了,我還帶回來了隕星部族的武器。」

    幾個正在那搭建爐窯的人一聽,急忙圍了過來,他們早就聽說隕星部族有來自天上的武器,可惜一直沒有見過。

    把那幾件黝黑的武器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拿起一根小木棍,用割傷松的那柄短劍用力一砍,直接削斷,嚇了那幾個人一跳。

    這可比石器要鋒利的多,怪不得他們那麼厲害!為了假裝自己也被嚇到了,陳健也跳了一下,心說這要是在前世,花十塊錢隨便去廢品站買塊弓子板板簧鋼,絕對比這強。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世見到的第一件金屬武器,會是鐵鎳合金。他的銅爐還沒有完全乾燥呢,青銅連影還沒有。

    這些隕鐵打造的兵器很一般,未必比得上前世家裡的菜刀,不過放在這個時代,倒也得上是無堅不摧,自己部族的柳條盾,一下就能刺穿。

    五件兵器分別是兩柄歪歪扭扭的匕首,一柄短劍,一柄一尺多長的刀,還有一支小鐵矛頭。

    他很好奇那個隕星部族是怎麼利用這些隕鐵的,看上去似乎是鍛打的,難道那個部族也有了鼓風設備,也會燒炭了?否則溫度不夠,不可能燒紅軟化,總不能是天上掉下來就是這個形狀的吧?

    再說一般的隕鐵內部都有縫隙,裡面含硫之類的物質,直接鍛燒可能會爆炸,那個部族又是怎麼解決的?

    據松說隕鐵是他小時候掉下來的,算起來也有二十年了,或許這二十年那個隕星部族真的琢磨出一些技術了。

    不過他並沒有太放在眼裡,後石器時代的戰爭,不是一兩件神兵利器能決定勝負的。自己部族能種田,輸一次輸得起,而那個隕星部族輸一次就崩了。

    族人們卻十分放在眼裡,很想要一支這樣的兵器,陳健沒有給,而是準備再捶打一下,怎麼說這算是部族的第一柄金屬兵器,得弄得好看點,起幾個吊炸天的名字流傳後世。

    流傳千古的名劍,不一定是最鋒利的,但一定是最有故事的。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族人,能夠將這幾柄武器留下一些驚天泣地的故事,等到後世或許還能聽到呢。

    「收起來吧,先不要動,明天先不要壘這個爐窯了,咱們先鍛打一下這幾件兵器。」

    「這是什麼石頭?」

    族人們很是好奇,陳健看看天空道:「既然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就叫鐵吧,聽起來像是天。」

    隨意胡謅了一個藉口,鐵的發音也稍微改了一下,只取天的聲母,以便後世反切注音。

    「鐵?

    族人們念叨了幾聲,覺得這個名字不錯,聽起來像天,而且又不是天,只是天這個音的一部分,正符合從天而降的意境。

    於是這些黑黝黝的兵器有了名字:鐵矛、鐵刀,就是發音稍微古怪了點,陳健需要時刻提醒自己別唸錯了。

    處理完這些,將自己部族所有的伍長都叫到一起,總結下這次戰鬥的經驗。

    松訴說自己是怎麼打這一仗的,頗為自豪,贏來了一陣讚歎,這的確是個不錯的戰果。

    實際上這場仗打的有點像小孩子過家家,這個時代的戰爭真就未必比得上後世的鄉村械鬥,也就是流氓鬥毆的水平。

    戰爭是一種藝術,是不斷進步的。沒見過埋伏和陷阱的人,不會想到這些。打得多了,自然會用鮮血換來經驗,斥候、陣型、紀律之類的東西也會出現。

    從松的描訴來看,那個部族的戰爭水平還算可以,可能是長久戰鬥的結果。

    五個人知道包抄,這可比那群只知道亂哄哄沖的部族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幾個伍長覺得以後也可以這麼打仗,提前藏起來,找幾個人把敵人引進去。

    陳健笑道:「以前咱們出征的時候,我總是讓人騎著角鹿在數百步外,你們以為是為了什麼?所以這次總結,你們要記住一件事,以後打仗,一定要派出斥候,查看前面的情況。」

    「那是咱們,別的部族可不知道派斥候。」

    「未必啊,一旦埋伏下讓別人發現了,人家一沖咱們就散了,那就失敗了。儘量不要打這樣的仗,就是又笨又呆地慢慢挪過去。」

    幾個人爭吵了一陣,有的覺得這麼打仗好,有的覺得這種事不可複製,各執一詞。

    陳健也沒法說,他不是那種戰爭天才,什麼「龐涓死此樹下」之類的故事讓他來,或許也就是畫虎類犬的水平。

    要他選,肯定是剛正面慢慢推,但願以後仗打多了,部族裡能出幾個戰術天才吧。

    最後唯一達成的共識就是:以後打仗一定要先派斥候。

    正在爭論的時候,村落議事會的大鼓響了,陳健看了看外面,其餘部族的人都亂哄哄的聚在了河邊,也就是將來作為祭祀場所的地方,看來是那個部族來了。

    「走吧,去商量一下那個部族的安置。」

    現在的村落有兩個權利機構:軍事首領、部族大會。

    部族大會是商量大事和處理部族分歧的,軍事首領名義上只有在戰爭中有絕對權力。議事會是部族大會的代議,為了防止出現亂成一團的情況,各個部族首領的意見源於族人是否支持,遇到大事沒有獨自下決定的權利。

    這不是陳健刻意為之,而是現今的條件決定的,靠少數人統治大多數人的時代還遠遠未到,國人幹政的情形會持續很久。

    今天要商討的事很重要,所有有議事權的成年人都要參加。

    怎麼安排那個部族?以及日後別的部族怎麼安排?這將決定以後村落的權利角逐和政治平衡。

    一旦打垮了隕星部族,又要多出十幾個部落,是把他們都抓來當奴隸?還是按照那七個背叛部族的慣例,去當沒有政治權利還需要納稅服徭役的「野人」?

    不少人嫌棄挖坑太累,想要把那些部族都抓來當奴隸;也有人覺得這些人和自己都是同一個祖先,好像直接抓來當奴隸不好,萬一祖先生氣了不再庇護自己了怎麼辦?

    陳健沒準備把那些人當奴隸,而是準備同化成基本盤。那些人和自己都是同一個祖先,遠遠算不上種族戰爭。最多也就是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區別,是姓氏之分,而非種族之分。

    再者按照赤棵裸的利益來看,把別的部族都當成奴隸,撐不到十年整個文明體系就會徹底崩盤。一旦奴隸和奴隸主的比例過高,那就相當於奴隸主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斷頭台上。

    靠十四個部族,幾百輕壯,就想雄立宇宙間,除非自己和族人學會有絲分裂,或是像蟑螂那麼能生才行。

    有陳健力排眾議,加上四個部族的支持,以及一些想要討好他們部族的人支持,人數比例的重要性終於體現了出來,結果完全在陳健的計畫之內。

    不准他們住進城牆內,沒有議事權,讓他們在遠處的河岸選一處村落,一切按照那七個部族的先例,繳納糧食外加服徭役,在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後才能住進城牆裡。

    大部分人都是屁股決定腦袋,既然不能抓來當奴隸,那就希望有更多的人服徭役,不願意有別的部族有議事權和分戰利品的權利。

    同一個祖先什麼的,還不足以讓這些人放棄自己的利益,無私幫助別的部族。

    部族大會商量出了結果,所有人都要遵守,陳健和十四個部族的首領一同出去迎接那個部族。

    當說出自己的條件後,那個部族拒絕了,說道:「你們讓我們繳納種子,還不是和隕星部族一樣?再說誰知道土地產出的種子夠不夠吃呢?你們不是也沒收穫嗎?」

    陳健點頭道:「那你們可以選擇去上游的山裡,那裡有山洞,附近沒有部落了,你們可以住在那。需要交換物品的時候就來村落,只要你們認同祖先就行。」

    首領看了看已經挖出規模的壕溝,問道:「可不可以既住在這裡,又不用繳糧食?我們覺得住在裡面挺好的。」

    「當然不行。」

    「那我們選擇去山裡住。你們去打隕星部族的時候,我們會來幫忙的。」

    「那好吧,但等你們想搬出來的時候,可能就沒有更好的土地了。」

    「我們不會搬出來的。住屋子和住山洞一樣,我們不想給任何部族上繳我們自己的東西。」

    「但願吧。」

    陳健揮揮手,示意一個族人帶著他們去找空出的山洞。既想享受權利,又不想付出義務,這世上沒有這麼好的事。

    這個部族只是聽松說過一些部族生活的事,但接觸的時間太短,沒有直觀的印象,加上隕星部族的事,讓他們感到憂慮,所以選擇離開。

    不過陳健確信,用不了多久,這些人就會搬出來的。

    主動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融入到自己部族內,他們當然不會珍惜,只有在艱難困苦之後,和村落的生活直觀對比之後,他們才會明白今天的選擇是錯的。

    十繳一,服徭役,那也比在山林裡撿橡子要強。可惜現在不是麥黃的時候,否則只是一片麥田,就足以擊碎這個部族的心理防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25
第79章 五兵

     冬麥在黃之前,總要迎來一場大雪。在那個部族離開後的二十天,第一場冬雪終於落下。

    這是陳健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場雪,北風吹的緊,刮過屋前的那兩根藤繩,發出嗚嗚的聲響。

    各種動物在雪地上畫出各樣的畫卷,狼的梅花、鵝的楓葉、羊的愛心……唯獨少了竹葉和月牙。

    村落外沒有人的足印,那十個部族的人早在天氣轉陰的時候就回到山裡去了。山裡還有自己的母親姐妹,正在孕期,需要人照看。

    壕溝如期在雪前挖完,土堆放在壕溝的內側,城牆還遠沒有蹤影,這要等到雪融之後再說。

    壕溝內靠近草河的地方,兩個紅磚壘出的建築拔地而起,比起別的房屋都高了一些。

    一座學堂,一座祭祀。

    這是整個村落至今為止唯二的兩座磚石結構的房屋,不論是從高度還是材料,都與眾不同。

    族中的那幾個泥瓦匠還沒有用磚石堆砌穹頂的水平,仍舊是卯榫木架和茅草樹皮做成的屋頂。

    祭堂內空空如也,只有一面旗幟,暫時還沒有整理出來。

    學堂內卻已經有了孩子的聲音。十四個部族稍微大一些的孩子都聚在這裡,透過茅草編織的門窗,可以聽到他們參差不齊的跟著念一二三四的聲音。

    榆錢兒和同族的弟弟妹妹們擔當起了孩子的老師,每天要教的東西不多,只要讓這些孩子每天能數幾個數就行。

    等到麥黃之後,他們需要去田地學會收割;等到天氣不冷的時候,他們需要去學捏陶;甚至他們還需要學習怎麼管理奴隸,怎麼讓奴隸既不反抗又多干活。

    而這些,都不是榆錢兒這些孩子能教的。

    她在教了幾天後就有些不耐煩,這些天陳健也沒有和她們一起玩耍,而是和幾個人在村落外找了一塊角鹿大小的石英石,在附近搭建了一個小爐子。

    木炭連同五件松帶回的鐵器也送到了那裡,每天都能聽到石錘敲擊那些鐵的聲音,叮叮噹噹。

    離近了還能聽到呼哧呼哧的聲音,也不知道是風箱還是拉風箱的人在喘。

    鐵還是那些鐵,只是經過將近二十天的捶打,形狀變了。

    陳健分不清此這些是生鐵還是熟鐵亦或是鋼,也沒想過這幾件鐵器能夠鋒銳無雙,只是希望這些鐵器能夠伴隨自己的部族和文明成長,無數人共同構建出一段後世可以伴酒拍案的傳說。

    有故事就足夠了,又何必鋒利呢?

    雪後的某一天,族人們聚集在學堂附近,地面的雪早已經清掃乾淨。

    從昨天開始,村外叮叮噹噹的打鐵聲就停止了,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人打造出了五柄兵器,想知道都是什麼。

    女人們圍坐在火堆旁,幾個人一組,邊聊天邊纏繞著麻線;男人們用陶梭子修補著漁網,抬起頭看看最前面的陳健,想知道他到底打出了什麼。

    陳健拿出了第一柄鐵器,顏色有些發烏,只比手掌稍微長一些,十分纖細。

    上面沒有花紋,倒像是女人頭上的木質髮簪。

    「這柄劍,名叫釵簪,送給我的姐妹們。」

    「這是釵簪,可以綴上翠石,會很還看,你們的情郎會喜歡。但它也能刺破敵人的喉嚨」

    「如果有一天,我們男人都死了,不再能保護你們。我希望姐妹們可以從梳起的發髻中抽出釵簪。用釵簪刺入那些屠戮了你們兄弟情郎的敵人的喉嚨。」

    女人們楞了一下,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發髻,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兄弟,這才放心。

    陳健又拿出了第二柄鐵器。

    也只有手掌大小,很是小巧,看上去像是一片柳葉,很薄也很鋒利,砂石打磨過的地方,閃爍著耀人的寒光。

    「這柄劍,叫畫眉。送給我的兄弟們。」

    「我希望姐妹們永遠用不到釵簪,因為我們會保護她們。」

    「我希望每一次戰爭,你們都能活著回來。摟著那些和你們睡過的女人,坐在村落的城牆上,看看夕陽落日,或是唱起歌謠。女人或許會枕在你的腿上曬太陽,或許會讓你用劍幫她修修眉毛,或是梳理他們參差不齊的頭髮。」

    「我希望我的兄弟們,能夠撫摸著女人的發簪,告訴她們那只是髮簪,永遠不會沾上血,因為男人還在。」

    第三柄劍,稍微長一些,但只有一面有刃,三指多寬,有刃的一面被磨的鋒利,斜斜地插在一塊木頭上。

    「這一支,叫魚腸。」

    「不是劍,是刀。可以切肉、切魚片、切果子,但同樣可以殺人。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吃上切得很薄的魚生,能夠吃得上薄如蟬翼的肉片。我希望將來每個人手裡都有這麼一柄,那證明我們每天都可以吃肉吃魚,吃橡子是用不到它的。」

    「假如有一天我們淪為了奴隸,那些人可能會收繳我們的武器,甚至連切肉的刀也不能有。」

    「我希望那一天,後人們能夠將這柄劍藏進魚腹,躲過他們的眼睛。等待著他們睡著的時候,抽出魚腸,刺入敵人的心臟。」

    他放下了魚腸,拿出了第四支兵器。

    第四支,並不是劍,甚至連刀都不是,而是一柄月牙一般的鐵片,後面綴著一尺多長的木柄,族人們認了出來,這和石鐮有些像。

    「這一支,叫稷鐮。」

    「是收割稷麥的鐮刀,我們的手可以緊握劍矛,也可以握住鐮刀的木柄。」

    「劍矛,保護我們的稷麥,不被野獸吃掉,不被敵人掠走。」

    「稷鐮,保護我們的稷麥,不被大雨淋濕,不被寒風吹散。」

    「我希望有一天,我們的後輩能夠遍佈任何可以種植麥豆的地方,揮舞著稷鐮,趕在天降大雨之前,將麥豆收回倉庫。」

    「我希望每一個種植麥豆的人,都梳著和我們一樣的發髻,說著和我們相同的話語,揮舞著同樣形狀的稷鐮。」

    陳健頓了頓,從皮鞘中抽出了最後一柄劍,這是用那柄歪刀鍛打的,兩指寬,兩尺長。

    整支劍都是黑色的,甚至連鋒刃都沒有,劍柄沒有綴上鹿角豬牙和翠石,只有一個簡單的木柄。

    「這柄劍,叫無鋒。」

    「這是將來部族的每一任軍事首領的佩劍,只要我們的血脈在這個世界流傳一天,這柄劍就屬於那個帶領我們打敗敵人的首領。」

    「正如你們看到的,這柄劍沒有鋒刃,似乎殺不了人。但你們每個人,每一個可以拿起斧矛的人,都是這柄劍的鋒刃。」

    「我希望,當這柄劍舉起的時候,哪怕前面是如山高的猛虎,如河長的毒蛇,你們也會沖上去,化為這劍的鋒刃,將他們斬為兩段。」

    「離開了你們,這柄劍什麼都不是。因為沒有了你們,這柄劍就沒有了鋒刃。但有了你們,這柄劍的鋒刃可以有十步,有百步,甚至幾千步。」

    「我希望每一任軍事首領都能記住,他的同族兄弟,才是這柄劍的鋒刃。」

    「現在這柄劍除了我們沒人知道,但隕星部族就在太陽升起的方向、那個剝頭皮的部族就在雪更深的方向。這兩個部族,將是這柄劍要飲的第一滴血。因為他們可能會剝我們的頭皮,可能會逼著我們上貢給他們食物,我們不會給,所以一定會打。」

    「我希望有一天,這柄劍有了自己的故事,每一個看到這柄劍舉起的敵人,都會倉皇地扔下武器逃走,因為他們知道這柄劍的鋒刃會斬斷一切,甚至這柄劍還在皮鞘當中。」

    他看著所有的族人,大聲問道:「為了女人的釵簪永不見血、為了男人的畫眉能搏來嗔笑、為了魚腸永不藏在魚腹當中、為了稷鐮揮舞在所有可以種植麥豆的地方,你們願意做這無鋒的鋒刃嗎?」

    高舉起黝黑而無鋒的劍,遙指向冬日的太陽,男人們齊聲呼喊,彷彿凝出了無堅不摧的鋒刃,即便這陰寒的冷風也要劈開。

    他們眼前是五柄還沒有故事的兵刃,但他們相信,總有一天,這會成為五柄有故事的兵刃,流傳後世,一如祖先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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