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582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6
第30章 一斤

     生活是干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燕子尚知築春巢。

    只是遠行了兩天,都有些累了,陳健讓自己的族人們先休息一下。

    住進了暖烘烘的屋子,每間屋子都擠滿了人。

    石姓部族的老人和孩子也住了進去,但是那些年輕人就要在吃飯的草棚下面休息了。

    他這次沒有播撒種子,所以並不十分疲憊,帶著榆錢兒和幾個小弟弟們,去懸崖下的石堆裡找了一塊很大的青石板,幾個人合力抬了回來,立在了院子中最顯眼的地方。

    用木炭在青石板的最上面一行畫了一個圓圓的月亮,昨晚上的月亮是圓的,用這個來代替日期。

    下面豎著寫上了魚、鹿、羊、塊莖之類的字或者畫,做了個石製版簡易誒可賽歐表格。

    「榆錢兒,以後每天晚上都要看月亮,把月亮的模樣畫下來。然後把每天的食物都寫下來數量,做個記錄。」

    陳健這麼做也是有深意的,記錄下來讓榆錢兒學會計畫分配,也知道部族裡殘存的食物還剩下多少。食物的多寡決定明天的工作:是去捕魚狩獵第一產業保證生存?還是可以空出時間發展第二產業?

    榆錢兒明白這和以前老祖母結繩的辦法是一樣的,但是她想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哥哥,魚有大有小,幾十條小魚也沒有一條大魚吃得飽,那該怎麼辦呢?一定要記多少條嗎?」

    陳健笑呵呵地看著妹妹問道:「那你說呢?」

    「我不知道。」

    榆錢兒揪著自己的辮子,搖晃著小腦袋,每當她想不通的時候就會這樣。

    陳健拿過小梯子,從草棚上取下一塊掛著的熏鹹肉,拿出石刀遞給榆錢兒道:「當然有別的辦法。這樣吧,你用刀切一下,切一塊你大約能吃飽的。」

    榆錢兒接過去石刀,看著這條燻豬腿,琢磨了一下,用力在上面切下來一大塊。

    「嗯,這些就能吃飽了。不過你們可吃不飽。」

    「是了,所以吃飽吃不飽,不在於吃幾條魚,而是吃多重的魚。你說對嗎?」

    「對。」

    「你呢,就和弟弟妹妹們想個辦法,弄出和這塊肉一樣沉的砂子石子,裝進布袋裡。你能弄出和這塊肉一樣沉的砂子,我就告訴你該怎麼辦。」

    榆錢兒看著燻肉,心想這可不好辦,怎麼才能弄出和這塊燻肉一樣沉的砂子呢?

    陳健叫來了其餘的弟弟妹妹,讓他們和榆錢兒一起想辦法。自己則去清點了一下部族剩餘的食物和所有的家產,以及最重要的人口。

    現在自己的部族還沒有姓,姓什麼需要部族商量,但是槐花的族人肯定已經可以算是自己部族的一份子了。

    如今族裡一共有二百一十人,輕壯一百三十,殘疾有病有傷的二十多人,剩下的都是老人孩子。

    石姓部族有九十多人,輕壯六十多,算起來現在自己可調用的勞動力已經接近兩百。

    三百多人的村落,每天需要的食物在七八百斤左右,相當於四五隻羊加上塊莖野菜,還有大量的魚。

    鹽每天吃的不多,挖回來的鹽鹼土可以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楓糖還有四罐子,只有春天發芽不久的楓樹樺樹才能采糖,這些糖吃沒就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蜂蜜一罐,蜂蠟一罐。前者能吃,後者能用。

    魚乾還有三四筐,池塘裡的活魚明顯多了,需要抓出來一些,否則容易缺氧憋死。

    榆錢兒說的那條紅魚陳健也看到了,很是醒目,嘴邊有鬍子,肯定是鯉魚。這條魚他決定不吃,留著繁衍下一代吧。

    水塘的裡的蓮藕也已經開始發芽了,岸邊水很淺,溫度很高,正是適合生長的季節,不過暫時也指望不上能吃。

    算起來能吃的東西也就這些,明天必須要全員上陣去狩獵。以現在的工具和技術,加上水中沒有被捕過的魚,一天怎麼也能空出三五天的時間用來做和食物無關的事。

    靠水吃水,很長一段時間內陳健都準備把主要食物放在魚上。塊莖種子之類,儘可能地儲存起來,作為種子。

    如今的捕魚法也只有用柳條筐和河岔八字捕魚法,漁網他倒是會編,但是現在的纖維繩根本不行,太粗而且柔軟度不夠。

    如今是初夏,要再等三個月,蕁麻和草麻才能長成。到時候漚爛了木質纖維才能抽出麻絲,真正意義上的布和線才能出現。

    他又沒有魔幻小說中德魯伊的能力,能讓植物加速生長,也就只能依靠時間了。

    拿出木炭在石板上計畫著今後任務分配的時候,榆錢兒遠遠地衝著他喊道:「哥哥,你來,我們找到辦法了!」

    陳健嚇了一跳,心說這不可能啊。

    榆錢兒拉著他的手,跑到了一株小樹旁邊,陳健一看忍不住笑了。

    這棵很細的小柳樹枝上掛著一塊燻肉,被累彎了腰,榆錢兒比量著,柳枝正好垂到她的肩膀。

    榆錢兒迫不及待地說道:「你看你看,我把肉拿走,它又直了。」

    摘下去直了,又掛上了一小袋石子,柳枝再次彎腰,只不過比上次要低一些,她取出了兩塊,這才到她的肩膀那。

    「這裡面的石子和燻肉一定一樣重!」

    榆錢兒信誓旦旦地說著,言語中頗為自豪,只是看著哥哥在那笑,哼了一聲有些生氣。

    思路倒是對的,就是這誤差只怕一斤能差出去二兩,不過也算是難得了。

    「哥哥,這兩個是不是一樣重啊?你現在能告訴我該怎麼辦了吧?」

    「嗯,是一樣重。那好,叫上弟弟妹妹們過來,咱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榆錢兒歡笑著跑開了,陳健找了截前後一樣粗細的木頭,找準平衡後,用繩子對折選出中點,中間用石頭挖了個孔,釘進去一根細木頭當軸。

    找了幾塊剩下的泥坯,壘好後摳出個泥坑,將這個簡易的天平架在上面。

    嘗試了一下找平,在輕的那一斷上抹了些泥土,總算是平衡了。

    這個的精度估計能達到一兩左右,現在族人用不著太小的單位,總體來說還是可以的。

    榆錢兒帶著弟弟妹妹們跑過來,看著這根平衡的木頭,榆錢兒似乎明白了。

    陳健將燻肉掛在了一端,又將石子掛在了另一端,並沒有平衡,但是相差不多。

    「很不錯了,幾乎一樣重。你看懂了嗎?」

    「看懂了。」

    不止是榆錢兒,還有幾個孩子也明白了。

    「那就繼續吧,弄出九十九個一樣重的布袋,裡面都裝上石子。」

    弟弟妹妹們很快忙起來,一袋袋地稱量,裝著石子,一點點地拿出來或者加進去。

    陳健則拿著石刀去砍了一截三指粗細的細長松木,刮掉了松樹皮,用熬好的松脂塗抹了一遍表面。

    前端加上一個石頭當配重,用硝好的皮子做了一個扣卡在木頭的前段,作為秤的拎點。

    因為石頭配重的原因,即便皮扣後面的距離很長,可是拎著皮扣仍然是前面垂下去。

    選了個石頭當秤砣,打好孔後穿上繩子,拎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到了弟弟妹妹的旁邊。

    此時地上已經有了一大堆的石子和布袋,算了一下差不多了,便把孩子們都叫過來。

    找了根棍子穿進皮扣裡,讓兩個弟弟用肩膀抬著,把秤砣放上去,輕輕推著尋找平衡點,即所謂的定盤星。

    等到前端和後端平衡的時候,陳健讓榆錢兒在秤砣所在的地方刻下了痕跡。

    然後將那塊燻肉掛在前面,將秤砣向後挪移了一下,刻了一個痕跡。

    把燻肉摘下,換上佈袋,榆錢兒很自然地沒動秤砣道:「肯定是平的。」

    果不其然,孩子們立刻歡呼起來。

    隨後,兩個布袋,三個布袋,四個五個……

    每多掛一個,便將秤砣向後挪動一下,刻下痕跡。等到所有稱量好的石子都掛滿了之後,刻度也已經畫的密密麻麻了。

    一桿正規的秤肯定不會這麼簡單,需要烘乾、上漆松脂以保證不會受潮變形。這種大抬秤稱量幾十斤的東西是可以的,但是誤差太大,想要稱量小的東西就必須要小巧。

    不過現在湊合著用是沒問題了,他已經將作秤的思路演示給了弟弟妹妹們,陳健覺得這些孩子會琢磨出更好的辦法。

    孩子們好奇地看著這個古怪的東西,陳健拎著那塊燻肉道:「總得有個稱呼吧?你說這麼重該叫什麼?」

    「一飽?」

    「一肉?」

    「一豬?」

    弟弟妹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各種古怪的名稱,作為這個重量單位的名字,只是越說越離譜。

    這塊肉按照陳健前世的說法,到底多少斤或者多少克,他也不知道。

    但是度量衡單位並不影響科學,g是9.8米二次方秒,也可以是29.4尺二次方秒,還可以是隨意單位,只要精度足夠就行。

    重量也是一樣,一斤一磅一千克,只要保證精度其實都可以換算,無非就是將來誰有話語權而已。

    他捏著這塊燻肉,琢磨了半天道:「要不,這麼重叫一斤吧。」

    「為什麼啊?」

    孩子們都不理解,陳健一攤手道:「沒有為什麼,這是我想到的,我想叫什麼就叫什麼。等你們想到了別人不知道的東西,那也可以自己隨便取名。」

    「好吧。」

    弟弟妹妹們記住了這個稱呼,就把目光轉移到了這桿秤上。

    榆錢兒雙手抓著前面的繩子,喊道:「快看看我多重!」

    孩子們立刻把秤抬起來,另外還有幾個在盯著後面的刻度,數了半天喊道:「你有七十斤呢。快下來,換我了換我了!」

    這個新奇的東西很快成了孩子們喜歡的玩具,秤著任何看起來能秤的東西。

    狼崽、雁鵝和小豬都難逃他們的手掌,一個個被抓過來捆上繩子,嘻嘻哈哈地叫著各種各樣的數字。

    歡鬧了一陣,陳健指著那塊青石板道:「現在,你們去秤一下咱們有多少魚乾,寫上數字。」

    孩子們正在興頭上,轉身就要去拿魚乾,又被陳健叫住。

    「你們等等,我給你們出個問題,如果你們能做出來,我就送你們一個好玩的,很好很好玩。」

    陳健想了一下,指著一小堆砂子道:「我想把這些砂子分成十六份,十六份必須一樣多。另外呢,我想要你們也做一桿秤。不准問我,自己去想,什麼時候做好了,我就給你們一個你們沒見過的好玩的。還有,不準把正事忘了,要記得去割草喂小豬!」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6
第31章 軍事首領

     「知道啦!我們才不會忘哩。」

    孩子們瘋跑著,回頭喊了一聲,覺得健哥哥在說廢話,自己怎麼可能會忘記割草喂小豬呢?

    陳健看著孩子們遠遠跑開,覺得等到孩子們真正做出秤來的時候就給他們講講槓桿原理。

    對於抽象思維還不怎麼發達的族人來說,先有實物再講理論,遠好過先講理論再造實物。

    他才坐了一會,那些留在家中的族人們就圍過來。

    「健,今天的食物怎麼分?老祖母讓我來問問你。」

    說完指了指那些在草棚下睡著的石姓族人,主要就是這個問題。槐花的族人既然選擇了融為一體,有松做樣板族人們很清楚該怎麼辦,但是卻沒處理過外族的事。

    「你去找榆錢兒,讓她分些魚乾給他們部族,再借給他們兩個大陶盆和一些陶罐陶碗之類的。讓榆錢兒記下多少斤,以後還給我們就是。」

    「借?還?斤?」

    這個三詞讓那個族人很不理解,之前都是一家人,族裡的東西是公用的,借這個概念根本沒有。

    陳健解釋了一番,族人們很快理解了,跑去找榆錢兒了。

    可是片刻後榆錢兒就跑過來問:「哥哥,九十九後面是多少?」

    「一百。」

    「那再多一個呢?」

    「一百零……呃,一百多一。」

    現在還沒有零這個概念,只能用加法來代替,榆錢兒念叨著百這個詞,登登登地又跑去秤魚乾去了。

    借和還這個概念必須要有了,如果一視同仁,槐花等人可能也會有別樣的心思。對方既然選擇了保留部族,那就必須要承受保留部族的後果。

    等到傍晚時候,睡了半天的人都醒了,陳健族人這邊已經做好了晚飯,幾個靈巧些的孩子拿著筷子和碗,席地跪坐在草棚下。

    石姓部族的人需要自己做飯,榆錢兒在石板上寫下了借給他們的東西。

    魚乾一百多三十斤,鮮魚九十斤,燻肉三十斤,鹽五斤,這些足夠石姓族人們吃兩三天,剩下的就需要靠自己的勞動了。

    陳健有意邀請了石姓部族裡的老人和孩子先過來吃飯,這是送的而不是借的。

    族人們跪坐在沙土地上,幾個人學會了用筷子,其餘的人則是端著碗用手抓。

    飯後看看時間還早,陳健將兩個部族的人聚在一起,說要商量一件事。

    「松和族人的遭遇你們也都知道了,萬一那個隕星部族過來怎麼辦?萬一要搶走我們的屋子我們的陶罐怎麼辦?要知道,咱們可不是那種除了骨頭一無所有的部族了。」

    「健,你說怎麼辦?」

    「我想咱們要準備一下。就算是狼群,也要有個首領。如今咱們兩族在一起生活,吃喝的事各有自己的首領族長,但要打起來,還是需要一個首領的,專門負責打仗的。」

    下面的族人竊竊私語,互相交談,認為這話說的沒錯。而且據松說,那個隕星部族有很多人,兩族加在一起才能和對方抗衡,打仗的確要選出一個首領。

    陳健敲了一下陶盆,讓眾人靜一靜,說道:「我提議,讓我來當這個專門負責打仗的首領,你們覺得怎麼樣?」

    自己的族人紛紛喊道:「當然。就是你了,健!」

    石姓部族的人討論了一下,也統一了意見,只是之前還沒有遇到過這種自薦的情況,都是公共推舉,從沒聽說誰主動站出來要當的。

    全數通過了陳健作為軍事首領的提議後,陳健叫來了族裡的女人,叫她們教給石姓部族的女人編織柳條筐,以及如何用柳條筐捕魚。

    幾個熟悉了流程的女人帶著他們去河邊柳樹從去砍樹枝,男人們都被陳健叫到了丘陵下。

    輕壯男人兩族加起來,將近百人,這在附近的部族中已經是相當大的勢力了。

    如今部族間的戰鬥都是蠻打,誰人多誰就能取勝。

    陳健卻深知有組織遠勝無組織,那樣亂打死傷比十分接近,而且隕星部族已經開始用隕鐵了,這麼亂打是要吃虧的。

    他不會打仗,也不懂兵法,如今只能摸索著來。

    叫來狼皮,讓他選出十五個射箭的好手,實際上選出的都是原本的族人。槐花的族人根本不會射箭,而石姓部族手中更是連弓箭都沒有。

    剩下的八十多人站成了一排,陳健指著大約兩百米外的一株大樹道:「一會聽我敲樹的聲音,就奮力朝那邊跑,看誰先跑到。」

    他走到那株大樹那,找了根棍子用力敲了一下,對面的人就瘋狂地朝著這邊跑來。

    平時的追獵都是依靠耐力,這種短距離的衝鋒依靠的更多是天賦和爆發力,也就二百米的距離,人群就稀稀拉拉地亂成了一團。

    他盯著最先跑到大樹邊上的三十個人,將他們叫到了一邊。最後跑到的五十多人,則被他分到了另一邊。

    這些人氣喘吁吁,大眼瞪小眼地看著陳健,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最先跑到的都是些精壯之人,狸貓和灰鼠兩人也在裡面,似乎回憶起了在山頂的事,笑呵呵地看著彼此,笑了。

    陳健說道:「你們這兩群人,也選出自己的首領,現在就選吧,要選大家信得過的,以後你們的命可就在他們手裡呢。」

    雖然是選,但畢竟自己的族人要多一些,所以選出的兩人都是自己部族中的。

    三十人選出的是松,五十人選出的是大舅,都是熟人。

    陳健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也預想到了是這個結果,於是伸出兩根手指頭道:「第二件事,咱們還是要商議下。真要是和別人打起來,有人逃走怎麼辦?有人不聽我的怎麼辦?」

    老族人們有經驗,喊道:「就帶上鷹毛,去背石頭唄!」

    也有人喊道:「不行,逃走就要流放出部族,只背石頭怎麼行?」

    新來的人不知道背石頭和流放的事,趕緊打聽是什麼意思。

    陳健點點頭道:「那就這樣,逃走的人,流放出部落。不聽我的,背石頭。」

    他知道紀律不是一天煉成的,先從最簡單的開始,讓這些人知道紀律的存在,再慢慢增加。現在他就算拿出一堆軍律,族人們一時間也記不住許多,一步步地來吧。

    將松、大舅和狼皮叫來,讓他們今晚上必須認清楚自己管的那些人,不能弄錯了,這就是他們今晚上的任務。

    「就這麼點事?我身邊的都是和我一起去打獵的,閉著眼睛我也能認全了。」

    狼皮覺得很簡單,大舅卻苦著臉,他管的那五十多人,很多都是生面孔,讓他記住所有的,只怕要到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才行。

    直到晚上總算記全了,陳健也沒說怎麼打仗,確定了一下都認全了後,就讓眾人散去睡覺了。

    第二天白天,陳健將兩個部族的人打亂,去捕魚狩獵採集,也算是一個交流的機會,同時讓兩族之間互相認識一下。

    狼皮帶著那十五個人去外面狩獵去了,而剩下的人都被陳健帶著去了草河支流的河岔去堵八字口捕魚。

    搖著樺皮船尋找著適合的地點,每個河岔留下二三十個人,剩下的繼續尋找。

    陳健告訴他們捕完魚後都裝進有蓋的柳條筐裡,將柳條筐浸在水裡,這樣能讓魚活的長久一些,魚乾的味道真是不怎麼樣。

    十幾艘樺皮船回來後,在河邊清點了一下魚的數量,兩千四百多斤,足夠族人支撐個五六天。

    稱完後趕緊在柳條筐上拴上繩子,扔進河裡泡著,裡面的活魚不斷撲騰著,搖搖晃晃。

    按照捕魚的兩族人數做了個除法,這事別人幫不上忙,按照人數記好該分給石姓部族的數量,讓榆錢兒看管。

    榆錢兒雖然沒看懂除法,覺得很神奇,但卻絕不會質疑陳健算的對不對,在她看來肯定是對的。

    石姓部族的人也看不懂,可他們早被這麼多的魚晃暈了眼睛,分到的魚足夠族人吃很久,這在以前簡直是不敢想像的。

    下午在家裡繼續編魚簍柳條筐之類,河邊有的是柳樹,老族人們的速度越來越快,新的族人和外姓也逐漸熟悉。

    除了編柳條筐之外,陳健還讓族人們編織了幾十個柳條盾牌。遇到銅鐵刀劍自然是沒有什麼卵用,但對付投石索和石矛石斧卻是聊勝於無。

    今後等有了牛皮,還可以繼續加強,現在先讓這些人熟悉這種兵器就可以。

    有了編織柳條筐的經驗,編織小盾牌自然輕車熟路。兩層柳條編好後用樹枝在邊緣編在一起。

    大約一公分厚,稍微有點沉重,用繩索在裡面編出把手,正好可以掛在手臂上,遮住半個身子。

    太陽還沒落山,他就將男人們都叫到了河灘,按照昨天的分配,花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才亂哄哄的分成三堆。

    陳健的身邊堆放著一堆柳條編織的盾,幾個裡面裝滿了草葉的布袋,還有一大堆的石斧。

    將裝滿草的布袋放在遠處立好,告訴狼皮等人每天必須要射到靶子上六十箭才能吃飯。

    畫好了距離,狼皮便帶著人去射箭去了,看的別的人心裡直癢癢。

    將石斧和盾牌交給松,讓他分給那三十人。陳健演示了一下怎麼掛這種木條盾,族人們很快就學會了,覺得真是個好東西,似乎可以不用怕狼皮等人手裡的弓箭了。

    三十多人一人一柄石斧,一個柳條盾,幾個人已經嘗試著互相打鬧起來。

    陳健在手臂上繫上柳條盾,右手拿著石斧,喊道:「你們先別鬧了,看著!」

    看著三四十米之外的一棵小樹,陳健活動了一下肩膀,舉起柳條盾遮住半邊身子,舉起石斧。

    嘶吼一聲,全力奔跑著朝著那株小樹衝了過去。族人們都以為他要砍樹,可陳健衝到樹邊的時候,將身子一傾,柳條盾舉在肩膀上,側著身子狠狠地衝撞了過去。

    震得小樹嘩啦啦直響,落下了幾片葉子,自己的胳膊也有些發麻。

    現在這個時代的弓箭射程有限,三四十米的距離之內還算有殺傷力,一但過了這個距離就全憑運氣。

    現在他並沒有找到馬匹,選出的這三十人身體強壯天賦極好,陳健準備將他們訓練成衝擊斧兵,不需要太高的紀律性,只要能保證將來在披籐條甲牛皮甲的情況下在三四十米的距離發動三五次衝鋒就行。

    快速奔跑起來後,依靠肩部的撞擊是可以撞倒一個人,也可以打亂對方的陣型。

    一旦隊形被打亂,只要配合得力就能形成局部優勢,後面的大部隊上就可以擴大戰果,分割敵人。

    當然,這三十人還需要練習個人的搏鬥技巧,這個就需要平時互相的練習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6
第32章 幻想

     步子太大容易扯著蛋,陳健還是很清楚這個道理的。只要保證自己的族群和將來的文明不會被其餘文化圈統治,自己有的是時間。

    真要是數百年後自己的後世子孫真出了寧可剃髮易俗也要借蠻夷助剿的廢柴,免不得還要自己揭竿而起,扇他幾個大嘴巴子掛在城牆上。他是不希望出現這種情況的,奈何現實殘酷,他很清楚統治階級的下限。

    所以他必須從頭開始琢磨著打仗,用血來積累經驗。真有那種神州陸沉風險的時候,武器的批判總能勝過批判的武器。

    理論上如果人人都是五字角鬥士,在這個時代不需要什麼陣型也能橫行,但顯然這並不可能,就如現在站在旁邊的那五十多人。

    他們天賦不好,射箭不佳、衝擊無力,只能依靠配合取勝。

    此時這五十多人眼巴巴地看著陳健,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也要學那些人往前衝嗎?

    「健,我們呢?我們用什麼?」

    「你們別急,你們互相找出五個最熟悉的,五人一堆,選出五個人中你們最信得過的。去吧!」

    他知道就是這件事,等到晚上也未必能夠完成,讓他們先去亂一陣吧。

    好在族人們都知道了陳健的行事風格,上次蓋屋子也一樣,不是上面就蓋的,而是先做了看似無關的事。

    一群人亂哄哄地互相叫著名字,按照平日的輩分、接觸的時間等互相分配著隊伍。陳健也沒要求他們站隊,只是讓他們分組,這對他們而言已經足夠麻煩。

    叫喊聲笑鬧聲亂成一團,陳健也不管他們,走到那三十個人旁邊。

    松走過來道:「健,我們就那麼沖就行?」

    「當然不是。」

    陳健拿過一根繩子,伸直了放在地上,讓松站在了最左邊。

    「別動。」

    站好後,陳健又抓過幾個以前松的族人,排在了松的旁邊。

    就像是幼兒園老師抓小朋友一樣,一個個地將他們排好。十人一排,總共三排,間隔一步半。

    排好後,族人們還是在裡面亂動,陳健喊道:「別再說話了!也別亂動!否則一會就要去背石頭!」

    總算稍微靜下來一點,陳健走到松旁邊道:「以後你負責,有人亂說話,有人亂動,直接抓出來背石頭。」

    「這有什麼用呢?」

    「以後你就知道了。每天晚上,只要不下雨你們就要站一陣,什麼時候我喊一聲,你們立刻能排成和現在一樣的三排,就不用練了。我希望你們在蓋完屋子之前,能夠記住該怎麼站。」

    松回頭看了眼,覺得很簡單,說道:「不用那麼久,一天就夠啦。」

    陳健失笑地搖搖頭道:「那你試試吧。」

    他不是想讓這群人站軍姿,只是簡單的排成隊伍就行,將來衝鋒的時候有大用。

    松把問題想到太簡單了,人群散去後,繩子即便還在那,這群人仍舊是折騰了將近十分鐘,這才重新站好,而且參差不齊。

    好些人忘記了自己之前站在什麼地方,而排頭兵也不知道提前站好,到處挪動。

    松這回徹底服氣了,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健,我們難道就這麼站著嗎?什麼時候練怎麼像你那樣沖呢?」

    「等著你喊一聲就能站好了之後才能練,先去練吧。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也別太急。」

    他拍了下松的肩膀以示鼓勵,臨走時說道:「松,用我的辦法,真打起來的時候可以少死人。所以背石頭不是罰他們,而是在救他們的性命,和你想要嘗草尋藥是一樣的。」

    松點點頭,重新回到隊伍中,讓大家散開,重新站好,可惜還是一如之前,亂成一團。

    陳健看了許久,那邊亂哄哄的五十多人也分成了十個小隊,五個人一隊,也選出了自己信得過的人當做五人小隊的首領。

    陳健記下了這十個人的名字,而這些人都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在他們看來打仗就是拿著石斧石矛沖上去,怎麼還要這麼麻煩?

    本以為分完了小隊,就能拿上石矛石斧了,可惜仍然沒有,只是又學到了一個詞叫伍長,用來稱呼他們小隊的首領。

    隨便找個人五人小隊,三人排在前面,一步之後兩個人。

    這次人比較少,三個人一排比起十人一排簡單得多。

    「今天你們要做的,就是五人一組全都排成這樣。能隨時排好的就回去睡覺,排不好的就繼續在這練,明天可就要蓋屋子了,你們想睡不醒就去和泥版築,那就慢慢來。」

    說完這些,不厭其煩地檢查著每個小隊。人數越少,也就越簡單,所以這些人練了一陣,基本上能保證五個人排出那樣的陣型,紛紛回去睡覺。

    狼皮等人也早就射完了箭,看熱鬧似的看著還在那練習排隊的三十人,指指點點,被陳健趕回去了。

    松已經有些急躁,陳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讓他們先散了吧,明天還有活。

    族人們如蒙大赦,一股腦地衝回了村莊。陳健拿著木炭和樹皮,藉著外面的月光琢磨著今後的種種。

    戰爭的怪獸很快就會隨著原始農業的發展而被放出牢籠,在金屬農具和耕牛耬車普及之前,效率最高的生產關係就是奴隸制,而奴隸的來源就要依靠軍隊的掠奪。

    以村社為單位的組織形式要持續很久,而打仗需要族人,所以族人在很長一段時間是有政治話語權的。他必須要保證不斷地勝利,為將來成為奴隸主的族人掠奪更多的人口,才能保持自己軍事首領的位置。

    刀耕火種條件下,必須要大量的勞動力才能保證土地的出產,正如中世紀的歐洲一樣,種一收三是常態。無法阻擋的自然災害、村社的水裡設施、土地的開墾、挖掘礦石等等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奴隸人口。

    陳健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錦囊一出便可以戰無不勝的聰明人,所以想要不斷勝利,只能依靠軍隊制度的碾壓。

    那五十多人他準備五人一組,裝備長短矛。此時的敵人肯定沒有騎兵,所以不需要密集方陣,用五人小隊的配合陣型壓住陣腳,通過敲鼓十步整隊慢慢往前挪的方式,接近敵軍。

    而十五名弓箭手作為主要輸出戰鬥力,矛兵小隊作為移動城牆,掩護他們投射出更多的箭,儘可能接近敵人到三四十米遠的地方。

    弓箭手在中間,兩側是矛兵小隊組成的陣列。一旦敵人衝過來,弓箭手在射完兩輪箭後退到矛兵的後面以求掩護。如果敵人不沖,就緩慢靠近,弓箭手攻擊敵軍造成殺傷。

    一旦接近到距離對方四十米左右的時候,三十人的衝擊步兵就排成三排衝向敵人,到時候披上牛皮甲和籐條甲,利用鍛鍊出的衝擊力撕開對方的陣型。

    隊形被撕開,後面的矛兵跟上,以五人小組進行戰鬥互相配合徹底突破對方陣線將對方分割。

    只要陣線動搖,那麼以後的戰鬥就是單方面屠殺,無組織的軍隊只是一盤散沙。

    原理有點像是火繩槍時代的方陣,但因為不需要考慮騎兵衝擊所以陣型更散,而因為對方也不可能披重甲,所以弓箭可以代替火槍作為主力輸出,不用擔心不能破甲。

    日後馴化了馬,就可以用戰車來進行衝擊,到時候可以將衝擊步兵安放在陣線兩側,掩護側翼或是在對方陣線動搖時衝鋒。

    沒有什麼陣型是亙古不變的,等到敵人也馴化馬匹後,自己的陣型也自然會變得緊密以防騎兵衝擊。而在重甲出現後這種以弓箭為主要殺傷力的陣型也會消散,最終在能擊穿板甲的火槍出現後才能復甦。

    而且現在要對付的部落也就百十號人,就算也會用弓箭了,連反曲牛角馴弓都沒弄出來的弓手,玩什麼百米外漫天箭雨的散射,和撓癢癢沒啥區別。假如對方逃走不和自己正面衝突,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毀了他們的家抓走女人孩子,剩下那點人去玩荒野求生去吧。

    再說隨著青銅器的發展,能造司母毋大方鼎的技術造青銅炮壓力也不大,只要有思路和火藥。

    等百十年後,自己的族人可以鑄鼎的時候,弄出九個青銅炮,讀作九鼎也未嘗不可。

    青銅鑄炮優勢很大,直到南北戰爭時代還有大量青銅炮,而且因為青銅的金屬性能,不會忽然炸膛,鑄壞了也可以重新熔鑄不會浪費。

    火槍要難一些,他這輩子估計是看不到出現了,不過幻想一下自己想像中青銅時代的戰爭,覺得還是很振奮的。

    騎兵衝擊靠近對方,逼對方緊密排列成方陣。青銅炮抓住機會轟擊密集方陣,輕騎兵驅趕對方騎兵後,黑火藥擲彈兵衝鋒投擲撕開陣線,戈矛步兵跟進擴大缺口,戰車追趕潰兵進行屠殺……

    到時候因為控制力和通信能力的問題分封列國去佔據那些尚在蠻荒的地方,先紮住跟腳弄個自古以來。

    禮器讀作鼎實際是炮,公侯伯子男所能擁有的大炮多寡便是禮;火藥轟鳴的巨響便是樂。

    數百年後生產力發展了,舊的生產關係已經不適應生產力的發展了,百家爭鳴、列國紛爭、紛紛鑄炮問問鼎之輕重,這便是禮崩樂壞……

    「四五百年怎麼也夠了。」

    他嘿嘿的幻想著種種場面,臉上露出了傻呵呵的笑容,直到榆錢兒出來給他披上一件毛皮。

    「還不睡?明天還要搬泥坯蓋屋子呢。」

    陳健呃了一聲,現實和幻想的巨大反差讓他無言以對,無語地起身回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6
第33章 統籌

     給別人幹活總是累,給自己幹活就積極的多。在這個時代,自己這個概念是包含全體族人的,暫時還沒有異化成以單獨個體為單位。

    尤其是晚上睡覺太過擁擠,族人們都向有更多的屋子,所以早早地叫醒了陳健。

    這一次蓋屋子沒有必要那麼拼時間,所以陳健要規劃一下,而且不能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在蓋屋子上。

    杏子黃了、桃子也快紅了,這些東西都要採集回來,一些草藥也該挖掘採集,不少植物的種子也快要成熟了。

    最重要的是野外的黃花菜和百合花已經盛開,過了今年就需要明年才能採集到足夠的百合科植物花朵了,那他的計畫又要延後一年。

    這一切工作都要提前統籌計畫,房子仍然是版築法,燒磚之類的辦法當然也要用,但不是用在居住的地方。

    他要用磚建造一些禮儀性建築,而且要和住的屋子與眾不同,從視覺感官上潛移默化地影響族人。

    諸如祭祀、學堂、榮譽室之類,他準備用燒磚來造,讓族人前意識裡認為這些東西比生活更重要一些,也能提升文化氛圍。

    對於外面那些還沒有自己文化意識的族群,文化侵略的效果遠勝於武力征伐。

    忘了自己的祖宗、用著別人的文字、說著別人的語言、穿著別人的衣服,那麼這個族群就算血還在血管中流淌,但族群實際已經死了。

    另外還要蓋幾間月子房,雖然現在的族人生孩子並沒有那麼多講究,甚至在羊水破掉之前還在幹活,但坐月子能夠預防許多女人病——平均三十歲的預期壽命這種慢病自然看不出問題,隨著定居農業產生的壽命提升,還是提前注意一些比較好。

    站在山崖上,用木炭在樹皮上構畫了一下村子的佈局,把榆錢兒叫到身邊讓她學著點。

    「你仔細看著,過些天由你來安排。」

    「我?」

    榆錢兒有點害怕,這可是兩三百人的事,關係到整個部族的大事,她覺得自己做不了。

    「哥哥,我不會啊。」

    「十幾天前你也不會用筷子,沒什麼會與不會的。前一次你也看到族人怎麼蓋屋子的了,你先說說應該怎麼辦?」

    榆錢兒怯生生地問道:「為什麼是我啊?」

    「因為就你能數到九百。來吧,說說要蓋一間屋子該怎麼辦?」

    榆錢兒回憶了一下,說道:「先挖坑,然後燒石頭填平,支上木頭,挖坑夯土,挖出的坑可以養魚。」

    「對啊,這不是很好嗎。」

    「可是……怎麼夯土,怎麼卯榫木頭,我不會啊。」

    「你不需要會這些,你只需要知道誰會就行。」

    「哦,那別的弟弟妹妹們也學嗎?」

    「學,我來教你,你來教他們,你們不但要學怎麼做,還要學怎麼讓別人做。」

    陳健是準備將這些孩子當接班人培養的,族裡的其餘人已經成熟,思維固化。能知其然,卻很難知其所以然。

    將來這些孩子也可以擴散到外面,開枝散葉,擁有一個統治階級應有的見識,最起碼要用個十年二十年的時間,讓他們學會理性分析。等到奴隸製出現後,讓他們知道統治者和被統治者的不可調和矛盾。

    不求他們有良心,只求他們能知道怎麼把屁股坐穩,能夠在鎮壓成本和壓迫輕重中找到平衡,別自己作死就行。

    陳健想了一會,看著榆錢兒道:「你跟著我,用眼睛看,用耳朵聽,不懂的就要問,聽到了嗎?」

    「哥哥,那你要做什麼呢?」

    「更重要的事。」

    「比蓋屋子還重要?」

    「是的。」

    榆錢兒不能理解有什麼比蓋屋子捕魚還要重要,可還是順從地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了陳健身後。

    陳健帶著所有的族人去了上游砍樹,不管是細樹枝還是將來的椽子都需要準備充足,沿著河放下來。

    於是榆錢兒有了第一個疑問。

    「為什麼不先挖土呢?像上次一樣讓狼皮哥哥帶人去砍樹就夠了啊。」

    陳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帶著人將木頭撈上來,一些樹枝堆放在河邊晾曬著,然後才帶人去挖土。

    第二天,木頭曬乾後,陳健帶了些人將樹枝堆放在山崖石壁上,點著火之後,榆錢兒看著那堆火焰,忽然想通了。

    「哥哥,我知道啦。因為木頭從河裡撈上來是濕的,要曬乾了才能燒石頭弄碎它。等著曬乾的途中,我們可以去挖土。一邊是太陽在幹活,一邊是我們在幹活。」

    陳健笑著點點頭道:「是啊,就是這樣。我問你,如果現在給你一堆柴,一個盆,一隻沒切開的羊,就你一個人,怎麼弄才能讓這隻羊最快煮熟?」

    榆錢兒琢磨了一下,說道:「先生火,倒水,然後等著水開的時候切羊。這樣最快。」

    「很對,蓋房子也是一樣。只是需要的做的事更多。你今天用炭畫出所有可能要做的事,只要你自己能看懂就行,看看一共需要多少步?」

    「哦。」

    榆錢兒答應了一聲,拿著塊木炭,跟在陳健後面,始終蹙著眉想著看著聽著。

    整整三天她都是這樣渡過的,按照陳健說的,將所有的步驟都用炭畫出了自己知道的符號,看著密密麻麻的一切,自己都嚇了一跳。

    吃飯、做飯、喝鹽水、挖坑、燒石、砍樹、夯土、卯榫、割草、曬草、拖泥坯、曬泥坯、引水和泥、割松脂、拔樹皮……

    她拿著樹皮,指著上面的種種符號,一個個地解釋給正在那和泥的陳健聽。

    陳健卻又讓她想清楚,哪些需要人,哪些是靠太陽的。那些需要太陽幫忙的又需要幾天?蓋一間屋子需要多少木頭?壘出炕和煙囪需要多少泥坯?

    榆錢兒又盯著那群夯土的看了一天,數著數字,記在了樹皮上。晚上大家都在睡的時候,她就在外面藉著月光,數著數目。當然,她還記得哥哥當初說的,想知道月亮多少天圓一次,所以也不會忘記每天睡前畫下當天月亮的形狀。

    清晨,當她再去找陳健的時候,總算得到了哥哥的一句讚許,因為她不但數出來一間屋子需要多少根木頭,還數出來前幾天砍下的木頭能蓋多少間屋子。

    只是一張一人多高的樺樹皮上已經密密麻麻地畫滿了炭黑色的印記,她的眼睛也熬的紅紅的。

    不過她卻很開心,因為哥哥不但笑了,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她知道哥哥每次很寵溺自己的時候就會這樣。

    「你看,是不是也不是很難?」

    「嗯。」

    「明天你帶著人在家裡拖泥坯,陶模就在那,你算算這些木頭蓋的屋子,需要多少泥坯壘炕和煙囪,多出來一些萬一有曬裂的。去吧,好好想想,帶上弟弟妹妹讓他們明天幫著你數。」

    第二天早晨,榆錢兒果然沒有看到哥哥,老祖母和一些老人也不在,還有狼皮哥哥和一些人也不見啦。

    問了族人才知道他們早晨早早就走了,榆錢兒這才慌亂起來。今天是哥哥讓自己真正管這些事,可千萬不要出差錯。

    她心裡咚咚直跳,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幾隻離開了媽媽的小狼崽剛被抓來的時候。

    要數泥坯的數量,要做飯,還不能讓族人吃不飽,還要提前叫人煮水……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讓亂跳的心平靜下來,咬著牙想到:「我要好好的,要讓哥哥知道我已經長大啦!」

    族人們嘻嘻哈哈地看著她,逗弄著自己的小外甥女兒,以為她會哭鼻子,然而卻沒聽到眼淚,倒是看著她扁著嘴握著小拳頭,帶著大家去了河邊,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族人們開始和泥的時候,陳健也帶著兩族的老人和一些不能干重體力勞動的女人到了河的上游。

    那裡的一片丘陵上很多杏樹,到了採摘的時候了。

    陳健想喊個口號,諸如吃二十天魚,蓋四十間屋之類的,只是這幾天族人們吃魚實在是吃膩了。

    人太多,做飯就不可能那麼精細。今天清水煮魚,明天魚煮清水,都吃膩了,良好的後勤是工作進度的保證,正好換換口味。

    他也需要這些杏子中的營養和糖分,提前做一些實驗和準備。另外隨著各種果子的成熟,也該讓族人多出一種調味品了。

    而且杏仁在冬天當食物,那是極好的。裡面的少量******,拿水泡下針針的沒什麼問題。

    野生的果樹堅果,都分大小年的,它們的營養不足以支撐他們一年生一次娃,只能三年一小胎,五年一大胎。今年是個大年,杏子極多,各色野果榛子橡子之類也不少,是個好年景。

    老祖母帶著人在這裡摘杏子,放進柳條筐中,這些人都是摘果子的好手,耐得住這種重複性的勞動。

    陳健帶著狼皮等人去了更遠的地方,仔細尋找著野豬鹿群之類的蹄子印。這些動物走得路線都是固定的,它們也有自己的路。

    找好地方,陳健便帶著這二十多個男人挖坑,坑一定不能太大,因為不論是狍子還是羊,都是攀岩的好手,將近九十度的陡坡來去自如,稍微給一點助跑距離就能蹦出來。

    狼皮前幾天帶著人挖了不少坑,然而毛都沒留下一個,於是陳健今天來告訴他們該怎麼挖。

    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養,現在那些反芻動物已經不需要喝奶了,正是能養活的時候。

    二十幾個人挖了一上午,挖了一個坑,這還不夠,還需要蓋上一張網。

    網沒有現成的,就得用繩子編。把繩子切成兩三米長的一段,找了兩棵樹拉起一根長繩,剩下的繩子都打個活結穿到長繩上排好。

    編網,簡單的理解就是一排人,手拉手,腳拉腳。為了省時間,陳健編的網眼足有拳頭大小,反正也不是魚不用擔心跑了。

    洞口上覆蓋上一層樹枝草葉,將網也放在上面,坑裡面有根木頭,網的一端拴在木頭上。

    這樣有動物掉進去後,蹄子會陷在網裡,纏在身上,想要往外跳就不會那麼容易。

    尤其不會像吊命套那樣造成巨大的傷害,弄些殘疾回去當大爺養著,交配的時候還得人用手幫著推。

    等佈置完這一切,狼皮摸了摸邊緣,奇道:「這就完了?和我弄得就多了一堆繩子啊。」

    陳健隨便折了根木棍道:「這個和你用的弓,也只少了根繩子。我跟你說,你別老琢磨著見到東西就射,弄活的,聽到沒有?我要活的!」

    「知道了,可是咱先說好了啊,這網我可不編,你去找女人編去。」

    他痛苦地伸出短粗而又結實的手指,剛才打網結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7
第34章 吹

     幾天後,狼皮終於帶回了兩隻活物,那天他帶回來的是一隻狍子,一隻大公豬,都是活的。

    然而在陳健看來這兩隻東西和死了的沒有任何區別。狍子膽小怕人,根本不能馴化,想要養他們要準備三米高的柵欄,發情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很難行那骯髒之事,不像公羊泰迪一樣無所不趴。那頭大公豬也是極為野性,放進豬圈裡可能會把小豬崽啃死,所以只能殺掉。

    傍晚男人照例是在河邊練習排隊,等篝火升起的時候,族人們把豬殺了,陳健琢磨著想要豬皮做個鼓。

    鼓是軍樂之器,也是人類最早的樂器之一。《尚書》中曾說,土鼓、蕢桴、葦瀹,伊耆氏之樂也。土做的鼓,草葉子團成的鼓槌,弄出的這個伊耆氏之樂,是為了祭天求風調雨順。大約是因為鼓聲如雷,上蒼能夠聽得到。

    陳健沒指望上蒼能聽到,但求將來打仗的時候族人能聽得到就行。

    這本來是件很嚴肅的事,但接下來發生的的故事,讓族人們印象深刻,並且學會了一個新詞,一個不是陳健創造的詞語。

    當時豬已經被殺了,接了一大盆的豬血,旁邊的大陶盆燒著開水準備褪毛。

    幾個小孩圍著火堆在那踢陳健給他們做的毽子,小一些的在玩老鷹抓小鵝,小狼崽圍著死豬打轉兒,想要分點肉吃。

    因為想做皮鼓,所以陳健找了根細長的尖木頭從豬的後腿扎進去,一直扎到內臟腹腔,抽出木棍後用嘴往裡面吹氣。

    這樣能把豬吹得鼓起來,方便刮毛,皮會十分光滑,光滑的皮才能用來做鼓,聲音會更響。

    然而可能是因為這頭豬個頭稍微大了點,也可能是因為他的手法太粗糙,自己鼓著腮幫子吹了半天,累的腮幫子疼,也沒鼓起來多少。

    族人們都嘗試了下,結果只有狼皮能吹動。使勁兒吹了一陣後,豬的身體立刻膨大了不少。

    叫好聲中,狼皮更是來勁兒,吹完了之後坐在那呼呼地喘息,兩眼發黑卻很是自豪。

    大家一看如此賣力就誇了他兩句,因為他當時有點缺氧,所以只是淡淡一笑。

    結果等他緩過來後,指著屋子喊道:「別說是這頭小豬了,就算是屋子那麼大的我也能吹起來!」

    兩族的人愣了片刻,尤其是石姓族人想到狼皮在山頂聚會時說什麼射下來一隻屋子大小的鷹隼,配合此情此景,全都笑了起來。

    「吹!使勁吹!」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大家都笑的肚子疼,頓覺吹這個詞真的實在太貼切了。

    陳健更是笑的躺在地上了,心說如今幸好沒有牛,要不然他肯定會指著牛說那個也能吹起來,要是恰好還是個母牛,這詞就算是完整了。

    狼皮被人笑的有些訕訕,低著頭蹲在陳健這幫著刮豬毛。這豬被熱水一熏,味道極為難聞。公豬不閹味道腥臊,然而閹割也是門技術,陳健不會,這就得交由後來人了。

    看著狼皮在那刮毛,又想到之前狼皮吹噓的射鵰往事,陳健忽然問道:「哥,你最近見到特別大的鳥了嗎?別吹啊,說實話。」

    狼皮剛想要手腳並用比量一下,一聽這話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有大鷹,還在河邊蘆葦塘裡見過幾隻大鳥,腿特別長。」

    「那你弄幾隻唄。」

    狼皮本來就想著射那些水鳥,可惜陳健不讓,一聽這話便問:「要多少?」

    「十幾隻吧,腿越長越好,翅膀越大越好,好不好吃不用管。」

    「行,我可不是吹,前幾天見過一隻鳥,腿有這麼長,不信你可以去問他們。」

    眾人都笑,狼皮更不好意思,陳健為了給他解圍道:「來幾個人,咱把豬破開。」

    要干正事,族人們這才不再嬉笑,來了幾個人先把豬皮剝了下來,破開內臟。女人們跑到遠處的溪邊清理腸子,在附近味道太大。

    陳健把尿泡留了下來,在狼皮身邊用力吹了幾口氣吹大,族人們又都笑了起來,狼皮自己也樂了。

    孩子們都圍過來,看著這個吹大的尿泡,覺得很好玩,想要要來玩但是陳健沒給。

    前幾天拖泥坯,這些孩子數的沒錯,陳健算了下不斷夠用還預留出了幾百塊。數量太多,榆錢兒用了一大堆小木棍,每一根木棍代替一間屋子分開數,用這種辦法數出來了超過千這個數字的泥坯。

    在陳健看來是幼稚的,但在這個時代卻是閃爍著光芒的,這就是乘的概念,自己也可以用這個事例和思維個孩子們講一下乘法——他有知識,但是思維方式和這裡的人不同,舉個不恰當的例子,獲得諾獎的大能未必能當好一個幼兒園老師。

    當時為了鼓勵弟弟妹妹們,陳健還讓大舅空出來一天時間給孩子們做了兩個蹺蹺板,自己又給他們做了個小木馬,弧形的底座是將木頭浸濕後用火烤的彎曲。

    他是效仿曾子殺彘的故事,讓這些孩子從小就知道說話要算數,自己說要獎勵他們總要兌現。

    如今已經有了烤彎的木頭為基、圓環轉動的陶輪為意、可以拼接的卯榫為骨,木質車輪的概念基本上可以有了,剩下的都是技術問題。

    而且如今孩子們也有了不少的玩具,秤也做的初具模型,自己說要給孩子們一個很好玩很好玩的玩具,就只能用小陶輪車來震一震他們了。他可不想等弟弟妹妹們把秤拿過來的時候,自己隨手弄個破玩具糊弄被孩子們告知:這根本不好玩。

    豬尿泡陳健還有別的用處,放了氣收好,攆走了孩子們,族人們將豬大卸八塊,用鹽和松枝在火上烘烤,或是熬成豬油裝進陶罐。

    陳健得到了想要的豬皮,橡子也按照陳健說的,做了個鼓底,兩個大水缸一樣的東西接起來,在下面的鼓肚上開了幾個孔。

    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蒙上豬皮,用小陶捶一敲,震動的聲音經過下面的容器擴大口從小孔中散出,聲音沉悶而又驚人,咚咚地敲了幾下,很是滿意。

    在族人們趕來之前,他就把豬皮拆了,又回去忙別的去了。

    狼皮如他所願,給他帶回了幾隻長腿鶴和大鷹。如今肉已經熬湯喝了,毛已經黏在羽箭上,就剩下了一堆骨頭。

    二十幾根鶴腿骨和鷹的翅膀骨長長的排成一列,陳健小心地在上面鑽孔,笛子他會吹,可是做笛子卻不會,只能一點點地嘗試著分開孔的距離。

    材料都是上乘的,筆直的腿骨、蘆葦的笛膜、蜂蜜做黏膠、豬牙磨笛塞,然而製作者卻有一雙暴殄天物的手,弄出的前幾個倒是真能吹出聲音,只是這聲音能歪到天邊去。

    笛子不可能一次成功,所以每天晚上的火堆旁族人們都能聽到短促的嗚嗚聲,陳健不要的廢品就給孩子們玩。雖然不成音律,但是比起柳樹皮哨要強得多,弟弟妹妹們又多了個玩具。

    如今孩子們的玩具增加了不少,只是和陳健預想的場景相去甚遠。他想的是孩子們聚在一起,縱橫十九道、解九連環為戲,亦或玩玩魯班鎖,然而這些東西他就能做出來一個。縱橫十九道正符合自己族人的神話,黑白熊的傳聞,陰陽魚的旗幟,都是黑白分明的,只是現在沒時間弄的那麼圓。他想一步到位潛移默化,引導族人往陰陽二元原始哲學觀上想,所以即便如今可以用陶木區別當棋子,他也暫時不準備弄。

    如今什麼都要從頭摸索,既然讓族人能學會,又要和自己知道的東西融合,總是很難。

    弟弟妹妹哪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只見陳健每天都鑽一兩根骨頭吹了幾聲就給自己玩,樂得只盼著最後能人手一根。

    孩子們的夢想終於在十幾天後破滅了,那天榆錢兒拿著樹皮上畫的月亮,想要告訴哥哥月亮圓了,也就是說月亮每隔這麼多天就會重新變回很多天以前的樣子。這個問題從陳健說出來後,隔了怎麼久她總算能解答了。

    興沖沖地跑過去,卻看到哥哥正拿著截鳥腿骨手舞足蹈,不時吹出幾聲聽起來怪怪的短促音階。

    族人們都去睡了,這幾天晚上聽多了孩子們嗚嗚亂吹的噪音,對於骨笛的期待感也沒那麼高了。

    榆錢兒走到哥哥身邊,喊道:「哥,哥,你看,我知道月亮多久圓一次啦!」

    陳健急忙把笛子往腰裡一別,心說這可是一件大事。榆錢兒拿著樹皮,指著上面畫的彎月亮和圓月亮道:「你看,月亮圓了。樹皮上的每個月亮就是一天,還有這個圓圈裡面不是黑的,那是說那天晚上看不到月亮。咱們數一數,一共是二十九個,那就是二十九天月亮就會變圓。」

    陳健聽得真點頭,誇讚幾句後,指著那個空心的圓圈問道:「那個圓圈是沒有的意思?你自己想的?」

    「對啊,你讓我每天在石板上記打了多少魚,幾頭鹿什麼的。有時候沒有鹿,一二三四沒法寫,我就在上面畫個圈,意思是沒有。」

    陳健高興極了,奇道:「你為什麼不直接空過去呢?」

    「那樣就對不齊了啊,不整齊我看起來很難受,就像是小狼在撓我的心口一樣,癢癢的。」

    陳健哭笑不得地看著妹妹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有這個毛病的?」

    「從在山崖上看屋子排成一列,看你們在河邊站成一排之後啊,我就特別喜歡整齊的東西。上次燒了個陶碗,上面凸出來一塊砂礫,我躺在那怎麼也睡不著,爬起來給它磨平了才能睡著……」

    陳健歡笑著抱起妹妹,笑呵呵地轉了兩圈,看著那個因為強迫症產生的零的概念,感慨萬千。

    榆錢兒不知道哥哥為什麼這麼高興,陳健轉了兩圈給她放下來道:「你去告訴姨媽們一聲,明天歇一天不用早起了,房子先夠用了,後天有大事。」

    「什麼事啊?」

    「祭祖先。感謝祖先指引咱們活下來。」

    「欸!」

    榆錢兒抱著那張寶貝一樣的樹皮,跑回了女人住的屋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7
第35章 桃月初一

     文明的基礎是人的生存,而文明本身則是生存下來後積澱下的歷史。

    如今尚在剛剛開始積澱的時代,陳健只是起個頭,剩下的還是要由後人去完善。

    祭祖,怎麼祭?這是個問題。

    莫說是他,便是前世那些學者也弄出過太多笑話。孔子批評季孫氏僭越,說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結果後世某次電視直播祭孔大典,弄出個八佾之舞,簡直就是高級黑的最高境界。

    祭,是一種禮,而禮,即為規矩,也是最為適合維持奴隸制貴族制統治的辦法。理論上你該唱什麼歌該跳什麼舞該吃什麼飯都要守禮,自然萬世一系再無紛爭。

    任何東西只有適應時代才是對的,而且你要弄清楚時代的統治階級是誰,適應他們的才能流傳下去。一些哪怕後世看來極好的但卻不適應時代,終究只能在那個時代落寞。

    楊朱的人人一毛不拔私有財產不可侵犯則天下大治;墨翟的尚賢兼愛非攻則天下太平;這些在後世看都是極好的,以至於當時天下之言非楊即墨,但最終淪落的連本完整的書都沒留下,若是晚出世千年結果又不相同。

    所以陳健做這些事也不能超脫時代,他對古禮並不瞭解,只能摸索著開始,將所能想到的東西全都列出來,遠比榆錢兒算的蓋房子步驟要多。

    況且一個人也完不成一個體系,如今族人的政治地位只按照老人、輕壯、孩子來分,唯一有點特殊的就是他。

    他現在的身份更類似於原始祭司,因為他是唯一夢到過先祖指引的人,而且現在看來先祖的指引的確讓族人的生活更好。每一次日子更好了,先祖指引在族人心中的份量也就越重了。

    所以做這件事他不用和族人商量,但如何做需要和族人商量:他要是說夢裡先祖要求怎麼做,就等於把這件事做實了,後世想要改動的話就要動搖太多東西。

    對於祭祀祖先族人沒有反對,因為現在已經有了基礎條件,有剩餘的食物也有足夠的時間,不用每天只為填飽肚子而奔波。

    清晨開始商議,商議到了吃完早飯,還是亂哄哄的一團,結果祭祖的事沒商量出來多少,反倒是商量了一堆別的事。

    族人這些天也累壞了,想把今天的休息作為一個慣例,商討了一番後決定每隔十天休息一天。陳健說既是這樣,那就十天一旬,每旬休息一天稱之為旬休,用來洗洗頭髮嬉鬧玩耍之類。

    再一個兩族整天聚在一起,異族間沒有性的禁忌,似乎也有不少人春心萌動了,空出一天時間順便可以做些喜歡做的事。

    另外榆錢兒也拿著自己的樹皮告訴了眾人月亮每隔二十九天就會變圓一次,說咱們可以可以把二十九天看成一個月,族人們也覺得不錯。

    然而族人們非要把月亮圓的時候當成第一天,陳健也沒辦法,只好暫時同意。月亮歷不是這麼簡單,因為月亮的週期不是恰好二十九天,所以暫時這麼定下來,反正將來還要改。

    如今不僅僅是十五的月亮初一圓,更是連月份都改了。有人說就按照現在開始當成是第一個月,這一點陳健堅決反對。最終老祖母提出了這折衷的辦法,就按照和生活息息相關的事情來定月份。

    上個月正是杏子熟的時候,就叫杏月;過些天就是桃子熟的時候,就叫桃月。雖然還是古怪,但陳健還是接受了。

    杏月桃月的說法,本來應該指花。只是族人眼中花不能吃,杏子桃子都能吃,當然要用果實來區分。

    審美的觀點剛剛分開了能吃的、美麗的、好用的、強壯的這四個概念,如今也不能苛求他們一步到位,直接學會把紅杏出牆之景當成月份的代稱。

    美,在這時候的概念大抵是巨大的、胖的、很好吃的羊,在之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吸引族人的了,引申出來的意思就是一種誇讚。

    隨著時間逐漸演化成一種帶有比喻意義的誇獎,稱讚你美,是說看到你就像是餓了的時候看到大肥羊的感覺,是一種感覺的具象形容,最終沒有了生存壓力,有了好看美麗的意思。

    這也就是陳健和族人之間思維方式的最大不同,審美觀這種東西是隨著時代變遷的,最終融合進一個族群的文明體系中,不可能一步到位,只能先順著族人的意思來。

    這兩個古怪的提議最終還是被榆錢兒畫到了樹皮上,今天算是杏月的最後一天,明天便是桃月的初一。

    初一祭祖,也算說得過去,一月之始,正好房子也夠族人用了,從後天開始就要準備土地的問題了。

    陳健準備把這次祭祖當成一次演習,這種看似是形式的東西是可以團聚人心,同時也讓族人直觀地感受到生活的變化。

    等到秋天翻完土地的時候再來次大祭,到時候他準備用陶罐魚乾之類的東西作為誘惑,吸引其餘部族的人來觀看。

    既然確定族群要成為農耕文明,那麼國之大事,在農在戎。祭祀的時候就要再加上點軍事色彩,等到其餘部族前來觀看的時候震懾一下他們。

    懷揣著這種想法,陳健先帶著幾個沒有和石族女人在河邊嬉鬧唱歌的男人到了山下的一片場地。

    用石鋤將草割倒,清理出一片能夠站幾百人的地方,在最前方挖了一個柱腳坑,栽上一根粗長的木頭,上面留了一根橫枝。

    再砍來幾根木頭搭建出一個簡單的放祭品的地方,搬來石頭擺出兩個大圓圈以便生火。

    將那些割下來的草用繩子捆好都背了回去,下午等族人們都回來後,就和族人們準備祭祀的事。

    因為上次蓋屋子的事,族人們認為十三是個十分幸運的數字,十三天蓋了十三間房,再也不怕風吹雨打,這是冥冥中先祖的暗示,所以祭品就準備十三樣。

    放在幾個月前,十三樣祭品能讓族人把頭想破了,如今卻簡單的多。

    羊、鹿、豬,水鴨子、雁、哆哆鳥,這算是原始簡化版的三牲三禽。一陶罐蜂蜜,一陶盆塊莖、一陶罐各種植物的種子,一條魚,一柄弓,一截纖維布,再加上一個陶土捏出來的小屋子。

    正好是十三樣,以吃為主,剩下的都是得到先祖指引後得到的改變生活的物品。

    商定好後,族人們立刻忙碌起來,小豬什麼的肯定是不能殺的,只能出去捕獵,實在捕不到的話就用熏好的醃肉。

    魚簡單,把柳條筐沉進荷塘,裡面裝上吃的,很快就抓上來一條大的,裝進柳條筐裡放在河邊拴好。

    弓族人們們彎了一個特大的,兩頭纏上赭石染的布條,兩個人捧著,極為恭謹的放好。

    看似很繁瑣的十三樣祭品,但對此時的族人而言拿出來是沒有絲毫問題的,有的族人也在思考,若是很久前祭祖,自己又能拿出什麼東西呢?

    除卻這些,陳健用和女人們一起縫製纖維布,做出各種野獸的形狀,裡面填滿了草,外面用石頭或者草葉花朵染成奇怪的顏色,發揮著族人們的想像力。

    老祖母則和石頭以及一些年紀大些的人,小心翼翼地用木炭在一塊極大的纖維布上畫出祖先的印記。

    陳健看了看四周堆放的東西,又看看忙碌的族人,美中不足的就是族裡的男人們還赤著上身,偶爾有幾個用纖維布披在身上的,也是奇形怪狀。

    不過蕁麻和草麻很快就可以收割了,等到下次祭祀的時候,就可以有衣冠了。族人的織纖維的水平提升了一些,等到更細的麻線出現後布料不是問題。

    等狼皮等人打獵回來後,陳健和女人們商量了下,讓她們將食物蒸煮好或者烤熟,以備明天的使用。

    男人們則跟隨者陳健到了河邊,陳健抬出了陶鼓,蒙上豬皮,咚咚地敲了兩聲,族人們嚇了一跳,以為是天在打雷,紛紛抬頭看天。

    等知道這是陳健手下的鼓發出的聲音時,好奇不已,圍上來紛紛要用鼓槌敲一下。

    有人想到陳健當初在挖廁所的時候,說什麼將來會擁有電閃雷鳴的力量,這些人以為這東西就是從廁所裡挖出來的。

    陳健解釋了好半天,然後說了下鼓的用處。

    經過半個多月的磨合,族人們總算能夠站成隊列了,雖然仍舊參差不齊,但至少不會出現不知道站在哪的情況。

    一陣急促的鼓聲後,族人們立刻亂哄哄地站成了三堆。用盾牌和石斧的十人一排排成了三列;空著手的五人一組,前三後二;用弓箭的也是排成了一長排。

    陳健摸著自己的心跳在計算著時間,看看隊伍什麼時候開始散亂,約莫五分鐘後,隊伍就開始雜亂起來。

    急忙又敲了一陣長而響的聲音,之前說好了這就是各自散開。

    練習了七八次之後,逐漸熟練了起來,天也快黑了,今天本來就是旬休的日子,陳健也就早早讓大家散了。

    傍晚的村莊和往日並不一樣,籠罩著一種期待和嚴肅的氣氛。或許是被今天的種種準備感染,或許是在整理祭品的時候真真地感覺到了先祖指引的重要,總之少了平時的嬉鬧。

    晚飯後族人們都坐在火堆旁,話題不知怎麼就轉到了生活上。用新學會的詞語來說,兩個月前,誰能想到可以過這種生活呢?誰又能想到會出現吃魚吃膩了不想吃魚的日子呢?

    陳健許諾的那種一片草就能讓族人填飽肚子的日子,雖然還看不到,可是他們覺得並不會遠。而且今年又是個大年,無論是杏子桃子榛子松子都豐收,是個好年頭。

    初一的月亮是圓的,靜靜的照在村子上,族人們指點著天上的月亮,苦艾煙中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陳健摸出了骨笛,在月光中吹奏了一曲最簡單的曲子,沒人說他跑調,略微偏斜的聲音融化在月光中,格外醉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7
第36章 簡單的祭

     桃月初一,族人們有簡單曆法後的第一個初一。

    不論是曆法賦予的特殊性,還是要祭祖的事實,對於村莊裡居住的每個人來說,今天都注定是個重要的日子。

    石頭和族人們如今也是村中的一員,這日子對她們而言也一樣重要。

    她早早地醒了,熱烘烘的炕上鋪著幹草和毛皮,比起在洞穴的時候舒服很多。毛皮的數量比起隔壁族人要少很多,畢竟自己族人的家底很薄,但她仍然很是滿意。

    隔壁族人什麼都有,唯一比自己族人少的就是姓。商量了許多結果,但眾人都各執一詞。有說以陶為姓,有說以弓為姓,還有人要以熊為姓,爭吵了半天也沒有結果。

    當時健拿著一把名為稷的草籽,聲稱不久後會讓陶、弓、網之類的東西黯然失色,但族人們在沒有見到之前,還是有些觀望,一些人習慣性地同意,但畢竟還是少了些說服力。

    至於有熊之類的提議,健說那是先祖,將來每一個黃皮黑眼的人都是先祖的子孫,我們腳下的土地便是有熊的土地,我們居住的村子便是有熊的村子,凡是祭祀祖先的地方便是有熊,凡是和我們一樣梳著髮髻束髮的便是有熊的子孫,不能以這個為姓。

    石頭不知道國、群氏的概念,只有姓、血族的概念,但還是理解了健的意思。自己也是黑白熊的後裔,但為了區分血脈和子嗣,以石為姓。

    若是以有熊為姓,只有隔壁部族是黑白熊的後代,自己有什麼理由去祭祀黑白熊呢?

    自己族人如今唯一比隔壁族人多的,便是這個姓。其餘的卻都有些不如。

    但生活是要縱向對比的,不可以橫向去比,她大約明白這個簡單質樸的道理。而且隔壁每次狩獵帶回的豬羊,有時候也會分給他們一些。

    她作為石姓部族的首領,比別人要敏感,所以早早分清楚了借和送的區別。如今自己部族還欠著隔壁部族好多的魚,只是對方並沒有讓她們現在就還。

    族人的生活比起以前好了太多,吃的飽了,住的地方也不再潮濕。自己的小女兒前些日子病了,隔壁的族人送來了煮熟的鳥蛋,還有一些苦苦的草熬煮的水。為了讓小女兒喝下去,那個叫榆錢兒的女娃還給了小女兒一塊楓糖,一碗煮杏。

    這時候杏子早就落了,但健卻把煮熟的杏子放在了陶罐裡,蓋上蓋子後趁熱用松脂封住蓋口,放進了挖出的地窖裡,放了這麼久居然還沒有壞。

    如今女兒的病已經好了,還在炕上酣睡,昨晚上吵吵著要聽健哥哥吹笛子,鬧到半夜才睡去。

    她自己其實也很喜歡聽那笛聲,當時月亮正圓,從山崖邊上升起,族人們都沒有說話,只有悠長的笛音和篝火的嗶波。

    聽那笛音,自己彷彿飛到了天上,化為了一朵白雲。

    看著翠綠的草河蜿蜒而下,看著河面翻騰的白色浪花,微風拂過河邊的柳和蘆葦,吹皺了蓮池中的月影。村莊聳立,孩子歡笑,炊煙裊裊,自己就住在河邊。

    想到前些天蓋屋子的場景,彷彿族人們的勞作喚醒了山川河流。曾經的山坡如今變成了村子,曾經的小溪被挖換了方向,曾經野性難馴的豬羊靜靜地趴在窩裡吃草……

    族人們有著各自不同的理解,不僅僅是單純的好聽,最後有人站出來問健這笛子吹的是什麼?

    石頭記得當時健站起來指著村子,指著遠處的草河道:「我們的村莊,還有那條大河。」

    她有些驚奇地發現不僅僅是自己,更多的人在剛才也想到了這些,那笛子彷彿能看透別人的心思。

    隔了一夜,耳朵裡彷彿還迴蕩著笛聲的悠揚。她抻了個懶腰,推開了樹皮垂下的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好多人已經醒了,昨晚上想必很多人都沒睡好,盼著今天的祭祀。

    和往常一樣,她拿起一塊皂,挽起兩根短繩,去河邊梳洗。上游打水,下游梳洗,這是族人們商定好的事,有人違背會被罰背石頭的。

    青石板堆砌的平台,上面的苔蘚已經被太多人踩掉了,並不濕滑。幾條小魚追逐著這些白色的泡沫,還有幾個女人在細心打理自己的辮子,她們和自己族裡的幾個男人這些天很是要好。

    石頭發現,這些細小的變化正一點點地改變著族人的生活,自己比起老祖母要年輕一輩,所以她想的是自己也要適應這樣的生活,將這些經驗流傳給下一代,而不是感概自己老去。

    遠處,榆錢兒拽著自己的兩從整齊的小辮子跑過來,告訴她老祖母請她一起去燉魚,還有把昨天用木炭畫好的黑白熊綁上繩子。

    等到她準備完這些事的時候,太陽已經很高了,健說等到屋子的影子縮到那塊記載著每天收穫的石板的時候,就要都去山下準備了。

    她捧著一個很大的、上面刻著魚紋的陶盆,裡面裝著一尾大魚,用花椒葉和茱萸韭花燉過,聞起來很香。幾隻小狼崽一直跟在後面,叼咬著她的小腿,被跟在後面的榆錢兒罵跑了,她可捨不得打。

    山下,所有人都已經在那裡了,男人們按照平時在河灘練習的模樣,此時正亂蓬蓬的站著。

    石頭小心翼翼地將陶盆放在了木頭搭建起來的檯子上,上面已經擺滿了各色食物和一些工具,那柄長長的弓也在那裡,弓捎上掛著一片赭紅色的布條,正隨風舞動。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鼓聲忽然響起,如同旱天裡悠然的驚雷,比之昨晚的輕笛多了幾分沉重和肅穆。

    隨著鼓聲響動,男人們立刻站成了幾列,在咚咚的鼓聲中格外震驚。她的心也隨著這鼓聲沉沉地跳動了一下,仰起頭,看著自己縫製的、現在掛在樹梢上的那面巨大的黑白熊的旗幟,心中充滿了崇敬。

    雷鳴般的鼓聲中,她回身悄悄看了看遠處的村莊,對於先祖的指引更加的崇信。

    鼓聲響動了一陣,終於停歇,隨後又是急促的一聲,在場的所有人都雙膝跪下,衝著飄揚的黑白色旗幟發自內心地感激著。

    雙手掌心朝上砰在地上,頭輕輕地觸碰著手心,這是最沒有防備的姿勢,因為他們知道真正的先祖不會害自己,只會引導他們更好的活下去。

    祭拜了祖先之後,便是祭拜天地。感謝上蒼送來陽光雨露,感謝大地帶來草木欣榮。

    只是祭拜的時候是微握著拳頭,頭也不會那麼低。因為天地不僅僅有陽光雨露草木欣榮,還有電閃雷鳴冰雹霜雪。敬謝之餘,若是洪水冰霜,族人們也不會閉目等死,而是會握緊拳頭,用勞作與之抗爭。

    石頭聽得到健在遠處唸著什麼,聽起來很順口,自己重複了一下,就像是喝蜂蜜一樣順滑,最後的音總是和前一句相似,並不拗口。

    大約是在說感謝先祖指引,感謝天地慷慨,如今族人已經在這裡安家,今天又是個豐年,希望明年也會如此云云。

    不久後,鼓聲再一次響起,族人們紛紛站起來。經歷了剛才的肅穆,此時整個場地都是靜悄悄的,每個人都融入到這種情愫當中。

    「感激先祖,指引我們學會了弓箭。可以捕獲獵物,可以不懼猛獸。」

    健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幾個人抬著用纖維布縫製的獵物,裡面絮滿了草葉,足足有一人多高,看起來像是狼、又像是老虎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身上花花綠綠的,用草葉和各色花朵染色,在陽光下投下了巨大的陰影。在這尊草獸的額頭畫著一個圓圈,用鹿血染紅,更是駭人。

    女人們退到兩邊,男人們紛紛拿起了弓箭,站在了極遠的地方,學著陳健的話說了一遍,衝著先祖的旗幟行了一禮。

    那裡有一根繩子,兩族的人都站在了繩子後面,石頭覺得這距離很遠,而且自己的族人對射箭並不擅長。

    兩族的男人分別用著兩種箭,一種羽毛是黑色的,一種羽毛是白色的,分成兩邊朝著那頭猛獸射去。

    女人們明知道那頭猛獸是草葉做的,可還是被它巨大的身軀壓迫的有些難受,此時看到自己的兄長兒子紛紛抽箭去射,忍不住發出了一陣叫好聲。

    咚咚的鼓聲越發地急促,族人們的血也被這鼓聲燥的發熱,大聲地叫喊著,為自己的兄長兒子或是中意的男人叫喊著助威。

    羽箭一排排地射到了上面,也有不少人射飛了,甚至還有一隻倒霉的鳥被射飛的箭射落,惹來眾人的哄笑。

    最後每人就剩幾支羽箭的時候,那頭草獸額頭上的血圈仍沒被射中,族人們的喊叫聲越來越響亮,鼓聲也越來越急促,直到有人一箭射中,所有人都高聲叫喊著。

    石頭也隨著這氣氛吼叫著,其餘人衝到了場地裡,幾個人將射中的狼皮高高地抬起。

    老祖母叫來石頭,兩個人很鄭重地從一個陶盒裡,拿出一柄野豬牙磨出的長匕首,這是陳健交給她們的,兩人以族長首領的身份,將這柄匕首掛在了狼皮的脖頸上。匕首上雕刻著簡單的血紋,尖被磨成了三菱形,很短,但很漂亮。

    族人們抬來了那頭被射「死」的草獸,堆放在昨天佈置好的青石圈內,用火點燃。

    而遠處,另一場競賽正在開始,幾個人在數百步之外,舉著柳條盾和石斧,隨著鼓聲響起,一同衝向了幾百步之外的另一頭草獸。

    族人們早已經圍過去,給各自喜歡的人助威吶喊……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7
第37章 交流

     原本應該沉悶而嚴肅的祭祀,被生生弄成了一場歡快的運動會。

    敬畏敬畏,有敬有畏。正如老祖母所說,眼前的死亡才能讓人的印象深刻,這便是畏。然而如今族人們對祖先只有敬。

    因為無謂,所以祭祀的時候也就活脫一些,不可能說一直過得挺好,卻在祭祀的時候弄成一個又哭又嚎的求神會。

    虔誠於宗教的人,少數是為了天堂,多數是害怕地獄。陳健不想弄出地獄來嚇唬族人,他只希望族人只求今生別盼來世,將來畏法近德就行了,誰知道將來什麼樣呢。

    他一個人弄不出一套完整的典章制度,也弄不出一套完整的體系。諸如前世蒙元入侵神州陸沉,朱明光復後想要師法漢唐宋,然而制度被摧殘,只能從典籍的字裡行間中摸索。

    舉國人傑,卻從廢墟中弄出個四不像,那才不過百年,多少還剩下些之前的底子尚且如此,況於現在從頭來。

    如今祭祀只是開始,將來開墾出土地後,最重要的祭祀自然是在耕作之前,族人們在祭祀中的種種運動也要保留下去。

    把將來的祭祀弄成一個文化圈內的大型活動,等到聚集成邑化為方國的時候,這種活動將成為盛大的運動會,成為傳統。

    這一次祭祀的活動已經不算匱乏。賽跑、射箭、斗棍、標槍、拔河、摔角等等,這些源於狩獵和生產的運動族人們很熟練,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東西。

    女人不需要為戰爭準備,但她們也有自己喜歡的運動。踢毽子、爬樹、編柳條筐,只是玩這些的時候只有女人看,男人更喜歡那些血脈賁張的東西。

    男子的獎勵是豬牙匕首,女人的獎勵是花環和一把羊角梳。豬牙匕首還好說,把陶輪安上燧石,讓那幾個身體不好或是腿腳有殘疾的慢慢磨。

    羊角梳比之豬牙匕首就費力的多,和鑽石孔的辦法差不多,用的是線和細沙來切,將繩子綁在木頭上形成一個簡單的弓,用石器將羊角上刻出小齒後,兩個人配合一個倒水倒細沙,另一個人來回拉,利用線繩帶來的細沙生生摩擦出一根齒。

    不過羊角的硬度不算大,幾個身體不好的族人一天內就磨出來三柄,梳子齒之間的距離稍微大了點。

    當老祖母將這三柄簡陋的梳子給了那幾個女人後,還是引來了一片羨慕,女人們紛紛拿在手裡摩挲著。

    沒說怎麼用,女人就無師自通,解開辮子順滑地梳理了一下,咯咯直笑。

    只是這梳子和護身符一樣,是屬於私人的,而非公有的。兩族聚居了這麼久,族人們從族別中也多少明白了私有、族有、共有的概念。

    有幾個女人琢磨著下次要一隻羊角,問問陳健自己打磨,這實在是個好東西。

    而那三個女人則帶著花環,不斷地將梳子拿出來給其餘的族人看,或是讓她們梳梳頭,用完後再很自豪地要回來,緊緊攥著,來證明這是屬於自己的。

    等到這不倫不類的祭祀結束後,老祖母和石頭主刀,將祭祀的食物分開,每人分了一點,算作先祖的賜福。

    陳健吃了片燻肉,看著熱熱鬧鬧的人群,心說明天又要干活了,今天索性就盡盡興。

    助興最好的東西是酒,早在採摘杏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了,本來是準備釀醋的,因為一壇杏子酒兩三個人就喝了,而一罈醋足夠族人們吃上三兩天。

    他喜歡這種熱熱鬧鬧的感覺,看著族人們嘻嘻哈哈的,自己也高興起來。

    不需要那麼嚴肅,每個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已經融入了這個社會。

    看著族人們因為自己而發生的改變,心中既有自豪,也有欣慰。暫時不去想日後的一切,只想著這種暫時沒有勾心鬥角和血腥廝殺的日子能持續一段時間。

    暫時拋開那些壓抑而沉重的想法,陳健帶著人抬來了裝滿了杏子和楓糖混合物的陶罐,撕開上面包裹的一層茅草,立刻溢出了一陣酒香。

    看著族人們被這味道吸引,陳健也被勾起了饞蟲,用手沾了一點,酒味很淡,黏糊糊的渾濁不堪,這種沒有蒸餾過的酒老人孩子都可以喝一點。

    之前一共準備了四十多罐子,留了一半兒等著釀醋,剩餘的全在這裡的。

    果釀酒,酒釀醋,陳健最想要的是罈子裡的酵母菌,那種發酵的最快,裡面的菌種也就是最好的。

    取出來後,用塊莖、蕨根粉等製成曲塊,加進去這些杏子酒的汁液,放在陰乾的地方慢慢發酵。

    今後蒸饅頭也用得著,而且好吃的饅頭和面引子或者曲子有很大的關係,滋生的其餘菌種會產生不同的味道,需要一代代改良。

    每一次發麵的時候留出一塊麵糰做引子,如果是從頭開始,可能要幾十頓甚至上百次之後,才能讓饅頭變得鬆軟香甜沒有異味,也就證明麵糰中的酵母菌已經成型。

    現在塊莖和蕨根做成的曲子已經在發酵了,不知道等到桃子成熟的時候能否改良成功。

    反正現在看來這些杏子酒裡的酵母菌活性不佳,轉換率不高,裡面還在冒著氣泡,並沒有完全發酵好。還有幾壇壞掉了,長滿了綠黴。

    族人們都在看著他,想知道他又弄出了什麼。

    「這是酒!」

    他高聲地叫喊著,果酒的味道在四周瀰漫,果酸乙酯的奇異香味也在空氣中迴蕩著。

    金黃色的杏子經過十幾天的發酵,裡面滿滿的都是氣泡,很是渾濁,一些杏肉還沒有完全分解。

    這不是完美的酒,但今天卻是個完美的日子。

    酒可以再釀,這樣的好日子卻不是每天都有。

    族人們不在乎裡面的雜質,這種奇異的味道鑽進了他們的心裡,天知道為什麼先祖這麼關照健,總能給族人們帶來一些好東西。

    過濾雜質,用草葉就行。當年齊桓公爭霸伐楚,用的理由就是楚國沒有進貢濾酒的苞茅。如今沒有苞茅,用草葉也可以湊合。

    過濾後,這些杏子酒每人也分不到多少。

    前三碗敬祖先天地,剩下的每個人的碗裡分了一點,混黃色的液體,因為不同的罐子而有著不同的味道。

    味道誘人,但族人們卻都沒有喝,傻傻地端著,似乎在等著陳健說點什麼。反倒是讓陳健樂了,盯著那舉起的陶碗,看著那些剛剛歡鬧過的族人們臉上的汗漬,心裡說不出的愜意。

    於是他端起了碗,喊道:「為了咱們過的更好,喝。」

    「喝!」

    族人們仰起頭,將這渾濁的酒漿嚥下去,不少人的眼睛盯著那幾個已經只剩下殘渣的罈子,可惜空不出什麼了。

    榆錢兒抿抿嘴道:「又甜又辣,還有點酸。一點也不好喝。」

    陳健哈哈地笑了,搶過她的碗,一口喝了下去。

    幾壇渾酒,又讓族人的歡鬧持續了好久……

    草河邊的村莊歡鬧的聲音傳不了太遠,其餘的部族不知道今天草河邊發生的事,但卻知道昨天晚上月亮圓了。

    當初山頂聚會時陳健承諾過,下一次月亮圓了之後可以用那古怪的陶環去換陶罐陶碗,也可以去換他們想要的東西。

    部族中的十幾個陶罐陶碗,還有弓箭投石索,改變了他們的生活,不經意間這些東西已經成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

    有了弓箭,族人吃的東西多了,有更多的時間學會了泥板上的一二三四。有了陶罐,族人們學會了熬煮塊莖草籽蕨根。

    以往到各種果子成熟之前的這段日子是難熬的,現在輕鬆了許多。沒有陶罐就沒法煮,吃慣了煮熟的再去生吃草籽,已經難以下嚥。

    終於盼到了圓圓的月亮,各個部族都派出了人,帶著他們想要交換的東西,朝著河邊的村莊出發。

    如今的日子已經遠好過以往,他們不敢想像陳健部族的人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帶著幾分期待和忐忑,帶著族人們熱切的目光,帶著媽媽祖母的叮囑,這些人背著柳條筐,裡面裝滿了各色古怪的石頭,裝著好容易捕到的野獸幼崽,去換取那些改變了他們生活的陶罐陶碗。

    黑色的、白色的、綠色的、黃色的……各種各樣的石頭在柳條筐中很是沉重,每一步都邁的費力,他們卻不敢扔掉分毫,這可都是能換陶罐陶碗的好東西。

    他們臨走前仔細地在溪邊梳好了頭髮,因為當初那個部族可是叮囑過他們,只會和認同一個祖先的人交換。

    如今頭髮已經散亂,被汗水浸的黏膩膩的,於是又懷念起那神奇的皂。

    以往一年一次只為繁衍的聚會,卻因為這些不曾出現的東西發生了改變。

    因為改變,才更加不敢想像。

    「他們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呢?」

    每一個背著柳條筐在路上的人,都在心頭琢磨著這個問題,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屋子是什麼?為什麼他們有那麼多魚?陶罐又是怎麼弄出來的?那個當初跟著他們去河邊的兩個部族,如今又是什麼模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7
第38章 美

     背著石頭遠行的人想不到他們過的多麼好,自然也就想不到他們流了多少汗。

    桃月的天,太陽就像是燒陶的火堆,汗水不斷地從身體裡蒸出來。草葉樹枝無精打采地伏在地上,連蟬的叫聲都像是隔著一層牆壁,悶悶沉沉的。

    陳健很想用毛巾擦擦臉上的汗,可惜沒有,只能用手背抹一把,蹭到眼睛裡殺的疼疼的。

    旁邊的松直起身,指著不遠處的一株小樹道:「健,到了那歇一歇吧。」

    陳健拄著長柄石鐮,手搭了個涼棚,看了看被熱氣蒸騰的有些扭曲的空間,點點頭衝著正在勞作的幾十個人喊道:「到那歇一歇,喝點水。」

    他們的身後已經是一片被割倒的草,從村口的黑白旗那延伸過來,空氣中飄蕩著草汁獨有的淡淡清香。

    既然準備做農耕民族,地肯定是要種的。就算是刀耕火種也不容易,夏天放火根本點不著。

    只能先帶著族人用長柄石鐮將這些齊胸高的草割倒,太陽曝曬後再放火點燃。

    一則殺蟲,二則草木灰現在是唯一的鉀肥來源,鉀肥易溶於水,除非是沙漠地帶才有成礦的鉀肥,現在連想都不要想。

    他選的土地是靠近村莊外圍的地方,太遠了也不行。農作物的莖葉對那些食草動物來說,是天大的誘惑。它們可不會想這麼族人們用汗水滴灌出的,只是會覺得這味道不錯,挺好吃還挺甜。

    村莊外圍現在大多是荒草,算是一片草甸子,土地很肥沃,樹木也少,正適合。

    樹林不行,也就只能用刀耕火種燒完,種上幾年土地沒有了肥力就得扔掉了。因為樹是有根的,火不可能把樹根燒沒,也就沒辦法起壟,只能漫天撒種。

    漫天撒種的結果就是種一收三,想要讓村莊裡的人都吃上主食,少說要六七千畝的土地,換算成更嚇人的結果是四十萬平方米,兩公里長,兩公里寬。

    放眼四周土地是夠的,而且都是上好的土,只是陳健希望兩步到位。既要大範圍地燒荒以備不足,也要精耕土地,儘早弄出一些肥田。

    如今沒有牛,只能等一把火之後用石鋤翻地,效率肯定是低。

    但眼是笨蛋,手是好漢,沒什麼做不到的事。

    人的力量遠比自己想像的更為強大,鋤頭開荒的紀錄是在南泥灣,有人一天用鋤頭生生刨出來五畝地。而把牛在大熱天往死裡用,也不過是兩倍之數,天太熱了,牛會趴窩,你打它它也不動彈,惹急了還會頂人。

    陳健覺得自己和族人都沒法和那些逆天強人相比,工具也不趁手,但輕壯男人一天開七八分地,總是可以的。

    一百人每天開六七十畝地,到能秋播的時候還有兩三個月,扣除掉下雨、燒磚、挖陶窯、旬休,到時候怎麼也能開出來三千畝。

    最關鍵是開出來後一勞永逸,有鳥糞石和草木灰,畝產使使勁兒達到六七十斤應該可以。

    而且這上面的草不是那種盤根錯節的荊棘,一鋤頭下去直接可以把土翻出來,配合上骨耜,沒那麼難。

    他邊盤算著,邊用力揮舞著石鐮,明明那棵樹不算遠,可是卻彷彿怎麼也走不到。

    儘量調動著大家的積極性,說些話題分散大家的注意力,總算熬到那棵樹下的時候,所有人都半躺在地上,也不管那些嗡嗡直飛的牛虻馬蠅。

    沒有勞保手套,手上摸出了血泡,陳健用荊棘刺在那挑著,大口地喘息著。

    幾個人趴到不遠處的小溪邊,像動物一樣把頭伸到了水裡,喝了還渴便再喝,直喝到肚子裡晃郎晃郎直響,打個嗝水都能漾出來。

    狼皮甩著手問道:「健,咱們到底要割多少草?」

    「是啊。」

    一聽這話,族人們都圍過來了。他們聽陳健說了,要種植一種草,據說可以有足夠的吃的。

    雖然吃魚吃膩了,但要比起幹活,他們寧可去吃魚。

    「健,現在吃的已經夠了,咱們可以打獵,還可以捕魚,也可以多抓些幼崽養著,為什麼非要割草呢?」

    陳健躺在樹蔭下,笑道:「你們都累了吧?」

    狼皮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是啊。」

    「那蓋屋子的時候怎麼沒看你問這問那呢?」

    「蓋屋子和這個可不一樣。你看,第一天和泥,第二天咱們就能看到屋子蓋到和我一樣高了。可是割草呢?咱們什麼時候能看到結果呢?」

    說完後他撓撓頭道:「我倒不是怕累,這個和追獵比起來也差不多累。只是……只是追獵能看到鹿啊、羊啊就在前面,可干這個我眼前就能看到草。而且你看這麼多的草,難道咱們都要割掉啊?」

    的確,已經割了兩天了,族人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盡頭,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沒看到種植帶來的好處。

    族人們都期待著陳健給出解答,陳健目測了一下,這兩天割草也割了不少了。其實割草再有兩天也就差不多了。這些準備精耕的土地需要提前準備,而那些準備粗獷火種的土地,等到秋天到了後再燒也來得及。

    人不是機器,不是說給下了命令就會一絲不苟的執行,要考慮的東西太多,如今三天才磨沒了銳氣,也算難得。

    設身處地一想,陳健覺得要不是自己知道種植的好處,自己只怕兩天就受不了了。

    他站起身,看了看遠處,指著不算太遠的一株小樹道:「這樣吧,咱們下午就干到那。誰幹完了誰就先回去休息,太陽落山的時候咱們還得排隊呢。」

    族人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棵樹不算遠,比起之前割的要短不少,唯一不理解的就是什麼叫誰幹完了誰就休息?這活不該是所有人的嗎?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很對。既然是所有人的活,那麼肯定要所有人幹的一樣多,大家都從這開始干,到了那棵樹的時候割的草也一樣。

    想到幹完後去河邊舒舒服服地泡在水裡肯定很舒服,要是再有點杏子酒就更好了,可惜健說什麼也不給喝了。

    這點距離不算遠,幾個體力好點的已經站起來拿著石鐮開始割了,剩下的人決定再休息一會兒,反正有了盼頭,覺得輕鬆了許多,總比一眼望不到邊強。

    有人幹得快,有人幹得慢,但在原始社會形態下,只能走絕對平均主義這個辦法,因為沒有可獎勵的東西。唯一能拿出手的非生產資料、而是生活物品的好東西,已經作為奧運金牌發出去了。

    只要每個人幹的差不多一樣多就行了,效率低點就低點吧,反正時間還夠。

    等到明年收穫了之後,族人們的積極性會高起來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看不到希望,除非未卜先知,否則誰都會陷入無力。

    陳健又歇了一會,前幾個族人已經割倒了一大片了,後面的人也都紛紛跟上。

    「快跟上啊,健,早點幹完等著聽你吹笛子呢。」

    松在前面喊了一聲,陳健拿著石鐮跟在了後面,雙手用力揮舞著,石頭已經被草葉染成了綠色。

    幾刀下去,陳健聽到了一聲輕微的鳴叫,低頭看去,一隻在草叢中做窩的小鳥被石刀劃傷了。

    他蹲下來,捧起那隻那隻還沒有長成就遭到飛來橫禍的小東西,顯然已經活不了了。

    淡黃色的小嘴巴裡流出了粉紅色的血,身體微微抽搐著,瞪著眼睛盯著陳健。

    他嘆了口氣,殺過不少鹿,宰過幾頭豬,可當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捧在手裡的時候,還是會觸碰到內心柔軟的地方。

    正準備挖個坑給它埋掉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榆錢兒的叫聲,陳健急忙把這只小鳥扔到了遠處的草堆中,怕被妹妹看到。大抵榆錢兒所能觸碰到的心靈,遠比這只小鳥更柔軟。

    「哥哥,哥哥,媽媽讓我叫你回去。她們挖回來了好些韭、蔥、葫蘆還有芥菜,我看了,都是像你說的那樣,連根挖起來的。叫你回去看看怎麼種呢。」

    「嗯。」

    陳健又沖著前面的人喊道:「割完了再回去休息。」

    族人們背對著他,衝著揮了揮手,他放下石鐮,跟著榆錢兒回到了村子。

    被從遠方挖出來的蔬菜們無精打采地低著頭,村邊的土地已經翻出了一些,就是為了種菜。

    在幾畦地上用骨耜挖開,將韭菜細長而密集的根須埋進去,後面跟著人用腳踩實,再用陶罐澆水。

    韭菜生命力頑強,根須只要活著,年年生長,一茬又一茬,如同前世十九世紀的巴黎的街壘,永遠弄不沒。

    用鋤頭挖出了一道溝,將蔥斜著擺進去,埋到蔥白的上方,填上土踩實就不用管了。

    葫蘆都被移栽到了吃飯的草棚附近,讓他們攀在木頭上生長,房子前面也栽了不少,將來支上木頭便是天然的陰棚。

    栽培的簡陋,卻有不一樣的效果。榆錢兒看著筆直的菜畦,正是她喜歡的整齊感,於是眼睛彎成了月亮,端著陶罐小心地澆著水,將那些歪到一邊的扶正。

    忙活完這一切的時候,山下一行人扛著石鐮回來了。不是一個一個的,而是一起回來了。

    松遠遠地衝著陳健喊道:「都割完了,還多割了一小段呢。石狸貓別看跑得快,割草可真慢,我們這些人幾下把你的那些也割完了,他還沒割完呢,又給他的割了。」

    石狸貓委屈地舉著手道:「我的鐮柄是有個木疙瘩,手都磨破了……」

    他舉著手,手上是個大大的血泡。只是看似委屈,實際上卻有幾分自豪和驕傲。

    故意將手上被勞作磨出的血泡,衝著正在那澆水的蘭草。

    那血泡不可怕,很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2:17
第39章 交易

     手上本沒有繭子,血泡破了便有了繭子,連續幾天割草,每個人的手掌心都磨出了一層厚繭。

    終於不再磨出血泡的時候,草卻也割完了。陳健看著這些倒伏在地上的草,估摸著再有幾天就可以乾燥燒掉了。

    留下一些好的可以貯存起來冬天餵羊,狩獵的族人已經帶回來好幾隻活羊了。

    羊吃賤草,你給它一堆它未必吃,反而會去啃那些難啃的草根,或是把乾草踩的稀巴爛,所以要多準備些。

    低頭看草的功夫,松拉了一下他的胳膊道:「有人來了。」

    仰起頭,遠處的草地中果然走出來幾個人,很明顯不是自己的族人。

    但族人只是好奇,並沒有緊張和警覺,因為遠處的這些人和他們一樣梳著髮髻,雖然已經散亂,可還能看出雛形。

    「是別的部族的。」

    「對,看來我們要迎來第一批客人了。」

    「客人?」

    族人們大約理解了這個詞,只是以往很少往來,幾乎可以說沒有客人前來。

    「去吧,去迎一下他們,我回去準備一下。」

    松帶著幾個人迎了上去,發出了示好的聲音,對面果然也發出嗚啦啦的叫聲。

    陳健先回到了村子,幾個女人正在那做飯,榆錢兒在那分今天兩族共同捕到的魚。

    有幾個人也注意到山下的那幾個人,族人們都好奇地看著,除了春天去山頂聚會的時候,很少能看到外族的人,都很興奮。

    「老祖母呢?石頭姨呢?」

    「在水邊洗菜呢,哥哥,那些人就是你說來換東西的?」

    「嗯,走,和我去找老祖母。」

    兩個人到了溪邊,說了一下這個情況,陳健說道:「肯定會來不少人,晚上安排他們住下,咱們部族空出兩間屋子,你們那邊也空出一間吧。老祖母,這是大事,您去安排一下,準備些吃的。」

    老祖母也覺得這是件不一般的事,因為從前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偶爾狩獵的時候在荒原上遇到,也是互相說說話便各回各家。

    兩個族長放下手中的東西便去忙碌了,陳健和榆錢兒說:「你看看咱們有多少能換的東西,帶著樹皮跟著我去記一下,換的時候一定要分清楚是咱們的,還是石族的,別弄錯了。」

    第一次聽哥哥說的如此鄭重,榆錢兒點點頭,笑嘻嘻地說道:「錯不了的,他們能換的東西不多,我每次分東西的時候都會告訴石頭姨的。」

    「那就好。」

    這是第一次交易,陳健不想弄出半點差錯,又叮囑了幾件事,匆匆來到前面。

    那幾個背著柳條筐的人累的渾身是汗,放下柳條筐本該休息,可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村莊,捨不得眨一下。

    無論上牆壁上掛著的魚乾燻肉,還是筆直的菜畦,女人們隨手放在地上的陶罐,這些在他們眼中都是寶貝,不住地發出嘖嘖的驚嘆聲。

    第一批來的人裡有個熟人,是上回和狼皮比試投石索的那個,陳健記得他叫樺,因為那塊孔雀石讓他印象深刻。

    樺的部族在西邊,草河的上游,可能是因為沿河走的原因,不用披荊斬棘,所以比別的部族來的更早。

    上次在山頂比試過之後,他就不怎麼用投石索了,而是自己也學著彎了柄弓箭,只可惜射的並不准。

    一路上他儘可能的想像著這裡的生活,等親眼看到後才發覺自己的想像力竟然如此匱乏。

    單單是那一排排整齊的房屋,就讓他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更別說來來往往的捧著各種器具的人。

    他嚥了口唾沫,問道:「這……這些屋子,都是你們自己弄得?」

    「當然,這是健帶著我們建起來的。」

    樺不敢相信這是人弄出來的,他甚至懷疑是不是上天在河邊給了他們這樣的屋子,被他們發現了而已。

    松頗為自豪地說道:「健帶著我們來到這裡的時候,河邊可什麼都沒有。他說我們可以住屋子,我們就住上了屋子。當初我們來的時候,杏子還是青的。現在杏子落了,也有一個多月了。」

    說到陳健,松便打開了話匣子。以往都是族人家人,每個人都親眼所見,他根本沒有說的機會,就像是告訴別人太陽是圓的一樣,那是廢話。

    如今總算有了個外人,不止是松,其餘的族人也都嘰嘰喳喳地說著種種變化,聽得樺既有些發愣,又有些怯意,好多東西自己根本聽不懂。什麼是月?什麼是網?

    他聽過黑白熊先祖指引的故事,親眼看到這一切,更是篤信這個部族一定是得到了先祖的庇護,那個叫健的人更是讓他不敢想像。

    回憶起在山頂的時候,自己見過健,可是和自己沒什麼兩樣,兩隻眼睛一雙手。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杏子成熟的這段時間裡生生弄出了這樣的地方,簡直比雨天的驚雷還可怕——驚雷不過劈斷樹木,這群人可是連大地的模樣都變了!

    問起陶罐,因為健;問起漁網,因為健;問起房屋,還是因為健。他覺得有些可怕,於是顫巍巍地問道:「有什麼和他無關的嗎?」

    狼皮一直就在等這個機會,此時焉能放過,衝到了樺面前,高喊著:「箭頭,箭頭!箭頭是我想出來的,真的,我沒吹,你可以問問別人。」

    榆錢兒也在遠處喊道:「一個月二十九天也是我發現的哩。」

    族人哄然大笑,笑過之後卻也在回憶自己發現了什麼,驚奇的發現自己似乎不是一無是處。

    比如有人發現熬煮過的皮很黏,像松脂一樣可以粘東西;有人發現割草的時候用腰不用胳膊會省力氣;還有人發現轉陶輪的時間太長皮帶會熱,然後變鬆,需要換一根等著變涼才行……

    正如榆錢兒第一次看到陶輪時候問的那句為什麼會轉,族人們在有意無意中也學會了另一種思考:從經驗想到為什麼,再從為什麼想到沒有發現的、但是可能存在的經驗——比如熬煮豬皮可以粘東西,那麼熬羊皮是不是也可以呢?比如月亮是二十九天變圓,那麼太陽是不是也是多少天就會重新在同一個地方升起呢?

    本來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笑過之後卻是沉默,陳健給他們帶來的不僅僅是新的生活。吃得飽了,於是有時間去琢磨為什麼,很多時候似乎陳健明明知道,但卻只說出一點,引得他們自己去想。

    樺沒想到自己的一個問題竟然引來了這麼久的沉默,直到陳健帶著幾塊木炭匆匆地跑過來,才將沉悶打破。

    伸出手和樺搭了一下以示友好,叫人拿過來一罐子煮熟的杏子。

    好客是美德,客人來了本該有好酒,可惜之前喝掉了,只好用果子湊數。

    杏仁、蜂蜜、杏子、蓮藕、蘆葦尖兒……幾樣算是冷食的食物端上來,樺和族人們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吃了起來。

    陳健笑眯眯地盯著他後面背筐裡的東西,孔雀石赫然在內,看來樺的部族附近肯定是有銅礦的。

    這幾個人狼吞虎嚥地吃著飯食,族人們紛紛勸道:「少吃些,太陽落山後還要吃飯呢。」

    樺驚奇地指著那些蓮藕杏子問道:「這不是飯?」

    「當然不是。」

    族人們用力抽了抽鼻子,豬油爆炒蔥葉的香味已經飄過來了。樺從未聞過這麼香的味道,強忍著想要吃飽的慾望,嚥了口唾沫道:「那就先換陶罐吧。」

    人們都圍過來,好奇地看著第一次交易。陳健帶人搬來幾塊剩下的泥坯,壘成一個小桌子,讓榆錢兒把樹皮鋪在上面,準備記錄。

    樺從背筐中拿出一塊葫蘆大小的孔雀石,說道:「這個好看,綠的,和水鴨子的毛一樣,我想換兩個。」

    「可以。」

    陳健把孔雀石接過去,榆錢兒在樹皮上畫了個符號,後面寫了個二。

    各種各樣古怪的石頭被拿出來,花崗岩、石灰石、滑石……還有些陳健根本不認識的石頭。

    實際上大多數的石頭他都不認識,認識的這幾種都是特徵明顯的。

    將這些林林總總的石頭全部數完,一共能換三十多個陶罐陶碗。等到樺和族人們費勁地確認了數目之後,陳健讓人從橡子那拿了幾個四個陶環遞給樺。

    樺奇怪地問道:「直接換陶罐不就行了嗎?」

    「我們的東西,只能用陶環換。」

    樺有些不解地接過陶環,然後又遞過來道:「那我現在想換陶罐。」

    「可以。」

    很快族人們就用柳條筐抬來了幾十個陶罐陶碗,加上上次送給他們的陶環,這些陶罐陶碗的數量已經基本夠族人使用的了。

    樺覺得這是多此一舉,為什麼非要換成陶環呢?

    他想了一下,又打開幾個背筐,裡面有兩隻小羊羔,還有只狍子崽,幾張羊皮,十幾塊鹿的肩胛骨。

    「這些我不想換陶罐了,我可以換魚乾、杏子什麼的嗎?」

    「當然可以。不過要先換成陶環,用陶環你可以換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只要我們有。」

    樺指著狼皮手裡的那柄纏著蛇皮的長弓問道:「換那個也行?」

    狼皮剛要拒絕,就聽到陳健說:「行!但只能用陶環換。」

    他本來已經準備搖頭了,可一聽陳健如此說,還是下意識地同意了,跟著附和了一句道:「行。」

    樺看了看地上堆放的陶罐,覺得自己這一次可未必能全拿回去,要是換成陶環也不錯,以後想用的時候再來換。

    他盯著那柄弓,想到了臨行前族人商量好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我們可以在這住幾天嗎?我們也有力氣,可以捕獵,自己吃自己捕到的食物就行。」

    他以為這群人會拒絕,可是這群人直接就七嘴八舌地同意了,說道:「不用你自己捕獵,只要你跟著我們一起幹活就行,想住多久都可以。」

    石狸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掌心的繭子,看著遠處那被割倒的草地,心說:「住吧!住多久都行,只要你幹活,不用你捕獵,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樺沒想到對方答應的這麼痛快,滿心歡喜地和族人們對視一眼,心說一定要看看他們是怎麼生活的。

    族人們看著滿臉歡欣的樺,想著前幾天割草的疲憊,心中似乎忽然間明白了。大約,這就是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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