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64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2 13:45
第一百六十六章 殖民公司(下)

    十一月十五。 .

    紫色石英號入港,進行了甲板修理和船帆縫補。

    不是從齊國回來的,而是空船從都城出發的,我們知道這是在做最後的準備。

    我們這些人抱著不成功便死在大海上的信念,其實進步同盟中的一些分出的黨派也是一樣的可敬,他們也是可以為信念而死的人。

    都城又出事了,一位官員再次提出了出版高額稅並取締底層報紙的提議。進步同盟內分出的俠客派,發動了一起襲擊。

    兩位曾經的同志帶著炸礦的炸藥,在馬車經過議事會門前的時候引爆了炸藥。

    那位官員被炸死了,取締底層報紙和徵收高額印刷稅的提議也暫時不了了之。

    感謝他們所做的一切。他們注定要失敗,他們想要靠幾個人維護心中的正義,總不可能。

    然而他們所做的一切,卻實實在在延緩了退步的可能。

    大約這就是進步同盟的含義吧,我們之間有分歧,但我們心中也有正義,只是實現的手段不同,然而連在一起卻可以一點一滴地朝前走。

    因為我們現在所追求的共同認同的美好,還沒有實現。至於將來的那些分歧,還不是互相為敵的時候。

    國人議事大會很快通過了決議,俠客派成為第一批被封禁的黨派組織。那兩個襲擊者被判處絞刑。

    進步同盟的其餘組織沒有被牽連,明面上已經不再是一家人了。但是暗地裡的幫助肯定必不可少,那些領頭的人沒有選擇逃亡齊國。

    一方面,他們不想被扣上叛國者的罪名;另一方面,他們也知道齊國也不會允許這樣的激進派進入的。

    有位俠客派的人來到了島上,我們勸他們跟著出海。

    他笑話我們在逃避,罵我們是懦夫。

    他問我,報紙被徵收高額印刷稅,你們難道不反對嗎?你們口口聲聲追求著進步,卻不敢流血。我們為你們爭取到了報紙免印刷稅,你們卻還說我們激進?如果你們所說的激進是指責,我們只會當成一種稱讚。

    他說,你們和陳健一樣,都變了。變得懦弱了,變得自欺欺人,變得不敢犧牲,只知道苟延在可笑的未來的幻想中,等到著你們所謂的長大。

    是的,他有嘲笑我們的資格。如果不是他們,報紙這種最容易普及的宣傳工具就會被掐死,我們宣傳部門的那幾位同志可能都會坐牢。

    我當時也急了,拿出刀子剁下了自己的小拇指,告訴他我們不是懦夫,只是方法不同,現在時機還不到,需要策略!

    我也是太笨了,在這樣的人面前剁下手指,毫無意義,因為我們都是連死都不怕的那群人。

    他收下了我的斷指,衝我笑了笑,說但願他能活到我們所謂的長大了、時機成熟的那一天,這斷指就算個信物吧。

    當天,他搭船去了閩城,我不知道他們還要幹什麼。

    碼頭上,我去送行了,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我說了一句話。

    「再見,同志。」

    他衝我笑了笑,也說了聲再見,但卻沒叫我同志。

    但在上船之前,他忽然衝我喊道:「喂,你告訴陳健,他是個放風箏的革命者。躲避著風雨雷電烈日炎炎,藏在線的後面。你問問他,還記得當初在閩城朗誦的海燕之歌嗎?」

    「暴風雨!暴風雨已經要來了,我們才是海燕!你們和陳健,卻只會拉著繩子遠遠地放風箏。」

    「懦夫!」

    十二月二十四日。

    礦工請願活動一週年紀念。

    又有幾艘空船靠港,開始清洗甲板、捕捉老鼠、準備麻繩布匹、修補船舷。

    我們已經開始興奮,十三艘船的大船隊,不是去用來賺錢的,而是去賭一個未來。

    紫石英號不再是這支艦隊的旗艦了,一艘更大的排水在八百方的大船成為了旗艦,紫石英號上的超額船員分配到了這艘船上。

    看得出,陳健的心裡還是很柔軟的。

    就像是第一艘船的名字如此美麗,叫紫色石英;而著一艘八百方的新船的名字更好聽……蘭芳號。

    香氣襲人的蘭、迷醉人眼的芳。本來我們以為會叫飛翔號、未來號、地平線號之類的名字,奇怪而又女性化的名字。

    陳健也來到島上了,還有很多我們新墨黨的同志,告訴了我們一個消息:十二月二十四日,被所有進步同盟的黨派共同承認為勞動者的節日。

    新的節日,勞動節。

    希望後來的勞動者過節的時候,不要忘記在那個礦區被殺死的同志,和那些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的人爭取這一切時候付出的代價。

    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死人死出來的。

    島上今天放假,休息,我們當然要過這個節日。

    十二月二十五日。

    黨內秘密會議,禁止記錄。

    在開會前,陳健和我開起了玩笑,說我是想逃避將來的勞動,所以故意把手指切斷了。

    我說腦力勞動也是勞動,大家都笑,說我是鐵了心當腦力勞動者了。

    看得出,大家不在乎這根手指,想想也是,只不過是手指又不是腦袋。

    十二月二十九日。

    一連五天的會。

    確定了今後的六步走計畫。

    我們獨立自主,以團體會員的身份加入進步同盟,但堅決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我們留下了墨黨的名號,其實也有利益糾葛,原來現實中的一切都不可能那麼理想。

    黨產分配的時候,陳健為了墨黨這個名號的獨立性,放棄了原本的黨產重新分配那樣的話,他有權收回很多東西,進步同盟的主導權就會被我們捏在手裡,沒錢什麼都做不成。

    可他放棄了,我們也同意放棄進步同盟的主導權。

    此外又拿出了制鏡廠的一部分分紅年金,作為新的進步同盟的活動經費和慈善組織費。

    這幾天的會上,我們選舉了新的墨黨中央委員會,四位委員要跟隨船隻出海,剩下的九人繼續留在故土。

    喬鐵心被留在了閩城,他和弟弟之間總算是和好了。合作社運動,他弟弟的小紡織作坊也得益了,兄弟兩人似乎忘卻了當年醬油鋪子產生的罅隙。

    他很愛他的弟弟,我能看出來。

    然而作為知情人,我想喬鐵心一定是痛苦的。

    用不了多久,水力紡紗機和手拉織布機將會露面,到時候兄弟兩人又要反目成仇。

    已經定好了,將在我們出海後半年,將這些新的機械推廣出去。錯的不是機器。

    這是正義的嗎?我曾猶豫過。

    但我知道,假如真的還有一片廣袤的土地,會有更多的破產的人加入殖民公司。

    六步走計畫,我們這一世,或許只能走完前兩步。

    當然,如果我們這一次出海失敗,或是證明外面沒有廣袤的土地,那麼留在閩城的同志們將不得不面對最不想面對的東西我們不是放風箏,我們也是海燕,為了追求我們想要的正義,必須要做好犧牲的準備,因為沒有緩衝,只能用最暴力的手段去解決問題。

    正月初十。

    船隊還在維修,檢查。

    新的會議又一次召開,這一次可能要持續很久。

    我們要用繁複而有邏輯的文字,擬成數本宣言,並制定擬定基於此共同認同的宣言之上的法律法規與原則。

    這是一件大事,雖然此時看起來毫無意義。

    二月初三。

    二十多天的會議終於結束,所有與會者的嗓子都啞了。

    我們擬定了《人的權利》、《公共利益與自身自由之界限》、《勞動婦女及女性國人之地位》、《新道德與法》、《土地及自然資源的所有權》、《財富之根源》、《勞動與自然資源與財富》等等一系列的東西。

    這些東西將在我們尋找到未來的廣袤土地之後,正式宣佈,並以此為基礎。

    這些條約或是宣言,不僅僅是對將來的殖民地,更是作為故土的我們的政治綱領。我們不是逃避到外面去建立新的夢城,永遠也不會放棄故土,我們追求的是所有人的利益,決不放棄。

    是的,我們不是逃避到外面去建立新的夢城,而是為了將來條件成熟後的重新建立國人之共和國。

    二月十八。

    最後的準備。

    糧食、火藥、大炮、槍支、種子、農具、貓、淡水、消毒漂白粉、酒……

    一桶桶地裝上了船。

    四百人的殖民地護衛隊全部加入,黨內還有一百二十人,再加上各種工匠和鼓動起來的九百多人的移民者,負責維持船上秩序的八十人的實習生和糾察隊。

    我們知道在西邊肯定還有土地,但是那片土地是什麼樣?是如我們走到西邊看到的一樣,荒漠、雪山、裂谷、火山、莽林?還是會有一個大河兩岸一樣的廣袤平原?

    那裡會有人嗎?那些古書上記載的金頭骨為信物的皮膚白色的、已經在華夏故土消亡掉滅絕掉的那些騎馬的人還會有嗎?還是說會有傳說中當年向西遷徙的和我們同樣膚色的但卻用二十進制的族群?

    如果我們並不孤單,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酋長?王侯?共和?世襲?還是我們不曾見過的但卻真實存在的另一種形態?

    他們用的什麼?石頭?青銅?鐵?

    他們的武器是什麼?弓箭?火槍?長矛?劍?

    他們信奉的是什麼?祖先?神明?當年南方那些族群的登天神樹?

    他們的文字什麼樣?他們的語言什麼樣?

    他們吃什麼?也是小麥、穀子、稻米?還是別的東西?

    他們用什麼當錢?金子?銅?白銀?還是如同數百年前一樣用貝殼?陶?

    他們怎麼生活?打獵?遊牧?農耕?

    他們的科學水平什麼樣……或許,只有這個是通用的。三棱鏡在這裡可以分光,到了那裡一樣也能分光,這是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基礎。

    如果他們存在,他們的土地是誰的?

    如果他們存在,我們又該怎麼對待他們?

    孤獨的久了,總會忘卻孤獨,而將孤獨當成常態。

    經歷過不孤獨的人,才知道孤獨。

    我們孤單的太久了,不論那裡有怎樣的人,至少我們不再孤單了。

    揚帆吧,如果沒有未來,就讓我們葬送在大海之中,讓未來和生命一起葬送。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2 13:45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二條路的最後佈局

    揚帆之路,是洩壓閥與緩衝器。 .

    三條必備的路,另外兩條還沒有完成最後的積累,在揚帆之前陳健做著最後的準備。

    在和嗟遠山商量過關於小島的問題之後不久,嗟遠山走馬上任,南安也迎來的新的從都城來的縣令。

    月初銳氣逼人而來,月末便垂頭喪氣。

    縣令換一萬個都沒用,南安的天已經變了。

    南安令來了之後不到一個月,就老實了,銳氣被磨沒了。

    沒有他需要做的任何變革,任何變革他也做不了,稍微一動就是地動山搖。

    新的南安令算是真正的心頭火起,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一把火都沒機會放。

    嗟遠山則完全不同,上任閩郡之後頃刻就放開了手腳。

    老郡守就是在這混日子的,稅務官更是和陳健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議事會內一小撮變革派的墨黨成員和同情者,舊的棉紡行會被陳健欺負的頭都不敢抬,絲織、燒陶等行業受制於新的煤業集團和陳健的運河運輸體系,一大票中層在標準石油作坊裡有股份……

    慈善商社代替了救濟貧民的官方組織,墨黨在一些街區的基層組織完全代替了裡司的存在,墨黨手中的人口和財富統計和社會調查比官方的還要準確詳實,沒人看官方的塘報卻天天盯著墨黨刊行的《社會報》、《商業消息》、《閩江評論》之類的東西看。

    治安官秉持著堅決不背黑鍋的信念,下定決心將來出了事也得附近駐紮的騎兵先開槍,自己絕不開第一槍那樣最多被革職,而開了槍的話很可能就被激進派的炸死了。

    這種情況下,嗟遠山在和陳健商量了幾天後,立刻開始了自己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嗟遠山牽頭頒布了政令,陳健牽頭,嗟遠山負責調節關係。

    閩郡,甚至是整個華夏第一家股份制的「航海保險公司」成立。

    這是史無前例的,精通數學的人稍微一算就知道,按照幾率來說,這家航海保險公司肯定是賺錢的。

    但是,幾率對於個人是無意義的。

    一艘船隻有兩種可能:損失,或是無損失。

    對於船主或是貨物所有者而言,這份保險對他們而言是有利的,他們不會去計算所有的幾率,只會關心自己的貨物。

    成立的時機,更是處在一個微妙的關鍵點。

    開海貿易的消息已經傳開,今後會有越來越多的海商,這還不算陳健計畫的環球航行:閩城的特殊位置,將會成為連接歐羅巴、亞洲、南邊的伊比利亞殖民地、華夏西海岸的交叉點。

    南安的煤業集團也開始發力,打起來傷敵一千自損一百的降價戰。

    憑藉雄厚的股本和運河便利,勾結陳健多徵收的競爭者的通行費,短短幾個月時間已經有好幾家礦場難以經營。

    大量的閒錢不可能投入到礦場,那就只能朝著兩個地方去。要麼是農村的土地,要麼是閩郡的城市。

    被擠跨的煤礦主們雖然恨陳健,卻不會去恨利潤。

    同樣的,被陳健折騰的不輕的棉紡行會的一些投機商和承包商們,也算是找到了一條發財的路。

    這幾種原因的共同作用下,很快「航海保險公司」就募集到了足夠的股本,正式成立。

    本來在港口就有一些私家的保險業,比起這種股本雄厚、有政府站台的正規保險公司,他們的生意頃刻就無人問津。

    一個航海保險公司,又帶動起來一連串的產業。專門估價的估價員、檢查員、跟船押運員等等,或是從無到有,或是成為了正規職業,或是在閩郡成立了官方的特殊註冊機構。

    同時,為了吸引更多的船隻經過閩城轉運,這家航海保險公司的所有業務,均在閩城港辦理。

    臨近郡縣的一些船隻,為了取得保險資格,也紛紛經過閩城周轉。

    兩場演戲用的快速賠付之後,越來越多的船主或是貨主選擇為自己的船隻購買航海保險。

    航海保險可以極大的促進將來的航海貿易,讓資本流入港口,也算是為將來做的準備。

    這把火可謂不費吹灰之力,又藉著財富流向閩郡和海貿的東風,短短數月之間即有成效。

    隨著航海保險公司的成立,一些其餘行業的保險公司也在準備當中,閩郡的第一家原始形態的人身保險公司掛牌之前,陳健為這家處於雛形狀態的人身保險公司起了個名字。

    共濟會。

    取和衷共濟之意。

    這也造成了一個很微妙的後果,後來保險業開始普及後,華夏眾人在親朋好友聚會的時候,往往聽到有人問:你聽過共濟會嗎?

    及至後來,敲門之後但凡聽到共濟會三字,便紛紛做閉門不見之狀。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嗟遠山燒的第二把火,就是成立了「閩郡期貨、股票交易所」和「股票發行資格認證協會」。

    成立之初,極為簡陋。

    墨黨發動了周邊成立了大合作社的合作社農村代表,嗟遠山邀請了閩郡、南安的大土地主和農場經營資本家,聚在閩郡商量了一下。

    既然棉花這東西是大宗商品,為什麼非要等到收穫之後再賣呢?為什麼不提前就賣出去,然後再選擇種植多少呢?

    除了棉花,煤炭、生鐵、油菜籽、生絲、紗線這些東西完全都可以進行嘗試。即便不可能如後世那樣規則完善,可是不嘗試永遠不可能完善。

    合作社代表、農場主或是經營性的資本家對此十分感興趣,一些投機商、正常商人、小作坊主也對此有極大的興趣。

    拿棉花為例子,由閩郡官方成立棉花質量評估所,由專業的棉花商人對棉花的纖維長度、皮棉質量等等進行評估。

    以每包五十斤作為最小交易單位,價格大約在六七個銀幣左右,這是小作坊可以承受的,也是大商人可以接受的最低限度。

    棉花現在並沒有,但是馬上就可以種植。對於小農戶來說,可以由專門的土地投機商簽訂合同;對於大土地所有者和大合作社而言,這又可以降低風險。

    軋花機的出現,讓皮棉的期貨交易成為了一種可能;積累的資本和投機商手中的錢,更讓期貨交易可以短期繁榮。

    有了上次蘭花風潮的經驗,期貨交易這種東西並不難被接受。當初也是花的根莖還沒長成的時候,就提前交易了有了上次的經驗,人們也會穩重一些,畢竟他們已經稍微明白了棉花和蘭花的不同之處。

    長期來看,也可以對一些在閩河以及其支流周邊交通便利的鄉村產生巨大的影響。

    一旦有利可圖,各種不同的資本公司就會介入到鄉村的種植當中。閩郡存量不多的小農經濟也會被逐漸擠壓摧毀,要麼出租農田給專門的種植公司,要麼兼併經營,與城市之間的聯繫也會逐漸加深。

    有了期貨,自然也會有股票。

    隨著標準石油作坊、航海保險公司等幾家巨型的股份公司與期貨交易的出現,新產業的出現,逐漸被陳健打壓的行會在解體邊緣,航海保險導致的港口繁榮,煤價降低、跨郡僱傭人工等等閩郡特有的情況之下。

    一些小規模的股份制合作的作坊或是商舖也開始出現,是否有資格募集?這就需要一家專門的機構來評定。

    借助閩城的地理位置優勢,和陳健導致的大量資本閒置的情況,以及南安煤鐵化工機械製作工業區雛形將現的情況,在閩郡率先發展金融業是可以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的。

    作為第一家正式成立的期貨與股票交易中心,不僅僅是閩郡,臨近郡縣的商人也會選擇在這裡交易。

    如何交易?如何收稅?如何保證?這一切,都需要嘗試,嗟遠山跨的步子不大,可不大的步子也是跨出了第一步。

    這兩步跨出去之後,嗟遠山又燒了第三把火。

    實際上,第三把火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這把火本來早就該燒起來,但是為了與嗟遠山勾結利用,陳健生生壓制住了。

    最容易取得政績的,自然就是城市建設。

    嗟遠山負責提出貧民區改造、構建華夏標竿貧民區的口號。

    陳健等發覺到閩郡房價上漲、人口逐漸增多等有利可圖的資本集團,負責幫他圓這個口號。

    樓房,是窮人住的。

    水泥、充足的木料、玻璃等的出現,導致了遠觀美觀可以震撼人心的樓房群有了存在的條件。

    實則進去之後,會發現空間狹小、極不方便等缺點,可是正常有資格評價的人誰也不會鑽到裡面去看看。

    對貧民而言,在地皮還不值錢的時候,如果能夠住上紅磚樓,那無疑也是巨大的進步和享受。

    地皮將來可能值錢,可是現在並不值錢。

    為了將來可能出現的黑旗漫卷、街壘滿地的情況,陳健將第一批改造的貧民區選在了商社大樓的南面。

    那裡還會建起一個類似商社大樓的建築,此外還會建成一個模範街區。

    陳健許諾所有拆遷的貧民,會給他們一套有玻璃的樓房,他只需要支付少量的地皮費和少量的短暫安置費用就行。

    南安黃德的木器廠和水力鋸木場可以用分工的方式,批量生產窗、木框架和門。

    除此之外他還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委託:陳健求他幫忙設計一堆木器,要求好玩、精巧、神奇,能讓喜歡做木匠活的年輕人愛不釋手。黃德問陳健這個年輕人照著什麼樣的標準?

    陳健想了想,道:最貴的貴族家的孩子吧。

    黃德心想,哪個大家族的孩子喜歡玩木匠活?心有疑惑,還是在忙著組織生產木框架之餘,自己琢磨陳健的委託。

    玻璃窗方面,陳健自己控制的玻璃廠的成本實際已經壓的很低。

    煤炭降價外,作為給陳健的報酬,嗟遠山允許陳健包食鹽稅引,制鹼作坊的用鹽合法降到了幾乎忽略不計的程度。

    水泥作坊和石料、煤價降低導致的制磚業降價等一些條件,也為這一場修建做了充足的準備。

    貧民樓房全都一樣,採用成本最低的模式。房間不大,廁所、廚房都在樓下。

    順便建起的,還有一個水車提水的水塔,利用化工廠的副料漂白粉作為消毒劑。利用陶管和竹節,不將第一批自來水送入到樓房,只是送到樓下的廚房附近。

    每層樓都會有幾個大水缸,每天定時放水。沒有水龍頭裝置,而是用木塞子堵住,按時插拔以取水。

    安排個物業管理人員,比如失業的老頭,每天負責盯著水管。如果主人不在家可以幫著放放水,檢查一下木塞子是否壞了之類。

    ……

    嗟遠山點了這三把火之後,想著未來的規劃,興奮不已。

    這三把火一旦燒起來,那他的名聲與地位又會再一次提升,閩郡郡守之位只要不出太大的變故,那就穩如山嶽。

    陳健則想,出海之前的第二條路上的經濟基礎準備,總算是有了點眉目算是完成了。

    出海之後,這邊拋出新的手工機器,具體會怎麼樣那就與他無關了。

    農業上,期貨出現導致資本開始湧入鄉村,馬拉農用機械可以快速在大農場普及。

    兼併加劇、糧食降價、閩郡為數不多的小自耕農的妻子們某天再發現棉紗土布也降價了……那就賣掉土地,砸了紡車去城市或是殖民地吧。

    手工業上,陳健已經背叛了手工業者,小合作社那點原始積累,根本買不起昂貴的水利紡紗機。

    越來越多的中層和富商捲入了股票、期貨和地產,他們不會放任閩郡亂下去。

    棉紡行會被陳健折騰的半死、加上新機器出現後會有很多閒散資本涉足的情況……至少在閩郡,手工業者砸機器運動一旦爆發,只有被鎮壓一途。

    上層期待穩定,一無所有的雇工階層對砸機器並不關心,手拉織布機可以由織布合作社的原始積累購買,他們不會去管小資產的紡紗市民。

    墨黨已經分裂不可能出於同情全員參與;手工業道德行會空想派勢力雖大但沒有綱領;陳健的未來派只會在口頭上喊喊以示同情不會鼓動礦工碼頭工人參加;陳健躲在海上與他無關;織布行業盼著紗線降價不會反對……

    這一次,資本家、商人、投機商、最底層的雇工、分裂的黨派、織布的小資產者,會無形地聯合在一起,絞殺掉棉紡紡紗手工業者和行會的最後反抗。

    死路一條。

    不論是紡紗小資產者,還是棉紡行會,都會畫上句號。

    這只是個開始,等到其餘行業的小資產者們發覺到問題嚴重的時候,絞索已經收緊,他們天生就是各自為戰而又搖擺的。

    正好,流血震壓後,批量判處流放到殖民地作為全國處理的樣板,要不然陳健才不會費盡心思把嗟遠山捧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23:52
第一章 不再孤獨

    三月份的熱帶海面上,東北信風徐徐吹動,一座荒島的附近停靠著十三艘大船和九艘小船。

    這裡已是北迴歸線以南,經過十餘天的航行,陳健的船隊終於穿過了可怕的風暴區,進入了信風帶。

    在穿越風暴區的過程中,紫石英號的船舷受到了損傷,幾艘船的船帆也需要修補,正好發現了一座無人小島,就在這裡停留。

    女人孩子和一些移民被允許乘著小船在島上休息,這裡可以補充淡水,順便改善一下伙食。

    船的受損情況並不嚴重,工匠們挑選這裡的熱帶樹木做最後的修補工作,看進度還有兩天就可以揚帆起航。

    經度完全失去了意義,沒有優良的航海鐘,依靠燃香和沙漏計時,很難做到準確無誤。

    陳健坐在海邊的石頭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工匠們在紫石英號上忙碌。

    一支旗幟被插在了小島的石頭上,島上倒是有些熱帶水果,但是並沒有陳健認識的,所以不敢吃。

    忽然間,岸邊的人群中傳出一陣慌亂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了一聲槍響。

    陳健急忙蹦起來,以為是有什麼野獸,匆匆跑過去。

    還沒到地方,就聽到有人喊:「天啊!那是個人!」

    短短的六個字,如同一道閃電,霎時間讓船隊中的人興奮起來。

    岸邊的人瘋狂地朝著槍聲響起的地方奔去,不論是男人女人還是大人孩子,他們不敢相信會在這裡遇到人,這簡直是奇蹟。

    陳健跑過去的時候,人群已經進入了圍觀模式。

    兩個健壯的水手抓著一個人的胳膊,那個人拚命地掙扎,但無濟於事。

    這個「人」的頭髮很長,亂七八糟地虯結在一起,被抓住之後只會咿咿呀呀地叫著。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讓所有圍過來的人震驚了。

    因為這個「人」的身上穿著衣服,雖然因為長時間沒有清洗已經黑乎乎的而且殘破,但的的確確是衣服。

    等陳健走過去的時候,那個人忽然抬起頭,茶色的頭髮和古怪顏色的眼睛驚恐而又興奮地盯著陳健。

    「是人!」

    「活著的人!」

    「穿著衣服呢。」

    「喂,你會說話嗎?」

    「外面的世界真的有人!」

    一個簡單的人,竟讓所有人的興奮起來。

    陳健看了看眼前這個已經彷彿野人一樣的傢伙,他是這裡唯一知道外面的確有人的一個人,但此時也不得不做出驚訝的神情。

    「先放開吧,估計是長時間不說話,不會說話了。」

    兩個壯漢鬆開了手,那個被放開的野人仍舊是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麼,一邊說著一邊親吻著土地。

    抬起頭,右手捏起手指,在胸前胡亂地畫著什麼。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這人在幹什麼,只有陳健看出來這個野人在胸前畫十字,無奈地嘆了口氣。

    陳健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哪國的人,在信風帶的航線上常有落難的水手或是被流放的船員。

    除了正常的水手船員,還有海盜之類的出沒。估計這個人不是被流放的就是遇到了海難。

    拿出前一世和那群部落打交道的手段,走到那個野人面前,用手勢比劃了一番。

    想了想,陳健在地上寫了一個數字,這是華夏通用的算數阿拉伯數字,他前一世直接拿來用的。

    從一寫到九,這個野人頓時露出了興奮的神采,嘴裡含混不清地嗚嗚地叫喊著。

    被陳健拉上船的蘭琪走到陳健身後,小聲問道:「他們不會說話嗎?」

    「肯定會。能織布做出衣服的人,肯定會說話。可能只是長時間沒和人交流,忘了怎麼說話了吧?畢竟,人是社會性的動物,離開了人類社會的人和野獸沒有區別。」

    蘭琪點點頭,心說這一次作為黨內的人跟隨出海,也是為了去見識外面的世界,考察外面世界的人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生活狀態。

    「這倒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人如果離開了社會,就會變成這個樣子?那他身上穿著布匹,如果不是在這座小島上的,一定也是乘船遇到了海難吧。也就是說……除了咱們,還有別的人也會航海?」

    陳健笑道:「說的沒錯,蘭琪同志。你還能想到什麼?」

    蘭琪聳聳肩道:「很多啊。能航海,那麼一定在天文學上建樹很高,至少和咱們差不多。天文學和曆法息息相關,他們的曆法、數學也不會差。對了,還有冶鐵,能在這裡落難,肯定會冶鐵了,否則可造不了大船。」

    陳健哈哈笑著,帶著幾個人拿著槍,叫上蘭琪跟在那個野人的後面。

    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終於看到了一間小茅草屋,屋門的木頭上用小刀刻著許多的痕跡,應該是用來記錄在島上過了多少天的。

    屋子裡有一支小的火繩槍,一小桶火藥,一把斧子一柄刀,還有一些鉛砂。

    屋子很小,這些東西擺放的也很雜亂無章,唯獨有一樣東西卻是端端正正地放在樹葉鋪成的床上。

    一本書。

    一本保存的很好、小心在意顯然經常翻閱的書。

    陳健裝作好奇地翻閱了一下,在翻閱之前他就猜到這是什麼書了。

    能,也只能是《聖經》。

    顯然,這個人是被流放的。

    而這種流放也讓陳健感覺到了十二分的警惕,因為那本理所當然會出現的《聖經》。

    小屋內的一切都引起了和陳健同行之人的極大興趣。

    無論是槍、書、還是刀劍斧子,都是文明的成果。

    這些相信他們在華夏故土並不孤獨的人,第一次親眼見到了外面世界存在的證據,確確實實地知道了外面有一個和他們不相上下的文明,一個有書有槍的文明。

    那個野人也在小屋中嚎啕大哭,捧著聖經用已經遺忘的語言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不斷地畫著十字的手越來越熟練。

    蘭琪好奇地翻閱著那本書,看著上面歪歪曲曲的彷彿蠕動的蚯蚓一樣的文字,不明所以。

    在她看來,文字肯定是方塊的才對,這些奇怪的符號算是文字嗎?這些奇怪的符號在說什麼?

    仔細看了許久,搖搖頭。

    「這裡面的字,好像有什麼規律,就像是咱們的橫豎撇捺一樣。」

    說到這,蘭琪拿起地上的斧子,指著斧子說了個字正腔圓的斧子,顯然在詢問那個人這東西怎麼發音。

    已經停止了哭泣的人看著斧子,似乎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意思,但嘴卻像是不受控制一樣,很難把這個簡單的單詞念出來,只有咕嚕咕嚕的聲音。

    「太可怕了……看看這些東西,這個人最多也就被扔到這兩三年,就連話都不會說了?如果他要是會說話就好了,就可以問問他一些關於他們國家的事。」

    陳健點頭道:「這個不急,估計不多久就會說了。蘭琪同志,給你個任務,等這個人會說話後,跟著這個人學學他們的語言。你這麼聰明,肯定學的很快。」

    蘭琪苦笑道:「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學。這完全沒有頭緒啊。你看這本書上的字,密密麻麻的,用毛筆肯定沒辦法寫。」

    「沒事,慢慢學吧。你看這些槍和斧子,證明有些東西大家都是一樣的。就從一些簡單的話開始學吧,今後也好和這些人打交道。」

    陳健盯著那個人,心裡也在琢磨這個人到底是哪國的。很難猜,尼德蘭人也會跑到這邊,伊比利亞人經常穿梭這條航線,英國人也經常打劫。

    外面的世界如果還是正常的歷史線,變化應該不大,他心裡大致有譜。

    這種被扔下的人,要麼是惡棍,要麼是煽動水手叛亂的海員,肯定不是什麼好鳥,但也不太可能是海盜。海盜一般不會這麼文質彬彬,他們處理問題的方式要簡單粗暴的多。

    即便這是個惡棍,陳健覺得還是把這個人救走的好。總需要一個外面世界的人作為證據,以告訴華夏故土上的那些人,外面真的有一個世界。

    看得出這個人已經瀕臨崩潰,不住地嘟嘟著什麼,即便聽不懂陳健也知道這個人希望陳健把他帶走。

    幾個人收拾了一下這間小草屋裡的一切,帶著那個人回到了海邊。

    海邊立刻熱鬧起來,所有的水手、移民和士兵都像是看動物一樣盯著那個人。

    遞過去一塊干餅,那個人捧起來就咬。有人拿出了肥皂和毛巾還有一把小刀,指了指那邊的小河示意這個人去洗一洗。

    雖然語言能力退化了,可是腦袋還算清醒,接過肥皂便去了小河深處。

    眾人在後面指指點點,船上的黨內成員聚在一起開了個會。

    大部分人還停留在外面的世界果然有人的興奮之中,陳健卻先潑了一瓢冷水。

    拿著那支火繩槍道:「這個人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卻足以說明幾個問題。」

    「一,這個人背後的族群,是個用火藥的族群。」

    「二,這個人背後的族群,也已經開始航海。就像是蘭琪說的,他們的天文學、數學和冶鐵水平都不錯,至少和咱們不相上下。」

    「這是一個咱們從未遇到過的情況,我想大家也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吧?從咱們的祖先開始擴張的時候,咱們就是領先的。從文字、文化、技術、兵器以及武力,都是遙遙領先。東夷人還在用弓箭的時候,咱們已經開始用火藥和槍。南蠻人還在結繩記事的時候,咱們的印刷術都已經出現了。」

    「在出海之前,包括我在內,對外面世界的設想,也不過是部族時代。可是忽然出現了一群和咱們水平相差無幾的人,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更可怕的是……你們注意到沒有?那個人把那本書像是神龕一樣擺放著,即便他連話都不會說了,可還是對那本書充滿信心。以至於帶我們去了他的小屋知道自己得救之後,先感謝的不是我們,而是那本書。」

    「我們從未有過和平等的族流的經驗,這個平等不是我們說的人的平等,而是技術武力文化上的另一種平等。」

    「現在,的確不孤獨了,可是世界也比咱們想像的複雜的多。我們要把未來的規劃,加上這個人所知道的世界,而不僅僅是我們自己。如果你們中的任何一個被流放到海島上,你們會連話都說不利索的時候,還會對一本書秉持著這樣的虔誠和信賴嗎?」

    「外面的世界到底什麼樣,或許遠超我們的想像。」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23:52
第二章 世界觀

      和往常一樣,這群圍坐在沙灘上的新墨黨成員習慣性地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炭筆,這已經形成了一種模式或是習慣。

    「欲知其國,欲知其民,必先讀其史。」

    「我們現在處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代,對外部世界一無所知,也就不知道怎麼和外面的世界相處。所以,我們必須讀史。」

    「這個史,該怎麼讀?我們又該用什麼樣的眼光去觀察這個世界?」

    「如今在這裡的人,每個人大抵都相信,世界的一切自有其中的規則,我們只要歸納、總結、推理出其中的規則,那麼就能利用這些規則更好地為我們的未來奮鬥。」

    「科學是這樣的,歷史是不是這樣的?撥開那些隱藏的迷霧,是否也有一條看不到的規矩在操控著?」

    在這片熱帶的海灘上,這群人進行了出海之後的第一場學習會和討論會。有些東西陳健早就想要總結了,只是沒有找到一個契機,今天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做一個完善。

    「同志們,我們祖先關於世界誕生的傳說,是這樣解釋開天闢地的。」

    「天地有道。道生二,二生三,三即萬物。萬物即天地。道不變,而天地恆變。」

    「這是開國之初的觀點,這個觀點過沒過時?我想,不但沒過時,反而被如今科學的發展所印證。之前的許多不解,隨著化學的組合分散說、力的作用與反作用說、引力說、電的陰陽說等等,更是印證了這一切。」

    「三,是個虛擬,這一點大家都知道。示意極多,即為萬物。那麼,為什麼二能生三?這個二,又是什麼東西呢?」

    「用一個概念來講,這個二,就是陰與陽,就是矛與盾。這些陰陽、矛盾在天地之道這個規則之內發生著作用,塑造了這個不斷在改變的世界。」

    「比如紅色染料與藍色染料,兩者摻在一起,是什麼顏色?這是個無解的問題,因為兩種染料的比例不同,顏色也就不同。」

    「這就是一種矛盾作用下的體現,對紫色而言,影響這個紫色的因素就是紅與藍的數量。」

    「同是紫色,因為紅與藍的數量比例不同,紫色本身也是不同的。」

    「但這種不同,在我們墨黨的眼中,不過是紅與藍之間的矛盾與鬥爭後統一的結果,我們必須要嘗試透過表象去看實質。」

    「這個小例子,可以解釋某種概念上的二生三,三生萬物。」

    「如果把這種矛盾、陰陽的對立與統一,擴展到宇宙、世界、歷史當中,我們會發現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觀。」

    「在這個世界觀下,我要談如下幾個問題。」

    「矛盾的普遍性。矛盾的特殊性。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不同矛盾的對立性和一致性……」

    海浪聲中,陳健一點點地利用現在已知的一切,往這方面靠。

    哲學觀是與自然科學的發展密不可分的,沒有數百年前打下的哲學觀基礎,沒有前幾年的原子分子學說、力學、數學極限等等自然科學的基礎,也就很難提出這個問題。

    矛盾論只是工具,可以用來做很多事。造反可以找準時機、剝削可以緩和矛盾、殖民與土著發生爭鬥的時候可以尋找更好的解決方法……工具在手,關鍵看怎麼用,用在哪。

    原本修好船舷和蓬帆只需要幾天,但陳健花了七天的時間講了以道生二、二生三這句簡單的、故意在數百年前把天不變道亦不變改為道不變天地恆變的話,生生擴展成了矛盾論。

    借助墨黨分裂為鬆散的進步同盟的機會,算作一次和平的清黨,陳健抓住了處於少數派地位的新墨黨的意識形態的解釋權。

    藉著這幾年惡補的歷史書,總算是用矛盾論解釋了迷霧之內的歷史中發生的許多問題——他對通史只讀了個大概,但是仔細研讀了一小段的歷史,所以例子大多也是從這一小段歷史中揪出來的。歷史浩瀚如煙,尤其是文字紙張過早普及,想要號稱精通數百年完全不可能,精通一小段往往會讓人高山仰止有時候也會誤以為其餘地方也全都通曉。

    這種算不上新奇但總算是有了樸素的史觀的世界觀解釋,也讓這些記錄的人耳目一新,做足了筆記。

    這東西看似無用,實際上很有用。看似浪費時間,實則這七天為今後的路做好了準備。

    隨著迷霧消散,世界線已經混亂。各種矛盾交織,不僅僅是族群、文明之間的,更有殖民者、土著、故土的糾葛。

    今後遇到大事的討論也會集中在什麼是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之上,而不是稀里糊塗走一步看一步,不斷嘗試花個百年時間才知道殖民地到底該怎麼建設才最有利。

    …………

    在島上停留的七天時間,也終於讓那個野人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只是語言根本聽不懂,對方那個年輕的「艦隊司令」也似乎對和他交流沒有多大的興趣,隱約透出一種傲慢。

    他的名字按照雅一點的方塊字翻譯,可以稱之為楊森,意譯的話無非就是一個叫楊的人的兒子。

    楊森是七省聯省共和國之人,加爾文宗。說是七省共和,實則八省,然而一個窮逼省交不起太多的賦稅還總被救濟,於是在國名上把八混成了七,也算是賦稅等於人權精神的一種體現。

    楊森既不是貴族,也不是富商,屬於算是普通一點的家庭出身,但是這個小小的家族也算是經歷了時代的變遷。

    他父親參加過海上乞丐運動,搶過西班牙的船,也在陸地上挖過工事,用龜殼戰術和西班牙人對抗過。

    等楊森長大後,算是迎來了短暫的打打停停的和平。西班牙人一邊藉著葡萄牙國王無嗣的機會打了兩年兼任了葡萄牙王,一邊又和英國撕,順帶著還要維護宗教狂熱守護者的榮光和沙漠教互懟,對尼德蘭的叛亂泥潭心有餘力不足。

    前幾年,尼德蘭的東印度公司壟斷了對亞洲印度的貿易,這讓一些商人極為不滿,想要開闢一條經過新大陸直接到達亞洲而躲避東印度公司壟斷的路。

    這些商人們出錢,請求環球探索,當然不是走非洲那條路,那條路已經被東印度公司壟斷,搶人錢財那是有如殺父之仇,再者合法的壟斷是受法律保護的。

    既然不走那條路,也就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條是走南北的最南端,經過海峽後折入太平洋;另一條路則是走那條可怕的風暴迷霧航線,從許多航海家都沒有回來的北線找出一條路,可以直接到達亞洲。

    航海家沒有走進迷霧知道里面到底什麼樣,將那裡命名為撒旦之海,獨立於兩大洋之間的另一片海域。

    西班牙控制的南美殖民地是有航線不需要繞過德雷克海峽直通亞洲的,但是那一片地方西班牙人的勢力強大,尼德蘭的商人們希望開闢的是一條不經過西班牙人控制海域的新航路,直接走撒旦之海。

    楊森所在船隊的競爭對手走的是南路,越過南美的巨大身軀,從極南的位置進入太平洋。而楊森所在的船隊則是走了北路,於是理所當然地遇到了風暴,最終漂流到了熱帶海域,發生了一些爭執後被扔到了小島上。

    當世界被船帆聯繫在一起之後,這種奇遇也就成為了一種必然的偶然。

    只不過對楊森而言,這場奇遇之後隱藏的還有一些恐慌。

    他以為自己是得到了上帝的救贖,可卻發現救他的這群人並不知道上帝為何物,顯然他們既不禱告也不畫十字。

    在家鄉的時候,他聽過一些西方的故事,以他們為中心視角的西方,也知道中國人的存在。

    這些人從髮飾和膚色以及船帆的樣式上來看,像極了傳說中的中國人。

    從人數上來看,這是一支龐大的船隊,船上有大炮也有專職的水手和士兵。這些人對一個年輕人很尊重,看起來這個年輕人就是這支艦隊的司令,然而這麼年輕的艦隊司令實在是超乎了楊森的想像。

    等到七天後揚帆起航的時候,楊森發現了這些船上的大炮和火槍,更對這支艦隊中訓練有素的嚴格執行的水手驚嘆不已。

    大炮被擦得閃亮,四輪的炮架和西班牙大船上的兩輪炮架完全不同。士兵手中的火槍也不是火繩,可又不像是簧輪槍。

    這些人吃飯用筷子,兩支木棍能夠在顛簸的海上熟練地夾起名為「豆芽」的蔬菜,能夠在船上吃上這樣新鮮的蔬菜也讓楊森驚奇不已。

    這些人,顯然都是迷失的靈魂,需要得到拯救的迷途的羔羊。然而他們卻不以為意,每天也會進行類似禱告之類的事,就像是在島上的七天一樣,可是仔細看看更像是在議事或是討論,絲毫看不出對神的尊重。

    更讓楊森想不通的,是中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們是從哪裡來的?是去哪裡?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地方?

    船上沒有一個他所熟知的人,哪怕是作為敵人的西班牙人也沒有。

    船上的水手們用一種奇怪的儀器觀察北極星和太陽的角度,看上去極為精巧,用黃銅製成。

    船上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看一種新奇的動物,這讓楊森感覺到十分不安。

    在船上觀察了幾天,由於文化和文明造成的不解越發深厚。

    十餘天后,一場更讓楊森發狂的事發生了!

    這支船隊忽然抓向,朝北而去。

    他嘗試著用手勢告訴這些人,向北就是死路一條,但是水手們根本不聽他的,他們只聽那位年輕的艦隊司令官的命令。

    「上帝啊!他們在幹什麼?那裡是撒旦之海,沒有人可以生還!」

    聯想到這群人出現在的古怪位置,楊森的心頭忽然升起一團恐懼:這些人……是撒旦之子,是從地獄與風暴中來的。自己根本不是被救贖,而是被拖入了地獄……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23:53
第三章 迷霧散去

    陳健估算了船隊的航程後,下令向北轉向。

    腦子裡是有世界地圖的概念的,知道在那片風暴區裡有無數的暗礁,只能繞到熱帶航線再向北折才行。

    只是那片處子之地上到底是怎麼樣的社會形態他卻不得而知,南美和舊大陸還是已知的世界線,但這片新的孤島大陸上的世界線則是全新的。

    是如同集權的奴隸制印加?還是如同聯邦制的瑪雅?還是如同原始時代一樣的公有制土地觀念的土著?物種重新分佈,這裡有馬,有牛,還有當初的那些歷經了千辛萬苦遷徙到夏城北方的白色人種……

    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是陳健知道如果沒有特殊的改變,按照發展最多也就是處在奴隸制的族群。

    風暴已經平息,最後的對這個族群的迷霧保護也即將消散,新的並非孤島的時代即將來臨。

    大家都是公平的,都是同一起跑線上的,各有高低,就看將來的世界會變成什麼古怪的模樣。

    大海之上,船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樣一幕奇觀。

    那些遠遠看去低沉的烏雲,隨著船帆的靠近露出了藍色的天空;那些時而聚散的濃霧隨著船支破開的白浪,遠遠散去化為天空中的雲朵。

    一場轟隆隆的風暴之後,碧空如洗,風平浪靜,只有水手們拉動船帆的號子聲。

    楊森跪在甲板上,不斷地禱告著;而船上的水手們則爬上高高的桅杆,大聲地歡呼著這樣一番彷彿奇蹟一樣劈開雲霧的航行。

    當船終於到達北緯三十二度的時候,陳健下令向東轉向。

    幾天的航行之後,有經驗的船員已經確定,這裡靠近了陸地,而且會有一條十分寬大的河流。

    海水的顏色遠遠看去已經不再是深海的顏色,這顯然是有大量的淡水沖入到大海之中。

    經歷了一個多月艱苦航行的水手們興奮起來,輪番爬到了桅杆上觀望。

    軍艦鳥和海鷗多了起來,終於在四月十三號的清晨,一名水手在桅杆上大喊:「陸地!陸地!」

    蘭芳號上的所有會爬桅杆的水手蜂擁地擠上了桅杆,用肉眼或是望遠鏡眺望著。

    陳健拿出望遠鏡,觀察著隱隱約約的海岸線,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裡沒有大的海島,顯然這裡應該就是陸地了。

    根據昨天晚上觀星員的記錄,這裡的緯度是北緯三十三度二十七分。

    當這一切被楊森聽到後,他更確定這些人是撒旦的使徒,這裡是隱藏在光明之下上帝之榮光無法照耀的惡魔之土。

    消息很快傳遍了船隊,船隊上的人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鞭炮,用最為喜歡的方式慶祝這一次勝利。

    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和硝煙在海邊上迴蕩飛揚,陳健下了命令。

    蘭芳號降下了副帆和前帆,只留下主帆,降低了航速。

    兩艘小型的百噸左右的船隻繞開船隊,走到了最前面,開始測量水深,以及為後續的船隊尋找下錨的地點和避浪的港口。

    在這裡游弋了兩天後,終於找到了那條寬闊的大河的入海口,借助漲潮的時機,船隊靠近了河口。

    所有在船艙中的人都湧上了甲板,看著這條彷彿不亞於大河的寬闊河流,興奮地大喊。

    對於這些人來說,這樣一條河也就意味著足夠的、可以耕種的土地。如果一切按照殖民公司所說的那樣,這裡將可以過上遠超故土的生活。

    船隊緩緩地靠近,並沒有看到人,也沒有看到任何一艘帆船。

    在這樣的河口,沒有船帆,只能證明這片土地上的人或許真的還停留在石器或是青銅早期的時代。

    就在這時,陳健的望遠鏡中,遙遠的河口中出現了一艘獨木舟的船影。

    獨木舟上的人顯然也看到了這支巨大的船隊,有些驚慌,想要離開,飛速地搖動著船槳,但卻沒有帆船的速度。

    很快,蘭芳號靠近了河口,水手們站在甲板上,驚訝地看著河口中飄蕩的幾艘獨木舟。

    獨木舟上有人,知道羞恥,穿著一件簡單的似乎是棉布做成的衣物,遮住了身上的**部位。

    頭髮披散著,似乎身上還有刺青。獨木舟上有幾支投矛,但顯然不是鐵的,而是石頭的。

    兩艘獨木舟的裡面還有一些小魚,獨木舟裡人黃色皮膚,模樣和陳健他們的族群差不多,只是皮膚稍微更紅發黑一些,身體強壯。

    舟裡的人驚恐不安,拿著木頭長矛和投矛,面對著這樣的大船毫無畏懼,嗚嗚地喊著什麼,卻沒有將投矛投出,只是嚇唬。

    蘭琪看著獨木舟的人,再看看船上會用火槍被放逐的楊森,心頭莫名地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火槍、上百噸的大船、獨木舟、木頭的投矛……

    蘭琪覺得,這就像是那幅在都城很著名的畫作一樣:夕陽下,天空中飛著熱氣球,背景則是幾個正在低頭勞作的農民……

    而現在眼前的這一切,遠比那幅畫作更為震撼,這種彷彿交錯時空一樣的場面讓她久久不能忘懷。

    她出海,是想看看世界,但卻沒有想到真實的世界如此魔幻。

    陳健這種事算是見的多了,至少在另一個時空的史書上見的多了,並沒有太多的感慨。

    他想知道的只是這些人處在什麼樣的社會形態,以確保自己拿出最合適的手段來應對。

    他想要的,是玉米、南瓜、花生、地瓜、土豆、辣椒、蕪菁、西紅柿、甘蔗種種這些的作物種子。

    「放下小艇,我過去和他們交涉。準備幾支槍,還有玻璃珠子、食物、鹹魚之類的交換的東西。最好有點甜食,問問廚房還有沒有蜜餞果子?多準備一些。再來兩個會釣魚捕魚的水手!」

    見習生們快速傳達著命令,很快幾個手段最高的捕魚和釣魚的水手就圍了過來。

    漁網和魚鉤也都準備好了,還有陳健讓準備的各色禮物。

    放下小艇,船上的人擔心他,拿起槍站在甲板上。

    陳健揮揮手,示意不必如此,跳上小艇朝著那幾艘顯然被嚇得不知所措的獨木舟划去。

    和這種人打交道陳健也算是有了一輩子的經驗,但是僅僅從獨木舟來看還不知道這邊的社會形態到底是什麼樣。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邊的族群還沒有進入鐵器時代,不過石頭作為武器也一樣可以出現集權帝國,甚至修建水壩水庫梯田都沒問題。

    和他同乘小艇的人都興奮不已,這是他們第一次嘗試和外界的並非小島上被放逐的人打交道。

    靠近後,獨木舟上的黃種人更加害怕,陳健卻讓那幾個技術嫻熟的人捕魚。

    當著獨木舟的面,弄出了不少魚之後,陳健捧起一條最大的魚,站在小船裡雙手托起,做出了一個送過去的手勢。

    獨木舟上的人果然不再抱有之前的敵意,也站起來用他們的方式和陳健打著招呼,並且劃動雙槳朝著小船靠近。

    幾番手勢的比劃後,陳健發覺根本聽不太懂這些人的語言,但是隱隱約約在一些古老的單詞上還能找到當年洞穴時代的回味。

    從語言的複雜程度和流暢度來看,這些人的語言還算豐富,但是具體說的是什麼那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陳健把魚遞過去的時候,那些人伸出手接過去,只是不斷做著應該是感謝的動作,並沒有回饋絲毫的東西。看著陳健小船上的各種東西,也是拘謹而又好奇地觀察著,卻不敢伸手去拿。

    陳健暗笑,估計十有**這群人已經有了私有制的概念,而不是完全的公有制,要不然這魚他們接過去雖然一樣會感謝,但是同樣也會選擇把他們船上的小魚分享或是回贈。

    又做了幾個手勢,陳健拿出一顆玻璃珠子塞到一個身材健壯的被太陽曬得黑乎乎的人手中,指了指那人手中的標槍。那個人果然興高采烈地接下了玻璃珠子,將標槍遞到了陳健的手中,拿著珠子對著陽光不住地看著,不時哎呦呦地叫幾聲。

    偷眼看了一下這幾人穿的遮羞用的布,應該是棉布,上面還有粗大的針線縫補的痕跡。

    遞過去一壺果酒,那些人嘗了嘗之後,紛紛讚不絕口或者說應該是讚不絕口。看來,這群人已經學會了釀酒,那麼應該已經進入了農耕的時代,沒有富餘的糧食對酒他們應該是驚叫而不是露出這種誇讚的神情。

    就近觀察了一下他們的獨木舟,應該是用火燒後挖出的空心,裡面還有幾個小小的半南瓜葫蘆,用來防止獨木舟翻了後往外舀水的。

    好一番手舞足蹈的交涉之後,陳健拿出了前一世十二分的本事,說明了自己的意思,看的船上的水手們一怔一怔的,心說陳先生原來還懂啞語?

    這幾個原住民高高興興地靠近了大船,從懸梯爬上去,有些害怕但也有些興奮。

    幾個水手用繩子捆住那幾艘小獨木舟,將裡面的船槳和小魚拿到船上,在那幾個原住民的指點下,朝著河口內駛去。

    交涉後,陳健大約猜到,這幾個原住民說他們的村子就在河的北岸。

    河水很深,完全可以繼續深入。附近測水深的小船的人也告訴陳健,附近就有天然的良港,如今正好漲潮,利用風向深入河流也可以,裡面可以拋錨不用擔心被水沖走。

    陳健下了最後的命令。

    「所有黨內成員、實習生、水手、護衛隊和殖民公司僱員,不經船隊的集體同意,嚴禁做出任何諸如交換、交流、殺人、強姦、隨意下船、開槍等等行為。」

    命令很快被傳遞下去,陳健看著這幾個原住民,心說,到底是什麼樣的處子之地,終於可以看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23:53
第四章 種子

    河兩邊是無邊的樹林,因為生產力和農業工具的緣故,這些很適合成為耕地的地方卻還沒有被這邊的原住民開墾。

    淡淡的海風混合著四月份特有的花香,聞起來很舒服。幾種常見的樹種也在兩岸有分佈,寬闊的河流雖然不如大河,但是寬度也足夠通行數百噸的大船。

    選擇了一處內河的港灣,將船拋錨停下,護衛隊集結起來,守衛船隻。

    陳健帶著六十多人,帶著準備好的各種奇奇怪怪的交易物品,跟在那幾個原住民的身後,朝著他們指點的地方前進。

    地上只有被人踩出的小路,路上並無車轍,似乎有牛之類的大型動物的足跡。

    跟在陳健身邊的護衛隊們有些興奮,也有些緊張,手指壓在火槍的扳機上。

    走了大約七八里,越過了危險的河道漲水區後,陳健忍不住地大叫起來。

    在他眼前,出現了一片田地,一片種植著玉米的田地。

    不是壟作,而更像是刀耕火種或是所以播種之後的模樣,兩頭牛正在田地旁邊吃草,但是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使用犁鏵的痕跡,牛的後背是平的並沒有勒出來厚實的拉套脖頸。

    玉米地的旁邊是一片煙葉,這個陳健絕不會認錯,絕對是煙葉。煙葉田的旁邊是一片馬鈴薯,已經有瓢蟲飛上去了,將葉子咬的滿是窟窿。

    這時候又有幾個原住民出現了,驚恐地叫了幾聲後,在隊伍中帶路的原住民出面嘰嘰咯咯地說了一些什麼,並拿出了那枚玻璃珠子給他們看。

    越過一道斜坡,一個典型的村落出現在了陳健的面前。

    看起來安寧而又祥和,不過也是極度的貧困。木頭和茅草泥土做的小屋,豢養著幾隻羊,還有幾隻應該是用來吃的狗,屋前掛著一串紅色的辣椒,還有去年收穫的被編織在一起的玉米棒子。

    雖然玉米不算太長太粗太大,但那確確實實是玉米。

    兩隻挺大的火雞在村口咯咯地叫著,幾個女人捧著一團棉線似乎正在村口聊天,看到忽然出現的這群人並不害羞而是圍了過來。

    村口點著一堆驅散蚊蟲的煙,幾個男人拿著一種類似竹子的管子在那吸食一股青煙。

    即便隔得很遠,陳健還是嗅到了菸草發出的臭烘烘的特殊的味道,雙手竟然有些激動地顫抖起來。

    多少年了,又一次嗅到了尼古丁的味道,就像是上一世再一次吃到麵粉餃子後的那種熟悉與羈絆。

    這個看似淳樸但卻透出了貧窮和私有制分化的村落,更讓陳健感到了一股說不出的熟悉的味道。

    這不是正常歷史線的原住民的部落,更像是稍微高級一些的奴隸制城邦下的相間的農村公社,也可能是農奴或是野人或是那種普遍的國王奴隸。

    總之,人總是要分出三六九等的。沒有奴隸的地方就是普遍奴隸,要麼就是種姓劃分,再要麼就是生產力極度地下、土地極為貧乏下的原始公有制帝國,各種奇葩的社會形態總會層出不窮,但究其根本還是能看出一些影子。

    將來必然會出現的殖民地爭奪的戰爭,會把這片寧靜而貧窮的村落徹底捲進去。

    很快,村落中的長者走了出來,召集了村落裡百多人圍了過來。

    那幾個捕魚的原住民用語言說著他們的見聞,陳健仔細觀察了四周,確定這些人應該還不認字也不會書寫,就是不知道城市中會不會有認字或是書寫的。

    村中眾人極為好奇,但也看得出他們的窮破,村中的房屋也有好有壞,村中長老就是從最好的屋子中走出來的。

    陳健暫時搞不清,這個村中長老是屬於農奴莊園的把頭、奴隸制城市外野民村社的頭領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這些人的頭髮像是馬尾巴一樣,看起來並不經常梳洗,髒兮兮的棉布衣服上還能看到爬動的蝨子。

    陳健有應對這些人的手段,知道就這種生產力下他們的食物也不豐富,所以讓人把背著的鐵鍋拿下來,將蜜餞之類的東西分給女人孩子。

    一場歡快地聚餐後,這些人的態度明顯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尤其是在一些烈度酒下肚之後,開始圍著火堆載歌載舞。

    陳健則趁機要了一把煙葉,從日記本上撕下一張紙,熟練地捲了個炮筒,借助篝火點燃,用力一吸渾身哆嗦,隨後就是一陣噁心和胃疼。

    蘭琪在一旁看著陳健詭異的動作,嗅了嗅古怪的臭烘烘的煙氣問道,遮著鼻子道:「陳健,你在吸什麼?這東西和麻的葉子一樣吧?」

    陳健心說禁止吸食麻的葉子的規矩還是我當年定下的,但是這玩意和麻不太一樣,禁不住的,如果可以壟斷貿易還能弄到足夠的資金,順帶著可以讓火柴廠普遍建立。

    笑著掐滅了身體已經不適應的煙葉,咳嗽了幾聲,問道:「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很窮。沒有鐵農具。他們種地的方式也不對。不過這些人很熱情,應該是從沒有外人出現的緣故吧?」

    「是啊,熱情。或許可以和他們和平地相處下去。土地還有很多,你也看到了,還有很多土地沒有開墾。這些種子……完全可以養活更多的人,也可以養更多的牲畜家禽。不管怎麼樣,就算僅僅是得到這些種子,這一趟就沒有白來。」

    蘭琪聳聳肩道:「這些人讓你走,你會走嗎?」

    「這些人……為什麼要讓我走呢?我不向他們的徵稅,也不抓他們做奴隸,相反我會教他們種植的技術,他們不會讓我走的。別把共和國的國人概念,帶到別處,不一樣的。」

    揭過了這個話題,趁著吃飯後的時間,陳健終於學會了幾個單詞。

    玉米、火雞、辣椒……這些與吃有關的而大家又沒見過的東西,是他先學會的。

    拿出了當初假裝自己聽過、早已在軋花機開始製作的時候就準備好的玉米手搖脫粒機,拿過幾個玉米棒熟練地絞下玉米粒後,村落的人全都興奮地圍過來。

    不知道他們商量了什麼,最終拿出了一串辣椒、一筐玉米棒,半筐花生以及十多團棉線,示意想和陳健交易那個手搖玉米脫粒機。

    陳健為了以示友好,只要了些花生,別的東西沒要。

    剝開一個花生扔到蘭琪手中,蘭琪好奇地看著這個從未見過的作物,學著陳健的模樣放到嘴裡咀嚼著。

    生花生特有的甜味,慢慢化為漿糊在口中瀰散,陳健忽然想到了什麼,笑道:「以我的美食經驗來看,這東西若是能和豆腐乾一起咀嚼,肯定會有燻肉的香味。」

    蘭琪抿著嘴笑了笑,心裡卻覺得有些古怪,總感覺陳健好像是見過這些東西一樣,怎麼吃並不需要別人告訴他。

    當天夜裡,陳健連比劃帶說,總算是得到了一個消息。

    在這條河往上有一座城市,具體多大多少人這些人說不清。

    回到船隊,陳健用砂子和鐵鍋炒了些花生,一人發了一枚,那些貧苦之人吃的津津有味——這東西這麼多油,實在是好吃,特別香。

    而這些人也對陳健帶回的玉米之類的作物表示了極大的興趣,玉米這東西看著相當唬人,畢竟麥穗可是長不了這麼大個的。

    看著這些充滿希望的人,陳健開心的笑了。

    夜裡,黨內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些事之後,陳健提議道:「明天,分成三隊。一隊人在河口附近尋找適合建造堡壘、炮台和村鎮的土地。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要和附近村社的人發生衝突。」

    「第二隊守護船隊,補充淡水、清點糧食農具和各種工具。」

    「第三隊跟著我去這些村社人所說的城市去,去看看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社會,以確定我們的土地怎麼獲得。這是最關鍵的。」

    蘭琪問道:「怎麼獲得?這裡面有什麼說法嗎?」

    陳健點頭道:「是啊,有說法。如果,山川河流包括村社的份地,都是屬於國王或是侯伯或是什麼之類的人所有,那說法就很多了。土地可以國有,但國有不是國王侯伯一人所有,這一點必須要搞清楚。大家也可以看看,土地所有制在不同的國度、不同的文明之下有什麼不同,也有助於大家找到歷史的共同點。」

    蘭琪又問:「如果……如果這些土地是國王所有、禁止買賣的,甚至是存在奴隸的情況,我們該怎麼辦呢?」

    陳健笑道:「那反而簡單了。只要這裡存在著矛盾與鬥爭,就有我們存在的空間。這些東西放到別處一樣可以用,不但我們在這裡要用,還要把自由、平等、共和等等的理念傳到別處去……比如那個被咱們從島上救下的白種人。如果他們那邊有貴族、國王、祭司的話,一樣可以用這一套東西把他們拉下來嘛。」

    蘭琪想了想,笑道:「如果有,如果他那麼做,會被判處叛國罪或是謀逆罪的。」

    「是啊,共和、自由、平等這些革命之火,會燒遍世界的。只要我們過得好,他們就會相信我們過得好是因為這些。而現實是,我們應該過得比那些人好,據我猜測。」

    「猜測的理由呢?」

    「人少、地多、槍好、科學領先。別忘了,咱們救下的那個人還在用火繩槍,還沒見過八分儀,看了咱們的大塊玻璃驚嘆不已。看著吧,咱們會讓那些人信奉的一切都坍塌的。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分析內在的因素的,更多的人只會盯著表面的,咱們這把火啊,好好燒。有什麼能比攪動整個世界更為壯麗的事業?」

    眾人不解其意的時候,陳健長嘆道:「別忘了咱們救下的那個人,在那樣絕望的情況下還抱著那本書。信仰的越深,坍塌的時候也就越激烈,他們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自身的傳統、文化或是他們信奉的東西上的。」

    陳健想,不僅僅如此啊。如果把移民洩壓閥的路給你們斷了,把殖民貿易積累擠壓空間,把這些普世的東西翻譯過去,把手工機械幫你們提前五十年到一百年,讓最適合平民革命的燧發槍時代早產……歐羅巴的十七世紀會書寫一副壯闊波瀾的反封建革命史詩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23:53
第五章 土地

    數日後,三百多人的遠征隊由陳健帶領出發。

    謹慎起見,帶著火槍和炸藥,以及為了以防下雨等突發事件的短劍。

    這一次船隊中除了人之外基本沒有什麼活物,只有四匹馬作為種子,陳健捨不得騎。

    估計了一下這邊的生產力水平,估計一把破斧子、鐵錘都能算是神兵利器。至於玻璃鏡子、玻璃珠、玻璃杯、烈酒之類的東西,都可以算得上價值連城。

    三百多人每人都背了一些東西,在付給了村社幾十斤干餅後,爽快地找了四個人原住民帶路。

    幾天的時間,陳健也學到了不少簡單的詞彙,靠著手勢總算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達成溝通。

    遠征隊大多都是年輕人,這種第一次深入到異國的奇妙探險讓他們有一種特殊的心態。

    路上用火槍打了幾條鱷魚,驚的帶路的嚮導連連祈求以為是上天發怒。

    在他眼中,那不是火槍,而是可以雷電發怒、烏雲漫卷。

    幾個人剝著鱷魚皮,午飯吃了一頓鱷魚肉。

    「這裡野生動物很多,每年就算是賣毛皮、鱷魚皮之類的貨物,也能賺到不少。在故土還是很緊俏的貨物。」

    遠征隊的人這樣談論著,陳健則盯著那個巨大的鱷魚頭,心裡琢磨著如今辣椒也有了,倒是可以嘗嘗剁椒鱷魚頭。

    對毛皮之類的貨物他不是很在意,只要紙幣在殖民地推廣下去,以實物工具為基礎,每年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銀幣。

    考察了一下這裡的土地,很肥沃,據嚮導說每年的雨水很充沛,也是有季節性的。

    這裡比較適合種植菸草、靛青、棉花之類的經濟作物,再往北一點如果土地還是這樣肥沃,倒是一個完美的玉米和小麥的商品糧基地。

    這裡的人應該知道了銅的存在,因為陳健拿出鐵器的時候他們都茫然無知,但是對一些青銅的物件卻不斷重複一個單詞,看來是見過。

    從村落那些人的生活狀態,大致可以推斷這應該處在奴隸制的時代,那些自然村社每年叫繳納大量的實物貢賦,他們不是奴隸,但也比奴隸好不到哪去。

    也就是甘藷、玉米之類的食物產量尚可,土地肥沃,因而可以在極端低效的種植條件下保證溫飽。

    隨著遠征隊繼續深入,奴隸制的痕跡也越來越明顯,一些大片的土地上許多人在一起勞作,上面種植著各種這邊的作物。

    這支遠征隊也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很多人駐足停下,好奇地看著這群穿著與服飾與他們完全不同,但是模樣膚色卻相差不多的人,對他們身上背著的火槍、帶著的八角帽和一些小掛墜之類的充滿了好奇。

    終於,一條可以稱得上是路的路出現在眼前,一座木頭和石頭搭建的城市矗立在遠征隊的眼前。

    早已經得到消息的城中人物早早地來到了城外,如臨大敵一般,集結了數百人的軍隊,握著木製的長矛或是長棍。

    有些人的身上披著犀牛或是鱷魚皮做的甲冑,地位稍高一些的手拿著打磨的十分完好的石頭武器,或是一柄青銅的長矛或是極短的短劍,還有石頭箭頭的弓箭。

    陳健看到了幾匹馬,馬的後面拉著很原始的戰車,看上去不像是衝擊用的,而應該僅僅是用來乘坐的。

    數百人的士兵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一個人,年紀大約在三四十歲,極為雄壯,這應該就是這座城的城主,也可以叫國王或是方伯,總之不會是首領,畢竟已經是國家或是城邦了。

    圍繞在這位國王四周的,應該是貴族或是祭司階層,身上似乎有金飾或是銅的飾品,象徵著自己的高貴地位。

    陳健估計了一下這座城市的大小,估摸著不算奴隸只算城中算是人的人,也就幾千人,這也算是一座相當大的城市了。

    遠征隊的人握緊了手中的火槍,並不害怕,真要打起來自己這三百人可以頃刻間消滅掉對面的軍隊。

    嚮導跑過去,跪在那國王面前,嘀嘀咕咕地說了一些什麼,不斷地用手比劃著些什麼。

    看得出,那國王與身邊貴族祭司們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還有絲絲恐懼。

    等了許久,終於有位應該是祭司的人出面,走到兩隊人的中間。

    陳健也邁步出去,用學到的這邊的禮儀行禮之後,從身後的口袋裡拿出一個天平。

    在天平的一邊放了一個玉米棒,而在天平的另一邊放了一把這邊沒有的麥子。

    簡單的動作,終於讓對面明白陳健的意思是要交易。

    那祭司回去說了幾句,國王又說了些什麼,嚮導從地上爬起來,比劃著告訴陳健,國王已經允許交易了,但是不能進城,只能在城門外。

    陳健趕忙拿出了一個透明的玻璃杯,一瓶都城產的陳年老酒,還有一柄坩堝鋼打造的短劍,奉了過去。

    國王的神采頓時明亮起來,把玩著透明的玻璃杯,旁邊的貴族祭司們紛紛祝賀。

    等到陳健拿出鋼劍,將一截木頭砍成兩段之後,那些人終於發出了一陣陣的驚呼,國王則收回了短劍,態度也變得溫和起來。

    陳健抓起一把泥土,在裡面放了一粒玉米種子,隨後又擺出一個玉米棒子,從玉米棒子的上面摳下來幾粒玉米遞過去。

    示意自己想要在這裡種植、收穫,可以獻上一定的收成作為賦稅義務。

    祭司們大抵猜到了是什麼意思,給出了一個考慮的手勢。

    如果是奴隸制,那麼土地是國王所有的,包括村社土地都是不能買賣的,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連山川河流都收為國王所有。

    這種小城市所能控制的土地也就在幾十里的範圍,範圍之外的那些人基本都是村社,具體的統治方式也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點陳健很清楚,收稅也是需要極高的組織力和水平的,土地貢賦和完美文管體系下的稅收完全不同,很可能就是分封一塊土地,繳納定數的貢賦就行據陳健估算這點貢賦且不說能不能用玻璃珠抵償,就算收糧食也不過是壟作模式下百畝地就足矣。

    站不穩腳跟、沒有學會語言之前,有些事就不能做。

    這件事對方還沒有給出答案,但是可以貿易的事總算是定了下來。

    一百名遠征隊的士兵負責收集個人的口袋和裡面的貨物,用巨大的棉布鋪開在地上,將各式各樣的貨物擺放在上面。

    剩餘兩百名遠征隊士兵則拿著槍嚴陣以待。

    棉布上的貨物琳瑯滿目,鋒利的鐵器、玻璃、棉布之類的貨物在這裡大受歡迎,引發了一次狂潮。

    三天之後,陳健收穫了大約四公斤的黃金,一萬多斤的玉米和數量不等的地瓜、南瓜之類的種子。

    此外,還換了一百三十頭羊、四十頭牛和七匹馬,這些東西最為昂貴。

    這裡能交換的東西很多,看得出經濟發展的也還行,棉布之類的這裡也有,但是陳健用不到。

    至於陶器之類的玩意,在陳健眼中更是一文不值,也有牽著奴隸來換的,但是陳健沒必要花這個錢。

    又在城外等了幾天,總算是有了一場宴會,吃著玉米粒、魚和奇怪食物的宴會,順帶看了一場處死奴隸的祭祀。

    宴會之後,一位祭司跟著陳健去了船隊停泊的地方,在目睹了那些比城市更高的大船之後這位祭司不知所措,驚恐不安。

    之前的地形勘探隊利用船上攜帶的熱氣球和望遠鏡,選定了一片夾在兩條河道之間的土地,大約五十里方圓,五百多平方公里。

    這還不包括海邊的一些土地,沿河點綴著幾個村落,因為農具落後的原因,這片肥沃的土地並沒有被原住民開發。

    這些土地的代價,是每年六千枚玉米棒、四百筐土豆和兩千個南瓜,如果發生戰爭的話這邊還要出一些士兵,還送了陳健一根象徵權利的有金箔包裹的人皮鼓。

    雖然計數的方式不同,寫數的方式也不一樣,不過數字這東西總是通用的。不管是十進制、三十六進制或是二十進制,只要掌握了方法數字反而是最容易掌握的。

    對於此時的生產力水平,這是一筆很高的貢賦,從某種意義上陳健這夥人也算是一個臣服的小邦。

    等到分派土地的祭司走後,有人問道:「這算是怎麼回事?」

    陳健笑道:「不算怎麼回事,類似朝貢嘛。這點東西也不多,一百畝地就能種出來,這片地開發好了,怎麼也有個十幾萬畝。」

    「不是東西多少的問題,而是憑什麼我們要把東西給他們呢?」

    「因為這是他們的土地啊。不管我們承不承認,至少他們認為這土地是歸國王所有的。」

    「我們應該按照我們的規則來。我們可以制定規則。」

    陳健點頭道:「說的沒錯,制定規則,這是極好的。但是,這個規則怎麼定?憑拳頭大,誰拳頭大誰就佔有?那我們所追求的東西又為了什麼?」

    蘭琪在一旁笑呵呵地,等陳健說完後,她補充了一句道:「所以我們的規則一定要普遍適用,不僅僅是我們能接受,也要更多的人接受。這樣才能形成我們定下的規矩。這土地憑什麼是國王的呢?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這個關鍵的點只要找到,不僅僅我們會相信,這裡的奴隸會相信,恐怕那個叫楊森的白色人種以及他們的同族也會相信。」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半知半解,陳健微笑,示意蘭琪說完。

    「土地,沒有勞動不會產出糧食。所以,土地的所有權應該是歸所有在這裡生活的人共同所有,擁有使用權,而糧食歸勞動者所有。既然這裡有奴隸,這裡有要繳納大量貢賦只有義務卻沒有權利的村社,我們為什麼不在人人平等的基礎上建立一個包含著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勞動者的家園呢?」

    陳健接著蘭琪的話道:「是啊,這和誰拳頭大完全不同,當我們在這裡站穩腳跟,學會了這裡的語言下一步就是打倒貴族、踐踏王權、分田分地真忙,訴苦、痛斥、傳播科學技術與文字、建立屬於生活在這裡的人的權利與義務對等的家園。石器時代有價值的土地,和馬耕鐵器耘耕機時代有價值的土地,是不一樣的,我們又不是在人均兩畝地自己想要就要吃別人的地方,和這裡的奴隸農奴村社並無矛盾。」

    「這就是我們的規矩,放到任何一處還有王侯、祭司、教士之類佔有土地卻不用繳稅只有權利而無義務的地方都普遍適用的規矩。我們就是要打破一個舊世界,所以我們為什麼要依著他們定下的規矩玩?」

    「至於拳頭大我們中的很多人,在故土的時候,就是拳頭大的那群人。如果是為了這個規矩,我們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對短視的商人而言,憑藉武力搶奪燒殺乃是第一選擇。可是對於一個人數眾多、有資本有學識有管理能力的黨派來說,這種短視的選擇是不必要的,就算建成商品傾銷地也得有人買有東西換才行。至於聯合上層的間接管理百多年就會爆出民族主義覺醒,還不如直接用意識形態代替以史為鑑,巴依老爺們與活佛們治下的奴隸對於翻身做主人很有興趣,而這裡只有原始宗教且沒有文字與宗教認同,那就更簡單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23:53
第六章 誘導口供

    就如今面臨的現實情況,船隊中的人還是相當樂觀的。

    正常的自發殖民死亡率極高,醫療條件、技術、食物、管理水平等等這些因素,導致了正常世界線的初始殖民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但陳健為這一天足足準備了五年,從錢到人到技術再到組織甚至意識形態和人文理念,都埋下了初步的種子。

    選擇移民這裡的人,要麼就是窮的過不下去,要麼就是被這種普遍適用的意識形態所鼓舞的理想主義者。對於前者,只要能夠活下去,他們可以承受艱苦的勞作,撐過最開始的三五年左右的開墾期,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裡的緯度稍微低了一點,優點是熱量充足,可以一年兩熟或是三熟,房屋的建造不需要考慮取暖,冬天也不至於凍死人。缺點是這裡蚊蟲很多,可能出現疫病、熱病、瘧疾等等古怪的疾病。

    只要提前預防、做好城市的規劃和排污工作,以及數百年已經養成習慣的非開水不喝的習慣,以及對一些草藥的掌握,問題應該不大。

    在內部統一了意見後,新的移民城市的建設也就提上了日程。

    在島上已經完成了基本組織結構的移民們很快推選出了代表,八成都是墨黨成員。與墨黨的自身組織的委員會們聚在一起,開了個移民會議。

    原本準備宣讀的種種條例、宣言,在討論後決定擱置到三年之後僱傭合約到期、基本學會了本地語言、移民地建設大致有了雛形之後再說。

    會上經過討論,大家為這裡起了一個名字,叫「大荒城」。

    暫時糧食還夠吃,地瓜馬鈴薯南瓜之類的東西,也可以短期收穫作為食物的補充,加上船上準備了足夠這些人吃一年的糧食。

    只要準備好糧倉、將帶來的那些貓快速繁殖起來,大荒城的糧食問題不用太過擔心。

    考慮到後續源源不絕的移民,必須要規劃一座城市。

    城市可以沿著河口朝海邊擴展,既要考慮到源源不斷的移民,也要考慮到將來同化後的本地人,以及將來的港口運輸的優勢。

    這裡樹木繁茂眾多,完全可以搭建木屋,但是街區的規劃必須要提前做好準備。

    從無到有的建設,陳健算是輕車熟路,而且這一次有大量的新技術和技術人口作為支持,並無壓力。

    論種地的實際經驗,這裡沒有人被陳健這個從用石頭到用牛馬玩了整整一輩子的人更為熟悉。前一世練習了極多的組織能力也在這裡發揮了作用。

    一片規劃圖就制定出來。包括連片的將來的家庭大農場、城市、港口、土木防禦星堡,雖然還停留在紙上,但終究會實現的。

    …………

    等叮叮噹噹的伐木聲響徹這片寧靜土地的時候,已經是七月份了。

    除了偶爾和那座小城進行一些貿易外,大荒城內嚴格管理,基本沒有和外界進行太多的接觸。

    倒是有些貴族或是祭司的子女偶爾會來玩,城中的人也儘量友好,會準備一些城中人很難吃到的食物招待他們,並且會送一些小玩意作為禮物。

    兩個月的時間,陳健掌握了很多的當地詞彙,即便不能熟練對話,但是一些簡單的交流卻可以做到。

    在黨內的,陳健的本地話掌握水平算是很低的,他的心思主要放在了被救回的那個叫楊森的白人身上。

    如今看似一切美好,但實際上差距陳健很清楚。

    西邊那群人用了一百年,無數的人命堆出的航海經驗,遠不是共和國這邊能比的。

    雖然一些技術算是領先,可是水手、船長的差距在人命堆出的經驗面前還是差很多。他這一次航行到這邊,是運氣。相對於西邊隨便劃拉劃拉就能抓出成百上千可以穿越大西洋太平洋的船員船長,至少還要有十幾年的追趕時間。

    但凡進步,都是死人死出來的。

    此外,陳健還需要從楊森嘴裡得到他想要的「部分真相」,花了大量時間套話。

    他知道的東西不能說,而自己這批人又是出海看世界的第一批人,很多材料很可能會影響到共和國的種種政策,如果那些官員們不是那樣遲鈍的話。

    借助語言不通的優勢,陳健旁敲側擊,不斷引誘楊森說出他想要讓別人知道的消息。

    製造「部分真相」的消息,他十分擅長。

    楊森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陳健利用的工具,在與陳健這位年輕的艦隊司令和被他誤認為是修女的蘭琪的交流中,一點點地落入陳健的圈套。

    登陸後不久,陳健用手勢和楊森做了一番溝通,示意作為搭救他並且將他帶到這裡的船票,一共是二十個銀幣外加他的所有槍支和工具,他需要用勞動償還。

    很快,楊森就明白什麼叫不勞動者不得食的政策。

    的確,這裡不是配給制,每天工作都會發錢。這錢卻不是楊森所熟悉的金銀,而是紙幣,但是同樣沒有紙幣就沒法在這裡買到食物。

    在明白紙幣和銀幣的兌換比之後,楊森明白恐怕自己至少五年之內都不可能離開。他也明白在這種地方,離開也是痴心妄想,沒有船隻四周全是大海,完全沒有能跑的地方。

    每天的勞動之後,陳健和蘭琪都會來和楊森閒聊,但是問題基本都被陳健控制住。

    從最開始的國籍、國旗開始,陳健不斷地誘使楊森說出他想讓別人知道的真相。

    比如故意拿著一塊楓糖送給楊森,然後指著一棵樹割開口子,示意這糖是從樹裡提煉的。

    而楊森則指著外面種植的玉米,示意他知道的糖,是從一種類似玉米的植物中提取的,而且顏色就像是硝石一樣。

    由此又談到這些植物在南方的海島上有很多人種植,尤其是西班牙人的種植園裡有很多。

    本來,甘蔗這個此時根本見到的作物,卻被陳健引誘著讓楊森說了出來。

    靠著這種話題引誘的辦法,兩個月的時間,隨著蘭琪一些低地德語的詞彙逐漸豐富,一份陳健想讓人們知道的「真相」也逐漸炮製出來。

    船隊中的人逐漸知道,在他們棲息的這片家園的西邊,還有一片大陸,大陸上有很多的國家,這些國家經常打仗,而楊森所在的國家正在和一個叫西班牙的國家打仗。

    過來那些國家繼續往東,有個叫印度的富庶的土地,那裡盛產類似辣椒、花椒之類的調味料香料和棉布、黃麻、稻米。

    在印度的旁邊,還有一個賦稅的國家,那個國家的人和這些人一樣,很富庶很龐大,而且有精美的瓷器和絲綢。

    這裡的人們這才知道,原來世界真的如此宏大,真的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國家和奇奇怪怪的相似與不同。

    後來又談到了西班牙這個國家,人們才知道原來就在故土和這裡的南邊就有西班牙的土地。

    那裡盛產甘蔗、黃金、白銀、染料和一切值錢的東西,這個西班牙是個富庶而強大的國家,有比這支船隊裡最大的船還要大的帆船……

    從楊森的角度來看,西班牙的確是強大到沒邊了,這也正是陳健想讓人知道的部分真相。

    然而,事實上,西班牙基本可以淪為自動取款機了。

    且不提戰爭,就是合法的貿易,西班牙也遲早藥丸,更別說北邊這麼近的距離就有一個人口三千多萬的共和國。

    西班牙的詩人曾經這樣頌揚自己祖國的偉大:

    讓倫敦滿意地生產呢絨吧,

    讓荷蘭滿意地生產條紋布吧,

    讓佛羅倫薩滿意地生產衣服吧,

    讓西印度群島生產海狸皮和馱馬吧,

    讓米蘭滿意地生產織綿吧,

    讓意大利和佛蘭德生產它們的亞麻布吧,

    我們的金幣會滿足他們的。

    唯一可以證明的是,

    所有的國家都會為馬德里訓練熟練工人,

    而馬德里是所有議會的女王,

    整個世界服侍她,

    而她毋需為任何人服務。

    換句話說,有錢任性。幹活的都是土鱉,我有的是金銀,你們都是為我打工的窮逼。我們西班牙不需要發展任何的工商業,因為你們發展的工商業都是為我們服務的……

    基本上這麼說也一點沒錯,冒險家們一次次地刷新世界紀錄,動輒帶回讓人驚恐的黃金白銀。

    這樣一來,整個國家都瀰漫著一種一夜暴富的幻想和貴族氣息。

    稍微有能力的,都想著往外跑去弄金銀;國內的集權還沒弄完,各地稅卡林立,工商業想發展也發展不起來。

    大量的金銀用來購買明朝的瓷器絲綢歐洲的棉布毛皮,數量十萬的常備軍,絲毫不知道戰略收縮從愛爾蘭到土耳其到處打仗,錢能多的荷蘭人隨意搶劫一次運銀船弄到了價值二十個東印度公司股本的金銀幣……

    然後還慷慨地放開關稅、對內卻徵收重稅,用一種國際主義精神,把自己當做市場無私地幫助北邊的窮鄰居們完成了手工業革命。

    當然,這個被打亂的世界線,很快就可以把這首詩改一改了,比如那些盛產棉布、馱馬、呢絨的地名。

    這是陳健知道的歷史,說它是自動取款機一點不冤枉。

    但是,陳健想讓大家或是國內知道的卻完全不同。

    眾人從楊森那裡知道的,是在南邊有強大的西班牙,這個國家有最多的金幣和銀幣,有強大的軍隊和艦隊,有喜歡滅國的傳統,有三百人滅掉一個上百萬人口的帝國的奇蹟……

    這就是從楊森口中知道的部分真相,一個尼德蘭人嘴裡的西班牙;一個處心積慮讓國內的軍方、官僚、商人們把注意力放在南邊而不是這邊的人想讓人知道的西班牙。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23:54
第七章 資本暫時唾棄的土地

    在這樣的真相文背後,移民區召開了一次關於未來的黨委會。

    會上,蘭琪先讀了一遍以楊森的視角所得到的外面世界的消息。

    隨後陳健做了關於今後局勢的分析報告。

    「先說說咱們的移民地。據我分析,至少在十年內,咱們這裡將會是一片淨土,至少不會有太多的干涉。」

    「首先,國內的財閥、官僚和資本不會把目光盯向這裡。不論是打仗、投資,都需要有利可圖才行。」

    「咱們故土南邊的熱帶的肥沃島嶼可以種植甘蔗、榨糖、開採黃金白銀、捕捉昂貴的海狸皮……」

    「而咱們這裡,短時間內基本上可以說,完全就是賠錢的。就像是自由資本的運河可以出現在南安的礦區和閩城,但自由資本的運河不可能出現在貧困的山區一樣。同樣的十個銀幣,投入到熱帶島嶼上可以賺到十個,而投入到這裡,卻可能賠的分文不剩。」

    「假設這裡沒有金銀,也不能種植甘蔗,在短期之內願意來這裡的只有兩種人:窮的活不下去的;國內起義被鎮壓被判刑的。顯然,國內正在進行的手工業機械變革會批量催生這兩種人,這對我們是個好消息。」

    「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後,大量的人口和開墾的土地讓這裡變得有利可圖的時候,咱們也一樣站穩了腳跟,他們想把手伸到這裡卻也很難。」

    「所以,一旦環球航行結束、一旦外部世界的消息傳遍故土,大量的富商會把精力放在南邊的熱帶上。貿易、開墾種植園、挖掘金銀礦等等這些,國內也會把重心放到那邊。甚至於……很可能在那邊也如楊森說的一樣,會用奴隸,這很有可能。」

    「尤其是閩城已經建立了航海保險公司、股票交易所、期貨交易和大貿易港匯攏了大量的資金之後,這些資本會變成一個人。而這個人的人格,就是追逐利潤,南邊熱帶的利潤太大,他們會瘋了一邊往那邊鑽。」

    「南邊熱帶的巨大價值,會讓那些大家族、陸軍海軍的人蠢蠢欲動。而除了咱們,國內不會有強大的勢力和資本把目光盯向這邊。願意來的沒錢,有錢的錢會帶著他往南走而不是朝這來。」

    「這是毋庸置疑的規矩,除非以強大的組織力和國家的意志來改變:比如知道這片荒蕪之地的巨大價值,不計投入朝這裡移民開墾成新的國土。如果國內那些人能做到這個份上,那也不可能有咱們活躍的空間。」

    「所以至少十年之內會這樣,咱們有足夠的施展空間。」

    對於陳健對未來局勢的分析,眾人還是覺得新奇,這畢竟是第一次有人嘗試用另一種視角去對未來的走向做出推測。

    眾人雖然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可是內部邏輯沒有問題,並不能做出反對。

    有些道理很簡單,就像是在石器時代最適合發展的土地,卻未必是後鐵器時代最富庶的土地。反過來,後鐵器時代最富庶的土地,在石器時代卻未必能發展起來。

    此時的殖民與資本流動的主流方向是熱帶,而非溫帶。甘蔗種植園、胭脂蟲養殖染料園的利潤,百倍於開墾土地種糧食。甚至於更北一些的近寒帶,資本都更願意光顧,畢竟那裡還有昂貴的毛皮。

    陳健現在整個幹起了農墾總局和生產建設兵團的活,可惜沒人給他發勛章。這是逆資本規則的投資,值不值得那要看百年之後,可惜資本本身不會有這麼長遠的目光,太短視。

    但這種短視也為這群理想主義者和心懷不滿的分子留下了足夠的閃轉騰挪的空間,算是好事。

    在討論了一會後,台下的人基本認同了陳健對未來局勢的分析。蘭琪暗暗點頭,她心裡大約也是這樣想的,但卻不知道該怎麼用語言和邏輯表述出來,

    有人站起來問道:「那咱們這邊還有什麼可利用的發展機會?」

    陳健掛上一張紙,大致標出了故土、熱帶群島、楊森嘴裡的歐洲和這片移民地的位置,沒有那麼嚴格,只是用方塊代替。

    「兩年之內,咱們的目標是能做到糧食自給自足,保證足夠的糧食耕地。這個問題需要更多的牛馬、新的耕種機器,這個我來解決。」

    「既然所說的那個西班牙在南邊的群島和另一片大陸上,他們也需要棉布、糧食、牛羊之類。這是咱們的一個賺取銀幣以繼續開墾的機會。」

    「咱們要在這裡種植棉花、靛草。利用新的水力紡紗機、梳棉機和手拉織布機之類的東西,生產廉價的棉布。在五年之內讓這裡的女人將這裡發展成紡織中心。」

    「組織一批探礦隊,沿河而上,在三四百里的周邊尋找各種礦石。咱們組織在國內那邊的主要活動範圍,是煤礦、鐵礦、冶煉廠、玻璃廠、化工廠這些地方。技術人才咱們不缺,國內的學校也源源不斷地培養著人才。如果有可能,在五年之內建立冶鐵、鋼錠、玻璃、化工、簡易機械和武器槍炮的各種作坊。」

    「向西出口到楊森所說的那些國家,靠咱們的技術優勢出口他們的國家。國內的商人可以壟斷南方的貿易,而這邊的貿易必須被咱們捏在手裡。」

    「人口咱們不缺,一邊可以批量移民,另一邊咱們的黨組織可以在內部組織遷徙,再者本地的人口也可以作為勞動力,但是首先要干掉他們的貴族和祭司階層。」

    「對南方西班牙那些島嶼和大陸的貿易,會在十年內達到高峰,之後才會有更多的水手、船員開始嘗試這邊的貿易,甚至去更遠的地方。而這十年,也是國內逐漸明白該怎麼和外部世界交流交往並獲得利益,等他們反應過來後,咱們這邊必須要站穩腳跟……爭取,成為第三十七個郡!」

    「如果一切順利,十年之內,國內將有至少四十萬人因為新的水力機械和農業機械的衝擊無以為生。這就是咱們的機會,也是咱們必須要爭取的。既要防止國內的守舊派利用,又要防止激進派們掀起革命,儘可能把這些人帶到這裡,哪怕能來十分之一,萬事最難的開頭就算是完成了。」

    關於未來十年的規劃,看似宏大,但是可操作性眾人都覺得很強。

    閩城很多地方都被組織滲透了,陳健又是數一數二……一旦標準石油作坊開始大規模銷售都不用數二,就是閩城最大的資本家。

    黨組織最活躍的礦區、大作坊,在那裡的基層組織力可以利用;陳健一手經營的鋼錠、玻璃、化工這幾個大作坊,完全可以大規模的技術轉移。

    大量和藍翔技校簽訂了就業合同的學生還有一年就到了收穫期,這都可以源源不斷地往這邊送。機械原理、鑽井、炸礦、建築等等算是閩城第一批半科班出身的學徒技術工人,不管是否願意都會被批量地送到這裡。

    數年的默默地看似無用的準備,基本算是有綱領的黨組織,不算窮的資本,一旦確定了目標,就會迸發出遠超這個時代的強大力量。

    會後,蘭琪問陳健道:「你什麼時候回閩城?」

    「要過些時間。等風向和海流,另外還要看看這邊的糧食狀況,至少等第一批土豆和地瓜收穫之後才能回去。這次回去還要準備大量的牛馬、機械以及第二批移民。故土還有一些事要處理,還要組織一次嘗試性的環球航行。怎麼,你想家了?」

    「那倒沒有。本來家裡衣食充足,如果不干點什麼也會覺得無趣。再者,我已經真的喜歡上這項事業了,我已經不是那種你所說的吃飽了撐得的人了,因為我知道這些人到底要什麼,而不是把自己以為他們想要的東西加在這些人身上。」

    蘭琪微笑著用手撫弄著一株已經生長起來的南瓜,笑道:「有什麼事業,比改變整個世界更為壯闊呢?想要改變的人,用著不同的方式,我也選擇了我喜歡的方式,沒什麼遺憾。就像你在都城的那個小美人,用她的方式改變著,甚至她都不知道她在改變著世界,但世界卻真真實實地被改變了。而我知道我要改變世界,並且至少現在看來咱們的組織的設想並非空想而是可以實現的,我真的很高興。」

    陳健看著面帶著微笑的蘭琪,說道:「對了,你還是抓緊時間去學學那些語言吧。等到環球航行的時候,最好你能一起去。一方面收集一些那邊的史料,另一邊也考察一下那邊的各種生活方式和國家構成的方式。」

    蘭琪點頭道:「我知道的,而且我也很喜歡冒險。你知道嗎,我每年春天或是秋天,都要去打獵或是遠足的。我和你不一樣,我家很富裕很有錢,可我又是女的,所以曾經即便心裡裝著世界與冒險,卻只能把這份心思化在狩獵或是賽馬之上,不然又能做什麼呢?好了,我要去學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了,再見。」

    轉身離開的時候,陳健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話。

    「喂……不要戀愛,要是懷孕了可就不能乘船……」

    說到一半,陳健頓時反應過來,這可以算得上是騷擾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句話。或許就是害怕失去或是像是狗護食一樣的心態……而且用了這樣一個可笑而又看似光明正大的理由……

    陳健看到蘭琪忽然愣在了那裡,背影停頓了半刻。

    他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覺得此時此刻太過尷尬,心裡罵了自己無數遍,卻實在找不出一句可以化解尷尬的語句。

    好半天,蘭琪沒有回頭,不再發愣,背著陳健揮了揮手,似乎很隨意毫不在乎的說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可看似說的漫不經心,腳下的步伐卻亂了。

    匆匆離去後,陳健不知所措,站在那裡回味著你放心這三個字,自覺千滋百味浮想聯翩,實則或許只是對方太過尷尬腦袋一片空白慌不擇句的一句回答……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23:54
第八章 繼續向南

    那次尷尬的對話後兩個月,終於到了第一批馬鈴薯收穫的季節。

    在新開墾燒荒的土地上,只種植了馬鈴薯和南瓜作為主食,剩下的則種植了大量的這裡的新的蔬菜。

    至於麥、稻、玉米之類的作物,眾人聽從了陳健的建議,並沒有種植。

    一如當初在島上一樣,最先修建的建築依舊是學堂、法院、議事會政府和軍營,嚴密的暴力機關說明這裡不是無政府的自由。

    除了這些建築,還建起了一座農業研究院。

    裡面暫時只有兩個人,暫時並不擔負改良種子之類的任務,而是負責記錄。

    每天用溫度計記錄這裡的氣溫變化、記錄風向和大小、用漏斗計量器測量降雨量。

    此外,在農業研究院的周圍,還種植了這裡的作物。這兩個人還要負責記錄這些作物需要多久可以發芽、開花、結果,以及是自花傳粉還是異花傳粉。

    看似輕省的任務,可是真正做起來並不簡單,每天都要盯著溫度計,每天都要盯著雲彩的變化……

    這不是一片自發的移民之土,而是有目的有計畫開發的土地。

    在獲得年降雨量、積溫之類的數據後,才會大規模種植那些生長期較長的糧食作物。

    馬鈴薯和南瓜的種植在陳健的指點下獲得了豐收,雖然開墾的土地不算太多,可是這些收穫的馬鈴薯和南瓜保存得當的話足以支撐兩到三倍的人口。

    與這裡的人的種植方式不同,陳健沒有走歪路,也沒有走小農種植的路,而是走了最適合大農場的一種種植方式。

    由女人將馬鈴薯按照芽口切塊,馬拉的木車從壟溝中穿過,木車的後面坐著三個女人。

    就像是流水線操作一樣,坐在上面將馬鈴薯的切塊按照固定的距離拋下去,後面的馬車拉著淺犁鏵將土厚厚地覆蓋上。

    收穫的時候也是一樣,不是靠人去挖,而是不計大約十分之一的損耗,用牛馬拉著犁鏵直接起出來。女人只需要蹲在後面用口袋裝滿,然後男人再把這些口袋抗走。

    這不是適合小農的生產方式,因為犁鏵經過之後,很多的馬鈴薯都被犁鏵切開,或是因為沒有深翻導致大量的馬鈴薯仍舊在地下。

    但是面對如此多的土地,精耕細作的生產方式並不適合。

    即便有浪費,一畝地三千斤的產量也足以驚人。這裡土地肥沃,又是新墾地,肥力不是問題,制約馬鈴薯產量的只有種子。

    一千多人的口糧,按照每天兩斤土豆來算,一天也就需要一畝地。一千多畝地用這種粗獷的耕種方式易如反掌。

    如果土豆不算主糧,這裡的生活也算是瓜菜半年糧了。從收穫之後,每天食堂的食物也變成了煮土豆、土豆塊、土豆片、土豆絲、土豆泥、烤土豆、炸土豆……配菜就是南瓜湯或是魚湯。

    在收穫之後的第二天,隸屬於這片土地上的村落的原住民們得到了一個消息,可以在三天內隨意在收穫後的土地上撿拾土豆。

    這是移民們和這片土地上的村社的第一次正式交流,距離繳納貢賦的時間還早,秉持著大家做出的決議並不和他們發生太多的接觸。

    村社的人以為這是一種徭役,村中長老安排了一些平日裡不聽話的人去。

    然而當天晚上這些人回來的時候,卻讓村裡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這些人告訴村社中的人,那些人的地裡很多的土豆,埋得很深,但是如果帶著豬去的話,可以輕鬆地挖出來,只是那些人懶得去挖。

    他們描繪了自己看到的場景,裝的滿滿的土豆堆積如山,那些外來的人正在挖坑儲存……

    而這些村社中以為是服徭役的人,每個人都得到了一百多斤的土豆。村社的人這才明白,這不是去服徭役,而是真的是去撿土豆。

    第二天周邊五個村落的所有人,男女老少一起出動,開始在那些收穫過的土地上挖掘著土豆。

    因為他們沒有犁鏵、沒有鐵器,所以土地太硬,他們種植的土豆長得不大,而且總容易綠皮。可這些人的土豆不但沒有綠皮,而且還很大。

    這些村社的人徹底糊塗了,這位城中人不但不用他們服徭役,而且似乎並不在意每年應該繳納的收穫,否則的話不可能讓他們來自由地撿這些土豆。

    兩天後,允許自由翻土豆的日期截止,那些翻耕過的土地也被這些人挖的千瘡百孔鬆鬆軟軟。

    大荒城內的移民們為這些村社的居民準備了一場「豐盛」的晚宴,大量的魚、鱷魚、野豬之類烹調過的肉食;船上攜帶的大桶大桶的烈酒……

    這些對於村社的人來說,都是珍饈。

    既然有這樣的宴會,顯然,大荒城的人並沒有準備把這些人當奴隸。

    大荒城內的最高權利機關國人代表大會早已統一了意見:人的自由之類的黨內意識形態不允許奴隸。

    這裡不是熱帶種植園、不是仙人掌胭脂蟲養殖場。這裡的資本持有者也不是那些自發的逐利性資本,而是一個擁有了暴力機關的政府,一個不準備把這裡建成單獨的種植園和農產品產地;而是對歐洲和南方熱帶殖民區傾銷紡織品、玻璃、鋼鐵、工具、火槍和農牧產品的工農業混合移民區。

    需要的是家庭農場、雇工作坊、大礦場和大水力工廠、大量的自由人口,而不是短期暴利的原材料產地。

    很多人不反對奴隸,只是反對自己不是奴隸主,但現實總是可悲的,成為奴隸主的人終究是少數。當利潤足夠的時候,同膚色可以成為奴隸,同語言同種族甚至同鄉一樣可以成為奴隸:哪怕是很好聽的同族契約奴,在契約期間生下的孩子也是奴隸,而且女人還要為妊娠期不能干活延長當契約奴的時間……千萬別相信資本的善良,陳健明白這個口子一開,將來這片土地如果來了地球另一邊的真正華人,也會遭受到非人的待遇。

    從一開始就把路走正了,可以杜絕很多的問題。況且,人總是需要一點底限的,如果為了賺錢,陳健不必跑到這裡來。

    所以在這場宴會之後,陳健用磕磕巴巴的本地語言和這些村社的人交流起來。

    每年的貢賦、村社的徭役、夏天的魚乾、冬天的貝珠等等,即便他們不是奴隸,仍舊要承擔很多的義務,生活只能算是可以勉強維持。

    他們很羨慕移民的生活。

    陳健對於他們能夠承擔這麼重的義務仍舊沒有大規模逃亡表示滿意,也明白逃亡什麼的發生在生產工具革新之後,否則逃亡也活不下去。

    這些人會是很好的勞作者。

    在大荒城移民的邀請和生活的誘惑下,有個村社的人接受了陳健的提議:搬遷到大荒城來居住,成為和這裡的雇工一樣的人,一起開墾土地,等到五年後可以分到足夠的土地。

    對於大荒城的移民而言,土地足夠,和他們沒有競爭。對政府和組織而言,缺乏的是勞動力,以及一個同化融合的機會,以及可以稍微平衡的女性人口。

    將這個搬遷來的村落的人口打散,分配到不同的生產小組當中,強制兒童入學接受文字教育。

    這些人無非是換了一個地方勞作,他們並沒有太多的牴觸,相反對於每天的生活十分滿足。

    不久之後,城市規劃和公共為生部門展開了一場新生活運動,開始宣揚一些常見疾病的防治、健康教育以及衛生條例。

    一個小小的衛生用品作坊建立起來,只是一個七個人勞動的小作坊。

    生產野豬鬃毛的骨柄或是木柄的牙刷,同時生產牙粉。

    基於這個時代的牙粉是原始的,配料是磨碎後篩細的石灰石粉末、小蘇打、磨碎後摻進去的肥皂粉、鹽和少量的草藥粉。

    味道可想而知,使用的時候用牙刷沾一下刷牙。

    船上攜帶的肥皂、鹼粉之類的東西,也算充足,足以保證大荒城內所有人的使用。

    洗漱、休沐、喝開水、禁止隨地大小便等等各式各樣的要求出現。

    這是半強制式的,甚至用上了道德壓制,但不是法律:這不是個人的事,疾病會傳染,所以要以大多數人的利益為準,不能因為個人的自由而損害絕大多數人的健康權。

    這也是一種灌輸,讓這裡的人接受什麼是有限制的自由、思考什麼是絕大多數人的利益與共同的利益。

    這場大荒城內的新生活運動進行的時候,上游的那座原住民城市的一位地位高貴的祭司得了瘧疾。

    大荒城的醫生抓住機會,以故土用了數百年的青蒿治好了那位祭司的瘧疾,贏得了城市上層的信任。

    大荒城的人既不準備傳教,也不準備和這些高層合作。

    趁著這個機會,大荒城的人獲得了可以自由在各個村社之間貿易、穿行的權利。

    但是對貿易,大荒城的人興趣不是很大。

    統計人口數量、繪製本地地圖、尋找礦產、觀察社會的形態、傾聽奴隸的怨言……這才是那些人的主要目的。

    高效的黨內組織迅速活動起來,每隔幾天都有大量的筆記、資料、人口數量統計、土地數量測量等等的材料彙總過來。

    專門的人員裝訂、整理總結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將這片國土的舊上層一掃而空的話,如果把村落集中起來管理,只需要大約七十名脫產公務人員。這些公務人員黨內的人員完全可以滿足,但為了保證同化還需要大約一萬到一萬五千名左右的移民。

    這是個緩慢的過程,不能太過激烈,也不能準備不充足。討論後做出的決定是用四年時間完成這個目標。

    也就是說,至少每年需要大約三千名移民才能夠做好充足的準備。在這之前,在這邊的人還要學習這邊的語言,加大和那些人的接觸,以醫藥、救助為理由緩慢紮根,至少不牴觸。

    這個收攏移民的任務只能壓在陳健的身上,如今的每一次航行都是充滿的危險的,但為了共同的目標卻又不得不去做。

    眼看著冬天就要來了,風向開始變化,颱風颶風的多發期也已經度過,陳健知道是該返航的時候了。

    留下了大量的槍支和火藥,四門大炮,裝載著換來的各種種子、煙葉和少量的黃金,在十一月初陳健與眾人互道珍重後,揚帆返航。

    如果以私人的資本來看,這一次算是賠大了……那點黃金實在沒有太大的誘惑。至於煙葉,培養出吸菸的習慣少說也要三五年,而且故土就能種植。

    但如果以整個族群的命運來看,這場賠錢的買賣卻是無價的。緩和矛盾國內至少少死幾十萬人,把內戰的時間延長了。新的作物玉米地瓜土豆可以讓養殖業發展起來,也能養活更多的人。

    沒有資本家會跑到大荒城來種地瓜和苞米,除非腦子有坑。

    所以陳健還不能直接返航,要往南邊走一走。不論是搶還是交易或是貿易,弄到蔗糖、胭脂紅、橡膠、海狸皮、金銀幣。

    他知道改變後的世界地圖,雖然群島和南美的模樣改變了,但是大致位置是知道的。這就是最大的依仗。要賭,就要賭大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無非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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