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56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4:12
第二十九章 影響(下)

    在沒有得到允許之前,陳健也約束著士兵和艦隊中的人,不要四處活動。

    大部分人下了船,在附近休息,觀察著這種異域的風情。

    一部分士兵站好隊形警戒,其餘士兵在後面休息。

    估計正式的會見需要一些時間,陳健也不著急。

    同行的一群人雖然還沒有深入到城市內,但就四周繁華的商船貿易還是頗有感慨。

    尤其是聽陳健說這個國家只有一兩個郡大小的時候,同行的很多人對於這個看似很小的國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他們的造船業很發達,我們還是有不足之處。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派遣一些工匠來這裡學習的原因。」

    陳健說著自己對這裡的理解,而不斷在港口進出的船隻也印證了他的說法不是虛言。

    蘭琪感慨道:「一兩郡之地,靠著商業竟能和西班牙打這麼久的仗。」

    「他們的軍隊,基本都不是本國人。當兵是種職業,只要給錢,就能雇到士兵。別小看這個國家,他們的船卻比我們多的多。」

    「那他們會不會對大荒城一帶造成影響?從這裡直接橫穿過去,對他們的航海術來說也不是很難。」

    陳健笑道:「這倒不用擔心。他們人口不多,最多也就是做些貿易。人口才是決定性的因素。他們更願意把精力放在熱帶或是他們說的香料群島,那裡賺的更多。商人們,天生逐利。要是賺不到什麼錢,是不會有動力做一些投入的。」

    想了一陣,又道:「他們和西班牙人都打累了,最多也就是在南邊做點奴隸貿易。打仗要花錢,對一個公司而言,沒錢可賺的仗他們不會打的。你倒是可以仔細考察一下這裡的制度,看看有什麼可以借鑑的地方。」

    「這裡也是共和國,對吧?」

    「對也不對,和咱們想的還不一樣。誰的國?還是那些大商人的國。不過這也算是一個特例的,別的地方還都是君主國呢。總之,看起來這個國家很小,但還是一支不可輕視的力量。」

    「這倒是。如你所說,他們的船可以去地球的另一邊,咱們的船還沒有去過。」

    陳健心說,何止是去地球的另一邊,還在地球的另一邊佔領了一個許多的土地,而佔領這些土地的僅僅是一個貿易公司。

    「對了,你的荷蘭話說的怎麼樣了?」

    蘭琪笑著用荷蘭語和陳健說了幾句,陳健道:「這樣也好。他們的執政或者說王或者說議會不在這裡。我帶一些人去和他們商談,你帶著剩下的人去阿姆斯特丹。」

    「有什麼要注意的?」

    「嗯……有些話,不要亂說。這裡的人會為了信的神,互相爭吵甚至殺戮。咱們的理念太過嚇人,至少現在不能說。去看看造船廠、鑽石加工作坊、風車……」

    蘭琪點點頭,笑道:「他們的風車和咱們的完全不一樣。咱們的是豎著的,他們的是立著的。」

    說到風車,陳健忍不住笑了起來,盯著蘭琪看了好久,看的蘭琪有些恙怒,歪過了頭。

    陳健腦海中回想的,是那個很久前在風車的吱呀聲中和他對唱的女子。很久了,但看到了異樣的風車仍舊如此清晰。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一些過去的事。」

    「好笑嗎?」

    「不好笑。但是笑有時候未必是有趣。」

    沒頭沒腦的說了幾句,收回了心思。

    十餘天后,幾輛馬車來到了陳健所在的港口,應該就是荷蘭官方的一批人。

    為首的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個子很高,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

    「尊敬的共和國總督,聯省共和國向您和您的國家致以問候。我是莫里斯執政的法律顧問格勞修斯。」

    陳健也同樣致以問候,聽著這個名字在腦子裡音譯成自己熟悉的語言,覺得有些耳熟。

    反應了半天,恍然大悟明白過來這個人是誰。

    不得不說,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是個天才,在十七世紀這個天才滿地的時代,依舊算得上是天才。

    十一歲進入萊頓大學,十四歲大學畢業,十九歲在法國拿到法學博士的學位,二十五當上了荷蘭的大檢察長。

    如果只是這樣的履歷,還不足以讓陳健熟悉這個名字。但是另一個身份,作為《國際法》和《海洋法》等理念提出者,卻讓這個此時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青史留名。

    雖然在實踐的時候碰壁極多——荷蘭的船被英國人搶走,他靠著嘴皮子準備用自然法理之類的東西說動英國人把船還回來,結果可想而知。

    有些東西,理想是好的,但是實踐起來難度太大。

    這算是陳健見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歷史留名的人物,雖然有些東西暫時不太可能有用,可還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國際問題一定要有個法律規範,陳健還是希望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弄出一些理念。此時實行不太可能,但是十幾年後的大混亂之後的合約,必然要構成一個全新的體系,那是一個涉足的機會。

    為了達成一些目的,在之前遞交的文書上,陳健的說法和在星期五港的說辭完全不同。

    遞交荷蘭官方的文書上,不再是一個彷彿那不勒斯大小連馬都沒見過的國家,而是一個人口三千萬的龐大共和國。

    消息傳到海牙的時候,海牙的荷蘭高層當時正在進行另一項討論。

    雖然還在和西班牙打仗,但是荷蘭的內部也不安穩。

    加爾文宗本身就是個極端集權的教派,在日內瓦的時候燒死了一批又一批的異教徒。而尼德蘭暫時開放的宗教自由氛圍,讓內部的矛盾日趨激化。

    正統的加爾文派認為,上帝救不救誰那是早已注定的,否則豈不是人能干預上帝的旨意?你遵守教義、做個好人、勤勞節儉等等美德,是你被救的必要不充分條件。所以吊絲永遠只能是吊絲,你連當個精英都當不成,證明肯定沒選中你,你肯定下地獄。

    另一位神學教授則怒斥這特麼扯淡,認為人有自由意志,並且人的自由意志可以被上帝知道,可以由你的信心得到回應。

    被視為異端的這一派訓練自己的修士,並在一些地方有很多的支持者,包括一些公務人員和官員中,也有數百人是異端。

    這種互相敵視的氣氛在一些地方出現了肢體衝突,明著只是宗教衝突,暗地裡莫里斯家族掌握著軍權,而大議長支持另一方。

    大敵當前,還是希望雙方保持克制,從而將這鬆散的聯省共和國維持下去。

    具體怎麼辦,總要爭出一個結果。有人希望繼續分權,各個省組建國民護衛隊來維持秩序。這是一些掌握軍權和長老會們所不允許的,雙方的矛盾雖然還未公開,卻大敵當前的時候仍舊爭吵。

    好在共和國船隊抵達的消息,讓這種爭吵暫時擱置下來,完全轉移了這些人的注意力。

    一個人口三千多萬、雄踞在西班牙殖民地北方的、擁有常備軍和艦隊的強大共和國。

    之前經過那個船長運來的第一批貨物、陳健故意讓船長們看過的炮擊和齊射演練,都有足夠的理由讓荷蘭人相信陳健所言不虛。

    不論從利益還是軍事的角度,這都是一個讓荷蘭必須重視的國家。

    海牙準備了各種歡迎的儀式,作為一個神秘異域國度的首次來訪,不能出任何的問題。

    一批軍隊從城外調集到城內以便維持秩序,防止任何可能的意外發生。

    這種事不得不防。

    英國那邊剛剛出了一起準備埋三噸炸藥把國王和議會都炸死換個天主教國王的事,荷蘭的前一任執政也是被刺客近距離刺殺的,這時候是比較盛行十步之內人可敵國這種事的年代,尤其是宗教信仰混亂的變革年代的一群瘋子。

    海牙已經在為陳健的到訪做準備,陳健提前提出的要求也被允許:陳健會帶領三百人的軍隊前往,而剩餘的人可以在遵守聯省共和國法律的前提下在阿姆斯特丹自由活動。

    同時也求助於荷蘭官方,如果看到了那兩艘失散的船隻,請引導他們進入港口。

    這幾個條件並不苛刻,合情合理,沒什麼可以拒絕的理由。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8 10:12
第三十章 雙重標準

    商定好這些事宜後,陳健把隨身攜帶的黃金和銀幣委託荷蘭人,找商人兌換成了荷蘭盾。

    這時候阿姆斯特丹銀行還未成立,兌換業務只能去找信譽不錯的猶太商人。

    林曦去拜訪阿姆斯特丹的幾個有些名望的博物學家,其餘的學宮農學科的人則去看看陳健說的荷斯坦牛,或是參觀荷蘭的農田,觀察蕪菁、胡蘿蔔、弗蘭德斯馬之類的東西。

    剩餘的一些工匠則是去參觀阿姆斯特丹的建築、藝術和造船廠。

    幾個天文學家則試圖尋找在阿姆斯特丹的數學家,討論一些問題。

    陳健也提供了一筆錢,主要是看看書商那裡是否有利提克斯和學生算出的三角函數表,這是一本很重要的書籍,花了兩代數學家無數的心血靠著筆算出的每隔十分的正弦、正切、正割和三余,可以互為參照與國內的那本對照修正。

    蘭琪嘗試著與格勞修斯做一些交流,因為穿著議事會授予的因為救助天花而獲得的長袍,加之荷蘭之前的兩任西班牙總督都是女的,格勞修斯倒是沒有產生偏見。

    陳健在一旁煽風點火,不多時就從教皇子午線的問題,說到了格拉修斯腦海裡已經逐漸成型的法律問題。畢竟他就是法學出身,不到二十的法學博士,這種交流格勞修斯也是喜歡的。

    國際法本身就是奇怪的東西,如果按照當年教皇劃定的子午線,荷蘭的種種行為,完全就是海盜。太平洋是屬於葡萄牙的,荷蘭人涉足,以此時的「國際法」而言自然是非法入侵。

    這本身就又涉及到啟蒙哲學,與共和國一些叛亂的思想有些相近的地方,討論中不自覺地就深入到一些根本的「強盜邏輯」之上,雙方之間的觀點也從一開始的互相認同到彼此斥責。

    「美麗的女士、總督先生。不管你們是否信仰上帝,但至少有一點我們的想法是共通的。人是一種具備美德的動物,但對於真理和智慧的追求,是人類所獨特的才能。這種對真理或是理性的追求,正確的理性與自然配適的,應該是適用於所有人。」

    「這種對所有人適配的東西,不能說在尼德蘭適用,在西班牙就是錯誤的,甚至於在你們的共和國也一樣適用。」

    「即便我們假設那不可能的事——就是你們認為上帝不存在,或上帝不關心世人之事,有些東西仍舊保持其客觀的有效性。上帝不會讓二乘以二不等於四,也同樣不會讓本質為惡的事物變為本質為善的。」

    「基於此,這種自然的法是高於意志的、人定的法。而在海洋上航行、貿易,這是基於人的自然權利。我想,不論是你們的共和國,還是我們尼德蘭,亦或是西班牙,都應該尊重這種自然的、航洋貿易與航行的權利。」

    蘭琪深受陳健的蠱惑,對於一些東西心中難免有些年輕人所特有的抗爭與嘲弄,在理解了格勞修斯的說法之後,笑問道:「格勞修斯先生,您說的人的自然權利,可據我所知你們並不禁止奴隸貿易,並且對於將戰俘罰作奴隸也是支持的。這種根據是怎麼從自然法中推斷出來的呢?」

    「女士,人既然可以出賣勞動,當然也可以出賣自由。況且,奴隸與戰俘奴隸並非來源於自然法,而是來源於國家的主權所行使的國際法。當人們選擇與君主建立契約並凝合為國家,那麼國家的主權是高於一切的,當然也高於自然法。奴隸、戰俘、航行自由這一切,都是基於國家主權的概念而言的。」

    蘭琪笑著反問道:「我對您所說的自由航行和貿易的觀點表示支持,但是您所說的自由航行與貿易的法,是人定法?還是自然法?這種法,是以誰基礎來實行的呢?」

    「當然是人定法,這是神的意志所決定的。而實行的各方,是超越自然法的國家的主權。所以你之前的疑問並不難解釋,戰俘與奴隸,這是基於人定的國際法,而非自然法。」

    蘭琪搖頭道:「可是你剛剛說完,航行自由是自然法。也就是說,你所認為自然法組成了主權,而主權之間構成了國際法,國際法是人定法也是你所謂的意志的法,對嗎?」

    「是的。」

    「可是,你所謂的航行自由、貿易之類的國際法,卻源於自然法。等到奴隸貿易的時候,立刻又變為了人定法。這裡面並不能邏輯自洽。在我們看來,您所追求的一切,不過是對自身利益的辯護,完全超脫了邏輯的範圍。」

    面對這樣的指責,格勞修斯有些惱怒,但在女士面前依舊保持了克制。

    蘭琪卻直言不諱地說道:「格勞修斯先生,對於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壟斷,您站在荷蘭利益的角度上看,以自然法至高,且高於人定法這個觀點,來證明自由航行和貿易是合理的。但是,對於荷蘭參與的奴隸貿易,您又用人定法來為之辯護,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自然法就沒有意義了呢?」

    「其次,既然你所說的主權是高於自然法之上的。那麼,就算航行與貿易是源於自然法,那麼對於一個主權的國家而言,它本身是高於自然法的,是不是可以有權拒絕這種貿易呢?」

    「況且,以自然法為基礎的國際法,只在內容上是正義且正確的,但是誰來保證法的實施?法是由主權國家頒布的,那麼國際法是否意味著國家出讓了部分主權予以這個凌駕於主權之上的國際法?」

    「所以終究還是利益,對嗎?」

    劍拔弩張的提問,讓格勞修斯反應了片刻,回道:「一國的法律,目的在於謀求一國的利益,所以國與國之間,也必然有其法律,其所謀取的非任何國家的利益,而是各國共同的利益。」

    「我仍舊堅持我的觀點。主權在君主,是人與君主之間的契約。擁有主權的君主,擁有不受別人意志或是法律支配的權利。國際法的個體是主權,而非個人。既然是這樣,那麼這個國家抓獲的戰俘,以國的利益來看,是可以作為奴隸的,此時並不受自然法的支配,因為主權不受法律支配。」

    蘭琪也笑道:「那按照這種觀點來看,西班牙以自身的利益壟斷海上航行自由,也是以自己國家的利益為基石,那麼您反對的西班牙葡萄牙所禁止的航行自由,又基於什麼呢?對你們不利的,就自然法;對你們有利的,就人定法。我尊重您希望制定國際法的想法,但在內部邏輯上希望您能給出更為自洽的說法。」

    眼看著兩人又要繼續吵下去,陳健輕咳一聲打斷了蘭琪繼續要說的話,說道:「格勞修斯先生,就目前來看,您的自然法為基礎的國際法是合乎正義和道理的。但是,就形式和有效性而言,實踐起來很難。」

    「共和國願意為國家法的建立和修訂出一份力,並且可以簽訂國際法的條約,並成為第一批發起國。」

    「但是,國際法的效力應該是國家的同意和共同的意志。規則只有經過各個國家的同意才能成為國家法,需要以這種同意作為效力和實踐的基礎。」

    「我們是認同人與生俱來的自然權利的。所以,如果想要以自然法作為國際法的基礎,首先一點就要保證,主權國的存在並且此主權國是以自然的權利所締結的屬於人民的主權。」

    「國際法的第一步,是反壓迫的,是支持理性的,也是反對封建特權的,是自由的。只有做到這些,國與國之間才能夠共同接受與同意以自然法為基礎的國際法,否則的話,主權的個體都不認同人的自然權利,又怎麼會凝結出凌駕於個人之上的、認同自然權利的主權呢?」

    「以人的自然權利所締結的主權的國家,才有以自然法為基礎的國際法。」

    「所以,就我個人且不代表我的國家,我是支持你們反對西班牙的爭取獨立與自由的戰爭的。這是與你所設想的國際法體系是完美契合的。」

    「我們的共和國的人民,想必是支持以自然法為基礎的國際法的。既然支持以自然法與道德為基礎的國際法的構想,那麼我們的共和國的人民是支持任何反抗壓迫、反抗封建特權、反抗腐朽教會與王朝的爭取獨立與自由的戰爭。」

    「僅就我個人而言,並不代表共和國。出於對格勞修斯先生的尊重以及對您所構想的國際法的尊敬,我認為,若想實現您構想的國際法,首先您應該支持尼德蘭人民的獨立戰爭,支持愛爾蘭人民的獨立、支持蘇格蘭人民的獨立、支持波米希亞人民的獨立和信仰的自由、支持葡萄牙的獨立、支持神聖羅馬帝國之各邦國之獨立自由與信仰自由。」

    「這一切是您所構想的自然法為基礎的國際法的基礎。請問,您能做到這些嗎?包括支持尼德蘭境內的宗教自由並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包括猶太教、阿明尼烏派、長老宗等等派別之自由,並且各個派別有獨立意願後可以建國之意願。」

    格勞修斯聽到這,沉默半晌道:「總督先生,這是外交與政治,並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內心的支持與反對,並不會帶來任何的結果。況且,我不能接受尼德蘭的分裂。」

    「那奴隸呢?」

    「我仍然堅持我原本的觀點。」

    陳健笑道:「由此看來,國際法的制定是個漫長的過程。需要獨立的主權國家佔據多數才行。所以,在這之前,我們可以基於道德與道義,做一些我們都能接受的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8 10:13
第三十一章 積極介入

    陳健的話,吊起了格勞修斯的好奇心。

    沒有直接說要幹什麼,而是問道:「格勞修斯先生,我聽說過奧斯坦德戰役的悲慘,也聽說數以萬計的傷兵被慘死、平民被屠殺。我想,不論是基於我們的道義,還是你們所信奉的上帝的仁慈,這些都是不應該發生的。」

    格勞修斯點點頭,奧斯坦德之圍剛剛結束,他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是也聽戰場上的人說起過戰場傷兵的慘狀,以及那些被屠殺的平民。

    「不知道莫里斯執政所主管的軍營,傷兵的死亡率是多少呢?」

    「在一半以上。腐爛、鉛彈、出血……這些都是傷兵死亡的重要原因。很難說,四千的傷兵,大約一千五百人會在之後的半年死掉,剩下的也大多殘疾。」

    陳健嘆了口氣道:「但在我們的國家,傷兵的死亡率只有六分之一甚至更低。」

    他這並非胡扯。數百年前就建立了肉眼觀察血液凝結的嚴禁近親輸血的規矩,讓一些大出血導致的死亡率降低;胡謅的陰陽腐蝕肉體的消毒理論,也不斷完善;之前就有的護理制度和傷兵救助條例;乙醚麻醉和止血術;解剖學的發展……

    種種這些,都讓他有說出六分之一甚至更低的死亡率的信心。

    他未必有這樣的好心,但是卻可以用這邊的傷兵培養出一批合格的、有拿活人人命練出來的護士長和醫生。

    十年之內國內應該是安穩的,不會有大規模戰爭創傷治療的機會。

    骯髒一點來說,拿著死人解剖和憑文字學習護理,不如拿活人來開練。當然,目的並非僅僅如此。

    陳健表示他的船醫完全可以預防天花、並且做一場讓病人並不大喊大叫的截肢手術,以及其外的等等許多此時聽起來神乎其技的技術。

    信誓旦旦的保證之下,格勞修斯表示可以參觀一下,陳健也表示完全可以,只要有時間。

    鑑於不瞭解陳健和共和國的底細,又見過不少共和國運來的新東西和新火槍之類彰顯著手工業水準的物品,格勞修斯還是選擇了相信。

    「可是,總督先生,這和你說的國際道義有什麼關係?」

    陳健想了想,說道:「當然有關係。我想我們可以創造一所專門的救助傷員與保護平民國際聯合會。我們組織會幫著訓練護理人員和醫生,而如果有願意捐助的貴族和慈善的商人就更好了。」

    「既然國際法行不通,那麼最簡單的道德正義的救助還是可以做到的。這個救助傷員與保護平民國際聯合會可以救助傷員、保護一些平民免遭屠殺,並且可以將屠殺之後的行為公之於眾,或是審判。」

    「既然生存權是人的自然權利,那麼這個國際聯合會是不分敵我的,完全中立的,這也算是一個格勞修斯先生所說的國際法的一種實踐。」

    「只要簽署國同意,那麼戰場上這支隊伍就是完全中立的,不得遭受簽署國軍隊的攻擊,否則視為對所有簽署國宣戰……」

    「旗幟嘛……可以使一半黑一半白。象徵著死亡和生存、絕望與希望、以及敵對的雙方。」

    「主要以救助傷兵為主,儘可能制止對平民的屠殺,並對屠殺平民的人做出審判。當然,這需要簽署國的同意,也需要除共和國之外的國家同意……」

    「以這個簡單的、目的單一的救死扶傷保護平民和傷員為基礎與起始,用實踐嘗試你所謂的國際法。固然,需要理論,但是也需要實踐,不是嗎?」

    這種極端超前的想法完全引起了格勞修斯的興趣,陳健所許諾的六分之一的傷兵死亡率也是提起他興趣的原因。至於其餘的預防天花、無痛截肢之類的手段,更是聞所未聞。

    加之格勞修斯本身也是希望制定國際法以保護「所謂文明世界」的平民的,國際法以自然法為基礎本身就是稍微帶那麼一點人道的國際主義想法的。

    只不過國際法這東西,從誕生開始就在不斷改變,從鼓吹允許奴隸、到鼓吹小國和「落後國家」應淪為「文明國家」的附庸和保護、再到需要主權的時候喊主權需要人權的時候喊人權……陳健不相信所謂的抽象的離開了社會關係的人性,因此對於從理性、資產階級抽象人性出發的國際法的建立表示極大的懷疑,一百年之內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他有他的目的,有時候需要借助這個殼做一些別的事,也需要一些特定的手段來為將來的種族和文明戰爭留下一些文化或是道義上的旗幟。

    格勞修斯表示如果陳健所說的傷兵救護真的有如此大的效果,那麼他樂意為此時而奔走,並且借助自己的影響力促使尼德蘭共和國同意簽署這個條約,並成為其發起國之一——這時候說發起國還早了點,只能算是地區,陳健也不糾正。

    對此,陳健的要求是:這個國際聯合會有擁有在交戰雙方的國土穿行之權利;有救助雙方「文明世界」之傷兵的義務;並且這個國際聯合會可以發起對簽署國的屠殺平民的戰爭犯發起訴訟的權利,但是審判權由各個簽署國負責並允許辯護;此國際聯合會有在簽署國建立醫院之資格;簽署國士兵有不得攻擊批帶黑白旗之國際聯合會救助人員的責任……

    相對於遙不可及的國際法,這是個看上去還有可能實現的事。

    格勞修斯表示如果真的能如陳健所說的那樣,不需要他,尼德蘭的議會也會允許這個組織的存在。

    但是,格勞修斯一再強調,對於屠殺的審判,需要以「文明國度」的視角,並且需要各個簽署國共同審判……

    這些討價還價的東西還可以繼續談,陳健叫船上最好的船醫和一批醫護人員跟隨著一同出發,帶上了所有的醫療器械:麻醉、止血、繃帶、觀察凝結的低倍顯微鏡、烈酒等等。

    這是個混亂的年代,世界的思維方式正開始由地區的「地區即世界」這個概念的世界主義朝著民族主義轉換的年代。

    在世界被帆船聯繫在一起之前,地球是一個分散成各個「世界」的世界。天子與朝貢體系的「世界」;教皇與天主教國家的「世界」;共和國與侯伯國組成的「世界」……

    這種分散的「世界」正在被打散。西葡子午線的劃分,算是歐羅巴「世界」觀念的最後一次作用,隨著英國宣佈國教不和教皇有關後,歐洲的「世界主義」開始消失,再沒有一個可以管理世界的法,率先開始了這種國度。

    並且隨著帆船將世界聯繫在一起,種種原本分散的「世界」都開始支離破碎,代之以新的國家新的體系。

    誰先明白,誰先強大,誰就有資格主導這個新的世界體系,不管這個體系將來會發展到什麼古怪而畸形的模樣——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是世界變大了而已,不管將來是跨國資本的世界主義,還是赤旗寰宇的世界主義,都是分久必合產生的一種以地球作為世界的世界主義的嘗試。

    但是想要涉足,就必須拋棄原本的「世界」,盡快融入或是干涉這個新世界的一切。

    只是現在,並沒有干涉的理由。國內不會有興趣管這邊的屁事,也就自然沒有太多的發言權,新體系的構建除了國力也需要積極參與,不要落後。

    陳健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可以煽動民意增加影響力同時儘可能可以讓他希望的、還沒有到達的、另一個國家參與進來的理由。

    不論能否成功,都需要嘗試。

    …………

    前往海牙的路上,休息的時候,蘭琪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怎麼會做這個決定?」

    陳健慨然道:「我是個善良的人。」

    蘭琪抿嘴而笑,問道:「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陳健想了想不久前發生在馬尼拉的事,反問道:「你說,現在咱們有照相術。假如發現了某個文明的國度,在城市屠殺了數萬無辜的平民,以照相術輔以你的筆桿子,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如果我把這個人抓住,並且送到『文明的國度』到處展覽,並且把被屠殺的這些人的祖國的禮部騙過來參與審判,算不算一個把那個國家牽扯進來的契機?」

    蘭琪搖頭道:「難。如你所說,如果這些被殺的人身後,有個強大的國家,那麼這個國家自己就會負責。如果並不強大,那麼也就沒有發言權。如果強大但並不管,你憑什麼相信他們的禮部會出面參與呢?」

    「不試試怎麼知道?我只是說一種可能。」

    「那也得屠殺方的那個國家簽署並且同意。」

    「面子上會的,如果可以展示出救助傷兵的水平,對於傷兵和建立醫院培訓這種事他們至少會同意。我只需要一個藉口,可以展開的藉口。就像走私一樣,一艘合法的船就夠。」

    「除了這些呢?」

    「很多啊。這些教會宣傳他們教義的時候,都是以救助治病為基礎。那麼我們宣傳自由、民主、反封建、反教會、起義、平等、人道這些東西,為什麼不可以也用這個為基礎呢?指望著他們總結出來這些觀念,總是慢的。咱們可以做火堆上的油、滅火時的雨……」

    已經大致上瞭解了歐洲此時形式的蘭琪笑道:「你這是準備讓這邊亂成什麼樣?」

    「不管他們,還有一個好處,可以稍微提高女性的地位。如果護理人員以女人為主,女性除了教師之外又多出一個很適合的職業,而且是可以贏得尊重與獨立的職業。獨立的經濟才有獨立的人、獨立的工作才有獨立的女性,我這是在想辦法稍微提高一下女性的地位。」

    蘭琪呵呵笑著,說道:「恐怕還有一點吧,你是斷定戰爭會打起來的。用這邊的戰亂來培養一批實踐過、見過血、見過戰場的戰場醫生和護理?」

    「有些東西啊……不是讀書就能讀出來的。實踐是最好的學堂。而且,有些東西有時候是不合情理的。比如當初如果不是林曦割了自己的手臂去嘗試牛痘,而是花錢雇了另外的一個人,這是對的還是錯的呢?前提是她並不知道是否成功的情況下。如今,一些縫合術,只能在死人身上嘗試,國內安穩了幾十年。那你說我的目的,其實是讓咱們族群的醫生用這些傷兵練手,促進醫學水平的提升,是對還是錯?」

    蘭琪搖頭道:「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但又回到你剛才的話題,你所說的女性護理,被尊重的前提,是人命得到尊重,否則傷兵只是累贅與數字,女性的護理人員也就不會被尊重。你覺得……這些被僱傭的士兵,他們會被當成人嗎?」

    「如果不能,那就讓他們自己或是後來的人、市民去追求他們被當成人的尊重。除開他們,還有別的啊,世界總有一些願意救助別人、尤其是救助遙遠的異域的人的人。而投入最少的錢、獲得最大的影響力,為藍翔技校多出一個學科,促進更多的女性成為職業的有工作的女性。不管能不能借助機會傳播我們想傳播的東西,都是值得嘗試的,不是嗎?」

    「同族的事,我們還管不過來呢。」

    「意識形態,可以作為武器,不需要我們的同族的生命,就能換來安穩的環境。而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麼,煽動……不,不是煽動,只是告訴他們爭取自己應該有的東西而已,我們是正義的。售賣一萬支燧發槍,外加送出一萬套如何建立秘密團體、人的權利、教會之醜陋、封建之壓迫的書籍,可以做到兩萬士兵都達不到的效果。時間啊時間,我們要的是足夠的、不受這邊干擾的時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7-7-5 17:14
第三十二章 因材施教

    蘭琪回味著陳健的話,許久才道:「就像你講的故事,海上的鳥吃下了果實,飛到了荒蕪的海島上,將種子排泄出來。終於,那些荒蕪的小島都變得綠樹蔥蔥。我們的黨,就是這樣的海鳥?」

    陳健點頭道:「是啊。國內的事,有很多人參與,我們只是其中勢力最小的黨派。因為有些種子,不需要我們種了,別的派別已經種下。但是,樹要從發芽、樹苗、再到參天大樹、最後才是修剪枝椏。明明國內已經是樹苗了,我們卻傳播發芽的理念,那就不必的。而同樣的,有些地方僅僅只是種子,我們就不能直接傳播修剪枝椏的理念。」

    「比如?」

    「嗯……比如假設有這麼一個龐大的帝國,教士階層是免稅的,而且人口極多土地有限,教士階層控制著基層,導致稅費都壓迫到了最底層的平民身上。那麼,我們就可以在大荒城或是這個龐大帝國的附近,建立一所政治經濟軍事學校。不管以什麼藉口,從旱災、蝗災、人口極多的地區,以雇工勞工的名義騙走一批貧苦底層。

    「用二十年的時間,培養三千名精通軍事、政治、利益分析並且可以開眼看世界的人,並以政黨的方式教會他們組織、妥協、民族這些東西。一旦發生旱災、蝗災、水災……這三千人回到家鄉,五年蟄伏,便可起事。至於今後會怎麼樣,那是今後的事。我們終究是外來者,他們的強大與自由,終究要靠他們自己的手去爭取。」

    蘭琪哈哈笑道:「二十五年之後,按這些人的基督曆法,那是一六三零年。這三千人要是用個十四五年的時間,說不準真有可能做出一番事業。看似我們什麼都沒幹,實際上卻要干一件件天大的事。」

    陳健也笑道:「是啊,二十年,三千名本土化的造反專家,只需要每年花費兩萬到三萬的銀幣。一本地圖冊,提前做二十年的戰略演練。三千根木桿,二十年讓他們成為有基層軍官的能力,和成為一個村長的組織力。二十年耕耘,讓他們知道怎麼經營,怎麼改良土地,怎麼組織移民開墾荒蕪之地,怎麼改良種子……時機一到,旱災一起,全部撒回去。大浪淘沙,三千人能有一百人真正明白,就足以撐起一個內閣。我們只需要在必要的時候,賣點槍,送幾門炮。」

    蘭琪思索一番,說道:「這就是黨派和新式學堂的好處。可以批量製造,就像工廠一樣。只是,三千人,夠嗎?」

    陳健回憶了一番那個不知真假的十八騎商洛山故事,很鄭重地點頭道:「三千人……足夠了。時勢造英雄。二十年時間,只是準備,就算沒有時勢,也可以作為開墾者留在大荒城啊。」

    「那倒也是。二十年的準備有些太漫長了。」

    「漫長?二十年算什麼啊?又比如在歐羅巴,我們的策略就又不一樣。二十年時間,你能學會拉丁語嗎?」

    蘭琪頗為驕傲地點頭道:「當然,我覺得我對語言很有天賦。」

    「所以,這二十年你就主要做一件,用拉丁語寫文章。」

    「基調?」

    「泛自然神論加機械力學哲學與自然法人權法學。」

    「這些東西需要力學和化學基礎作為支撐。」

    「沒問題。我負責翻譯力學、化學和博物生物的科學。你以這個為基礎搞變種的哲學和法學。」

    蘭琪皺眉道:「你是說,在哲學上,說他們信仰的上帝在創造了天地之後,就化為世界的萬物,之後的規則是由力學這樣的機械學說支撐的?就像是那個格勞修斯說的,假設上帝不存在,二乘二仍舊等於四?上帝就是自然,自然即為萬物,萬物自有規矩?」

    陳健嗯了一聲,補充道:「不止萬物有規矩,人也有理性與規矩,也有自然的權利。自由、平等,這些東西,是怎麼推出來的?對我們而言,推出這個東西很簡單,但是對於他們而言,我們的推論就未必適用了。所以,首先是力學與化學和生物學的激進傳播,然後以他們的上帝不干涉創世之後的世界運轉為基礎,得出一個結論,世界的運轉包括人的權利、國家的存在、法的意義這些東西,是基於理性的推論。這叫,造教會與國王的反,有理有據。」

    蘭琪噗嗤一聲笑出來道:「造反的理由,你和礦場的人說的可不一樣。」

    「那肯定啊。有錢人和市民造反也得有理啊。各有各的理由,咱們現在主要是幫這邊的人找理由。那你說你不自由受壓迫就造國王和教會的反,合理嗎?按照舊觀點肯定不合理啊,所以就得找啊。沒理怎麼造反?」

    「那這個政治經濟軍事學校,收歐洲人嗎?」

    「收啊,因材施教嘛。教的方式可能就不同了,主要教街壘戰、宣傳、秘密組織、暗殺、爆破這些城市有用的東西。這方面咱們的激進派的原同志們可以大顯身手啊。」

    蘭琪聳聳肩道:「你要記住一點,這些事需要得到黨內的討論和表決。否則你就是在破壞規矩。」

    「當然,當然。但是咱們這一次來的同志也不少,既然處在環球航行的過程中,小組會議可以做出一些決定的。」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不要走偏了程序,否則我們追求的東西都將毫無意義。雖然你出錢,也是發起者,但除非你脫黨成立你獨斷的組織,否則在黨內大家是平等的,民主原則必須堅持。」

    「我明白。」

    「明白就好。」

    白了陳健一眼,片刻後又道:「不過我個人支持你的意見。」

    …………

    前往海牙的路上,陳健以水土不服腹瀉為藉口,在一座小鎮停留了兩天。

    很快,南洋貿易公司的一些參股的商人同時也是僱員趕來,將阿姆斯特丹各種貨物的交易消息大致地彙總了一番,告訴了陳健。

    「陳先生,有幾種貿易我們完全做。荷蘭缺銅,他們的銅都是從更北邊一個叫瑞典的國家進口的。還有上好的生鐵、盔甲、刀劍。我算了一下,如果我們能夠穩定住這條航線,按照七分之一的沉船概率,扣除掉僱傭船員的費用,銅的利潤在百分之一百一以上。」

    「棉布、生絲、絲綢和玻璃,都有利可圖。但是他們所用的調味料……如果咱們能找到的話,也是一筆十分賺錢的買賣。」

    商人們拿著紙筆,統計著他們所打聽到的大宗物價,對於香料這東西的利潤頗為垂涎。

    陳健笑道:「做生意嘛,有來有往,有去有回。香料的事,如果咱們也斷了,那他們恐怕會合力對付我們。你們再看看,等我一旦和這邊達成協議,你們就乘一條船回閩郡,組織一批貨物。注意,一定要算上沉船的概率,如果利潤在百分之三十以下的商品,就不必組織了。」

    商人盤算著各種貨物的利潤,喜笑顏開地點頭道:「那是自然。同樣的利潤,同樣一艘船,自然是裝載利潤最高的貨物。但是香料……」

    「不涉足。如果想要涉足,回去單獨成立公司,南洋公司不涉足香料往歐洲的貿易。」

    「為什麼?」

    「因為南洋公司的二十一人董事會中,刨除掉國家指定的擁有開戰、外交、稅收等最終決定權的四人外,剩下的不全是商人。還有我這樣的作坊主。」

    「這有什麼關係?」

    「關係就是,商人和作坊主的利益想要達成一致,必須是作坊主的貨物出售為主。以貿易的資金和市場拉動作坊和工廠、採礦的發展。我對香料貿易的長期發展不看好。」

    「但是很好賣,在這邊。」

    「有些東西你不知道,我聽說這東西都是樹上接的。想要控制,必須壟斷才有利潤,必要的時候砍樹。這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咱們撐不起。至少,在短期範圍內,我們還沒有這個實力,樹敵太多。長期之內,做不到壟斷利潤不高。壟斷了就要打仗,咱們現在在遠海未必打得過。不要盯著令人垂涎的利潤,而是盯著眼前可以確保的東西就夠了。」

    商人一想也是,如今可以確保超額利潤的東西已經足夠多。南洋貿易公司也的確還有一批礦主、作坊主、工廠主加入,有優先訂貨權,這對於工廠主而言可是比單純的轉運貿易還高出一部分產品的利潤。

    陳健想了想,又問道:「關稅問題,能看出什麼端倪?」

    「除了香料,看不出任何問題,對咱們而言保護性的關稅無意義。如果直接返航,除了牛、馬、種子、機械圖書這些東西,沒有什麼值得裝載的貨物。但問題是牛、馬和種子,最多十年咱們就能種成白菜韭菜一樣的東西,到時候如果只能往返的話,就只能空船回去了。」

    商人有些無奈,想了好久終於道:「對了,可能還有鑽石、寶石、象牙、葡萄酒這些東西,能賺一些。除了這些東西,我只想要白銀。」

    陳健笑道:「這只是一個小國,看不出什麼的。再者,世界那麼大,或許南邊會有值得貿易的貨物。從這裡往南折也不是不可以。」

    「南邊?南邊能有什麼?」

    「我哪知道,要是知道還用環球航行嗎?或許有黃金、象牙這些東西呢。反正你們現在主要就是盯著這邊的物價,一定別在關稅問題上出漏洞。」

    「陳先生,這你放心,這一次除了我們商人,也有你們作坊主派來的人。我們倒是無所謂,但你們這邊肯定會用心的。但有一點,我想咱們肯定都會支持。」

    「什麼?」

    「加稅,練海軍。不然我們商人派可是不想轉運的利潤都被別人拿走。」

    陳健大笑,點頭道:「行啊,你們這不是也知道為自己的利益而想辦法嗎?」

    「沒辦法。這邊的船隊太嚇人了。」

    「僅此一次,告訴所有人,這樣的感慨不要發。」

    「明白。」

    公司成員將收集到的資料交到陳健手中,離開了。

    陳健也從水土不服的腹瀉中恢復,朝著海牙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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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時過境遷

    抵達海牙,也就意味著無休止的談判。

    莫里斯也正從前線返回。剛剛得到消息,對面那位新崛起的名將斯皮諾拉返回了西班牙,主要是為了購買國債,西班牙王室已經處在破產的邊緣,準備賣一批國債再宣佈破產這樣就不用還了。

    荷蘭印度公司的一部分董事也齊聚海牙,對於這個新興的貿易夥伴或者是潛在的敵人,他們必須要弄清楚。

    在觀察了一場以數百年紀律性的自由自耕農為主體的共和國陸軍的演練後,談判的基礎也已經存在。

    這些士兵以燧發槍演示了三排齊射、快速火石槍裝填、齊步走、轉向、解散後快速整隊、左右轉彎,用荷蘭鐵鏟挖坑、挖胸牆,以及黨內的礦區同志表演的挖坑埋炸炸藥引爆後,在兄長部隊服役許久的莫里斯的弟弟亨利,確信不算騎兵的話,這是一支不亞於甚至超過荷蘭體系的新陸軍體系。

    而且一些偽裝成「工兵」的、在藍翔系統地學過幾年炸礦要點的礦區同志的挖坑和埋炸藥的技術比之荷蘭的工兵隊更為專業。

    等到煤油為燃料的熱氣球升空、望遠鏡偵查等這幾項圍城、破城極為有用的技術展示之後,亨利已經有些慌神。

    那些高威力的炸藥和熱氣球一旦落入西班牙的手中,對於以城堡攻防戰為主要模式的西荷戰爭是決定性的打擊,尤其是在奧斯坦德圍城戰失利後陰影籠罩下。

    雖然沒有騎兵跟隨,但是陳健和一名共和國的軍頭家族出身的軍官還是展示了一下騎術。陳健是從無鞍馬開始的野路子出身,那個軍官也是從小鞍馬嫻熟,集體衝鋒的水平沒展示出來,但是頗有一點遊牧民輕騎的風格。

    炮兵技術好不好,看看大炮再看看數學水平就知道了。三角函數非常溜,炮兵水平不會差的。

    於是,信不信上帝,都開始了平等的談判。

    漫長的談判並不是毫無意義的,想要主導或是參與某個體系,就必須要遵守體系內的規則,或是作為發起人制定規則。

    規則什麼的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就是扯淡,可是在十年之內共和國不會涉及歐洲事物的情況下,想要擴大影響力這種枯燥的談判卻勢在必行。

    共和國在群島地區和西屬美洲擁有絕對的實力,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這方面的談判反而可以放到最後。

    相反,印度公司最關注的香料和亞洲貿易,以及陳健想要涉足的亞洲事務,才是雙方爭論的焦點。

    從一開始,雙方之間就很焦灼。

    大議長奧爾登巴內菲爾特和印度公司的一些董事秉持一些觀點:在教皇子午線的法規面前,是荷蘭人在香料群島與當地王公和人民簽訂了一系列的協議。這些協議是受當地人民和王公的請求,因為這不是尚未佔領的土地,而是已經有人佔領的土地,荷蘭只是應當地王公與人民之要求,簽訂了合約。

    所以,基於此,凡是與荷蘭簽訂條約的香料群島的王公所管轄的附近的土地,是在荷蘭的範圍之內,並且是在荷蘭的影響之下。只有荷蘭才有與在其影響下與當地進行香料貿易的行為。

    陳健則表示,共和國根本就不承認教皇子午線,共和國的子午線在閩城,而不是在摩鹿加群島。共和國沒有基督徒,根本不認識教皇,而且不信上帝,你們跟我談這個子午線沒有意義。

    所以你們不管是與王公簽訂的條約,亦或是與當地人簽訂的條約,只是你們的個人行為,而非你們為撕破子午線條約而付出了多麼大的努力。對共和國而言,你們的努力無意義,因為共和國不承認此條瓜分世界的子午線。

    與葡萄牙或是西班牙的戰爭,那是另一回事。共和國承認你們為這些戰爭付出的代價,並承認你們以香料群島上的種種戰爭所簽訂的條約並暫且假裝你們所簽訂的條約不是武力逼迫的條約。

    但是,共和國不承認你們撕裂子午線條約的努力——即只承認戰爭之貢獻,不承認違背教皇條約這一條不亞於戰爭的貢獻。

    這是你們體系之內的事,而非國際體系。

    任何國際體系沒有共和國議事會與王上所派遣的全權特使參加,均無意義,而且是共和國絕不可能承認的。教皇子午線就是個例子,共和國甚至都懶得致信教皇。

    如法國與你們談判的時候,此貢獻將有意義,並且共和國支持你們在天主教體系範圍內的貢獻值。但英國與你們談判的時候,他們也一定不會同意子午線之約定,因為至尊法案的存在使得他們在法理上天然地脫離了教皇定下的「國際法」。

    沒有共和國參與的國際法,不合法。

    大議長奧爾登巴內菲爾特聽出了陳健的弦外之音,雖然陳健說的都是些無意義的外交辭令,想要從裡面挑選出可以利用的東西無異於在數以萬計的貝殼中挑選珍珠,但仍舊聽懂了。

    陳健是承認荷蘭人在那裡擁有香料壟斷特權的,但是不承認那裡的水域禁止其餘人通行。

    緊接著,問題又繼續深入到下一個話題。

    即領土、領海、貿易站、條約國、不穩定殖民地、殖民地、本土化殖民地的區別。

    這個時間點是個很特殊的時間點,荷蘭人剛剛突破了葡萄牙在亞洲的封鎖,暫時取得了立足之地。

    所以可以暫時拋棄所有海域自由航行的理念,而是轉而追求領海存在的概念。放在三年前,他們絕不會承認領海的概念,並且一直堅持所有海域均為公海。

    相應的,對於島嶼、大陸等「無主之地」,到底是誰發現就歸誰?還是誰佔有才歸誰?哪種行為將視為宣戰?哪種行為將視為合法的競爭性開闢?哪些土地屬於「無主之地」?

    作為先發國家的葡萄牙和西班牙,一直持有一種觀點。先發現的,即擁有所有權,並且這種先發現即佔有的概念從開始大航海的時候就一直佔據上風。

    這種發現的概念極為神奇:自然界的發現以及單純的視力所及,且不需要登島既視為此土地屬於發現者。

    但隨著新興國家和後發國家的挑戰,這個誰發現就歸誰的概念已經不能適用。在這一點上,荷蘭人也表示,對於「無主之地」,按照羅馬法之私有財產法案,誰佔據就歸誰,並且這是「唯一自然而原始的取得領土的方式」。

    陳健則依舊是據理力爭,他表示自己不知道羅馬的存在,也不知道什麼羅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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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彼此的可能(上)


    新興的國家總是有學有樣,荷蘭人幾年前靠著反對葡萄牙、支持當地王公與人民作為遮羞布,在一些島嶼上站住了腳。

    於是不可避免地英國的印度公司也採用一樣的手段,來對付已經站住腳的荷蘭人。

    雙方的矛盾是可以利用的,此時荷蘭和英國的印度公司,眼睛盯著的只有香料,這才是佔據了進口貿易和盈利額七成以上的東西。

    陳健不是沒興趣,而是這東西就像是狗食一樣。想讓兩條狗打架而不是一起來咬自己,最好就不要動那根骨頭。

    這根骨頭在陳健看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不想讓國內的大量資本湧入到香料種植園上,而且統治成本太高,長久來看毫無意義。

    壟斷不了,這東西就是白菜價。想壟斷,就得燒殺搶掠,關鍵是需要支付昂貴的堡壘維護費用和駐軍費用。

    最多二十年,茶、咖啡、糖、棉布這些東西,就會成為真正有利可圖的東西,早做準備才是正途。

    之前漫長的談判,談的都是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或者說根本不是實際利益的問題。

    荷蘭人不管信還是不信共和國的實力,都必須和陳健耐著性子談下去。

    對奧蘭治派來說,他們需要軍火、炸藥和新的武器,以及一個至少中立而不是親密西班牙的新勢力。

    對印度公司來說,他們需要陳健帶來的種種貨物。

    那最簡單的棉布來說,質量上乘、不需要摻麻就很結實、可以與印度土布媲美的棉布,在香料群島是硬通貨。

    用棉布作為與島上人交換香料的媒介,有時候比白銀更受歡迎,這源於荷蘭人的血腥壟斷政策。

    加之貴金屬從歐洲轉運到亞洲多為不便,從利潤最大化的程度來看,是拿白銀或是歐洲的一些商品、武器去印度換棉布,再把棉布送到香料群島去換香料。如果運氣足夠好,再拿著香料去印度換棉布,將棉布作為一種類似於貨幣的中介。

    對於一些荷蘭人血腥統治的島嶼上,卡住兩點就能壟斷香料貿易:棉布和大米。

    控制住這兩樣的進口,如果條件允許派巡邏船稽查走私販,理論上就能以低廉的價格壟斷香料貿易。

    但陳健再給這些人展示了自己帶來的商品後,還帶來了一個假消息:共和國的另一支環球航行的艦隊,從太平洋出發,估計此時已經到達的亞洲。

    這樣的消息讓荷蘭人極為不安。他們在亞洲根本無法投入太多的兵力,尤其是此時,兩三千人的士兵就已是極限,再多的話公司的財力就撐不住了。

    他們不懷疑陳健在說謊,因為陳健說的一些東西聽起來的確像是真的,對於日本、明朝、泰國這些地方知道的並不比掌握著公司秘密的一些人少——至少大而范之地談話中沒有什麼漏洞。

    繞好望角本就是個漫長的航程,葡萄牙人還佔據著馬六甲、西班牙人在美洲群島地區又卡住了通路。

    這種漫長的航程,讓荷蘭的香料美夢受到了極大的威脅。葡萄牙、英國的印度公司,都在爭取好望角的貿易。

    然而除了這些,還有穆斯林。從紅海走陸路到威尼斯,也是一條不亞於此時荷蘭人掌握的香料數量的貿易路線。

    如今又多出來這樣一個變數。

    在荷蘭人看來,能爭取到的最大利益無非兩點。

    共和國不參與香料貿易。共和國的棉布、砍刀等一些在香料群島地區緊俏的貨物可以在荷蘭交易。

    這兩點如果能夠達成,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的完美。

    香料是什麼?如今已經不是秘密,想要隱瞞也隱瞞不了,而且這個談判對手很明顯知道香料的產地在什麼位置。

    歐洲本土此時的手工業產品,很難在亞洲銷售出去。荷蘭的印度公司急需陳健帶來的許多手工業樣品,作為他們香料貿易的轉借貨物,如果能夠在阿姆斯特丹做到以物易物最好。

    然而他們摸不清共和國到底缺什麼。

    其實什麼都缺,遠還沒到物質極大豐富的程度。但是對商人而言必須要有利潤才意味著缺,沒有利潤也就不缺。

    更讓他們緊張的是似乎此時共和國的國內並沒有香料的市場,但一些人送來的報告則說這些「華夏人在阿姆斯特丹的交易市場極為關切香料的交易,並且嘗試著分辨香料的種類的品質,他們有專業眼光的商人和嫻熟的不亞於威尼斯的會計,很快看出了問題的關鍵……」

    不是沒有人想過,幹掉這些人,斷絕他們環球航行的可能。但問題是西班牙咄咄逼人,這些人背後的共和國甚至不需要出兵,只需要做兩件事:給西班牙貸款、售賣武器。

    這支船隊中有西班牙人,已經不是秘密,荷蘭人還知道陳健在來阿姆斯特丹之前先去了西班牙的聖星期五港,並和那裡的總督親切會面。

    種種這些情況,陳健什麼都不需要做。

    只需要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方,就能得到一些他想要的東西。但得到的前提,是必須知道世界的大致情況,以夷制夷也是需要弄清楚局面的。

    陳健不著急,談判的前些日子,不斷用文法經常出現錯誤的話語談論毫無意義的國際法本身那些玄之又玄的概念。

    今天談談發現與控制的區別,明天談談航運自由與公海領海,學著荷蘭諸省議會常用的辦法,用冗長的翻來覆去的東西拖延著實際問題的進展。

    陳健可以拖,荷蘭人拖不起。

    海牙屬於尼德蘭,可海牙卻不僅僅有尼德蘭人。被迫害的猶太人、法國的清教徒、英國的清教徒,還有各個國家在這裡的大使和外交人員、貴族……

    共和國船隊到來的消息,以及那些新奇或是物美價廉的貨物,已經傳到了可以傳到的地方。這裡距離英國不過一條海峽,這裡距離法國也不過隔著南部幾省,距離西班牙更是近在咫尺。

    不需要陳健這樣做足了準備、帶來了大量貨物的人。哪怕是此時大明的一個禮部官員,空著身子坐在這裡,只要證明了身份,各國的人都會想方設法接近,只求一個特許貿易的權利。

    陳健選擇的歐洲第一站,位置十分好。旁邊是英法外加西屬尼德蘭,北邊是北方唯一有能力組建印度公司的丹麥,待價而沽,消息傳播的很快。

    在這邊耽擱了這麼久,估計此時英法西這幾個國家都已經知道,荷蘭人的緊迫感也就一天天沉重。

    這群人根本不信教,和他們談同一個宗教同一個情感,毫無意義。

    這群人什麼都不缺,唯一能夠感到新奇的香料,這些人看起來想的也是伸手歐洲貿易而非運回國內。

    這群人的環球使團,帶了一千名士兵,這還不算水手和炮手以及其餘的使節工匠等,這樣的手筆足以組建一個印度公司。

    陳健巋然不動,每天的業餘時間不是閒逛就是自己花錢辦酒宴,在格勞修斯的幫助下談談人道主義、禁止屠殺婦孺這種此時尚算神奇而又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東西。

    他可以泰然自若,荷蘭印度公司的董事們坐不住了。

    在亞洲已經多出了一個競爭對手,他們不想再多出一個體諒嚇人的敵人。而其餘的荷蘭商人也坐不住了,這麼好的一個轉口貿易的機會,他們不想分享給任何人。

    尼德蘭是寡頭和富商的尼德蘭,是商業的尼德蘭,不是手工業撐起的尼德蘭。

    一些內部的討價還價或是激烈爭吵也在陳健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著。

    一個印度公司年輕的、去年從安汶回來的會計,為公司的董事會出了一個主意。

    如果控制了物美價廉的棉布,也就相當於擁有了控制香料貿易的一隻手。英國人沒錢,他們的貿易公司內部法規不完善,成員走私盛行,而且他們的資金周轉很難,英國的政策也不希望大量的貴金屬留出。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能夠從共和國獲得大量的便宜的棉布,就可以以這些棉布作為中間物,從而控制香料產地的香料交易。吉吉拉特商人的棉布質量和這些棉布差不多甚至不如,而且那些商人在亞齊交易,還得交稅。

    同樣的,英國人既然貴金屬不足,他們想要涉足香料貿易,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香料去印度換棉布、再把棉布換香料,再將香料運回到歐洲交易。

    而一旦公司掌握的棉布和其餘香料群島地區所需要的手工業品,價格低質量不差,那麼就可以排擠掉英國人。如果棉布的質量不斷降價,英國人就會撐不住。

    必要的話,甚至可以開闢一條類似馬尼拉到美洲的航線,從共和國的東岸,直接裝載著手工業品和棉布,抵達香料群島的貿易站。

    如果成立一個銀行或是交易公司,可以通過匯票在阿姆斯特丹進行交易,這樣可以省掉運送貴金屬的成本。

    而且如果能夠達成信任,甚至可以進行一種信任交易,共和國的船隊運送貨物到香料群島,銀幣可以在阿姆斯特丹交易,也可以在香料出售出去之後再還款。

    這樣不但可以保證以低廉的價格排擠掉英國人,還可以增加周轉的週期。

    周轉週期增加,貨幣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尤其是和明朝的交易除了白銀他們毫無興趣。

    反過來,只要能夠壟斷香料貿易,就可以確保香料的高額利潤,同樣的香料的銷售也不成問題,信用交易的銀幣兌現也就不成問題。

    荷蘭印度公司的董事會對這個年輕會計的提議十分欣賞,但是最嚴重的問題也就出現了。

    談判另一方的共和國,憑什麼會答應這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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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彼此的可能(下)


    以荷蘭印度公司的角度來看,這的確是個共和國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條件。

    因為這個計畫中的一切,都是以共和國不涉足香料貿易、共和國願意接受信用交易、共和國願意從東面開闢新航線、共和國有足夠的商品以摧毀英國人的棉布香料體系這幾條的基礎上。

    但是,荷蘭印度公司並不能拿出有效的補償措施讓他們接受這個條件。利益這東西放在哪裡都一樣,只想著別人付出,不想著自己拿出等價的東西,完全沒有接受的理由。

    況且,如果英國人給出的條件是和他們合作,壟斷香料貿易後分成銷售怎麼辦?英國人很快就會得到消息,甚至可能現在英國的船已經在多佛海峽了……

    和印度公司一樣尋找著商機的,還有那些對阿姆斯特丹的印度公司壟斷政策不滿的商人,以及那些城市的商業寡頭們。

    尼德蘭是商業資本主導的,華夏的批量的手工業品對他們來說都是財富。他們壟斷著波羅的海和北歐的貿易,商船轉運著所有需要的貨物,他們不依靠也不需要國內的手工業支持,也沒有太多的人願意把錢投入到手工業當中。

    當海外投資和商業船運投資的利潤回報率在百分之八以上的時候,傻瓜才會把錢投入到一些低級手工業中。

    加之這一次陳健帶來的還有茶葉、瓷器之類印度公司壟斷的貨物。雖然這兩種東西暫時還不是主流貿易,而且質量比起景德鎮的貴族瓷要差的遠,可是這也是一項巨大的收益。

    如果能夠達成一系列的優惠條件,那麼荷蘭商人覺得憑藉自己的運輸體系和商業網絡,完全可以賺大錢。

    華夏人此時沒有條件和其餘國家交易,語言不通、關係不硬、賄賂不知找誰、運費不如荷蘭人熟悉航線和水路。

    所以商人們希望議會和執政能夠立刻與陳健達成貿易協定,一些諸如棉布之類的貨物,完全可以免除關稅,或是收取極少的稅,吸引他們在阿姆斯特丹進行交易。

    如果能夠保證荷蘭人與這些人接觸,並且貨物集中在阿姆斯特丹,那麼高額的利潤他們仍舊可以憑藉他們已經成型的商業體係獲得。

    至於說要死要活的手工業,並沒有太大的發言權。國家是寡頭和銀行家、海商的。

    看起來這個條件是誘惑的,可問題一樣存在。只憑藉低關稅的吸引,能否保證這些華夏商人的船隊在阿姆斯特丹交易?而不是想辦法直接和其餘國家交易?

    這一切的談判,總需要讓出一部分的利益,可是從哪讓出來?

    況且,生絲之類的貿易,雖然在印度公司的貿易額中的比重此時不算大,但這也是傷害了印度公司的利益,不考慮華夏人,印度公司的董事們會不會掣肘?

    …………

    種種計畫與矛盾之中,陳健派人去了阿姆斯特丹。

    在定下了日期之後,同樣的兩場一模一樣、對陳健和手下的一些員工來說已經熟悉的如同女人做飯一樣的「展銷博覽會」在兩地同時舉行。

    消息傳播的很快,尼德蘭此時又算是個宗教寬容而開放的國家,也是各處哲學家、科學家、無神論者等等教會異端的聚集地。

    還有大量的貴族,使節,商人,以及喜歡熱鬧的市民。

    這些人只是知道一批新奇的貨物來到了這裡,但並沒有親眼看到那些此時尚算震撼的場面。

    不需要別的,一個熱氣球就足以震撼兩城的市民和參觀的那些貴族。

    飛天是人類的夢想,不只華夏族群會為之癲狂,在這裡也是一樣。

    但不僅如此。

    漂洋過海的平板玻璃用膠水和木框架黏合在一起,搭建起了一座在此時的歐洲算是頂尖藝術品的玻璃屋。

    如果僅僅從藝術的角度看,這沒有什麼。但這是第一次用玻璃和木框膠水組合起的一個可以容納三五人在裡面感慨的透明玻璃的房間,處處透出一種華貴而又神秘的氣息。

    寬大的鍍銀玻璃鏡擺放在附近,各種類型的哈哈鏡一如既往也是吸引人的手段。

    升空的熱氣球更是將氣氛推向了瘋狂的頂點,比歐洲早出三年的望遠鏡更是讓許多貴族沉迷那種被拉近的世界。

    以至於當這邊的消息傳到南邊的戰場的時候,已經從西班牙返回的斯皮諾拉沉默許久,感慨道:「現在,我看不到他,他卻已經可以看到我。」

    這個他,當然是指莫里斯。

    除了這些,可以安放在馬車兩側用來夜晚照明的煤油燈、各種利用重心迷惑視覺的小玩具,也都讓市民們驚奇不已。

    但是最驚奇的還是照相術,簡陋而單調黑白顏色的照片,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的熱潮,那些比任何畫家畫的都要寫實的街景、人像,無一不彰顯著科學改變世界的力量。

    當然,還有船隊中早已經準備好的一本《攝影集》,裡面的照片都是陳健精心挑選過的,用了最簡單的一些註釋。

    比如獲得第一屆攝影藝術獎的那種盼望海船歸來的孩子,短短的幾個註釋的單詞就讓呆板的黑白照片獲得了藝術的味道。

    《攝影集》中最多的,還是陳健故意挑選的幾張照片。

    南安礦區如同蛇一樣密佈的木軌鐵路網、上面擺拍的裝滿了礦石的馬拉礦車、閩城最繁華的街區、閩城的那一批改造後的貧民區樓房、中午停靠在碼頭上為了核算海運保險的船、閩城的沿岸炮台、都城沿海棱堡區的巨大堡壘、都城的國人議事大會建築群……以及南安運河的那座標誌性的、高架運河引水渠。

    沒有什麼能比照片更為直觀的震撼,當這本攝影集一經傳播,無數人想要觀看一眼。

    人們總是幻想著在遙遠的地方有個神秘的杜絕了這裡一切痛苦的國家,在這裡也是一樣。

    越不瞭解,越神秘越嚮往。而凡是能在攝影集上留下的照片,都是陳健精心挑選過的,此時的曝光需要的半小時時間也確保了人物的呆板或是嚴肅,而捨得被學會攝影術的人拍下的場景也必然都是震撼的。

    在阿姆斯特丹或是海牙的人,算是見過市面的。有去過香料群島的、有原本生活在格拉納達的、有家在巴黎,還有從北方來莫里斯軍中服役的……

    可即便見過市面,即便他們所見識的世界已經是半個地球,可在這些刻意挑選出的讓人震撼的事物面前,他們仍舊不能吝嗇任何一句溢美之詞。

    槍炮、藝術、城市、建築……當這一切都具備而且超出了此時人們的感官時,神秘與臆想出的強大也就成為了一種不可磨滅的第一印象。

    神秘的國度就像是古希臘傳說的亞特蘭蒂斯,而陳健著力展示出的這一切,正是弗朗西斯培根爵士在那本透著科學至上和空想社會主義的幻想作品中的場景。即便那本書此時尚未問世,可無疑這是此時人們所能想像的科學至上主義的極限之國。

    一時間,船隊中那些原本看起來古怪的發誓,成為了一種新的嘗試與流行。那種看起來古怪的餐具,也成為了一種優雅的象徵。那些剛剛開始流行但在船隊中人已經習以為常的喝茶,也迅速地成為了另一種更為優雅的消遣方式。

    彼此文化交流的時候,在一些舉止上從沒有高貴與低賤,只在於文明是否強勢,有時候連強勢都不需要,只需要一種神秘。

    最普通的市民想不出,這些遠遠超過了胳膊所能抵達的極限的棉布,是怎麼織出來的。

    最普通的商人,卻對那些粗通幾句荷蘭語的船員們說的股票交易所和期貨交易所充滿興趣,甚至有些不謀而合的意願。

    最普通的貴族,想不出這個神秘的國度為什麼會沒有世襲的貴族,這是不可理解與不能理解的。

    最普通的軍官,想不出在面對這支密集排列的軍隊的齊射時,怎麼能保證士氣不崩潰。

    最不普通的那些人,終於明白陳健這是準備擴大影響,靠著荷蘭的船隊將這裡發生的一切傳播出去,等待著英國、法國甚至里斯本威尼斯的商人來這裡交流。

    於是原本被陳健故意拖延的談判,快速地步入了正軌。

    陳健的條件也開始出台,這一切都需要搶在其餘國家的人前來或是陳健離開之前完成。

    條件遮遮掩掩,需要你來我往,底線已經確定。

    與荷蘭簽署兩國認同的殖民地歸屬權和航海公海領海條約,並拉攏英國、法國、丹麥等國簽署。荷蘭簽署允許救死扶傷慈善國際聯合會在荷蘭的活動。華夏共和國對尼德蘭之獨立表示道義上的支持,並允許軍火交易。

    承認荷蘭與香料群島的王公們簽署的條約,承認他們在那裡擁有航行和壟斷香料的資格。但相應的,共和國的船隊有航行和通過的自由,並且不得阻攔。

    華夏共和國放棄香料轉運歐洲的貿易,代價是荷蘭印度公司在亞洲的港口,共和國的船隊有停靠的權利。可以接受荷蘭的檢查且保證不進行香料走私。

    阿姆斯特丹對共和國的貿易船減免關稅,南洋貿易公司保證五年之內只在阿姆斯特丹進行停靠和交易。同樣,荷蘭私掠船不得對共和國南洋貿易公司之船隊襲擊掠奪,在靠近歐洲後荷蘭艦隊有保護南洋貿易公司船隊之責任。

    同意在阿姆斯特丹進行信用交易,並且可以開闢一條太平洋航線,在香料群島地區只與荷蘭貿易站進行棉布和手工業品交易。未經允許,荷蘭船隻不得在共和國本土或是移民地進行交易,荷蘭印度公司有義務阻止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成立。必須要的時候,荷蘭印度公司在亞洲可以以僱傭的方式、私人性質的、不涉及國家外交層面的形式,借助共和國南洋貿易公司的船隊和士兵,並支付相應的報酬。

    這只是一些底線,或者只是討價還價的表面。

    有些東西很容易,只要不動香料,剛剛起步的印度公司會十分高興,而且似乎還可以借力打擊葡萄牙和英國。而陳健也不會對這種最多還有二十年可賺卻要得罪一群國家殺人贏野的東西感興趣,但可以假裝感興趣。

    有些東西則根本就是幌子。

    比如軍火貿易和僱傭兵。前者只是個形式,不管簽不簽,只要有利可圖根本擋不住。後者僱傭兵,國內根本就沒有這個形式,也不可能有這種可能,與其去賣命,不如去大荒城開墾。但是可以嚇唬嚇唬不明真相的西班牙,作為和西班牙談判的條件,因為僱傭兵在這邊很流行。

    有些則是商業資本寡頭共和的必然。關稅這東西,在一個商業資本佔據絕對優勢手工業發不出聲的國家,並不太難談,而且他有針對他國的關係網和走私渠道以及穩固的航路和更低的航運成本。
Babcorn 發表於 2017-7-5 17:16
第三十六章 人員安排(上)

  與荷蘭人的談判是可以期待的,只是需要很多的時間。

  算了算日子,自己最多還能在海牙停留三個月時間。風向不等人,除開路上花費的時間和一些預定的計畫,拖得太久就要錯開最佳的繞過好望角穿行印度洋的時間。

  時間也不等人,想要熟悉各種語言、禮儀、習俗,以及坐船來往騎馬來回的時間,靠自己和西班牙人談判至少也要一年時間。

  消息的傳播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不可能如同信息時代一下瞬間到達,這就是這個時代的侷限。

  和荷蘭人繼續扯皮的時候,另一撥人也在悄悄做著前往西班牙的準備,領隊的不是陳健。

  與西班牙之間的談判,與國內其餘人無關,主要是南部沿海諸郡工商業階層的利益,尤其是南洋貿易公司的利益。

  兩國之間的矛盾是最大的,南部群島和西屬美洲的兩大總督區距離共和國太近了,西班牙人的警覺是必然的。

  但是現在西班牙馬上就要破產,加之在歐洲也是剛剛打完三場仗,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這時候談判能夠獲得最大的成果。

  看著二十多人的代表團,陳健笑道:「不得不說,你們此行危險重重。你看,我都嚇得不敢去了。」

  禮部的一個當初在齊國人面前給熱氣球胡謅命名為飛天球的年輕官員也笑道:「說到底,還是他們離咱們太近。原本禮部是個最安穩清閒的官職,卻生生被陳先生弄成了有生命危險的官職。但是與尼德蘭的談判陳先生可以代表,無非利益與貿易。與西班牙的談判也只能禮部站台了,這是唯一可能對我們造成威脅的國家,要不然要我們何用?」

  說到這,這年輕官員又道:「我倒是還想效仿當年侯伯國林立之時那些口舌如箭一言安邦甚至血濺五步的人物呢。可惜語言不通,倒是有些麻煩。」

  陳健搖頭道:「沒什麼麻煩的,你們在那邊不是一時半刻之功。一個字,拖,拖兩年到三年,估計你們也能掌握他們的語言了。」

  「怎麼個拖法?」

  「他們肯定想和咱們簽訂條約,讓咱們承認以自油港往南的大片土地,都是屬於他們的。這個問題死咬不放,誰知道南邊那些他們沒有控制的土地有沒有金銀礦或是千里沃土?」

  禮部官員頓首道:「這我知道。只是在這件事焦灼,是不是沒有意義?」

  「有意義。我們不可能與所有人為敵,既然世界不再是我們自己,就需要依著某些規則。這規則現在還沒有,但我們可以做這個規則制定的參與者,所以我們需要為將來做打算。只有我們帶頭遵守我們參與定下的規則,這規則才有效。」

  「那這規則是不是與你在這邊和這些人談的那些什麼領海公海殖民地佔領地之類的東西有關?我們總需要一個基調。」

  陳健點點頭道:「對,就是這樣。西班牙人在咱們南邊已算得上是根深蒂固,但是在別處的地方怎麼算?這需要大家坐下來一起商量出一個能夠接受的條件,和平的時候有用,打起來的話就算打贏了有時候也得講道理。只是贏有贏的道理,輸有輸的道理。當這個世界上的幾個能說話的國家都參與進某個體系之後,這個體系西班牙也不得不承認,可能要打,但是打完之後的坐下來扯皮的法,必須是咱們參與進去的。」

  禮部官員苦笑道:「這可有的拖了。我估計不亂戰一場,這種東西只能用來過過嘴癮。」

  「所以啊,本來就沒準備讓他們接受,但是咱們的高調必須先唱出去。反正西班牙也沒本事打咱們,咱們暫時也不可能有心思和能力打他們,嘴上拖延著,哪怕拖個十年二十年呢。」

  「十年二十年之後呢?」

  「一旦形勢有變,混戰之後的體系就會確立。而這個條約體系,必須有咱們參與。國與國之間到底怎麼交往?使團的安全是否需要保證?國家之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關係?咱們可能不是這個新體系在陸地上的主角,但一定要成為海上和那些荒蕪之地的主角。」

  陳健哈哈笑道:「其實不只是你們,等我走了之後這邊也有人會扯這些看似無關的東西,換著批次扯個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爭一些看似無意義的東西,但此時的無意義等到變為有意義的時候,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禮部官員哎了一聲道:「照你這樣說,我們這一去,實際上和不去沒有任何區別?陳先生,我心中本來熱情如火,讓你這麼一說頓時猶如死灰。於國於族而言,十年二十年彈指一瞬,可對於一個人而言,用半輩子的時間去做一件根本看不到希望而且意義可能是在死後才能顯現的事,總歸有些無趣。」

  陳健開著玩笑道:「隨著幾十年前侯伯國一一歸順,你們禮部的本來也成了可有可無的地方了。我這是幫你們找了一個增加地位的機會,你們這叫挾夷自重。沒有別國,你們也沒地位啊。」

  這倒是一句實話,禮部的年輕官員跟著笑了起來。

  陳健擺手道:「不開玩笑,這件事遙遙無期,也不是你們能定下來的。但是除了這件事,還有別的利益問題,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們能達成幾件事,回去之後不敢說別處,至少在沿海諸郡,那肯定是聲名遠播的。」

  回身從桌子上拿出了一封信件,遞過去道:「這是我找了許多人,一人一句再加上我偷換了一些詞彙的方式,寫的一封信。裡面的東西西班牙人應該能接受。」

  「說的什麼?」

  「簽署《反海盜公約》。在共和國和西班牙群島以及總督區範圍內,咱們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海盜。所有被西班牙通緝的海盜,共和國一併承認,並且可以幫助緝拿,禁止他們在自油港停靠。」

  「這樣別的國家會不會有意見?」

  「不管他們的意見。而且只在群島地區和咱們沿海有效。當我們和西班牙人對待海盜的態度一致的時候,這片區域很快海盜就會銷聲匿跡的。我們又不靠海盜立國,只要能合法貿易和走私,任何海盜都是咱們的敵人。」

  「其餘國家呢?」

  「如果其餘國家能和西班牙進行貿易,他們一樣也會反海盜的。現在他們不能,所以會有大量的官面身份的海盜。問題是咱們根本就不想讓其餘國家涉足西班牙總督區的貿易,那管他們的意見幹什麼?再說了,簽了又能怎麼樣?荷蘭人只要能和咱們貿易,他們才不會管那邊怎麼樣呢。歐洲這邊咱們伸不過來手,伸過來也沒用,除了賣賣槍支大炮,或是給些貸款免得他們沒錢買槍,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吧。」

  陳健心說,再有一年,西班牙就要在直布羅陀被荷蘭艦隊打的抬不起頭了,正是群島和總督區的海防最為薄弱的時候。

  不趁著這個時候唱著高調把那裡的海域控制住,怕是以後更麻煩,再者那裡暫時英荷法等國都不會有太大的利益,最多現在不簽署這個《反海盜公約》,但卻絕對沒有心思提出抗議。

  裡面最大的問題就是私掠船。

  私掠船是海盜?還是戰俘?對此陳健的態度很堅決,凡是在條約規定地區出現的私掠船海盜行為,一律視為海盜。這幾個航海大國的主力艦隊都可能涉足那裡,估計最多也就是抗議一番,正好練練手。

  要是西班牙人願意,共和國當然可以無私地幫助西班牙巡邏總督區的海岸和群島,甚至幫助緝私,都不需要西班牙出錢出兵,以一種國際主義精神幫助他們。但是估計他們不至於傻到這種程度。

  禮部的官員問清楚了原委之後,問道:「這應該是咱們的條件,肯定是不可能先給出的。那咱們要什麼?這個條件要拖延到什麼時候?」

  「很簡單。聖星期五港的合法貿易。以聖星期五港作為轉運口,他們內部再組織什麼壟斷貿易那都無所謂,咱們只要一個前往聖星期五港的貿易權。此外,再要哪怕一艘船的前往總督區直接貿易的機會,哪怕給錢。」

  「給錢?賄賂?」

  「不是賄賂。是王室特許貿易的船引。價格底限我已經寫下來了,你們之後可以看看。」

  「就一艘船?」

  「一艘船就夠。一艘合法的,就可以有一百艘不合法的。」

  陳健頓了頓,又道:「這是咱們的要求,也是和《反海盜公約》一致的。走私這種事,只能咱們做,別人做就不行,就有海盜嫌疑。船隊實力如果夠強,看到可疑船隻,直接命令停船檢查。不停,即有海盜之嫌疑。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慢慢來。但這個口子你們必須打開。」

  禮部官員覺得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陳健卻知道這件事簡直難於登天,一旦這個口子開了,西班牙的群島和兩大總督區就算是徹底淪為傾銷地了。

  「你們最大的依仗,就是西班牙人現在搞不清楚咱們的實力。消息傳播的效率很慢,我在這邊大張旗鼓,西班牙人擔心我們真的會支持尼德蘭,而且可能會斷掉他們的殖民地和這邊的航路。」

  「西班牙人不會和咱們開戰吧?」

  陳健想想直布羅陀海戰之後西班牙的慘狀和王室窮的又要破產賴賬的現實,大笑道:「打起來好啊,陸軍海軍的那群人,恐怕得給西班牙的王室燒一炷香。等你們談完了,自油港的炮台和堡壘也建完了,怕什麼?」

  說完又鼓舞道:「你們放心大膽的談。一些無關痛癢的事可以拿主意,但是要拖的事一定要拖到底。拖到消息傳回國內,議事會和王上做出決定,但是貿易的事我還是可以做主的,畢竟這是我的權限。」
Babcorn 發表於 2017-7-5 17:17
第三十七章 人員安排(中)

    又商定了一些細節問題,這些人自去準備。語言不通,也有許多好處,這些機密的事就算有旁人在場,也聽不明白說些什麼。

    能借助矛盾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這件事最好的時機就在這一兩年之內,一旦錯過西班牙人的腰板又要逐漸硬起來,下一次機會可就真的在十幾年之後了。

    除開前往西班牙的這些人,剩下的與英國、法國或是丹麥瑞典的接觸,就只能依靠跟隨他出海的另一部分人了。

    互相之間需要瞭解,也需要一個怪物橫空出世的消息傳播到歐洲各國。

    在幾次扯皮之後,陳健逐漸開始收攏那些跟隨他一起出海的方方面面的人才。

    該留下在這裡的、該在這裡學習造船的、該前往別處的、該留在這裡繼續扯皮的、該準備回閩城組織第一批跨洋貿易船的、該作為觀察員留下來學習歐洲戰術的……

    種種這些,船隊從一開始就不是茫然無知而來。

    雖然別人茫然無知,但陳健知道,所以該準備的人才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開始留意,借助名聲和各方面的關係收攏到船上。

    正常的開眼看世界,是需要十年左右的過程,明白該學什麼。但這十年被陳健省下了。

    陳健計畫三個月後就離開荷蘭,繼續向南。

    下一站真正有意義有必要費心費力的,只有兩處。

    開普敦那要留下黨內的一批人和一些隨船的墾荒者,將那裡建成一個小據點,作為今後大三角戰略的支撐點。

    明朝的真正同胞,完全可以在那裡安家落戶,不管用什麼辦法騙也好、人口買賣也好。

    既然到十八世紀初在那裡的荷蘭人也不過一兩千,最終發展出了一個嶄新的布爾人。那麼只要在他死前有四五千他希望的族群在那裡落戶,之後的問題至少有了一個基礎。

    人口,這才是最重要的。是否獨立、是否成為一個新的族群,那不是現在考慮的範疇。

    再剩下的一處也就是大明了,這是這個戰略三角支撐最關鍵的一點,這一點敲不開,這樣的世界對陳健而言意義也就少了許多。

    定下來跟隨他繼續繞過好望角前往大明的,除了軍隊、醫生和一些農學家之外,只剩下兩名天文學家兼數學家,這兩行不分家。

    早在南安玻璃作坊開始建立的時候,陳健就已經開始編寫以邏輯體系的幾何學和代數學為原本的一整套數學書。

    從最基礎的內容開始講,用的也是他寫的簡體字,到現在數年過去了,基本上已經整合完成。

    寫的時候,玻璃作坊剛建,湖霖還剛剛和他因為商社和將來的夢想成為朋友。

    轉眼,已經時過境遷。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也是陳健最上心的東西。

    然而想要敲開明朝上層士大夫的大門,還是要靠新式槍炮和天文學。他的數學基礎不錯,但是天文學這種需要極高素養的學問,除了能當個神棍告訴明朝人「萬曆三十五年八月辛酉朔,彗星見於東井,指西南,漸往西北。壬午自房歷心滅」之外,預測個日食什麼的還是不如這兩位專業的本初先生的弟子。

    術業有專攻,他們的水平不差,數學水平也不差,好的天文學家必然是好的數學家。

    這也是一塊最寶貴的敲門磚,擔心在路上遇到疾病,還刻意準備了兩個人。

    明朝的曆法出了大問題,不修訂的話已經到了不能指導農時的地步了。雖說之後那句振聾發聵的「寧使中夏無好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有政治鬥爭與維護自身傳統的緣故,但整體上不得不承認這時候在天文學上已經落後了。

    靠別的東西,想都不要想,很難立足。

    至於留在海牙或是繼續前往歐洲遊學的人,陳健也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雖然靠著一些震撼人心的奇技淫巧弄出了足夠的神秘感,但是到底幾斤幾兩陳健心中很清楚。

    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文明是需要交流的,技術上各取所需,善於總結並且有科學的歸納和演繹法作為工具,有體系的吸納其中的精華,是可以快速進步的。

    既然知道了什麼是需要學習的,自然也就不需要盲目,有目的有計畫的去做,比自發自然的進程要快的多。

    不久之後,六十多人的交流團聚集在一起,等待陳健給他們安排今後的去向。

    這些人以年輕工匠、建築師和會計為主,還有幾名學宮的公派學生。

    陳健拿著一張歐洲的地圖,指著那一處如同靴子一樣形狀的地方道:「諸位,過些日子咱們就要分道揚鑣了。我會想辦法安排你們去這邊,你們都是年輕人,算作出錢讓你們在這裡遊歷玩耍五年。不過你們可別把時間都用在打牌、賭博要麼就是找女人身上。」

    眾人轟轟的笑,裡面有幾個黨內的積極分子年輕人,他們將是這次學徒生涯的組織者。

    「錢肯定是要給你們的,但是錢會放在幾個人的身上。你們既然是工匠或是畫師,去了那邊想辦法找一個能做的事,從最低級的學徒開始幹起。有些東西,不當學徒根本學不會。」

    「前兩年先在那裡熟悉熟悉語言、風俗、文化。遊歷之後,就要開始你們的學徒生涯的。這裡的學徒生活和咱們那邊差不多,很苦。但是沒辦法,不當學徒,只能大概明白一些東西,只有從學徒幹起,才能最深刻的理解一些技巧。」

    「五年後,我會接你們回去的。如果你們有本事,在這邊能夠找到女人,也不是不行。但是,這邊的人都很信一些東西,你們不信你們要下地獄,他們信他們要上天堂,從愛情的角度來看,他們也未必能接受將來天堂地獄兩隔的寂寞。」

    「除了這些去當學徒的,你們另一批人也有自己的任務。去學語言的要把語言學好、去學繪畫建築的也要學到你們要學的東西。」

    這些人嘻嘻哈哈的,見識過了阿姆斯特丹的繁華後,並不太以為然。

    陳健不能當神棍,只能說聽說那邊更為繁華,總有你們能學的東西。

    其實能學的東西真的不少,能交流的東西也很多。

    此時的意大利算是歐洲各學科的中心,刨除掉格格不入的神學與神學體系的哲學,還有很多可以讓這些人大開眼界的。

    能把油畫畫出照片效果的卡拉瓦喬,算算時間馬上就要前往醫院騎士團去避難。

    藝術既然是相通的,想必這些人中的年輕畫師或是建築師們看看那邊的一些東西,一樣會發出很多感慨的。

    就算見不到卡拉瓦喬,一些名作也是可以大飽眼福的。此時最流行的巴洛克藝術的精華也都在意大利或是難以抵達的西班牙,一些此時流行的流浪漢小說也在那邊大為暢銷。

    藝術這東西各有各的說法,但是與藝術和繪畫息息相關的解剖學、建築學這些東西,哪怕是從純科學的角度也是值得前往的。

    再加上伽利略還在帕多瓦大學當教授,暫時還沒受到迫害,也還沒用裸眼去用望遠鏡看太陽以至失明,一些陳健剽竊了創意的實驗,總要派人去致以敬意,至少告訴伽利略看太陽的時候得想辦法弄個墨片。

    以及威尼斯一帶高超的會計、銀行、高利貸、記賬等東西,都是值得去那裡學上五六年的。

    能不能去那是另一回事,是否計畫去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能夠把那裡的一些專業書籍都翻譯過來,那就最好了。

    互補有無的,還有躲在布拉格天文台的開普勒、已當上爵士的弗朗西斯培根……

    這些人陳健覺得這次是沒機會拜訪了,只能安排人以交流的名義去拜會學習。。
Babcorn 發表於 2017-7-5 17:17
第三十八章 人員安排(下)


    留在尼德蘭的人也有不少,陳健只是暫時和荷蘭的印度公司達成了協議,可以在荷蘭印度公司的港口停泊,並在太平洋航線上給予荷蘭印度公司獨家購買共和國手工業品和南洋貿易公司不會涉足歐洲香料貿易的條件。

    剩下的東西還要繼續談,只是談的人不再是陳健,因為剩下的很多東西不是短時間內能夠達成的。

    很多東西,是需要在西荷停戰之後才能簽下的。而另一些東西,則根本就是可能要打打談談還要趁著歐洲亂戰之後才能談妥的。但是提前宣揚出去總是有必要的,不然到時候誰也不可能接受一個忽然冒出來的東西。

    購買了阿姆斯特丹和海牙的兩幢房屋,作為貿易公司的駐地和留在這裡的使節人員的駐地,同時也是間諜活動的中心,以及一些激進思想的傳播中心。

    衛轅帶著一批年輕的實習生,以一種微妙的身份加入了荷蘭海軍,陳健預定了一艘荷蘭的軍艦,作為這批實習生和荷蘭水手們共同的船隻,以個人身份加入的荷蘭海軍,為了參與即將到來的直布羅陀海戰,增加經驗。

    衛轅等人簽下了一份聲明:他們是以個人的身份志願加入尼德蘭人民爭取獨立自由的戰鬥,與共和國之主權意志並無關係。

    本來就有很多僱傭兵,多出來這幾人也不算什麼大事。

    至於陸軍方面,鑑於面孔的原因,只是留下了一名軍官交流。

    而剩下的一部分人,則在一名黨內的醫生的帶領下,在阿姆斯特丹建立了一所掛著黑白旗幟的「救死扶傷與保護婦孺平民之慈善國際聯合會」的醫院和護理人員培訓所。

    做的事和國內的慈善商社不太相同,但目的也差不多,不久之後會有第二批人和一些國內的年輕女性加入進來,以此作為立足點。

    宣揚的東西完全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之上的,陳健告訴他們不要參與教派紛爭也不暫時不要宣傳任何激進思想,暫時熟悉這裡的語言,擴大影響力。

    如果西班牙和荷蘭在南部再次打起來,培訓的護理人員和醫生立刻打著黑白旗幟前往戰場,尤金尼婭總督那邊也已經派人去談這件事。

    主要就是以護士來護理傷兵,以青蒿汁、種牛痘等藥物或是技巧,在醫院附近治療一些病症。

    而醫生,要把心思和昂貴的諸如乙醚麻醉等藥物和手術,以及輸血術等,用在那些負傷的貴族身上,借助他們來擴大影響力。

    什麼時候西班牙正式允許這個救死扶傷的國際組織可以自由穿越他們的城市、且不受軍隊攻擊,就算是成功。為此必須要討好貴族們,因為那些士兵死不死沒人關心,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臨行前,陳健給這些人的目標,就是在西荷戰爭結束前,能夠擁有足夠的影響力並且可以達成允許開設醫院、穿越戰場等條件,就算勝利。因為這就可以用實踐來培養一批手段高超、技術嫻熟的軍醫和護理人員。

    如果影響力能足夠大到能讓市民階層也十分認同、感謝、同情其可能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就算是大勝。

    挾道德之制高點,就可以干很多利益相關的事。

    如果恰好能夠救幾個有爵位的人的命,那就是史詩一樣的幸運。至少擴大了族群在上層的影響力和友好度。

    以使館、商館和慈善醫院為中心的網絡需要三兩年的建設,各種秘密或是公開的計畫,都有專門的負責。

    隨著陳健計畫離開的日子一天天臨近,與各國人之間的交流和談判也逐漸轉移到了其餘人身上,基調已經定下,剩下的就是各憑手段。

    瑞典人希望共和國的一些人,能夠前往瑞典開礦,並且給出了優厚的條件。

    英國人邀請這邊的人前往倫敦,商討貿易和一些航海公海以及殖民地等問題。

    丹麥人希望能夠與共和國合作,聯合成立一家印度公司,涉足香料貿易。

    ……各方各樣的人,帶著各種不同的、為了自身與本國利益相關的條件,開始接觸這個足以影響到歐洲局勢的怪物。

    當這些人主動接近的時候,也是陳健準備離開的時候了。

    他不想做共和國駐歐洲的大使,他只是來打個前哨基地,把後續的路提前鋪好。

    某個晚上,很多人聚在了陳健臨時居住的房間中,來為陳健送行。

    只是送行的時候並沒有哭哭啼啼,相反卻開始談到了交流的過程發生的一些趣事。

    「當世界不單單是我們的時候,這種交流真的很有意思。船帆帶來的很多東西,不僅僅是器物與科學,還有那些原本看似不能改變的東西。」

    閒聊中,一個年輕的學者在閒聊中忽然發出了這樣一句感慨。

    「比如咱們的煤油,他們創造了一個詞。這個詞仍舊是用他們那歪歪曲曲彷彿蚯蚓一樣的文字書寫的,可是讀起來的時候卻明明就是咱們熟悉的煤油。但我們的煤油的意思,是從地下挖出來的液體的煤提取的油,可他們只是單獨的借用了我們的讀音。」

    這番話引來了很多人的興趣,不斷有人附和道:「對啊,還比如餃子,咱們溫度計的讀數方式……很多的。也同樣,他們的名字咱們在國內該怎麼稱呼呢?好比他們的名字,仔細聽聽明明就是面包店。那咱們翻譯的時候,是把這個人叫面包店呢?還是音譯成貝克呢?還有姓天鵝的,姓狐狸的,叫屠夫的……」

    眾人都笑起來,這種名字或是姓氏他們也不陌生,數百年前也是一樣。姓地名的、姓鳥獸魚蟲麥子豆子的,都有,翻譯名字也就不是什麼難事,最多算作一個笑話。

    等笑過之後,陳健便說起了正事。

    「比起語言,我更關注別的交流。科學、數學這東西是共通的,不能說在咱們那對在這邊就不對。主要還是一些咱們沒有、也不可能自己弄出來的東西。」

    一人笑道:「說起這個,那可多了。比如人,就算給咱們一萬年,咱們自己也弄不出來他們的模樣。藍色的或是沒漂洗的麻布一樣顏色的眼睛啊、頭髮啊。所以,一樣的,他們這裡的牛、馬、羊、豬、葡萄,也和咱們那裡的不一樣。至於說一些別的類似蘿蔔的東西,還有一些牧草,也是咱們那裡根本沒有的。」

    陳健嗯了一聲,說道:「這就得靠農科的那些人帶回去,雜交育種了。有些東西是適合咱們的,有些東西未必適合,但是和咱們有的東西雜交或許會比現在更好。」

    雜交育種的理念已經發展了數百年,農學科的這些人對於這些東西很熟悉,早早就記下了許多需要引進回國內的東西,但是真正的好東西還是弄不到。

    一人道:「我聽說西班牙有一種羊,羊毛特別好。這裡的一些織呢絨的,也是用的西班牙的羊毛。不過那種羊西班牙禁止出口,要是能偷回來幾隻就好了。」

    這說的大約是美利奴羊的祖先,陳健聽到這也道:「這麼想就對了。好的東西都要多弄一些種子或是樣品,你們在這裡主要就是收集這些東西。一些不能出口的種子,可以做一個密封的大木桶,拴在船的下面,等出了海再撈出來。一些羊啊什麼的,這個就看你們的本事了。重金之下,肯定會有願意出手的,既然貨物可以走私,那麼就沒有偷不出來的東西。為族群而偷,為更多的人過得更好,這能叫偷嗎?」

    看了看四周的人,陳健又道:「你們中大多數都是很優秀的工匠,或是在技校學了兩年科班出身。你們來學東西,肯定是很快的。甚至其中的很多人,就算在這裡,在同一個行業裡都是可以作師傅而不用做什麼學徒。」

    陳健躬身衝著在座的每個人道:「你們中的很多人,已經完成了最艱難的五年的學徒生涯。學徒生涯的艱苦你們是清楚的,現在又要讓你們吃幾年的苦。」

    「不過……」

    語氣一轉,從剛才的沉重變得輕佻,笑嘻嘻地說道:「不過你們年輕,卻又各懷絕技。在這邊從最低級的徒工、雇工做起,這活脫脫就是一幕幕扮豬吃老虎的傳奇。就像左手邊這個,沒記錯的話是閩城船廠裡最年輕的木器師傅,在這邊的船廠好好的當個徒工,等到一有機會露幾手,說不準船廠老闆覺得你將來大有可為又年輕,要把女兒嫁給你哩。」

    那船廠木匠只是笑,陳健也笑道:「坐在這裡的,都是挑選出來的。要麼是心懷天下之志的,要麼是被我說動的或是給我這人一個微博的面子。每一行,都有七八個人。有專業的工匠,也有學堂裡系統學過一些但是沒有實踐的學徒。總之,是金子放在哪裡都會發光,我是期待幾年後聽你們講講你們在阿姆斯特丹、在海牙、在鹿特丹甚至在倫敦的傳奇故事的。」

    「大義、夢想、或是為了報答恩情、感謝……這些都是我選擇你們的原因。你們明著是學徒,但其實暗地裡你們知道自己是什麼嗎?」

    眾人搖搖頭,陳健小聲道:「細作。間諜。」

    下面頓時揚起竊竊私語,覺得有些嚴重了。

    「細作不僅僅是知道對方有多少人,有幾條槍,糧食補給從哪走,或是刺殺將軍侯爵之類。你們偷來的、學來的東西,實際上並不比那些軍中的細作作用要低。比如說偷來的細毛羊,運回去若是培育成功,天下之人又有多少可以穿上更便宜的毛呢?若是有一日發生了戰爭,這些細羊毛在之前又賺了多少錢?這些錢又能生產多少火藥大炮?」

    「但比起那些軍中的細作,你們是幸運的。因為你們的功績與世長存,你們的名字也會家喻戶曉。當有一天我們的船廠也能造船荷蘭人、英國人一樣甚至更好的戰艦時,人們會記得那個在船廠蟄伏了數年當最簡單的徒工的名字;當有一天我們雜交培育的羊,成為世界上最好的細毛羊的時候,人們也會記得那個將種羊偷運到船上的人。」

    「在這裡,我個人為你們做出保證。能不能將名字刻上賢人祠,我說的不算,但是我的師兄弟和先生同窗們編纂的一套記錄萬物的書籍中,一定會留下你們的名字。當然,除了這些,五年之後你們回到故土,南洋貿易公司中我的股份,可以拿出來作為你們的酬勞。如果你們在這裡結了婚,有了子女,回去後每人在閩郡有一套房屋。」

    眾人被陳健的話撩撥的興奮起來後,陳健又說道:「不過你們也沒什麼危險,我主要就是讓你們覺得生活是充滿希望的、吃苦是值得的。人有時候還是需要一些理由讓自己堅持下去的。總之,就是干自己熟悉的行業,從最開始幹起,把這件事當成一個新的五年學徒生涯,只不過這五年的學徒生涯後,你們獲得的將是融合了男人夢想的一切:財富、名聲、青史有名、榮耀、傳奇的故事、老了後回憶起來不無趣的壯年。」

    最後,陳健說道:「說吧,在我臨走之前,除了剛才我說的那些,你們還想要什麼?」

    許久都沒有說話,陳健舉起酒杯道:「既是這樣,咱們數年之後再見。為每個人心中想要的不同的東西;為將來能聽到你們的帶有傳奇色彩的故事,乾杯。」

    一片乾杯與一路順風的祝福聲後的幾天,陳健獲得了允許降旗通過多佛海峽、沿途不被西班牙艦隊攻擊的承諾。

    讓出了與歐洲各國商談的權利交予別人,保持著對未知國家談判的權利,踏上了旗艦,繼續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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