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45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4:36
第六十九章 外交


    這些人當即拆箱,除了火槍之外的各色禮物也都一一準備好。

    太監自然是不可能沒有命令直接來找這群人的,而即便有了命令賄賂的錢也必不可少。

    御馬監的太監們見這些人出售闊綽,給的極為大方,還有很多稀罕之物,也沒有露出什麼鄙夷之色,極為欣喜。

    在來京城之前,陳健就告訴這些人,一定要學會賄賂,並且拿出了足夠的賄賂的經費。

    太監愛錢,除了錢之外他們估計也沒什麼能愛的東西,只不過未必非要是金銀,一些稀罕的器物比如借用佩之宜陽事的鹿蜀為名的斑馬皮,更是了不得的禮物。

    陳健很確定萬曆皇帝也會喜歡斑馬皮的,這是個好寓意。

    因為大臣們總是給皇帝講子孫越多越長壽的故事,皇帝對此而相當迷信極為相信,佩之宜子孫的鹿蜀皮又不是什麼補藥容易出事,取得又是《山海經》中的故事。

    早在幾年前沈一貫當閣老的時候,就整天忽悠萬曆,說是「多子多孫,方稱全福」。

    除了太祖和成祖外,剩下的皇帝大多短命。而沈一貫又說你看太祖有二十五個兒子一百二十一個孫子,成祖有四個兒子二十一個孫子,他們都活了六十多。

    對於長壽這種事萬曆還是很在乎的,也可能是萬曆這時候生娃已經有些困難,所以沈一貫又打了補丁,說是不一定非要是兒子,孫子多也可以長壽,並且鼓勵太子福王可勁生。

    雖說都是自己的兒子,但是比起的性命,終究還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如果此時能夠進獻幾張宜子孫的鹿蜀皮,皇帝必然欣喜,指不定還要規定兒子們晚上辦事的時候一定要在斑馬皮上面。

    陳健搞得這些東西,可以說都特麼是幸臣、太監們擅長的,然而事實證明這的確是一條捷徑。

    葡萄牙人文化水平不高,雖然在莫桑比克有殖民地,但估計沒看過山海經,也完全搞不懂皇帝喜歡什麼,更不可能琢磨著抓長頸鹿、斑馬之類的東西做禮物。

    荷蘭人文化水平更次,拿歐洲那些處理外交的方式與大明交往,動不動就弄幾條破船做武力威脅的樣子,實則根本沒這實力還惹人厭惡。

    這一點上陳健還是佔據極大優勢的,幾年前利瑪竇覲見的時候也無非拿出些自鳴鐘之類的玩意,陳健手中的好東西可比自鳴鐘之類的多得多。

    這件事也算是一個態度,群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從福建而來的兩篇奏章又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封是福建道御史方大美的請求蠲免救助。

    「……這兩年福建年年出災禍。先是地震不平,又是狂風肆虐。」

    「因此臣請求蠲免四樣。福建的漕糧、條鞭、疊稅、存留這四樣都請求免除。」

    「臣又請求兩條救助,首先要救助那些無可依靠的人,其次要救助那些明年還要幹活的人……」

    到此為止,這是極為正常的一封奏章。但在這之後的內容,就和以往大為不同。

    「這一次福建受災,以泉州最為嚴重。但是較之數年前的大災,泉州的死亡人數反而下降了。」

    「一方面是因為那個自稱極西之國的人運來了稻米,幫助平穩了米價,讓一些奸商不能因大災而得益。」

    「另一方面,這些人教授了蕃薯種植的辦法,而且運來了大量的蕃薯作為種子。」

    「這兩件事,都是卓有成效的。所以,臣有兩條意見。」

    「如今外出貿易的商船極多,而安南、暹羅等地俱產稻米。福建地稀而人廣,災禍又多,所以可以適當見面外運貿易的稻米的稅銀,並且將每石一分銀的稅費固定下來,不要要稅監高采等人濫收。如果可以強迫那些出去貿易的船都攜帶一些稻米,就可以保證福建等地的糧價。福建本身也不是魚米之鄉,並沒有米賤傷農的危險。」

    「而蕃薯之事,如今已有成效,畝產眾多,可以充飢,味道甘美。泉州許多飢民以此為生而不死,這是十分適合推廣的備災糧。」

    「那些極西之國的人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蕃薯的推廣本來有兩大難處,但這些人所作的《蕃薯備荒法》卻可以解決。」

    「第一難處是插秧之法,難以長大,以致秧苗橫生。這《蕃薯備荒法》中說,可以讓人手持竹竿,每隔幾天就將蕃薯的秧苗翻弄一遍。這樣不能近土,也就不會紮根。」

    「第二難處是在北方的貯藏,《蕃薯備荒法》中說,可以挖掘地窖以貯藏蕃薯,尤其是河南、山東、陝西等地,天旱無雨,貯藏窖中不會腐爛。」

    「大災之後,種植米麥都來不及收成,唯有蕃薯卻不用擔心,三個月就可以收穫,而且秧苗也可以充飢。」

    「如今江南有馮夷肆虐、北方有旱魃為亂,若是能夠在災區推廣,這正是彰顯陛下仁心。」

    「我已經命人在福建種植蕃薯作為種苗,請求同意在北方一些災區推廣,可以用海船運送過去……」

    這篇奏章一到京城,就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正所謂來得好不如來得巧,不久前葉向高剛剛陳述了此時全國南澇北旱的災情,這時候這篇奏章自然是有了不同的效果。

    另一封,也是從福建送來的。

    先是說了一番倭寇的事,又說到倭寇這幾年又在到處鬧騰,海波未平實在是一件禍患。

    「如今福建不止是倭寇,還有紅夷、和蘭、呂宋、倭寇這些人,而且又多出了個自稱夏國的新夷,這些人到底應該怎麼對待?是區別對待還是一視同仁?這是需要陛下定奪的。」

    「以往的時候,水師有大船和快船。對付倭寇的時候,靠大船驅逐、靠快船追擊,這本來是我們的長處。」

    「但是現在倭寇卻學我們的手段,他們的船也變大變快了。」

    「有人說,這一定是因為國朝的奸民私通他們,才把這些技術傳播過去的,所以請求嚴厲禁海。甚至希望將倭寇、和蘭、呂宋、夏等國一併視之,因為倭寇也一定從他們那裡學到了。我認為這樣是不對的。」

    「臣以為通倭的奸民之所以絡繹不絕,禁絕不能,是有原因的。」

    「如果想要徹底禁絕,只能是片帆不得入海,一定要漁者賈者及市糴者一切禁絕才行。」

    「只是福建山地多而耕地少,很多人都是依賴出海貿易或是捕魚為生的,這是他們的生命所繫,所以沒有辦法斷絕。」

    「如果讓鄉里嚴厲地實行連坐法,只要發現出海的就連坐,的確是可以制止的,但是禍亂也是出現。」

    「那些生在內地卻漂流出海的人,本來已經犯了大忌,但是他們心繫故土仰慕陛下的聖恩。一旦連坐禁海,這些漂流在大海上的人恐怕再也不會回來,這樣一來他們反而會去幫助倭寇,甚至加入倭寇。」

    「福建靠大海為生的,在泉州和漳州有數萬人。一旦禁絕大海實行連坐,這就是數萬的倭寇,所以萬萬不能禁絕。」

    「的確,有奸人私通倭寇,並且與倭寇進行貿易。但是除了倭寇之外,這些商人也前往呂宋等其餘的地方。呂宋就是三寶太監當年下大洋的時候去過的地方,這都是有記載的。」

    「每年從漳州前往呂宋的船有四十多艘,帶回的軍費銀兩有四萬多,養活的人更多,這是有利的好事。」

    「雖然呂宋之前有屠戮我子民的事發生,但是一方面是那些人咎由自取,另一方面呂宋酋長也送還了錢物並且知道天威的可怕。所以,對呂宋人和倭寇不能同等而視。」

    「除了呂宋之外,如今又多出了一個極西之地的夏國。他們在泉州大災的時候表現了仁義之心,實在是仰慕中華的文化,而且請求派遣一些精通聖人之言的生員前往夏國,以教化他們,這又是與呂宋、倭寇更不相同的。」

    「如今他們請求朝貢,又請求在淡水停靠,遵守大明的法度,不敢靠近大明的海岸,所以我便允許他們暫時在那裡停留,他們也表示不會做一些作姦犯科的事。」

    「他們每年願意提供三千兩的白銀作為租用停靠的費用,並且希望陛下能夠派出官員去淡水,建立孔廟、教化生番。」

    「如果能夠與他們貿易,一方面他們會幫助我朝打擊福建一帶的倭寇,畢竟他們也不希望倭寇劫掠他們的船隻。」

    「另一方面,他們的國家距離這裡三萬里之遙,所運來的人也不過數百,不會有什麼危險,這是與倭寇大大不同的。」

    「再一個,他們的大炮和火器犀利,這也是我們可以購買用來防備和威懾四夷的。」

    「在這些之外,還有一件事是臣必須告訴陛下的。」

    「這夏國在日本國之西,距離日本國更近,而他們那裡盛產硝石、鋼鐵、槍械、藥物等倭寇需要的東西。這些東西又是我們所禁止出售給倭寇的。」

    「如果拒絕和他們貿易,並不會影響到他們跨越大海直接和倭寇貿易,這是我最害怕的地方。這樣一來,恐怕當年的關白之事又要重演,朝鮮之亂再現。」

    「我們拒絕和他們貿易,恐怕他們怨心四起,以致資助倭寇。就算他們不在我們的沿海,卻可以將倭寇需要的貨物從他們本國運過去,這是極為不妙的。」

    「如果禮部能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教化諭之,讓他們不和日本國進行貿易,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功勞。」

    ……第一篇奏章只是關於救災的,影響並不是太大,但也算是幫了陳健一把。

    而第二篇關於是否禁海、與夏國貿易的事,則是一件大事——是禮部官員從未接觸過的、真正的外交事務,而不是朝貢事務。

    他們要第一次面對外交的問題,而且是很嚴峻的外交問題,甚至不得不涉足到太平洋地區的國際體系交往之中……如果他們想要達成目的的話,或者說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就不得不進行外交和貿易協定之類的努力。

    實則沒什麼卵用,國內的資本更喜歡日本的金銀,而大明發達的手工業和自給自足的經濟,實在是資本不感興趣的地方。是的,越發達也不感興趣。

    而認為教化之類就能阻止資本逐利的特性,似乎並不可能,否則倒是可以改寫世界史了。

    但如果這邊能邁出這一步,不管成不成都可算是巨大的、可以載入史冊的一步。z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4:36
第七十章 此時尚是小人物(一)

    使節入京、各處災禍、兩封奏章所造成的亂局,不一而足,紛紛擾擾,不知何時才能爭出一個結果。``

    大人物有大人物要考慮的事,小人物有小人物要過的生活。

    正是京城闕中,居廟堂之高,大人物指點江山。福建山外,處江湖之遠,小人物自強不息。

    卻說這福建漳州月港,有一家小裁縫店。

    店主姓顏,名叫思齊,字振泉。

    如今年方十九,卻使得一手好裁剪,在月港也是遠近聞名。父母大人給他起名叫思齊,自是取見賢思齊之意。

    只不過顏思齊並不好讀聖賢書,只好學習槍棒,端的是一身好本事。平日裡好打抱不平,手中裁剪手段又高,在市井之中也是個人物。

    他開這裁縫店不過一兩年,但有一樣,從不偷偷裁走別人的布匹,剩下的針頭線腦也都還給人家,這就極為難得。

    有道是好裁縫一丈布必偷二尺,那《醒世姻緣傳》中便說過便是縣太爺找裁縫做件官袍,都要親眼盯著。

    只此一樣不同,兩三年間顏思齊的裁縫店也逐漸張羅起來。

    他平日雖然不讀孔孟之言,但卻喜好那些春秋大義戰國刺客,頗有俠客之心,結交的也是一些別樣人物。

    顏思齊有一好友,差不多年紀。這人姓林,字子規,也曾是儒學子弟,不過不知道讀了些什麼,終究不思進取,整日好發些偏激之言。月港人謂之狂生,他也不在意。

    這兩人的相識倒是頗有春秋俠士之風,兩年前高公公的手下在月港多行不法之事,強取豪奪。本來這些人也不是什麼良家子,都是些漳州海澄的市井無賴,投效了閹人竟抖了起來。

    林子規當時剛讀完《水滸》,又年輕,心中一股燥悶之氣便嚥不下,面對惡行之時竟然挺身而出,他一書生,雖然有浩然之氣,卻沒有破面之拳,自是被人好打。

    恰好顏思齊經過,出手相救,兩人也算是患難之交,又都年輕,剛讀完《三國》,免不得納頭便拜稱兄呼弟,義結金蘭。

    這一日,金烏已偏,顏思齊正要上了門閂,林子規提著兩斤豬下貨遠遠喊道:「大哥,今日天好,去我家喝上幾杯,正有個好東西給你看。」

    顏思齊知道自己這金蘭兄弟在碼頭做些計算之類的事,平日裡確實見過不少好東西,正好自己也犯了酒癮,便隨口說笑道:「二弟,你在碼頭見得怪事不少,可到頭來全是笑話。上回你非說那佛郎機人帶了崑崙奴來,我真當是摩勒樣的人物,舍了半天的正事陪你去看。黑倒是黑,可卻沒有摩勒飛簷走壁的手段。」

    月港常有葡萄牙人往來,黑奴自然也有,顏思齊一開始也當是崑崙奴傳中的摩勒,見到之後大失所望,這也成了兩人常說的笑話。

    林子規笑道:「這一次不是看崑崙奴,我在碼頭得了兩匹好布,特邀你去看看。」

    「布有什麼稀奇?再好不過天竺布,我也不是沒見過。」

    「大哥,這次可真不同。這布據說是從極西之地的大夏國來的,兩尺多寬,棉線堅韌,更難得是的顏料並非靛藍,極為清奇。我知道兄長是開裁縫店的,所以特意買了兩匹。」

    顏思齊一聽,也來了興致,知道自己這義弟這種事上並無妄語,奇道:「兩尺多寬的布?倒也不是做不到,只要兩人投梭就是。」

    「恐怕不是,這布從萬里之外轉運而來,價錢竟和土布相差不多,我聽說是新的織機織成,只要一人就夠。今天我可算是開了眼,那佛郎機人的玻璃你見過吧?嘿,今日一見,才知道貨比貨得扔,人家大夏國的玻璃可不一樣。」

    邊說著,邊將手中蒲葉包裹的下貨放在一旁,伸手幫著顏思齊將門臉合上,檢查了一番,又和街坊們打了個招呼,兩人又去沽了一壺酒,便回到了林子規家中。

    到家之後,先讓渾家把下貨煮了,急忙回到房間拿出了今天弄到的兩匹普魯士藍染過的寬幅平紋布,展出來給顏思齊看。

    顏思齊也是多年的裁縫,伸手一摸便讚道:「好布。這紗線又細又密實,極為柔軟,確實是好東西。更為難得是比尋常布匹寬出一倍,裁剪的時候也方便的多。原本需要縫製的地方,倒是省了許多功夫,原本兩天的功如今只要一天半就成。」

    「是啊,我雖然不懂裁縫的手段,可也見得多了……」

    林子規又說了一些今天的見聞,聽得顏思齊一怔一怔的。

    半晌,下貨煮的好了,酒也燙下了,林子規便招呼自己的渾家一同坐下。

    顏思齊也是早已習慣和女人同桌而食,知道自己這義弟讀了幾年聖賢書後又讀了些**,想法與人大不相同。

    便如這男尊女卑之事,就是頗多怨言,常和人說些「不可止以婦人之見為見短也。故謂人有男女則可,謂見有男女豈可乎?謂見有長短則可,謂男子之見盡長,女子之見盡短,又豈可乎?設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見,樂聞正論而知俗語之不足聽,樂學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戀,則恐當世男子視之,皆當羞愧流汗,不敢出聲矣」……之類的渾話。

    又說女人家只在閨閣之中走不出去,男子可為農、商、仕,遠可以乘舟赴海萬里,近可以走街串巷賣貨為郎,這見識長短很顯然不需要多說,所謂「夫婦人不出閫域,而男子則桑弧蓬矢以射四方,見有長短,不待言也」……

    所謂超前的思想總是不謀而合,同樣的話那英倫之地的一詞人拜倫也曾說過,正是男子可以志在四方,女子只能愛了再愛然後再受傷害。

    這番話往往在市井中宣講,引得女人陣陣叫好,不少女人稱他為小郎君,也是放心可可。只不過男人難免怨恨,只罵他是狂生。

    他與自家女人相識也是源於此,並非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當時也引起了軒然大波。只不過他既是小人物,又素來狷狂,家中還有一個好爹,總沒有被他氣死,總算沒鬧出什麼大亂子。

    只是給了他些銀兩,趕他出了家門,也不准女人進家門一步。兩人卻不在乎,婚後兩人舉案齊眉,又最喜歡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故事,只不過既是狂生也難免會罵幾句司馬相如。

    此時酒菜都上來了,女人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旁,斟酒吃飯,笑吟吟地看著夫君在那說些別人覺得混蛋她卻喜歡的話。

    林子規和顏思齊喝了幾杯酒,腦袋一熱便道:「大哥,難道咱們這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要我說,咱們不妨幹些大事。你沒看楊員外家?每年出海那麼多船,回來便能賣上上萬兩銀子。」

    「如今你也看到了,就拿這大夏國的布匹和這些精巧玩意來說,若是能夠運回來售賣,豈不是也是一筆買賣?」

    顏思齊喝了一杯,嘆道:「咱們哪有那樣的本錢?我這裁縫店一年積攢下來,也不過幾兩銀子。之前又因為些事,惡了高公公的惡僕何海,狗仗人勢的東西……」

    說完啐了一口,林子規卻道:「何必非要用多少本錢?如今楊員外的船隊又要出海,這一次說是要去淡水雞籠,與大夏國等人交易些稀罕東西,正缺咱們這樣的人手。你我便帶著一些銀兩,隨船當個水手,到了那邊買些胡椒之類偷偷回來售賣,三五年內也有了本錢,或可被人看重。這高公公又不收楊員外家的貨銀,咱們便借個機會。」

    顏思齊卻搖搖頭道:「兄弟,哥哥我沒那麼大的心思,就想著好好經營著裁縫鋪。等再過兩年,有了本錢,便用些學徒買些門面,未必就不能發達。這出海之事太過凶險,動輒葬身大海。也不是我喪門你,弟妹,你說說,要是子規出海不歸,這家可怎麼辦?」

    說完又拍了拍林子規道:「你難不成也想讓弟妹立個貞節牌坊?讓她吃這一輩子苦?聽哥哥一句,別想著這些功利事,便老老實實地在碼頭上做些活,人啊,怎麼過都是一輩子。」

    顏思齊知道二弟與弟妹伉儷情深,固然說了這個話頭,兩人也算是無話不談,並不不快。

    酒也喝了不少,林子規也有了醉意,聽到貞潔牌坊,忍不住狂態發作,笑著和自家女人說:「我若死了,只管嫁人,萬萬別守寡,苦了自己。」

    女人笑著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罵了一句好不正經,卻也沒有尋死覓活以證自己貞潔。

    說到這,林子規起身推開窗,看著遠處的房屋,隱約能看到一個牌坊,冷笑道:「如今這幾年咱們漳州泉州的牌坊卻是越來越多了,大哥,你說得對,為何會有這麼多?一是出海都有了錢,二來呢……嘿,出海之後,常年不歸,在外面可以吃些野食,又怕自家女人做出潘金蓮、潘巧雲那樣的事,免不得要多修一些。這漳州海貿越是繁華,牌坊只會越多,反倒是那些耕種之地的牌坊要少得多。當真可笑。我若為官,第一件事便是砸了這些牌坊。」

    顏思齊大笑道:「你還是這樣,罷了,不說這個了。再說了,你又聰慧,便是讀書考個功名也好,像你說的,他日若遂凌雲志,為官一方,難道就不能做些事?」

    「難!」

    林子規搖頭罵了一句,嘆道:「如今這些當官的讀書的,大多都是心口不一的小人。讀書而求高第,居官而求尊顯,陽為道學,陰為富貴,被服儒雅,行若狗彘,真小人哉。」

    「我想了,就算考中了功名,也是和這樣的人共事,哪裡能夠快活?」

    「別說是現在,就是那聖賢又有什麼了不起?耕稼陶漁之人即無不可取,則千聖萬賢之善,獨不可取乎?又何必專門學孔子而後為正脈也?事事明著都學夫子,口談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實在是醜婦賤態。不學也罷,不學也罷!我倒是覺得,開口便談功利事,也好過讀聖賢書暗裡卻如豬狗。」

    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大喝道:「痛快!痛快!」,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4:36
第七十一章 此時尚是小人物(二)


    顏思齊嚇了一跳,只當這位義弟要學那宋押司提詩一闕,好半天見不曾動筆,這才放心。

    他哎了一聲,心裡還是渴盼著靠著裁縫店過上好日子的,就算真有那麼一天發達了,也不過是學些郭解、侯生、朱亥之流,若有不平事便也學學那武二郎。

    他不想出海,也不願出海,心底還是盼著過些安生日子的。

    雖說裁縫活累些,也常有稅監手下的惡徒來收些費用,但是日子還過得去。

    他又不如自己這金蘭兄弟這般讀過書,而且讀的都是些禁書。正所謂方向不對知識越多越反動,如今來說林子規所讀的這些東西相對於時代而言無疑是進步的,但是進步還是反動是需要預設立場來決定的。

    又飲了幾杯,林子規的情緒也漸漸平復,顏思齊又道:「兄弟,出海的事,我看還是再考慮考慮。先不說海上風波,就說這事也不是官家允許的。」

    「大哥,何謂官家允許?何謂不允許?官家的話便是不可更改的?莫說官家,就是聖人之言,難道就是不可更改的?」

    「如今的人,本來就為富貴,卻外矯詞以為不願,實欲托此以為榮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義之事以自蓋。」

    「我便明說了,我就是要富貴,我就是要有錢,這沒什麼可恥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說出來怕什麼?非要遮遮掩掩說些道德之詞?況且夫子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的話並不都是千古不易之理,不能以他的是非為是非,每一個人都應該自為是非。」

    說到這,忍不住想到自己私藏起來的一本從碼頭上得到的小冊子,來處不知,但讀起來卻極為痛快。

    有些東西甚至極為膽大,但是沒人知道這些小冊子是從什麼地方傳播過來的,那些大夏國的商人各個溫良恭儉讓,似乎與他們無關。

    想到其中的一些與自己之前所看的書籍心意想通的內容,大聲道:「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內心的是非與天地,這便是自由!」

    「我出海,一則是為了不遮掩的富貴,讓我與你弟妹過上好日子。二嘛,便是要去看看海外世界,看看那些沒有聖人之言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模樣!」

    顏思齊又看了一眼女人,女人笑道:「他想做的事,做就是。我不會勸,叔叔也不必勸了。你兄弟本就是想要勸你一起的。」

    顏思齊嘆了口氣,也搖頭道:「兄弟,我再想想,也實在捨不得我的裁縫鋪子。」

    或是為了給義弟打氣,笑道:「都說,苟富貴勿相忘!哥哥盼著你發達的那天,到時候還要借你的光呢!」

    兩個人又說了些別的,走的時候顏思齊將那兩匹布拿走,琢磨著自己手裡還有多少富餘的銀兩,明日都來送與義弟,既要出海就算私買貨物,本錢少了也不行。若是借貸利息又太貴,自然雖然不想出海,但是兄弟要出海那也不能阻攔,也就能拿些銀兩。

    顏思齊走後,女人自收拾殘羹,林子規又藉著燭光誦讀前些日子得到的書本,忍不住擊節而歌歌以詠志志向四方。

    自由是不是好東西?自然是好的,尤其對於封建社會而言,這是一劑毒藥,一劑可以快速蔓延的、彷彿瘟疫一樣的市井毒藥。

    明末的江南,幾分如文藝復興時代的歐洲,肉慾、人性、拜金、唯利是圖、極端自由……那些掙脫了舊時代矇昧的東西用一種極端的形式表現出來。叛逆、反抗、自由、衝破宗教禮教的束縛,艱難的萌生著,只是難以成為主流。

    好的,與不好的,都是思想的萌芽。只想要好的,不想要壞的,那是痴人說夢。

    當兩性的解放、拜金、叛逆等等這些到極點的時候,才是傳統重新回流的時候,互相交錯才是一場宗教改革,形成傳統與叛逆互相彌補的新的傳統。自發的變革便是傳統,而傳統不是永恆不變的。

    人權與自由,是打碎封建枷鎖的武器,只有當資產階級奪權之後才會重新修改這些定義,從絕對的權利與絕對的自由,變為有限的權利和資本的自由。

    但在之前需要靠個人的自由與權利擊垮舊時代,靠自由思想的人自發地反抗最終形成滔天烈焰,奪權之後再重新定義變為執政理念而非革命理念,從個人權利不受任何侵害變為國家可以在適當時候剝奪權利,這意味資產階級人權理念在奪權後的成熟。

    林子規的這些思想,還很簡單,還未到想那麼遠、想自由、人、國家的聯繫的地步。

    而且他想的很多,並非是那些小冊子所傳播的,而是在這之前就有基礎,而這裡的環境更讓這種思想有了傳播的機會。最先說這些東西的人,已經因為「敢倡亂道,惑世誣民」死掉了,一如那些地球另一端被屠殺的新教徒或是布魯諾,並無區別。

    人死了,思想卻燒不盡殺不光。

    只是,相信這些東西的林子規此時是小人物,他的義兄顏思齊也還只是小人物,這一切此時都不會掀起什麼波瀾。

    顏思齊此時真的還是個很小很小的人物,小的連出海都不敢也不想,只想著在漳州經營自己的裁縫店,想著明天給義弟送錢,想著過些日子怎麼躲避那些稅監惡徒的勒索,想著這個月能剩餘多少銅子幾兩碎銀子……

    此時此刻,最大的夢想也不過是發達了、有錢了,靠一雙拳頭平不平之事,僅此而已。

    回去後,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想,大海太危險了,每年都有很多人死在那裡,也不知道義弟能不能安全歸來……

    事實上,他想的一點沒錯,大海的確很危險,而且真的很危險。

    比如此時台灣淡水河北邊的海面上,漂浮著一艘小舢板,上面躺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感受著大海的恐怖與帶來的絕望。

    嘴唇已經乾燥的裂開,渾身瘦削,想要咽口唾沫,卻發現唾沫早已經沒了。

    喉嚨乾燥的就像是有砂子在那摩擦,每一次呼吸都是巨大的痛苦。

    海面上碧藍的水,唾手可得,可他知道這是海水,越喝越渴,死的更快。

    然而在絕望之際,明知道是這樣,腦海中一個聲音卻不斷地告訴他:「喝吧,喝吧,或許真的可以解渴……水!水,那是水……」

    另一個聲音則不斷地提醒著他:「千萬別喝,你忘了那些忍不住喝了海水的人死的有多難看嗎?撐下去!在呂宋的屠殺你都沒死,在船上做奴隸仍舊沒死……媽祖、佛陀、玉皇大帝、聖母瑪利亞、上帝、祖宗,都在保佑著你,你能活下去的……」

    兩種聲音就這樣不斷交錯著,他狠狠地咬了自己的手臂,閉上眼睛不去看那些就在咫尺的水,平躺在狹小的舢板上。

    船上還有幾塊硬面包,一塊西班牙的乾肉,還有隨身攜帶的偷來的兩塊金條。

    用手觸摸著這兩塊沒有打上西班牙王室印戳的違禁的金條,他想著自己只要活下來,靠著自己這一身本身,總可以東山再起。用不到十年,仍舊是一方人物。

    這是夢想,靠著兩塊金條就是未來的夢想,顯然這個人此時也是一個小人物。一個小到只想著喝口水活下來、最大的夢想也不過是靠這兩根搶來的金條東山再起有一艘自己的船的小人物……

    這人叫李旦,幾年前曾經在馬尼拉也算是個人物,成為了華人社區的首領、所謂的維持會長,也曾風光過,也曾有過金銀,但現在卻只是個小人物。

    幾年前馬尼拉大屠殺的時候,他有幸活了下來。因為他是天主教徒,在西班牙人看來尚且算是半個自己人,罪不至死。

    但是經營多年的財產全都被沒收了,自己還被罰在一艘船上做苦工。

    相對於那些被殺的兩萬多人,李旦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至少沒有成為白骨堆中的一員。

    被罰在船上做勞役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身後還有個大明,或許大明能夠出兵來解救自己。

    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想到了國這個概念,只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即便呂宋總督和大主教同意了歸還一部分沒死的商人和這些人的財務,也已經移交到了福建,可是他不在此列。

    惡臭的底層船艙似乎就是他最後的歸宿了,和那些被抓來的黑奴、土著奴隸一樣,在這惡臭的船艙中渡過餘生,等到生病後被扔下大海,成為魚群的食物。

    那些黑奴或是土著已經認命了,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可李旦卻沒有認命。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他相信自己的命運不會如此,相信自己既然可以在別人不敢出海的時候就前往馬尼拉貿易,擁有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那麼自己的命運絕不會就終結在這惡臭的船艙之中。

    靠著精通西班牙語和土著語的優勢,一方面假裝自己已經認命,每天如同奴隸一樣幹活勤快而又諂媚,另一方面卻悄悄煽動著一次叛逃的機會。

    他悄悄地觀察著這艘船的航行,記下每一次航行的路徑,終於在這艘船從日本返航的時候,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偷了兩根金條,黑暗中搶走了一艘小艇,任憑風浪的顛簸,將一切交給了他不信自己會這樣窩囊地死在大海上的命運的不屈。

    不是為了復仇,也沒想過復仇。支撐他的,僅僅是為了自己想要活下去,想要把命運自己掌握地活下去,僅此而已。

    即便在蒼茫無邊的、自己的努力都毫無意義的大海之上,他也仍舊沒有放棄。

    或許是祖宗保佑、或許是佛陀仁慈、或許是上帝開恩,亦或許是天帝仁念,已經瀕臨死亡的李旦看到了遠處一艘古怪的大船,正朝著這邊駛來。

    撐起已經虛弱到極點的身體,冷靜地將那兩根金條藏在襠下早就偷偷縫好的暗袋中,藉著海面的倒影看著自己殘破的衣衫和滄桑的面容,忍受著金條綴著夾著自己蛋丸的痛苦,確信露不出任何破綻後,掙紮著站起來……

    當看到那艘船朝這邊駛來的時候,李旦耗盡了力氣,躺在了小船艙中。

    看著碧藍的天、潔白的雲、熾烈的日,他用沙啞的嗓子大喊道:「賊老天!想讓我死?哪有那麼容易!老子不但要活下來,還要活的比之前更好!」

    喊完之後,哈哈大笑,乾燥的嗓子裂開笑出來血,可笑聲卻停不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4:36
第七十二章 此時尚是小人物(三)

    李旦看到的那艘船、那艘讓他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船,正是陳健的旗艦。

    放下小艇去救他的時候,陳健並不知道這是李旦,也或許知不知道都無所謂。

    或許是那個李旦,或許不是。

    也或許,只是一個隨著時代沉浮的小人物的代表。

    代表著那些自強不息、渴望發財、不遠萬里出海開拓的此時大明沿海的無數人中的一個,是與不是那個李旦都無所謂。

    是也好,不是也罷,都有著近似的命運。

    在國內是最低的階層,渴望在外面發財,卻被外族屠殺,僥倖不死跑了出來,幻想著東山再起。

    而這些年命運的沉浮,讓他們更加相信了一件事:商人在國內是待宰的羔羊,去了外面也是一樣。

    經過了這些磨難,他們想到的辦法,也只是和封建階層們拉好關係,緊緊地抱在一起,結好權貴上層。

    他們膽大,而又膽小。

    為了財富可以不懼風波,但卻從沒有推翻他們所依存的封建權利的勇氣,想到的也只是去和權利搞好關係,避免重演在馬尼拉被屠殺的命運而已。

    陳健甚至都不知道這小艇上的人是個商人,而且是個膽大心細地從西班牙帆船上逃走的商人。

    但既然在海上,看到了落難的人,總要相救,除非是敵人,這是規矩。

    水手們知道大海的無情,心中多少抱著一點好人有好報、等自己遇難的時候也有人搭救的心思。

    此時的陳健正陪著幾個人參觀船艙和炮舷,叮囑那些救人的水手,問清楚這個人的來龍去脈。別的便沒多說,看得出他此時心情很好。

    水手們答應著,忙不迭地去救人,水手們的心情也很好。

    陳健的旗艦能出現在這裡,並非巧合,心情很好是因為跟在他身後的那幾個人是不遠千里來這裡學習算數幾何和操炮開槍的上海人。

    水手們心情愉快,則是因為船上有很多從福建買來的女人,可以做一兩年的露水夫妻,免得常年的壓力無處釋放、上岸又有些貴而且麻煩。

    大約一年前,在淡水河選定了地點後,便讓那些隨船而來的無依無靠、本該死在這場大災中的人搬運石頭,修建堡壘。

    鑑於此時人數不夠,不能形成數量上的碾壓,以及基層組織還未建立,所以先和當地的土著友好相處。

    送錢送物,半買半騙,圈了一片地,而且建立了貿易市場,暫時與當地土著未起衝突。

    當地的土著尚在石器時代,村社還有聖女祭司之類,這種事他見的多了,也知道該怎麼處理,雙方暫時也沒有鬧出什麼矛盾。

    從福建運到這裡的災民們都有家室,陳健有嚴令不准士兵做出些因為褲襠而招致矛盾的事,一時間跟隨他出海的很多人眼睛都是綠油油的。

    這些水手或是士兵們跟著他一路,也算是見識了不少女人。睡過荷蘭妹、也睡過黑人妹,也有士兵或是水手染了病。

    到了島上,那些土著倒是也有女人,但是士兵們終究承受不住。

    相對於文化的相近性,他們更習慣與他們差不多的明朝女人,而不是這些在馬達加斯加和南部非洲的棕色人種出於同源的土著居民。

    這是個大問題,想要解決士兵這方面的需求,要麼靠藥物和橡膠套、要麼靠政委。後者不現實,前者沒技術,陳健也只好琢磨著去福建買些女人,正好兩年前白蓮教在福建起事,官兵們屠戮了一遍,孤兒寡母怕是不少。

    起事的地方在毆寧,正好靠河,只要和總兵們搞好關係,花錢買也是一條可行之路。是與不是全靠總兵一張嘴,說你是你就是,說你不是你就不是。

    在淡水河口暫時站穩了腳跟,城堡開始修建的時候,陳健便將這裡命名為「望北城」。

    倉庫有了雛形,也正好要去越南和泰國買大米運回來儲存,便將望北城的事交代下去,自己帶著幾艘船轉道去了泰國,計畫買完稻米再去福建。

    明年福建還有一場波及幾十萬人的大水災,正是一個吸引流民的機會,提前做好準備便可以敞開數量地接收。

    算起來如今花錢買是不合算的,且不說裡面有沒有白蓮教的狂熱分子,明年水災一起不需要花錢也有數不盡的人往這邊跑。只不過士兵水手們的需求也必須解決,也只能如此。

    再一個,泰國那邊的荷蘭商館也託人帶信,希望和陳健交涉,提議陳健以僱傭兵的形式幫他們攻佔馬六甲。

    一旦攻佔,可以修築堡壘,共和國出三成、荷蘭人表示自己願意出七成,修建後共和國的艦船與荷蘭船一樣通行等等。

    這都不用問,堡壘的所有權在荷蘭人手中。明顯是個坑人的買賣,馬六甲對陳健來說可有可無,知道荷蘭人的那點心思,便說已經派船從太平洋回去接應一些艦隊和軍隊來。

    實際上就是拒絕,荷蘭的印度公司因為距離的原因,不知道國內的形式。但是陳健知道,西班牙和荷蘭馬上就要停戰,拖到停戰協議簽署,也就沒有意義了。

    荷蘭人現在騰不出手,只能眼看著陳健在台灣落腳,但現在香料還未壟斷,也實在是沒心思和陳健爭。

    陳健便派人和荷蘭印度公司的人在北大年簽訂了密約,以北大年為界限,陳健的船隊不會涉足香料群島和馬六甲的事務,同樣荷蘭不准涉足台灣一代。

    這是力量均衡下的妥協,雙方都知道簽了就是為了撕的,卻也只能共同舉杯表示願意共同合作打擊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勢力。

    荷蘭人從歐洲繞天涯海角到這邊,沒有一年時間不可能;陳健這邊可以直接從閩城橫跨太平洋,這個位置也算是雙方此時力量投送的極限,千把人、十幾艘船,僅此而已。

    至於和泰國與越南的生意,更簡單,陳健拿的自己的私產用真金白銀買的。一方面為了防止災民太多難以生存,另一方面明年大災之後米價又會暴漲,賺回本錢絕無問題,這種投機行為他已經駕輕就熟。

    回去的時候順路又跑了一趟泉州,路上也是巧了,遇到了一群被颶風吹散的倭寇,幾炮下去兩次排槍,弄死四十多人,抓起來八十多個。

    這算是一份大禮,剛剛登岸,便問問情況,準備將這八十多個倭寇送人。

    送禮也是一門學問,高采那邊就送來了消息,說是希望陳健把這些倭寇送到福建總兵朱文達的手中,而不要送到徐學聚手裡。

    高采告訴陳健,徐學聚要倒台了,沒必要再結好這人了,而朱文達又是高采的把兄弟,正是一個立功的機會。

    徐學聚去官倒也是情理之中,他是浙江人。沈一貫因為妖書案倒了,南京和北京方面彈劾徐學聚的人自是少不了。

    一方面,說徐學聚前年在鎮壓白蓮教吳建兄弟起義的過程中濫殺無辜以良冒功,殺了三五千良民,實在是罪大惡極。

    另一方面,翻出幾年前的舊賬,說荷蘭人只不過是想貿易,所以在澎湖那落了落腳,沒有發生戰爭也沒有一兵一卒的衝突,徐學聚卻稱自己立下大功,實在是欺瞞陛下。

    至於貪贓枉法這種事,也屬尋常,基本上大家都貪,但是黨爭本來就是個定向反腐的玩意,真要搞人的時候也能揪出問題。

    陳健也正好做個順水人情,卻沒有直接交付,而是讓朱文達找機會假裝出兵剿倭寇,在海上移交就是。

    反正這些人都是真正的倭寇,這個做不得假,少說也是一件大功。

    和總兵搞好了關係,買賣人口的事自然很容易就敲定。如今鬧災,各地又在鬧騰肯定又要鎮壓。

    三兩銀子一個人,朱文達拿一兩半,剩下的半兩分給身邊的人,再剩下的便可堵住那些人的嘴,只需要組織一些內河的小船從上游運送就是,反正這些人也都是罪人,要殺或是成奴的。

    只不過如今有大災,人口買賣的行市不好,幸好陳健要。總兵也樂的如此,移交完那八十多倭寇兩人已經稱兄道弟起來。

    喝酒的時候,朱文達忍不住埋怨陳健怎麼不早出現了兩三年,要是正趕上剿滅屠殺的時候就好了,少說也能賣個萬把兩銀子,還算是積了陰德。當時手一癢便多殺了兩三千,都是些窮鬼也沒弄到多少錢。

    陳健聞言也只是笑笑,這幾千人枉死,也不過是給事中們彈劾奏章上的三千、五千這樣的數字,很難想像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基本上這也算不上什麼大罪,巡撫和總兵還因為剿滅有功、除惡務盡這樣的功勞,被賞了俸一級、銀三十兩、總兵十五兩……

    大約明朝的賞賜大約向來如此,陳健聽朱文達一說也是不敢相信這麼大的事就賞了十五兩銀子,難免驚奇。

    兩個人又說了一些,酒後便分開。

    不久之後朱文達帶著八十多倭寇回到福州,立刻向上表功擒倭多少、淹死無數等等。

    陳健又給了些銀兩,只讓朱文達提一嘴就說是自己助剿,當然功勞可以不要,但可以說追殺的時候船隻正好出現,立刻堵截之類。

    錢既給上了,這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並無難處。

    陳健也沒有去福州,而是乘船轉道泉州,也聽說姜志禮因為救災有功、臨機有法,要升到廣東,難免要去送一程,也為後來準備。

    姜志禮升任廣東,如果一切正常的話用不了多久便會升任山東右參政,主管萊登兩州的政務。

    只是沒人知道,此時尚且是個小人物、若是一切正常沒有變化遼亂依舊的話,可以在那時成為萊登巡撫的孫元化此時也在泉州。

    也幸好孫元化不知道陳健和高采、朱文達等人之間的一些交易,要不然恐怕那顆儒學為體科學為用補益王化安邦護民的心,便要碎了。

    孫元化等十二人從上海啟程,本準備乘船,不想才到溫州就聽說前面不太平,有倭寇襲擾。

    眾人只好下了船,沿著陸路前進,徐光啟那有陳健給的專門的銀兩,這些人雖然沒有功名不能衣食免費地住進驛站,一路上倒也沒吃多少苦。

    正趕上江南大範圍的水災,一路上所見所聞免不得要落淚。沿河漂流的死嬰,身上爬滿了蒼蠅,離得很遠就能聽到嗡嗡的聲音。每逢大災,死的最多的便是嬰兒。

    雖然比不得三五年後山東一帶易子而食、折骨為炊、人肉鮮的三文錢一斤這般的慘狀,卻也讓這些家境殷實的人承受不住,連連乾嘔。

    每每讀書,看到人相食、大飢之類的字樣,不過是卷帙浩繁的史書中的寥寥數字。親眼看到,那種震撼遠不是讀書就能理解的。

    然而等到了大路,這些慘狀也就逐漸消失,又經過一些富庶城邑或是藩王封地的時候,一片歌舞昇平。

    彷彿就像是兩個世界,這給這些家中富庶的年輕人帶來的震撼可想而知。

    快到福建的時候,眾人想著之前那些藩王、士紳的土地,又回憶著大災之後那些這一個月始終在夢中出現的浮屍,一家境貧寒算不得富庶的年輕人忍不住道:「此時此刻,我竟不知道該念句什麼。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還是杜工部的另一首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杜工部的後一首,每個時代都有,卻偏偏在明代別有味道,既是朱色門也是朱姓門。

    前一首是希望,後一首是批判,前一首是浪漫主義,後一首是批判現實主義。只是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

    孫元化嘆了口氣,來之前恩師說這些人的科學和算學值得學習,他當時也是深以為然。

    在家中的時候,想的是將來建功立業。如今西有倭寇、東有韃虜、北有遼亂,南有播禍。他在家中想的便是學好這算數、幾何、操炮、棱堡之法,以便將來學那霍衛之事。

    可現在看到沿路這一切,他忍不住道:「都說大道三千,到了泉州我要先問問他們,不管是道術還是科學,可能讓人不再飢餒?可能興修水利平波汲水?可能讓這天下千萬人不再有凍餓之苦?若是可以,就算不考功名,學上一輩子又能如何!」

    一人卻道:「初陽兄,你這話就錯了。功名還是要考的,只要學那海剛鋒,做些實事。都說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若無功名,就算空有一身本事,又去哪裡施展?」

    「就是,咱們去學那些東西,將來還不是為了報君衛國?要不然學到了用不出,豈不是沒學?咱們出發之前,恩師也說,不能忘了經書學問、三省吾身。」

    又有人道:「聽恩師說,如今朝堂之中結黨營私,但是歐陽文忠曾有朋黨之論。如今的學問,都是高談性命,清論玄微。咱們將來若學成了那些學問,倒是也可以治國安邦,說不定還要以朋黨相處呢。」

    「是啊,初陽兄,這四書五經之中,雖然沒有種莊稼、修水利、賑災救助、操炮修堡的學問,但這些只是微末技術。在讀經書的同時,再學些這樣的學問就是。」

    孫元化也點點頭,同意這個意見,心說若是天下人都能遵守聖人之言以修身,這天下的糧食總是夠吃的,說到底還是教化不夠。

    若是沒有教化,人如禽獸,便是學會了那些科學與算數,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把這些東西用在率獸食人之事上?

    略微猶疑的心想通了這一節,之前的那些忽然冒出的想法也就逐漸淡了,長長嘆了一聲便繼續南下泉州。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4:36
第七十三章 此時尚是小人物(四)

    十二人抵達泉州的時候已是八月,一年前地震與風災的痕跡猶在,但不屈而求活的人們還是在災後堅強著。

    毀掉的橋、城牆、塔和寺廟正在修繕,孫元化等人手中有從徐光啟那裡拿到的推薦信,略微一打聽便知道了那些人的住處。

    說起這些人的時候,泉州的不少百姓連連稱讚,其實做的事並不多,但比起什麼都不做總歸能讓人記住。底層的人民從來都是這樣,有時候只需要鬆開他們脖頸上繃緊的鎖鏈一點點,或是多施捨給他們一點殘羹冷炙,他們就會心存感激。

    十幾人按照眾人的指點,找到了當初曾經施粥、收治瀕死之人,如今已經建起了一座小建築的地方。

    遠遠看去,透明的玻璃閃耀著炫目的光澤,一幢二層小樓一樣的石竹建築坐落在那裡,旁邊還有一排竹木結構的房屋,也都安著玻璃這種尚算是奢侈品的窗子。

    施粥的地方還能看出痕跡,上面用漢字寫著「糖煮綠豆水、夏日消暑多喝點淡鹽水以防中暑」之類的字樣,幾個乞丐正圍在那等著,似乎在等那些別人喝完水後剩下的苦澀的綠豆渣滓。

    旁邊的一幢石製建築上掛著一面黑白相間的小旗幟,上面寫著「救死扶傷、不問出處」八個字。

    看到這裡,孫元化笑道:「怨不得那些人說,只要往這邊走,一眼就能看出來哪個地方是。果然與眾不同。」

    眾人也都頗為好奇,玻璃的製作在這裡還是稀罕物,尤其是窗玻璃。但對陳健來說,他在大荒城搞到了包稅免稅的鹽、修好了南安的運煤運河,八年時間工人的技術水平也逐漸提高,除去運輸和磨砂這幾道工序,價格實際上已經頗為便宜。

    他這一次環球航行又不是為了賺錢,只是打個前哨,船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應有盡有,根本就沒考慮賣掉換錢賺取高額利潤的問題。台灣與泉州算是最後一站,下一步就是橫渡太平洋,尋找夏威夷作為中轉站,所以積存的那些東西基本都用在這這幾處地方,自然修建的別緻不同。

    這些建築沒花多少錢,大體上走的是以工代賑的路子。

    只不過這些建築別緻是別緻,在孫元化等人看來卻是少了庭院花草,終究落了下乘,而且還沒有門和圍牆,實在有些格格不入。

    靠近之後,隔著玻璃看到那幾件臨近的木屋中坐著一些十一二歲的孩子,正在那抱著書本,似在抑揚頓挫地讀著些什麼。

    孫元化頓時來了興致,招呼眾人不要做聲,靠近之後就聽到裡面正讀些啊、喔、哦之類的字樣,透過玻璃看到前面一塊木板,上面寫著一些孫元化不認識的極為簡便的字,實際上是陳健很多年前弄出的切音。

    他以為這是和恩師學習的拉丁文一樣的夷語,卻不想轉頭便看到另一間屋子裡木板上寫著幾個字。

    看上去那幾個字有些熟悉,但是仔細一看又不是那麼回事,聽著裡面的學生們正在念,他才算是明白過來上面那幾個字是什麼。

    看了一陣,忍不住嘟囔道:「這算是什麼東西?愛無心、學頭輕、體無骨、龜無腳……況且若說開蒙,自有千字文、三字經,怎麼用這些怪字?」

    正自嘀咕著,身後傳來一陣滴滴答答的腳步聲,聽著像是有人拄拐,回身的功夫,但見一個年輕人穿著一身青色儒衫,紮著方巾。

    再往下看去,原來這人竟然斷了一條腿,左腿從膝蓋往下齊齊截斷,下面安了一截木肢。

    孫元化見這人古怪,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本地人。那些號稱來自極西之國的人,行為舉止透著幾分怪異。若是不信他們的三監之亂西渡扶桑的說法,可這些人的旗幟便是陰陽魚,束髮,交領……至少禮服是這樣的。若是信了,又覺得實在可笑,這怎麼可能?

    好在這個斷了腿的儒生先用南京官話打了聲招呼,又敘了表字,這才知道這是本地人。

    說了幾句,便說到斷腿上,那儒生倒也不以為意,笑道:「去年大震,我的腿被壓斷了。也幸好這些人中有妙手回春之能,將我的腿切下,要不然如今命都沒了。舍了一條腿,換了一條命,倒也沒什麼,況且又有這樣的木肢,倒也不算是個廢人。」

    孫元化見這人如此健談,也順著問了幾句,那人又道:「這些人中,還真有古書之中華佗的本事。用了一塊布摀住了我的鼻子,之後我便昏睡過去,大抵這就是古人所言的麻沸散吧。等我醒後,腿已經切斷了,又有兩人將血以鵝毛管灌入我體內,這條命總算是留了下來。」

    「換血?」

    「輸血。他們是這樣說的。據說他們那戰場之上常有瀕死之人,也都是用這樣的手段。不過我能活下來也是命大,之前他們就說了,這天地之間有肉眼看不到之陰穢之物,吞噬血肉,化膿流毒,能不能活下來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孫元化實在是想不到這樣的手段,心中所想的那些東西便有萌動起來,心說既在杏林中也能用上這樣的手段,或許真有安邦定國之用。

    只是想到之前那些被糟踐的字,心中又有些不滿,問道:「這幾間竹屋是怎麼回事?」

    「學堂。都教些算數、自然、地理這樣的東西。這些人家中清貧,又錯過了開蒙的時機,科舉無望,只是為了學些東西,以為將來安身立命。據說日後還要教授木工、瓦匠、種植之類的東西。」

    「立意是好的,只是緣何不教聖人之言?再者這些人既是開蒙,怎麼不以千字文開始?」

    那斷腿的儒生笑道:「兄台這就是說笑了。這些人哪裡懂什麼千字文?他們都不會誦讀,又怎麼教授學生?只不過當初這些人中的頭目也說過,就說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千字文的開頭八字,便極難。他還問我,如今可懂這八個字?」

    孫元化一怔,忍俊不禁道:「兄是怎麼回答的?」

    「天地宇宙,玄黃洪荒……我哪裡敢說懂?那頭目又說,夫子十五才有志於學,這些開蒙的孩子既不考科舉,便認幾個字就是。等到日後到了不惑的年紀,再去考慮宇宙洪荒之事。」

    「那就算學了這些字,又有何用?」

    「你說這些簡筆之字?嗨,那頭目說窮人買不起筆墨,這簡筆字可以省許多紙墨錢。再者,既然不考科舉,無非就是識字罷了。他說,治理天下是士大夫的事,日後士大夫用正字,百姓便用這些簡字。若想考科舉,自然不會來此學習,來這學習的也無非是想日後能學個木匠、會計、算數之類的本事,日後出海求食罷了。」

    「可是……」

    斷腿的儒生笑道:「沒什麼可是的,兄台你想,若是家中有錢讀書的,誰不想考個功名?自然不會來這裡讀,因為自然、地理、算數之學,考功名毫無益處。而這裡的人就算學的是簡字,認的字多了,將來也能讀些聖人之言,總比連讀的機會都沒有要強不是?」

    「兄台也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難不成白讀了?句讀之事,沒有先生,難道自己看書就能看明白了?我的意思是兄台可以在閒暇之餘教教這些孩子。」

    儒生皺眉道:「我?我如今只是雇工,他們讓我教什麼我就教什麼,混碗飯吃。你們這些精通聖人之言的,既不肯免費教授,又不肯讓別人教這些窮孩子認字,動動嘴皮子便讓我在閒暇之餘教教他們,你們怎麼不來?我如今斷了腿,就算學富五車也考不了功名,總得吃飯不是?」

    孫元化便要反駁,這人卻又道:「莫說別處,就是如今福建山村之中也有一個村子都大字不識一個的,兄台如此心腸,不妨去教化他們?何必盯著這些認了幾個怪字的孩子?」

    這麼簡單的話,倒是讓孫元化無法反駁,那人氣哼哼的走了,留下孫元化一人在那。

    回過身看了看另一件屋中,牆上掛著一張地圖,一個人拿著竹棍指著地圖上的一處說著什麼,靠近玻璃窗,孫元化正聽到一個孩子起身問了句什麼。

    「先生,咱們這的人都說呂宋,這呂宋在哪啊?」

    教書那人拿著木棍一指,孫元化也是第一次知道呂宋在什麼地方,那教書的先生用古怪的語調說道:「這便是呂宋。你們也見過那些銀幣,是從這裡地方運到呂宋的……」

    說完又在地圖的另一端一指,下面的孩子們驚呼不已,孫元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呂宋的白銀竟是從這麼遠的地方挖到的。

    心中好奇,又聽了一陣,孩子們又問道先生從哪來,那先生聽到這,笑了笑指了指另一處極遠的地方。

    「先生,你從這麼遠的地方來,為了什麼?」

    那先生沒有回答,卻問道:「為了什麼?得先知道自己將來想幹什麼,你們說說,你們將來都想幹什麼?」

    「我想等有了錢,買地!」

    「買了地,娶女人,生了娃,將來考功名。」

    「要是中了狀元,啥都有了。子孫後代也就不愁了。」

    「多買地!」

    「俺娘孤零零把俺養大,將來有了錢給俺娘立個牌坊。」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著,那先生也是笑呵呵的,等孩子們說完,他笑眯眯地說道:「我來這裡啊,一個是因為這是大家的決定,我要遵守,因為我有同黨。二呢,便是覺得這裡有很多的好東西。你們有自己的父母,我也有自己的兄弟和國人。我就想著,你們這裡的藥物我帶回去可以少死很多人;你們這裡種稻的辦法帶回去,可以讓更多人不挨餓;當然,你們也是人,也和我一樣都是窮苦人,我們也把我們的藥物、種稻的辦法帶來,讓你們也少死人、少挨餓。」

    說完又道:「同時呢,也是繞著地球轉一圈,想一想為什麼有人吃肉穿綢、為什麼有人吃糠咽菜。」

    「先生,你找到答案了嗎?」

    不只是孩子們好奇,連窗外的孫元化也伸長了耳朵,卻不想那先生搖頭道:「大概知道但還不確定。好了,不說這個了,來,我隨便點幾個名字,你們上來指一指泉州府在哪、呂宋在哪、京城在哪、倭寇從哪來。」

    念了幾個剛才說自己的夢想是買地、兒子中狀元、母親立牌坊的孩子上前,一一指點。

    孫元化怔怔地看著那張地圖,忽而醒悟。

    「若以地理來論,我竟比不過這些才上了一年學的孩子?我竟然才知道,原來齊魯是這個模樣、原來呂宋在那……我生於斯、長於斯,竟不如一群來自極遠之地的夷狄知道大明到底是什麼模樣?」

    「我整日想著封狼居胥,這狼居胥在哪?距九邊多少裡?我整日想著海波清平,這日本國又在哪?風向如何?我竟不知道他們的大小、方圓,卻已經想這些事,到底是我立志心存高遠?還是好高騖遠?空談誤國,空談誤國,這些空談腳踏遼患手平倭亂的大臣們,又有幾個知道這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4:37
第七十四章 此時尚是小人物(五)

    懷揣著這樣的心思,心情竟然平靜下來,站在門口聽著裡面的人講著什麼,和那些十一二歲的孩子一起聽這些新奇的關於世界的故事,這大抵就是自然課。

    正聽到頻頻點頭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吵鬧之聲,孩子們扭頭往外看,先生卻嚴厲地說道:「讀書之時,不要三心二意,外面的事等你們下了學再去問。」

    孩子們紛紛低頭,孫元化卻忍不住走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外面已經圍了不少的人,不斷地朝這裡面指指點點,那個斷腿的儒生和幾個人在外面擋著。

    來這裡鬧事的,為首的是一個男人,身後還跟著不少人,有個女人怯懦懦地跟在那男人身後,用孫元化聽不太懂的閩南話說了幾句,卻不想那男人直接一巴掌打在那女人臉上。

    女人再不敢說話,瑟縮地躲到後面。

    斷腿的那儒生走到前面怒道:「徐三,你又來鬧什麼?」

    「鬧什麼?把我外甥女交出來,要不然一把火點了你們這妖窩!」

    那男人喊了幾嗓子,後面跟著他的同族之人也跟著壯聲勢。

    「這話說的,去年大災的時候,你妹子養不活那小娃娃,便送到這裡。如今災年過去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無非是想著把這娃娃要回去,過兩年賣給大戶做個丫鬟,換幾兩銀子。有你這樣的娘舅,這孩子也是倒霉!」

    徐三卻不講道理,回身喊道:「鄉親們,這群人去年收養了那麼多的孩子,可是活下來幾個?我看,他們是拿去煉藥去了!今天不給個說法,就燒了他們的妖窩!」

    「放屁!若是不救,那些孩子也都被扔了或是埋在樹下了,無非就是今年蕃薯能活的性命了,便想著養大了賣個幾兩銀子。」

    斷腿那儒生指著人群中的女人道:「你也是當媽的,怎地就這樣狠心?你還不知道你哥哥的為人?這孩子從鬼門關中轉了一圈,總算是活了過來,長大後再不濟當個護士女醫,豈不是好過賣給人家?」

    那女人捂著臉只是哭,卻不敢回答,徐三冷笑道:「便就像是你說的那樣,那孩子也不是你們的。怎麼,你們還想養大了賣錢不成?說別的都沒用,今天必須得把孩子交出來,這孩子就是父母的,這是天地間的道理,大夥說是不是?」

    圍觀的眾人卻不吭聲,心裡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又不願意招惹這些宗族中人,便是膽大的也只是勸道:「你說人家拿去煉藥,豈不是污人清白?這孩子養不活也是常事。」

    爭吵中,樓上下來一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摸出一把短銃朝天就是一槍喊道:「吵什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學堂,你們的知府大人也曾提過字的。學童正在上學,那些收養的孩子也不在這,都在城外義莊,要鬧去那邊鬧!」

    槍聲一響,眾人都嚇了一跳,不敢靠前。忽然間那女子跪了下來,哭道:「我是真想我那孩子了,就讓我看看吧。」

    說完看了身後的兄長和家裡人一眼,忽然跪爬到眾人之前哭喊道:「我也不求要回去,就是想的厲害,就想看看就是……」

    話未說完,就被身後的娘家人一腳踢倒在地,伸出手便是兩巴掌打的鼻孔流血,拖著頭髮拽了回去。

    眾人都知道,這一個女娃子若是從最難養活的時候活過來,以後也好養了。

    如今蕃薯也種起來,以後喂養些蕃薯再養個六七年,將來出落的好,趕上和好年景,便能賣個幾兩銀子,比之養豬可要賺得多。

    在一旁看熱鬧的孫元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事,心中更為猶疑,這種事該怎麼辦?

    他本以為這些人會講些道理,卻不想站出來那人直接揮手道:「當初暫時簽了契的,一文錢買下的。一則是不想有人賣兒女,二則也是當時養不活,她這當媽的當時也是聲淚俱下,讓我們收留。我不會講道理,也直接告訴你們,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在義莊,你們去那邊要。我們這些人各管一攤,各有分工,婦女兒童部的事我管不到,去義莊那邊有人管,我這邊只是學堂、醫館和救濟處。」

    既是說到這,這群人又罵了一陣便朝著城外的義莊而去,跟隨的還有不少想要把孩子要回來的。既有想要將來賣錢的,也有是真的覺得如今能活下來想把孩子要回去。

    最主要還是這群人看起來比較善良,若真要是賣給那些大戶,必然連個屁都不敢放,早早被人打了出來。

    難得遇到一群看上去講道理的人,這事反而好辦的多。

    孫元化在一旁看的久了,又見挑唆那人的嘴臉,便問身邊人道:「這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去年大災,救下的孩子想要回去。還有些賣掉的女人、大災中拋的婦人家,義莊也收留了不少,既然是好人,那鬧總是有用的。」

    「還有婦人?沒有休書嗎?」

    那人看了一眼孫元化,笑道:「兄台怕是沒見過大災吧?有道是夫妻好比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大災到來的時候,哪有時間寫什麼休書?自去求活就是。如今緩過來了,自然是要要回去的。」

    聽到這話,他心裡一動,便先讓那十一個人留在這裡,自己悄悄跟在那些人的後面,去看看那義莊是怎麼回事。

    說是義莊,實則是一個社會實踐基地和起到一個千金市骨的作用,從這裡批量培養本地的年輕人,也為今後的滲透和人口轉移做個準備,屬於是打著慈善旗號為搞事做準備。

    趕上去年地震加風災,陳健委託以別人的名義,在泉州外的幾處買了好大一片地。

    收留了一千多人的本地災民,又將隨船而來的黨內的一些專管婦女兒童、農業、手工作坊的一些人留在這裡,做一個嘗試。

    這千把去年難以活命的人被組織到一起,從種地瓜開始,活過了春天,又組織在一起修整水利,整合田地,這種事本就不是小門小戶一家能做的。

    水渠挖完,土地也都整合完,根本用不到這麼多勞動力,便分出一些人開了幾個小作坊。

    以地瓜釀酒、製作粉皮和粉條,又組合起來用地瓜葉養豬,這一年下來竟也過得相當不錯,義莊的粉條和地瓜燒也在泉州有了些名氣,一場大雨下來義莊的田地倒也沒有受到多少水害。

    陳健又捨得投錢,目的只是起一個樣板和實踐基地的作用,批量培養一些本地的窮苦孩子三五年後識字之後,如何做一個集體村莊的管理人員。

    既是花錢免了徭役,又有一定的關係,這裡過得好一些也算是理所當然,若是正常斷不會有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既是為了名聲,也就不計較金錢。

    去年救下的那些嬰孩也都在義莊養著,義莊中的一些哺乳期的女人便專職做起了保育員,看護這些孩子。

    原本一些活不下去的女人也在莊中做些別的事,比如在粉條作坊裡忙碌,或是農忙的時候跟著一同翻翻蕃薯苗、收穫的時候一起收穫等等。

    女人中有個叫劉羅氏的,家裡也算是沒人了,嫁個丈夫公婆打罵,生不出孩子又要挨打,自己守著婦道,丈夫卻不是個東西。

    去年地震,丈夫先跑了,又趕上風災大水,這時候賣女人媳婦的太多竟賣不出去,便拋了她讓她自己求活。

    正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她家裡也沒了人,眼看活不下去的時候被義莊收留,兩個地瓜一碗粥撿回了一條命。

    義莊中有三四個番邦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守婦道的人物,一些番邦的男人見了這些女人也要禮讓三分。

    劉羅氏初到的時候,只是為了活命,那幾個女人便和她們住在一起,時間一長也就逐漸熟絡起來,說了一些讓劉羅氏害怕的話。

    其中一個女人和她的遭遇差不多,便說在家鄉的時候也是個織工,曾帶頭罷工鬧事要求多發點錢,和自己那個男人也是分了找了另一個,又說加入了什麼,總之就這樣一個曾經的織工跑到了萬里之外。

    說起養活自己自己便說的算的時候,當真是理直氣壯,聽得劉羅氏一怔一怔的,心驚肉跳。

    想到自家那個,又想到從小受到的婦道,總覺得這些女人太過可怕。

    可是幾個月過去,她又覺得這些人說的竟有那麼幾分道理,單說這女人能頂半邊天,她一開始也以為是胡說。

    然而另一個女人帶頭張羅起了粉條作坊,一干女人竟也干的是有聲有色,幾個月下來也為義莊添了不少收入。

    尤其是劉羅氏干的出色,一次女人大會上還得了幾句誇獎,又聽了一些女人一樣能做事之類的話,心裡也有些萌動。

    熟識之後,有一天幾個女人坐在一起閒聊,就說到生孩子的事。那幾個女人便說能不能生出孩子,也不一定在女人,還有一半可能在男人,又舉了幾個在家鄉的例子,說是有個女的以前也是生不了,後來到了商社做事,後來和別人搞到一起竟也懷孕了之類的話。

    劉羅氏一聽這個,心說說不準自己之前挨的婆婆的打到有一半的可能是冤枉,心中也逐漸有了些曾經不敢有不該有的怨氣。

    義莊中男人也多,魚龍混雜,也有夫妻一起來的,自然也有一些打罵之類的事。

    若在別處也算正常,卻不想這義莊內婦女們有了個婦女部,專管這些屁事。當天便帶著火槍堵在那男人門口,輪番上陣,批評教育,讓這男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竟成了個笑話。

    見識了這麼多新鮮事,聽了那麼多新鮮事,心中也活絡起來。

    她又沒有孩子,看著義莊收養的那些孩子,難免母性萌發。便想著過些日子閒下來,便要好好學學認幾個字,據說學得多了日後可以當女先生,教這些小孩子們。

    不到一年時間,日子過得好了些,之前的那些苦惱和受得氣逐漸忘了,也或許是不敢想,畢竟沒有休書,只怕有一天男人和族裡的人要找到這裡。

    本以為忘了就不會發生,沒想到真到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心裡還是慌了。這一天聽著外面吵吵嚷嚷的,有要孩子的,有要女人的,有要把女人賣給義莊希望給錢的……

    亂哄哄的一大群人聚在外面,她這心裡實在害怕,想想過去的日子,再想想現在,真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再也不回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1 16:13
第七十五章 此時尚是小人物(六)


    義莊之外,叫喊聲此起彼伏,依靠宗族、家族組織起來的人群圍在外面。裡面也有一些因為去年救災時候得罪的一些家族利益在內鼓動,反正如今鬧事也是正常,處處民變,就算把皇帝派下來收稅的人打死有時候也會不了了之。

    孫元化趕來看熱鬧的時候,義莊之內的輕壯也都組織起來,手持著長長的竹竿,聽著習慣了一年之久的上工下工點卯的哨聲,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

    看著這一幕,孫元化忽然想到了之前那本關於武備戰爭之書中的幾副插畫,暗暗心驚。

    「若是這些人並非手持竹竿,而是長矛,四角再有火銃手,這不就是一支軍隊嗎?」

    再看看外面那些人,站的散散亂亂,看上去人數眾多,但孫元化相信真要是發生了械鬥,義莊的這些輕壯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敗外面這群人。

    義莊之內的輕壯雖然也站的鬆鬆垮垮,但是至少能夠聽著哨子和外面站的一些人說話,竹竿如林,鴉雀無聲,這些一年前四種求活的人不知道外面這些人要幹什麼,但他們會為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拼下去。

    雙方還在交涉,但看上去兩伙人的態度都極為強硬。眼看就要起衝突的時候,二十多匹快馬載著一些男女來到這裡。

    不等馬停下,幾個人就跳了下來,最讓孫元化驚奇的是騎馬的這些人當中竟然還有一個女人,側坐在馬鞍上奔馳起來不輸男人,這實在是曠古未見之事,當真有幾分花木蘭的英姿。

    二十多人跳下來後,一人便喊了幾句讓雙方冷靜一下,什麼都好談。而餘下的人則匆匆進入到義莊之中,又叫了原本在那鼓動鼓噪的一些男女一同進去。

    孫元化注意到騎馬來的這二十多人顯然就是那些番邦人,但是看不出地位高低,既沒有人牽馬也沒有人墊腳,彼此之間的禮節也只是點頭打個招呼,竟然看不出尊卑。

    但仔細看還是能感覺出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正在和幾個人說著什麼,有人點頭有人搖頭。孫元化聽不懂,卻能感覺出這個年輕人應該就是個頭目。

    他感覺的一點沒錯,當時陳健是剛剛到泉州,就聽著這邊出事了,便和隨船的黨內的二十多人急匆匆趕來。

    這件事處理不好,要出大問題,可能會在這裡難以立足。

    義莊的一間破木屋中,兩個持槍的隨船而來的內部糾察隊成員站在外面,屋內擠了三十多人,一起商量著這件事。

    陳健知道這時候事態緊急,他倒不是怕外面打鬥會輸,而是一旦贏了自己又是送禮又是跪舔的種種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看著這場內部的會議,陳健率先道:「這件事我也聽說了,因為一直在望北城和暹羅,這邊的事也是歸你們負責的,我也是大致瞭解了一些情況。要我說,現在應該讓那些母親領走自己的孩子,咱們只是做些好事,又不是拐賣兒童,這件事總歸不好。」

    卻不想一個負責保育的女同志搖頭道:「你根本不知道,我聽這裡的人說很多人就是想把孩子要回去,等以後賣掉的。我也是個女人,看著這些孩子這麼小,照看了一年,怎麼也有幾分感情。先不說孩子,那些逃到這裡的女人怎麼辦?」

    陳健揮手道:「遵守本地的法規法律和習慣,讓他們回去就是。」

    這話一說,幾個女人頓時怒了,罵道:「你這話說的,怎麼如此輕巧?這有個姓羅的女人,據說在家經常挨打,他男人又不是個東西,逃到這裡好容易過了些安穩日子,就你這麼一句話讓他再回火坑?」

    「就是!尊重習慣和法律,在國內的時候,法律還不允許罷工、不允許礦工之類的結社、還不准窮人有票權呢。我看你在國內的時候也沒管這些法律!」

    「陳健,你這些日子到底在想什麼?咱們在非洲北邊和一些信教的小島上,看到的那些整天包裹著頭巾的女人和那些被砸死的叛教的人,也是當地的法律,你卻說這是腐朽的要掃掉它;在歐洲看到的那些禁慾被壓迫的女人,這也是當地的習慣,你說那是宗教的枷鎖要砸碎它。到了這邊,裹小腳浸豬籠你就說這是民族傳統,我們要支持?」

    「按你這麼說,人家荷蘭人想要販奴,這也是法律允許的。咱們反對幹什麼?你要這麼說,我們黨不妨解散,回家做個遵紀守法的人便好了!你從到了明國開始就變得奇奇怪怪,我們早就想要批評批評你了!」

    「尊封建的紀、守貴族的法,你加入什麼墨黨啊?」

    沸反盈天的指責終究匯聚出了最為誅心的一句。

    「陳健,你願意舔這邊皇帝的腚,你自己去舔。舔的好了,說不準還要封你個王侯。不過咱可說好了,你要舔的話,我們要開會開除你的黨籍。我們不遠萬里到這裡,可不是為了來舔腚的,是因為我們在這裡看到了和以前的我們一樣受到壓迫受到盤剝的人!要不然,我們閒的來這裡?你願意做帝國的萬戶侯,你去做,和我們無關!」

    跟著陳健而來的那些人心中暗笑,心說在淡水的那場會議的想法還沒傳到這邊,果不其然這裡的想法出了大問題。

    陳健也是秉持著唾面自乾的教養,好半天等到這些人把怨氣撒完之後,陳健才笑道:「舔腚?你們也真瞧不起我啊。我用不著舔腚,給我三十年時間我想當皇帝也一定當得。」

    「論財富,只要我願意背棄咱們的理想咱們相信的人人平等的信念,只要我脫黨,我去販奴、我去開闢種植園、我去開辦工廠,誰能比得過我?」

    「論名聲,只要我願意,科學史留名也不是問題,而且這些永恆不變的東西數百年乃至千年後仍舊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可要是為了這些,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如你們所說,因為我們有理想,有信念,是這些東西支撐著我們做了這些事。我從未變過。」

    「如果只是為了利益,我回去後經營三五年,販賣奴隸,組織僱傭兵。從新來這裡,去北方幫助那些尚且奴隸制時代的蠻族,幫他們運糧食、建炮廠和槍作坊。必要的時候在淡水積累數年,等到北方蠻族南下的時候,我帶一萬人憑著艦船和火炮,截斷明國的漕運,南北夾擊,免不得將來那個蠻族當個皇帝要允許我的很多貿易的請求。」

    「如果是為了地位,我靠著錢財,靠著在淡水經營,靠著大災之時放出一些我收的學生,積攢二十年。北邊結好蠻族送槍送炮,西邊勾連日本,南邊與葡萄牙、緬甸和荷蘭結盟。只要不動這些士紳、教士和讀書人的利益,我用不著去舔腚,三十年後我就是皇帝,這數百萬平方裡、幾千萬人全都是我的私產,那些人全都得舔我!」

    「而這一切,只需要我脫黨,只需要我回國內和那些財閥寡頭們勾結在一起,只需要我鼓吹幾句族群的利益至高,其餘的所有民族都應該被當成奴隸。」

    「但是,諸位,我沒有。因為我相信咱們墨黨的理想,建立一個人人平等、主權在民、法治自由、和平發展、越來越好的世界。」

    「有人說,誰貧誰富,那是安拉的安排,這麼想是痴人說夢。很簡單,幹掉他。有人說,人人平等不可能,這是主的安排。很簡單,幹掉他。有人說,倫理綱常、尊卑有序,人人平等天下大亂。很簡單,幹掉他。」

    「這一點,你們不曾變過,我也從未改變。」

    「正是因為這樣想,所以我們在國內鬧、在國外鬧。反對奴隸、請願遊行、積極開拓、著書立說。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也是全人類都所適用的。這一點,我未曾變過,你們也未曾變過,否則你們不會不遠萬里在這裡做什麼義莊,也不會剛才如此憤怒的指責我。」

    「我很高興你們的指責。但是,幹掉這些腐朽落後的一切,也需要策略,不能同等對待。在閩郡在南安有用的辦法,拿到這裡是不是適用?」

    「繞了地球半圈,你們也看到了足夠的世界。有石器氏族時代,有奴隸時代,也有天主教、穆斯林,還有種種其餘的。這一切能用一樣的辦法嗎?」

    「咱們出航之前,閩郡已經建起了水力紡織工廠;鐵路和木軌路修了三十多里;油井還在繼續建造;科學技術實用研究院正在嘗試讓煤和蒸汽變為力量;有人為了驗證閃電和摩擦的電一樣放風箏被電死;我學宮的師兄為了嘗試制磷肥中毒、臨死前用筆記下了那種可以腐蝕玻璃的毒素中毒的種種症狀;礦工們拿著燧發槍高唱著你站在哪一邊追求自己的利益;十一月的時候閩郡的很多人要遊行慶祝勞動者的勝利之日;織工們在討論貧窮是因為機器本身的罪還是因為機器屬於誰……」

    「槍炮這東西,只是細枝末節,這些區別才要重視。」

    「這能一樣對待嗎?在家鄉用的手段、追求的東西在這裡適用嗎?這不是跪舔與不跪舔,而是我們要做的一切不能用故土一樣激進的手段。要講究策略,要因地制宜,要慢慢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1 16:13
第七十六章 此時尚是小人物(七)


    「當皇帝簡單,真的很簡單。;可是你們願意嗎?我想,肯定是不願意的,否則你們也不會那樣的指責我。但是,想實現讓人民過得更好、不再受到種種不公的壓迫,這很難。」

    「你們的憤怒,源於你們把自己當成了拯救者。你們是上帝嗎?是安拉嗎?是聖人嗎?都不是。你們這樣能救下十個、百個、千個,但能救下幾千萬底層的被壓迫的艱難求活的人嗎?」

    「要記住,獲得自己的尊嚴和活下去的權利,要靠自己,而不是靠別人去拯救。靠的是幾千萬人的覺醒,靠的是他們明白過來什麼是人,明白過來不靠神仙皇帝。靠的是覺醒之後的自我解放,而我們……相對於這個壯闊的事業,只是小人物。」

    「這是一個偉大的族群,屹立數千年,出過許多讓我們讀過他們的史都折服的人物。這樣的族群,只要底層的人醒過來,就會自己砸碎身上的一切枷鎖。而不是說,靠我們建設什麼義莊來拯救他們。我們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能力。」

    陳健看了看四周那些已經沉穩下來的人,沉聲道:「我們在這裡還很弱小,不能走的如此激進,我們需要慢慢滲透在不引起保守勢力反對的情況下慢慢來。」

    「在南安,在閩郡,我們可以做的很激進。為什麼?因為南安有我們四千多同志,礦山、工廠、農村的合作社和僱農協會、運河幫工處處都有我們的組織……不管誰去當了縣令,南安的天變不了,除非將整個南安的人都殺光。」

    「但在這裡,我們不可以,因為我們只有百十人的組織,只有百十人相信人與人是平等的、世界上被壓迫的人應該爭取自己的自由,所以我們這點人什麼都做不成。」

    「那些跟隨我出海的士兵,不是我們的同志,你們要搞清楚。這一次環球航行結束後,進步同盟內很大一群人都會急速地坐到右邊,支持擴張、支持將異族都變為奴隸、支持屠殺……而這些士兵很可能就會成為這些人的支持者。」

    「一旦在這裡引發了保守勢力的反對,我們這百十個人能做什麼?那些悲劇只會在數千萬人中繼續重演,我們誰也救不了。」

    「所以我們要虛以委蛇,先在這裡站穩腳跟。引導這裡的人們自發地覺醒過來,用他們自己的雙手解放自己。」

    「我們所追求的自由、平權、公正、兼愛、主權在民這些東西,此時並不是世界的主流。為什麼我會看重這裡?因為一旦這裡成功了,我們本土也成功了,兩個真正的共和國所倡導的這些價值觀,將會塑造整個世界的人民的追求和取向。」

    「不是我們刻意去追求這些東西,而是因為我們追求這些東西所以今天才會坐在一起。否則的話,我們不信這些東西,我們便可以回去支持擴張、支持將異族變為奴隸、支持對明國的肢解,這裡的人民死活與我們何干?」

    「天主教耶穌會可以為了他們的信念,不遠萬里來到這裡。我們也是一樣,為了我們的信念,來到這裡,把神仙皇帝全都推翻。世上有這樣的人麼?當然有,就是你們,就是我們。」

    「如果我們連這點追求都沒有,連這點信念都沒有,那我們還不如那些耶穌會的教士。」

    「因為你們的理想,所以你們並不是為了賺錢遠赴萬里跟著我一同來到這裡,也因此你們之前會那樣的斥責我。」

    「但,這不是造反這麼簡單的事,我說了,想當這裡的皇帝,給我三十年時間,我只要脫黨就能當。咱們在故土的南安,一個縣就有四千多志同道合者,而這裡成千上萬個縣,又需要多少人?」

    「砸碎舊的一切很簡單,難的是怎麼建設新的。需要的是幾千幾萬的覺醒過來的、擁有知識和管理才能的人,徹底撇開舊的那些官僚和教士階層。否則的話,只是一場換了一個人跪的輪迴。」

    「這裡和我們故土不同。故土的土地所有制的不公平之處在於大土地所有制和雇工制度,而且還有大荒城可以移民。所以我們在那裡對土地制度的激進追求,是土地國有化,將私人的雇工變為共和國的農業雇工,成立集體所有的大農場。」

    「而這裡,我們需要的綱領是保持小土地私有制,均分土地,打倒皇帝、打倒藩王、打倒大地主、打倒鄉紳教士……做到這一切,就能得到最多數的底層的支持。」

    「但是,打倒了他們誰來管理?如果我們沒有足夠的人,這一切的成果又都會落回那些人手中。」

    「丈量土地要人、發展經濟要人、治理水患要人、整軍自衛要人、宣傳鼓動要人、開辦學堂要人……沒有這些人,只是換了個皇帝繼續跪。別說平均地權,就算掌權了地契還是地契,什麼都沒變。」

    「什麼都沒變,這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嗎?」

    「既然不是,我們就需要培養,需要教育,需要當好先生。用二十年的時間,培養幾千人的基幹力量,建立自己的組織。一旦情勢有變,深入到一些縣城,改革土地、建立學堂、宣傳鼓動、殺官造反,將基層控制在自己的手中,這樣才能站穩腳跟,才能改天換地,才能靠自己來解放自己。」

    「二十年,一批新的科舉人才長成,同樣一批接受了新思想新科學的年輕人也已經長成,我們才不會怕那些舊勢力的反撲而選擇妥協。」

    「但現在,我們連立足都難以立足,所以我才說這時候需要妥協。等到我們站穩之後,再做我們要做的事,不要急也不能急。不然的話,就現在這個小小的義莊,能撐的住那些反動勢力的反撲嗎?不能,而且會將所有接觸這些思想的人都殺光。」

    「以南方那座島為基石和後方,不斷培養人才。以福建廣東為前沿,培養工商業階層和小市民的自由思想。以海運貿易和開拓為準備,積累活動資金和經費,熟悉地形和海岸線為今後運送槍支火藥和人員。以那幾個偏遠的、貧窮的、易於鬧災的省郡為目標,抓住機會派人去開展運動。」

    「既然這裡的白蓮教都能鼓動數縣,難道我們連這些人都不如?我們在這裡活動的綱領,就是均分田地、土地改革、識字教育、保護城市小資產者的利益、發展貿易、制定憲法、移民開墾。這與在國內的完全不同,這一點我們必須認清其中的區別。」

    「但說一千道一萬,都需要先在這裡站住腳。而不是此時就要做出一些讓統治階層恐懼和反對的事,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是救這一千人?還是讓千萬底層獲得解放?這很難選嗎?」

    「一旦我們現在這麼做了,那就是相當於對整個舊時代宣戰。可我們準備好了嗎?沒準備好,那不是自尋死路又是什麼?」

    「誰還有什麼疑問?」

    眾人相互看了看,也知道剛才有些激動,如今真要是鬧起來,他們倒是不怕,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只能救下這義莊中的千人,卻很難有機會深入這裡開展種種活動。

    陳健說的很明白,現在的敵人多得是,還要和國內那些人搶時間。既然確定了反對奴隸、反對壓迫,和平共處、人人平等、主權在民這些理念,那作為此時世上的巨大國家的大明,就是重要的一環。

    在國內那些打著族群利益至上的那群人肢解掉這個國家之前,黨內的人必須搶在前面讓這個國家完成自己的變革,否則的話世界的主導將會是最黑暗的劫掠體系之下。

    不想出現這種絕對黑暗的叢林法則的世界,說教是沒用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殖民和佔領的成本太高,無利可圖。

    至於資本的隱性剝削和新的隱藏的殖民方式,那又是之後的事了,早點均衡發展市場相對狹小早點打一戰把底層真正打醒是正途。

    這些人和陳健一樣,都是「叛國者」,而陳健此時所能真正依靠的也只有這些「叛國者」。真正「愛國」的人,會選擇此時往後金送槍送炮送技術人才,力求分裂與肢解這個在太平洋唯一可能的威脅和唯一不能獲得高額利潤的國度。

    之後陳健又和眾人透露了一點隨船的高層內部會議上商量的結果,回去後會成立「共和與反封建國際」,對外的主要重心就是歐洲和亞洲事務。

    國內和亞洲的事自不必說,歐洲那邊也會大規模資助各邦國獨立和反教會反封建特權的起義,吸引大量的歐洲的自由主義者和小市民以及極端反教會人士加入,之前的救死扶傷人道主義國際協會就是在歐洲的立足方式。

    將這一切都說清楚後,之前那些斥責陳健和反對如此妥協和懦弱的人,也終於無奈地同意了陳健的意見。

    收養的嬰兒和兒童允許那些家人帶走,但是需要他們認出來並且說出來胎記之類的記號。

    那些有婚書的女人,也都請他們自己選擇,但是義莊既然建立在泉州,要尊重大明的習慣和法律。說的好聽,實際上也就相當於不再管這些女人了。

    劉羅氏知道這個消息後,瞬間崩潰了。

    那幾個平日和她相熟的女人只是低著頭,不敢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

    劉羅氏恨恨地看了陳健一眼,她覺得這些人忽然改變的態度,就是和這個男人有關,和後來出現的這二十多人有關。

    好容易當了大半年的人,沒人打罵、對生活燃起了希望、覺得自己不再是豬狗。卻忽然間這一切希望都破碎了,這種痛苦遠比之前的麻木更難以忍受。

    丈夫抱著膀子站在外面,吆喝著,劉羅氏忽然間抓著一個和她講過很多事的女人喊道:「你們讓我變成人,怎麼又要把我扔回去當鬼?早知道這樣,你們幹什麼要讓我知道我是個人?」

    那個女人躲閃著劉羅氏的手,咬著牙,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看著遠處那個已經忘了一年的丈夫,回身看了看這義莊。

    往前一步就是曾經經歷過數年的煉獄,往後一步就是自己當了一年人的地方。

    看著那些女人哭哭鬧鬧,看著義莊的人只在後面有些憐憫地看著她,劉羅氏忽然抄起地上的一把砍甘蔗的刀。

    旁邊的人嚇了一跳,她的丈夫也急忙往後一退,以為這是要發瘋,正要大喊,卻看劉羅氏忽然間拿刀劃在自己臉上。

    鮮血淋漓,三道傷口讓劉羅氏徹底破了相,眼睛因為有血而眯著,嘴角像是瘋了一樣上揚著。

    身後的幾個女人急忙跑過來想要奪刀,劉羅氏卻把刀一扔,徑直地走向丈夫。

    「來啊,把我領回去吧,我要讓你一輩子就看著我這樣臉!你還要嗎?還要嗎?我生不了!如今臉也破了!休了我吧!休了我吧!」

    她丈夫見眾人都看著他,竟也發了狠,上去就是兩巴掌,罵道:「賤婦!莫說花了臉不能生!只要能日,我就要!窯姐兒還得花錢呢。」

    重重的兩耳光打下去,劉羅氏也不捂臉,而是大笑道:「好啊,那就領我回去。那你可要看住了我,只要看不住我就讓你當烏龜王八,我就去街上找那些得了楊梅大瘡的日。不是能日就行嗎?我倒要看看等我下面都爛了,你還日不日!」

    周圍的人和她丈夫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這樣驚世駭俗的話當著數百人的面說出來,比之尋死更需要勇氣,也或許她心裡還有活下去的希望,至少再當幾年人。

    看著如同瘋了一樣的女人,她丈夫終於受不了了,劉羅氏滿臉是血,哈哈大笑,看起來有如鬼魅。

    「瘋了!瘋了!這女人瘋了!」

    劉羅氏卻不管,猛然拉住丈夫的手喊道:「今天你給我個交代,是休了我?還是讓我回去?我就問你要不要我!要不要!」

    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似乎感覺不到那些傷口的疼痛,眼神如同惡鬼緊緊盯著男人,那男人實在受不了了,罵道:「誰愛要誰要吧!」

    轉身就要跑,劉羅氏卻不松手死死拉住,衝著後面那幾個女人喊道:「借些紙筆!」

    後面的幾個剛才準備奪刀的女人一怔,趕忙跑回去拿出了紙筆,劉羅氏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看著身邊一個穿著體面的人,問道:「你會寫字嗎?」

    孫元化是怎麼也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癲狂的一幕,他是聽過破面守寡以證清白的故事的,卻沒見過破面只為一封休書的,這些血分明在沖刷著他的三觀。

    忽然被問,卻下意識地點點頭。

    劉羅氏拿著毛筆,照著臉上的傷口沾了一些鮮血,直到飽滿地往下滴墜,交到孫元化手中道:「勞煩先生!」

    孫元化實在沒見過這樣的陣勢,心裡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卻也能從這個女人的絕望中感覺到那些痛苦。

    拿著血筆寫字,還是第一次,甜腥的血被風一吹,說不出地讓人胸口煩悶。接過筆,就在地上刷刷地寫完了休書,早已經嚇傻了男人懵然地摁下了手印。

    拿著這樣休書,劉羅氏轉過身,擦了擦那些已經糊住眼角的血,一步步地朝著那個曾經當了一年人的地方走去。至少,那裡有把她當人的人。

    幾步之後,反應過來的女人們趕緊跑過來扶住她,一邊喊著讓後面的人準備紗布和烈酒。

    她的背後,還有幾個原本和她命運一樣的女人,正在那抹著眼淚哭泣卻不知所措,終究被「家人」領著遠去。

    背影相對,直到再難相見,人畜殊途。原本相同相似的命運,終於在起身反抗和繼續忍耐兩者抉擇的時候,分出了岔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2 14:28
第七十七章 海商集團的千金市骨

    時代的大潮總是從一個小地方開始的,陳健所能影響到的地方此時也僅僅是福建的沿海,這點小小的影響也只能影響到此時的各種小人物。 .

    叛變了理學、渴望革新的自由主義的市井市民林子規,接觸到那些離經叛道的自由主義宣傳,帶著出去看一看的想法踏上了前往淡水貿易的小船。

    以市井遊俠有心思的顏思齊,留在了月港,繼續開著自己的小裁縫鋪子,渴盼著老老實實地憑著自身的手藝完成原始積累,成為有徒工的裁縫店老闆。

    渴望出海發財、膽大心細、屬於最早一批擁有國際視野的曾經的馬尼拉商人李旦,帶著族群數千年積累下的自強不息的底蘊,以命相搏逃開了西班牙的帆船。這一場生死經歷讓他更知道權利的可怕和商人的脆弱,腦子裡想的只是今後結好那些有權利的權貴,才有可能把生意做大。

    受到婦女解放思想影響的劉羅氏,用脆弱的、女人可用的為數不多的手段起身反抗。沒有選擇求死,而是選擇堅強地活下去,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羅丑,跟著陳健的船去瞭望北城,也成了最早的一批開始學習文字和思想的女人。

    帶著補益王化、儒學為體科學為用、將來學好了幾何算數操炮兵法以為將來靖海平波攘擊四夷的孫元化等人,從上海啟程後看到了太多他們不曾想過的悲慘,又在泉州外看到了叛逆與癲狂的一幕,心思混亂。

    而那些為了求活、為了生存、為了活下去、為了吃飽飯……等等這一切最基本目的的人,也各有不同的選擇,也或許那座望北城也給這些人多出了一個選擇。至少義莊的名聲很好,給了他們足夠支撐捨棄已有的那一座小破屋的勇氣,跨越大海。

    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就像是萬頃雲夢澤中投下的一枚小石子濺起的漣漪,大人物們並不在意也不在乎,仍舊在京城中黨爭著國本,運作著首輔。

    正如陳健所計畫的那樣,土改與資產階級的民法,都是資產階級革命要做的事。只是此時的工商業階層實力太過弱小,又與權利割捨不開,他們沒有能力引導這場變革。

    現在外部的一切文明成果還不足以引起全面的逆向民族主義反思,或許浴火重生之後能夠託古改制,來一場屬於這個民族自發的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

    蕃薯和玉米等高產作物的引入,會在這一場變革之後造就一場盛世,絕不會有任何的詬病;科技的差距不大,也不需要最殘酷的原始積累追趕工業化,要做的只是完成全民百分之四十的識字教育即可在下一個世紀成為國際體系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如果幾十年內蒸汽機和鐵路能夠完成,一條從北京通往遼地的鐵路便能徹底解決掉北方的禍患,大規模的移民會緩解之後的所有壓力和邊界的既定事實;經濟學的學成可以適當以紙幣代替白銀,解決內部貨幣不足而經濟總量過大的困境。

    這只是一場資產階級革命,不需要走到下一步也不可能走到下一步,執政黨的水平只要能夠達到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前的水平就已經可以笑傲群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

    所以陳健離開泉州的時候,心情很好,因為這一切變革的理論基礎可以從故紙堆中找到,而不是新建立的本應在工業革命後出現的意識形態,那樣反而會因為生產力不足導致小農思想的絕對平均主義蔓延。

    所加入的也只是將主權在民怎麼解釋成民為貴社稷次之;所需要的也僅僅是變革科舉的內容而非科舉本身科舉是進步的公務員和官員選拔體制,但內容出現了問題,同樣的體制如果考核《可蘭經》與《新舊約》,恐怕再好的選拔方法也是一樣。

    從泉州離開的時候,陳健見到了孫元化和那其餘的十一個想要學習科學的年輕人。托著關係讓本地的官員給了一份外出遊學的許可,跟著陳健的船一同前往望北城。

    至於走私的人口、買賣的女人和勞動力,這些都是半公開進行的,大災之後的戶口管控的很鬆。

    救起李旦的時候,陳健正在陪著孫元化等人參觀船艙的大炮,細心地講解著一些簡單的操作方法。

    蘭芳號作為陳健的旗艦,上面的長管炮也都經過了拉鎖燧發機構的改裝,這些長管炮的水平比之此時歐洲的寇菲林炮只高不低,這一點陳健十分自信,畢竟自己那個族群也玩了五百年的大炮,從一開始就沒走彎路。

    騙走孫元化等人的藉口,也有是說在福建海岸不能隨意放炮,這是對大明的尊重云云,也算是引起了這些人好感。

    參觀之後,陳健要去詢問被救上來的李旦之前,送了這十二個人一人一支長燧發槍,教了他們一番裝填和射擊的方法,讓他們自去甲板上打水鳥玩。

    李旦被押送到了陳健的船艙,那兩塊金條自然被搜了出來,李旦肉痛不已卻又不敢說話。

    讓他沒想到的是,陳健讓人把那兩塊金條稱重後登記,讓李旦摁了手印,寬解道:「你也不用擔心,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們不是賊寇,不會隨意搶劫屬於別人的東西的。個人的生活資料和財物私有不可侵犯,這一點我們還是遵守的。」

    雖然陳健估計眼前這人也分不清財物和生活資料與生產資料的區別,但陳健說的時候還是口不漏風。

    饒是如此,經受過諸多苦難的李旦還是被這句私有財物不可侵犯嚇得夠嗆,連連感謝。

    見陳健說的南京官話雖然不太熟練但是溝通起來絕無問題,又見陳健算是和藹近人,知道陳健或是這支船隊的總督,便有心結納。

    等告訴了陳健他的名字後,陳健也是小小的欣喜了一番,又用西班牙與和李旦說了幾句,確信這肯定是個在呂宋待了許多年的老油子,聯想到之前呂宋發生的屠殺,大致也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敘了表字籍貫之後,李旦也逐漸放鬆下來。這群人雖然是夷狄,但他與西班牙人長打交到,並不害怕,相反這些人竟然沒有沒收他的黃金,讓他心生了不少好感。

    「李兄以後作何打算?若是想要上岸,等有機會有船來貿易,你可以乘船回去。我可以寫封信給泉州知府,就說你是被西班牙人扣留起來的,由我作保上岸倒也沒有什麼問題。」

    李旦苦笑一聲,搖頭道:「離岸數載,就算回去也是棄民。我這半輩子都在經商出海,回去也不過重操舊業。不知道總督大人這要去哪?」

    「淡水。」

    便大致地說了一番與明朝之間的交往和允許暫時駐紮在淡水的原因,又說自己已經派出使者前往北京不久之後就能開市貿易云云,讓李旦的心思也活絡起來。

    又見這些人船堅炮利,比之西班牙人不弱,心想若是這些人在淡水立足,倒是可以結好這些人,以便日後轉運貿易。

    不想陳健卻道:「李兄,剛才說到你在呂宋,通曉西班牙語和當地生番的土話,不知道可有日本的朱印船前往呂宋貿易?你可會說幾句倭語?」

    「會。」

    「岸上可有熟識的商人?」

    「有,還有些親戚在泉州,前年西班牙人也送還了一些服苦役的商人回福州,在那裡也有熟悉的。」

    「這可巧了。」

    陳健笑了笑,背著手站起來轉了幾圈,心裡有了計較。

    這人不願意回岸上,一門心思當海商,倒是沒有那種有了錢就去買地當富家翁的小心思,又有許多本地的關係,倒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不過有些事也沒有這時候說,便說道:「我也派人去了日本,商量貿易的事。你既然懂得倭語,又有股本,可有心思入股?」

    「入股?」

    李旦有些不敢相信,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呂宋沒有股份制公司,西班牙人倒是也想要組建,但是附加條款太多而且還要承擔過多的軍事義務,加之王室動輒破產賴賬名聲也不好。

    而呂宋的華人也根本沒有資格進入西班牙的王城之中,只能在外面居住,又多加挑唆華人與本地土著之間的矛盾,他雖然在那是個甲必單之類的頭領,但也就是個偽保長一樣的人物,只能仰人鼻息。

    若是以後聲名鵲起的李旦,自然會對這樣的提議嗤之以鼻。然而此時剛剛經歷了生死,手中也不過就兩根金條,而且還被扣在人家手中,因而對於這個提議頗有興趣。

    陳健也是自有打算,開墾台灣和經營台灣,那是一條線,必須捏在自己黨派的手中。而海上貿易,則是另一條線,兩條線互不統屬,但也一定要捏在手裡。

    一方面,南洋貿易公司一旦涉足奴隸貿易,他就必須退股,否則黨內的人也會讓他難以立足,所以他需要一條屬於自己的貿易線以弄足夠的資金。

    另一方面,既然想要做大事,這裡也需要重視,但是方式會有所不同,而且要形成一個特殊的、不以土地為目的的新海商集團,就必須要壟斷福建沿海的商人。今後的大動盪和變革,還需要這些商人集團保持中立或是支持,而又不會因為土地政策導致他們反對,就必須組建新的武裝海貿集團。

    李旦雖然人脈廣泛,不過開墾台灣的事陳健不想讓他摻和。要是讓他出面,弄來的一些宗族勢力,將來尾大不掉又有麻煩,人口和勞動力盯緊明年的水災弄個幾萬人不是問題。

    但是海上貿易倒是可以讓李旦起到一個商鞅立木的效果,想辦法組成利益集團而不是如同荷蘭人西班牙人那樣挑唆華人和本地土著的矛盾做仲裁者,畢竟長相和許多習慣更容易互相接受和那些長相都不同的人不一樣。

    因此陳健大致地講了講今後的海貿計畫,總結了一番後告訴李旦道:「這樣,你可以用你的黃金作為股本,每年分紅也可以選擇繼續投入。另外呢,你可以成為公司的僱員,如今正是草創之時,各方面人都緊缺。公司內自有提升和分紅的流程,只要做的好,將來能夠進入決策層也未可知。」

    「再一個,我們股本雄厚,有槍炮做靠山,你也不必擔心在呂宋的事重蹈覆轍,我們是講契約和法律的。」

    說完拿出一大摞李旦看不懂的南洋貿易公司為藍本的內部分紅、提升和決策的法規,大致說了幾條,讓李旦放心。

    實際上李旦並不放心,即便陳健說的天花亂墜也是將信將疑。在國內是待宰的羔羊,跑到呂宋還是一樣,他對這種事已有了一些恐懼。

    但是思慮半天覺得這或許是此時最好的選擇,對方有槍炮有力量,也和大明的關係不錯,而且陳健這人給他的印象也很好,視野開闊頭腦清晰,所以他預感這支力量今後很有潛力。

    這個潛力當然還沒有到顛覆天下的概念,只是這一帶貿易的巨大潛力而已。此時荷蘭人剛剛涉足,西班牙人在呂宋的實力也就那樣,日本被大明禁止貿易,台灣這地方北面就是琉球,正是一個極好的中轉站。

    只要得到了大明的貿易許可,這個位置就極為完美。走私的話,可以去日本。有野心,可以卡死海峽杜絕其餘的走私船。有實力想爭霸,也可以出海劫掠騷擾前往呂宋的貨船。

    他又是個讀過書的人,知道凡是草創之時投靠和大勢已成的時候投靠完全不同,從漢高到朱明太祖無不如此,雖然不是一樣的事但究其本質還是差不多的。

    考慮之後也就答應了,陳健便和他簽了文書,如今公司還未建立,股本的問題以後再說,就先讓他上岸學習一下這些人的語言。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2 14:28
第七十八章 插楔子

    到瞭望北城,卸下了那些稻米以及買來的女人,自有婦女部的人接納,留在望北城的人已經制定了一些法律,士兵們忙著觀察這些買來的女人,找機會取悅結婚。

    有家室的日後回國離婚就是,按照法律條文拿出一些銀錢作為費用,這個錢陳健可以出。沒家室的,也就選一個結婚,日後隨船回去也行。

    這些士兵又不是子弟兵,不需要做苦工,每個月的軍餉按時發,又有陳健私人和南洋貿易公司給出的補貼,在望北城中也算是最能受歡迎的人。但是約法也是極為嚴厲,強姦之類的罪還是要判刑的。

    此時的法律還很稀疏,不過黨內和隨船的人中有不少學過司法的,按照移民地的意識形態制定了一些簡單的法律。

    而最先推廣和最為適用的、也是讓這些福建來的災民最受觸動的、最為轟動的則是《婚姻法》,婦女部也發了槍,沒有執法權但卻有足夠的監察權。

    新的婚姻法在災民中牴觸不是很大,但在孫元化等人之中造成了巨大的反彈,這是乾坤顛倒夫綱不存的證明。

    這也堅定了其中不少人堅定了學科學之術而不學這些番邦的治民之道的信念,當然也有一些受到反叛思想啟蒙的人對此表示支持,雙方的第一場爭辯也就由此開始。

    回到望北城的時候,那三艘派往日本的船也回來了,船上的人基本完成了陳健交代的任務。

    見到了德川家康也見到了德川秀忠,隨船攜帶的各種地圖、火槍、炸藥之類的禮物大受歡迎,而且這些人又帶著印著王上和議事會印章的國書,也是受到了極好的招待。

    德川秀忠還送了那些人一套日式的鎧甲,讓他們代為送回故土送給王上。

    去的人又是能言善辯之徒,說清楚了他們不信天主教,正投德川所好,又展示了一番新式火槍和野戰炮,更讓德川家康極為欣喜。

    這時候荷蘭人還未立足,一個三浦按針也就是個英國的船廠學徒,見識和眼界都比不過陳健派去的那些人。眼界的問題不是一兩天就培養出來的,三千萬中的第一批官方和民間頂尖的出海的人,和一個船廠學徒和公司僱員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講起天主教的危害卻比三浦按針更有水平,怎麼說三浦按針還是個新教徒,而那些人都是受陳健熏陶了數年的人物,說起在西班牙殖民地的那些事,引得德川家康極為警惕,德川秀忠比起父親更為保守。

    如今豐臣家的事還未完全了結,看到了這些新式火槍後也擔心豐臣家的那些錢用來買這些東西,很多事自然也就好商量。

    這時候德川還琢磨著和李朝朝鮮重新建立貿易關係,仍舊想著打開與大明之間的直接貿易,很多人也參與到貿易之中大發橫財。

    不僅如此,德川家還希望能夠派出人跟著陳健的船隊回共和國,建立直接的貿易關係,這件事使者只說回去商量沒有直接給出答覆。

    商館、貿易和朱印船的事基本商定,使者們對於日本的印象非常好。不為別的,這個國家的白銀特別多,在這些商人眼中可比大明更有魅力。

    但是他們也清楚了日本人想要什麼,算起來成本的話,這些商人而非作坊主更希望作為明朝和日本之間貿易的壟斷商和中間商,這樣利潤更高。

    愛國的商人,會考慮選擇更低的利潤運送國內的生絲,發展本國的工業,但資本的人格化自然會選擇更高的利潤,所以對這些滿腦子利潤的人來說陳健結好大明的行為也就成了「先見之明」,聲望更高。

    為此陳健很快將船隊中的人聚集在一起,商量了一件事。

    他是兩頭吃,說是從明朝的商人那裡得到了消息,日本人可能要進攻琉球,事實上沒人告訴他,但是明年三月琉球陷落的事他是清楚的。

    這是打開與明朝關係最好的一個時機,如果一切順利明年可以前往北京,那麼這件事就會加深明王朝的印象和好感,最起碼獲得一個葡萄牙人一樣的待遇。

    這也是他為貿易和立足做的最後一項準備。

    他是船隊的最高指揮官,但是軍隊的動用必須和國家派的人商量,所以將這些人召集到了一起。

    「陳先生,我們剛剛和日本建立的貿易關係,這時候出面干涉……是不是有些不合適?我想,你說要是咱們國家正在爭奪西班牙的殖民地,忽然來了群人和咱們針鋒相對,咱們肯定會極為不滿。」

    「是啊,那個國家白銀眾多,正是一個好的貿易夥伴,我們不太同意這樣做。」

    陳健卻道:「你們想錯了。我問你們,就拿生絲貿易來說,如果日本可以直接和明朝交易,我們的存在還有必要嗎?」

    「那當然是沒必要了。」

    「對啊,所以我們要在兩國之間埋釘子。不給他們任何一點互相貿易的機會,這件事就是個完美的機會。明朝的藩屬被日本攻擊,我們借用明朝官員僱傭的名義幹掉他們,這兩家還有可能和好貿易嗎?」

    眾人琢磨出了一點味道,這種埋釘子做攪屎棍的事他們很熟悉,史書說這樣的事做的很多。

    和這群人,就不用講什麼主義信念理想,只要兩個字,利益就足夠。

    陳健又道:「如果這件事做成了,日本和明國之間的直接貿易這輩子都沒機會了。而我們做了好人,取得明國的好感,做個中間商大賺差價豈不美哉?他們打下琉球,借用琉球朝貢的機會,把名為朝貢實則貿易的權利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們還賺個屁啊?」

    「可是……咱們剛和他們定下商館的事,這樣他們會不會……直接杜絕和我們的貿易?他們可是有很多白銀的。」

    陳健笑道:「不會。他們就像是一百年前的咱們一樣,邦國林立,離琉球最近的那個邦國不久之前還站在如今日本王的對立面。再說,他們打琉球是為了什麼?那破地方要是不能貿易,也就種種地瓜,白給我我都不要,還不是為了貿易?」

    有人又道:「可就算咱們和明國的人長得極為相似,但是沒有不漏風的牆,這……」

    「知道又能如何?本來貿易就是你死我活的爭奪,我們不爭他們就要得利。他們一心想要直接貿易,繞開中間商賺差價,那當然是不能給他們機會。打完之後,明國不論如何都不可能和日本進行直接貿易了,咱們又能在這裡站的更穩。而且,也順便讓他們開開眼界,知道火石槍時代來臨了,也正好多賣些火槍。這東西可是暴利,怎麼也是百分之二百的利潤吧?日本內部也不安穩,有人不要自然有人想要,不打仗怎麼賣槍炮?」

    「而且,如今機會難得。西班牙人伸不過手,荷蘭人暫時無力,等再過幾年我們不提前準備就要被動了。」

    有人想了一陣,也點頭道:「也對。一則這樣一來,日明關係緊張,明國不會允許船隻前往日本。我們可以取得這一帶航道的名正言順的協助緝私權,想要貿易必須經過望北城,要麼加入公司成為股東,要麼擊沉抓走。二則,這一帶能夠與日本貿易的也就是那幾個國家,我們控制住了海峽,日本本國的船與越南和泰國的貿易就不現實,除非他們一點錢都不想賺,否則肯定還是會允許貿易的。三則是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在這邊的實力暫時還伸不過來手,我們又在日本埋了天主教的罅隙,葡萄牙人估計也很難立足了,還真的就只能靠我們。四則,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獲得明國的好感,取得開市貿易的權利,獲得更為廉價和質優的生絲。」

    這人說完,幾個人也都點頭道:「雖然人心難測,但從利益的角度看,只要日本內部還沒有完全地沒有反對勢力,他們就不會關閉國門不進行貿易的。只有完全沒有內部威脅的情況下,才有可能不管不顧,而此時可能會有很多人生出不滿的心思,增加敵人。」

    陳健點頭道:「就是這樣。我們已經做出了讓步,不涉足對歐洲的香料貿易,所以這條貿易路線也不准荷蘭人和西班牙人插手。公司的計畫嘛,可以這樣,咱們內部湊一些股本,不隸屬於南洋貿易公司。同時可以拉攏明國的海商入股,人力的話也不缺,還不需要我們不遠萬里派遣很多人駐紮這裡。」

    這意思也就是將這裡的一些利潤出讓給這些跟隨他出海的人,眾人心中自然樂意。至於台灣這個立足點的建設,這群人心中也明白,墨黨會捏在手裡,而這群人開闢移民地的水平自然不會差,大可放心。

    問了問軍方的人,軍方的人倒很放心,說道:「兩個營隊,加上船上的火炮和公司的僱員,勝利不成問題。他們的投送能力也就是三五千人最多了。」

    陳健也大方地說道:「這一仗,至少價值三萬個銀幣。算士兵的股份,陣亡的話三倍股,交到家人手中。畢竟這事是為了利益,不是為了國家。士兵那邊我去勸說?」

    軍官笑道:「大可不必,這些錢足夠士氣大振的。陳先生公司的股份,就是真金白銀,大家信得過。轉了一圈,回去後都有了幾十個銀幣的股本,哪有這樣賺的事?」

    「那就這麼定了。我派艘船去福州,找明朝的官員借個名正言順,就看有沒有膽子富貴險中求的官員了。士兵們也都準備下,派兩艘快船去琉球打聽情況,但不要露出破綻。」

    軍官又道:「用不用做個準備?望北城要不要預備招致的報復?」

    陳健揮手道:「累死他們。海軍先勝過我們再說吧。一場小仗,打的漂亮點,也算是火石槍的一次檢驗,回去後寫個報告總結一下,你們的上司免不得還要獎勵。就這麼定了?」

    眾人點點頭表示同意,叫書記官將這些東西記下來,摁上印章,算是定了下來,按部就班地準備下去。陳健也寫了一份黨內的報告,以說明這件事對於今後計畫的重要性,也都一致同意。

    陳健心說,帶上李旦和孫元化等人。讓李旦堅信這是一個有希望的公司免得首鼠兩端;讓孫元化等人親眼見識下新戰術,若是在出航之前能夠流露出可「統戰」的思想轉變,倒是可以有機會送個大功給這些還沒有功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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