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43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09:07
第七十九章 出兵

    派往福州拿雞毛當令箭的使者很快返回,交談的十分順利。

    正是流水的福建巡撫鐵打的稅監高公公,只要別做的太過分,這廝暫時不會有事。

    新上任的巡撫陳子貞垂垂老矣,之前也聽過陳健這些人做的事,態度還算友好。新任的福建總兵也是個貪財的,陳健平日也派人和福建的地方官多行賄賂多加接納,很多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琉球可能被倭寇侵襲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官員們也都覺得有沒有反正就派一個人去看看,成了的話就是運籌帷幄,不成的話也沒有什麼事。

    也實在是海軍不行,管不到那邊,全國到處有災,各地軍餉欠缺。真要是琉球出了事,大不了把兩年一次的朝貢變為十年一次,這樣既可以保留體面,又可以杜絕日本借琉球朝貢之手進行貿易。

    然而這根雞毛令箭對陳健來說很重要,有了這根雞毛自己這一次就是僱傭兵,沒有的話有些事就說不清。

    戰爭總是為了利益的,這一次涉足琉球的事務他有足夠的把握。

    島津家在關原合戰的時候站錯了隊,屬於幕府那邊不可信賴的那批人,德川家想要的只是和明朝貿易,萬一出了事島津家就是個背鍋俠,此時明朝的名聲在亞洲這裡還有一定的威懾力。

    琉球則是想著仍舊保持自己貿易中轉站的特殊地位,靠著朝貢貿易的許可賺取高額的利潤。明朝攜著三大征之威,琉球自我感覺日本還是沒有膽子做的太絕的。

    對於薩摩藩的威脅和之前日本希望琉球出面幫著聯絡明朝開啟貿易的這些破事,琉球也有自己的打算,一旦談成了自己中轉站的地位就會很尷尬,這也是琉球所不能允許的基礎,越是親明一派負責朝貢貿易的實權官員越不會同意。

    薩摩藩內部也是派系鬥爭激烈,所以陳健一點也不擔心弄的動靜太大影響貿易。只要豐臣家還沒徹底完蛋,幕府還沒有足夠的控制力,鎖國就不可能。

    琉球這地方既然是個貿易的中轉站,也就必然是個戰略要地。將來真的和西班牙荷蘭葡萄牙翻了臉,琉球到台灣控制住就能斷絕他們和日本的貿易,為這個襁褓中的海上集團壟斷貿易製造基礎。

    派去福州的使者回來後不久,派去琉球收集情報的人也返回了,薩摩藩要和琉球之間發生衝突的消息已經基本確定。

    陳健也不著急,繼續派人以購買硫磺、獻給琉球尚寧王蕃薯種植技術的方式和藉口,繪製著琉球的地圖、收集當地的風土人情和一些炮台、堡壘的構建方式,以及測量潮差和漲潮落潮的時間,按時回來通報。

    陳健自己安安靜靜地蹲在望北城,望北城的建設依舊,大範圍的墾荒種植蕃薯已經開始,為即將到來的福建水災積蓄足夠的移民糧食。

    剩下的時間,陳健就當個教書先生,教授孫元化等人幾何學。

    他當教書先生的時間也不短,又花了數年的時間編寫了《算數與幾何》,由淺入深的講解正好可以讓孫元化等人接受。

    孫元化等人便稱呼陳健為先生,年紀其實相差不大,不過韓昌黎說過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叫聲先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潛移默化思想教育的機會陳健也是一絲機會都不放過,不求這些熟讀聖賢書的人轉變思想,但最起碼將來真要出事可以作為統戰的對象。

    轉眼到了新年,孫元化等人正式開始接觸簡單三角函數的時候,望北城迎來了第一戶真正意義上的政治移民。漳州人林子規從上次返航後回去變賣了家產偕妻子一同來到望北城,開始在望北城學習文字語言,以期將來可以看到一些更為激進的思想書籍。

    和陳健同船而來的這些人也各自忙碌著,有的忙著組織生產建設、有的則是找人一同翻譯收集來的一些書籍,整理一些有用的知識。

    上層知道要打仗的事,底下的士兵只是知道了風聲。為了錢而打仗,太早的動員和宣講沒有意義。

    二月份,陳健開始準備淡水、糧食和補給,整理火藥,下面有傳言說是可能要打仗,也有消息傳出來可能要去琉球。

    福建派來的一個小軍官也跟著船到瞭望北城,乘坐的是陳健派出的船,帶了三十多人,這也算是挺重視了。

    三月下旬,琉球的快船終於送來了薩摩藩入侵琉球的消息,送來消息之前薩摩藩的軍隊已經攻佔了北邊群島的幾座小島,是那些貿易商人將消息傳到的首裡,尚寧王派人求和。

    望北城的軍官們開始了動員。動員很簡單,告訴他們打完仗之後,將來成立貿易公司這些參與的人按照受傷、戰死和正常參戰,均分三萬個銀幣的公司股份;所有戰利品參戰者均分其中的一半。

    簡單的動員,士兵們歡聲雷動,陳健承諾的公司股份和真金白銀並無區別。而且這裡又不是保家衛國,除了金錢也實在沒有什麼可以煽動士兵情緒的東西。

    士兵們在荷蘭見過荷蘭的體系,覺得那些人也就那麼回事,在炮兵的使用上比己方差一大截,而且火繩槍絕對沒有他們手中的燧發槍射速快。

    既然是登島作戰,想必對方也沒有大規模的騎兵,士兵們更沒有可懼怕的東西。

    這邊動員之後,孫元化等人就趕忙找到了陳健。

    「先生,這消息可靠嗎?倭人真的要大舉入寇琉球?若是真的,還請先生派一艘小舟通報福建巡撫,以作準備。」

    陳健笑道:「早就知道了風聲,巡撫也派了人來。再說我這不是準備出兵擊敗那些日本人嗎?」

    孫元化心中不解,和陳健交流的多了,也知道陳健是個善於言談的人,便問道:「先生,學生有些不解。先生不是大明子民,這種事和先生並無關係吧?若是說先生仰慕王化,我是不會信的。」

    陳健笑道:「怎麼沒關係?我想要和大明進行貿易,總要證明不是倭寇那樣的人吧?這叫用事實說話,來自證清白。你想,我們和日本人打起來,你們大明的皇帝和首輔們不是會相信我們不會和日本人貿易嗎?凡是不能總靠嘴去說,得做出個樣子來。」

    孫元化還是不太能理解,陳健又道:「你看過那本《大九州海國志》吧?赤縣神州有赤縣神州的體系,朝貢、教化的體系,算是以義為主吧。其餘幾州的體系則是以利為主,為了貿易為了利益可以開戰打個你死我活。」

    「義利之辯?」

    「是也不是。初陽啊,我雖然算不上君子,但也是個懂義理的人。但是,若是赤縣神州的體系是大九州的體系,天下只此一個強國其餘皆弱,自然可以教化朝貢。只是,你跟我學了這些日子,難道你真的以為這天下就單獨一個赤縣神州?」

    「那倒沒有,但是……但是先生為什麼要說的這麼直接呢?如果說是為了仰慕教化,出於公義而去幫助琉球,豈不是能夠獲得更好的名聲?」

    「可是並不是啊,我是個誠實的人。出於公義?什麼是公義?誰來執行這個公義?如果是,此時的大明能夠強大到隨時可以執行公義的地步,這公義自然可以執行。但如果不能,你的公義是別人認為的公義嗎?」

    孫元化道:「所以才需要教化啊。如果每個人都能知道什麼是大義,君主做出不義的事臣民就會反對。」

    「對,你說的沒錯。可是耶穌會的教士不遠萬里來到了大明,大明的先生可能不遠萬里去歐羅巴進行教化?既然不能教化,又怎麼能讓你的大義成為世界的大義?」

    「先生錯了,義就是義,如先生所教的公理幾何,在這裡對,在別處也一樣對。況且我的恩師也說過,天主教的教義與儒學不謀而合,可見大義並不會因為相隔萬里就會變為不義。」

    陳健哈了一聲,點點頭道:「你能這樣想那是極好的。人的道德教化總是相似的,可是三代之治不可復刻;地上天國從未實現。如果道德沒錯,那就只能是靠教化而實現的辦法錯了。這樣吧,算我這個當先生的提出一個邀請,如果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去的家鄉看看,到了那你會想通很多東西。」

    孫元化點頭道:「若有機會,自然是要去拜訪先生的家鄉的。」

    陳健也不多加解釋,如今望北城的一切還是原始的生產力水平,解釋很多東西是無本之木。

    「既說到這,你來的也正好。你不是整日想著將來平波靖海封狼居胥嗎?有沒有膽子跟著我去琉球?去看看真正的戰場,不要紙上談兵。」

    「有何不敢?先生即便不說我也想去看看呢。」

    「那好。你去問問他們還有誰想去?想去的話一同跟著。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先去忙,你真要去的話也收拾一下。」

    「是。」

    行禮後退下,陳健打了個響指搖搖頭,徑直找到了李旦,和李旦說了一聲,說是可能需要一個會倭語的通譯。

    李旦知道陳健這是準備讓他放心,但見這些艦船和士兵其實他已經放心,但陳健還是希望讓他親眼見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09:07
第八十章 以多打少


    三月末,早已準備好的艦隊和陸軍悉數登船,那三十多名明軍也被安排到一艘船上,軍官在陳健的旗艦上。小說

    等了兩天,等到了一場順風,當即。轉過了釣魚嶼這座小荒島,在引航員的帶領下繼續向西北。

    士兵和水手的心態十分好,抵達慶良間諸島的時候正趕上這個季節大規模的鯨群,不少人在甲板上看鯨,或是琢磨著回來的時候用炮弄幾頭回去,並沒有大戰前的緊張,也實在緊張不起來。

    這裡距離琉球只有百十里的距離了,派出的偵查情況的船隻很快返回,告訴了陳健如今那霸城一片火光,看起來日本人已經攻入了那霸。

    之前在琉球逗留了一段時間的細作拿出了收集到的漲潮落潮的時間和潮差,認為今天就是一個進攻的好時機。

    旗艦升起了戰鬥的旗幟,抵達那霸港附近海域的時候,陳健站在甲板上用望遠鏡觀察著遠處的情況,笑著搖頭。

    薩摩藩的水軍船隻就停靠在那霸附近的港口內,那霸已經被攻陷,看著那些冒起的濃煙,顯然正在幹著老本行燒殺搶掠。

    敵方水軍的那些小船在艦隊水手的眼中不值一提,估計也沒有多少人看守,更不可能想到會有一支海軍忽然抄了後路。

    陸軍的事他不管,但是艦隊和何時登陸還需要他決定,幾個人跑過來問道:「是現在登陸?海軍再毀掉他們的艦隊?還是先毀掉他們的艦隊再登陸?」

    「先炮擊他們的小船吧,讓岸上的那些人警覺起來。要不然他們流散各地,我抓還不好抓,讓他們收攏軍隊和咱們決戰。」

    薩摩藩的那些艦船根本沒有想到可能出現的敵人,停靠的位置很隨意,水軍也都上了岸,並沒有停靠在已經陷落的琉球炮台的掩護範圍之內。

    下了命令後,桅杆上升起了旗幟,水手們各就各位開始忙碌,陸軍士兵來到甲板上,手持著裝填好的火槍準備攻擊那些可能靠近的小船。

    各個艦船上的執勤實習生觀察著旗艦的旗語,大聲叫喊著傳遞命令。

    「艦隊一字排開!打開炮口舷窗!尋找目標以旗艦炮聲為號齊射!」

    站在船艙通道處的水手也大聲地重複著命令,閒散的船員將分裝好的火藥用繩索拉到了炮倉之中,炮手將大炮裝填完畢後將大炮推出了舷窗。

    孫元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的海戰,也是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海軍生活,看著那些船隻在精巧的操控下排成一線,和他想像的海戰完全不同。

    陳健送了他一支望遠鏡,透過望遠鏡他看到日本人的小船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幾艘船慌亂地朝著這邊開動,也或許是想要逃離。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這裡的水深良好,排成一線的艦隊緩緩靠近了薩摩藩的水軍,大多都是些空無一人的船。

    陳健立在甲板前,伸出拇指左右眼測了一下距離,衝著旁邊的實習生道:「開炮吧。」

    「開炮!」

    大嗓門的叫聲傳到了炮倉內,一陣劇烈的響動和艦船的搖晃後,黑乎乎的實心炮彈紛紛飛出,狠狠地砸在了那些薩摩藩水軍的艦船上。

    這是孫元化第一次見到艦炮側弦齊射的場景,看著遠處那些被擊中的倭寇船和濺起的水花,將這一幕牢牢地記在了腦海中。

    陳健卻不以為意,等到煙霧散去後看了看成果,覺得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演練了很久,目的是為了將來在大海上和西班牙或是荷蘭人決戰的,對付這些幾乎沒人的船實在有些乏味。

    炮手們按照流程一次次地重複著射擊的過程,甲板上的火槍手緊盯著可能靠近的敵艦,有些人甚至在煙霧中打起了哈欠或是捲了一棵菸草。

    陳健揮揮手道:「差不多了,岸上的陸軍也該知道咱們來了。別浪費炮彈和火藥了,太貴。升帆,向北,準備登陸。」

    「不打了?」

    「登陸後艦隊繼續封鎖,圍三缺一,免得困獸猶鬥。估計他們的船能跑的也不多了,能在海上解決他們也少死些人。」

    命令傳遞後,升起帆,艦隊如同沒事人一樣炮擊之後便向北前進,繞開了扼守那霸的那座炮台的死角,向北航行了大約十里,選了一處平坦的登陸地點。

    陸軍士兵們小心地搬運著火藥桶,還有幾門營隊的野戰炮,都是些六斤的小青銅炮,重量不是太大。

    兩個營隊的正規陸軍和七門六斤的野戰炮運到岸上,外加三百人的公司的武裝僱員,正在岸上整隊。

    頗為明亮的海魂衫和寬簷的防止雨水的帽子,讓這群士兵格外顯眼,笛手個鼓手吹奏整隊的樂曲,士兵們沒有了之前的嘻嘻哈哈,嚴肅地排成隊列。

    軍官們大聲叫嚷著,讓士兵再檢查一遍火藥和鉛彈,看看有沒有蠢貨把通條也裝進了槍口中。

    陳健站在岸邊,孫元化忍不住問了剛才就有的許多疑惑。

    「先生,剛才的海戰之法,和這陸戰之法是不是一樣?都是排整齊後一起射擊火銃?」

    「對啊,打仗嘛,最優秀的將軍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什麼事?」

    「以多打少。誰能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中做到這四個字,誰就是不世的名將。」

    孫元化咂摸著這四個字,隱約琢磨出了一些味道,但還沒有想明白怎麼個以多打少。

    陳健也不管他,張羅著人讓他們幫著推動青銅小炮,從福建買的一些馬套上了轅桿,拉動著這些小炮,炮兵們將各式各樣的一整套工具檢查好後捆綁在馬車上。

    空出了十里的距離,也是為了防止對方的忽然襲擊讓他不能完成隊形的展開。

    就這麼大一個小島,估計現在薩摩藩的軍隊正在那霸不知所措,想要玩任何的奇謀也沒有意義。

    幾個騎手騎著馬在前面偵查,對面應該沒有騎兵,最多也就有幾個將領騎著的馬。

    真要是出現單騎討之類的情況,裝備了燧發手槍的騎手也不會傻到去和那些弓馬嫻熟的將領對拼,對準了來一槍更簡單,打完就跑。

    整隊完畢後,以縱隊行軍的隊形向前開進,兩個連隊在隊伍遠離海岸的一側堤防可能出現的突襲。

    ……

    那霸港內,樺山久高和平田增宗兩個時辰前還在慶祝攻下了那霸港、水陸兩軍終於會和而且在那霸搶到了不少東西。

    這一仗在那霸港外的炮聲響起之前,可以說是一帆風順。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的琉球軍隊幾乎是一觸即潰,好容易有幾個勇敢一些的,則是拿著刀劍朝著排好陣勢的鐵炮手前衝去,結果就是一陣槍響直接被打死。

    薩摩藩的火繩槍手還算不錯,對付琉球人只需要排槍射擊就行,對付其餘的正規軍隊還能想到誘使敵人靠近到火槍範圍內後來一次齊射從而一次性打垮敵軍。

    本來計畫著再有幾天的時間就能攻下首裡城,這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琉球的許多重要人物或是投降或是被俘,首裡城根本守不住的。

    然而這樣的盤算卻被之前忽然響起的炮擊打斷了,樺山久高以為是明朝的軍隊,心中駭然不已,急忙收攏了軍隊,暫停了朝首裡城進軍的腳步。

    派出人向後偵查,又去查看了水軍的受損情況,心中大為不安。

    後路被抄,軍心大亂,軍中都傳言這是明朝的軍隊來幫助琉球了,可以說此時已經亂了軍心。

    很快,偵查的人告訴了樺山久高和平田增宗,後方出現了一支奇怪的軍隊。這些人帶著古怪的帽子,身上沒有穿鎧甲,幾乎都是鐵炮手,沒有肉搏兵,打著明朝的旗號,但絕對不像是明朝的軍隊。

    至於水軍,在港口的八十多條船多有損傷,擊沉的不多,可是不經過修理可以出海的卻所剩無幾。

    倖存下來的水軍也說那是他們所經歷過的最為可怕的炮擊,那些人的船在海上排成了一條線,隨著火光一閃,白煙瀰漫,無數的鐵丸轟擊在小船上,將木頭打的米分碎。

    真正被炮彈打死的人沒幾個,本來船上也沒多少人,幾個倒霉鬼都是被炮彈砸碎的木屑插死的。

    聽聞了這些情況,樺山久高皺眉苦思。

    平田增宗的意思是,既然明朝已經出兵,在這裡就沒有意義了,而且這些人的火炮很厲害,應該立刻收攏軍隊乘船離開。

    樺山久高卻反問如果這些人在海上追上來怎麼辦?水軍的船都已經被擊傷,根本跑不快,這些人恐怕就是存了讓自己上船逃走從而在海上擊沉的心思。

    如今能做的選擇只有兩個,要麼是回身決戰;要麼就是在這裡的情況傳到首裡城之前快速攻下首裡城,俘虜尚寧王的王室,以此作為要挾與明朝談判。

    想到後面的那支軍隊都是鐵炮手而沒有肉搏兵,樺山久高心想這還是有勝算的。對方只有千餘人,自己手中還有兩千多人,七百多鐵炮手。只要以鐵炮和對方對射後,發動衝鋒對方必敗無疑。

    唯一可慮的就是那些軍艦上的大炮,所以戰場的選擇不能靠近海岸。只要擊潰了這支陸軍,回身攻下首裡城,也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

    如今沒有什麼奇謀可用,樺山久高便找了一名隨行的精通漢語的人物,讓他去給背後的明軍送一封信,談判。

    跑也跑不了,島太小船又被毀了。萬一攻首裡不下,被前後夾攻,敗的更快。唯一死中求活的辦法,也只有決戰一途。但在決戰之前,還要收攏軍隊,選擇戰場,避開海岸,所謂談判也只是爭取時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09:07
第八十一章 新舊之交的第一戰(上)

    樺山久高的使者找到陳健的時候,陳健百無聊賴地聽他說了一陣,身後跟著的孫元化等人已經怒不可遏地斥責這些人入寇琉球冒犯天威不如束手以降否則定將汝等擒獲之類的話。

    那使者還在講道理的時候,陳健旁敲側擊了一番,知道了此時的大致形勢。

    琉球本就不大,鬧倭寇的時候作為中轉站的琉球也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倭寇的侵擾,而且琉球雖然國小,但是統治者該有的小國視野也還是有的。

    聽說了葡萄牙人侵佔了馬六甲的消息後,琉球王考慮到自己所處的位置,知道這種情況也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加上為了防備倭寇,在那霸修了兩座炮台。

    樺山久高和平田增宗也不是沒想過直接攻擊炮台直接殺入那霸,但是炮台的守衛森嚴,最終還是選擇從琉球的北面登陸,一路燒殺捋掠殺到了那霸。

    既然琉球不大,那霸被攻佔,而這些人又沒有說尚寧王做條件的事,很顯然首裡城並未淪陷。

    那霸與首裡城也就有三五十里的距離,陳健出現的時機正合適。如今樺山久高和平田增宗一定是陷入了一種腹背受敵的境地。

    而琉球本身也達到了陳健想要的目的,除了尚寧王的親屬之外,其餘的官員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就算復國了也難以維持原本的統治。

    可以說樺山久高這些人已經算是置之死地,就看能不能使出淮陰侯那般的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手段了。

    陳健可以拖延下去,拖上一個月他都不怕,可是樺山久高拖不起。

    既是這樣,陳健也不得不裝個大尾巴狼,用一種春秋義戰的氣勢和那使者說道:「你跟樺山久高說一聲,我給他半天時間,下午約戰。我們的海軍有優勢,戰場也可以不必選在海邊。此處往前數里,地形開闊,正好決戰。」

    估計使者也是沒見過說話這麼直白的,尷尬地回了幾句,只好回去。

    陳健心中暗爽,心說就算自己不這麼說,樺山久高也不至於傻到在海邊和自己決戰,而對方除了決戰之外也沒有任何可用的手段,自己這麼一說倒是現在氣勢上贏了幾分。

    使者一走,孫元化等人便說道:「先生,莫要學宋襄公啊。」

    陳健哈哈笑道:「世上沒有了宋襄公,可不就禮崩樂壞了嗎?你們都不學宋襄公,怎麼能重現禮樂之世?」

    笑過之後,叫士兵繼續前進,在一片開闊地停下。

    這裡沒有什麼遮掩,除了遠處海灘的幾棵棕櫚樹外並沒有什麼遮擋視線的存在。

    地勢也基本上很平坦,沒什麼地形上的詭計可用,不管是借助高地的掩護調動部隊還是繞過去掩殺,雙方都不可能。

    選好了地點,炮兵們開始挖掘陣地構築胸牆,派出斥候後火槍手按照連隊的陣列坐在地上休息。該上廁所的上廁所,該吃炒米的吃炒米。

    陸軍的指揮官接手了指揮的事,陳健只是帶著人在後面觀察,並不需要親自上陣。

    在後面的平地上,陳健拿出了紙筆,將孫元化等人叫到身邊,想了想大明火器使用的最大問題,便畫了一個很簡單的圖表,看起來像是一個指數函數的模樣。

    「在福建的時候,和巡撫、總兵們也交流過。你知道他們怎麼評價倭寇的時候,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不知。」

    「就是他們的火銃。其實他們的火銃也就那麼回事,但是為什麼會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就因為他們等到你們靠近之後再開槍。其實這就是個簡單的算數題。」

    那幾人都好奇起來,他們不曾想過奇謀軍陣之法和算數還有關係。

    陳健指著那張畫完的紙道:「靠的越近,火銃打的越準。而裝填火銃需要時間,這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按照這些倭人的裝填速度,每裝填一次人可以步行前進一百四十步,一旦靠近這些火銃手是對付不了那些苦練刀劍的士兵的。然而一百四十步的距離又是火銃的射程,再遠的也就打不到了。」

    將筆在紙上輕輕一頓,笑道:「這問題就簡單了,之所以福建的各方軍門都對倭寇的火銃記憶猶新,最簡單的解釋就是他們可以撐到足夠近再開槍。否則的話,我實在想不通還有別的解釋。」

    孫元化看了看那張圖表,大致看明白了意思,便問道:「先生畫的這張圖表便沒有了意義,如果攻守只在一鼓作氣的話,只需要開一輪火銃,根本沒有機會開第二次?」

    陳健攤手道:「事實上也是這樣的,我聽那些軍門說,倭寇最常用的辦法就是將鐵炮手隱藏在後面,前面詐敗引誘追兵到鐵炮手的近前,只要一次就能讓追兵潰散。」

    看了看這幾個人,陳健將那張紙遞過去道:「將來真的想要做那些征戰之事,記住這張圖表是第一步。只不過,知難行易,知道離得越近打的越狠,可是士卒們能不能做到卻是另一件事了。如果能有一萬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不得命令刀劍只在二十步外尚且能鎮定自若口中有唾不提前開槍的士兵,只怕周邊四夷也沒有可以與之抗爭的敵人了。」

    「就這麼簡單?」

    陳健聳聳肩道:「不是就這麼簡單,而是為將者的臨近決斷需要有這樣的士兵做基礎。否則便有廉李之才,也無濟於事。」

    「先生手下的這些士卒,可能做到?」

    「或許。」

    「先生怎麼知道?」

    「看到那幾門炮了嗎?幾十年前我們打仗的時候,士兵需要挨著對方的炮擊繼續保持陣型前進。看到同吃同住的同袍的腦袋被砸飛,連看到不看一眼,踢開後繼續向前。」

    說完笑道:「你們還沒見過被大炮擊中的士卒吧?一會倒是可以用望遠鏡看看,也不知道對面那些人是不是有本事能在炮擊之下陣型仍舊不亂。要是做不到的話,這一仗可是無趣的緊。」

    幾個人不安地笑了笑,想像著那些被幾斤重的鐵丸子打中的人的模樣,即便還未看到竟有些不寒而慄。

    正是四月,天氣不熱不冷,加上遠處的海岸,的確是個適合放鬆的地方。

    陳健在那裡侃侃而談,說說笑笑,時不時拿出短劍在地上畫些什麼。如果沒有遠處正在燃燒的房屋,實在看不出這裡將要發生大戰的痕跡。

    而在戰場的另一端,樺山久高等人卻沒有陳健這般嘻嘻哈哈的心情。

    使者已經回來,將看到的和陳健要轉達的內容都說了出來,因為有明軍的軍官和旗號,所以樺山久高相信這是一支明朝的軍隊。至於僱傭兵,這也屬尋常,並不罕見。

    正如陳健所預料的那樣,樺山久高真是進退不得,除了決戰並無其餘選擇。

    可讓樺山久高看不懂的是,完全看不出對方到底是過於自負還是勝券在握。

    使者回報說那些明軍至多有一千五百人,而且都是手持鐵炮的,並沒有刀劍。

    這種陣型樺山久高還真是沒見過,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許多年前還曾去過朝鮮,在國內也打了不少仗,也知道鐵炮的重要性,但是全部手持鐵炮的軍隊還真的不曾聽聞。

    他現在不能跑,水軍根本不是那些巨艦的對手,而且多數被損毀。向北撤退,這支明軍便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首裡城,和尚寧王會和。

    雖然琉球兵不善戰,但一旦會和也能多出了三兩千人,到時候再戰反而不利。

    向北撤退固守,更無可能,因為之前從未想過戰敗的可能,樺山久高根本就沒留退路。從今歸仁港登陸後,攻下了第一座城就放火燒了個乾淨,退回去也守不住。

    心中數次大罵這些明人狡猾,明明知道自己除了決戰之外再無選擇,卻偏偏在氣勢上先聲奪人。

    叫部下們趕緊收攏了軍隊,此時軍心已經大亂,之前的炮擊已經嚇破了足輕的膽子,前後夾擊、明朝大軍壓境的流言頃刻間傳遍了軍中。

    樺山久高知道士氣不可用,這種危急時刻竟也想到了一些手段,反其道而行之,將對方的水軍說的極為可怕,意思是已經沒有退路。

    逃到海上也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在這裡背水一戰,死中求活。

    他告訴士兵們,對面只有一千三百人,只有擊破這些人才有活路,不然的話全部都會被斬首。

    狠狠地嚇唬了一番後,水軍的平田增宗也說只要擊退了身後的敵人,回身便可攻入首裡城,到時候那霸和首裡城周邊可以劫掠十日。

    靠著對搶劫的許諾,總算是提起了一點士氣,這也算是此時軍隊為數不多的提升士氣的手段。

    最終,集合了一共兩千三百多士兵,包括七百名鐵炮手的精銳,頗有一番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氣勢。

    雙方相距的並不遠,在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陳健透過望遠鏡看到了對面那奇怪的豎著的旗幟,以及模模糊糊的古怪至極的盔甲。

    幾聲哨子響夾帶著軍官的命令聲,讓之前那些正在休息而顯得有些散漫的士兵緊張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09:08
第八十二章 新舊之交的第一戰(下)


    對面的人影逐漸清晰,陳健這邊的軍官也開始約束軍隊。

    三個連隊作為預備隊留在了後方,剩餘的士兵排成三列,最後一次檢查了火藥的裝填情況。

    因為換裝了燧發槍的緣故,這些人可以排列的更為緊密,不用再像是火繩槍手一樣彼此間至少需要留出一人寬的間距,火力也可以更為密集。

    軍官們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對面的情況,將部隊逐漸展開。

    七門炮在手,這邊有足夠的先手優勢。無論對面怎麼轉換隊形或是選擇攻擊方向,這邊都可以從容不迫地變陣,而對方卻需要繞一個巨大的圈子。

    而且炮兵可以打斷對方的集結,而對面沒有火炮,在火繩槍射程之外根本沒有影響這邊隊形轉換的手段。

    這邊的孫元化等第一次真正見識到戰場的人都睜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這打仗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他們的感覺就是這些人訓練有素,令行禁止,唯一不解的就是這邊的人吹著笛子,曲聲悠揚,這一點倒是不太像戰場。

    戰場另一端的樺山久高則是一臉疑惑,看著對面排列的極為密集的陣型,他是真的沒見過鐵炮手可以排列的這麼緊密。

    自己這邊的鐵炮手岔開了很大的距離,彼此間不能靠的太近,否則引燃了別人身上的火藥自己也要倒霉。

    正在疑惑的時候,對面白煙一閃,幾枚鐵球朝著這邊飛來,轟的一聲砸在了旁邊的泥土中,飛起來後將遠處的幾個足輕砸的粉身碎骨。

    陳健這邊的炮兵們已經開火。

    炮兵隊長觀察著射擊的效果,炮手忙著熄滅炮內的火星,擦拭炮膛,不需要用太快的速度裝填。

    翻出來炮兵手冊,按照上面的標註讓炮兵們稍微調整了一下仰角。

    第一輪炮擊的效果不錯,兩枚鐵丸子落在了對方的火繩槍手的陣列中,打斷了第一排那個人的腿,跳起來後砸掉了第三排一個人的腦袋。

    軍官拿著望遠鏡看了一下,看到了對面幾個穿著樣式不同的盔甲的人物,猜測那就是對面的指揮官,命令炮兵第二次炮擊的時候,對準那些穿著不同盔甲的人物。

    炮兵們懶洋洋地調整著角度,在軍官的喝令下進行了第二次炮擊。

    雖然沒有擊中對面的將領,可是這次炮擊顯然將對面那些人嚇得夠嗆,知道在這樣慢吞吞下去,士氣用不了多久就會陷入低谷。

    這種別人可以打到自己,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在戰場上實在是不好受,對士氣也是最為嚴重的打擊。

    平田增宗看了看對面,提議道:「他們都是鐵炮手,若以鐵炮對轟,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不如這樣,找人帶一些人貼近,你我在後面整軍靠前。若是騙他們開了槍,趁著他們裝填的時候便可以一擁而上。只要衝入他們陣中,定如狼如羊群,勝負頃刻可分。」

    樺山久高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同意,只是派誰去送死這是個難題。

    這支軍隊的構成複雜,真正屬於薩摩藩直屬的部隊也就一千多人,之前還分出了一些人駐守北邊的島嶼。而就算是薩摩藩直屬的部隊,也是分屬於三部分。

    鐵炮手是薩摩藩的利器,之前攻打琉球的時候可謂攻無不克,但現在對面全是鐵炮手,還有大炮,自己最大的依仗反而沒有了意義。

    現在不知道對面的深淺,平田增宗的提議也有危險,萬一對面不是一群離得極遠就亂哄哄開槍的人怎麼辦?

    而現在卻又必須盡快做出決斷,因為對面的大炮還在有條不紊地轟擊著,每一次轟擊都會有人倒下。

    當機立斷之後,二百多人前出陣前,其餘人整隊在後面跟進。

    從五百步前進到可以發動衝擊的這段距離,在有火炮威脅的情況下是極為漫長的,不斷有人被鐵球擊中,不斷有人慘叫大喊,卻對對面造不成一點威脅。

    陳建這邊的軍官們很快判斷出了對面的意圖,笑著讓士兵們三排輪換射擊。

    自從換裝了燧發槍後,這種在火繩槍時代對付紀律性極差的對手最為有用的戰術已經失去了作用。

    雙方的距離逐漸接近,炮兵們開始了摧殘火炮壽命的速射,裝填的速度比剛才的嘗試射擊快了數倍。

    前出的二百多人接近到中間將近八十步的時候,軍官們抽出了長劍揮下。

    第一排的士兵扣動了扳機,立刻向後退了一步,第二排的士兵向前一步繼續射擊。

    射擊完畢的士兵從口袋裡取出用紙和牛油包裹的鉛彈,咬開了紙包將鉛彈含在嘴裡,將紙包火藥倒入到槍管中,將鉛彈搗實。

    常年的訓練讓他們的裝填速度極快,三排燧發槍士兵的輪番射擊爆發出了這個時代的最強步兵火力。

    事實上第一排射擊退後裝填的士兵剛剛完成裝填,射出第二槍後,那二百多人就已經崩潰,朝著後面潰逃而去。

    對面的樺山久高已經被嚇住了。他見過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三段擊,可是沒見過這麼快的三段擊。

    等第二輪槍聲響起的時候,他就知道對面的裝填速度比自己這邊引以為傲的鐵炮手足足快出了至少三倍,這是根本不可想像的速度。

    而燧發槍的更為緻密的陣型,讓這次射擊的效果更為可怖,兩到三倍於火繩槍密度的陣型發揮了鉛彈的最強效果。

    兩輪排槍,樺山久高這邊已經倒下了二百多人,前面那些人已經潰退,看來那種戰術已經證明毫無意義。

    這時候主力已經靠近到一百步左右,連續砍殺了幾個潰逃的人,這才堪堪穩住了軍心不至潰散,但是士氣已經降到了極點。

    對面兩輪射擊之後,竟然停住了不再攢射,只有三門炮繼續朝著這邊射擊,而剩餘的四門炮似乎停下來,看樣子在裝填不同的炮彈。

    樺山久高聽到對面的鼓聲忽然變換,緊接著看到對面裝填完畢的士兵從腰間取出了一柄短劍安插在了火銃上。

    他不知道這是何物,心中更為驚慌,對面這些人戰術是他從未見過的,而且自己常用的引誘對方先開槍的戰術竟然毫無效果。

    他心中已經驚慌不安,硬著頭皮向前又走了十幾步後,又是火光一閃,幾枚鐵丸子直直落入了鐵炮手的陣中。

    這時距離已經相當接近,那些鐵炮手似乎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不知道是哪個鐵炮手不等命令就開了槍。就像是清晨的地一聲鳥叫,很快鐵炮的聲音就亂七八糟地響了起來。

    煙霧之中,對面似乎倒下了十幾個人,但後面的人很快向前補足了前面的空缺。

    陳健這邊,聽到了這一陣對面鐵炮的槍聲後,指揮的軍官和陳健相視一笑。

    陳健回身告訴那幾個第一次上戰場的人道:「對面輸了。」

    孫元化不知道陳健何出此言,看上去對面雖然剛才經受了一次傷亡,但是人數依舊不少而且還正在靠近。

    陳健沒有解釋,只是讓孫元化等人看著。

    這邊的軍官喝道:「擊鼓,向前,緩步走!」

    流傳了數百年的笛聲吹動,小鼓咚咚,士兵們排著整齊的隊列,合著小鼓的節拍,同時踏步向前。

    軍官和陳健都明白,對面已經輸了。

    九十步的距離,火繩槍沒有機會裝填第二次。

    整隊齊步走合著此時的腰鼓速度,大約是每分鐘七十五步,一分鐘的時間對面不可能完成裝填。

    所以他們已經輸了,只要這邊選擇進攻。

    士兵們就像是無數次訓練過的那樣,心裡默默數著一二一,聽著鼓聲的笛手吹奏的鼓點,無數次被軍官的軍棍留下的習慣讓他們的腳步已經和這笛聲融為一體。

    千餘人同時前進,腳步聲踏的如此整齊,就像是萬馬衝鋒一樣。

    可是除了腳步聲笛鼓聲以及對面的嘶喊聲之外,這邊沒有絲毫的其餘聲音。簡單的刺刀在陽光下發出黑乎乎的光澤,並不鋒利,但卻是尖的,可以刺死人,或許拔不出來或許會彎掉,但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強。

    這千人同時前進的時候,彷彿整個原野都動了起來,整齊而又麻木,透出一種可怕的味道。

    對面的鐵炮足輕慌慌張張地裝填著火藥,可是繁瑣的火繩裝置讓他們確信在對方靠近之前根本完不成裝填,這種心態之下讓他們錯誤頻頻。

    樺山久高眼看著對方如同一面面移動的城牆朝自己這邊壓迫過來,別無選擇,抽出倭刀大喝一聲,帶領部眾發動了衝鋒。

    陳健這邊的這些正在前進的士兵聽到了軍官的命令,右腿朝地上重重一踏停下了腳步。

    「舉槍!」

    「舉槍!」

    軍官們吆喝著,士兵們重複著,手指扣在扳機上,第一排的士兵半蹲下,第二排和第三排的士兵交錯著,將槍口對準了正發動衝鋒的敵人。

    對面的叫喊聲聽不懂,但那些叫喊聲中蘊含的情緒士兵們卻能聽懂。

    有絕望,有恐懼,也有無奈,但唯獨沒有必勝的信心。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些彎彎的長刀、竹木的長槍、古怪的鎧甲似乎都已經近在眼前,只有三五十步的距離了。

    「開火後衝鋒!開火!」

    軍官的命令終於下達,一千三百支火繩槍在幾秒鐘之內同時擊發,上千枚彈丸在數秒之內射入到對面最近只有三十步的敵人。

    六百多人倒在了這一次齊射中,而此時那些鐵炮手的裝填才剛剛完成了一半。

    身中四槍無可挽救的平田增宗倒下前看到了倒數第二幕,是彷彿城牆一樣的、密密麻麻的、穿著藍白條紋衣衫的、鐵炮前端有著短刀的士兵們,吶喊著他聽不懂的話,如同沖垮一切的海潮一樣席捲而來。

    而最後一幕,則是一雙不知道誰的腳踩在了他在彌留之際注視著天空的雙眼上,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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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送一程

    從開始炮擊到戰鬥結束,一共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一次抓住對方裝填時間差的齊射反擊衝鋒,徹底擊垮了薩摩藩的這一支拼湊起來的隊伍。 .

    三個連隊的士兵繼續北上,追擊那些潰逃的敗軍,當然主要是為了搜索那些日本人掠奪的財物。

    陳健和軍官商量過了,不要讓這些士兵劫掠平民,士兵們只好去搜刮敵人,心中略微有些怨氣。

    剩餘的士兵打掃戰場,將受傷的敵人的腦袋砍下來,也算是幫著他們結束被鉛彈擊中的痛苦。

    己方這邊傷亡了四十多人,對面因為沒有控制住戰場,受傷的基本被殺死,一共被殺了九百多人。

    副將平田增宗被擊斃,樺山久高以下的將領被俘,剩下的逃往北邊,但用不了多久就會全部被抓,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看著遠處正在燃燒的那霸,幾個上岸來清掃戰場的貿易公司那邊的人物心中暗喜。

    經過這一年多的瞭解,他們已經明白了朝貢體系是怎麼回事。對於琉球的重要位置他們也已經知曉,陳健出兵琉球他們是同意的,但從利益的角度上他們既不是為了保衛琉球也不是仰慕王化。

    如今他們希望的就是讓陳健托福建官場的關係,以「琉球新經殘破,財匱人乏,免去朝貢」之類的理由,剝奪琉球朝貢貿易的機會。

    朝貢看上去是個附庸國義務,但實際上卻是大賺特賺的買賣,免除朝貢的義務琉球怕是要哭爹喊娘,但這個理由又實在完美,無可挑剔。

    多出來一個競爭對手,自己這邊就能獲得更多的利益。而且經此一戰之後,琉球的薩摩藩以及日本國的關係都會降至最低,恐怕很難有機會前往日本進行貿易了。

    這樣一來,琉球空出來的這些貿易份額自己這邊就可以攏在手中,而且不會被旁邊的明朝厭煩和警惕,實在是一舉多得。

    明朝沒有能力也沒有意願守衛琉球,琉球人又要擔心島津家的報復,也只能依靠自己這群人。如果由琉球王上書明朝,懇請明朝同意這些人在這裡巡視駐守幫助平復倭患,那就再好不過。

    打掃戰場的士兵們按照族群的習慣,將這些砍下的腦袋築城京觀。兩個會攝像術的人忙著搭建暗房帳篷,將這些人頭拍下來留作證據,以及將戰場上的死屍都拍成黑白的簡單照片。

    隨行的船醫正在治療受傷的己方士兵,簡單的截肢手術就在戰場上進行著,那些被鉛彈擊中的地方慘不忍睹。

    陳健對戰場的種種早已習慣,帶著身後的一群人圍著戰場轉了一圈,等著那幾個忍不住戰場血腥味的年輕人在一旁嘔吐。

    被陳健非要隨行的李旦笑呵呵地看著這些死人,心道:「這些人果然厲害,片刻之間就能將這些倭人屠戮乾淨。手段之高,只怕不低於在呂宋屠殺的西班牙人。跟著這些人絕不會錯。」

    他倒不是那些沒見過戰場的年輕人可比的,出海呂宋也是九死一生,又親眼見過幾年前馬尼拉城的大屠殺,這樣的血腥味他早已習慣。

    孫元化等人雖然也見識過了浮屍餓殍,但是戰場還真是第一次見識,對於戰爭的認識也從這戰場上煥然一新。

    在戰場轉了半圈熟悉了戰場殺戮後的血腥,便道:「先生,若是能學到這樣的練兵之法,倭寇之亂倒也不足為懼了。」

    陳健搖頭道:「制倭於大海之上,那是上策。等倭寇上岸,再行征伐,那是落了下乘的。你們軍中也有各種大炮,這是優於倭人的。而對火繩槍的使用,未必比得上倭人。這倒不是我說的,是福建的軍門們說起的兵部的意思,兵部的大臣們覺得倭寇火銃很強。你也看到了,這火器強弱,未必在火器是否犀利,而在於使用火器的人能否做到令行禁止,不得命令不得開槍。」

    孫元化點點頭,之前排槍的震撼不需要說再多,那就是最好的證明。略微回憶了一下之前的戰場,暗道:「果真如此,就算有這樣的火銃,若是不得命令便胡亂開槍,等到敵人衝到面前的時候並無鉛彈,自然軍心渙散。按先生所說,離得越遠用火銃齊射殺死的敵人越少,而離得太近又需要軍心士氣,說到底明白了這火槍怎麼用還是比不過編練出一支可以令行禁止的士兵。」

    於是忍不住問道:「先生,這樣的軍心士氣,靠的是什麼?」

    陳健想了想道:「紀律和訓練,這是戰場之外。而戰場之前,需要的是錢。沒有錢,打不成仗的。這一仗,我許出了許多的銀兩,自然士兵聽用。都說兵過如洗,你也會通讀史書的人,印象中可有幾支軍隊可以做到?」

    「若論起來,恐怕也就是岳王的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吧。不知道先生是靠什麼來約束軍紀不行劫掠之事的?」

    「很簡單,錢。否則的話,你覺得我能約束住這支軍隊?若是沒錢,那霸免不得又要被搶一次。所以,最重要的問題,還是錢從哪來?有了錢,你們大明周邊的敵人豈是一合之敵?」

    「難道世上就沒有一支不劫掠不貪財的軍隊?」

    陳健哈哈大笑道:「可能有,但是為什麼呢?岳王的軍隊除了軍紀嚴明,還因為他們知道那些百姓是自己的兄弟姊妹,已經被金人蹂躪了一次,至少還可以用這個來告訴他們為什麼不劫掠。可對我這支軍隊來說,憑什麼呢?這是別國,也不是我們的貢邦,所以我不知道怎麼和他們講道理。講不通的,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既然無名我便是說破了嘴皮子,也是無用。」

    陳健又道:「之前我從福建救回了很多女災民,都與這些士兵自行婚配,出征之前又放了兩天休沐之假,免不得要做些敦倫之事。這樣一來,出征數日也不至於管不住自己,所以強姦之類的事也可以遏制。這就是我說的道,想通了就是很簡單的事。」

    「可是先生,這種事,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啊,正所謂存天理滅人欲,今後你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組織一些飽讀詩書的人從軍,以教化之理訓導他們,或許也能做到不做劫掠強姦之事。只不過信這些的不肯從軍、從軍的又不肯信,卻偏偏用信的想法去想不信的人,這不是南轅北轍嗎?」

    孫元化尷尬地笑了笑,這些天他聽陳健不止說過一次這些類似的話,心中也開始動搖起那些之前以為理所當然的事。

    陳健也趁機苦笑道:「為何打仗?這件事若是能夠弄清楚,很多事便要容易的多。一將功成萬骨枯,興亡天下百姓苦,初陽啊,你們這些人喜好軍陣、幾何、操炮之法,你想過到底為了什麼嗎?」

    「自然是為了天下安寧。」

    「天下是誰的?」

    這個問題有些麻煩,孫元化知道怎麼回答,長嘆道:「先生,不管如何,若是賊寇入境,必然是烽火萬里,無數人流離失所哭號連天。」

    「這當然是。只是那些沒有敵寇入侵而易子而食的百姓,又怎麼說?他們的哭號又有幾個人聽呢?兄弟鬩牆,外御欺辱,這是首先要做的事,從未錯過。你是對的。」

    陳健哈哈地笑了幾聲,便道:「我也只是長久沒去過戰場了,加之之前在福建見過了太多食不果腹的災民,此時隨意有感而發罷了。」

    偷眼看了看孫元化,正在那低頭思索,陳健心中暗喜。

    孫元化這一路從上海到福建,一路上見到了許多不曾想過的事,又在淡水聽過幾次那些災民的一些關於非天災的哭訴,心中雖然極力抗拒那些經常被潛移默化被灌輸的道理,卻找不出反對的話。

    一個小小的望北城中的災民,就能說出太多的故事,而這些最底層的故事是他從未聽說過的,而這一切的根源又是什麼更是他從未想過的。權利與義務的一些簡單的思想啟蒙、家與國與天下之間關係的幾個月的悄然灌注,讓他心中即便排斥卻有了那麼一絲絲的認同。

    只是在已經佈滿了顏色的畫布上重新揮毫太難,陳健不可能有這個本事弄出一個革新的體系,他的水平有限,所能依靠的也只能是這些人的自我變通。而此時,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將來的潛在的中立者或是抗擊外敵的人物。

    看到孫元化還在那思索,陳健走過去拍了拍孫元化的肩膀道:「初陽,你心懷天下是好的,但是只學幾何算數操炮之法是沒用的,因為這些你若不中功名就沒有用武之地。所以,想要把你學的這些東西用在你想的那些事上,科舉還是要考的。以後你還是多加溫習經書,每隔幾天我再教你那些幾何算數。否則的話,空有一身本事卻報國無門,豈不可惜?你若能中舉,便有機會行走邊關;你若是能夠殿前留名,也更有機會做出一番大事。否則的話,你只是白身,又能做什麼?」

    「先生說的是。我這些天也是這樣想的,只是痴迷於幾何算數,還有軍陣之法,只覺其中機巧無限,實在是欲罷不能。」

    「凡做事總要一心一意,這是沒錯的。孟母三遷也正是為此。不過凡事也要講究一個目的。我只問你一句,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先生請說。」

    「你是想要窮天地算數軍陣之理?還是想要把學的這些報效天下?二者不可得兼,你又不是新建候那樣的天縱之才,上馬可平寧王之亂、讀書可為一派宗師,你是做不到的。」

    「先生說笑了,我哪裡敢和王文成公相比?我想,若是真讓我選,我還是選這一身本事報效天下。」

    「對,總要明白自己做什麼。既是這樣,我這個當先生的便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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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告狀


    孫元化還沒明白過來陳健要怎麼送一程,陳健指著遠處的被俘的樺山久高等人道:「這幾人便是這些倭人的將領。說起來,這些人也曾在朝鮮打過仗,自從壬辰之亂後,雖然也有斬獲倭寇首級的,可是這樣的將領人物卻是鮮有所獲。」

    孫元化頓時明白過來,驚道:「這,這。先生的意思是?」

    陳健攤手道:「不要想太多。當年冠軍侯要不是長平侯的外甥,難道能建下封狼居胥的功勛嗎?正所謂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領頭的主將自然是要獻俘於北京的,但是其餘逃走的副將,這人頭倒是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

    這樣一說,孫元化心中也是一動,陳健又道:「這火槍擊發之法你可掌握了?」

    「掌握了。」

    「那就簡單了,你們幾人聽聞倭人入侵琉球,冒犯天威,便要學那班固投筆從戎,以身犯險。軍陣之中,以火槍陣斬倭人副將平田增宗,又向北追擊追殺倭人頭領數人,不降,擊殺。寫這些東西我是沒本事的,你們倒是可以好好寫一寫,等去北京的時候也方便你們這些人簡在帝心。日後真要是中了功名,要做一番事也容易的多。」

    孫元化忍不住嚥了口唾沫,雖然這樣做有欺君的嫌疑,但是不得不說這麼大的一個誘惑擺在面前,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而陳健又說了一堆的例子,不斷地衝擊著他的心理防線。

    心說:「先生說的正是這個道理,若是冠軍侯不是長平侯的外甥,又怎麼會有機會封狼居胥?先生問我是想一輩子做學問還是報效天下,我已經給出了答覆,若是沒有這個機會,就算恩師將來多多提攜,終究沒有可以服人的地方。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正是這個道理。如今朝中軍中懂得火銃之法的人可謂不多,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天下安寧。」

    人心一旦開了口子,說服起來就容易的多。陳健又道:「琉球仰慕中華文化,通曉漢文之人頗多,告令也都是以漢文書寫。這樣吧,安撫那霸眾人、與尚寧王溝通的事也都交給你們。這些東西對我們而言毫無意義,你們放心去做就是。我想,陣斬倭人副將、俘獲在壬辰之亂中參戰的將領這樣的功勞或許值三十兩銀子,但若是你將來中了功名成為文臣那又不同。」

    「那就多謝先生了。」

    「不必。」

    笑著讓孫元化和那些和他同來的人去溝通,北面那些逃走的人都是死路一條。他自己並不是天朝體系內的人,這些功勞也就沒有意義,還不妨做個順水人情送出去,也為以後做些準備。

    對他來說,也就是獲得明朝的好感、貿易、以及將琉球從貿易中專港的地位趕下這三件事外,並沒有太多想要的。

    經此一戰,琉球王國中親明一派的大多戰死;忠於琉球的也沒活下來幾個;剩下的親日一派的經此一戰後就是一場大清洗,估計也都會喪失權利。

    這倒是給了他足夠的機會,今後這地方肯定是成為一個三不管的地方。薩摩藩經此一戰內部又要出現巨大的矛盾;在福建用點賄賂就能讓琉球經歷戰亂無力朝貢的名義坐實,十年一貢的話大明的心思也不會對這邊多加關注。

    朝貢貿易斷絕,琉球王室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內部扶植一些人搞掉尚寧王或者架空權利,做起事來也就簡單的多了。最起碼把這裡的一些封建的土地制度變革一下,釋放勞動人口的勞動力,至少讓這裡成為稻米和蕃薯的產地,利用這裡的勞動力提供一些糧食,從經濟上控制住琉球。

    在荷蘭和西班牙將手伸到這邊之前,控制住這裡,將來排擠和壟斷都會很方便。

    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在那霸港折騰了一天後,陳健派人去了不遠的首裡城傳遞了十分確切些消息。

    在這之前流言很多,首裡城內已經軍心渙散。主和派的人一般都活著,所以都試圖讓尚寧王投降,加上一些尚寧王已經決議投降的流言讓首裡城中的人根本無心守備。

    尚寧王已經做好了萬一的可能,將自己的妻妾們塗抹了臉讓他們藏到了山上,大約是薩摩藩的這些士兵名聲在外。

    可是陳健的忽然出現,讓之前的一切都天翻地覆。陳健只說是受到明朝福建巡撫的委託前來,尚寧王自然是千恩萬謝,叫人趕緊準備勞軍之事。

    陳健帶著人,在寫著「守禮之邦」的大門前參觀了一陣,叫人拍了張照片,讓人安撫了一番尚寧王后,便讓尚寧王寫一封求助信。

    尚寧王明白事已至此,不寫是不行了,本來想著在明朝和日本之間夾縫生存,寫了這封信就算是徹底和薩摩藩決裂。

    決裂之後,之前入侵朝鮮時候豐臣秀吉讓琉球出的軍糧的債務算是免除了,當初薩摩藩說是幫著琉球拿了一半,就這件事一直逼著琉球還錢。

    可是尚寧王明白這樣一來自己其實是賠了,和日本的貿易基本已經不可能。雖然在被攻擊到岌岌可危的時候,期盼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宗廟,但一旦事情有了轉機倒是心中便有些不太情願。

    若不是陳健帶著兵,恐怕這封求救信尚寧王是絕不會寫的。而尚寧王也明白陳健的意思,將寫這封信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多月,蓋上了印章,寫下萬曆年號的日月,這件事就算是板上釘釘了。

    寫完了提前了一個多月的求救信,又寫了一番薩摩藩入侵的戰況,以及一些悲慘的情形,不久之後就要派人前往福建正式說明這件事。

    陳健也沒多要什麼,只要了一些稻米作為匡扶琉球「社稷」的軍費,尚寧王自是千恩萬謝,萬萬沒想到這些人這麼好說話,可心裡卻對這群人大為不安。

    現在已經惹惱了薩摩藩,尚寧王也清楚琉球這點兵力根本沒有抵抗薩摩藩入侵的可能。

    而這些打敗了薩摩藩的人,雖說是應明朝巡撫的要求來幫忙的,可也是番邦。葡萄牙人佔領馬六甲的事就在不久之前,尚寧王也明白恐怕自己這邊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心中暗嘆卻無可奈何。想要抵抗薩摩藩可能的報復,就需要請求這些人駐軍,但駐軍之後那豈不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捏在了別人手中?

    可這時候卻別無選擇,只能主動請求陳健的艦隊定期巡邏,每年支付一定數量的稻米和硫磺作為感謝。

    陳健假意不許,琉球王再三請求,終於簽訂了一份雙方的條約。

    陳健所轄的艦隊擁有隨時停靠的權利,並且保證琉球不受到任何的入侵,每年支付一定數量的稻米和硫磺作為感謝。

    三重城和屋良座森城這兩座衛城,購買六門大炮,同時陳健派人幫助琉球訓練六百名琉球士兵幫助守衛,士兵的花費由琉球出。為了防止有倭寇報復襲擊,兩座衛城的防務交給陳健派出的軍事人員負責。

    剩餘的內政方面的滲透,陳健倒是沒有太過分,如今涉足還不合適,將來有的是機會,有的是地頭們會和陳健合作,影響力會逐漸擴大。

    反正琉球沒了朝貢的機會、沒有轉口貿易的可能、也沒有了和日本貿易的可能,這倒不必擔心。

    尚寧王在忙著書寫前往明朝的表文和選擇方物謝禮的時候,陳健又找人給德川父子兩個寫了封信。

    這就不需要用日語了,漢語是亞洲朝貢體系的「國際」語言,只要寫出來對面就能認識。

    按照消息傳播的速度,琉球之戰的消息傳到駿府城和江戶那邊還要些時間,自己這邊反倒是可以搶先一步。

    他先是說根據樺山久高的供認,島津家準備將琉球作為自家的藏入地,這是不是經過將軍允許的?

    其次,如果將軍想要建立以日本為中心的朝貢體系,悍然滅掉一國是否合理?至少要保其社稷宗室,否則那就是陷入了不義之地,希望將軍閣下可以多多讀讀春秋,以明白滅國而保其祭祀的重要性。

    再次,既然日本已經安定,島津家輕易出動了三千軍隊,還有一千鐵炮,這難道不是該值得警惕的嗎?

    然後又說尚寧王向大明求援,以至於明朝的巡撫十分憤怒,甚至準備片帆不得入海以免資助倭寇,這是對我們的貿易極為不利的行為,我們需要將軍給出一個解釋,這嚴重損害了我們國家的利益。

    此外,大明認為豐臣家當初要求琉球提供入侵朝鮮的軍糧是不合理的,所以這是無效的。而琉球的各方官員與島津家之間私人的借貸,我這邊已經讓人寫了借條,這是他們也承認的,這幾十貫銀當然還是需要歸還的。

    但是,樺山久高等人在那霸放火,死人數千,我們的四名商人被殺死,這是我們所不能容忍的,希望將軍代為傳達於島津家賠償一定數量的白銀。而琉球自身的損失,由尚寧王單獨和島津家索要,這不是我們能管到的,而且琉球作為一個獨立國家並且與國家的主權索取賠償,這是我們不能干涉的,同樣也是我們必須保持中立的。

    最後,陳健又將這場戰鬥的經過繪製成了圖文,加上一些打掃戰場後的照片連著這封信一起封好,連同雙方的傷亡情況和被俘的經歷過那場大戰的幾名低級武士一同,找人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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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求助

    完成這些事的時候,琉球北部的戰鬥尚在零星地進行著,但是抵抗並不激烈。那些連火繩槍都防不住的柵欄不可能阻擋住野戰炮的轟擊,薩摩藩的軍心已散,主將或是被殺或是被俘,根本難以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那些之前在那霸被劫掠的琉球的各種財物,陳健也都登記在冊,唯獨一些史書、典籍之類的在到手之後付之一炬,只推脫說被薩摩藩的士兵全部焚燬。

    尚寧王也是沒想到陳健會把收回的這些財物還給琉球,除了一些被殺的人的財物找不到主人外,剩餘的基本都歸還了,這簡直已經算是此時天下的第一義軍。

    整理了那些主人已經死掉的或是找不到主人的財物,按照士兵的人頭數換算了一下,軍官分了三分之一,士兵分了三分之一。

    這些士兵得了戰利品,也信守了當初的承諾,沒有進行搶劫之類的行為,算是小小地出乎了陳健的意料。

    事已至此,琉球滿目瘡痍,那些被救回來的親明派的、獨立派的和親日派的官員之間藉著這個機會將原本的矛盾擴大。

    陳健若是留在這裡,或許還能壓制住三方的矛盾,但是一旦離開這些矛盾就會白熱化,一場內亂已經不可避免。但是佔上風的已經可以確定。

    即便明知道可能內部要亂或是要重新洗牌,但是琉球上下都知道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北京謝恩,如今已經徹底惹惱了島津家,只能求著大明這個靠山,畢竟陳健這些人名義上是明朝福建巡撫派出的支援琉球的。

    而陳健在琉球所做的一切,暫時並沒有觸動琉球本地士族的利益,所以在琉球還是被當成了救星。如果這些士族知道陳健想把琉球朝貢貿易的機會都扼殺,恐怕現在拼了命也會請薩摩藩的人回來,畢竟就算亡國至少還會給他們留下一部分利益,受損的也只是尚寧王這一系的人的。

    對沒有獲得明朝許可的貿易允許的公司和國家而言,琉球的位置毫不重要。不論是淡水還是大員,都比琉球重要的多,那裡是適合明朝的走私商人活動的地方。

    對於獲得了明朝許可貿易的公司和國家而言,琉球的位置同樣不重要,繞開琉球一樣可以交易。

    所以這些與朝貢貿易關係密切的士族們感覺到了一絲恐慌,這些人不管是否得到了貿易許可,琉球對這些人來說都不值得付出這麼多。

    既然對琉球有興趣,要麼是為了壟斷貿易劫擊其餘的競爭對手;要麼就是為了干涉日本的內部事務。

    不可能會有第三種情況,因為除此之外和除了明和日本之外國家此時控制琉球都是得不償失的,除非是為了其餘的不以單純的金錢利益為目的的目的,顯然這樣的目的都是不可告人的。。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這都對琉球本地的士族們極為不利。處在戰略要地而又弱小的國家總是悲哀的,不可避免會成為各方勢力的角逐場。

    一旦世界的概念從亞洲變為地球,春秋已去,戰國來臨,這種情況下的外交局面會和從前完全不同。只是此時的琉球覺察到這種變化的人,並不多甚至並不存在,以春秋的思維立於戰國亂世,結局不會好看。

    等到琉球北部的那些薩摩藩的士兵基本被肅清後,尚寧王這邊也準備好了前往明朝的貢使,準備搭乘陳健的船去福建。

    但在離開琉球返回福建之前,有三艘艦隊的船隻脫離了艦隊,滿載著糧食和淡水以及一些沿路購買的大量的象牙、香料、蘇木等貨物,從琉球繼續向西,借助信風和洋流單獨橫跨太平洋。

    這三艘船的船長和水手都很興奮,因為陳健將共和國第一次環球航行的榮耀讓給了他們,他們的名字將會載入史冊。

    三艘船中,不僅僅有這些貨物,還有這一年來翻譯的《論語》等書籍,一同送回去。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陳健和隨船的組織成員寫的沿路見聞和需要存檔登記的艦隊內部組織的會議報告。

    在報告中,隨船的眾人基本同意了建立反封建特權與共和國際的想法,並將亞洲事務的重要性用了三十多張紙明白地寫了出來。

    報告中希望組織內部討論,如果同意的話,請調派大約二百名黨內的成員和家屬,隨船來到望北城。

    這二百人中,主要以農業、手工業工匠為主。

    此外,報告中又說這裡硫磺礦豐富,可能也有煤礦,所以希望能夠派來一些專業的礦業人員,而且可能會有金銀礦,所有也請派一些精通淘金、冶煉和探礦的人。

    而且因為硫磺礦豐富的原因,希望能夠訂購三套完整的以硫磺為原料的硫酸生產設備和玻璃的生產設備,海上可能會有三分之一的耗損率,所以準備了多套。

    同時希望能從內部控制的學堂和技工學校中派來二百名酸鹼、製鹽、鐵匠、床工、測量之類的專業人員。

    還要以陳健私人的名義,僱傭一千五百名願意成為軍事雇工的人員,以及採購的三千支燧發槍和一部分野戰炮,盡快運送到這邊。

    同時,隨船的人員也根據沿路的一些見聞,寫了一些關於土地制度、資本流向、貿易、貨幣、各個途經國家的組織形態等問題的報告。

    以及最重要的:隨船組織的內部討論的關於國內的一些建議,主要就是三方面。

    在故土的活動,要注意方式方法。一方面要堅定地相信造成雇工越發困苦局面的根源不是因為機器而是因為機器屬於誰,這一點不可動搖;另一方面也要儘可能避免組織有政治目的的罷工和遊行,此時的工作重心應該放在同業之內與工廠主和作坊主之間的合理的爭取工資等目的的活動。如果涉足到政治目的的罷工和宣傳活動,可能會遭到作坊主和舊階層的聯合絞殺。而如果將重心放在行業內與單獨的作坊主和工廠主之間的鬥爭,可能會在某些方面獲得舊階層的許可,不能因為是同盟而對這些作坊主和工廠主無限制無底線的退讓妥協,同時這種手段也能獲得雇工階層的好感,從而方面建立組織。

    而在大荒城的活動,也要注意生產資料稀缺性和歸屬問題變化帶來的一些不安定因素。那裡的土地資源豐富,勞動力的價格必然緊俏,在對那裡的原住民進行滲透和開展底層反抗運動之前,必須要保證數年的契約工制度的執行,否則的話那裡建立的任何作坊和工廠都將面臨無人可用的局面。

    最後則是最為實際的也是最重要的貿易問題。在提議中說起此時應該從歐洲返回的人已經抵達,所以歐洲的大致形勢和南洋貿易公司的事基本已經可以確定。

    南洋貿易公司佔據在對非歐和南部群島貿易的絕對優勢,而且有可能涉足奴隸貿易,所以組織想要獲得活動資金,最好還是選擇在別人之前建立對亞洲的貿易。

    一方面可以繼續進行政治目的的活動,另一方面也可以募集到足夠的資金為今後的事做準備,這也是希望國內的組織成員們重視駐派到這邊的人手問題。

    既然很重要,那就不能輕視而要用一種僅次於大荒城那邊的事的態度來對待這邊。

    如今靠著環球航行的航線優勢,對亞洲的貿易也可以走在國內其餘資本的前面,建立屬於組織的貿易公司,並且牢牢掌握在手中,至少佔到半數以上的股份和半數以上的可信任的成員。

    這三件事都很重要,因為陳健可能還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所以必須要盡快得到組織的支援和協助。

    不論是帶回去的請求還是帶回去的提議,都是正常的程序,也是必須要走的程序。

    一個人的力量是弱小的,背後有一群想要做大事的人,力量便會很強大,也更為容易做一些事。

    望北城附近有金礦、煤礦和硫磺礦,這些礦產正好可以配合陳健的那幾個作坊,建立起一些初步的工業和採礦業,這也將成為一項重要的收入,從而支持這邊的移民墾殖事業。

    但是只有礦而沒有專業的人才是不夠的,一個稍微有雛形的現代的政黨組織可以很方便地組織起足夠的人力,只要這件事能夠在道理上說明白是為了政黨的目的和利益就可以。

    對亞洲的貿易如果能夠搶先一步,也是大有裨益。對非洲和歐洲以及西班牙殖民地的貿易,利潤極高,資本的眼睛都會盯著那邊。趁著這個優勢可以在強大的資本涉足這裡之前,控制住亞洲這邊的貿易路線,從最簡單的利益和資金的角度上來看,組織內部也會極度重視這邊的建設。

    終歸在短時間內,大荒城是個賠錢或者不能賺錢的地方,除了自由的思想傳播之外基本上得不到什麼東西。而組織的發展需要錢,又因為意識形態的原因很多事不能做,束手束腳,在這邊進行貿易也是一個重要的重視這邊的加分項。

    陳健想做的事,別人未必想做,就比如他在大明這邊折騰的這些事。

    說服是一方面,利益也是一方面,只有這樣才能整合內部的兩種力量:對那些認可世界的人都是人的那部分人來說,來這裡做事是符合心中想法的;對那些認為先解決國內的不公再去管別人的事的那部分人來說,來這裡做事是為了募集更多的資金。

    看上去很麻煩,內部有分歧、還要解釋還要區別對待還要考慮很多人的意見。但沒有這些麻煩,這些事也就做不成,因為有組織並且依靠組織的力量就必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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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基調

    福州城。

    陳健在琉球的所作所為,算是給新任的巡撫陳子貞送了一件大禮,可這份大禮讓這位巡撫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不是軍中的人物,從巡按和通政之類的文官成為了主管軍務的巡撫,很多事情做起來也是很難。

    之前陳健假冒有商人帶來消息說薩摩藩可能入寇琉球消息的時候,他也是考慮了半天派出了三五十人,想著如果能夠勸告那些薩摩藩的人不再對琉球有非分之想那就最好。

    當時消息還不確定,這也算是有備無患。他新到任,知道陳健這些番邦人士已經派人前往京城商討朝貢和貿易的事,也知道上任算是默許了這些人留在了淡水,但是並不知道如何和這些人打交道。

    只能說之前泉州賑災的事給他留下了一些好印象,加上之前留下的問題他也解決不了,只能是蕭規曹隨。

    然而萬萬沒想到一個月的時間,琉球那邊傳來的消息徹底讓福建的官場陷入了一場不可思議的混亂之中。

    最開始的消息是薩摩藩三千餘人入侵琉球,一場大戰,陣斬副將平田增宗、俘獲主將樺山久高,斬真倭九百餘人。

    這樣的消息簡直堪稱神蹟,前任總兵朱文達曾經斬獲了三十多個倭寇的首級,便可入報京城賞銀五十兩大受褒獎。

    這一下斬了九百多個腦袋,還抓了一個主將,尤其是帶回的消息說被抓的樺山久高還跟著島津家入侵過朝鮮。

    當時很多人都不相信這是真的,這樣的戰果實在有些驚人,而且政治意義比之這個戰果更為重要。

    眾人不太相信的時候,第二次消息傳來,這一次已經確定。印著尚寧王印記的書信送過來,夾雜著還有一些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

    這些官員已經逐漸接受了照相術這種東西,雖然也有人認為這是吸走人的魂魄,但終究還是有人接受,自認為這東西做不得假,看著戰場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已經信了十成。

    眾人均想,這些人居然沒有虛報數量,倒真是有趣。然而再一想,這些人畢竟不是官員,不涉及到評定功勛的事,也就更加高興,心說不管怎麼樣這功勞自己怎麼都能分上一份。

    尤其是隨著時間流逝,消息越來越準確也越來越詳細,福建的文武官員們陷入了一場狂歡之中。

    被俘的樺山久高自然是要押送京城的,這可是數年來數一數二的大事,怎麼說這些功勞是少不了的。

    陳子貞要考慮的是這件事該怎麼上報。

    怎麼上報,涉及到兩個最重要的問題。

    運籌帷幄守住貢邦社稷的大功,自然是歸巡撫的。但是剩下的功勞怎麼分?派去的人是哪部分的?是不是還有人大為支持義憤填膺?這是首先要考慮的。

    其次便是這件事到底算是怎麼回事?這些自稱大夏的番邦船堅炮利、火銃竟比倭寇還要精熟,他們在這裡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皇帝和中樞官員遠在北京,地方大員的奏章會決定這件事今後的走向,陳子貞也不想獨自決斷,便找來了福州的各方軍務、岸防、水師之類的官員們商量這件事。

    有人收了賄賂,自然明白怎麼說。

    「大人,卑職覺得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管怎麼說,琉球也是太祖時候的貢邦,這一次也是彰顯了我天朝威勢,相比倭人也會收斂一些。若是琉球被佔,那麼江浙、福建都會陷入危局當中,而且有損天威。」

    陳子貞點頭道:「的確如此,這我自然知曉,只是這些大夏國的人,為何要這麼做?」

    「大人,他們不過是為了互市。大人你想,他們經此一戰,必然和倭人結怨,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而我們只要抓住互市貿易這件事,他們就不敢有非分之想。」

    「我只怕他們互市是假,窺測社稷是真啊」。陳子貞不急不慌地說了這樣一句,主要是擔心出了什麼事他要擔責任,自己的名聲恐怕也會不好,落的一個引狼入室的罪名。

    「大人大可放心,他們若有這樣的心思,自然是和倭人結盟。而且他們之前在泉州所作所為,也算是在行教化之事。如今他們已經派出了使者入京,上面到底是怎麼個情況還不得而知,我們也只能等下去。」

    另一人也趁熱打鐵道:「大人,他們只是為了互市貿易,而起如今又和倭寇結怨,正是大好事。倭寇精於火銃,而且若是等倭寇登岸再行圍剿,那是落了下乘,不若借師助剿,在海上剿滅。」

    「如今福建剛剛經受賑災水災,各地所欠的軍餉也是積年已久,水師難以力戰。如今不費朝廷一兵一卒一銀一米,就能守住琉球貢國,又能借那些人之力在海上劫擊倭寇,豈不是一舉兩得?」

    「大人不妨向上面奏報這件事,這些人越是想要互市貿易,便可以以此要挾。若是答應他們互市貿易,便要求他們幫助圍剿倭寇。若是有奸民入海私自與倭人貿易,也可以讓他們幫助抓捕。」

    「如此一來,不需加兵,如此一來每年可省下銀錢數萬,又能海波清平,難道不是一舉多得嗎?這正是以夷制夷之法,莫說倭寇,就是紅夷若有異心,這些人為了貿易也必然與之死戰。」

    「這一次若是大人料敵先機運籌帷幄,恐怕此時琉球已經淪陷,這實在是不可容忍之事。如今靠著大人的運籌帷幄,琉球可保其宗室,只不過據說琉球被那些倭人燒殺擄掠,已經破敗不堪,倒是可以請旨改琉球十年一貢,這才彰顯天朝恩義。」

    這樣早已擬定好的說辭,花了些銀兩便在這樣的會議中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而且說得簡直是天衣無縫,聽上去似乎還很有道理。

    陳子貞考慮許久,叫眾人散去,自去書寫上報的奏章,心中也有了計較。

    不管怎麼說,此時是一場很重要的勝利,既揚了國威又彰顯了自己料敵在先,這件事自然是要好好書寫一番的。

    之前那些人的意見,他也聽進去一些,也明白自己作為巡撫的一席話會影響到上面的一些決策。

    左右權衡了一番利益得失後,終於決定,就按照之前那些人提出的那些思路為基調。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8:26
第八十七章 另一方

    陳子貞的第一封奏章在確定了琉球的消息後就已經沿著驛站向北傳遞。對於消息的準確性他已經十分確定,陳健不斷先派人回來傳回了消息,一些從琉球返回的商人也將消息帶了回來。

    這些商人都是違法的走私販,但是很多事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陳子貞想要知道的只是琉球之戰的真實結果,如今這年月報上來的東西全都未必可信,這也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

    作為福建數一數二的大人物,陳子貞的奏報可以影響很多事情的發展。

    但福建的大人物並非只有一個。

    此時福州城另一位大人物的家中,也迎來的陳健派出的使者。

    稅監高采屏退了身邊人後,神采奕奕的接見了陳健派去的人。

    他也經常參與違禁走私日本貿易的事,所以看事情的角度反而比一些官員更為清晰。就算琉球那邊鬧得再厲害,也不會影響到日本那邊的貿易,反而會讓貿易更為的有利可圖。

    出了這麼大的事,對日本貿易的禁令會更加嚴格。

    禁令越嚴格,走私所能獲得的利潤也就越高,這一點高采非常清楚。

    使者寒暄了一陣後,送上了一些陳健在琉球搜刮的沒有失主認領的一些財物,高采也是樂呵呵的收下了。

    雙方已經交流過許多次,有些話便可以明目張膽地說。

    「這一次你們做的漂亮,咱家還真沒想到了可以做的這麼痛快,那倭人少說幾十年之內不敢再對琉球起什麼心思了。這樣一來,我也可以向聖上表奏你們的功勞和心思,終究和那些紅夷不同。」

    「那就多謝高公公了。」

    「那陳健又讓你說些什麼?」

    「是這樣,還請高公公見諒,有些話我便直說了。」

    「直說就是。」

    「從這裡售賣貨物到日本,獲利頗豐,這一點想來高公公也是清楚的。那些香料、蘇木之類的貨物,福建不多,轉運過去不會獲得什麼利益,南邊暹羅、馬六甲等地這些貨物眾多。但是,生絲之類的貨物,到日本仍舊可以換來白花花的銀子。」

    高采在福建也多參與走私,哪裡能不知道什麼值錢什麼不值錢,點頭道:「這個我還是知道的。」

    「高公公有所不知,根據那些入侵琉球的倭人供認,他們攻下琉球也是為了借琉球朝貢的名義,卻暗中操控朝貢的貨物以此盈利。正所謂物以稀為貴,若是這些貨物多了,恐怕咱們之前商量的股份船隊便很難賺到錢。」

    高采冷笑道:「這倭人果然狡猾,恐怕在朝鮮也有動作,又想要通商朝貢,卻又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經此一事,我便給你們打個包票,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朝貢貿易。我聽聞巡撫已經上奏這件事了,我自然也要寫上一些送上去。」

    使者連聲道謝,又道:「高公公,如今最賺錢的兩條海路,一是前往呂宋,另一條就是前往日本。那呂宋有萬里之外的銀礦,端的是不差錢,白銀如水。另一條前往日本的海路,也是獲利極多。若想要賺錢,有兩條路可走,所以陳先生派我來和高公公商量。」

    高采便道:「四下再無別人,但說就是。」

    「高公公,我們和那紅夷和蘭不同。他們不被允許通商,但是我們有高公公運作,通商之事恐怕十有八九可成。」

    高采大笑道:「這也是你們有分寸,做了幾件漂亮事,否則我還真是不太好說。」

    「陳先生說了,一言可成事、一言可壞事。就說當年趙之廉頗的故事,還不是使者一句話的事?所以陳先生說我們萬萬不可惹的高公公不痛快,當初商量好的金銀不論如何都是要給的。」

    這話說的直白,高采卻很受用,問道:「這事我也覺得可成,那麼這件事成了與那兩條海路有什麼關係?」

    「第一條前往呂宋的海路,若是這事不准,咱們的股份船隊想要賺錢,就必須用些手段不准海商前往呂宋貿易。是搶、劫、燒、殺,這些手段都要用上。不然的話,呂宋人多金,貨物賣給咱們賺的少,賣到呂宋賺得多,正是能賺三倍的利,就是冒著凌遲的風險也有人做。」

    聽到這人說的有趣,高采也笑道:「商人趨利,無需諱言,倒真是這麼回事。」

    「是啊,但如果能夠通商貿易,那就又不一樣。咱們可以直接去呂宋交易,咱們船多、又有槍炮,不怕海匪賊盜,別人是爭不過咱們的。不過若是自己吃的太多卻不給別人留下湯水,總要招人嫉恨,所以還請高公公出面,找一些大商人海商一同參股,免得他們生出些是非。」

    「是非?能有什麼是非?每年彈劾我的不知多少,咱家不還是在這裡好好的?」

    「是,只不過樹敵太多終究不好。若是這些人心懷不滿,資助海賊海寇暗中劫掠咱們,這也是一大損失不是?高公公,萬不可竭澤而漁。我們那裡有人養羊,每年剪羊毛售賣,算下來一頭羊的羊毛要比羊肉更貴。既是為了發財,總要講究些手段。」

    高采之前雖說的硬氣,但也知道如今的日子過得也不是太如意。各地的官員們都在彈劾他們,而自己在福建做的一些事也實在是有些過分,破家無數家破人亡的事著實不少。

    他這樣說,也只是為了顯示一下自己雄性的攻擊性和驕傲,雖然他曾經是雄性,但正因如此所以只能從心理而非生理上得到滿足。

    使者的話說的很清楚,高采想了一下問道:「如你所言,若是海上有匪寇在呂宋海路上縱橫,反倒是對我們有利?我們的船隊他們不敢搶,時間一久個人的商船便不敢通行了?」

    「正是。只不過這匪寇遠在大海之上,這就很難說到底是誰了。加入咱們的人一多,自然要維護自己股份的利益。再者參股的人一多,又有炮艦護送,想要劫掠就不是幾家幾戶能夠和咱們作對的了。」

    入境老老實實,出境即為賊寇,這種事稍微一說,高采就明白過來。也明白要是這麼幹的話,就真的需要多拉一些人入股,否則觸動了太多人利益,免不得那些人也要聯合起來。

    官面上彈劾他,私下裡組織海盜爭奪貿易的主導權,這還真是不得不防。

    「那前往日本的另一條海路呢?」

    「高公公,恐怕前往日本貿易都是違背大明國法的吧?」

    「那是自然。從前就不准,現在琉球這件事一出,恐怕管的更嚴。只是管得再嚴,也不妨礙那些人拚死求利。你剛才不也說了嗎?那些奸商有三倍的利可賺,就是凌遲都不怕。」

    使者嘿嘿笑道:「如今前往日本貿易,必經琉球。除了在澳門的葡萄牙人,恐怕沒有幾個有本事不繞琉球直達長崎。而且廣東、福建的商船想要前往日本貿易,又要經過淡水雞籠和福建之間的大海。所以陳先生的意思是,高公公若是能做成一件事,怕是可以當幾萬兩銀子的股本。」

    「什麼事?」

    「幫著活動活動,讓咱們巡航琉球與淡水之間,凡是前往日本貿易的走私船通通截住。一方面,這可以嚴防倭寇,也算是高公公為神州皇帝分憂,攔截倭寇與大海之上,可是遠遠勝過上岸後再行驅逐的。另一方面,如此一來能夠前往日本貿易的,除了咱們便只剩下澳門的葡萄牙人。陳先生說了,葡萄牙人的事他自會去辦,保證不多久便要被趕出日本。而這個巡航淡水琉球的事,就要高公公費心了。」

    這明顯就是掛著正大光明的藉口,做貿易壟斷的事實。這一點陳健在派出使者之前已經仔細交代過,尤其是和船隊內那些將來準備在這裡的貿易公司參股的人說清楚。

    做出了琉球的事和朝貢的事後,自己這些人的定位就不能放在呂宋西班牙和南邊的荷蘭人。他們只能是做中日之間的轉口貿易,而自己這邊的定位則是做壟斷貿易。

    轉口和直銷壟斷之間的利潤區別不需要多說,陳健也借此苦口婆心地說清楚前往北京「朝貢」的重要性:即為了利益,可以暫時將國與族以及自己的榮耀放下去,尤其是在一些意識形態的事上不要做太多爭執,以免前功盡棄。

    組建一支亞洲地區的武裝船隊,三千名本地招募和從國內僱傭的燧發槍士兵,琉球和望北城的兩座炮台堡壘,以及福建地方官的賄賂和一些滲透及善行,拉攏福建的大商人入夥,從貿易船隊中開始滲透股份、權利、契約之類的東西。

    做到以上幾點,基本上就能控制住以明朝和日本為主線的貿易壟斷。等到荷蘭人騰出手來想要涉足的時候,琉球和望北城在手,艦隊在手,他們也只能鎩羽而歸。

    至於西班牙人那邊,與歷史上的荷蘭人所做的就要大大不同。荷蘭人是轉口貿易,想要扶植海盜以武力阻礙海商前往馬尼拉貿易。因為他們的白銀不如西班牙多,而且只能靠走私販子將他們想要的貨物送來。

    而陳健這邊則不是轉口貿易,相反可以排擠那些私人的走私船,從白銀巨多的西班牙那裡換錢。只要拉攏了福建的一些大商人入夥,以武力保證安全和成功率,受到的反抗和嫉恨也會少一些,想要爭奪貿易主導權靠那些人恐怕極難。

    這些事的關鍵之處,就是兩點:貿易許可和緝私執法權。這是名正言順的東西,有了這兩個很多事做起來就簡單的多,也不會有太多的「大義」上的反對。

    高采倒台還要一些時間,再一個高采若是倒台了那些股份自然也就落入了陳健手中。如今明朝內閣的大佬們正忙著最關鍵的黨爭,這邊的事暫時還可以活動活動,再拖延幾年就真的要在黨爭中站隊了:站隊不是參與內政,只能算是政治獻金。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高采也很清楚自己要活動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底線了。

    暗自琢磨了一番,借助琉球這件事,這件事還是有很大幾率成功的。一個關鍵是陳子貞那邊怎麼說,另一個就是自己這邊和內廷的溝通,再一個就是這樣如果能讓內帑賺一些就更好了。

    考慮之後,使者又道:「高公公,還有件事。陳先生已經派人回國,找來一些礦上的人才和玻璃廠的人才,這個當時商量的開礦和開廠的事,高公公也要抓緊了。」

    高采點頭道:「這是好事。如今福建剛歷大災,流民無數,這開礦開廠的事若是辦得好,也算是活人無數。你們且放心,已經有眉目了,用不了多久就有消息。就算沒有琉球這件事,你們入京朝貢的事也是十拿九穩了,更別提有了琉球這件事。你也回去告訴陳健,讓他早作準備。南京那邊的一些朋友也在活動,你們放心就是。」

    使者忙道:「既是這樣,若是成了還要多謝那些南京的朋友,我回去自會和陳先生說,自然不能虧了大家。對了,陳先生還托我給高公公送來一輛哼哼車,這船上一共也沒多少,便先送了高公公一輛。過幾日便送來。」

    高采雖然不知道哼哼車是什麼,但是也知道這些人手中稀罕物層出不窮,既是船上都沒幾輛的東西,想來也是別有特色,心中暗喜。

    又說了一些日後貿易的事,使者便望梅止渴畫餅充饑,說的天花爛墜,高采大喜過望。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8:26
第八十八章 夢碎與現實(上)

    與此同時,德川家康居於幕後操控幕府大事的駿府城。

    陳健派出的使者已經等了等了很久,琉球之戰後陳健立刻派出了使者前往這裡,所以琉球之戰的消息要比從島津家那裡傳到這邊還要早。

    使者很清楚陳健寫的外交交涉條文很不客氣,也知道這一次生死未卜,但卻並不害怕。

    相反,倒是有些隱隱地興奮。在望北城這些人看了很多明朝買來的書籍,這些使者早在船上就打好了各種情況的腹稿,甚至還刻意跟著那幾個會日語的人著重學了幾句諸如: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當五鼎烹、吾請就鼎鑊之類提氣的話。

    這些人中的幾個不是第一次來駿府城,上次來的時候駿府城剛剛失火不久,如今已經重建的有些模樣。

    將陳健寫的條文遞上去之後,德川家康一直沒有露面,也沒有任何其餘的表示,只是叫人安排了這些人的飲食。外面有武士看守,算作是變相的軟禁,這些使者倒是不怕。

    經過琉球一戰,使者們相當自信,心說背後還有一個三千多萬人口的祖國,所以無所畏懼。

    除了不能離開之外,一切生活如常,使者們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

    過了大約半個月,有人來找這些使者,還帶來了一張簡單的世界地圖,看著上面的文字應該是荷蘭人的。

    來的人倒也客氣,問了一些奇怪的問題,使者也都一一回答。

    無非就是問了問西班牙的殖民地在哪、這片被稱作太平洋的海域需要大約多久可以橫渡、你們的國家在什麼地方、與西班牙的關係如何等等。

    來的人又問了問這些人,西班牙殖民地那裡的貿易如何。使者其實知道的並不確切,但是聽陳健說起過,而陳健說的時候又向來喜歡叫人知其然而又知其所以然,所以很難遺忘。

    使者便說西班牙的殖民地都是西班牙的王室進行的壟斷貿易,每年王室獲得的金錢極多,可以支撐在歐洲的種種戰爭。外人想要介入貿易很難。

    來的人感謝之後,又問了問這些人是否知道天主教、新教之間的區別,以及荷蘭人與西班牙人之間的矛盾等等問題。

    使者們對此倒是熟悉的很,在海牙和阿姆斯特丹玩耍了半年多,基本上其中的恩怨情仇也知道一些大概,便一一說出。

    隨後來的人又將這些人登陸時候攜帶的燧發槍帶來,讓這些人演示了一番,看了看穿甲的效果。

    使者們本想要問問來的這人到底要怎麼對待自己這些人的時候,來的人行禮後離開。使者們再一次陷入了無盡的等待之中。

    這種等待的折磨有些無趣,便趁著機會學了一些日語,有時候也會被允許出去轉一轉。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一個月後,又有兩個人前來拜訪,顯然也是德川家康有意安排的。

    一個是耶穌會的教士胡安羅德里格斯,另一個是據說是荷蘭人但實際上是英國人因為英國此時在日本並沒有荷蘭有知名度的亞當斯。

    陪這兩個人來到這裡的還有一些日本人,使者們估計也是在旁敲側擊一些事,便撿了一些可以說的說了一番。

    從女神島再到海牙的各種見聞一一講訴了一番,基本上沒有什麼漏洞。倒是亞當斯詢問了一番這些人英國的事,他去荷蘭印度公司做事的時候英西之間還在打仗。看得出這人已有鄉愁,只可惜暫時不能回去。再者在歐洲只是印度公司的水手僱員,在這邊卻頗受優待。

    這樣奇怪的旁敲側擊數次之後,使者們終於等到了德川家康的接見。

    使者們估計此時琉球之戰的確切消息已經傳到了這邊,很多事情也基本已經弄清楚了,也是到了應該解決的時候了。

    按照正常的禮儀見面後,出乎使者們的意料,德川家康沒有先詢問琉球之戰的事。

    而是拿出了那幅標註著字母文的地圖問道:「如你們所言,你們的國家從這裡出海向西兩萬里就能抵達?」

    「正是,就在西班牙殖民地的北面。」

    「如此說來,從江戶起航更為便利?」

    「是的。」

    「上一次你們來的時候,我說過的要派人跟隨你們的船隊去你們的國家,你們的總督如何答覆?」

    「總督說,歡迎與你們建立貿易關係和雙方互不侵犯的友好關係。並且在返航的時候,可以捎帶著貴方派出的使者。」

    「你們對外貿易有什麼不能夠售賣的貨物?」

    「基本上沒有。只要有白銀和黃金,什麼都可以買到。」

    「包括這種不用火繩的鐵炮和可以轟碎城牆的大筒?」

    「可以。」

    「昔日吳鉤鋒利,吳王為絕兵造為他國所得乃殺歐冶子。你們為何願意將這利器轉運售賣?」

    「金銀。況且我國人眾千萬,持槍士卒十萬。雖然大海風波不定遠赴萬里征伐並不可能,但普天之下八萬里之內,並無可以登陸我方國土的外敵兵卒。有何可懼?」

    使者這樣回答著,心裡卻想:不能出口的東西其實不少,比如在來之前簽訂的禁止機器出口條例,但是說了你們也未必懂,也不必多說。反正陳先生在來之前也說了,得讓這些人安心不要讓他們以為我們會做出攻擊他國的擔憂。

    德川家康聽到這樣的回答,又問道:「上次你們來說,那些西班牙人靠著數百人便可征服百萬之國,那又是怎麼回事?」

    「那百萬之國不過刀耕火種,不會用銅鐵弓箭。征服之後,又滅絕其國祭司文史,逼其國眾信奉天主,自然可以。大御所可以想想若是日本舉國信奉天主,那將軍與教皇,對信眾而言誰更親近呢?」

    德川家康聞言不語,知道這些人是為了貿易或是利益,故意在詆毀西班牙和葡萄牙,但這些話卻也不得不防。

    他個人對天主教本就頗多警惕,幾年前好容易弄死的小西行長教名約翰,而他很擔憂的東部的一些大名或是武士也有頗多的天主教徒,實在是不得不警惕。

    就算這些使者不在這裡搬弄是非添油加醋,他也知道這其中的危害。他是很擔心將來收拾豐臣家的時候,一群舉著十字軍旗幟以殉教為勇氣的浪人們和他抗爭到底的。

    但現在他還並沒有完全地控制住局面,關原之戰剛過去幾年,豐臣家還在苟延殘喘,他也不清楚這些人到底還有多大的號召力。

    這時候是不能弄出一些太大的動靜的,斷絕貿易鎖國此時更是不智之舉。

    兩個月前這些使者帶著琉球之戰的情況來到駿府城的時候,德川家康因為駿府城重新修繕後的興奮勁一下子就沒了。

    看到那封措辭不是很客氣的文書,本來極度生氣,可當看到戰果傷亡比和陳健手繪的一些戰鬥陣圖後,立時將那種憤怒收了回去。

    島津家幾年前還站在對立面,要不是因為一些事早在關原合戰之後就該收拾他了。

    入侵琉球的事,德川的本意是通過控制琉球和明朝進行合法貿易。為了這一點,他也派人去了朝鮮,想辦法修好與朝鮮的關係,希望朝鮮幫忙代為傳達。

    然而他心中也清楚,恐怕很難。朝鮮和日本之間的仇怨不是這麼容易可有放過的,而明朝對日本的警惕也讓這種事的可能變得虛無縹緲。

    斷絕貿易那也不可能,他自己就靠貿易賺取了不少的財富,斷絕和明朝的貿易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受的。

    只是這些使者說的是真是假還不能確定,他一時間也不能決斷。先是派了自己的外交顧問和荷蘭人去問問這些人的來歷,又等到了島津家的消息傳過來,德川家康終於確信琉球那邊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十有八九不僅僅是這件事本身,還有那場恐怖的傷亡比的戰鬥。樺山久高肯定是被俘了,剩下的那些在外交文書上寫著戰死的估計也真的是死了,而這場戰鬥一共不過半個時辰,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確定了這個消息後,德川家康想的不是琉球或是對明貿易的事,而是東南部的那些大名們日益增長的實力。

    無可避免的,平戶一帶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如今又加上了這群號稱大夏的人。這些先進的火器會源源不斷地傳過來,德川家康甚至可以想到島津家那幾位在知道了琉球之戰的情況後,肯定會第一時間想辦法弄到這些新的鐵炮仿製。

    本來薩摩的火器水平就已經十分高,德川家康不想看到數年之後擁有數萬燧發槍的薩摩藩士卒:將近一比十傷亡比讓德川家康不敢想像。

    原本他想著派人直接和西班牙的殖民總督區進行貿易的,因為那些總督區在日本的西邊,橫渡太平洋可以抵達,這樣就可以避免東南的大名們通過貿易做大。

    但是聽這些使者講訴了一番西班牙的壟斷貿易機制,加上這次琉球之戰的新時代火器的一場演練,德川家康改變了主意。

    西班牙人信奉天主教,他已經不喜歡;而西班牙的火器顯然不如大夏國的這些人,這些人對於貿易更為熱忱,況且不需要繞到平戶進行交易。

    既然這樣,為何不能與這些人建立直接的貿易關係呢?如果可以讓這些人將商館建立在自家的江戶附近,正是一舉兩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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