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廠公 作者:一語破春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13:34: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1 234438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2 14:22
第五百五十章 雷聲

    浩瀚的星辰點綴在夜空,一眨一眨。

    星空下,大大小小的篝火燃燒在黑色裡,一圈圈的皮裙揚起旋轉,踩踏著舞步圍繞著火柱盡情揮灑著,銅鈴在搖擺輕響。

    羊羔上塗抹的佐料緩緩滴進火裡哧哧的發出響聲,已是金黃黃的顏色,奴人操著小小刀將最好的肉分裝在了盤裡,恭謹的端著快步走向中央那頂白色的王帳。

    大帳內,火焰嗶嗶啵啵的燃燒。

    大戰勝利的喜悅充斥裡面每一張臉孔,寬敞的王帳內,兩排皮毯上已有不少鐵木真的心腹將領以及部落首領匯聚在一起,阿勒壇、忽察兒、答裡台、速不台、木華黎、博兒術、赤老溫、忽必來、者勒蔑以及別勒古台為首的四個鐵木真的兄弟,絲毫不在意突兀坐在帳中的白寧這個外來者,不時還有人端著銀碗過來與他敬酒打招呼。

    不多時,奴人將盛好的羊羔肉端進來分到各個將領的小桌上。鐵木真切過一片肉插進嘴裡,指著外面歡慶的舞蹈,「勇士,到了大草原上就該放開心胸去快樂,這是長生天賜予我們的權利。」

    白寧嘴裡咀嚼一片肉,放下銀色小刀,拱了拱手:「謝過可汗的好意,只是咱家俗事在身。」

    「這就是你們南人與我草原上男兒的差別。」

    鐵木真擦了擦油膩的手,望著身邊的人,豎起手:「心裡有事都藏著掖著,一點都不珍惜上天賜予的時間,等老了有後悔不該這樣,就變得囉哩囉唆。「

    「可汗好像很瞭解我們南邊啊。」

    「大祭師有空閒的時候就會講一些你們南人的事,明明喜歡,就該堂堂正正的去拿來就是,非得像土裡的老鼠。」

    「那女人呢?」

    聽到白寧的反問,鐵木真哈哈大笑起來,引得下座的將領們望過來,他毫不在意的揮揮手:「當然是搶來的,只要你看上了,哪怕是別人的新娘,一樣搶回你的帳篷裡,生小崽子。」

    下面,木華黎等人跟著一起鬨笑起來。

    白寧坐在座位上,看著帳中笑鬧的人群,每一張極致到了淳樸的臉,然而他知道正是這樣的淳樸到極致的性情下,也有著對待敵人近似野蠻凶殘的一面,這或許與他們生存的環境有關。

    外面火光中,小瓶兒跳著祭神的舞蹈,薩滿神衣在此刻像是充滿了敬畏,周圍原本歡暢的人群靜了下來,圍在周圍慢慢跪下,誠懇的匍匐在地上。

    「在這裡或許真如她所說吧」

    白寧看著那身紅色的神衣在舞動,彷彿裡面的一雙眸子正透過面紗驕傲的正望過來告訴他,自己在這裡,這片草原上擁有著什麼樣的尊崇。

    帳中角落裡,一道身影端著銀碗走了出來,鐵木真拍拍白寧的肩膀:「這是我兒子當中的第三個,窩闊台。」

    又一個恐怖的傢伙。

    白寧端起馬奶酒與現在還如此年輕的窩闊台碰了一下,對方臉上露出還有些青澀的笑,高興的仰頭飲盡。

    「他不會說你們的漢話,你是我尊貴的客人,希望你不要多心。」鐵木真揮手讓自己的兒子下去,隨後者勒蔑過來將空了的碗重新倒滿。

    鐵木真抬手,酒水灑了出來:「來,我們滿飲一次,既然我已答應了你,自然就會信守承諾,不打仗了,那就是朋友。」說著,拍拍胸脯:「你們打金國,若是需要幫忙的,讓人帶話過來,不過糧食你們要出。」

    白寧笑了笑,與他碰了一下碗,袍袖遮起來,優雅的一口喝盡,空碗在他面前晃了晃:「咱家很少喝酒,這次與可汗相遇也算破例了。」

    「規矩真多。」鐵木真豪爽的笑了一聲,走下首座,將外面的皮襖扯去,露出精壯的上身,目光掃過在座的眾人:「我聽說你們當中今天有勇士殺了不少敵人,是哪一個?出來較量一下。」

    下方將領中,博兒術站起來,耳下垂著銅環,他指著一人叫道:「是速不台!」

    那邊,被叫中名字的黝黑男人,將酒碗乾淨利索丟在桌上,很快除去了外衣,露出矯健的肌肉,張開雙臂就朝中間的鐵木真衝了上去。

    兩人頓時摔在一起。

    座位上,白寧啄了一口馬奶酒,看著場中君臣角力的搏鬥,陷入了沉思。要是武朝的君臣像是這樣和睦該是多好啊。

    此刻,搖曳的火光之中,他想起了一個親手掐死的人。

    一夜過去,殘留火星的焦木有餘煙裊裊飄著

    小瓶兒自帳篷中醒來,清洗了臉,走出帳篷,外面橫七豎八躺著醉酒的漢子,她走到一定帳篷前,伸手時,旁邊有牽著馬的人影開口:「他已經走了,天一亮就走了。」

    鐵木真將韁繩遞了過來。

    「若是你想留下,就騎去送送他,若不想留在草原上,就追上去跟著他回武朝吧。」

    「可汗。」

    這個粗豪威嚴的大漢難得露出和藹的笑容,將韁繩遞到她手中:「選擇,從來都是在自己手裡的,而不是頭上的那片天,雄鷹也只不過是借助天空飛翔而已,活下去還是靠自己的爪牙。」

    他目光閃著笑意,視線裡女子翻身上馬一抖韁繩衝了出去,望著奔騰遠去的背影,他唱起了草原古老的歌謠,雄渾而又滄桑。

    青冥的東方吐出陽光,露水從草葉上滴落。

    馬蹄踏過去。

    一人一馬走在廣闊的草原,影子斜斜的拖在地上,遠遠的,白寧駐足傾聽到了戰馬奔跑的聲音。

    回頭,目光所及的遠方,一匹紅色的馬匹人立而起,停留在草坡上,那到大紅色的神袍在風裡輕搖,傳來叮叮噹噹輕微的銅鈴聲。

    「督主」小瓶兒在馬背上喊了起來,聲音顫抖。

    白寧已經明白了她的決定,伸手揮了揮,轉過身去,策馬朝著南方一路奔行出去。

    天光落下來。

    有晶瑩的光芒淌過臉頰,打濕了面紗,「謝謝你還記得瓶兒,瓶兒永遠不會恨你。」

    「架」

    兜轉馬頭,女子擦去了淚光,背著日出的方向,大喝了一聲,縱馬奔馳,那邊將有她新的開始。

    ***************************

    八月中旬,汴梁。

    枯黃的落葉有車轅碾過,來自北方女真的使者從新北門入了城池,他望著重新修繕的城牆,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而後,他撩起一截車簾,對隨從說了一聲:「先去拜訪秦檜秦大人」

    身後的幾輛馬車裡,滿載著許多金銀珠寶,其中大部分原本就是屬於這片土地的,如今又被送了回來,他看著紙張上羅列的名單,便是需要賄賂的人。

    「武朝的官,不都愛吃這一套嘛。」他彈了彈紙張,露出輕視的笑容。

    當以為敲定一切計畫後,然而在不久他被人趕出了秦府。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2 14:22
第五百五十一章 無賴高青天

    楊柳輕垂在河岸,紗簾在酒樓雅間捲起來,下方的街景顯得擁擠,高高低低的房舍酒樓錯落有致排開,各家商舖的招牌旗子在秋日裡招展。舉著杯盞的男人一身狐裘裝束,心不在焉的望著街道上過往的行人,雅間裡彈曲的歌女隨後被人帶了出去,打賞了幾個銅板離開。

    拿著杯盞的男人三十左右,名叫完顏斡忽,是完顏阿骨打最小的兒子,此時過來出使武朝,原本抱著隨意使點手段就能達成目的想法,然而在昨天晚上開始便四處碰壁。

    「……忽圖魯,東西送出去了嗎?」他心情鬱悶的望著流淌的河水上,柳枝遮掩的一座石橋。

    剛剛打發走歌女的女真人,搖了搖頭,「我們的人都回來了,武朝的那些官,除了驛館,沒人見我們,帖子也被送了出來。」

    「看來是我們的消息落後了…皇兄一直在學習武朝的東西…呵呵…」完顏斡忽隨手將酒杯扔下酒樓,揮揮手,轉身出了雅間,大步離開。

    日光傾下,這天氣並不炎熱,終究是入秋了。僕人趕來馬車,完顏斡忽沒有理會,帶著數名侍衛大搖大擺走在中原京城的街道上,過往的百姓見他模樣一個個避之如虎的躲開,對於這些人表現出來的神態,完顏斡忽也覺得理所當然,畢竟女真扣城還沒過去多少年。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彷彿回到了上京。

    馬車緩緩的跟在完顏斡忽身後,車伕小心翼翼的在人流穿梭的街道上穿行,終究難免有些擦擦碰碰。

    完顏斡忽走在前面陡然間聽到馬嘶鳴了一聲,撞倒了路旁的一個小吃攤,掀起的湯水、鍋碗灑落一地,攤上的小販驚嚇的倒在地上被淋了一頭,周圍幾個食客也被突然闖過來的馬頭,嚇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向後踉蹌的退到屋簷下。

    「哈哈哈——」

    完顏斡忽看到這一幕,原本心裡有些火氣的,此刻暢快的笑了出來,馬伕急忙跳下車去拉扯吃地上食物的馬頭,拽著就要離開,那小販也反應過來,撲上去抱住那車伕的手臂不讓他走。

    「你幹什麼——」車伕喊著女真話。

    這邊也聽不懂,小販拉著手不放,叫嚷:「你壞了我生計啊…別想這樣走。」

    旁邊護衛當中,作為一向強橫慣了的忽圖魯單手按住了刀柄,眯起眼盯著這個不依不饒的商販,陡然走過去,揪住對方衣領提了起來。

    「你…你…要幹什麼?」

    驚慌的話才剛一出口,忽魯圖抬手揮拳,噗的一下,鮮血和牙齒飛在了天空,攤販的身影向後摔在地上,腦袋磕在破爛的碗上,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街上看到這一幕的百姓終於反應過來,擁擠著將街道堵上了,圍在那裡看著這邊倒在血泊裡的男子。

    「…這幫女真人…艹他娘的。」

    「前幾年的帳還沒算呢…竟敢跑到汴梁來…」

    「打死他們——」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有人按耐不住順手拿起吃飯的傢伙,揮著一根木棒作勢要敲過去。完顏斡忽冷眼看他們一眼,身邊數名護衛頓時拔刀散開,喊的興起的幾名男子立即閉上嘴縮了回去。

    「…一群軟綿綿的羔羊。」完顏斡忽對他們下了定義,招招手:「走吧,本王也失了看武朝街景的心情。」

    便是要上馬車。

    前腳剛上去,陡然,哈哈大笑的身影擠過人堆,身邊跟著一群青鱗藍底衣袍的人,俱都挎刀而來。

    小指從鼻口收回來,在空氣裡彈了彈。

    圓滾滾的身形搖擺著過來,看了一眼街邊滿臉是血的攤販,圓圓的臉上堆起笑臉,前仰後合:「李老四,叫你不交租子,現在好了,連吃飯的傢伙都砸了。」

    「…太歲…」地上捲伏的男子捂著頭,半睜著眼斷斷續續道:「真是沒錢啊…本來今天有…有買賣了…被人攪…沒了。」

    「不交租可是大事啊…到時候可沒人保你,就得坐大牢。」高沐恩像是頗為開心,還用腳踢了踢地上的身影:「哈哈哈…那裡面可是很黑的…到時候別哭叫喊親娘啊,哈哈,想想你這傢伙哭喊的樣子就一定好玩。」

    馬車旁,原本打算走的完顏斡忽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圓滾滾的身形,側頭對忽圖魯壓低了聲音:「這人身上的是官袍嗎?或許,我們可以從他身上打開窘境。」

    他正說話,忽然感覺有人靠近,視線偏轉的一瞬,一張笑眯眯的圓臉湊了過來,「搗亂的就是你吧…敢阻礙本衙內收租,知不知道我爹是高俅啊!!知不知道,我老大是東廠提督?敢在我頭上搗亂,是不是覺得武朝是你家菜園子?」

    高沐恩陡然間變臉般囂張起來,帶來的東廠番子、檔頭唰的一下拔刀,將馬車在內的數名女真人圍起來。完顏斡懵了一下,沉下氣朝那不知道名諱的官員拱手:「本王乃是金國使者,還未請教閣下名諱。」

    「少來套近。」高沐恩叉著腰,指了指地上受傷的人,「本衙內才不管你女真女假的,妨礙我辦差這個怎麼說?」

    完顏斡忽微笑點頭,朝後面勾勾手指,僕人從馬車中拿出一隻木盒捧在手裡,他道:「那本王就用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賠償大人如何?用中原的話講,這叫不打不相識。」

    「微不足道?」

    高沐恩掂量了一下手裡的小木盒,狐疑的瞟了瞟保持微笑的完顏斡忽,偏偏頭,笑臉收斂起來,「你在侮辱我?」

    完顏斡忽愣了一下,「什麼?」

    隨後,對面圓胖的身影拿著那木盒走到攤販那裡,從狼藉中撿過一枚銅板,對那攤販嘿嘿笑道:「你這傢伙不老實,明明有進賬了還不老實交代,這銅板就當租子收下了。」

    「至於你們這幫女真人,來人啊!全部帶走——」高沐恩大手一揮,惹的周圍百姓鼓掌叫好,聽到稱讚,更是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完顏斡忽皺了皺眉,開口道:「這位大人…禮…你都收下了…為何還要…」

    那邊,高沐恩拋了拋手中的木盒,掏著鼻孔:「…是啊,本衙內收下了,但你又拿我怎麼樣呢?它現在是我的,又和你沒關係,所以我還是要帶你回東廠,啊哈哈哈——」然後,笑的前仰後合。

    完顏斡忽臉色鐵青,氣的說不出話來,顯然從未遇到過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無賴。

    「快快,你們別愣著,趕緊將這幫鬧事的女真人帶回東廠,別影響街坊鄰居做生意。」高沐恩收起木盒,朝圍觀的百姓拱了拱手:「這片是本衙內罩的,只要交了租子,儘管來找我。」

    周圍,人群見他笑嘻嘻的模樣,也都跟著起鬨。

    「一定的。」

    「花花太歲也變成高青天了啊!」

    「衙內怎麼處置這幫女真人,乾脆殺了吧。」

    ……

    窸窸窣窣起鬨的聲音傳來,完顏斡忽鐵青著臉,轉身就上了馬車,幾名女真護衛著調頭離開。

    高沐恩見人要走,想要上去攔,走了兩步就被身後一名檔頭拉住袍子,對方低聲道:「高公公使不得,他們後天是要面見聖上的,而且罪責還高不到進詔獄。」

    「是這樣嗎?」

    高沐恩彈了彈鼻屎,瞪了對方一眼:「本衙內自然清楚,用不著你教。你們隨身上帶錢了,給李老四一點,讓他趕緊滾去看大夫,免得流血流死了,本衙內又少一個收租的…」

    不久,街上重新恢復通暢,人堆散開。不遠的地方,巷口有一雙眼睛看著,隨後也轉身離開,背影有些佝僂,在下午的某一刻,老人走進了一座宅院。

    那是他弟子岳飛的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2 14:22
第五百五十二章 兩種人

    戰馬離開軍營,在下午時分,岳飛帶著幾名親兵回到了家中。

    韁繩交給僕人將馬匹牽去了馬棚,回到中間的大院,家裡的管事迎上來,低聲說了幾句,岳飛臉上露出有些意外的笑容,便加快了腳步。

    夕陽遮掩,彤紅的光從院中樹隙中落下,有孩子戲耍的叫聲,岳飛走過廊門後,視線在遠處擴開,院落中間,小個子的岳雲追著自己的姐姐在跑,像是要去搶對方手中拿著什麼的東西。

    「姐姐…給我看一下嘛,就看一眼好不好…」

    遠遠的聲音傳來,兩個小孩中間的是一名發須蒼白的老人,撫鬚微笑著看著兩個小傢伙圍著自己轉。

    「師父——」岳飛走過去拱手一拜。

    周侗扶了他一下,「自己家裡還來這一套。」

    「嗯師在前,怎能不拜?」岳飛笑著應了一聲,隨後看著自己兩個兒女,方才看到女孩懷中抱著一個木匣子,沉下了臉色:「銀屏!你過來。」

    岳銀屏見父親臉色不對,悄悄扯了扯身後追來的岳雲,小聲道:「快去叫娘來。」

    六七歲的岳雲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但這次只跑了一半就被老爹給提了回來。岳飛從銀屏懷裡取過匣子,捧在了手中:「師父,這可是你的…怎能給小孩玩耍。」回頭又盯了女孩一眼:「…去給師公倒茶水來。」

    「…是。」岳銀屏嘟著嘴,有些委屈的低著頭。

    周侗擺擺手,敲了敲木匣,「你呀,還是這麼方正,這兵器我原就是要送給你的,這倆小傢伙見它自然好奇,就由他們玩耍就是,一臉凶神惡煞的幹什麼。」

    「可是…..」

    「可是什麼…我這個老頭子都不在意,你還糾結幹什麼,教出個徒弟比師父還直腦筋。」周侗見他表情,就知道又鑽進牛角出不來,瞪了一眼,隨手將那隻木匣塞給姐弟倆,揮了揮手:「走,陪老頭子去花園逛逛。」

    銀屏和岳雲見自家父親被瞪的不敢說話,在後面竊竊笑了起來,直到那邊離開背影出了院門。這是三進的宅子,花園其實並不大,岳飛看著走在殘陽中的背影問道:「今日恩師怎的有閒過來弟子府上。」

    「…還不是你們提督大人回來了。」周侗望著夕陽停了下來:「為師實在是與他八字相衝啊,怎的看不順眼,昨天就從白府搬出來,坐到你師兄林沖的家裡和他作伴,省的煩躁。」

    岳飛輕笑,走到與老人並肩:「師父為何不來弟子府上,也好讓飛盡孝道啊。」

    周侗拍拍他肩膀,白鬚裡笑出聲,嗓音洪亮:「你拖家帶口的,又常在軍營,為師坐你這裡可不方便,林沖那兒剛好,你那師兄就是一個痴傻的人,唸著一個去世的娘子,一直唸唸不忘,剛好就方便老夫了。」

    笑著說這些,話音裡其實有些酸苦。

    對於這位只有幾次照面的師兄,岳飛也是知道一些的,但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些什麼,向來他也不善於寬解人的。

    花園靜悄悄的,陷入沉默。

    不久,有猶豫的聲音在開口:「今日…為師過來的途中,看到女真使者了,你告訴我,你們是不是要和女真建交往來,幾年前的…血海深仇給忘了?」

    年輕威嚴的身影看著那邊已經遲暮的老人,銀白的發絲和蘊著怒氣的眸子,掙紮了一下,終究點了點頭。

    「幾十萬性命…弟子怎能忘記,提督大人也不會忘記。只是這原本是機密,飛是不能隨意告訴別人的。」

    「那就不要說了,讓你違背原則,為師就罪過了。」不過隨後的走動中,老人沉默思考過後,浮上笑容。

    「……要打仗了。」

    岳飛望著老人沒有說話,視線裡,妻子劉氏端著茶水去了涼亭,倆人一路過去,攀談中坐下來。

    「嗯師,晚飯快好了,你們聊一會兒就過來用膳。」婦人說完,在老人應了一聲後,恭敬的拿著木盤離開。

    周侗盯著手中茶盞好一會兒,接上之前的話:「為師有個請求。」

    「師父請說。」岳飛放下茶水,拱手。

    但隱隱覺得氣氛不對。

    周侗看著蕩起漣漪的茶水,「你該知為師平生夙願…如今年事已高,那夙願啊早就放下了。」隨後,他目光抬起來,微微有些血絲,但又平靜的看了過去:「…若是武朝大軍要北上……」

    「……讓為師盡一點綿薄之力吧。」他輕聲說道。

    天邊燒起了一團紅霞。

    **************************************************

    汴梁,白府。

    大院的屋簷下,完顏宗望毫無生氣的坐在一張椅上,望著那邊的院落裡,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逗弄著襁褓裡的嬰孩,高興的臉上笑開了花,嘴裡哼哼哈哈的亂哼著什麼調子,腳邊還有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在跑,丫鬟端著瓷碗跟在後面追,然而摔在地上,女孩哈哈大笑的拍手。

    猶如死人般的宗望目光閃爍了一下,看到了一個人從走廊到了這邊的簷下,隨後,他又把頭側開,看向別處。

    「完顏斡忽是你弟弟吧。」

    聲音說著,身影坐了下來,優雅的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他來汴梁了,作為女真的使者。」

    宗望渾身顫了一下,偏過頭來,掙扎半天坐直了身子,激動的將手撐在茶桌上,乾裂的嘴唇輕抖:「……宗干終於要動手了?他要把自己的兄弟們都殺乾淨?」

    「誰叫你的兄弟那麼多,你看武朝就只有一個,多省事啊。」白寧拿著茶蓋輕輕拂過茶水,目光望及漸落的夕陽。

    茶桌的另一邊,宗望掙扎的伸過手想要去抓對方,「求求你放過他吧…斡忽我瞭解的,他不會對你們有阻礙,有什麼事讓我這個做哥哥的擔著,可不可以?我一直都沒求過你,這次我服軟了,求你們別殺他。」

    「這可不行…」白寧放下茶盞,語氣平緩,一絲憐憫的目光落在宗望身上:「咱家就喜歡看你這樣的大英雄像廢物一樣活著,至於你那弟弟…..」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宗望的視線裡輕輕敲在桌面上:「……他的命,天放我不放。」

    身影站起來向外走去。

    「白寧——」

    滿臉鬍鬚的漢子從椅上栽倒在地上,掙紮在爬動,「求求你放了他吧…求你了——」

    ***************************

    天光暗下來,正在客廳忙著佈置菜餚的劉氏見到岳飛一個人沉默寡言從外面進來,她張頭看了看屋外。

    「嗯師呢?」

    「他回去了。」

    岳飛坐下夾了一口菜,咀嚼著,卻是一嘴的苦味。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2 14:22
第五百五十三章 有雷在雲間

    八月二十的前一天,金國使臣下榻的驛館內,宮裡終於有人過來,通知已入城等了數日的完顏翰忽入宮覲見的事,以及武朝上朝的禮儀。

    翰忽又送了些錢財,宣旨的宦官並未收取就走了。

    他看了看手中那道武朝的聖旨,笑了一下,扔到角落。忽圖魯關上門,抱著鋼刀靠在牆上,掛著冷笑。

    「……那個宦官,要是在金國早就一刀斬了,那武朝的一張破紙想讓我們恭謹?咱們女真的勇士只佩服血海中殺出來的英雄,武朝那個小娃娃還是算了吧。」

    他熱潮冷諷的說了一句,正品著茶水的翰忽合上茶蓋,嘴角輕笑:「朝廷也有規矩,武朝人自然遵守他們自己的,而我們信奉刀劍弓弩。」

    翰忽起身走到窗戶望著外面,樹蔭下投在間隙下的光斑,不遠的臨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喧鬧。

    「明日上朝見了武朝的小皇帝,把事情爭下來,我們的事就算完了,只是那武朝主事的那人到底是何模樣,明日也能見個分曉……」

    光斑微移,映到了他臉上,那是日漸西沉了。

    ………

    翌日,帶著涼意的清晨,完顏翰忽整理了儀表,讓忽圖魯捧著金國國書坐上同一輛馬車離開了驛館,去向那巍峨雄偉的皇城。

    就算,武朝臣子並未收他的禮物,但兩國相接,總歸是避免不了的,金國的軍事強大也是這泱泱中原不能視而不見,接見還是必然的。

    只是完顏翰忽沒有想到的是,入皇城後,接見他的一名老宦官說皇帝陪著東廠提督去了郊外的武瑞營檢閱軍隊去了,還吩咐若是金使可一起過來。

    出了紫宸殿,走在皇城宮道上,曹震淳謙卑的給身旁有些走神的金使介紹宮中的建築,一些來歷,心情有些鬱悶的完顏翰忽舉手打斷對方的喋喋不休,語氣蘊著怒氣:「貴國之君縱是孩童也該知道兩國交接不是兒戲,聖旨既是皇帝的口音,更應該遵循才是……」

    「是是…咱家是知道的,只是聖旨太多了,不知道貴使說的哪一張?」

    「嗯?」完顏翰忽嚥下後面的話,微微張著嘴愣了一下。

    曹震淳伸手拍打一下自己的老臉,諂媚笑道:「人老了,總是容易說胡話,貴使可不要與區區宮刑之人一般見識,咱們快快出宮去找找陛下吧。」

    望著對方那張皺成一堆的老臉,完顏翰忽也沒了怒斥的興趣,鼻腔裡響起冷哼,「泱泱大國做事朝令夕改,真是讓本王感到…」

    那邊,老宦官謙卑的在前引路,低順的接連應著:「是是…金使說的在理…」

    不久之後,儀仗的隊伍隨著馬車離開皇城。

    插著金國旗幟的馬車上,簾子裡,忽圖魯心裡有氣不順的撩開車簾望瞭望後方跟著的車攆,隨後又縮回來,壓低了聲音:「殿下,武朝那個九千歲會不會想要加害我們,不然偏偏這個時候讓去軍營。」

    軟墊上坐著的身影埋著頭查看手中將要遞交給武朝的條約,聽到他的話,抬頭看了一下,又低下頭,「那個白寧想要殺我們,他還不敢,本王不是別人可比,殺本王就是要與我女真再度開戰,他區區閹宦,再大的權勢也駕馭不了自家讀書人的口誅筆伐。不過正好,咱們也好看看武朝的軍隊在這幾年後有什麼變化,回去後也好給皇兄說說。」

    「殿下,那也不得不防啊,而且…咱們還要查探二皇子的下落。」忽圖魯皺著眉頭,見翰忽沒有說話的興趣,便是止住了話頭。

    車轅滾滾,搖搖晃晃中,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這麼快?」

    貂尾皮帽抬起來,翰忽揭開車簾,外面的是一個衙門,潔白的牆壁,漆紅的大門顯然他們連城都還未出。

    隨後,有人站到車外稟報:「殿下,武朝的那位宦官讓咱們進去東廠看看。」

    翰忽冷笑,回頭對忽圖魯說道:「聽說這東廠乃是武朝最有權勢的衙門,把我們帶來這裡,難道下要下馬威?呵呵,本王倒是想要見識一下。」

    順手將寫著跳躍的紙頁放下走出去,下了車攆,一直跟隨的曹震淳依舊謙卑恭順態度將他迎了進去,邊走邊說:「這是咱們九千歲吩咐的,說時辰還早,貴使第一次來武朝,應當來東廠坐坐看看。」

    跨過大門,視野開闊起來。

    一列列青衣鱗服、戴尖帽的番子在青灰色的校場上揮汗如雨,這些人並不壯碩,可每一刀,每一個動作下都帶著沉沉的氣勢,提著棍棒的教頭在大聲呵斥,糾正動作。隱隱的,完顏翰忽聞到了空氣裡的血腥味。

    「東廠果然有點意思。」他偏頭對忽圖魯小聲說道:「…..這裡應該殺過不少人。」

    後者警惕的望瞭望周圍,然後點點頭。四周巡邏而過的錦衣衛、番子走路的步伐姿態,讓他一種雞皮疙瘩都起來的感覺,尤其對方看過來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刀子釘過來。

    遠遠的,還有一道視線自校場那邊的小樓過來,忽圖魯本身武藝不弱,敏感的順著方向看到那小樓上,一個寬胖的身影立在那裡望著他們。

    「那是主持東廠運作的海大福海公公,年歲與咱家差不多大了,不過金使和這位勇士可不要小瞧他,他內力深厚著呢,一掌能輕易將人全身骨頭震的碎粉。」

    完顏翰忽並不在意這些話,戰爭才是主導一切的,個人武功再高又如何,他不屑的點點頭,敷衍了幾句,繼續跟著曹震淳往裡走。

    視線越過一棟小樓的背後,幾座高聳巨大的輪廓散發著陣陣熱氣撲面而來,完顏翰忽望著那幾座燻黑的火爐,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感。

    「不知道公公帶我們來看這裡是什麼意思?」完顏翰忽皺了皺眉頭,這裡嗆人的味道讓他很不舒服。

    一座鐵架前停了下來,曹震淳保持著笑容,伸手從上面取下一件鐵器,轉過身時,旁邊幾名女真侍衛警惕的上前擋住。

    完顏翰忽張手揮了揮讓他們退下,對面,轉過身來的曹震淳笑容不減,像摸著什麼寶貝似得,摩挲在那件像長槍又像鐮刀的兵器上,笑眯眯的看向翰忽。

    「金使肯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吧。」

    完顏翰忽見他笑的令人發麻,心裡有些七上八下,只是疑惑還是勾了起來,說了一句不知後,對方將那件兵器展開,語氣頗有些古怪。

    「……聽打造這種兵器的匠作講啊,這東西能輕易將牛的蹄子割下來,就像歌麥子一樣那般輕鬆,不過還未對馬試過,想必應該是不差的,所以這可是寶貝啊。」

    然而曹震淳並沒有解釋,帶著他們繼續走在幾座火爐周圍用來展示鐵器的架子附近,並一一的給金國使臣隊伍介紹。

    「這是掌心雷…不過不是以前的那種了,聽說改過幾次,威力變大了很多,金使啊,要是當初秦明秦將軍用的是現在這種改良過的,說不得當場就能把你家沾罕大元帥給炸死。」

    「大膽——」

    忽圖魯大怒想要拔刀,完顏翰忽面無表情將他手腕握住推了回去,繼續跟著聽那老太監說話。

    「…這是連環錐,現在只能看到錐,後面的鐵鏈還沒套上去,金使可能以為這是用來射人或者射馬的吧?當初咱家也是這麼想的,可後來才知道這東西就是在騎兵衝鋒的時候,用大弩彈出去,釘進土裡,那鐵鏈就連起來,然後騎兵也衝了過來絆上去,喲…想想那畫面,真是推山倒柱啊…」

    全是針對騎兵的…完顏翰忽腦袋嗡鳴,但是他還是不明白那位東廠提督為什麼要讓他看這些東西,難道是為兩國談判增加一點籌碼?

    後面,老太監又介紹了幾件東西…他沒有聽進去,腦袋不停的轉動想著往後可能出現在談判坐席上的內容。

    耳中嗡嗡嗡的響著人聲……

    「…..這是彈射針,往人堆裡丟的,一種小機關。」

    「……這件步人甲,看看上面的尖刺,朝人堆裡一撞…….」

    …..

    …..

    完顏翰忽不知道如何離開的東廠,馬車上他也沒有說話的意思,沉默的想著事情,離開巍峨的城門,車簾外,秋日的天空白雲在飄,晨光已經升了起來,明媚的刺著他的眼睛。

    周圍山巒起伏,他們已經離開汴梁很遠了,隨後不久拐過一道山麓的林野,視野延伸展開,前方是巨大的營盤臥在山坳上。

    寫著武字的大旗在最高的天空飄蕩招展,下面是無數的旌旗在拱衛。完顏翰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不僅僅是兩國交匯那麼簡單。

    走過來的,曹震淳一副諂媚表情,卻是一把握住翰忽的手腕:「金使,請!九千歲在等你呢——」

    轟隆——

    雲層間晴空旱雷落下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8 14:10
廠公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戰死,英魂鎮北疆

    巨大的校場,無數的旌旗獵獵作響。

    除了守衛的東廠錦衣衛,並無任何武瑞軍士卒列陣,空曠校場的高台前方,有身影捧著國書過去,宮中宦官搜身檢查,除去其中一人的兵器後,引著他們走向點將台。

    「金國使臣,完顏翰忽覲見」

    帶路的宦官高喧,甩著拂塵退到一旁,身後的兩道身影很自然的靠近。「金國使臣完顏翰忽見過武朝皇帝陛下。」說話的時候,完顏翰忽躬身悄悄打量了一下上方的人影。

    那是巨大的青龍翻水屏風的前面,一張蟒椅上,黑色金紋宮袍繡著螭龍騰雲,一雙踏雲履絞著內八字,雙手枕在扶手上,對方的視線冷漠的望著校場。

    眼前的這個應是白寧了,完顏翰忽之前並沒有見過,大多都是聽說的,對方是武朝萬人之上的東廠提督,一言決定任何人生死的權宦,神色上他收斂了許多,見對方半天沒有回話,翰忽再次開口。

    「金國使臣見過東廠九千歲。」

    恭敬的話傳來,蟒椅上的白寧終於有了一點動作,冷漠的眸子滑動,看向下方二人。扶手上,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薄薄的雙唇微張,清冷的吐出:「不必多禮。」

    然後,手掌招了招。

    便是有人搬過一張椅子放到翰忽的身後。待對方坐下後,白寧身子朝前微微傾了一下:「聽說前陣子,你們四處拉攏關係,不知可否告訴本督,這是要幹什麼呀?」順手又接過曹少卿遞過來的國書以及禮品條目。

    下方,粗毫的女真漢子不樂意,上前一步,抬手指過去:「…你無權過問我們的行為,就算要回答,也只對武朝的皇帝,還請九千歲讓陛下出來與我們說話。」

    「忽圖魯!!」完顏翰忽皺眉,沉聲喝道。

    「無妨。」

    高台之上,白寧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名粗獷凶悍的女真人,雙唇勾起笑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皇帝還只是一個會哭鬧的小娃娃,這些事情自然要本督這個做舅父的人來擔著,就像你作為副使,卻說著主使的話一樣。」

    忽圖魯看了看椅上的翰忽,識趣的閉上了嘴退後半步。

    然而,下一秒。

    「掌嘴」冷漠的聲音在高台響起。

    除去兵器的女真漢子哪裡又是武藝精湛的錦衣衛對手,動了幾下拳腳就被擰住,一名掌刑的番子過來,揮手就一記耳光扇了上去。

    完顏翰忽想要上前求情,可白寧看也沒看他一眼,只好重新坐了回去,過來的噼噼啪啪的聲響,不絕於耳。

    翰忽沉下氣,牙關咬了咬,起身拱手道:「九千歲,忽圖魯乃是我大金臣子,縱然犯錯也不該有武朝來執刑。」

    「但這裡是武朝。」白寧偏偏頭,手握成拳撐在臉側,「武朝本督說了算。」

    隨後,他把那張禮品條目扔在了腳下,站起身,展開的宮袍上螭龍翻騰像似活了一般,天光在雲間綻放,龍鱗金色輝輝。

    轟….轟…

    重重的腳步,從軍營遠處而來,不久,有戰鼓在敲響,迴蕩在天空。完顏翰忽汗毛倒立豎了起來,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木椅哐的被撞的向後倒去,他回頭,視線從滿嘴紅腫滲血的忽圖魯越過,巨大的校場那邊,幾支黑色的洪流從三道營門帶著鋪天蓋地的氣勢而來。

    那是整齊的步伐,冰冷的兵器高舉呯呯的碰撞,以及充滿狂熱的眼神。

    完顏翰忽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個東廠提督完全沒有談判的架勢,哪麼剩下的只有一個可能,他渾身顫抖起來,慌張的回頭望向高台那邊。

    風吹起了那人的宮袍,袍擺輕揚,緩緩抬起了雙臂,像是擁向視野中的無數兵將,然後握成了拳頭。

    「停」縱馬飛奔的傳令在高喊。

    校場上,腳步最後轟的一聲齊齊停下,地上的灰塵瀰漫了起來,揚在天空。大風拂過,塵埃在空氣裡扭曲飄飛,濛濛的視線裡,一道人影騎著戰馬衝過來。

    馬蹄自翰忽的腳下震動掠過。

    唏律律

    猩紅的披風招展在風裡,渾身甲冑的將軍一勒韁繩翻身下馬,甲葉在走動的震抖中過去高台,雙臂拱手,聲音雄渾威嚴響起。

    「末將岳飛拜見提督大人。」

    白寧頷首笑了起來,拂袖轉身。

    ……

    「九千歲…你們這是不宣而戰…」完顏翰忽掙紮著朝前擠過去,視線裡,那名叫岳飛的將領走上了高台,翰忽本攔著大叫,隨後視線晃了一晃,被人打的跪下來。

    貂尾皮毛掉在了地上,被幾隻腳踩了過去,風拂過來時,毛皮在微微撫動,台上,白寧看著岳飛撿起地上的國書翻了翻,捏在手心,合上眼簾,喉嚨滾動。

    「幾年前,飛還只是一名武朝普普通通的百姓,老母在家、妻子賢惠,更有孩子還在襁褓中,日子還算過的去,後來,你們大多數人都記得的,女真人來了……」

    捏著女真國書的拳頭微顫,他閉上了眼睛,像是想起了那一年的畫面:「…他們席捲了整個遼國,並不滿足,又將刀刃指向了我武朝手無寸鐵的百姓……燒殺擄掠遍地屍骸,他們何辜啊…」

    岳飛猛的真開眼,短髭怒張,將那破皺的國書扔了出去,砸在下方完顏翰忽的臉上,他的聲音雷霆般咆哮起來。

    「他們死的何其無辜啊」

    他幾欲瞪裂目眶,血絲佈滿,「山河在你們鐵蹄下崩塌,寸寸土壤裡流淌鮮血,多少冤魂在鳴冤,今日你們還來獻上國書,上面寫的什麼……兄弟之邦!!!我武朝千萬男兒豈能是那般沒有骨氣。」

    鋒利的佩劍自劍鞘緩緩拔出,冷芒在晨光中慢慢綻放。

    「…我岳飛會讓你們女真人好好看著,我漢人之骨,才是最鋒利的武器,你們給予的屈辱,我們會自己過去拿回來,到時,我們再來談誰兄誰弟。」

    手臂舉了起來,劍鋒嗡的微鳴在空氣裡,雄壯挺拔的身軀站在那裡,聲音在風裡咆哮:「眾將士聽令,一戰死,將我們的英魂留在北方土地上,永鎮北疆,背嵬之鋒,無人不降。」

    校場上,兵器如林,徐徐而動。高台下,完顏翰忽被人踹倒按在地上,刀光舉過頭頂,劃過晨光一瞬。

    落下。

    帶著鮮血的頭顱在地上滾動。

    下一刻,劍尖斬下。「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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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公 第五百五十五章 戰火點燃

    六乘車攆停在白府,白寧走進了大院,老管事迎上來低聲說了些話,指了指悅心湖的方向,黑金相間的身影點點頭,隨後朝身後勾勾手指。

    小晨子捧著一隻木盒過來,遞給老管事。白寧冷冷的瞟了一眼,一抖披風轉身朝湖面過去,青年宦官沉聲道:「將這只木盒給完顏宗望送過去。」

    「是。」

    老人摩挲這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他在白府待了許多年,怎的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心裡面也是嘆了一口氣,躬身退了下去。

    天光西斜,湖水波光粼粼,晚風開始颳起來。

    銀色繡金線的披風在招展,身影大步走在廊下,盡頭是燕青無聊靠在柱頭上,此時見到白寧,連忙站正了姿勢,拱起手:「小乙見過督主。」

    白寧揮揮手,讓他免禮,站定在廊口的月亮門下,看著湖邊涼亭裡兩個女子安靜的撫琴,弦音溫和而柔美,早晨的冰冷在一個女子身影上慢慢化開。

    「你們幾時過來的?」

    「巳時。」燕青屏下心神,低聲恭敬道。

    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是他熟識的曾經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提督,而是掌握莫大權柄的九千歲,就算沒有當初那股殺氣,此時一言一行都有一股駭人的威勢,讓人感到氣如尖刺,如芒在背的感覺,就像那金鑾殿上的九五之尊。

    原本帶著些許溫柔的臉上,側看了一眼想事情的燕青,變得冷漠起來,揮手:「你們可以走了。」旋即,邁出步履去涼亭。

    冷汗在燕青背上密密麻麻。

    湖面自夕陽照過來,一輪紅日在水中蕩漾,飛鳥在枝頭啼鳴,涼亭裡,一襲白色點綴雨花長裙的女子坐在石凳上,閉著眼睛在傾聽,然後秀眉微皺,睜開雙眸,卻是帶著笑意望了過去。

    「相公,今日不是要很晚回來嗎?」

    那邊,琴台上,手指輕輕將琴弦按下,同樣一身素白的李師師微笑著起身福了一禮,溫婉簡約,輕聲道:「師師見過義兄。」

    「嗯。」

    白寧走進涼亭,丫鬟快步過來取下披風,他便在石凳上坐了下來,望著惜福。李師師識趣的起身,「師師就不打擾義兄,可能這時候奕兒也在尋娘親了。」

    那邊只是點點頭,李師師便告辭離開,帶著燕青回宮裡。

    涼亭裡,便只剩下倆人。

    「我們走走吧,你老是坐著對身體不好。」

    不久之後,白寧攙扶著惜福漫步在湖邊的小道上,彤紅的夕陽倒映著垂柳斑駁而下,沉默片刻後,惜福偏偏頭,溫柔的笑了一下:「不是說過嗎,有心事就要對自己的妻子講的,不然吶,這世上就沒人敢聽你的傾訴了。」

    白寧笑起來,握著對方的手緊了一下,微微抬頭望著蒼穹的殘紅,緩緩開口:「馬上要北伐了。」

    「我們要一起去嗎?」惜福摩挲著他的掌心,像是在緩解男子的壓力,「金武開戰,我知道你心裡的擔憂,若是再敗,武朝從此就再難起來了,可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啊,相公,你只有一個人,這天下的事,你操心不完的。」

    白寧摟過她,將額頭靠在自己胸膛上:「武朝不能敗的,所以相公一定要北上監軍,又不能丟下你一個人在京城,便是要一道過去的,不過相公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然後就不再管。」

    「不再管了」

    他輕柔的撫動女子一縷青絲,出神的望著湖面

    另一邊,完顏宗望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桌上照著白布的木盒,表情木訥,良久,雙手發抖的伸過去,慢慢將白綢揭開,再慢慢的打開木盒蓋子,視線裡,那是一張嘴張開到極大的臉,他雙唇微微發顫,將木盒重新合上。

    「啊!啊!!!」

    彷彿受傷野獸的悲慟在這間精緻的房裡響起,屋外林中驚鳥倉惶亂飛。

    ******************************

    於此同時,北上的山麓,岳飛駐馬山坡朝著北面望去,短鬚在風裡撫動,他下方的是延綿而去的壯麗山河,臉上神情肅穆而安靜,視線裡在山道蜿蜒而行的還有無數旌旗在蔓延。

    「提督大人的聖旨早在半月前就已經去了邊關,兵分三路,關勝、索超、梁元垂全力拖住雲內州、奉聖州、析津府,而我們只有一個目的,找到沾罕,然後打碎他。」

    一身披甲的老人騎在馬背上,一桿大槍在他手中倒提,聽到岳飛的話,皺眉片刻,說道:「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

    岳飛轉過頭來,躊躇滿志。

    綁著信息的飛鴿從上空飛過,帶著這樣的消息越過了無數的山巒河流茂密的森林,衝向了三個不同的地方,而後被人接收,插著令旗的戰馬狂奔而出,奔向大城,落入各個將領的手中。

    隨後,紙條被燒燬。

    黎明的天光升起時,重棗長髯的身影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取過了架上的青龍偃月,掀開營帳,外面那是金戈鐵馬的味道

    夜晚的某一刻,摩擦過巨斧的石頭丟開,索超杵在地上的大斧,閉目養神,營帳裡燈火延綿,喧鬧的人喊馬嘶,將領的嘶吼,士兵的隊列在成型,巨大的、寫著武字的大旗立在漆黑的天空,刀劍齊備

    另一邊,披散頭髮,額頭繫著纏帶的男人充滿野性的揮起沉重的鐵槍,吼聲如雷,槍尖劃過天空時,他身後,巨大的校場上,一千重騎,兩千輕騎邁著蹄音向營外衝出去,煙塵揚起來,鐵甲的鐵片在奔弛中碰撞。

    「我們將不回這裡了」梁元垂冷冷的望著被重騎兵推倒的院牆

    八月三十,關勝突襲析津府,一夜克涿州,與此同時,梁元垂攻陷易州,兩軍形成犄角,威脅薊州。

    九月初,索超穿過西京大同,直接陳兵雲內,一戰斬殺金國守將納術。

    時隔五年,戰火陡然間再次在北方燃起,而這一切尚未傳入上京朝廷,作為真正決定性一擊的軍隊已經推至雁門關,在不久,他們將要踏上金人的土地。

    這便是武朝的不宣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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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公 第五百五十六章 以牙還牙

    臨潢府,皇城。

    燃燒的火燭搖曳著人的影子,人的聲音持續的傳來,像是在爭吵。

    「…宗干,你變了。翰忽是你弟弟,他對你皇位並未做出任何不當的阻礙,作為兄長,難道就沒有一點容忍?」

    「皇叔,他與宗望走的太近了,哪怕他對我這個長兄沒有不滿,但也不得不防。」空置的金鑾上,人影走動,一掌拍在金柱上:「現在說這些都晚了,副使忽圖魯會殺掉宗望,翰忽也難逃一死。」

    獨眼的老狼望著意氣風發的完顏宗干,搖了搖頭:「你父親的胸懷你一點都沒有學到,原以為你向南人學習是好的,現在看來……」他嘆了一口氣,「……看來也把南人不好的東西也一起學了去,南人不會嚥下這口氣的,戰爭遲早會來。」

    燈火呼的拂動,完顏宗干走下金階,笑容滿面,攤開手:「這樣不是很好嗎,一旦開戰,國家需要統一的指揮…….」

    說到這裡,他雙手握拳,一字一頓:「本王就可以登上九五。」

    老人在嘆氣。

    「你一直在盤算這皇位……真的就那麼相信女真一定會贏?」

    「難道不會嗎?」完顏宗干拂袖轉身走上金鑾,回頭指著殿外:「我女真萬人,便可從那窮山惡水裡殺出來,覆滅一個國家,勝跡為何不可再現?」

    「你閉嘴——」老狼目光一厲,終於忍不住了,踏踏朝他走近幾步,數十侍衛忽然衝來將金階圍起來,兵器朝著這位憤怒的元帥指了過去。

    完顏宗翰咬在牙,瞪著對方,「你想幹什麼…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後者宗干在金階上坐下來,表情嚴肅認真的點頭:「自然知道,不過你人在這裡,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你現在後悔….」

    宗乾笑著,微微張啟的嘴正要將話說完,殿外傳來吵雜聲,嘭的一下,殿門推開,完顏金彈子一身甲冑闖了進來,幾名侍衛被推倒在地上。

    他望著殿中的畫面愣了一下,宗幹不著痕跡的揮手,對持的親衛撤了下去,宗翰慢慢後退,對身後的義子問道:「何事慌慌張張闖進來。」

    不知道殿中二人發生了什麼事,完顏金彈子卻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匯報,拿出一份情報,遞了上去,神色很不好。

    老人看過上面的消息,臉沉了下去,將情報扔給走過來的完顏宗干,轉身走向殿外,對方尚未來得及看,他停下腳步,背著對方,聲音低沉沙啞:「你現在如願以償了,我的陛下,祈求我們的軍隊在這五年過後,還有當年的凶狠吧。」

    完顏宗干握著紙張的手,有些發抖。

    上面寫著:武朝二十萬大軍陡然發動突襲,涿、易二州陷落,重鎮薊州告急。另武朝有偏軍進入雲內州。

    突然而來的戰爭訊號直接扎進了完顏宗干羸弱的身軀,變的遲鈍起來,燭火映在目光中,彷彿看到了那一端的戰爭已經開打。

    薊州,關勝的五萬人猶如洪流般在第二天黎明升起時,凶狠的撲上了城牆。當陽光升到一定高度時,黑煙在城上升騰,鮮血從城牆上大片大片的流下來。

    「舉盾——」督察的軍士握刀奮吼。

    城牆下,是密密麻麻奔跑的人影,在傳令的聲音響起時,有人將盾牌頂在了頭上,一根滾木從城頭扔了下來以及伴隨而來的箭矢,宣贊躲在躲在盾牌下,猛的有重物砸在了上面,手臂繃緊的頂回去,耳中嗡嗡嗡的發出耳鳴。

    他從縫隙中瞥了一眼距離,低吼:「再進!!」

    城牆上,密集的箭矢接踵而來,噼噼啪啪打在盾牌上,身邊舉盾的士卒慘叫一聲倒地,眼眶上一根羽箭穿透進去。

    宣贊急忙抓住快要掉落的盾牌使勁的頂住,咬牙,腳步越來越快。

    一箭之地。

    旋即,盾牌一掀,他大吼:「架雲梯,給我殺上去——」

    視野從城牆下蔓延開,如海浪般疊疊層層翻起的盾牌下面,發出無數歇斯底里的吶喊聲,數千人分成數十股從盾牆下面鑽出提著一支支雲梯撞向那座雄偉的重鎮。

    後方本陣,郝思文騎馬在揮劍,弓手開始射擊掩護,遠遠的,如潮水的人流攀爬上了城牆,巨大的廝殺聲終於開始發出最為慘烈的時刻。

    城牆上無數的金國士兵揮舞著長槍,試圖在攔截攀爬上去的武朝士卒,然後將人捅一槍掀了下去,在空中發出慘烈的呼喊中,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斷的踏上雲梯,有人掉下來,有人沖上城頭與金國士兵殺到了一起,掩護身後的梯子。

    宣贊用嘴咬下插穿手臂的一支箭矢,吐了出去,手中的斧頭在攀上牆垛的一瞬,砍了出去,血花從一支斷臂中飆上天空,「啊啊啊啊——」斷臂的士兵不想死,赤手空拳瘋狂的衝過來,隨後被斧頭削掉了腦袋。

    「還有誰站上來了,聚過來!!」

    染血的大斧在人堆裡劃出一道半圓,血肉模糊的沾在了兵器上,宣贊拉過幾名站上來的武朝士兵,向周圍大吼。

    不久之後,以他為中心,聚集過來的武朝士兵開始擴散開,已經超過一百人…..宣贊奮力的護著城牆下的雲梯,這個世界彷彿已經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殺——」

    人們拚命的吶喊鼓氣,無論敵我。然後,再次凶狠的碰撞,刀槍劍戟,血肉橫飛。

    …….

    城頭的廝殺還在持續,隱隱的血腥氣自城牆那邊傳過來。

    本陣上,青袍金甲的身影拂著長髯,眯眼,正觀望著攻城的事態,這次他想要兵貴神速拿下薊州重鎮,這裡的女真士兵佈置頗多,大概有一千多人,其餘大抵是曾經的遼國兵將,他總歸想要試試打不打的下來。

    「算算,梁元垂的兵馬早該來了。」

    青龍刀倒懸的片刻,踏踏的馬蹄聲,有騎士疾馳的身影從遠方過來,近前,翻身下馬拱手道:「啟稟關將軍,梁將軍的兵馬已經過來,離這邊不足三里,只是…..」

    「只是什麼?」鳳眼看了過去。

    那士兵吞吞吐吐說道:「…..梁將軍…他…他驅趕著易州女真百姓。」

    關勝重重的吸了一口氣,轉身對傳令兵低吼了一聲:「讓郝思文坐鎮,本將過去那邊看看。」隨即,一夾馬腹,疾馳出去。

    馬匹穿過重重陣列,奔行出了大軍的範圍,遠遠的,有一支兵馬的輪廓在西南方向出現,走的極慢,在他們前面是浩浩蕩蕩被驅趕的人潮,淒慘的哭喊聲已經能清晰的傳了過來。

    步伐顛簸的老者、抱著襁褓瑟瑟發抖的婦人、滿臉血污、殘缺身體的男人,被一根根繩子縛著雙臂,哭叫的聲浪著朝城牆的一面過去,裡面大多都是穿戴女真服飾,關勝已經明白梁元垂要幹什麼了,瘋狂的抽著韁繩衝進騎隊裡找到了那個渾身充斥野蠻的將領。

    「你瘋了?!!」關勝攔在男人前面,「殺手無寸鐵的人,你想被那些讀書人罵死?還是將來被人秋後算賬——」

    「我只是以牙還牙而已……」

    梁元垂望向城牆,答了一句。

    「以牙還牙而已!」然後他又肯定的重複了一聲。

    關勝氣急,兜著馬頭叫嚷:「不明事理,手無寸鐵之人,關某看不下去,無論他們是誰!」

    慢慢策馬而行的男人勒住韁繩停下來,呯的一下,將重槍插進土裡,偏頭看向關勝,咬牙切齒:「不明事理的人是你!」

    他指著薊州方向,通紅的雙眼怒睜,咆哮:「女真人你也可憐?我們當初死的百姓誰來可憐?他們可憐過嗎。秦明以身殉國你忘了?他是你同袍啊!北地那些慘死的百姓,殘屍、頭顱被掛在柱子上、城牆上,一排排的死不瞑目望著你的時候,你忘了?他們是你同胞啊!」

    憤怒如野獸的身影撥馬回轉,拔出重槍舉起。

    聲音冰冷:「進攻——」

    一名騎兵將蒼涼的牛角號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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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公 第五百五十七章 鐵與血的選擇

    箭矢越過人的頭頂落入城池中,一名金將瘋狂揮舞刀光,鮮血在眼眶裡充斥,牆垛下靠過來的雲梯,武朝一名士兵掉了下去,他喘著粗氣,半張臉被劃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痕,視線被血水模糊,延綿開去的城牆上已經陷入膠著戰鬥。

    「哈咪刺」

    他用著女真語言在城頭大喊,在人群中尋找,旋即揮手的一下,一刀劈在衝過來的武朝士兵頭上,鐵盔裂開,刀口也捲了起來。對方嘶叫著不顧頭上的鮮血,發出「啊!」的嘶吼撲上來,一支羽箭嗖的從這名金將側旁飛過,釘在對方臉上。

    背後搭弓的金人衝他點頭:「我在的…」

    「沒死就好,隨我殺敵,把南人趕下去。」那名金將叫哈突與射箭的金人乃是兄弟。

    哈咪刺揚了揚手中獵弓,裂開嘴笑起來,轉身踩上一具屍體跳上城垛,拉弦望下射去,下面密密麻麻的武朝士兵正洶湧攀爬上來。

    嗡……弓弦輕鳴,有人發出慘叫從雲梯上載下去。

    哈咪刺回身,跳到另一個牆垛上,口中輕聲嘀咕:「第五個…」

    然後,拉弓、射箭,一氣呵成。

    「六個…」

    「七個…」

    「八個…」

    …

    箭袋空了,他跳下城牆回頭,廝殺混雜的人群中,一個魁梧的身形舉起大斧,便是揮下。哈咪刺大叫:「小心」便是朝那邊急跑,拔出腰上的刀刃揮起。

    巨大的斧頭落在一道人影身上,血肉濺起時,屍體幾乎被劈成了兩半倒在城牆上,哈咪刺雙眼瞪的幾乎滴出血來,躍起揮刀劈下去。

    落下的視線裡,那魁梧如鐵塔的身形在廝殺的人堆中衝出,巨斧偏轉,猛的橫揮,視野之中,血光濺上天空,有幾滴沾在了眼睛裡。

    咚的一聲,身體落地了,他帶著粘稠的血漿墜地,伸手去勾斷在離自己不遠的下半身,手指在地上蠕動抓過去,拖著腰下露出的腸子在地上爬行,拉出一條猩紅的長線。

    粗壯的雙腿走過來,寬大的腳掌踩在那隻爬動的手上,宣讚那粗獷面容沾滿血肉,猶如一尊嗜血魔神般立在那裡望著迷惘之際的金人,斧頭揚起,落下。

    熊腰上多了一顆功勞。

    ……

    相對於南面城牆陷入劇烈的廝殺,西面城牆上顯得尤為寂靜,只是不時會有飛矢射上城頭,釘在牆垛上,或彈落下去。大量的金國士兵在倉促的組織防禦,因為突襲的緣故,防守的器具尚有大部分在庫房裡來不及搬出,臨時豎起一面面大盾卡在牆垛的間隙上來彌補。

    每一名金人都在爭分奪秒的在城頭奔跑、吶喊,然後有人停了下來,從城牆這邊望過去,那是一批批金人百姓、貴族、官員,甚至老人婦孺像家畜一樣,黑壓壓的一片,被人捆綁、打罵著朝城牆驅趕過來。

    悲慟的哭泣彙集成一片,讓人頭皮發麻。

    守將耶律斜默默的看著這一幕,他聽的出那些都是女真的上民,便是舉起了手:「弓箭手上前」他冷冷的命令出口。

    副將大叫:「將軍,不行啊,殺死他們,我們遼人怎麼辦?死一個我們就要死十個。」

    「難道要丟城?」他沉下了聲音。

    城下,數千名被驅趕的女真人後面,馬蹄聲漸近,一排排馬蹄整齊的翻動踏著大地,緩慢有秩序的前進,長槍低垂,稍有走慢的身影,便被尖銳的鐵器刺入後背,屍體被後面的馬蹄踩踏過去。

    不久之後。

    牛角蒼涼的聲音在天空盤旋響起。

    捆綁連在一起的繩索被看落,無數恐懼到發瘋的身影哀嚎著、大哭著朝城牆這邊衝來,在他們身後,是輕裝而出的武朝士兵,扛著雲梯混在人堆裡,隨後,城牆上密佈的黑線升起在天空……

    嗖嗖嗖嗖…….

    傾盆暴雨般的羽箭覆蓋了下來,落在人堆裡,釘在頭上、頸上、肩上…大片大片的血花在屍體上綻放開,死去的、尚未死透呢喃的人沿著這處二三十丈的距離鋪砌出一條通往死亡的路。

    「第二隊,準備上!弓箭手壓制城牆」梁元垂策馬來回瘋狂而又冷靜的觀察著城牆,隨後下了命令。

    軍陣中分裂出來的一支兩千人隊帶著盾牌開始邁出步伐,梁元垂駐馬望著那些瘋狂衝出去的背影,顯得運籌帷幄。

    城牆上,飛舞的箭矢與下面無數洶湧吶喊衝來的叫喊交集時,原本地上不少死去的身體翻動,然後凶悍的人影推開屍體從下面鑽出,重新扛起地上的雲梯跑在飛過去的箭雨下面,瘋狂的衝刺。

    而後…一架架倖存下來的雲梯搭了上去,梁元垂的士兵口咬著鋼刀利索的開始攀爬,身後,有更多的同袍衝過來,有的撐著雲梯,有的跟隨在後面。

    「今日我們雪恥」

    第一個爬上城牆的武朝士兵口中大喊著,揮刀跳入林立的槍陣,數支槍頭從他身體穿透,那士兵口中帶著鮮血「哇啊!」的怒吼,將刀在槍林中劈砍了幾下,雙腿掙紮著不讓自己後退或者倒下。

    當他的同袍上來時,方才嚥下氣。

    「不怕死…我不怕死的….不怕死…」第二個上來的士兵顫抖著揮刀擋開探來的槍頭,身形跌跌撞撞的晃了晃,隨後更多的長槍刺來,他就地一滾,抱著地上同袍的屍體擋在前面,做了同樣的事。

    撞進了圍過來的槍林、刀陣。

    隨後更多的武朝士兵不要命的衝了上去,大約一個時辰後,西門告破。

    夕陽在天空散開,火焰逐漸被熄滅,黑煙隨著風升騰四處刮散,燒燬的房屋能見到焦黑的屍體,路邊還有哭泣、失去親人的百姓。

    攻城戰結束,便是更慘烈的巷戰,城牆陷落後,大多數原屬遼的金兵投降了,但那一千名女真悍卒點燃了城中房屋,拉著武朝的士兵陷入短兵的巷戰中,想要將對方清理掉,還需要一點時間。

    棗紅馬走在鋪滿鮮血的街道上,馬頭低下嗅了嗅一具戰馬的屍體,口鼻噴出悲鳴,再不遠一具武朝騎士的屍體倒在街邊。

    嘩啦啦,商舖門板終於經受不住裂痕的拉扯,碎裂掉下來。豁口的裡面,一名女真士兵從裡面跌跌撞撞的走出來,他扶著商舖的門板凶戾的望著棗紅馬背上的身影,野蠻的嘶吼,揮刀奔跑衝殺過去。

    重棗長髯撫動,綠袍下手臂揮動,沉重的刀鋒嗡的一聲,將瘋狂的女真士兵連人帶刀斬劈開。

    片刻後,梁元垂騎著黑色的戰馬出現在關勝的身後,倆人對視起來,周圍,還有許多地方有廝殺聲傳響起,偶爾有逃命的身影從遠處過來,見這邊有騎馬的人,想要奪馬。

    然後一桿重槍從那女真人口中插進去釘在了地上。

    「關將軍,你想參我一本也無妨,元垂都受下。」梁元垂伸手將鐵槍從屍體中拔出,拱了拱手,撥馬離開。

    關勝望著離開的背影有些苦惱起來,但最終他還是將事情經過傳了出去,落到白寧的手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8 14:10
廠公 第五百五十八章 戰場如棋盤

    九月十一,天氣逐漸轉涼,大量的輜重通過了幾乎無人的區域,荒蕪的土地,殘破的村子蕭瑟的在這個秋日的下午,讓人感到病魔肆虐後的可怕,大同府已經褪去了顏色。

    收斂的旗幟,從荒廢中路過的士兵,忐忑緊張的走過。只有青衣鱗紋的東廠緹騎在四處活動,搜索可能出現的危險,刀鋒下也沾染了一些某些動物的鮮血。

    「…關勝這個傢伙終於看到他著急的樣子了,可奴婢覺得還是梁元垂做的對,當初咱們死了多少人才將女真趕出去?」曹少卿騎著馬隨著旁邊起伏的車轅緩緩前行著,隨意望了一眼,遠處無人收斂的白骨有烏鴉立在上面,冷漠的雙眸眨了眨,揮手,旁邊的一名番子抬起手弩時,他冰冷的話語繼續著:「女真人不多,殺一個自然少一個隱患。」

    冷芒一閃,烏鴉噗的一聲被弩矢穿透。

    同時,車簾掀起一角,一張紙條遞出來,冷漠的聲音傳出:「不僅僅是一地,十日前他們已經攻下薊州,又攜裹薊州女真官民逼近順、檀二城,所以關勝才急了,整整兩萬多人,幾乎路上就會死掉幾千。」

    曹少卿拿過紙條,哼了一聲:「不死豈不是便宜他們了。」

    車廂裡依偎在白寧身旁的女子聽到死的人數,手不由的抓緊了白絹,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冒出來。

    「聽到這些,現在還認為相公還是好人嗎?」白寧從她手裡取過絹布擦去冷汗,「往後談論這些事情還是避開夫人。」

    惜福擠出笑容,搖搖頭:「是我身子弱,急不得,只是相公啊,那些女真百姓手無寸鐵…梁將軍他為什麼還要…惜福不是很清楚。」

    放下手絹,白寧輕柔的在她背上拍打順氣,「一自然是為了洩憤,二是讓自己的士卒漸少傷亡,讓敵方投鼠忌器,只是這種做法很容易讓後面自以為是的飽讀之士口誅筆伐,相公要把這傘撐好,不能讓將士寒了心。」

    「金國打到武朝,我們的百姓死。武朝打到金國,金國的百姓死。總是百姓最苦難,要是有一天不再打仗了多好。」

    惜福趴在白寧的腿上:「相公也不用勞累了。」

    「你這個願望啊,估計一兩千年以後會出現的。」白寧摩挲著手中的青絲,懷裡的女子像貓兒一樣順從,拱了拱,靜下了氣息。

    片刻後,車簾外,曹少卿低聲說了一句:「督主,奴婢覺得四處點燃烽火,雖然能拖住金國其他方面軍隊,可沾罕那頭獨眼老狼用兵老辣,會不會給咱們來一出各個擊破的把戲?那樣,岳將軍那邊就變成孤軍深入了。」

    夕陽一點一點的降下,一萬後軍隊伍蔓延前行,遠處已經沒有多少人還活著的城郭隱隱在目,顯得詭秘寂靜。

    「這個計策本督與岳飛合計過了。」白寧將惜福放在軟塌上,讓她好好睡,起身站在車攆上望著下沉的紅日。

    「戰場如棋盤,自然要走一步想十步。」

    他輕聲如此說道,

    天光暗了下來。

    …….

    燈火通明的大營,士卒巡邏而過,戒備森嚴。

    主帳內,有人影走動,燃著油脂的火光搖晃,岳飛沉默的望著掛著的金國地圖,上面插滿一面面代表己方、敵方的小旗。

    張憲有些不賴煩的讓亂走動的身影坐下。牛皋被拉著坐下攤攤手,嚷道:「岳老大,看看東面,梁、關兩位將軍打的那叫熱火朝天,半個月連克三個大城,俺們窩在這裡,都快發霉了。」

    「打打打…」楊再興向來以岳飛馬首是瞻,見這頭蠢牛叫嚷,目光凶狠瞪過去:「…他們那是為了咱們吸引視線的。」

    地圖前的沉思的身影搖搖頭,轉過來:「關、梁二位將軍並非為我們吸引完顏宗翰。」

    聽到這裡,牛皋朝楊再興回瞪,輕聲罵道:「聽聽,你懂個籃子。」

    岳飛朝他二人擺手示意不要說話。

    「我與提督大人合計之策,目的就在於完顏宗翰,而不是讓他去和關、梁戰到一起去,自完顏阿骨打和吳啟買死後,他便是金國最有威望的一個人,他若無事,就算打下上京,我們也是守不住的。」

    「可如果沾罕不找上我們呢?畢竟東面那兩位將軍打的有過火了。」高寵抱著虎頭槍,頭偏了偏說出眾人心裡的疑惑。

    他掃一眼在座的所有重要將領,見不少人心存疑惑,撫著頷下濃密短鬚,轉身在地圖上插上一枚旗幟:「沾罕會來找我們的,別忘了,還有完顏宗望這面旗幟,孰輕孰重,他分辨的出來,哪怕嗅到了陰謀,他也一樣會來的。」

    岳飛看著插在地圖中央那面旗幟,心裡不由感嘆,白提督的這個陽謀用的太好了,後面銜接的反應也是出奇的好,只要沾罕敗亡,金國士氣絕對會降到最低,三路大軍可以毫無阻礙的會師金都城下。

    到的這時,戰略才得以公開,眾人眼前迷霧頓時明朗。不過,在座將領中,一直從微相隨的重要大將張憲起身,皺了皺眉:「鵬舉,有個重要的問題。」他走了過去,在地圖上一個地方畫了畫。

    「哦?」岳飛看著西北那塊畫過的痕跡,沉默了片刻:「你想說的是完顏婁室和銀可術兩支兵馬?」

    張憲點點頭,退回去坐下,「聽聞完顏婁室也是極善用兵,他若是從奉聖州下來,與沾罕遙相呼應,這仗就沒法打下去,輸贏一目瞭然。」

    隨著他說話,大帳內陷入安靜,岳飛坐回到座位,皺眉思索:「銀可術應該不會南下,西北需要兵馬鎮守,而與奉聖州接壤的雲內那邊有索超一支兵馬,他想要與沾罕合兵一處,就必須先打穿索超才行,只要索超拖住婁室半個月,勝負已定」

    旋即,他手掌拍在桌上。

    「眾將聽令!」

    嘩

    「在!」十餘員戰將起身。

    岳飛舉出令箭,站起來:「三更造飯,舉宗望正統大旗,不管那老狼看不看得見,我們襲掠中京道。」

    眾將齊聲拱手:「是」

    *************************************

    黑夜無星點綴,夜空之下,燃起篝火的女真大營,帥帳掀起簾子,陸陸續續的將領走出來,完顏宗翰魁梧的身形走在最後面,他望著夜色,遠山的輪廓顯出夜晚的靜謐。

    義子完顏金彈子拿著皮裘給他披上,「父親,不要擔心,命令已經發出去了,完顏婁室估計已經在路上了,只是孩兒不知,為何不讓銀可術一起下來,讓他作為副將,應該不會有滔天膽子。」

    「婁室治軍還是厲害的,可人心終究難測啊。」完顏宗翰深吸一口外面新鮮濕冷的空氣,精神提了提,「為父擔心的是對面那幫人用宗望名號行事,那樣就麻煩了,宗望在軍中威名你是知道的,這五年裡,就算為父壓制一些,但有些事他們也會學著藏在心裡,讓銀可術跟著,就怕突然在戰場嘩變,只會讓戰局更加糜爛。」

    父子倆走在軍營中,邊走邊說了許多,話語中多次提到的完顏婁室,出兵的第三天在雲內與奉聖交界的草原上,迎來擺開陣勢的一支數萬人的武朝軍隊。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8 14:11
第五百五十九章 急先鋒

    粘稠的血線彪飛在空中劃出弧形,落到衰草上慢慢滴落,慘叫的身軀倒下來,倒地的女真士卒臨死抱住持刀軍漢的腳,然後,一柄鋼刀落在了他頭上,再也沒有起來。

    「呸!」

    那名武朝士兵吐了一口唾沫,轉身,一桿鐵槍穿透了他的身體頂飛起來,拋起的視線仰過天空,乾枯的草原燃起大火一直延燒,兩道兵器、血肉組成的鋒線在對抗,鮮血濺飛,屍體在鋒線上不斷的倒下,有士兵剛剛砍翻一名敵人,搖搖欲墜想要後退,身後的同袍推擠著他繼續往前。

    拋棄的視線回落,便是這名武朝士兵看到的最後一幕…遼闊的草原,這是幾萬人的激烈廝殺,火箭點燃了草地,瀰漫戰場的黑煙裡,是犬牙交錯的戰場,不倒的巨大旗幟在風裡呼嘯,草丘上,索超按耐著自己的急脾氣,騎在戰馬上,死死提著金蘸斧遙望戰場,這不是他第一次指揮,只不過這一次干係重大,容不得他下去廝殺。

    旁邊,聖火將魏定國一直在監督、提醒身為主將不要輕易下去。那邊,鐵葉攢成鎧甲的身軀在戰馬上眺望,焦急的視野沿著大地掠過,雙方數個千人方陣已經廝殺的沒有了陣型,正是考驗將領指揮能力的時候。

    索超緊握拳頭,高高舉起:「不能再等,單廷圭的部下快撐不住了,老魏帶你的人下去,佯攻一次,吸引婁室的注意。」

    「不行。」魏定國在馬上抱拳,又指了指戰場的另一邊:「對方騎兵未動,顯然另有打算,咱們來時,研究過他們的戰法,你忘了?」

    大旗下,索超猛的一揮手,絡腮鬍須撫動:「正面要是沖垮,對方出不出騎兵都是一樣了,老魏!你必須下去,這是將令!!」

    魏定國嘆了一口氣,正待轉身,身後的主將聲音緩和下來:「只要勢均力敵就好,拖住他們。」

    「好。」魏定國點點頭,隨後下了草丘,朝本陣策馬狂奔。

    不久之後,一支步弓混編的數千人方陣緩緩開始移動,戰號聲響起來,揮起令旗聲音大聲在喊:「盾手在前,加速」

    轟轟轟轟轟

    腳步聲劇烈的在大地上奔跑,前排刀兵嘶吼著將大盾並在一起密不透風,在他們身後是無數手持長兵的同袍,再往後延綿而去,奔跑的弓手停下,有人在指揮:「搭弦」

    「放」令旗斬下。

    嗡嗡嗡的弓弦顫抖聲,箭如飛蝗,掠過了天空。

    ……

    遠遠的戰場對面,同樣高度的草丘上,身著連環甲披裘毛的將領,黃臉長鬚,面無表情的招過副將低聲幾句發出一道命令,下方一個方陣開始調動,與那邊衝撞而來的武朝軍隊接觸、廝殺成一團。

    「武朝還是有能打的兵,將領也不差。」完顏婁室撫鬚眯起眼睛打量一陣,便揮鞭策馬離開,聲音豪邁的傳開:「但經驗差了一點……傳令待伏的鐵骨孟突可以動手了,快些結束這裡,沾罕元帥那邊還需要我們支援。」

    傳令兵在飛馳,拉弓向上一射,響箭沖上天空。

    ……

    大戰的廝殺聲在周圍蔓延,當前方盾手強行在攔截的女真方陣上撞開缺口,魏定國帶著手下親兵衝進去撕開了一條血路,模糊碎裂的血肉在刀鋒下翻飛,四面八方都是吶喊混戰的身影。

    不久,他在混亂的軍陣裡找到了披風撕的破碎,半身是血的身影。

    「你怎麼下來了!!你怎麼下來了!!」

    周圍廝殺聲如潮汐般湧過來,擁擠、拚殺,單廷圭見到魏定國時,眼珠佈滿血絲,他劈開一名想要偷襲的女真士卒,手擰住對方領甲歇斯底里的怒吼,「後面怎麼辦?誰讓你下來的,滾回去,老子撐得住,滾回去啊」

    魏定國掙開,反手拉住他就往後退,躲過一柄刺來的鐵槍,周圍親兵撲上去將偷襲的女真士兵砍死,他方才扭頭望著歇斯底里的人:「還能有誰讓我下來?現在你立刻與我回去,防女真騎兵偷襲。」

    「艹他娘的!!」單廷圭跺腳怒罵一聲,猛的轉身朝後面開始撤退,傳令的士兵開始打起旗語,周圍廝殺的士兵漸漸開始朝這邊靠攏。

    數個方陣從劇烈的廝殺中後撤並非容易,稍有不慎很容易讓敏感的士兵以為己方潰敗,從而變成真正的大敗。魏定國為人沉穩,讓傳令官不急不慢的指揮傳遞旗語,將自己的大旗緩慢移動,好讓士兵能看到這邊的動作。

    且戰且退中,魏定國在馬背上感覺最遠處的方陣出現不協調的後撤,他立刻讓傳令官過去看看怎麼回事,督戰隊此時神經也繃緊起來,畢竟出現大面潰敗,他們沖上去也是無用,甚至會死在自己人刀下。

    「怎麼回事?」單廷圭滿身血污的過來,見老夥伴並未開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皺起了眉頭。

    片刻後,人群中,隱約看到傳令兵騎馬飛奔。

    「我有不好的預感。」

    「別亂說。」魏定國瞪了瞪對方。

    然而,傳令兵過來:「將軍,側翼有騎兵出沒……」話音尚未說完,地面傳來微微的顫動,西斜的天光裡,目光所及的盡頭,一條黑色的線開始出現,輕微的顫動變得清晰,那是馬蹄踐踏大地的聲音。

    轟轟隆隆……數千鐵騎的身影疾馳而來。

    「走!!」單廷圭大吼。

    「走不了」

    魏定國同樣吼了出來,連忙發出數道命令,讓自己親兵領頭帶著兩千多名士兵出陣擺出緊密的防禦陣型,盾牆立起來,一柄柄長槍從縫隙中伸了出去,形成尖刺的槍林。

    「不要慌」

    魏定國轉身對單廷圭大聲道:「你帶其餘人走,我頂住他們一陣。」

    然而當他們說話中,前方奔馳而來的鐵騎忽然轉向,在轟鳴中劃出一個巨大的弧形,朝著另一邊衝刺而去,還在加速。

    魏、單倆人扭頭望過去,自家本陣上一支騎兵也同樣衝了出來,帶頭的一員將領,他們再熟悉不過了。

    熟鋼獅子盔、金獸面束帶、上籠著一領緋紅團花袍,上面垂兩條綠絨縷領帶,手裡橫著一柄金蘸斧,座下雪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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