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廠公 作者:一語破春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13:34: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1 234434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5 23:48
第六百七十章 一生所願

    夕陽降下最後的微光,斑斑點點的火光照耀在彙集十來萬人的戰場上,火箭對射,交織分割的人群摸著夜色在廝殺,奮力殺去山坡的武朝兵將幾乎是以命換命的方式在推進,那金國大纛下的防禦一點點的開始崩潰破碎。

    鮮血滲出有裂紋的甲冑,高寵揮舞重槍的速度慢了下來,腦子裡白茫茫的,什麼也不用想了,視線只盯著那大纛下屹立的老人,一步!揮槍,有人飆血倒下,然後第二步,再刺……他的前方影影綽綽的身影,還有很多。

    「後勁不足,以為田忌賽的故事本帥沒聽過?」老人望著幾近疲憊快要倒下的將領,聲音帶著笑意沖上天空:「你們完了——」

    呼……

    有風聲吹過原野,大纛烈烈作響。

    原本一臉戰意的完顏宗翰怔了片刻,他望過去的視野之中,那隱隱帶著哭聲的隊伍穿插過了武朝的本陣,模糊中人數並不是很多,並未騎馬之類的,讓他感到一股怪異在心頭滋生。

    「什麼樣的士兵會帶著懦弱的哭泣上戰場……」老人皺起眉思索的一瞬,周圍兵器交擊輕鳴像是喚醒了他某條神經,眼眶瞪大起來,招近傳令兵,語氣極快:「立刻去攔住完顏婁室的騎兵,不要與那支隊伍交戰,快去!!」

    『快去』兩個字幾乎是吼出來。

    傳令的人騎馬飛奔時,一千多人的武朝隊伍佈陣在了婁室的騎兵必經的過道上,列陣的隊伍之中,握著長槍的身影在瑟瑟發抖,低聲的抽泣中,他們的腰圍明顯粗大許多,好在是夜色,也顯得不那麼突兀。

    「死了…就要死了…」死寂的隊伍裡有人忍不住開口:「兄弟們…你們怕不怕?」

    有人接話:「怕,但祭魂酒都喝了,總不能調頭回去,把腦袋一輩子撇在褲襠裡?」

    便有人嘆氣、也有忍不住再次抽泣起來,嗡嗡嗡的聲音在隊伍中散發絕望的氣氛,隨後,馬蹄碾過來。

    「兄弟們!黃泉路上,咱們一起結個伴,莫要活著被女真人欺負,死了還被小鬼沒欺負。」

    「好!今天就一起上路。」

    人聲漸漸熱烈起來,望著夜幕裡衝來浩浩蕩蕩的戰馬輪廓,迫不及待的士兵掏出了懷中的火摺子。

    微小的火焰在黑夜裡斑斑點點的亮了起來。對面衝擊而來的女真騎兵並未有減速的意思,對於視野中的這支人數不多的武朝步卒,完顏婁室不沒有過多的放在心上,一如既往踩的過去。

    目光陡然一厲,在馬背上揮手,片刻間,沖垮對方陣型的號角吹起來,馬蹄翻動發出陣陣轟鳴。

    雙方接近到幾乎能看見對方表情的距離。

    嗤…

    刺眼的光芒在蔓延在人的腰上,火摺子落在腳邊的一瞬,腳步猛的一蹬、抬起,人已經衝了出去,帶頭的那人持著長槍,白色的火光在蔓延,然後撲向了衝來的騎兵,騎槍刺出。

    在貫穿他胸膛的剎那,聲音在大喊。

    「我乃漢人!金狗——」

    槍頭紮出血水,聲音戛然而止時,火線燃燒殆盡,便是轟的巨響,爆開火焰將兩道身體變的四分五裂,火焰半空升起來,戰馬半個脖子不見了皮肉,撲在了地上。

    完顏婁室沖在後方,在爆炸響起的瞬間,勒住了韁繩,看著那朵火焰升起,人的屍骸四處亂飛,他視野猛的收緊,那些還被看作懦弱的武朝士兵,似乎變成了某種可怕的怪物。

    然後,更多這樣的『怪物』衝來。

    一道道身影撞過來,或飛撲抱著騎兵一起落馬,翻滾在一起、或直接用長槍抵住騎兵的衝鋒被撞飛,也或被刺死倒在地上,火線依舊在燃燒。

    轟轟轟轟轟轟——

    無數的爆炸一個接著一個的響起,人的殘骸帶著粘稠的鮮血灑在天空,戰馬被氣浪掀翻嘶鳴,帶著黑煙的一朵朵巨大火焰在這條道路上綿延綻放,耀眼的光芒幾乎吞沒了所有人的視線。

    完顏婁室無力的抓握馬鞭,落在地上,身旁沒去的,退回來的,算起來還剩五百餘騎,看到有被及時救下來的女真士卒,滿臉焦痕,耳朵有血漿流出。他相信前陣那邊還有很多沒死的,但也完全喪失了再戰的能力。

    硝煙散去,火光還在人的衣服殘片上燃燒,一匹匹掙扎的,死去的戰馬橫臥鋪砌展開,直接被炸死的人已經找不到完整的屍首,僥倖活著的,在戰馬下面、地上可怖的呻吟,粘稠殷紅在震爛的斷口上流淌,滲進乾涸的土地。

    救援…完蛋了。

    他愣愣的轉過臉,有些失神的望去主戰場,厚重威嚴的戰鼓在武朝中軍一槌一聲的敲響。

    咚——咚——咚——

    賀從風已經油盡燈枯了,身上大小創傷十多處,鮮血滲透了大半個身子,聽到鼓聲傳來,毫無人色的臉上,慘白的唇艱難的勾起來。

    他在微笑裡向周圍的同袍喊出聲音:「沖——」

    有人跑過他身邊,「你怎麼樣?你快把旗幟放下來…..」

    「沒事…沒事…沒…事…」賀從風笑著這樣說,然後望著對方走遠的背影,他保持著笑容,顫顫抖抖的向前走了幾步,最後還是停了下來,身子牢牢的持著那桿大旗。

    再也沒有動過了。

    鼓聲還在持續,牛皋帶領麾下的士兵終於接近了山坡,與高寵的輕騎合為一處開始突破女真最後的防禦,朝敵軍帥旗瘋狂的推過去,長兵與盾牌撞的哐哐直響,幾名親兵舉著的火把下,他看見山坡上,那孤伶伶的猛將危在旦夕。

    「老高,你撐住片刻,俺來了!」

    山坡上,重重圍困的高寵努力的睜著眼簾,豆大的汗珠在額頭滑落,握槍的手變得顫抖不停,昏暗的視線裡,前面的人牆分開,魁梧的身形衝過來。

    空氣裡有嗡的呼嘯,碩大的鐵錘揮來。

    噹——

    槍桿彎曲,貼在高寵的胸甲震的他臉色一紅,血從口中噴出,整個人止不住往坡下滑動。完顏金彈子提著甕金錘,發足狂奔,躍起,悍然揮錘砸下。

    幾近燈枯的高寵一動不動,手腳僵硬的望著在視線裡放大的兵器,隨後閉上眼,絕望的大吼:「啊啊啊啊——」

    那是絕望怒吼的頃刻間,一道身影自後方殺來,混銅大槍在人群中奔走揮舞,叮叮叮響聲不斷,然後突進過來,步履猛的一踏地面,身影躍起踩過幾人的肩膀、頭頂,出槍一刺,擦過風聲,輕鳴。

    叮的一聲。

    錘類的兵器飛出去,槍桿橫掃在高大雄壯的身影上,完顏金彈子整個從半空摔落砸進人堆。

    那雙步履幾乎同時落地,濺起泥土,然後伸手抵住高寵的後背,白鬚飄在風裡。

    「一生所望,今日得償所願,足矣——」

    聲音便是周侗。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0:07
第六百七十一章 沾罕的絕唱

    澤州戰場,臨夜時分,火光、廝殺的戰場延綿。

    一滴雨水自天空落下來,落在手心裡,有些冰涼,然後嘩嘩的雨沖刷在枯葉上,轉眼在山上蒙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路面變的濕滑,有傳遞信息的番子跑在山路上,將消息遞給了白面英俊的青年宦官,對方將他揮退,轉身朝山坡最高處小跑。

    山坡的高處離營地不遠,小晨子腳步飛快的疾行,濕滑的泥濘讓他差點摔了一跤,視線之中侍立在旁的曹少卿正撐著紙傘,試圖瞭望霧氣後面原野上的戰事,不久,青年宦官恭敬的走近,臉上沾著雨水,一副欣喜的表情。

    「督主,好消息,完顏宗翰那頭老狼被圍住了,其餘金將想要救援也俱都被纏住,此時牛皋、高寵正在猛攻女真中軍大帳,這場仗終於要完了。對了,奴婢差點忘記,還有周老前輩也在那邊。」

    白寧優雅的坐在椅子上,閉著眼傾聽秋雨落下的聲響,聽完他的話,眼簾睜開,接過情報拿在手上掃了一眼,視線望著山腰上的薄霧,既無表情也不說話。

    侍立兩旁的曹少卿和小晨子二人對視,猜不出提督大人此時此刻的心情是好還是壞,倆人也不敢隨便開口說話,沉默讓人感到壓抑。

    「困獸鬥了…只是本督奇怪的事,完顏宗翰沒有理由看不出咱們岳將軍的路數,雖然打的久一點,但也太過順利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紙條從白寧指間滑落地上,手指敲擊在扶手上,噠噠的輕響。

    「奴婢也覺得當中有問題。」曹少卿皺著眉頭,最先開口:「以沾罕的經驗不可能輸給一個剛握兵權的岳飛,可…他已經被圍了,又是事實,他還能翻起什麼風浪?」

    「所以他在以身犯險…在拿自己的命…」

    白寧看著前方,有火光閃爍,思索的點點頭,「或許我們都中了那老傢伙的計了。」

    曹少卿二人皺著眉不解。

    「有些人看不透這場戰爭的局勢,他看懂了,同樣也看懂了武朝和金國這幾年來的變化,沾罕心痛了,他想做出改變,讓女真人重新走出現在內鬥困境。」

    秋雨細細綿綿,簌簌的的落在葉子上。白寧平靜的說著,從椅子上站起,拂袖離開位置朝下面走去,周圍明的暗的錦衣衛、番子隨著他走了下去。

    營地的前方,數百人的隊伍在雨中集結,白寧接過馬匹翻身上去,偏頭看著身後的二人乃至領隊的楊志、金九他們:「死去的老狼對武朝沒有任何價值,相反還很不利,該是咱們過去了。」

    「是,督主。」

    不久之後,隊伍行的腳步聲消失在濛濛秋雨之中……

    *******************

    帳篷在雨中燒了起來,照亮大半邊黑夜,人的影子拖在地上奔跑,與另一個影子廝殺,更多的人互相配合著撕開人群,直取那帥旗和下方站立的金國元帥完顏宗翰。

    「父親快走——」

    完顏金彈子作為沾罕的義子,同樣也是他麾下武力最強者,然而此時頗為狼狽的退回來,拉著老人想要離開,那邊衝來的周侗,手中重槍揮舞,幾乎沒有一合之敵,撲來的金兵,就像布偶一樣被抽飛回去。

    「沾罕!哪裡走!!」周侗暴喝,在掃飛一人的同時,槍尾挑在地上,一塊大青石飛起來砸向那邊。

    金彈子拽過父親,回身揮錘,與那青石嘭的一下碰撞,塵埃和碎塊四濺飛射,另一隻手也此刻猛的甩出第二錘,錘身脫手穿過灑落的塵埃,拉著宗翰轉身就跑。

    梆!!

    鬚髮皆張的老人揮掌,將銅錘印出凹陷的掌印,打飛出去,提槍跨步狂奔起來,順手挑飛燃著火焰的木欄。

    漫天破碎的火光散落在奔逃的二人前方。幾名女真親衛正趕來,看到此景,揮刀直撲追趕的周侗,俱都一槍一拳利落的解決掉,屍體倒在血泊中時,宗翰和金彈子又召集數十名女真士兵護衛在左右,然而老人並沒有放棄,腳步還在狂奔。

    雨水飄在秋風裡,大量的士兵已經殺進營地,正朝這邊衝過來,已經打瘋了的背嵬軍士卒已經不及傷亡的將殺戮鋒線在這邊延伸。

    那邊,周侗提著長槍已經與那數十名女真士兵正面撞上,完顏金彈子持著單錘也跳入戰團,長槍舞起來,乒乒乓乓的擊打響成一片,周侗硬生生的將殺出一條血線。

    片刻之後,完顏金彈子退出戰圈,握錘的手顫抖,右肩肩甲不知去向,衣衫撕開,裡面血肉模糊一片,翻起的皮肉裡隱隱能見胛骨。

    「父親——」

    「走啊!!孩兒再抵擋一陣!」他退到完顏宗翰身前撕心裂肺的大喊。

    然而片刻間,獨目的老人望著火光中飄蕩的帥旗,搖了一下頭,嘆了一聲:「不走了,就到這裡吧。」

    「什麼?」完顏金彈子瞪大了眼睛轉過頭。

    黑色的天空、昏黃的火光,那面金國的帥旗好像倒塌了,那邊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金彈子微微張了張嘴,喉結滾動:「…我們還沒輸…女真怎麼可能會輸的啊,只要父親能回去,得當能重振旗鼓的。」

    蒼老的手伸過來,撫摸在他的頭頂,宗翰抬起目光:「本帥就沒有想過要回去的。」視線裡,奮勇突進的那名武朝老者、燃起的營帳周圍殺瘋了一般的武朝士卒,他勾起了一些回憶,擠出笑容:「五年…大家互換了,現在的武朝更像當初的女真,你看他們殺人的模樣,像不像我們當初一樣?我們在學習他們,而他們也在學習我們,最後女真丟掉了勇武,他們撿了起來,可笑不可笑?」

    說著話,背嵬軍中有人發現了這邊,隨後一撥一撥的士兵殺過來,嗖嗖嗖的箭雨覆蓋,周侗揮槍掃開飛矢,其餘女真人有人舉盾擋下,有人中箭倒地,第二波弓弦又繃緊,這時有人跑來。

    「提督大人有令,不許射箭,抓活的。」

    陡坡上,有笑聲陡然響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完顏宗翰雙手握著鋼刀立在那裡,皮裘上的細毛被雨水打濕緊緊的貼在一起,看起來狼狽淒涼。

    「女真的統帥,是多麼驕傲的狼啊,怎麼可能讓敵人抓住——」他帶著笑容在說,而後看著黑色的蒼穹。

    手伸向天空抓握。

    「…蒼天在上,女真會克服所有困境,兄弟不再隔閡,不再內鬥,將團結一致……即使敵人拿去我的眼睛不能再看、割去舌頭不能再言、熱愛自己家人的心臟不再跳動,也請您庇佑我們……讓女真的兄弟姐妹們清醒過來,重新拾起武器,護衛我們生存的土壤……」

    「蒼天,請為我作證……」

    雄渾的嗓音劃過蒼穹時,有淚從眼角落下,獨目的老人慢慢舉起手中的刀刃,朝著西北方向用著女真語大吼:「斡裡衍,告訴其他人,我們的族人,團結起來——」

    雨幕裡,聽到那決死的聲音,完顏婁室以及他身旁的數百名女真騎兵陡然跪了下來,唱起了原始部落裡的歌謠。

    「沾罕,你將不朽。」婁室朝著燃著火光的方向輕聲說道。

    不久,他們策馬離開了這裡,帶著完顏宗翰的聲音傳播給了每一個女真人耳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8 08:17
第六百七十二章 黃泉

    黑夜到了最深處,雨停一陣,下一陣,金國的大纛倒下,廝殺的聲音如決堤般洶湧澎湃,背嵬軍幾乎全部壓了上來,令阿鬼陀再也無法堅持,壯士斷腕捨棄了一部分騎兵,與完顏兀朮調頭逃離了戰場。

    不久,火光倒映的人影,火龍相連著圍攏小丘。

    自人影分開,讓出一條道來,完顏宗翰目光微抖,那邊一眾錦衣披風的身影在排開,一名騎馬的男子眾星拱月般走到小丘下抬起頭望著他。

    「金國軍神…第一次見面。」白寧衝他拱手。

    獨目老人點頭,「是第一次,東廠提督…」他的漢話並不是很好,咬字模糊,「不過…也是最後一次了。」

    「真不打算投降?」

    「不能。」

    完顏宗翰旋即沉默了一下,「今日只有死了的沾罕,沒有降於武朝的元帥,做那第二個完顏宗望。白寧你該清楚,今日本帥死意已決,方才能喚醒沉迷享樂的女真……就像你為你的民族所做的那樣…」

    「父親!!」完顏金彈子推了他一把:「死了有什麼好,他們不會記得你的,完顏宗幹他會很快把你忘掉…」

    「走不了,兀朮可以走,婁室可以走,任何人都可以走,但老夫不走,走了或者降了就給女真丟人啊!」老人輕輕拍著他的肩膀,看了看落下來的雨,望向白寧。

    隨後,舉起了手中鋼刀。

    他身邊,還剩下十餘名侍衛,跟著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完顏金彈子「啊啊!!」發出拚死的嘶吼,向著下方黑壓壓圍困的士卒衝了出去。

    在小丘上邁出了步伐。

    白寧轉身揮手,聲音陰冷:「成就他們!」

    弦音吱吱的繃緊,然後嗡的鬆開,箭矢飛了出去,數百道黑影覆蓋在了奔跑衝鋒的人影上

    噗噗噗噗……

    ……

    看著羽尾在身上顫抖,老人的視野就像被抽離拉遠了,有血濺在了眼裡,昏暗的視線變成紅色。

    衝出去的腳步變慢了,肩上、胸口、大腿傳來劇痛,像是有東西鑲嵌了進去,慢慢變得麻木,腳不聽使喚的停下來。

    他能聽到鮮血正在流淌的聲音。

    咕咕……

    「只能走到這裡了,剩下的路讓活著的人繼續走下去。」視野仰上沒有繁星的蒼穹,緩緩闔上。

    嘭!

    魁梧的身軀倒下了,縱橫一生的老人,終於馬蹄漸去…

    初平七年,九月秋,金國元帥完顏宗翰與武朝背嵬軍岳飛戰於澤州,歷經一日一夜,女真元帥戰死,武朝慘勝,讓天下所有人得知翹首以盼的結果後,為之大驚。

    是夜,白寧在帥帳會見了岳飛,商談了一些內容,翌日大軍休整,待得過去一天,折損嚴重的背嵬軍繼續北上,跨過中京道,直逼上京而去,與此同時,東路河間軍以及大名府的關勝趁勝北上,如入無人之境。

    完顏宗翰的死訊如同長了翅膀朝南北飛去,在得知宗翰被殺後,整個汴梁沸騰了起來,此後陷入燈火通明的盛況,儼然變成了不夜之城,妓子依樓歌唱,擺弄風情,文士邀友談論戰事,興奮處拍桌而起,臉面潮紅。

    有被女真南下屠戮的人家,端著黃紙跪在自家門前或路邊燒了起來,望著飄飛在黑夜中的紙灰,雙手合十,淚流滿面低聲泣訴,將話語寄在風裡,好讓『那邊』的家人親戚得以安息,哭聲嗡嗡在黑色裡隱約傳出。

    東方泛起魚肚白,秋日的陽光早早的吐露金輝,重重疊疊的宮宇映出金光粼粼一片,有人影走在裡面。

    「了不起啊…」

    想起接到的消息,曹震淳籠著袖子站在屋簷下看著升起的太陽發出感嘆,斑白的頭髮顯示他已近遲暮,目光中,遠遠的一道身影朝這邊走來,他快步朝對方走過去,身旁的近侍想要攙扶,被他揮袖推開。

    雙方走近,塗抹胭脂的老臉上瞬間堆起笑容,率先開口:「秦大人這麼早就來,早朝還早著呢,陛下還未睡醒。」

    「不急不急,陛下還小…多睡會兒也是應該的。」秦檜朝他拱手見禮後,負在身後並肩行走,滿臉喜意,「況且老夫昨日知道消息,徹夜難眠吶,不知不覺就到了宮裡,還望曹公公不要見笑才是。」

    曹震淳同樣笑著,點頭:「原本北伐,咱家心裡也沒有底的,但是督主太過緊迫,我們這些下人啊,哪裡敢說話,好在……贏了,了不起啊……」

    「是啊,真的了不起…積弱已久,卻能做到…原本我也是不看好的…但真的做到了。」秦檜頷首撫鬚,同意的點頭。

    然而,走在右側的老太監依舊掛著笑容的偏頭:「那…咱家好像看出秦大人心裡還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

    秦檜搖搖頭,停下腳步望著宮簷的雕畫,嘆了一口氣:「外面說是大勝,可你我都知道這是慘勝,是用無數將士的鮮血鋪出來的,閉上眼睛就想到當年汴梁城外那人間地獄的慘狀……至今老夫還歷歷在目。」

    曹震淳交疊雙手在下腹轉身看著他:「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大家往磨盤上一站,屠刀加身,就算是岳飛這樣的將帥也難免會死在戰場上。」

    「別人活著的人寒心。」

    秦檜走上垂拱殿的台階,此時晨鐘在皇城敲響,他出神的望過去,哈了一口氣:「仗打完了,金國元帥也死了,北面的女真人該是坐不住了,曹公公,咱們要做好和談的準備了,今日朝議不如就說這個吧。」

    那邊的老太監微微皺著眉,還是點了點頭。

    不久,早朝開始了。

    *

    九月末,上京出入城門的盤查變得嚴厲起來,城內更是一片緊張。自完顏宗翰的死訊傳來後,便成了這般情況,原本上面的人想要封鎖這條消息,可後半夜就傳了出去,弄的滿城皆知,城裡一度有混亂發生,好在彈壓的極快,最後女真兵在城裡抓人,殺了一批後,民眾才漸漸沉默下來。

    呯

    精美的武朝花瓷推倒在地上,御書房裡完顏宗干背著雙手焦躁的來回走動,原本以為宗翰過去能平推武朝的軍隊,自己這邊也好挾大勝順利登基,轉眼間,宗翰死,對方快要打倒京城了。

    白天朝堂上,主戰與主和的吵鬧起來,頗讓他頭疼,主戰的如完顏斡魯一批殺出來的女真老將,自然不甘心受辱,建議宗干調銀可術和完顫阇母、辭不失這些將領回援上京。

    如果抽調這些人回來,那麼完顏宗望如果真在武朝的那支軍隊裡,整個情況就讓他感到不是那麼樂觀了。

    「武朝的軍隊不可能那麼能打,一定是宗望在裡面幫襯,還有女真的一些叛徒」他肯定的想著,手憤慨的在桌上敲響。

    門外,腳步聲過來,有人敲門。

    進來的是完顏宗峻,也是完顏阿骨打的長子,不過一個庶出,一個嫡出,倆人在書房相見,變得有些微妙了。

    「你來幹什麼。」

    「求和。」
Babcorn 發表於 2017-7-3 13:59
第五百七十三章 和談

    「求和?」完顏宗干坐回椅子,倒是冷哼了一聲:「本王好像還沒下定論是戰還是和吧?」

    完顏宗峻也不客氣,在他對面坐下來,給自己倒茶水:「戰自然是能戰,但如果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再戰的作用不大了,老帥的犧牲,會變得毫無意義。

    「別給我提那個老傢伙——」

    幾本籍飛下桌落在地,歇斯底里的身影站起來,撕拉一聲,將牆壁掛著的一副出自武朝畫師之手的畫卷撕得粉碎,喘氣片刻,宗乾冷靜了下來,轉身看著宗峻,手指了過去:「你好像很懂兵事啊,為何前與武朝那支軍隊打一次?」

    宗峻放下茶杯,搖了搖頭,望著有些癲狂的人:「如今打與和都是可以,為什麼不盡快拿出主意,不然武朝軍隊打過來,只能拒城而守了。」

    見桌那頭的宗干沉默不語,完顏宗峻擦了擦嘴角的水漬,然後起身:「看來你還在想著銀可術、完顏阇母等會不會與你一條心,真如沾罕元帥臨走時說的那樣,你被武朝人的本污了腦袋。」

    「沾罕與你說了什麼?!」完顏宗干彷彿被刺激了,猛的抬起頭來,目光凶戾。

    「重要嗎?」

    宗峻的臉泛起嘲弄的神色,雙手啪了兩聲,門猛的推開,簷下的燈籠照耀著一群甲士持著兵器立在那裡,而後領頭的完顏婁室與兀朮大步走了進來。

    「你們…」呢喃說出兩個字的瞬間,看到對方三人的面無表情,明白過來的宗干氣的渾身發抖,「…這是要逼宮……看來居心叵測的是你們。」取過了牆掛著的兵器。

    呯——

    刀刃被打飛出去,插進牆裡。兀朮收回手,向前跨了幾步,逼近過去:「皇兄,是戰是和容不得拖延,況且,你並非我女真新皇,自然算不得逼宮。」

    幾乎被逼到牆角的完顏宗干搖晃著手指,最終無力的垂了下來,「既然如此,我這發佈命令調銀可術和完顏阇母兩位將軍回防京道。」

    「你沒有機會再發揮號令了。」完顏宗峻轉身猛的一揮手,「我女真皇帝豈能如你這般鼠頭鼠尾,把他帶下去關入天牢。」

    門外的甲士蜂湧而入,直接拿了曾經貴不可言的遼王完顏宗干,被枷著身影掙扎大喊:「犯作亂,你們也會不得好死!」

    「你們也會不的好死…」

    痛苦、懊悔的嘶喊在外面漸漸遠去,宗峻閉眼重新坐了下來,燭火在桌靜謐的搖曳,他顯得頗為疲倦。

    兀朮在一旁勸道:「此事不的不行,既然要做一口氣做下去,不然將來他若登基,你我三人難得善終。」

    「此事我知曉的。」

    宗干揉著眉心:「只是兄弟相殘…先是宗望,現在又是宗干,當年親密無間,一起山狩獵的兄弟們,一個個分崩離析了…是這世道太過誘惑,還是我們本身無法適應?」

    一旁的完顏婁室冷哼出聲:「是南人那個太監太過惡毒,若沒有宗望之事,怎能讓我們走到今日這般窘境。」

    沉冷的話語,一時間讓其餘倆人沒有出聲,他們也知道關於武朝那位九千歲的往事,一個最低賤的人,站到如今這樣的高度,對方腳下的屍山血海,不同於他們在戰場殺出來的,聯想到後面的陰謀詭計,猶如刀刃在身劃過,令人膽顫心驚。

    十月初,遼王完顏宗干涉嫌通敵賣國,謀害金國元帥沾罕等罪狀被下獄,隨後繼位的乃是完顏宗峻,倉促的成為金國第三位皇帝。

    金鑾殿,嶄新的龍椅,完顏宗峻讓人寫下了國,交與使者,目光嚴肅威嚴。

    「若是南人願意和談,談,不和談拖住他們,銀可術及完顏阇母的軍隊已經在途,很快過來。」

    「遵旨。」領旨的使臣恭敬拜退。

    初陽生輝,秋日的陽光算不得明媚,這名使者走出皇宮在馬車望著天光微微眯眼,他叫耶律德,之前戰死的耶律朝光乃是他的兒子,面見仇人,他又必須忍下氣。

    嘆了一口氣,車轅在不久駛出京天會府。

    十月十一,在這些日子裡,武朝東路軍一直北過信州、成州,與背嵬軍在京道會師,在持續了十多天的平靜後,三支軍隊開始逼近京大定府,周圍村鎮開始被戰火侵蝕,逃難的人群被驅趕著浩浩蕩蕩往大城奔去。

    站在城牆看到逃難至此的百姓,作為使臣的耶律德再也坐不住了,在某一天升起時,他便出使武朝軍營,一直等待召見。

    天光西斜下來,白寧給昏昏欲睡的女子擦拭完身的汗漬後,蓋好毯子,出了帳簾,小晨子方才小聲說起了金國使者等候一天的事。

    「讓他來大帳見我。」說完,白寧洗了洗手,朝另一頂帳篷過去。

    名為耶律德的老者,汗流浹背的坐在那裡,他和兩名副使已經在這裡待了整整一個白天,米水未進,彷彿被人遺忘在了這裡。

    在他耐心消磨乾淨時,一名青年宦官過來邀他過去,「督主日理萬機,此時方才有空見你,跟咱家走吧。」

    不久,耶律德便見到了那位在武朝擁有絕高權利的大太監。

    帳簾放下。

    「外臣見過武朝九千歲。」耶律德帶著人前拱手作揖。

    白寧埋頭在案桌寫著東西,隨意說了一句:「隨便找個凳子坐吧。」

    話是這樣說,耶律德依舊站在間一步也未挪動,望著揮灑筆墨的身影,張嘴欲開口,可對方似乎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準備的話語又吞了回去,兩名副使不屑的望了那邊一眼,小聲的嘀咕著什麼。

    「想說什麼說吧,別吞吞吐吐。」白寧抬起目光瞟了一眼,隨意的揮了揮手,侍立的曹少卿點頭,帶人朝老者身後的兩名副使過去。

    「你們要幹什麼…」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聲音在帳外戛然而止,,兩顆血淋淋的頭顱帶著恐懼的表情被呈了來,耶律德知道對方在下馬威,可一言不發殺人,簡直…簡直…他難以用暴虐的詞彙來形容。

    「他們與我一樣,只是傳話之人……」

    白寧擱下筆,坐直身子目光嚴肅起來:「談正事吧,本督直接說明條件,其一,燕雲十六州要拿回來,這原本是我漢家的土地……」

    耶律德被他話鋒一轉,弄的怔了一下,但隨即反應過來,點頭:「這個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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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惡毒

    走出帳外,耶律德臉色蒼白如紙,營中兵馬在移動調撥,雲梯車在工匠的手中漸漸成形,心裡隱隱不安,回頭看了一眼那頂帳篷後,帶著兩顆頭顱離開這裡。;

    夕陽西下,他走出武朝的軍營,如雷霆的馬蹄聲在平原上縱橫過去,因為他是使臣,過去的騎兵並未對他的車攆做出什麼攻擊的勢態,只是附近鄉鄰的百姓恐懼的嚎哭著開始被驅趕走上了去往中京大定府的道路,視野往後展開,火光在黃昏下格外醒目,黑龍卷上天空,傳來燒焦的味道。

    一個打著梁字大旗的鐵騎蜿蜒穿插驅趕百姓的隊伍過去,肆意踐踏農田,看到這一幕的百姓哭聲更加緊迫,有人衝了出來,攔在騎兵前面,然後淹沒了下去。

    車轅滾動,前行中,視野過去一片樹林後,大量的武朝士卒牽著戰馬在田裡吃著莊稼,更有的灑上了火油,將作物點燃,大片大片相連的良田變成了火海,旁邊心疼的農人哭叫撲進田裡搶收莊稼,沒多久,人燒成了焦炭。

    站在車攆上的耶律德緊咬著嘴唇,手掌拍打車廂,斑白的鬍鬚劇烈的顫抖,「造孽啊報應啊來年要吃人了啊」

    老淚滲在眼眶,垂落下來。

    「白寧——」

    老人站在車攆上嘶喊這個名字,引來武朝士卒的主意,嚇得車伕連忙將自家老爺推進車廂裡。跌跌撞撞坐回到軟榻的耶律德方才想起臨走時,那個太監說過的話。

    「你們把這事當作和談,想要拖延時間,但本督的時間卻很寶貴,明著告訴你,條件就這些,不答應,可以,本督手下的士兵會將大定府周圍的村莊、良田夷為平地,放心,不會殺你百姓,只不過會餓肚子,人一旦餓荒了、餓急了,你說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

    「不僅僅大定府,本督走過的地方,皆是如此,到時候你金國百姓居無定所,衣食不飽,看你們拿什麼來給本督耗。回去告訴完顏宗峻,沒有誠意,那就不談了,咱家一年來一次,也不打仗,就毀你田,燒你房,我武朝耗的起。」

    「要是還要打,本督奉陪,反正打爛的地方也不是武朝,你說對嗎。」

    咚咚後腦勺撞在車廂上,耶律德從未見過心思如此歹毒的人,糧食從古自今都是一國之重器,這人說毀就毀一想到此人說到做到的秉性,耶律德不敢遲疑,連忙回到大定府後,連夜派出快馬回上京將對方的條件和中京道所見所聞呈報上去。

    入夜,武朝營寨,空氣裡有嗆人的味道。

    營帳中,燭火透過燈罩,剪影著倆人偎依的影子,白寧舀了一勺稀粥喂進女子的口中,「軍營就是太吵了,本想去別處安寨,但周圍已盡荒蕪,兵荒馬亂,少不了還會有危險。」

    「不礙事。」惜福靠在他懷裡,緩慢的吞嚥,「只是外面什麼情況啊,我好像聞到好多燒焦的味道,問小晨子,他又支支吾吾的不說。」

    白寧笑了一下,伸手擦去她嘴角的飯粒,「燒了附近一座村子放心,相公沒殺人,只是嚇唬嚇唬他們,畢竟行軍打仗,不可能相安無事,與民秋毫無犯這種事只有書才會出現。」

    「百姓挺苦的,不管是金國的還是武朝,大家都活的不容易,相公,別難為他們」女子虛弱的開口時,帳外,小晨子的聲音插入進來:「啟稟督主,岳將軍求見。」

    被打斷話頭的惜福,無奈的笑了一下,推推白寧,「去吧,正事要緊。」

    「好,那你先休息,相公等會兒談完事情就回來。」白寧放下瓷碗,挺女子蓋好毯子,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側臉對侍立一旁的宦官叮囑道:「好好守著夫人,別人她出去看到那些畫面。」

    「是。」小晨子及一些近侍乖巧的應了一聲。

    視線裡,白寧的身影遠去。

    錯落的營盤縱橫,空餘的地方燃起篝火,三三兩兩的士卒圍攏在火堆聊一些趣事或葷話,然後肆意的大笑出聲,走過的身影到了一頂大帳前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大帳之中,那位將領一身甲冑尚未脫去,挎著寶劍坐在側位,燭光照著他短鬚威嚴的臉,正想事的出神,看上去已經等候多時了。此時,帳簾掀開的動靜將他驚醒。

    「岳飛見過提督大人。」他連忙起身拱手,甲冑嘩嘩抖響。

    徑直而來的身影抬手虛按,岳飛方才坐了下來,那邊也跟著在首位上坐下,開口問道:「不知岳將軍此時要見本督有何事?」

    重新落坐的岳飛雙手按在膝蓋上,正襟危坐,然後抬手一拱,目光微動:「回提督大人,今日岳飛看到關、梁二位將軍的兵馬毀壞良田,燒燬百姓房屋,此舉有違聖者之兵,想請提督大人讓他二人約束兵將。」

    岳飛這樣說起,其實心裡明白那二人是受了眼前這位提督的旨意行事,但又與他觀念衝突,所以過來提出這事,也是硬著脖子不怕得罪了。

    帳內,忽然間寂靜了下來。

    案桌後面,沉默靜坐的白寧透過昏黃的燭光看著岳飛,某一時間,帳內陡然響起他的聲音:「不知岳將軍可否聽過大仁必舍小義這句話?」

    不等對方回答。

    白寧身子微微前傾,手按在了案桌上,目光冷漠:「你若只是一名普通將校,本督今日也不想與你說這番話,但你現在一軍之主,那麼本督就告訴你,站於巔峰者——」

    手拍拍胸口,「心當要藏污納垢,豈能與升斗小民之心相提並論,不能為生者喜,也不該為死者悲憫,方才是上位之人的仁,你該放眼的是天下,金國百姓有難,對於武朝、乃至百姓而言,卻是好事,你當切記在心。」

    目光灼灼盯著沉默的將領:「明白嗎?」

    不久,岳飛走出大帳,晚風吹過來,衣袂和帳篷撫動,迎著黑色的暗潮長嘆了一聲,明日更加惡毒的攻勢要展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7-3 13:59
第五百七十五章

    是夜,岳飛回營不久。

    一匹戰馬闖入背嵬軍營地,騎士舉起手上調令發出聲音:「責令背嵬軍全部後撤紮營,不得有誤」

    「岳飛接令。」

    在傳令的騎士走後,牛皋一身繃帶過來,瞪大眼睛看著威嚴的主將手中調令,嗓門嚷了起來:「咱們馬上就要攻城了,怎麼讓俺們後撤,把功勞都讓出來啊。」

    楊再興、張憲等人也是看過來,岳飛將調令收起,轉過身背對著他們:「聽令行事,後撤十里下寨休整,不得有誤。」

    「唉!!!」

    牛皋一拳砸在矮幾,憤憤起身走出營帳,楊再興臉上也不舒服,終究還是考慮到大局,拱手:「末將去看著那頭老牛,省的跑去提督大人那裡鬧出亂子。」

    垂頭沉默的身影點點頭,眾將一一下去,張憲走過來讓他坐下休息,又去倒茶,「鵬舉,你從提督大人那裡一回來,調令就緊跟而至,到底出了什麼事。」

    「日間,見到河間府軍所作所為」岳飛嘆口氣,雙手捏成拳頭按在案桌上,嗓音低沉:「我看不下去,就尋提督大人理論,他說上位者,該存大仁而非小義我啞口難辯」

    茶水遞過去,張憲坐下來笑道:「自然難辨,提督大人是站在他的位置上看待事物,雖說你掌軍五年,可真正指揮大軍征伐才是第一次,尤其還是在金國土地上,你想想看,當初女真南下時,武朝又是何等模樣,其實啊,不難看出,提督大人這是在保護咱們,畢竟才打了沾罕,兄弟們死傷嚴重,若是參加攻城,到時候隨咱們回去的,還有幾人歸?」

    「可可終究是百姓苦難,看不下去。」岳飛舉著茶杯剛放到嘴邊,又重重放到桌上,「也罷,眼不見,心不煩。」

    不久之後,另一邊的王貴悄悄拜見了背嵬軍監軍馮寶。

    「此事,咱家已經從督主那裡知曉了,你大可放心,督主不會對背嵬軍做什麼,只是敲打敲打岳飛而已,好讓他知道,朝廷」手指敲在茶蓋上,馮寶的眉頭挑了挑,平靜的開口「朝廷是誰說了算。」

    王貴沉默片刻,拱手:「末將謝公公解惑。」

    「嗯,知道就好,王將軍請回吧。」馮寶起身背著雙手走出,仰頭望著黯淡星辰,尖牙細語:「咱家還要去看看將作營準備的怎樣了,就不送你了。」

    目送遠去的背影,晚風拂過大旗,獵獵作響,工匠營地那邊,隱約傳來喊號子的吼聲。

    然後,迎來黎明。

    ……

    咚……咚咚咚……士卒揮舞雙臂,鼓槌如雨點敲在牛皮大鼓上,地平線上,猶如海浪捲灘的黑線延展開來。

    站在城頭老人叫耶律德,昨天出使過武朝軍營,然而沒想到的是,才過去一個夜晚,攻城就已經開始了。

    城牆下方還有無數攢動人頭的身影,黑壓壓的朝城門這邊擁擠,上百張恐懼哭泣的臉,瘋狂的拍打城門,哀求的聲音在人群裡傳來。

    「求求你們開城門啊……」

    「……把我孩子放進去,求你們讓孩子進城啊。」

    「還有我爹……還有我爹。」

    「武朝人不是軟蛋嗎……你們出城迎敵啊,你們這幫王八蛋。」

    「……俺不走,讓俺死吧,田也沒了,叫俺往後家裡幾口人怎麼活啊。」

    混亂嘈雜人群擁擠推搡,有人哭喊著昏厥過去,一個男人抱著孩子一口氣撞在了城門,蓬頭垢面的婦人撕心裂肺哭喊著衝過去抱住男人和孩子的屍首。

    ……

    耶律德嘴唇顫抖,指著城下一幕,眼眶微紅起來,衰老的手拍在女牆上,下一秒,他大吼:「開城門讓他們進來啊。」

    「不許開!」

    守城的將領乃是女真人,拔離速,他望著下面百姓的生死,並沒有多大感觸,「本將職責是不讓城池丟失。」

    揮了揮手,有士卒上前。

    「帶耶律大人回去府邸休息,沒有什麼事就別讓他上來。」

    說完,不再理會被拖拽著掙扎的身影叫嚷。

    拔離速抬手作了一個手勢,城牆上,一排排弓箭手上前,弓弦緊繃。

    「下面的聽著,你們別被武朝人利用,速速散去,不然形同通敵之罪論處,給爾等一柱香時間考慮。」

    一名金兵喊完話,拿來裝滿土的陶碗,將點燃的香插了上去。

    「還讓不讓人活了啊!你們女真人就是人,我們就不是了?契丹人,漢人怎麼就豬狗不如了?」之前那名死了丈夫和孩子婦人,哭喊著朝城牆上的身影叫罵。

    嗖……

    有黑影飛下來,叫罵的聲音頓時止住,婦人瞪大眼眶,嘴角含著鮮血在流,一支羽箭貫穿了她的脖子,沒多久便沒氣了。

    拔離速放下弓時,目光抬起,地平線上的黑線終於推了過來,無數的馬蹄,腳步震動地面,馬的聲音,人的聲音,戰鼓聲音排山倒海般逼過來。

    風捲旌旗獵獵拂動,兵臨城下。

    「來啊,武朝人,我拔離速豈會怕你們。」

    他咬牙切齒,凶狠的將鋼刀劈在牆垛,灰屑四濺,打敗了粘罕的這支軍隊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羞辱。

    然而,接下來他迎接的並非血勇的廝殺……

    城外,帶著木輪的器械吱咯吱咯呻.吟的推動,然後停下,操作手開始校準角度,偶爾會有石彈試發出去,砸在城牆上,掉進護城河,水花飛濺。

    馬蹄揚起塵埃,晨光傾灑人間時,插著令旗的騎士在喊:「督主有令,上火彈。」

    簍車被推過來,一顆沉重的密封陶甕,搬到投勺,有人上前澆上一層火油,火把移過來。

    轟的一下,火焰燃包裹著陶甕升騰而起,熱浪扭曲了空氣,人的聲音響起,絞盤的聲音響起。

    戰馬奔騰,騎士在陣前過去,揮舞令旗,他的視線延展,是上百架燃燒陶甕的投石器械。

    「放」令旗揮下,聲音嘶吼。

    嘣…

    嘣…

    嘣…

    一柄柄鋼刀揮下去砍斷繃緊的繩索,一道道火球飛上了天空,在它的下方,越過了騎馬的人影,朝對面巨大的城池而去。

    城樓上,拔離速望著火球飛來,「架盾」他奔跑大喊,然而一顆火球落在他不遠剛剛架起的盾牆上,陶甕瞬間砸裂,四濺的液體遇到燃燒的火舌,猛的竄起來,包圍數名舉盾的金兵。

    撕心裂肺的哀嚎,燃著火焰的身體四處亂串奔跑,火油在地上流淌,火焰隨之燒了過去,整個那一段城牆幾乎是一片火海。

    拔離速及時躲開,驚嚇的表情裡,他看見還有一部分那種火球飛進了城裡。

    片刻後,他聽到人的慘叫,房屋燃燒的黑菸捲上天空。

    「武朝人,你們真刀真槍來打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7-3 14:03
第五百七十六章 毒煙屠城

    「本督此次並不在意一城得失,得了將來也不一定守得住,趁金國的援軍尚未從宗翰的敗亡緩過氣來,再給他們壓上一座大山,把和談的事情敲定。」

    白寧坐在金色的蟒紋大椅上,輕聲說道。視野的遠方,是巨大城池,數道濃密的黑煙沖上天空,燃起紅色的光在城中閃爍,那是後面數十發火油彈就是衝著城池裡的街道、建築而去的,隱隱他能聽到城池中驚慌、慘叫的喧鬧。

    下一刻,他豎起手,「再來一次。」

    傳令的騎兵在飛奔,絞盤在轉動,陶甕又燃起火焰,然而拋射出去,上百道飛行的軌跡,落進城池、城牆,或撞在城牆下,火焰在攀爬,灼燒牆面。或砸在牆垛,四濺的火油粘在人身上,噬人的烈焰將身體包住,帶著淒厲的慘叫在亂跑,然後從城頭上掉下去。

    「武朝人!!!」

    「我去你娘的!!!」

    火海將城牆吞噬,拔離速灰頭土臉在城頭奔來跑去的躲避,身邊不少士卒身上帶著火焰慌亂、慘烈叫嚷的跑著,然後撲在了地上,發出滋滋燃燒油脂的微響。相對於攻城肉搏般的廝殺,這種方式更加讓人感到一股毀滅感。

    拔離速喘著粗氣趴在地上,他的眉毛有一半燒沒了,鼻子裡有燒焦的屍體味道鑽進來,空氣污濁,讓人難以呼吸,天空有呼嘯的聲音而過,後面緊跟又來,以血勇為名的女真將領不可能就這麼妥協,抓過地上的一柄長槍,他大吼著從地上爬起,手上虯結的肌肉鼓起,猛的朝上空投擲了出去。

    擦著空氣的鐵槍帶著呼嘯釘在飛來的火球上,便是轟的一聲,陶甕炸裂四灑落下的液體從天空淋下,拉出一條長長的火龍。

    城牆下陡然間傳來各種各樣的騷亂、叫喊聲,有慘叫又哀嚎,拔離速探頭朝下面看了一眼,是那些被驅趕而來的百姓,此時燃燒的火油落到他們當中,大片大片身上帶著烈焰的身軀慘叫的亂跑、地上打滾,人們開始向外其他方向逃命。

    白寧立在中陣的車攆上,背著雙手看著火焰在空中爆開灑下,淒慘的聲音彙集在一起,冷漠變得更加可怕,「本督廢了一個大同,不在乎再廢掉一個大定府,他們不是野蠻嗎?那就女真人看看比野蠻更加可怕的是什麼。」

    曹少卿在後面一個腳步的距離,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領命下去,那是一車車裝載竹筒,系在一起的還有一支支箭矢,竹筒下端長長的信線,表明這是可以點燃的。

    「神機火箭營推近城池距離,盾兵上前掩護。」楊志戴著鬼面,騎在馬背上,在移動的方陣中不斷發出命令:「測風向!弓手列裝」

    一支支綁有竹筒的箭矢,五支為一簇開始分發到弓手的手中,每人身側豎起了一根火把供他們點燃信線。楊志見差不多了,望向中軍的位置。

    「全軍分發解藥以防風向改變。」白寧說了一句,令旗揮動打出時,那邊楊志的聲音已經在喊,弓弦繃緊仰起上空對準了城池上空。

    旌旗在風裡捲動的一瞬,森冷發寒的寶刀斬下:「放」

    嗖嗖嗖

    一道道黑影離弦而出飛上天空,密密麻麻朝城頭覆蓋過去,信線燃著微弱的火光正快速的殆盡。拔離速微微張了張嘴,然後張到了極大的程度,嘶吼:「箭雨覆蓋,還活著的架盾啊!!」

    「將軍,我們的人散開了,太混亂,沒被燒死的也被大火擋住,看不見。」身邊跑過來一名士兵嘴唇顫抖的說著,眼裡已經滿是膽怯,「南門守不住了守不住了我們撤下去吧。」

    拔離速忽然猛的揮起刀劈在士兵的臉上,砍下對方半顆腦袋,猙獰扭曲的臉掃過每一個看向這邊的士兵,最為凶戾的聲音響起:「本將乃是完顏銀術可的弟弟,是金國尊貴的人之一,今日也不會惜命,誰要是再說撤走,就是找死」

    論凶悍和士兵的戰力,拔離速這邊加上守城的優勢仍然是佔優的,可這一切並非戰陣上的對決。

    箭矢臨頭

    陡然間,轟的響起爆炸,拔離速愣了一下,然後耳朵裡就聽到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這些炸開的東西似乎並沒有他想像的那般威力,更何況還未到達城牆就炸開了。

    「武朝人的火器」他突然發聲笑了起來,「蒼天保佑,讓我將士倖免於武朝人卑鄙手段」

    說話間,嘴裡、鼻子裡吸進了什麼,喉嚨有些干澀的發疼,忍不住咳嗽幾聲,幾點鮮血從鼻子和嘴裡噴在刀刃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他抬起頭,視線裡變得灰濛蒙,然後大量咳嗽的聲響接連在城頭不斷的響起,有人咳的嘔出血來,跌跌撞撞帶著痛苦的慘叫從城頭掉下去,有人直接倒在火裡,燒的噼裡啪啦亂響,更多的金兵不斷抱著肚子臉色慘白的蹲下,一滴滴鮮血落在地上。

    拔離速捂著肚子,已經渾身冰冷,暗紅的鮮血在鼻腔、口角凝固下來。不久,城頭上除了火焰灼燒的聲響,再無任何聲音,灰濛蒙的煙霧順著風飄進了巨大的城池

    十月二十,上京天會府。

    完顏宗翰敗亡的事情已經過去,朝堂上偶爾會有一兩句不同聲音冒出來,就像砸激流裡,翻起微小的浪花,隨波逐流而去。

    「武朝兵臨大定府,朕知曉事態緊急,已經下令讓完顏銀術可、完顏阇母領兵救援,之前,朕已讓耶律德出使武營周旋一二。」

    金鑾殿上,剛繼位的金國皇帝話語稍有些稚嫩,但也頗具帝王威儀,聲音緩慢沉穩的開口:「朕也知下面有人異議,想要主和,五年艱辛,將破敗的城池重新恢復生機不容易,所以朕不怪你們,但朕還是有些話說在這裡,我女真一族從白山黑水中殺出來,不會懼怕任何人,之前派使求和,無非只是拖延一些時日,好讓大軍迴旋,你們要知武朝不宣而戰的偷襲,那是他們沒有底氣,不敢與我金國大軍硬撼」

    語氣高昂,手拍在龍椅上,完顏宗峻站起來,掃視群臣。

    「幾個城池的丟失,就把一些人嚇破了膽,朕站在這裡,你們好好睜眼看著,朕的軍隊是如何把武朝趕出」

    龍袍晃動,袍袖揮舞時,殿外有侍衛通傳,打斷了他說話,隨後完顏兀朮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臉色著急。

    朝臣見狀,竊竊私語起來。

    完顏宗峻見他如此神色,心中也有疑惑,心裡忐忑不安,抬步走下御階迎上去,只是臉上還是保持一副威嚴的神態。

    那邊,高大修長的兀朮拱手,單膝下跪,然後有些急促的開口:「陛下,出事了。」

    然後,他將南邊傳來的消息說了出來

    大定府。

    毒煙過去後的幾天,城頭上掛起了武朝的旗幟,騎兵在城門進進出出,一顆顆人頭從城裡用車裝著運上城牆,上面那是密密麻麻張大嘴想要呼吸而扭曲的臉孔排列、串聯在一起似珠簾一般掛滿了四面城牆,人的屍首、家畜的屍體運出城池,堆積原野上,堆不上去後,又換了一個地方繼續堆積,一座座用屍體堆砌的山體隱隱成形。

    蒼蠅嗡嗡嗡的在腐肉間亂飛叮咬,地上、屍體的間隙中攀爬著鼠類,偶爾有裝運屍體的馬車過來,發出的響動驚起黑壓壓一片的烏鴉,睜著紅紅的眼睛看著蒙著口罩的士兵。

    夕陽下的餘暉裡,遠處殘留焦黑的城牆上,白寧回身望著下方一棟棟房屋樓宇,視野延伸而去,這座城池再也沒有生氣了。

    就算還有僥倖活下河間府軍進城的那一刻,就注定會死在刀下。

    「此後,這種毒煙,東廠將其封存,不能再用。」白寧輕吐了一口氣,空氣裡全是燒焦的、污穢的氣味,眼簾低垂掃過身後站立的曹少卿、馮寶等人:「研製這種毒煙的秘方也封存,然後把工匠滅口,不得外洩。」

    馮寶遲疑了一下,「督主,這秘方是公孫先生無意弄出來的他也需要被」

    「那就把秘方燒了,還有配製的匠人一起。」

    白寧收回視線,一抖披風走下城牆。

    天鴻孤遠,餘暉落盡最後一抹紅色,上京天會的金鑾殿上,完顏宗峻緊抿嘴唇,跌跌撞撞的後退幾步,被御階絆了一下,坐到台階上。

    「他們竟然屠城」他咬著牙關,頹然的說道。

    然而,緊跟而來的還有耶律德的信使,消息比兀朮的快騎晚了一些,但也在同一天到達上京,當眾人聽完耶律德寫來的信函,整顆心都涼了半截。

    「無賴、惡毒、小人」宗峻氣的毛髮一根根豎起來,在殿上咒罵出聲。

    要說女真的膽氣不可能那麼容易被擊垮,但對於他們沒有見識過這種無賴行進的方式,有些無法適從。有大臣搬起了手指頭,「一年一次啊,誰家受得了。」

    其實不少朝臣家中利益都在南面,相對北邊的寒冷,南方更容易耕種、貿易,若是真如信上說講,那利益的損失,會是難以計算的。

    答應那個惡毒的小人和談

    完顏宗峻的腦子裡空白一片,然後閃過了這個念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7-7-3 14:03
第五百七十七章 自詡千古第一

    大定府被屠戮的消息,讓上京惶恐不安,徹夜難免。

    剛登上九五寶座的身影揮走侍寢的妃子時,一把推倒了燈柱,火燭掉在地上點燃了燈罩,映著宗峻的神色開始蔓延開,見到火光的侍衛、宮人湧了進來,將皇帝架走,端水撲火身影進進出出。

    這晚過後,和談的旨意從他手中遞了出去,這一次沒有主戰的大臣站出來反對,完顏宗峻自然明白,那邊武朝的九千歲掐住了這群人的弱點,一個人再強硬也強硬不過『利益』二字。

    之前誓言坦坦說了主戰的話,如今他感覺反而被這群畢恭畢敬的人給賣了。

    十月底,天光由北而來,完顏阇母帶著軍隊護送的使臣來到大定府與武朝展開和談,原本曾經的大城,裡面所有的人幾乎都在外面『擺』著了。

    七八丈高的城牆上掛滿了乾癟的人頭,蛆蟲在空洞的眼眶裡蠕動,城中百姓的屍體、士兵的屍體重重疊疊堆砌出數十座小山,血液已經凝固了,粘稠的液體從上面一層層的滴下來,惡臭的氣味方圓數里也都能聞到。

    真正的堆砌如山……

    完顏阇母陪著此次出使武朝軍營面見白寧的是完顏阿骨打的另一個兒子,完顏宗輔。倆人行走城牆上,上面的焦黑和乾涸的血漬,像是在哭訴當初的大火和恐怖的屠殺。

    到了城門附近,大量燒焦的屍骸在護城河中沉沉浮浮,短小的應該是小孩的,瘦一點的可能是老人也有可能是女子,面目焦黑,大抵是分不清楚了。

    「就不進去了…」一向在女真中有誠實寬厚的完顏宗輔摀住嘴再也無法忍受的往後退開,嘔吐出來。

    「十多萬軍民…一天殺完,武朝人到底用了什麼…」他抬起身時,想到了一個關鍵點,可說出來後,話有些變味了。

    「用的什麼,往後再派人去查吧。原本我離的最近,該過來救援的……」完顏阇母轉身往回走,「可沒有朝廷調令,只能待在原地寸步難行,這座城裡罪孽,我也有一份。」

    蒼蠅撲上皮毛在上面爬動,完顏宗輔揮手趕開,望著屍山之中,一個張大嘴的孩子臉孔,眼角有濕痕,「宗干若是能果斷一點,我們也不會遭此慘敗。」

    「此次和談完後,我朝當謹記這次教訓就是,武朝那些利器也該注重一下,畢竟打仗少死一點人也好。」

    完顏阇母嘆了一口氣,片刻後,有人來報,找到了耶律德和拔離速的屍首,他笑了笑:「總算可以給銀可術一個交代了。」

    宗輔望著他,微微沉默著。

    倆人隨後返程,第二天也是十月三十的這天,金軍推進與河間府軍對峙,完顏宗輔乘車來到駐紮十里外的武朝軍營,開始與武朝人進行和談。

    然而與他談的條件不合的情況下,有曹少卿直接掀翻了桌子,不久軍令下達,毀田倒屋攻勢向更遠的地方擴散,期間完顏阇母帶兵堵截想要打上一場,卻都被梁元垂躲過去,然後邊退邊破壞,一點餘地也不留下。

    幾天後,憤慨的宗輔再次來到武朝軍營,終於見到了白寧。

    「城外的風景如何,可還滿意?」白寧話語平靜,著人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不好看的話,還可以加一點。」

    目光閃爍著冰冷。

    「比如你的人頭。」

    **********************

    森寒的話語,就像一把利劍懸在完顏宗輔的頸脖上,他從未見過一個宦官居然有如此威勢逼過來,那種感覺就像陷在泥潭裡,整個人都遲鈍起來,兩股戰戰之間,他也未露出膽怯的模樣,裝作鎮定。

    拱手道:「千歲若是想要本王的人頭大可拿去妝點便是,只是和談還是要談的。」

    他這番話說的頗具膽氣,沒有掉完顏皇族的臉,對面,白寧唇角勾起微笑,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拿過了遞在桌上的和談表書,以及上面條條框框裡寫明的條件。

    良久,看著條目的人影蹙起眉頭。

    「千歲可是有異議?」完顏宗輔詢問道。

    那邊,條目放下,目光抬起來,點頭:「有。」

    陡然間,揮手一甩,拿幾張書紙揚揚灑灑打在完顏宗輔的臉上,帳外女真的侍衛、東廠的錦衣衛頓時劍拔弩張,有人闖進來,開口要問。

    「滾出去」

    白寧冷喝一聲,帳篷震動的『嘭嘭』響起聲音,隨後凌厲的目光看向不知所措的完顏宗輔,對方有些發懵,看到那邊散發殺意的雙眸,亂了方寸的起身,下意識的縮了縮頭,微微顫抖嘴唇:「不知千歲為何突然發火,可是上面有什麼不合心意的?」

    「你們可是求和而來?」說著話,白寧的身影緩緩坐下。

    完顏宗輔吞了吞口水,上前作揖:「自然是為求和而來。」

    「那就在和談書上寫求和二字。」

    「求和書?」宗輔定了定神,他明白這兩個字在驕傲的女真面前有什麼樣的意義,胸膛劇烈起伏,隨後深呼吸幾次方才緩緩平息下來,合了闔眼,睜開時狠狠的點下頭:「好,求和就求和,還望千歲信守承諾,和談一了,立刻帶兵退出我大金國界,稍後派官員過來交接燕雲十六州。」

    完顏宗輔將地上廢棄的和談書拾起,退了出去,不久,大帳裡響起白寧放肆猖狂的大笑,震動帳頂。

    十一月,天氣急轉而下,金國使臣第三次入武朝軍營,白寧與宗輔談妥條件,割讓雲內、奉聖二州以及歸還燕雲十六州,稱武朝為兄,金為弟。

    十一月十五,武朝軍隊拔營撤出中京道,帶著凱旋的消息南歸。

    十二月,路過雁門關時,白寧親自帶著軍中一干大將至關外,秦明殉國的地方祭祀,告訴他女真求和的消息。

    夕陽西下。

    附近的山崖,最後一片枯葉落下來,秋天過去了。

    白寧披著大氅望著下方旌旗招展的關隘、雞鳴犬吠的山村、還有那縱橫交疊的山巒,流淌不息的河流,一團白氣自他口中哈出。

    「我白寧若有的選擇,怎願生此殘軀,但是若沒有我白寧,今朝又是誰家的天下啊,回溯千年,哪朝哪代有人和我這般殘軀做到讓凶戾野蠻的女真低下頭顱吃進這羞恥!!」

    拳頭在袍袖下抓緊,灑開,雙臂迎在風裡,銀絲從寶冠裡飄蕩而出,望向西面的陽光,銀色變得璀璨奪目了,山河壯麗雄渾。

    「且問天下蒼生,這中原九萬傾,我自詡千古第一,誰人不服啊!」

    他輕聲對著風說道。

    大笑起來,風鑽進眼睛,眼角濕痕滑過,腳下是纍纍白骨。
Babcorn 發表於 2017-7-3 14:03
第五百七十八 煙火在天空流逝

    初平七年最後的一天,雪開始飄起來,嶄新的燈籠在街邊掛上,煙火升上夜空,一團團的爆開,映紅了汴梁的上空,無數的人在這天走上街頭,就算是最窮的人家也拿出鍋盆在門口敲打,孩童在大人的呵斥中在雪中追跑。

    女真求和的消息北來,無數人在這一天吐出心中積怨已久的濁氣,那時的金國打到城外面,死了無數的人才將對方趕走,他們的野蠻,可以在城裡聽到外面金**營裡女子發出的慘叫聲。

    在這大勝的消息裡,自然關於大定府的慘狀歸咎於報應,雖然有人詬病這樣的做法不為人道,但在這樣的輿論中,始終不是主流,也不會有多少人在意。

    街道擁擠的人流湧向新北大門,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個夜晚,北征的將士回來了,看到他們卷口的兵器,沾染血垢的甲冑,不少人熱淚盈眶,瘋狂的揮舞著手為他們祝賀凱旋。自女真去後的五年裡,朝堂去除了阻礙,一心勵精圖治,國力蒸蒸日上,方才能在破家之後又有能力北伐。

    中間,也有不少來自民眾請命。

    一支殘破的軍旗走進城門,那是一支金國的狼旗,舉著旗幟的牛皋坐在馬背上向周圍的百姓說這是完顏宗翰的帥旗,就是他牛皋砍斷的。附近街邊,樓肆上,響起無數的歡呼,對於沾罕,其實他們沒有多少印象,那次南下的女真當中,沾罕在雁門關被炸傷眼睛一直在休養,但並不妨礙百姓對女真元帥戰敗在自家軍隊下的高興。

    人群中,一道人影被攙扶著站那裡看著從眼前過去的殘破旗幟,沉默著轉身回到轎子裡,回到白府的小院裡,他坐在躺椅上,望著天空飄落的雪,僕人拿著毯子過來給他蓋上,陡然被他發脾氣的扔到地上。

    目光出神,似乎他又看到了那面殘破的狼旗,手指用力絞在一起,發青,「你怎麼能死在他手裡……你病死也好,被宗干害死也好,怎麼能夠死在他手裡啊——」

    完顏宗望痛苦的閉上眼睛,對於自己的民族和國家,他是有感情的,縱然當初想要結武,也不過是想要在內部贏得一些立足的位置。

    而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某一時刻,他望向北面,淚流滿面。

    *************************

    女真求和、沾罕戰死的消息還在蔓延傳開,與此同時在汴梁不遠的一處鄉鎮上,有人聽到這道傳來時,在酒肆中喝的伶仃大醉,在周圍不解和異樣的目光中,放聲大哭出來,沒人明白這個曾經風光過、墮落過、懦弱過的扎須大漢。

    他叫黃信。

    原是朝廷的軍官,後來被人用計迫上了梁山,做了一名山賊頭領,重新歸順朝廷,與秦明一起委任駐守雁門關……想到這裡他突然含著淚水哈哈大笑起來,有些癲狂,店家見他模樣,讓夥計將其轟了出去。

    提著酒罈,搖搖晃晃的走在簡陋的街道上,酒水灑了出來。

    天光晦暗,朦朧的燈籠延伸而去,兩個小孩在一家門口揮舞棍棒追逐,一個好像在扮演女真人,一個是武朝的士兵,噼裡啪啦打的渾身是汗,他們的母親依靠在門口笑吟吟的與另一家婦人閒聊。

    「他嬸啊…這下好了,仗打完了,你家裡的應該快回來了,這下家裡有依靠了,心裡不慌了吧。」

    那婦人羞澀的笑了一下,望著兩個小孩的身影更加甜蜜。

    「戰場刀槍無眼,別高興的太早了啊……」

    黃信搖搖晃晃的走過去,胡口亂說了一句,之前安慰的婦人從屋裡拿出掃帚追打過來,叫罵道:「哪裡來的破落戶,別人丈夫沙場廝殺衛國,哪裡容得你這只知道喝酒的醉漢亂說話,還不滾遠一點。」

    挨了幾下的醉漢並不在意的繼續走,站在鎮子外面的橋上望著下方漆黑流淌的河水,眼中已有了眼淚。

    耳中彷彿聽到了秦明在那晚的聲音。

    「守不住了…」

    「我給你們爭取時間…往後,多幫我殺金狗……」

    男人壓抑著情緒,趴在護欄上,漫天的雪飄在河裡,身子前傾的想要往河裡跳下去,然而他陡然一臂甩出。

    噗通!

    水濺起,酒罈在水面蕩了一下沉到水裡。

    「啊啊——」

    他抱頭蹲下靠在護欄,大聲痛哭起來,哭的很傷心。不久之後,他獨自一人上路,去到了北方,完成他的諾言。

    ***************

    汴梁,白府。

    腳步踩著地上的雪,喜慶的燈籠映著兩道互相牽著的身影在園走過,相對於外面歡慶的喧鬧,這裡是寧靜的,偶爾會有白娣的大女兒提著一盞小兔燈籠過來,看看倆人後又笑嘻嘻的跑出去。

    身後,已經十五六歲的少女委屈的跟在後面,望著女子虛弱的背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之前在屋裡,惜福叫過她安靜的談了一些話。

    「娘原本不想睡過去的…但一想到,萬一…娘一旦離去,就再無人能讓他靜下來了…玲瓏別哭…娘只是睡一覺,或許明天、或許後天就醒過來了,娘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多看著你爹啊,別讓他一個人待著,會胡思亂想的……」

    「若是你勸導不過,就可以離開京城吧,外面的世界也很大的,你也長大了,該去到處看看,要是有一天想娘了,就回來看看娘,還有啊,不要學東廠的那些公公們那般做事,女孩子就該像女孩子一樣,不要打打殺殺,你喜歡用針,也可以用來救人啊…」

    「…來讓娘多看一會兒,讓你爹在外面多等等,不急的,真想等有一天睜開眼的時候啊,你已經成真正的大姑娘了,穿著漂亮的衣服……娘想啊,那時候娘一定是最開心的時候…乖…一定要好好的,娘會一直在家裡等你,等你回來啊。」

    ……

    玲瓏走在後面,情緒壓抑不住,捂著嘴小聲的抽泣起來。

    飄著雪的天空,燦爛的煙火光芒在閃爍,某一時刻,白寧牽著惜福坐下來,倆人相依相偎靠在一起,閃爍不同顏色的光芒劃過眸底。

    這將是她最後的一天。

    「……相公會寸步不離的守著你,等開的那一天,夫人不會寂寞的。等你起來,相公讓全城再放一次煙火,只為你一人放。」

    惜福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握住男子的手,靠在他的胸膛上,望著那一道道光芒在天空升起、消失……看這沁人心脾的景色,週而復始。
Babcorn 發表於 2017-7-3 14:04
第五百七十九章 歲月如梭,寒風凜冽

    時光荏苒,春去秋來。

    枯葉在樹枝凋零,飄下。武朝翰寧十年,國力攀升,太原、大同已經重建,從中原遷去的百姓,人口日漸興盛,北來南往的貿易中途都會選擇在這裡拋售貨物,轉手北去販入草原或者金國。

    大同府,此時已經煥然一新,與四十年前相比,已經是集商、兵為一體的重鎮,自梁元垂、關勝等人相繼離世後,由岳飛在此建府,為武朝鎮北大元帥,四十年間,不斷出兵在邊界襲擾,常與金國發生摩擦,金國元帥完顏兀朮與他大大小小打過數十仗,各有勝負。

    為此事,已經老邁到難以走動的樞密秦檜時常氣的站在自家門口對著北邊大罵他不體恤士卒,擅起兵士,徒費錢糧。無數彈劾的奏摺雪花般飛到皇帝趙奕的手中,均擔心其擁兵自重的,性情溫和,內裡卻是剛烈的皇帝初時只是笑了笑並未在意,後來暗地還是警告了北地的鎮北大元帥,收斂一下鋒芒。

    雖然外面征伐不斷,但國內一直處於平穩發展的趨勢,即便趙奕對他有些不滿,東廠也有關於岳飛越權的罪證,但終究還是睜隻眼閉隻眼的過去了。

    西北面,鎮守艱苦之地的呼延灼在二十年前,西夏叩關時,迎擊鐵鷂子,出軍幾乎快殺到興慶府,後因年事已高在戰陣中過度勞累而亡,只有隨身七星打釘皂羅袍送回汴梁,其子呼延鈺世襲鎮守。

    翰寧十一年,趙奕病重,太子趙厚監國學習處理政事,其年十五歲,另有東廠汪直掌權柄,大行詔獄,對於這位憨厚純良的太子並不看好,反而年齡尚幼的晉王趙乾有擁立之心,只是東廠其餘幾位千戶如馮寶、劉瑾等人各有打算,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而關於東廠提督這個一直空懸的寶座,無人敢想,西夏入邊之時,戰事糜爛,常年不出的那位九千歲出來主持了一次大局,便又消失在深宮當中,這讓原本心存幻想的汪直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關於這個武朝九千歲,很多人看不清楚。

    擁有無上權利時,卻激流勇退,還政於皇室,但秦檜等人卻明白,不換政,百年之後,怕是連屍骨都無存了。

    至於白寧的想法,會不會和他們心裡一樣,也只有他自己最為清楚。

    然後這又一個秋天,葉子黃了。

    山巒如聚,老舊的山村,金色茫茫。

    老人坐在長凳上看著一片片樹葉飄下來,捲進風裡,吹出很遠。偶爾有路過的人與他打招呼,有些惶然耳背的笑一下,黃黑的皺紋聚起一道道刻痕。

    山下有小孩子打鬧的聲音跑來,數道小小的身影跑到他面前仰起小臉在笑:「太公…..太公,今天講什麼故事啊,先說哦,我們不想聽鷹大俠鋤強扶弱的故事。」

    「太公,你接著前天的故事講吧……我想聽九千歲白提督的故事呢。」其中一名年齡尚大一點的小孩蹲在老人的膝邊央求。

    「你們這些娃娃啊…大俠的故事都不聽了,就喜歡聽一些古裡古怪的故事…」老人溺愛的摸了摸鬼頭鬼腦的毛腦袋,笑呵呵說道:「從哪兒開始呢…太公老了,記性也差了,想不起前天講到哪裡了。」

    其餘幾名小孩苦思回想著,一名年齡看上去只有六七歲,豎著小辮子的女娃拍著手道:「想起來,太公講到九千歲大戰沾罕狼主。」

    「鬼機靈…」

    老人笑了笑,便給他們開始講起了故事,一個時辰後,蒼老的身子熬不住睏意,講著講著昏昏沉沉的在凳子打起了瞌睡,幾個小孩捂嘴偷笑的看著白鬚老頭打盹兒的樣子,然後悄悄的離開了。

    嘎——

    老鴉站在樹枝上啼叫了一聲,驚醒了老人,睜開眼時,已經是日暮了,染紅的天雲在西邊飄著,映著老樹倒過的影子一片殷紅。

    老人緩緩從簷下起身推開後面的房門,蹣跚的走進屋子,在香案上翻出兩炷香點燃插進香爐,雙手合十,佝僂的腰朝前彎下。

    他的前面,香台上,是兩尊靈位,其中一尊比較新。

    「大哥啊…你就活的不值得,你看看猞猁,家裡孩子生了一大堆,福也享了,最後兩腳一蹬,留給老子一堆破事。累的我淚也流了,還要每天早晚兩炷香的侍候你們。」

    老人或許站累了,顫顫巍巍走到門口,坐到門檻上,平淡的望著外面燒紅的天空漸暗下來,像是在和誰慪氣的在說:「天快暗了,老子多活一天,就賺一天,這世道多好啊,你們兩個才是沒有福氣的,村裡一天一個樣,我家的第五個孫子也出來,比猞猁那混蛋多了一個,嘿嘿,大哥,你羨慕吧?老子就不過繼一個給你,氣死你……」

    「不過…我也快下來陪你們了,走不動了,吃不下了,看來也是快死了。」

    他笑眯眯的這樣說道。

    夕陽最後一點餘光將天空的雲朵燒出火一般的顏色。

    天光遠去千里,在這個夜晚,燃燒火燭的宮殿裡,龍榻帷帳之中,病重的人影立下了遺詔。

    半年前偶然患疾的皇帝趙奕,在這天早晨突然咳出血來,到了晚上,病情急轉直下,自知自己大限已經到了。

    他一歲便登基稱帝,十七歲初掌皇權,受到那位舅父和母親的教導,對這天下算是兢兢業業,雖然刑法過於嚴厲,但百姓活的也是太平穩定的,看這日益強大的國家,他還有許多抱負沒有施展,還想牧馬西夏,去看看那裡的風景,駕車北地看看曾經驕傲的女真。

    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到了盡頭。

    夜風在簷下吹過,外面甲士的影子剪在紙窗上,飛蟲圍繞著靜謐的火燭嗡嗡的飛著,趙奕寫過幾行字後,已經是滿身大汗,虛弱至極。

    「就這些吧…國家不用打仗了,下一位君主該是惇厚良善之輩,厚兒就是最好的選擇,拿朕璽印來蓋上。」

    然而自黑色裡,走出的黑影一把奪過了近侍手中的聖旨,隨意的看了看,燭光映著那人戲謔、猙獰的表情開口:「咱家的陛下啊,你還真讓那傻太子登基,這不是不給汪直一條活路嘛。」

    龍榻上,仰起身子的趙奕看清來人,顫抖的指了過去:「你…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自然是陛下重新寫過。」汪直一張老臉笑開花,有粉末掉下來,然後將御筆塞過去,臉色陡然一厲:「快給咱家重寫——」

    顫抖的手猛的將毛筆扔在太監臉上,沾上一大塊墨漬。

    「朕…寫你娘親……」

    破口罵出聲的皇帝,在掙紮了一陣,氣的吐出一口鮮血後,倒在了被縟上。站在榻前,捧著蓋有璽印的近侍顫顫兢兢看著滿臉冰霜的老太監。

    「千戶…剩下的怎麼做?」

    汪直掏出白絹擦去臉上的墨漬,瞟了一眼死去的皇帝,燭光裡,他簡單的交代了一句:「皇帝駕崩,太子涉嫌謀逆,讓金虎將軍帶人捉拿。」

    「是!」

    近侍的聲音響道,不久之後,巨大的混亂在皇宮出現,禁軍、宮中侍衛持著的光芒蔓延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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