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廠公 作者:一語破春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13:34: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1 234439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1:34
第五百六十章 戰爭的前奏

  九月十七,天陰。

  西北部的戰事尚未明朗,中京道的襲掠如火如荼,斑駁血跡的城牆下一隊隊人馬進出安撫民眾,牆頭上殘破的女真旗幟被人點燃扔了下去,重新換上武朝的龍旗,城中大量的女真百姓、貴族被驅趕在一起,有人在築起的土台上用著女真的語言高聲的訓斥,憤慨的身影指著北面上京的方向在他們當中煽動情緒。

  澤州周圍二十里,武瑞軍的士兵四處活動,抓捕戰後逃亡的潰兵,將他們一一圈禁起來,除此之外對武朝軍隊並不是太友善的當地豪紳,被撞開了大院的門,得到了特殊對待。官府糧倉有押著大車的士兵進進出出,運外城外的軍營,若有阻攔的也俱都被警告或者殺死在地上。

  飛鳥掠過天空,雲層陰霾像是要下起雨來,一隊武瑞軍騎兵從官道疾馳過去,不遠的方向是旌旗高展的軍營,中午時分,王貴從營外回來,讓親兵擦拭盔甲上的血漬,不久外面有人進來找他,便是軍中地位僅次岳飛的張憲。

  「有事?先坐下。」王貴放下雙臂,揮手讓親兵下去,自己拿過抹布在手甲上擦拭,說著坐了下來。

  坐在凳上的張憲看著他身上尚未擦去的血跡,眯了眯眼,開口道:「自然是有事。」

  聽到對方語氣不善,王貴愣了一下,隨即也是想到了什麼,將抹布丟到桌上,雙肘壓著膝蓋,臉上帶著笑容:「都是老兄弟了,有什麼話就直講吧,你也不是那種能藏住話的人。」

  「我就問你,前些天過來投靠的女真士兵哪兒去了?而且......」張憲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嗓音:「而且鵬舉好像並不知道這件事,你一向負責營裡的事,可千萬別做出壞了北伐的事。」

  小小的偏帳裡,安靜了片刻,王貴似乎好笑的搖搖頭,重新拿過抹布繼續擦拭身上的血漬,說話的聲音也過來:「你呀,難得這次你沒有直腸子將話全倒出去,鵬舉確實不知道這件事,前日乃至昨天投過來的女真士兵,我全殺了,屍體都在那什麼神山的林子裡,有空你可以過去看看。」

  看著將上千女真屠盡,還保持雲淡風輕的表情,張憲不信的揉了揉眼睛,這可不是他認識裡的那個謹慎細微的王貴。

  「真殺了?」

  「真殺了!」

  王貴停下動作,微微沉默了一下,抬起頭:「不得不得殺啊,那些女真人雖然投靠,但是要面見完顏宗望,這就是麻煩所在。若是在戰場上倒戈,遠遠的看一眼,找個樣貌相似的也能混過去,但要面見不就穿幫了?而且以鵬舉的秉性,對手無寸鐵的人他是下不了手,可那幫人又不能不處理,否則就會出現嘩變,只有殺了。」

  話語頓了頓,他站起走到帳口,陰沉沉的天雲裡有一縷光傾斜下來,「老張,你別忘了,鵬舉的權利是誰給的,那位提督大人能讓他從一個微末小校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別人同樣也能一句話讓咱們打回原形,你...你還願意回去嗎?做一個大頭兵?」

  不等後者回話,轉身看過去,聲音漸高。

  「但是我不願意啊,鵬舉你讓他上陣殺敵,眉頭都不皺一下,可讓他攀附別人比殺了他還難受,所以這種事只有我來做,殺一些人讓東廠的人放心咱們,你也別說出去,就讓鵬舉安安心心的當一名純粹的將軍。」

  王貴說完這些話,張憲抿著嘴唇眼神頗有些複雜,他與岳飛相識於微,幾乎無話不說的,但此刻他也變得有些猶豫了。

  「...好,我不說給他聽,只希望你是真是為他好。」良久,他終於將憋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拱手一別走出營帳。

  王貴看著沒有了人影的帳口,只是輕笑了笑,但不久,帳簾掀開,又有人走了進來,他連忙上前拱手躬身:「末將見過馮公公。」

  身著宮袍的身影背負著雙手慢走過帳內,倒了一杯茶水坐到首位,隨手翻了一下桌案上的文書,斜眼看了過去,皮笑肉不笑的開口:「王將軍啊,剛剛你們的話,咱家可是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裡。」

  「這...」拱手的身影臉色蒼白,忽的一下拜了下去:「還請公公放心,王貴只是為了安張憲的心方才那樣說的,末將自然是以公公馬首是瞻。」

  馮寶搖了搖手指,目光變得冰冷嚴苛,指尖隨即在桌上敲了敲:「是督主。」

  「對對對,末將以督主馬首是瞻。」

  見他誠惶誠恐的神色,這名有一隻白眼的太監方才笑了起來,點頭讚許:「督主能將岳飛提拔成為一軍之主,你王貴自然也能的,咱家就先提前恭賀你了,起來吧,王將軍。」

  「是。」

  王貴小聲回道,慢慢起身,低眉順目的望著地面。低垂的視線裡,一雙登寶翹頭靴走近,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你不要多心,東廠在每支軍裡都有人,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只要主將不生謀逆之心,便能相安無事,岳飛也不例外,只是不方便明說而已。」

  旋即,錯開一步,馮寶拍拍他肩膀,背著手走到帳外。

  「望王將軍多勉力,待北伐事畢後,你便可獨領一軍了。」

  恭立的身影拱手中,腳步聲已經遠去,手臂卻久久沒有放下來,王貴閉上眼微嘆了一聲,跨出一步,往日兄弟之心便不再有了。

  陰沉天終於下起瑟瑟秋雨,濛濛的水汽在在飄零黃葉的山麓瀰漫,一隊武朝士卒帶著一群說鬧的女真人走往林間,遙望在目的是隱約掛著代表完顏宗望的大旗。

  「南人就是小氣,讓我元帥窩在這裡…」

  「聽說這幾年二皇子在武朝過的很如意,不知還有沒有當年的英雄氣。」

  「先面見了便知。」

  ……

  隊伍裡,女真語言偶爾會冒出與旁邊的人交談幾句,視線不斷的在周圍掃過,林間隱隱綽綽能見到人影在走動,便有了些警惕,手不由伸向了腰間,直到看到走來人影挑著擔子走過,帶著泥腥味的土落在地上時,警惕的手方才松開。

  「在築工事?」有人疑惑。

  隨著視線延伸,變得開闊起來,這一百多名女真人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土坑,裡面是一具具被殺死的女真士卒屍首亂糟糟的隨意丟棄在裡面,在細綿的秋雨沖刷下,腐臭的味道伴隨濕冷的空氣迎面撲上來。

  「南人有詐!!」

  不少降來的女真士卒只感頭皮發麻,轉身拔刀的一瞬,身後幾張外的林子裡,一排排持著大盾的武朝士卒圍上來,弧形的盾牆將他們包圍著、推擠著掉下四五丈深的土坑裡,這些人不顧身旁腐爛的森森白骨從泥濘的坑裡掙扎想要爬上去。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從上方探下來的弓弩,箭矢隨著雨點落了下去。

  …..噗噗噗……

  陰沉濛濛的雨天之下,一道道身影在坑裡栽倒,一些沒死的拔出插在身上的箭矢在泥水裡扭動,夾雜著粗俗的罵聲、痛苦的嘶叫。

  我們的視線從這裡拉高上升到天空,轉向位於澤州神山的另一端,督軍行營已經立了起來,大量的東廠番子正在忙碌紮下營盤,行走在這片秋雨中的白寧,看著手中的情報,表情冷了下來。

  「本督讓你拖住婁室,你卻…打瘋了。」

  白寧轉過身將情報丟給後方的近侍,「拿去給岳飛,那邊膠著了,讓他看情況辦吧,或者讓他來見本督。」

  身後近侍領命而去。

  這個時候,澤州以北的原野上,屬於女真最精銳的一支兵馬也推進過來,蜿蜒的兵線、雨中林立的旌旗目光所不及的延伸到盡頭。

  一場真正堂堂正正的侵略戰爭。

  號角吹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1:34
第五百六十一章 襲擾

  澤州以北五十里,原野上沾罕的女真大軍安營紮寨下來,整片大地一切如常,女真斥候單騎奔回營寨裡,將一份情報交了出去。

  大帳中,名為完顏宗翰的魁梧老人端坐帥位看著手中的情報,在座的十多名女真將領安靜屏氣的等到什麼,然後,前方的老人呯的將紙張拍在桌上,帳內大量將領看過來,他低聲說:「婁室被纏住了,那邊的武朝人打瘋了……」

  在場的所有女真將領無法理解這個『打瘋了』是怎樣一個情況,五年前他們推平了整個遼國,又南下將武朝北邊打的殘破不堪,甚至幾次差點打進汴梁,途中若不是完顏阿骨打的身子出了問題,此時在座的女真將領可能已經是在武朝的京師議論這樣的事情了。

  「婁室的本事是大,只是這幾年在西北養尊處優會不會打不得仗了?」側列有將領半開玩笑的說道,順便還講了關於完顏婁室駐守西北發生的一件趣事。

  一時間眾人大笑出聲。

  然而他們看到老人臉色嚴肅,自覺的收斂笑容,端坐座位上。宗翰嘆口氣,擺擺手,周圍聲音靜默下來,方才開口:「婁室那邊不用擔心,信裡是他親自回的,要不了多久就會過來,本帥只是感嘆一個武朝偏師就有些難纏,眼下這支在澤州的軍隊戰力又是如何?」

  「老帥未免有些畏首畏尾。」說話的聲音充滿力量,身影在側列的尾端站起來拱手:「…我女真起事以來就未打過順風順水的仗,武朝人如何,明日推過去便知。」

  「兀朮說的有理,老帥啊,聽聞眼下這支武朝軍隊的主將乃是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若是西北的种師道或是宗澤這樣的人來,咱們或許要想下對策……」

  聽到有人讚同,頗有朝氣的青年得意的揚起下巴,他是金國四皇子,只是這次卻以普通將領的身份隨軍征戰,想要得到一些成長。

  「你們以為本帥是忌憚一個初掌兵權的小子?」原本有些渾濁的雙眸顯出凶戾,寬大粗糙的手掌按在面前的桌上,高大的身形撐了起來,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勢讓說話的那名將領閉上了嘴。

  宗翰視線掃過他們,抬起手:「一個偏師尚且有如此勇力,說明這五年裡,武朝一直在勤加練兵,如此敢堂堂正正要與本帥對陣,想來是有一戰之力,我女真起事以來,對待任何敵人從未小看,這次也是如此,諸位!不要掉以輕心,以便墮了女真威名。」

  「是——」

  眾將起身拱手,齊聲如雷霆,震動大帳。

  外面,黑夜降下。

  ************************************

  黑暗深邃起來,夜蟲低鳴。

  武朝大營裡,帥帳中燈火搖曳,岳飛正坐在翻看一本兵書,只是思緒並沒有在上面,一隻一隻飛蟲落到書頁上,被他無意識的翻過去。

  下午時,他去過督軍行營,再次見到了那位東廠提督,在得知完顏婁室很有可能掙脫索超的軍隊,那麼將要面臨的是兩支女真精銳騎兵。

  燭火閃爍晃動。

  「若是督主該如何自處?」

  「本督不懂戰陣之事,但將軍要想打贏這場戰爭,靠得不只是將領的謀略和勇武,還要有士卒一往無前的決心。」

  「這些,武瑞軍都有。」

  「你還沒理解…一往無前的決心還包括了犧牲。」

  回想起白寧說出這番話時的表情,岳飛想要下這樣的命令,確實艱難,若是一戰未打,躲避敵人鋒芒,那這五年又白白浪費。

  一戰死……

  放下兵書,岳飛使勁搓了搓臉,長出了一口氣,帳簾掀開,張憲端著一碗肉湯進來,然後坐到側旁看著他喝下去。

  「今日完顏宗翰已經紮下營盤,鵬舉又從提督大人那裡回來,可有什麼斬獲?」

  「兩門改良過的神風炮。」岳飛放下湯碗,晃晃兩根手指:「五年才造出的兩門,精貴無比。」

  張憲皺了皺眉:「那與咱們營裡那種火炮可有不同?」

  「自然不一樣。」

  那邊站起的身影接過遞來的絹布擦了擦嘴,話語停頓了一下,笑道:「今夜我已經派出去了。」

  「以逸待勞?」

  岳飛點頭,一拳砸在掌心:「疲兵之計。」

  ……

  鶴嘴嶺,衰草低伏,一道道身影籍著夜色潛伏移動。山嶺之下,一隊十人左右的女真巡邏兵持著火把沿著山路而行。

  陡然間,一個東西從附近草叢裡拋出來掉在地上滾動。巡邏的隊伍停下,有人打著火把圍過去,地上滾動的是一枚圓球,那人疑惑的看了看同伴,伸手去撿,球狀的東西忽然打開剎那,就聽黑暗裡,嗖嗖嗖嗖數聲在響。

  四名女真士兵嘭的一下倒在了地上,臉上、脖子、眼珠扎滿了細針,有黑色在傷口蔓延,慘呼響起時,這邊剩下的巡邏兵這才反應過來,掏出箭袋中的響箭就要射向天空。

  黑夜裡,一道人影踏過樹桿,震的樹身抖動的瞬間,鐵槍刺破黑色,血光噗的出洞穿的傷口裡噴出,周圍黑暗的顏色裡一道道潛伏過來的人影衝出,兵器在隱約碰撞了幾下,黑夜安靜了下去。

  「通知後隊,立即過來。」

  楊再興說完,目光抬起遙望這座孤伶伶的山嶺,四面斷崖,稀稀拉拉的樹木生長在上面,既不能暗藏伏兵,也不能作為險要防守之地,上去很難,下來也很難,難怪完顏宗翰只派了一支小隊在這裡巡邏,對方也看的出這座山嶺的戰略意義並不大。

  「但對我們來說,卻很重要…..」他喃喃說著,臉上露出凶殘的表情。

  一直隊伍穿過夜幕,停在山嶺下,幾匹戰馬拉著沉重的箱子,車轅吱吱呀呀的叫喚,不久之後,幾根根手腕粗細的繩子從上面高處拋了下來,系在那兩隻大箱子上,慢慢的拉了上去。

  楊再興握著鐵槍站在斷崖的高處,視野從山嶺上向下陡然開朗,相距三百丈平坦的原野上,那是燈火通明的女真大營。

  嘭!

  沉重的木箱落地,打開。露出裡面一隻泛著金屬冷灰的炮身,待到組裝起來,推到斷崖面相那邊的軍營。

  「今晚你們會有一個難眠之夜。」

  楊再興笑出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1:35
第五百六十二章 襲營

  「僅僅只是疲兵之計?我可不信。」

  大帳內,張憲重新坐下,看著對方嘴角隱約蘊含的笑意,恍然道:「後面怕是還會有襲營的準備,過來時,牛皋和高寵幾名將領都不見人,想必早已派了過去?」

  岳飛取過燭台照在地圖上,火光下,注有澤州的標識上,金軍大營畫上了幾支箭頭,「虛虛實實的打一次,沾罕大軍遠來,必然要休整一日,我們不能給他機會。」

  「可…沾罕乃是金國大元帥,沙場宿將,這個道理對方也懂,疲兵之計倒還好,可是趁夜襲營對方一定會有所防備……」張憲說出心中擔憂,但此時說出來又有晚了,「鵬舉,你向來沉穩,這次會不會有些草率?」

  地圖前的身影目光嚴肅,回頭看了看張憲,點頭,腳步挪動,語氣緩慢:「就像你所說,對方乃是金國大元帥,或多或少他都會輕視我這樣年輕將領,這樣不是更好嗎?虛虛實實之間,讓他吃一次虧。」

  「虛實之間?」張憲輕聲咀嚼這四個字後面的含義。

  ……

  鶴嘴嶺之上,組裝完畢的兩門神風炮推動過去,幽森的炮口對準了下方的營寨,靜靜的等待旁邊凝望原野的楊再興命令。

  「再等等…還沒睡下。」他持槍盤腿坐在石頭上,嚴肅認真。

  ……

  而在女真大營裡,大部分士卒已經睡下,另一些不會因為遠來疲勞就此休息,許多明日戰場上要用的機械、兵器乃至餵馬的草料都需要一一準備,接連數里的大寨就算大多數士兵睡入帳篷,寨中忙碌的身影依舊隨處可見。

  夜入深邃下去,天暗無星辰。

  嘈雜的軍營開始沉寂下去,只有偎在篝火旁的士兵一茬接著一茬的閒聊,金將耶律重與完顏金彈子分頭在營裡巡視,一個時辰後又走到一起,隨口聊了起來。

  「大帥睡下了?」

  「嗯。」金彈子沉眉點頭。

  「今日帳議,世子可看出四皇子已逐漸得到其他將領的擁護?」耶律重有意無意將話引了出來:「皇子兀朮早年隨宗望,現在隱隱有取而代之的趨勢……將來必然會是我大金之福啊。」

  「哼。」完顏金彈子沉悶的哼了一聲,「宗望之威乃是真槍真刀從沙場上拼下來的,豈是他依靠前人之蔭?這次大戰過後,自然讓眾將看清誰才是金國第一勇將。」

  耶律重笑了笑:「是末將多嘴了……」隨即,他臉上笑容不減,微微有些僵硬的抬起目光轉向一個方向。

  隱約有聽到什麼聲音過來。

  …..

  山嶺上,一片枯葉從樹枝脫落在靜坐的身影頭上,楊再興睜開眼睛,看向兩門火炮。

  「可以開始了。」

  早已填裝完畢的炮手興奮的校準角度,有火把在山上點亮,與此同時營寨中的耶律重正說著話,直覺讓他看向了黑夜中的山嶺。

  「有亮光?」

  「嗯?」

  完顏金彈子循著他目光望過去,隨後……嘭的一聲巨響在山嶺炸開,一團火焰一閃而過的剎那,好像有東西從上方天空落了下來。

  隱約看到的黑影落靠近前營的位置,他們尚未反應過來,巨大的火焰轟的一聲升騰而起,腳下土地震動的讓他們一抖,視野裡就見一頂帳篷掀飛在了夜空,以及兩具殘缺的屍首。

  「敵襲——」

  營中有人高喊奔走,傳令的士兵吹響了牛角,短短片刻,大量的女真士兵倉惶穿戴皮甲跑出帳篷開始列陣。完顏金彈子帶著耶律重倉促的召集士兵守住營寨,弓箭手搭弓上弦上了哨樓,他腦袋有些發懵,耳中還因為剛剛的巨響有些嗡嗡的聲音。

  四處都是奔走的士兵,迎面他看到穿戴整齊的完顏兀朮隨著自己的義父沾罕正過來,老人揮手讓他不要說話。

  「本帥還是讀過一些南人的兵書,只聞炮響,不見兵馬,乃是疲兵之計,你們大可不要驚慌,讓兒郎們穿戴好甲冑回營休息,若是再有炮響,再出來就是。」

  完顏兀朮並不在意,意氣風發招手叫過自己一名副將:「索達帶人包圍那座山嶺。」

  老人只是看了下達命令的年輕將領一眼,不發一語,背著手轉身離開,完顏金彈子和耶律重對視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父親,剛剛兀朮作為有些過分。」

  老人停下腳步,緊抿的嘴唇張開:「大戰在即,軍隊不可內訌,本帥讓一步就是,不過他派出去的人必然回不來了。」

  話停頓了一下,沾罕轉過身看著他二人吩咐道:「此敵人既然用了疲兵之計,後面肯定還會有襲營,你們下去準備,待過了兩次炮響後,就裝作睡下不再理會,南人必定會來。」

  完顏金彈子聞言大喜,連忙下去準備。

  ……

  風過草間,疾行的千人騎兵跨過河流,轉入林間,遠處的大營隱約傳來火光和巨響,他們的目標便是盡快感到那座孤伶伶的山嶺那邊,圍住上面窺視陰險的南人。

  千人沒入樹林,一排排火把照耀下,幽森寂靜的林間有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感覺。

  「籲!」

  名叫索達的將領勒馬停住,身後騎隊緩了下來,他望向四周,林間有飛鳥撲動翅膀離開窩巢的響動。

  一名騎士舉著火把朝那邊草叢照過去,一張臉孔在火光裡一閃而沒,嚇得他大叫起來,然而便是弓弦連成一片顫動的聲音。

  嗖嗖嗖嗖嗖…..

  一支箭矢穿透了那名騎士的脖子栽倒下來,箭矢飛蝗中,還更多的女真士兵從馬背上掉下來,索達怒吼一聲讓部下調頭撤走,跑動起來的馬蹄在下一秒被地上拉緊繃直的繩索絆倒,馬上的騎士一個個被摔下。

  林間草叢一道道人影無聲的衝出,抬起手中長槍將地上想要爬起的女真士兵釘死。索達在地上滾動,躲開一柄長槍,翻起時,視野晃動,一桿虎頭槍在瞳孔中放大。

  火光拖著被長槍戳死的影子在掙扎幾下就不動了。

  「把馬牽下去,屍體拖進草叢裡。」高寵一刀剁下死去的金將頭顱,吩咐著,重新退入黑暗裡。

  也在此時,第二輪炮響過後,楊再興見營地中再無慌亂的聲音,便是轉身下去山嶺,身後手下,點燃了一盞紅燈籠舉起搖擺兩下,隨後熄滅。

  窺視女真大營的人影中,牛皋翻身上馬,抽出了雙鐧揮舞在空中,包裹棉布的馬蹄輕輕的邁出,前後左右都是一隻隻騎兵無聲的走出黑暗。

  「信號已至。」

  牛皋說了一句,座下戰馬速度開始加快,周圍沒入在黑色裡的騎兵架起了一道道長槍,沉悶無聲的無數馬蹄翻飛,朝側面的寨門發起了衝鋒。

  「殺——」

  轟轟轟隆隆隆,馬蹄震動大地,前排數名騎兵怒吼著,直接用血肉撞在了寨門上,猶如狂浪觸礁氣勢,嘭的巨響發出,前排幾名騎兵人仰馬翻,滾燙的鮮血和戰馬的哀鳴隨著斷裂倒塌的寨門一起散落在了地上。

  一名受傷的武朝騎兵爬起來,抱著鐵槍朝女真大營內吼叫,後方更多的騎兵碾壓過來,從他身後分流衝鋒。

  「殺光女真人——」

  廝殺的嚎叫,在營中炸開。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1:35
第五百六十三章 虛虛實實

    隨著殺聲高呼,寨門被推倒,鐵蹄的聲響洶湧而來。

    牛皋帶頭第一個衝鋒在前,一名倉惶奔逃的女真士兵從帳篷前被一鐧砸飛,帳篷嘩的塌陷進去,裡面空無一人。

    「他娘的,果然有埋伏——」他暗罵了一句,視線掃過周圍一眼看出這座大營人數偏少了許多,

    嗖的聲音飛在空中。

    馬背上的將領揮鐧將它打掉,一枚箭矢落在地上,他急忙兜轉馬頭,高吼:「弟兄們撤回去,女真狗賊有準備。」

    衝進四散的千餘馬隊原本速度就不是很快,此時聽到將令開始調頭,後隊的騎兵則直接開始回走。遠處,站在後方哨塔上的完顏宗翰眉頭皺起,揮手:「這南人將領倒是機警,傳令兀朮封鎖寨門,將這批武朝騎兵留下來。」

    傳令兵站在最高處,舉起牛角吹響。周圍大大小小帳篷幾乎在牛角吹響的瞬間掀開,整裝以待的女真士兵吶喊著蜂湧而出,一道道人影彙集形成恐怖的巨浪,重重疊疊的將騎兵前進的道路封鎖。

    營門口一名金將帶著兵馬包抄過來,對方同樣一名體高魁梧的將領攔在中間,混亂中被對方一鐧在頭盔上,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痛,嚇得連忙往後躲了躲。

    馬蹄與泥土飛旋,有人跳起來將一名武朝騎兵拉下馬背,後面趕來的士兵將騎士砍死在地,最前方的武朝騎兵還有更多被兵鋒包圍起來,淹入推進過來的人海中。

    其餘後撤的騎兵依舊保持著戰鬥意志,並未因為中了埋伏而出現驚慌潰散,牛皋帶著親兵守著營門將一個趕來的金將殺退,方才領著最後衝出的騎兵開始拚命逃走。

    天光晦暗,燃起火把的士兵過來,完顏兀朮拿過布絹在臉上捂了一下,殷紅的血跡染在白絹上,呲牙欲裂的隨後一丟,重新拾起鐵槍:「我們追上去,別讓這幫武朝人離開。」

    他麾下的傳令兵來不及把追擊的信號通知出去,完顏兀朮已經帶著手中五百精銳騎兵飛快的疾馳,似長蛇的火把在原野上延綿展開。

    有目光在樹林中收回,高寵丟開摩擦槍頭的石頭,除去草叢的遮掩,翻身上馬,槍尖橫掃揮出,捲起落下的枯葉,他身後,千餘名騎士蓄勢待發。

    領頭的將領,持槍一指。

    「讓這些金人看看,武朝的雄威——」

    隨後,馬蹄如雷霆踏過地面,衝出樹林。

    女真大寨,營中工匠正在修復破碎倒下的轅門。當最後一個來不及撤走的武朝騎兵被斬殺馬下後,廝殺的大營漸漸安靜下來,哨塔上指揮的老人慢慢下來。

    「這支騎兵的將領不錯,可惜未擒於馬下。」完顏宗翰走在營中,周圍不斷有士兵衝他行禮,敬畏如神。

    「來日,孩兒就替父親將這南朝將領擒過來便是。」

    完顏金彈子沒能上去廝殺,心中多少有些鬱悶,攙扶著老人回到寢帳,「剛剛孩兒看到兀朮帶兵追了出去,不知會不會有危險。」

    帳外,兵器已經歸鞘,嘈雜的聲音逐漸漸少,宗翰笑著讓金彈子拖去靴子,躺倒皮毯上,望著帳頂的支架,「危險會有,不過傷不了性命,他太傲了,總要吃點虧才能成長起來。」

    金彈子拿毛毯給老人蓋好,粗獷的臉上露出崇拜的神色:「就如父親這般從屍海中走出來的勇士,才能得到讓大家尊重,兀朮確實太嫩了一些,武朝那套虛虛實實的把戲不就在父親手下鎩羽而歸。」

    「看來你也讀了不少武朝的書啊。」老人拍拍他手背,「那是好東西,可惜不像獵來的鹿,全身都是有用的,書裡一些不好的你可不要學,不然就和宗幹一樣了。」

    金彈子點點頭,替老人蓋好毛毯後轉身離開。

    身後,老人忽然喃喃自語:「虛虛實實……」

    旋即,猛地睜大眼睛,坐了起來。

    **************************

    走到帳簾的完顏金彈子轉身望向父親:「怎麼了?」

    「中計了!!」

    完顏宗翰從皮毯上站起的一瞬,腳下的泥土中細微的粉末顫抖起來,隱約有馬蹄聲響起,他臉色凝重,快步掀開帳簾,馬蹄漸近,隱約的馬蹄聲變成疾馳如雷,轟隆隆隆的轟鳴驚起了夜鳥飛上天空。

    一騎,殷紅的披風揚在塵埃中,快馬衝在前方,朝著那剛剛豎起來還在修補的轅門凶狠的撞了上去。

    「啊啊——」凶戾的吼聲中,虎頭重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形。

    嘭——

    轅門爆開木屑,正在修補的匠人隨著散落的木柱仰倒下去,一匹戰馬的四蹄劃過視線,接著第二匹、第三匹…..第十匹馬蹄落下踩碎了他的腦袋,黑色作甲的洪流再次闖開了女真大營。

    「果然還有後著。」完顏宗翰此時並不惱怒,反而頗有些欣賞那位尚未蒙面的武朝主將,「命耶律重、耶律朝光上去消磨他們,其餘將領擴散外圍,防止女真兒郎受到衝擊。」

    金彈子抱拳離開不久,轟隆隆的馬蹄巨響,衝鋒而來的武朝騎兵猶如海浪席捲般巨力直接迎頭撞上倉促集結的金兵。

    「留下!!」戰馬上,耶律朝光揮矛頂上去,長柄在黑夜裡交擊在一起,揚起火花。

    凶戾的眼神中,高寵又是一槍,巨大的力道擦過對方的長矛間隙插進護胸鏡裡,雙臂猛的一抬,將對方連人帶著兵器從馬背上挑了起來。

    「鑿穿他們!!」

    奔行的高寵丟掉死去的身體,身後緊跟而至的騎兵撞進人群,壓下的長槍帶著衝擊力發出一連串的噗噗噗聲響,翻起的屍體如同被鐵犁耕過去,尚未組成陣型的金兵屍體在馬蹄下鋪開。

    斷肢、碎肉、紅色的漿液以及人的淒慘的呼喊在馬蹄下不斷的翻起來,浩浩蕩蕩衝鋒而過的地面留下令人觸目驚心的紅色朝著騎兵鑿過去的方向延綿展開。

    前方,金國騎兵開始飛馳迂迴過來,耶律重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在知道耶律朝光被殺後,便不再與對方展開放對搏殺,想要利用騎兵的優勢將對方徹底留下來。

    望著一往無前衝來的武朝騎兵,他緊了緊手中兵器,嘶啞的喊叫陡然響起,一夾馬腹,身邊的騎兵開始加速沖上去。

    「不要怕!隨我衝鋒——」高寵持槍,整個人都弓了起來。

    奔襲在前列的騎兵推擠著鋒線,跟著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身後同袍開始一個接著一個齊聲喊出了聲,千餘名騎兵發出亡命的吼叫,目框充血。

    「殺——」

    「殺——」

    戰吼、馬蹄劇烈的翻動,甲葉在震抖。隨後,第一鋒線的鐵騎長槍與對方縮短到了極致,轉眼間撞入了彼此的隊伍。

    高寵首當其衝殺入敵人陣型,虎頭槍左右橫掃不少人影落馬,緊跟而至的騎兵直貫入對方騎兵人潮中,槍林揮舞間,鮮血彪飛、人影掉下來、戰馬悲鳴嘶叫撲倒在地上。

    作為襲營的一方,此刻的武朝騎兵戰意極其強大,即便是已死的騎兵也掛在馬背上,像是在趨勢戰馬衝鋒。數十息的功夫,僅僅第一次衝鋒,就有數百名金國騎兵被這不一樣的武朝騎兵刺翻在了馬下。

    片刻間,貫穿了對方兩千餘人的馬隊,衝破封鎖直接朝下一個營盤而去,往往中道有攔截的女真士兵都被滿身浴血的高寵率先殺入,撕開裂口,然後便是被後方馬隊踏過去,留下被踩的稀爛的人體。

    七萬人的大營,橫跨數里被撕裂鑿穿,四下被點燃的帳篷,形成一片火海,映著這支凶悍的武朝騎兵揚長而去。

    「我乃背嵬軍——」

    「金狗!你們記住!!」

    完顏宗翰望著遠去的塵湮沒入黑暗,烈烈火光倒映著他陰沉的臉,大氅一甩,「後撤五里重新下寨。」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2 12:18
第五百六十四章 借我

    風從山上拂過,東方青冥露出一絲魚白。

    「咳咳」

    有女子咳嗽的聲音在一頂帳內響起。不久,橘黃的火光在燭台點亮,映出一道身影在帳篷內走動,白寧攙扶著女子坐起來靠在他胸膛,空出的手掌落下去,覆在她後背一按。

    痛苦的身影扭動,內力貫入後,女子微微睜開眼睛,急促的呼吸和咳嗽方才緩了下來,白寧擦去她額頭的水漬,冰冷的臉上有些動容:「好些了嗎。」

    「以以為會就這樣過去了。」惜福點點頭,將臉往他懷裡靠的更緊,伸出手。

    白寧輕輕握住,細膩的肌膚上有些冰涼,他貼著小手抿嘴,沉默片刻:「相公怎麼會讓你出事,一直都在的」嘴唇吻在手指上,喉嚨有些痠痛,聲音變得嘶啞:「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會沒事的。」

    懷裡的人兒動了一下,仰起頭又微微睜開眼,有些虛弱:「拖累你了。」

    柔弱的手掙了出來伸過去,摩挲在白寧的臉頰,摸到了一些水漬,惜福掙紮著要起來,「沒事的,會沒事的,相公笑一笑啊。」

    然而被摟的更緊了,他知道眼前妻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之前只是胃開始出現問題,只能喝一些湯水、肉粥,如今肺也開始衰弱了,變得呼吸艱難,若是沒有他用內力抵抗,厄事怕會來的更加快。

    他將惜福摟的更緊,緊抿的嘴貼在青絲上:「相公笑了的,悄悄的笑了,你沒看見嗎?」

    惜福輕輕『嗯』了一聲,重新閉上眼睛。

    帳外,有遠至近,有腳步聲停在外面,小晨子急促的聲音響起:「督主,夜襲的大軍回營了,好像是打勝了,整個營地都在歡騰。」

    「我想去出去看看。」惜福睜開眼忽然先開口。

    白寧輕輕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是怕相公因為你的病情不出去?」隨即將女子攙扶起來走出營帳。

    一出帳簾,遠處山崗下的武朝軍營裡隱約傳來士兵們的歡呼,這邊督軍營地裡不少人被驚醒,紛紛走出帳篷站在山崗朝下面探望。

    「第一次這樣打贏女真,值得這樣高興的。」不遠處的幾人中,青面獸楊志一拳擂在樹軀,震動的黃葉飄然落下,「劫了女真的營,真他娘的解氣。」

    高斷年抱著手臂語氣冷冰冰:「明日怕是完顏宗翰會打的更凶。」

    「怕個鳥!!」金九也加入進來,站在岩石上指著北面,嚷道:「到時候咱們也上去,把那老傢伙的頭顱擰下來當夜壺。」

    粗聲粗氣的頓了一下,扭過頭對那邊相偎的兩道身影大聲喊道:「督主,你說是不是啊。」

    楊志伸腳踹了他腿脖子,「夫人還在呢,那麼大聲嚷嚷幹什麼。」

    岩石站立的魁梧身形顫了一下。金九嚇得縮縮脖子,低下聲音:」天有些黑俺沒看清楚。」

    「沒事,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遠處,惜福轉過有些蒼白的臉,帶著一抹笑容,捋過青絲。然後,她摟過白寧的手臂靠上去:「這是我們第一次贏了女真吧,大家都很努力,那年的記憶惜福還記得,爹帶著我生活一段時間的那座小山村裡,好多都在女真南侵時死了親人、愛人,有些活不下去了,悄悄的跑入深山再也沒有回來,門對面的胖嬸、老阿婆,我都記得,她們的親人都死了後來她們也死了。」

    「這一次打完了,或許用不著再打了,就算再打我們大概也看不見了。」白寧摩挲著她的頭髮輕輕的說著,視野裡是那狂歡的營地,「就讓他們這樣盡情的歡鬧吧,明日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還能活下來。」

    惜福沉默半響:「只希望能快點結束。」

    「會很快的。」

    風吹過銀絲,白寧轉過身望著女子的雙眸,伸手壓了壓她臉側亂飛起來的一縷頭髮,「回去後,相公想用那塊千年寒玉,夫人會不會害怕?」

    「害怕」

    惜福點點頭:「會害怕」她身子微微顫抖,緊緊抓住手邊的袍袖上,青筋凸了起來。白寧詫異的望著她:「怎麼了?」

    問出這句話時,女子極力壓制的情緒還是崩塌了,眼眶晶瑩閃動,淚水不爭氣的掉下來,又很快的擦去,擠出笑容。

    「惜福害怕啊」

    「別怕,就像睡一覺而已,相公一步都不會離開你,不會讓夫人孤零零的,一直等到花開為止,你睡醒過來,相公還會站在那裡等著你。」

    女子搖搖頭,髮髻搖晃,蒼白的雙唇微微的動了動,她在說話,就像一片秋葉靜謐的從樹枝脫落,飄然掉在泥土上。

    「惜福會是睡一覺,不會感到孤獨,可相公呢?你怎麼辦啊,花一天不開一年不開十年不開,怎麼辦啊,那麼長的時間,我害怕沒人關心你、沒人愛你,相公成為最孤獨的那個人,惜福更害怕有一天醒過來,不想看到被歲月侵蝕蒼老的相公,而惜福還是」

    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的淚人,不停捶在白寧胸口上。

    「你為什麼要那麼自私啊」

    修長的手指從袖口伸出輕輕在大哭停不下來的女子後頸按了一下,身影止住了嘶啞的哭聲軟軟靠在他懷裡。

    白寧摟著她坐在地上,望著東方日出雲間,金輝緩緩吐露在人間鋪開。

    「愛就是自私的」他輕輕拍打著女子的後背,金色的光芒映在臉上,照亮了他整個人,變得光彩奪目起來。

    「借我十年,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借我孤絕如初見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

    有歌謠自口中溫柔而又嚮往的唱出。

    ***********************

    陽光升上稀薄的雲層,蒼鷹展翅悠遠的啼鳴劃過天空,俯瞰下方的營寨。

    咚咚咚

    雄壯的戰鼓在武朝軍營上空敲響,武朝大營中,士兵著甲持戈,無聲有序的隨著鼓聲開始列陣,騎兵摩挲著戰馬的鬃毛,親暱的蹭著馬頭,然後披上鞍,翻身騎上去。

    一場決定生存還是毀滅的戰爭迎來了曙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2 12:18
第五百六十五章 血淚(一)

    狂歡後並未有睏意,甚至更加的興奮,手中握住的鋼刀不由的顫抖起來,帶著一絲暖意的天光自雲間照下,他感到使不完的力量。

    他叫賀從風,五年前女真南侵時,是汴梁的守將,不過以前的過往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當年城牆上的攻防戰,他的一眾兄弟都沒有了,就連唯一的弟弟也都掉下了城牆屍骨無存,老娘也在得知噩耗哭瞎了眼睛後死去。

    所以,他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這條命。

    坐在帳篷裡,他什麼地方也沒去,不斷的摩擦著泛起冷光的刀刃,周圍大多同袍都在同樣的事情,偶爾有人探出頭向外張望,以為是聽到了鼓聲,後來不是,不免有些失望的又坐下。

    他們當中與賀從風遭遇極其相似,大多都是曾經武瑞軍被打殘後拚死活下來的老兵,以及一部分來自當初名叫黃信的將領手下士兵,重新編在了一起,也有了新的名字。

    ……

    咚

    第一個鼓點敲響,賀從風起身掀開帳簾望著升上天空的日光,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聲音拔高。

    「背嵬」

    身後十多道人影拿起了兵器,眼神堅定充滿熾熱,掀開帳簾一個接著一個走出,高呼:「殺!!」

    咚咚咚

    鼓點開始密集的敲擊起來,無數的人流開始彙集在一起列陣排開,賀從風帶著自己這帳裡的弟兄匯流過去,成為巨大浪潮之中微不起眼的水花。

    大風吹過校場,無數人的臉頰,架起來的火盆,熱浪滾滾,燃燒的火焰搖曳。高台上,盔纓在和和的風裡撫動,夾著金色的頭鍪(聲)的高大身形在走,紅色的披風拖在地上。

    「歷經五年…日夜勤練,今日我們終於站上了女真人的土地,今日我們將要從他們手中拿回失去的土地,今日我們要從他們手中拿回曾經不打斷的脊樑…今日…告訴他們,漢家男兒不可欺」

    溫和的沉穩的面容在說出這番話時,眼神閃出凶戾,緩緩將金盔往頭上戴去,聲音高亢起來:「射敵人的箭,已在弦上,斬敵酋之首,立我華夏子民之脊。」

    金盔扣上,雷霆席捲天空:「一戰死,英魂鎮北疆。」

    「一戰死」

    「殺!」

    「殺!」

    「殺!」

    成千上萬的士卒舉起兵器用盡全身力氣嘶吼,無數的刀刃拍打盾牌,鐵騎面顯凶戾,將長槍杵在地上,聲如驚雷炸響在營盤上空,久久不散。

    那名將領跳下高台,翻身上馬,拱手:「岳飛拜託眾位將士!」

    之後營門推開,戰馬率先奔騰出去,地面震動發出轟鳴。數萬步卒弓手緩緩移動,保持嚴密的陣型開始朝原野前行。

    嗚~

    ~嗚嗚嗚

    蒼涼的牛角號響切天空,那是女真人的戰爭動員信號在發出,地平線上一條黑壓壓的直線如同海浪推移而來,無數女真大旗在風中招展,步卒的方陣在中間最前端的位置形成一面巨大的牆壁,精銳女真騎兵分開兩側靠後。

    雙方加起來十多萬人的巨大戰場,就像風與雲攪合在一起,變得混沌不安。

    賀從風站在隊伍中,撕下衣角將鋼刀系在了手上,用牙齒死死勒緊,目光一直瞪著遠處巨大戰場對面同樣擁有龐大數量的軍隊,他試了試手中的握度。

    很不錯,除非手斷下來。

    天光延綿照過來,有傳令騎在方陣之間奔走,聲音嘹喨響起:「準備迎敵」戰鼓的聲音自後方營寨敲響,越來越急。

    女真軍隊中也吹響了戰號,中間的數個步卒方陣開始緩緩過來,這邊,有令旗舞動,手持雙鐧的將領在戰鼓的節奏中保持著陣型緩緩挪動。

    雙方後面列陣的弓手開始上弦,仰起箭頭指向天空,指揮的騎士揮舞令旗:「準備!!」仰起的弓弦緊繃的聲音在吱吱亂響。

    下一刻,漫天箭雨射向天空,密密麻麻的箭矢劃過弧形,與對方直衝而來的箭矢或發生碰撞落下來,或相錯而過覆蓋敵方前進的步卒陣型中。

    乒乒乓乓……

    鐵製的箭頭釘在鐵皮包裹的盾牌上,猶如暴雨擊打蕉葉,嗡!有中箭的身影立即倒在了前進的路上,後方的腳步連忙跟上,雨點稍緩下來的一瞬。

    高舉過頭頂的一面面盾牌翻下來,無數的身影揮舞鋼刀撕心裂肺的吶喊邁出瘋狂的衝鋒腳步,朝著敵方如狂潮般兇猛的捲過去。

    戰爭便在這一刻打開。

    賀從風腿上中了一箭,在衝鋒的時候順手折斷掉,然後往那貼近過來的女真步卒陣型裡硬生生的鑿了進去,無數兵器碰撞、吶喊、慘叫的聲音混進他的耳朵裡,碰撞的一瞬,他好像被人推了一把,滾在地上,也不爬起,就地揮刀跺下一個人小腿,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來,飆出的鮮血濺了他一臉。

    倒下的那名女真士兵揮起刀瘋狂的在地上亂砍,旋即,一柄鋼刀插過來扎進頸脖裡,往左一拉,將他頭割的只剩下一層皮還連著,徹底死了。

    賀從風半身染血從地上爬起來,周圍戰場上,人群已經堆積到了一起,兵刃瘋狂的在碰撞,砍入血肉裡。

    數年前,他是一名將校,再往前更是一名小兵,塞銀子、塞女人,慢慢走向高位,從未有過真正的戰場廝殺,偶爾的訓練也能讓他累的像一條狗,可後來女真人來了,他第一次站在守了無數個日夜的城頭上與最恐怖的敵人揮出了刀刃,兄弟們死了、親弟弟死了、老母親最後也熬不住死了。

    望著廝殺的人海,鮮血與粘稠氣息撲來的戰場,他從未有過這般渴望的揮起鋼刀砍下對方的首級。

    「從未有過」

    他怒喊著,血彷彿在身體裡燒了起來,探出一刀刺進前方身影的肚子,血濺出來,那人慘叫嘶吼反手握住他的刀刃,手指陷入刀鋒時,另一隻手臂抬起鋼刀,賀從風抬腳就是一蹬,將那名女真士兵踹了出去,刀也從對方肚中拔出,露著半截腸子的身影在地上打滾。

    「哈哈哈…哈哈…這一刀是為我死去弟兄們的!」

    賀從風喘著粗氣嘶啞的笑出聲,猙獰的眸子轉向一邊撲來的身影,呯的一下,揮刀格開,那人踉蹌後退了片刻,他「啊」的叫了起來,整個人著魔了一般衝了上去,一刀將對方腦袋從脖子上旋了下來。

    「呵…呵…這一刀是為我弟弟的……」

    同袍從他身旁衝過來,然後跑過去撲進血肉磨盤裡,不見了蹤影,賀從風還在笑著,只不過有眼淚從他眼角落了下來。

    「殺金狗」

    他嘶吼,隨著消失的身影一起衝了上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0:19
第六百六十六章 血淚(二)


    原野上的廝殺已經不能平靜了,雙方堆上去的方陣達到了兩三萬人,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陣型,一撥接著一撥的在打。

    鑌鐵鑄的雙鐧與對方一名金將的兵器碰撞,震下上面掛著的碎肉,身側跟隨的親兵用過來將對方趕來的士兵抵擋住,殺成一團。

    「哇啊啊啊啊——」

    身形魁梧的牛皋沖在第一列,陣中的旌旗就在他上方飄著。吶喊著巨大的嗓音、雙目殺紅般朝砍來的鋼刀狠狠撞了上去。套著狐裘穿戴內甲的金將手中猛的一震,火花濺起,整個人被推的往後挪出幾步,抵在身後士兵的身上,握刀的手腕有些發麻,五指松的一瞬,另一隻鐵鐧橫揮在貂尾帽上。

    呯的悶響,頭蓋骨都翹了起來,血腥氣撲了牛皋一臉,對方右眼眶血糊糊一片,眼珠蹦出來掉在了地上,隨後被無數隻腳踏過去。

    「呸——俺老牛是左右開弓的,傻狗!」

    說話中,牛皋已經重新衝了出去,一名手綁著鋼刀的武朝士兵提著一面盾牌兇猛的撞在刀光上,徑直將對方撞翻在地,他想要過去幫忙,但那士兵一副遊刃有餘的神色,長刀拖在地上就把女真士兵膝蓋以下的部位砍斷。

    牛皋跑過對方:「身手不錯!!」

    滴著血漿的臉上,賀從風咧嘴殘忍的笑了一下,猙獰如地獄的惡鬼。此時陣中大旗跟著戰將在走,是混戰中士兵士氣的標竿,也是後方主帥觀察戰場的重要標準,不能倒下的。

    「有沒有興趣給老子扛旗?」

    賀從風將左手盾牌丟掉,從舉旗的士卒手中躲過旗杆。牛皋在這戰場之上豪爽的大笑出聲,揮鐧打死一名從背後撲來的金兵,聲音隱隱如雷霆:「隨我來,往裡殺——」

    「殺!!」

    賀從風讓人將旗杆綁在了背上,雙手握刀,大吼了一聲隨著前面的身影衝進了更前面的人群。

    .....

    山丘之上的林間,白寧坐在椅子上,合著雙眼,下面是雙方步兵的對撼,廝殺慘叫、怒吼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到耳中,他身後依次排開的是東廠楊志、高斷年、金九、曹少卿等人。

    「督主...這樣打,那位岳將軍會不會把士氣消磨光了?」金九摸了摸腦袋,握著的金錘有些出汗。

    披著虎皮的椅子上,白寧臉上冷冰冰,手指點動扶手時,雙唇輕啟:「戰陣之事,你我都不懂,就不要插手進去,既然本督讓岳飛來打這場仗,自然有本督的道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若是他們連這半盞茶的功夫都抵擋不住,留著沒什麼用。」

    「現在應該在比誰先沉不住氣的時候......」曹少卿雙手杵著白龍劍,目光望向戰場遠處,那頂金國大纛,眯起眼。

    白寧閉著眼點了下頭。

    與此同時,武朝的進攻當中,完顏宗翰騎在馬背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對於眼前這支武朝軍隊能在五年之內有著如此頑強的抵抗,並不感到意外。

    「武朝終究少馬,徒步就有六萬,還剩一萬騎兵,難怪捨不得用,可惜啊!女真最強的不是步卒...」他目光漸漸的變得嚴厲,猛舉起一隻手臂,大氅揚了一下,立在空中的手掌,然後握拳。

    「既然南人想要誘我先出騎兵,本帥如他所願,下令,阿鬼陀率領騎兵出擊,讓武朝的人看看,在強橫的戰力面前,小聰明不會有用。」話音停頓,補充了一句:「讓耶律重的騎兵頂在前面。」

    傳令的士兵愣了愣,稍緩,蒼涼的牛角吹響。

    海東青飛殺上天空,嘹喨的啼鳴,俯瞰戰場那邊鋒利血線蔓延,糾作一戰團開始拉伸連成一條橫跨兩百餘丈的直線,賀從風背著旗幟推擠在第一線,胸口上被人劃出一刀,到處都是血,搖晃的視線裡,人潮對沖形成漩渦,不斷的吞噬一條條生命,箭矢呼嘯飛過他頭頂,人影倒下、兵器落地、重傷沒死的躺在地上呢喃慘叫。

    他捂著傷口,強行讓自己打起精神,原來的刀已經捲了,切不可對方的皮甲,只得在地上撿了一柄長槍在用。之前那名上官找不到了,不知是死了,還是衝進更裡面了,周圍人山人海,外面同樣也是人山人海,其他同袍都在跟著他背上的旗幟在走,可他又跟著誰走?

    該往哪裡衝啊……

    然後,海東青在頭頂啼鳴叫了一聲,他抬起頭的瞬間,大地震動起來,地龍翻身?不對,賀從風思緒轉的飛快,下意識的叫了一聲:「騎兵——」

    女真大陣左右兩側靠後的位置,騎兵總數兩萬的騎兵緩緩邁動了馬蹄,然後加速…加速…無數的馬蹄在大地上翻飛,形成巨大的轟鳴。

    轟隆隆隆隆——

    穿著皮襖,裡置皮甲的金國騎兵出現在賀從風的視野之中,排山倒海般的衝鋒龐大如浪潮席捲而來的氣勢,讓他頭皮一陣發麻。

    片刻間,最前面,熟悉的聲音在廝殺之中高喊:「後方的弓手不要後撤向中間靠攏,盾手、長槍組成防禦。」

    一道道傳令的呼聲傳遞著朝後方蔓延,賀從風也傳遞命令中的一個,他停下嗓音,緊緊的捏住長槍。

    「千萬不要撞過來……」

    ……

    車轅沉重的陷入泥土,炮身推動上前,隨著第一門神風炮推過來,視野延伸下去,那是上百門鐵炮一排排並列。

    火把舉在士兵的手上等待著命令。

    大旗在風裡輕揚,岳飛在馬背上接連下達了幾道命令,傳令的騎兵瘋狂的在陣列之間奔跑。

    「令:王貴所部頂上去,將左翼那支騎兵陷進陣裡,張憲所部對付右翼,沒有本將的不聞金鳴不得後撤。」

    楊再興提槍縱馬過來到近前,皺眉道:「對方是兩萬騎兵……張、王兩位將軍手裡合起來不過一萬人…而且俱都是步卒,萬一要是纏不住,牛皋那邊會被分割開。」

    「應該能擋下來…也必須擋下來。」

    岳飛第一次指揮這樣的戰鬥,縱然後面調正、合計過無數的可能性,但真要面對這樣的局面,他心裡也沒有多少底氣,他明白女真的騎兵是實打實從戰場上殺出來的,而武瑞軍、背嵬軍還沒有多少底蘊與對方硬打。

    尤其是金人的精銳——連環馬,必須要打掉。

    「讓末將帶騎兵上去策應吧。」楊再興焦急的望著已經出陣的兩邊步卒方陣,翻下馬背,單膝跪在地上拱手。

    岳飛壓制著情緒,深呼吸,咬了咬牙:「不行!我們只有一萬騎,還是這五年時間積累下來的,必須要用在致勝點上。」

    「傳令,擂鼓!讓神風炮先行開火,驚擾對方戰馬。」

    等候命令的火把落了下去,點燃引線。

    轟轟轟轟轟轟————

    一排排仰起的炮口噴出火舌,上百道拖著火焰的東西飛上了天空,呼嘯著劃過一道碩大的弧形,俯衝而下,朝著地面奔騰而過的戰馬前方狠狠的撞在了地面。

    然後……一連串的爆炸,氣浪掀飛了泥土,火焰帶著大量的煙霧從地上衝起來,上百道這樣的火焰花朵在奔襲的浪潮中綻放,人的殘肢拋上天空、戰馬掀飛摔在地上胡亂蹬踢著四蹄。一些緊隨而至的騎兵在高速衝刺中絆倒在戰馬的屍體上,直接從絆跪下的馬匹前端撲到泥土中,摔斷了脖子,或者另一些不走運的,直接被鐵彈擊中,連人帶馬炸的四分五裂,斷肢、鮮血四處亂飛。

    死去的騎士在這兩萬數量當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瀰漫升騰的黑煙裡面,當第一個金國的騎兵突破那片煙霧,後面更多鐵騎的身影輪廓出現。

    「他們給馬捂上耳朵了…..」岳飛折斷了馬鞭,取過一張弓,繫著紅巾的箭搭了上去,下一秒,弓弦震動。

    嗡——

    箭矢飛過眾人的視線,插進張憲後陣數丈遠的土壤裡,那是代表不許後撤距離超過那支箭矢的警告。

    手握鉤鐮槍的將領深吸了一口氣,只是望了一眼那邊做出這樣決定的主將,露出牙齒的笑了起來。

    然後,抬手。

    「絆馬槍準備——」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5 23:48
第六百六十七章 血淚(三)

    轟隆隆——

    無數馬蹄飛馳,大地跟著在震動,以步兵對戰騎兵,勝算不是沒有,只是太過渺小,張憲站在隊伍前列,面對從黑煙中衝出的無數奔騰的輪廓逼近過來,他握著鉤鐮槍也有些發抖,心裡是害怕的。

    戰前的制定的計策,到得此時開戰更不可能更改,斬馬腿就是張憲、王貴倆人的任務,面對聲勢浩大的騎兵衝擊,想要保持冷靜並且還要將快速奔騰的馬腿斬下來……張憲沉默的回望身後顫抖的士卒們,掃過他們每一張臉孔,心沉了下來。

    以人命換戰馬的命。

    張憲舉槍,與此同時的另一邊,王貴也抬起了手臂,倆人幾乎是同時在戰場上吶喊出了聲音。

    「絆馬槍準備——」

    轟!前面數排士卒齊齊跨出步子,抬起了手臂,鐵鏈在他們舉起的短槍尾端晃動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馬蹄轟鳴,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推進交戰的鋒線,後陣的弓手仰起了射箭的姿勢,箭雨如同成群的毒蜂劃過天空,黑壓壓的覆蓋下去,騎兵浩蕩的海洋之中,耶律重舉起了手臂上掛著的小盾,整個身子幾乎都貼在了馬背上,耳中全是噼噼啪啪的聲音,彈開的箭矢落入他低垂的視線裡,隨後有戰馬慘烈的嘶鳴撲倒的響動,耶律重整個人都栽了下去。

    煙霧塵塵,他從地上快速的爬起拉過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翻身上去,身邊衝過去的鐵蹄依舊如雷般朝前方飛馳。

    「投——」一聲暴喝響起。

    耶律重緩了緩馬速,視線受煙塵影響的前方吶喊聲排山倒海的過來,一排排黑影在天空劃過弧形,槍頭紮進泥土一尺深,鐵鏈嘩的一下相互之間繃緊。

    下一刻,馬蹄翻動踏過來。

    一瞬間,第一個金國騎兵毫無損傷的踏過了第一道鐵鏈,還在繼續奔馳,張憲屏住了呼吸,膝蓋屈了起來,蓄著爆發的力道。

    馬蹄跨過了第二道,然而第三道繃緊的鐵鏈面前,那名金國騎兵連同戰馬一同砸在了地上,人影在地上翻滾,摔的口吐鮮血。張憲此刻雙目已經充血,神經繃到了極致,當第一個騎兵落馬的瞬間,後面浩浩蕩蕩衝來的金國騎兵開始有戰馬被絆到,黑煙又影響到了後面騎士的視線撞了上去,形成一連串的反應,一排騎兵倒下,第二排緊跟而來的戰馬撞上去同樣跌倒,第三第四以至後面的騎兵只能緩了緩速度,照樣衝了過來。

    鐵蹄的雷音依舊統治大地。

    鑲嵌在短槍上的鐵鏈被馬蹄踢飛的剎那,整裝以待的張憲、王貴終於腦中有什麼崩斷了,然後大聲的喊了出來:「沖——」弓起的身形迎著不足百步的騎兵撞了上去。

    這一刻,倆人身後的數千人也如逼入絕境的瘋狗,雙手握著鉤鐮槍、斬馬刀猛然跟在後面狂奔,無數的腳步踏動在地面,猶如翻滾的怒潮。

    「殺啊——」

    鮮血撲了出來,狂奔的戰馬身下,一隻馬蹄飛了起來,戰馬的身軀還保持著高速的姿態在地上翻滾好遠,馬上的那名金國騎士大半個身子被壓在下面掙紮著還未死去,隨後被衝來的武朝鉤鐮槍手釘死。

    然而,更多的戰馬衝來,犁進了人群,衝鋒的騎槍上還掛著人的殘骸,奮力的朝裡面推進,片刻間那是噗噗噗噗的兵器扎入肉體的聲響。

    張憲依靠數千人密集的陣型防止騎兵第一時間沖散人群。那怕嚇的尿褲子的士兵不願上去第一排,也會被背後的同袍推擠過去充當緩下敵方速度的牆壁。

    隨後便是狂奔的馬匹撞進人堆,在瘋狂的鋒線上擠出血肉。

    唏律律——

    馬悲鳴倒下,王貴手中的鉤鐮尚滴著鮮血,倉促走過地上的女真人身邊,順手抬槍噗的一下戳進對方臉上。他拖著兵器朝另一名騎兵過去,身邊一道道步卒也在蜂湧著,挨過一開始的衝擊,後方的鉤鐮槍陣方才開始顯出威力。

    「把這些金狗勾下馬來——」王貴大喊。

    槍陣迎上前,伴隨鉤鐮與戰馬上揮舞兵器的騎士發出扭曲的刮擦,主槍側邊鋒利的細枝,勾進了皮甲內,翻起殷紅的血肉,將女真騎士拖下馬來。或衝鋒時,割下馬腿的士兵躲不及時被倒下的戰馬壓在上面。

    發起衝鋒的騎兵,萬騎延綿開,加速衝陣,隨後一頭紮進林立的鉤鐮槍裡。耶律重大致看的清局勢,可後方沒有新的命令下來,他只能硬著頭皮讓自己的同族充當女真的消耗,這也是亡國降將沒有的選擇。

    漫漫長風捲過白雲,陽光隱了下來。原本金國騎兵衝鋒當中,後方陡然出現分列,分別一左一右跑出巨大的弧形,朝著張憲、王貴二將後陣的間隙想要穿插。

    岳飛駐馬中軍,揮出令旗下達了命令,又有兩個方陣走出中軍在張、王二人所在戰團側下方擺開架勢,若是從高處看去,整個戰場武朝一方變成了巨大的半圓,將中軍護衛起來。

    大纛之下,完顏宗翰凝望對方的陣型,皺起眉:「防禦?這名武朝將領想要打什麼算盤?傳令阿鬼陀不要與新上來的南人方陣接敵,游射他們。」

    牛角響起命令的聲音。

    阿鬼陀聽到的片刻,在馬背上做出了手勢,很快傳達出去,一支支一道道的馬隊開始分列交織,對著新上來的敵人,策馬避開了衝鋒的距離,從對方視線裡跑過去,馬背上搭弓射箭,如蝗箭矢飛入陣列當中,泛起一朵朵血花,中箭的人影不斷的倒下。

    驚慌和恐懼在這些武朝士兵臉上一覽無遺,阿鬼陀有些鬱悶,這些明明很恐懼卻為何不走,不潰散逃走,這樣一來,他便可直插中軍,逼迫對方帥旗挪動,從而讓整個戰場局勢發生傾斜。

    武朝中陣前,岳飛冷漠的看著上去送死的身影,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微微發顫的手招了招,手持虎頭槍的將領騎馬過來。

    「還有力氣再戰嗎?」

    高寵拱手:「有。」

    下一秒,他睜開眼望著正前方步卒廝殺的地方,手指了過去:「你帶著騎兵是時候給他們致命一擊了。」

    「是——」得到將令的高寵飛快撥馬回走。

    便是無數傳令士兵打著旗語在奔走,中軍為數幾個不多的步兵方陣開始緩緩挪動,像是要讓開一條道路出來。

    飛奔的將領舉起虎頭槍,聲音高亢:「戰馬披甲,上馬——」

    擺開陣列的戰馬旁,一道道身影翻身騎上去,鐵盔按在了頭上,從地上拔起鐵槍夾在了腋下,高寵手中的槍頭觸碰著每一支伸出來的鐵槍。

    梆梆的聲響在走。

    沒有華麗、鼓動人心的話,只有簡單的、冰冷的字推出口唇間:「殺!!!!」

    「殺!!!!」

    武朝最精銳的萬騎怒吼之聲,拍打著手臂上的小盾,猶如絕堤洪水,轟然響徹這片天空,然後——

    ——帶著排山倒海般摧毀一切的氣勢,撲了出去。

    鐵蹄如雷,泥塵捲起,天空雲打開,金輝照在衝鋒的旌旗上,變了顏色。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5 23:48
第六百六十八章 血淚(四)

    「武朝人打的什麼注意?就為了拖住阿鬼陀的騎兵?」

    大纛之下,老人長時間騎馬,身子有些疲了,此時讓義子金彈子搬來椅子坐下,魁梧如小山的身軀與那張椅子顯得極為不協調。

    視線裡最前方的兩個步兵方陣還在頑強的抵抗,根本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武朝軍隊,那個一觸即潰的軍隊,至少對方眼下能與金人的步卒相提並論了。

    「背嵬……」宗翰呢喃念叨這兩個從前方戰場傳來的字眼,細細的咀嚼倆字中蘊含著什麼樣的道理。

    然後,有人騎馬來到近前。

    完顏兀朮揚著馬鞭抽在空氣裡,發出不耐煩的噼啪聲,他是第四次過來這邊,拱手道:「讓我上去吧,那個用雙鐧的南人昨日戲耍於本王,若是不將他擒拿…..」

    「你確定能打贏對方?」完顏宗翰毫不客氣的打斷對方說話,目光從未有過的威嚴直視已長有短鬚的臉,「兀朮,你還稚嫩了一些,對面這支武朝軍隊有些不一樣,你不能上去。」

    「為什麼?」完顏兀朮臉震的通紅。

    金彈子在旁邊隱隱勾起嘴角冷笑。老人張張嘴,想要說話,但隨後目光偏移投向了戰場,那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

    秋日的光芒延綿過來,那是一支豎著紅色的旌旗飄在風裡,無數的馬蹄如雨點般轟擊著地面,濺起泥土的塵埃,一道道飛馳的輪廓猶如海潮一般衝擊而來。

    大纛下,老人站了起來,淡定的豎起一隻手。

    完顏金彈子拱手領命,回到了屬於他的本陣,數千披著鐵甲的騎兵終於派上了用場,緩緩邁起了馬蹄。

    西面,阿鬼陀冷汗密佈在額頭,他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牙關不自覺的咬緊,扯動韁繩撥馬回轉,嘴張到了極限,聲音奮力的擠出喉嚨:「攔截他們,快啊——」

    然而,那些被他視為膽小懦弱,只知道上來送死的武朝士兵,此時有人在陣中吶喊出聲:「纏住他們——」

    轟然間,數千人的方陣猶如潰爛的堤壩,密密麻麻的人影都在吶喊,揮舞著兵器瘋狂的奔行,雖然依舊害怕的顫抖,但怒吼讓他們感到自己是有勇氣的,片刻之後,這群原本害怕到極致的士兵攔腰撞上正在迂迴調頭的女真騎隊,槍林抽刺,一匹匹戰馬肚腹飆血,悲鳴倒地,四蹄掙紮著在地上亂踢。

    「殺啊啊啊!!!」

    害怕到極致的另一面便是瘋狂的歇斯底里,突然殺瘋了的武朝士卒將鋒線隨著怒吼的狂潮在騎隊中蔓延過去,阿鬼陀躲過一槍,抽刀劈中衝來的身影,對方還在動作,長槍刺來,他照著那人扭曲的臉劈出第二刀,皮肉被旋了起來,屍體倒下,後面又有人衝來,前仆後繼。

    這些人瘋了…..

    他心頭閃過一絲念頭,望攢動的人頭,這些人口中發出歇斯底里的嘶吼,吞了一口唾沫。

    海東青飛過戰場上空,太陽已是西斜,最前方膠著的軍陣還在不停的廝殺,成千上萬的人海裡,牛皋一支鐵鐧不見了蹤影,一隻手拿著盾牌,有箭矢釘在上面彈開,他揮鐧砸爛一名女真人的腦袋。

    破爛的披風揚了一下,他回頭,聽到馬蹄震動大地,大叫:「弟兄們,時候到了!給他們開路——」

    聽到吶喊,身旁,乃至周圍較遠的士卒在這一刻繃緊了身子,混亂的戰場中央,幾乎是同時舉起了手中殘缺的盾、卷口了的刀,棄了殺戮朝著同一個方向發力狂奔。

    「開路!!」

    對面一直膠著的女真陣地,然而在撕心裂肺叫喊中衝來的重重疊疊的人影,爆發出之前並未見過的決心。

    各種聲音的呼喊、嘶吼匯聚成一片,這些武朝士兵將盾牌頂在前面,在接近的剎那,腳步猛的踏地,一道道身影躍起來瘋狂的朝對面的人堆撞了上去,身後發力奔跑的同袍推擠著向前。

    那盾與身體的衝撞。

    「啊啊啊!!」

    牛皋舉著盾牌身子前傾,腳跟不斷的往後蹬,鐵鐧奮力的朝那邊的女真士兵砸去,血水順著癟下的鐵盔流出來。

    馬蹄聲越來越急驟,發出轟隆隆的震響,推擠的武朝士兵在打開缺口後,飛快的左右散開躲避。

    一瞬,煙塵捲了過來,高寵發出恐怖的咆哮,虎頭槍轟然撞進前方豎起的盾牌上,雙臂發力一挑,盾牌乃至盾牌後面的敵人一起被掀飛了出去砸倒一片。

    下一秒,翻滾的馬蹄踏上了交戰的鋒線,來不及撤走的金兵、武朝士兵也在一刻被活活踐踏,血肉漣漪的在戰馬的衝鋒下鋪開。

    完顏宗翰立在大纛下,親衛想要拉著他避開這支直衝而來的武朝騎兵,被他用鞭子抽開,「本帥就這金國這堵牆的牆根,若是撤了,牆壁就倒了。」

    旋即,老人拔出戰刀,周圍的親衛們紛紛組成一道防禦線,宗翰高吼:「大纛不能倒下,所有人堵住這裡。」

    此時完顏金彈子和完顏兀朮帶著三千人的重甲騎兵出現在了戰場,偶爾飛過去的箭矢無力的在他們身上彈開,金彈子舉起雙錘,縱馬飛奔,大喝道:「鐵浮屠!把那伙武朝騎兵攔下來。」

    在他身後、周圍密密麻麻的的黑色騎兵在面甲後面發出沉悶暴喝,女真的步兵開始後撤讓出道,鐵蹄踐踏大地的聲響洶湧而來。

    「背嵬——」

    高寵挺槍高亢的吼叫,馬蹄翻動的速度更加的快了,「有死無生!!」

    重槍在下一秒抵在鐵甲上,迸出火花的一瞬,將敵人從馬背上向後頂飛出去,隨後橫槍一架,叮的響聲,火花在槍桿上跳起來,陡然而來的箭矢落地,迎面一名金將收弓縱馬撲過來。

    罡風呼嘯,鐵槍刺來。

    高寵一勒韁繩,單臂猛的發力,槍桿橫掃打在對方槍頭上,巨大的力道揮過去,只聽啪的一聲響,刺來的槍頭鑲嵌的地方斷裂,槍頭直接彪飛出去,扎進一匹奔騰的戰馬臀部上,馬匹受驚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鐵甲騎士摔了下去,反向狂奔撞在後面衝鋒的一名鐵浮屠前面,人仰馬翻,淒厲的嘶鳴。

    完顏兀朮掃了一眼光禿禿的槍桿,嚇得亡魂大冒,一扯韁繩往回逃跑,那邊想要追擊的高寵,不得不停下馬蹄照著兩名衝來的重騎展開廝殺,隨後更多的鐵甲重騎撞了過來。

    沉重的戰馬被掀飛落地,高寵一槍掃下敵人,吼聲再起:「背嵬鐵騎何在?」

    「在——」

    遠遠的,數量龐大的萬騎當中無數的聲音在吼,衝鋒的馬隊漸漸散開,中間一群披著斗篷的騎士魚貫而出,下一刻,直接與對面的鐵甲騎兵撞在一起,雙方沉重的騎槍在人群中互相對刺。

    呯呯呯呯——

    火花不斷在胸甲上閃爍跳起,戰馬與戰馬的對撞,馬嘴噴出腥味的鮮血,雙方的對撞止於交戰的位置,死去的人的屍體、馬的屍體重重疊疊堆積在了一起,形成一道屍骸的牆壁。

    「輕騎!誰我來——」

    緊隨在後的武朝輕騎繞過了慘烈的重騎碰撞,跟在前方將領身後直插女真後方的中間大纛。

    鐵製的盾牌和盾牌後面的人被推飛起來,高寵已經能清晰到看到那頂帥旗下站立的老人,速度更快了,手中虎頭重槍狂亂的揮舞攪亂刺來的槍林。

    一騎當先。

    「完顏老賊——」

    「我來殺你了!!!!」

    槍鋒閃出暗血戾芒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5 23:48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不畏死

    陽光逐漸變得昏黃,太陽西垂下來燃燒最後的餘暉。

    葉子飄下來,隨後在地上震動起來,轟轟轟轟——無數馬蹄轟擊地面踏過山麓又西北而來,徑直朝澤州北面方向過去。

    缺了一角,半染紅色的旗幟迎在風裡——金字。

    ……

    黃昏裡,山的輪廓顯得孤寂,蜿蜒山道而行的另一撥騎兵,大約一千餘人,疲憊艱難的在行進,雪花一般的戰馬嘴邊嚅出白沫,喘著粗氣,沉悶的發出了幾聲虛弱的聲響,嘭的一下撲倒在地上。

    「…快起來啊,花豹!!我們繼續走啊!!」

    戰馬無聲虛弱的抽搐,馬的主人扯著韁繩想要將它拖動,後方的馬隊停了下來,有人翻身下馬跑到拖拽的身影,一把將他抱住拖開,「哥哥啊,我的索將軍,花豹不行了…它快死了。」

    說話的聲音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的。

    原本抓著韁繩的手僵了一下,索超染著暗紅血垢的臉上,後退半步,手鬆開,搖在空氣裡:「不…不…花豹太愛耍性子了,讓哥哥抽它兩鞭子就會起來的,咱們還要趕路,還要……還要去追完顏婁室的騎兵…大局為重。」

    話音剛出口,身旁的人猛將他轉過來,抬手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響在林間。

    魏定國胸膛起伏,頭盔早已不知去向,髮髻散亂的披著,雙目泛著紅色,指著身後騎在馬背上的士兵,唾沫飛出唇間:「屁的大局!!幾萬人都打沒了,也不知老單帶著剩下的人退出戰場沒有。你看看他們,一路追過來,兩天啊!人沒吃過一口,馬也沒喝過一口水,追上去是讓大夥兒跟著你去送死啊!!」

    粗糙的大手拽過索超的領甲,對著他吼道:「你對得起兄弟們嗎?你連你的戰馬都對不起!!」

    被指著的馬隊,大部分人身上都帶有傷口,途中也有些人因為傷重難治或者錯過了醫治的時間掉下馬背死去。魏定國身上大大小小也有七八道刀傷、槍傷,因為敷了創傷藥,方才撐到現在已是幸運的了,可更多的士兵大多都是普通人,真正走到這裡,幾乎是燃盡了身體潛力,再下去,怕會無人倖免死亡的結局。

    「魏將軍…..」有人在馬背上出聲,「……我們…我們受得住…也不怕死的…」

    「是啊!魏將軍,沒關係,只要拖住完顏婁室的騎兵,我們…我…我們就贏了這場戰爭。」

    「…昨天打了一場,我殺了…三個…俺給爹和娘報仇了,連帶俺那一份也算上,死了也不怨。」

    魏定國望著他們,手張開一揮:「說什麼說,開大會啊!!去前面看看有什麼休整的地方,都滾去睡一覺。」

    說完,狠狠盯了一眼垂頭沉默的索超,轉身牽著自己的戰馬一瘸一拐的走開。他們走過去不久,沉默的林間隱隱有哭聲傳來,魏定國和不少士兵回頭看了一眼,有人眼角滲出水漬,悄悄抹去。

    那邊高大的身影輪廓掩著臉,跪在了戰馬旁邊,那是屬於一個男人自責的哭聲。

    ……

    澤州戰場,背嵬輕騎瘋狂的奔馳,完顏宗翰的親衛營在山坡下並排成一線,轟的一聲,豎起一人高的大盾,如同鐵鑄的牆壁。

    「好!!本帥等你來殺——」老人一身金色,獨目散發久違的凶戾,「看誰先死!」

    山坡上,一排排弓弩架設,箭頭的油脂點燃,下一秒,火箭帶著火光燃燒在黃昏裡,密密麻麻的飛上天空。

    然後,嗖嗖嗖的落下,釘在地上,奔行的戰馬倒地,人影中箭落了下來,火焰順著皮甲蔓延全身,慘叫滾動的身影隨後被後面的馬蹄踩死。

    火焰的箭雨帶來一些混亂和死亡。不久之後,高寵探出了重槍,槍頭抵在舉盾的一瞬,尖銳的一端吱呀的橫劃出去,帶起一連串的火花,槍尖最後探到了縫隙,猛的一鑽,他「啊啊——」兇猛的吼叫。

    槍頭硬生生的擠進去。

    盾後的女真人咬緊牙整個身子繃緊的抵住,用力的想要將那支槍頭擠出去,有人過來幫忙,抓住的那鐵槍剎那,槍頭轉動一絞,鮮血湧了出來,那人發出慘叫時,五指扭曲的掛在手掌上面,齊根被絞斷的只剩下皮還連著。

    那頂盾牌最終挑的飛上天空,頂盾的女真士兵被巨大的力道震的踉蹌往後退,然而鐵槍再來,直接從他口中貫穿進去,槍尖探出後頸,血湧如泉。

    成千上萬的輕騎推上來,便是砰砰砰的巨大撞擊,背嵬軍的騎士在戰馬撞上去的一瞬,從馬背上跳了起來,在空中拔刀,舉盾被撞的鬆懈瞬間,插入進去,朝盾後的女真人揮刀亂砍,野蠻凶悍的程度並不屬於當初南侵的女真精銳。

    但此時的女真能成為天下第一強軍,不是沒有道理的,盾牆被破後,五千女真親衛紛紛拔刀提槍與武朝的騎兵廝殺成團,將戰場攪動的混亂不堪。

    後方上來的武朝輕騎發現已經不適合衝鋒了,反而陷入了泥濘一般,不少人棄了戰馬跳下,洶湧的朝山坡那面帥旗衝過去,人數依舊佔據優勢,戰場浩浩蕩蕩的蔓延,高寵幾乎是獨自一人殺入了人群,往山坡衝殺過去,然後獨目老人帥營的親衛重重疊疊的圍過來,這些步行的鐵甲近衛與如猛虎般的凶狠人殺成一片,虎頭槍不斷的揮舞,叮叮叮的兵器交擊,槍頭不斷的在人堆裡迸出火花和鮮血。

    人在走,屍體一具具的倒下。

    高寵大口大口的喘氣,視野有些搖晃的看那帥旗近在咫尺,可密密麻麻的人影相隔,他衝刺不過去的,而且也幾乎是極限了。

    唏律律——

    突然而來的馬鳴高亢的遠遠傳來,自西北方向一隊隊戰馬出現那邊,足有兩三千,飄蕩的女真大旗尤為醒目。

    另一邊的戰場,阿鬼陀驚喜的叫了一聲,他肩上、背上插著箭矢,鼓足精神從糾纏中退出來,「援兵到了——」

    陡然的高喊,讓原本被纏住的騎隊振奮起來。北面,牛皋在對拼的鋒線上,無力的揮舞兩下鐵鐧,張了張嘴,他看到那片增援而來的女真鐵騎,嘶啞的喊出聲:「兄弟們,衝擊女真帥旗,生死一搏吧!」

    口中全是血沫。

    聲音不甘的在盤旋混亂、分割開來的戰場上空。武朝帥旗下,岳飛幾乎是絕望的閉上眼睛,握著的拳頭顫抖的舉在半空,然後垂了下來。

    「再興…讓弟兄們抽籤吧…若是有自願的,更好……」

    他這樣做了決定。

    …..

    剩下的兩個方陣中,有人哭著走了出來,有人挺著胸膛驕傲的掃視眾人,站在集結的空地上,酒罈搬來,給他們每人手中空碗斟滿灑了出來。

    「岳飛對不起你們…..」岳飛端著酒碗滿飲下去,「飲勝!」

    「飲勝!」

    被抽出、或自願而來的一千步卒端著酒水齊聲喝道,傾灑的酒漬從嘴角滑落,然後隨手將酒碗砸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祭我們,乃至已經死去的人,祭先祖先烈,華夏鬼神……此戰一死,洗刷百年恥辱……望諸君魂歸故土。」

    風帶著岳飛低啞的祭詞,目送他們帶著決死奔行遠去。

    「我們從不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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