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替天行盜 作者:石章魚 (連載中)

 
mk2258 2017-4-8 14:45: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04232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02
第九十一章【方克文】(上)


    顏天心死死抓住了羅獵的手臂,過度的惶恐讓她的指甲深深刺入了羅獵的皮肉,羅獵轉身望去,卻見顏天心一張俏臉變得面無血色,雙眸流露出無盡惶恐的光芒,心中暗奇,就算羅行木臨時掙扎的情景有些恐怖,可也不至於讓顏天心恐懼如斯。

    顏天心顫聲道:「那小女孩……她走過來了……」

    羅獵這才知道顏天心十有八九是看到了幻象,幻象的產生往往源自於神經錯亂,可是顏天心向來是心智極其強大之人,應當不會輕易受到那麼大的困擾,他伸手遮住顏天心的雙目,低聲道:「天心!」

    顏天心卻發出一聲尖叫,羅獵雖然遮住了她的雙眼,她仍然看到那小女孩撕開了羅行木的胸膛,那小女孩被她的尖叫驚醒,抬起頭來,血淋淋的右手抓著一顆仍然在跳動的心臟,她的肌膚在血色的映襯下顯得越發蒼白,左手緩緩撩起長發,露出半邊稚嫩的小臉,輕啟櫻唇,鮮紅色的舌尖舔弄著那滴血的心臟,突然她轉過頭來,目光陰沉的可怕,死死盯住顏天心,輕薄的唇角露出一絲和年齡絕不相稱的陰森笑容。

    顏天心看到那女孩正一步步逼近自己,整個人處於莫大的惶恐之中,她拚命掙扎,意圖掙脫羅獵的手臂。

    羅獵當機立斷,一掌擊落在顏天心頸後,將她暫時打暈,這也是目前讓顏天心擺脫幻視困擾的最好方法。

    此時羅行木的胸膛之上藍光大盛,那隻藍色人面蝴蝶飛到他的胸膛上方,圍繞那藍光不斷盤旋,很快就看到另外一隻蝴蝶從羅行木胸前的血洞中爬了出來,孱弱的身軀在那裡不停悸動。

    羅獵知道這只蝴蝶正是此前的天目千足蟲所變,由此判斷出剛才一隻圍繞羅行木飛舞的就是此前吸附在自己掌心中的那個。羅行木的身體已經停止了顫抖,躺在火山岩上一動不動,生命已經悄然脫離了他的軀體。

    方克文冷冷掃了羅行木的屍身一眼,他的目光中沒有仇恨,也沒有同情,剩下得只是漠然,這五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親手殺死羅行木,報此大仇,可是當一切真的成為現實,他卻意識到自己的內心中遠沒有得報大仇的快慰和滿足,羅行木的生或死都改變不了他注定悲劇的人生。

    方克文一瘸一拐向遠方走去。

    羅獵並沒有馬上隨行,而是先來到羅行木屍體旁邊,從他的身上找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七寶避風塔符,收好之後,不由得又看了羅行木一眼,卻見羅行木張大了嘴巴,雙目瞪得滾圓,仍然死不瞑目。羅獵暗自嘆了口氣,雖然他不齒羅行木的為人,可畢竟兩人有叔侄之實,伸出手去,將羅行木的雙目掩上,這才快步跟上方克文的步伐。

    兩人默默尾隨在方克文的身後,在他們看來,方克文是能夠離開這座地下世界的唯一可能。走了幾步,羅獵禁不住轉身回望,卻見那兩隻藍色人面蝴蝶仍然在熔岩旁雙飛起舞,相互纏綿,久久徘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如此美麗的蝴蝶是天目千足蟲所變。羅獵的目光追逐著那兩隻蝴蝶,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恍惚,彷彿看到兩張詭異的笑臉在空中飄蕩。

    羅獵在第一時間警醒過來,他在催眠術上研究頗深,知道自己剛才的意識已經發生了錯亂,如果繼續沉迷下去,只怕精神會完全失去控制,迷亂中守住本心,強迫自己從眼前的虛幻中清醒過來,重新回到現實之中,已經驚出出了一身的冷汗,正看到方克文雙目炯炯盯住自己,擠出一個笑容。

    方克文頗感詫異,緩緩點了點頭道:「那人面蝴蝶擅長蠱惑人心,我可不敢看,你年紀輕輕居然能夠擺脫它的迷惑實屬難得。」暗嘆這年輕人的心智必然極其強大。

    羅獵心中暗叫好險,如果自己被那人面蝴蝶迷惑,還不知要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來,這地底世界充滿著可怕生物,自己需要格外小心,即便是對方克文也要多一些警惕,畢竟他獨自一人在地洞中生活了五年,五年足以改變一個人,很難說方克文的精神仍然正常。

    方克文轉身繼續向前方走去,他低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跟羅行木一起來到這裡?」

    羅獵不敢將實情相告,只說他和顏天心都是連雲寨的人,因為發現羅行木鬼鬼祟祟進入古墓,懷疑他前來盜墓,所以一路追蹤到了此地,反正羅行木已經死無對證。

    方克文似乎並沒有懷疑羅獵的那番話,走了幾步卻又問道:「你剛才說長生訣只是一篇祭文,你怎麼知道不是道家修煉口訣?」他雖然單獨生存在地下五年,可是無時無刻不在鍛鍊著自己說話的能力,也無時無刻不在活動著腦筋,所以語言能力雖有退步,可是並沒有喪失最基本的交談能力。

    方克文原本就是麻博軒最得意的學生,而且出生於大富之家,家學淵源,無論學識還是智慧都出類拔萃,羅獵剛才無意中多說的一句話卻已經讓他發現了蛛絲馬跡。

    羅獵心中暗叫慚愧,言多必失,剛才自己本不該多說那句話,果然被方克文抓住了把柄。他笑了笑道:「我只是信口那麼一說,想借此打擊羅行木,讓他的精神徹底垮掉。」

    方克文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們的前方就是滔滔烈焰,此地的溫度已經很高,羅獵猶如從苦寒的三九天直接進入了炎熱的三伏天,身上的裘皮也已經成為了負擔,如今已經是揮汗如雨。

    方克文道:「既然不願說實話,你不必再跟著我,大家各奔東西就是!」

    羅獵道:「前輩為何懷疑我?」

    此時顏天心在短暫的暈厥後甦醒過來,輕聲道:「羅獵……」

    羅獵心中暗叫不妙,以方克文的精明想必會從自己的名字聯想到什麼。果不其然方克文醜陋的面孔緩緩轉向羅獵,低聲道:「你也姓羅!」

    羅獵平靜望著方克文道:「這世上同姓的人本來就很多,難道前輩以為我和羅行木有什麼關係嗎?」停頓了一下又道:「如果不是前輩救了我們,只怕我們已經死在了羅行木的手中,既然前輩懷疑我的動機,那麼只好和前輩就此別過。」他之所以這樣說不僅僅是表達對方克文的謝意,也是在強調自己和羅行木敵對的立場,敵人的敵人往往就是你的朋友,想必這個簡單的道理方克文應該懂得。

    方克文滿是狐疑的目光望著羅獵,他沉聲道:「羅行木之所以回來,是因為他要尋求解藥,我仍然記得,當年麻博軒說過,那冰棺上所刻的長生訣所刻得是讓人返老還童長生不老的到家練氣口訣,他們為了生存放棄了做人的底線,做出了有悖人倫的事情,所以才會得到報應。」他雙目灼灼盯住羅獵道:「你不肯說實話,我又怎能幫你?看來你這輩子注定要像我一樣留在這裡了。」

    羅獵盯住方克文的雙目,試圖尋找催眠他的可能,不過羅獵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一個人能夠在被同伴拋棄的狀況下,孤零零一個人生活在地底整整五年,拋開他的求生意志不談,這個人的意志力何其之強大,面對這樣的一個人想要催眠他所面臨得困難可想而知。

    顏天心輕輕拍了拍羅獵的胸膛,提醒他自己已經甦醒,羅獵笑了笑,將顏天心放下。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05
第九十一章【方克文】(下)


    顏天心感到一陣口乾舌燥,舉目望去發現周圍到處都是沸騰的岩漿,身為連雲寨主,常住天脈山,她對這座山的瞭解實在太膚淺了。她向方克文抱拳行禮道:「前輩,在下顏天心,乃是連雲寨寨主,如有冒犯之處還望多多海涵。」

    方克文緩緩點了點頭道:「顏天心,連雲寨主,顏拓山是你的父親!」

    顏天心聽他提及父親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怔,難道方克文認識自己的父親?

    方克文道:「我曾經欠他一個人情,當年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們也不可能順利進入這九幽秘境。」

    顏天萬萬沒有想到父親居然和這些盜墓賊有關,從方克文的這番話不難聽出,父親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幫助他們進入了這裡,她忽然想起了父親的死,用力咬了咬櫻唇,垂下頭去。

    方克文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嘆了口氣道:「既來之則安之,我不想騙你們,出不去了。」

    羅獵道:「為何出不去?」按照他的想法,只要他們能夠進來,就一定能夠走出去,最多循著原路返回,雖然凶險可畢竟還存在一線希望。

    方克文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道:「你能夠想到的辦法我都想過,也都嘗試過,就算能夠從這裡逃出去,你們也會很快死去。」

    羅獵以為方克文是在危言聳聽,顏天心卻聽得極為認真:「為什麼?」

    方克文道:「這個地洞內所有的一切都被詛咒了!」

    羅獵並不相信詛咒之說,充滿質疑地望著方克文。

    方克文早就看出這是個極其精明的小子,醜怪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或許我應該換一種說法,從你們走入這裡開始,你們呼入的空氣中就和外界不同,在不知不覺中毒素就會侵入你們的身體,麻痺你的神經,你們現在實際上已經處於慢性中毒的狀態,或許你們現在還沒有表現出來,可是用不了太久的時間,你們就會出現神情恍惚,意識模糊,乃至精神錯亂,不但是你們的精神甚至連你們的外貌也會一點點發生變化,最後變得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他表面上是在告誡羅獵兩人,可實際上卻是在表述自己的親身經歷。

    羅獵暗自調息並沒有發現任何的不適,顏天心其實也是一樣,兩人對方克文的話都深表懷疑,認為他只不過是在危言聳聽。羅獵道:「如此說來,我們已經命不長久了。」

    方克文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話,沉聲道:「如果你們一直留在這裡,應該還可以繼續活下去。」

    顏天心暗忖,方克文應該是想讓他們在這地底世界陪著他,如果讓自己孤零零生活在這空寂無人,岩漿沸騰的地洞之中,自己寧願去死,可轉臉看到羅獵,心中又想到,若是有羅獵陪在自己身邊,這地方也不是那麼的可怕。

    方克文又嘆了口氣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你們有沒有看到這裡四處流淌的岩漿?」

    羅獵和顏天心同時點了點頭,內心中同時生出一種不祥的感覺。

    方克文道:「這天脈山原本就是一座活火山,過去我們立足的地方曾經是一片冰岩,可是一年之前,沉睡已久的火山再度活躍起來,岩漿不斷湧動,流淌成河,就變成了你們現在看到的樣子,用不了太久時間,岩漿就會侵吞整個地洞,一旦火山全面爆發,整個天脈山就會淪為煉獄。」

    顏天心倒吸了一口冷氣,她首先想到得是山寨的弟兄,可是無論她怎樣擔心,現在都無能為力,唯有盡快逃出去,才能將這一狀況盡快通知給山寨的弟兄們。

    羅獵道:「前輩在這地底獨自生活了五年,這些年來您究竟是怎樣維生的?」

    顏天心望著面容醜陋的方克文,不由得想起剛才他和羅行木的那番對話,方克文該不是為了生存最終做出了和羅行木、麻博軒一樣的選擇?想到這裡不禁有些噁心反胃。

    方克文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像麻博軒他們一樣?」他停下腳步盯住羅獵道:「我雖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可是我從未有一刻忘記做人的尊嚴和底線,如果為了苟活而放棄我的人格,毋寧去死!」他的這番話斬釘截鐵擲地有聲,讓羅獵內心為之一震,開始重新審視面前的方克文。一個人外表的美醜並不能和他內心的善惡畫上等號,否則這世上也不會產生人面獸心的詞語。而方克文在他和顏天心生死關頭施以援手也表明,即便是在地底孤獨生存了五年,他仍然沒有喪失做人的良知,這和當年僥倖逃離的羅行木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羅獵和顏天心的眼中,方克文醜陋的面孔已經沒有當初那樣猙獰可怕,甚至覺得他的形象變得高大起來。

    方克文將手探入一旁岩石的縫隙,從中挖出一大塊紫色的蘚類植物,當著羅獵和顏天心的面,將那東西塞入口中,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他的吃相不敢恭維,隨著咀嚼的動作,表情越顯猙獰,從牙縫和嘴唇中不斷溢出紫紅色的漿液,很難想像眼前的這個人是當年名滿京城的世家子,羅獵所瞭解到的方克文年輕有為,家財萬貫,風流倜儻,不但有著讓人羨慕的身世,還有著京城收藏大家的美譽,是燕京社交圈的紅人,也是閨秀名伶爭相攀附的對象,現如今這個樣子又有哪一點能夠看出他就是昔日的那位貴介公子。

    據羅獵所知,方克文今年至多也不過四十歲,想起他正值事業巔峰意氣風發之時就淪落至此,外人都以為他在五年前的冒險中死去,而方克文卻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頑強掙扎著活著,羅獵暗暗佩服他的毅力,換成自己,只怕也支撐不這麼久的時間。

    方克文道:「過去這裡沒有那麼炎熱,周圍的岩石上到處都生滿紫色的苔蘚,還有各色的菌類植物,最近一年隨著岩漿的湧出,氣溫也在不斷提升,首先死去的是那些菌類植物,然後暴露在外的苔蘚也開始大片死去,現在只能在岩石的縫隙中才能找到這些東西,我想距離它們滅絕也為時不遠了。」

    羅獵自然明白方克文的這番話意味著什麼,這五年來方克文都是依靠苔蘚和菌類作為食物而存活下來,一旦這些食物全都滅絕,也就是死亡降臨之日,其實從周圍的溫度來看,估計已經在三十五度以上,而且隨著地底熔岩的不停湧出,氣溫仍然在不斷提升,或許不等苔蘚滅絕,這裡的高溫已經先將人殺死。

    顏天心道:「這裡難道沒有其他的生物?剛才我們在冰窟上方還看到了一隻巨型白猿。」

    方克文道:「來到這裡你們是不是見到了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奇物種?」

    羅獵和顏天心同時點了點頭。

    方克文道:「這地穴地磁極其強大,對周圍的環境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方才產生了種種無法解釋的現象。」

    羅獵對此早有發現,他們在禹神廟遭遇雷擊,漫天散射的閃電在接近地面的時候發生扭曲轉折,集中於一點,當時羅獵就認為是地磁吸引的緣故。至於指南針宛如陀螺一般旋轉,又或是執著指向同一個方向,也為這一猜測增添了佐證,現在方克文也這樣說,應該不會有錯。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08
第九十二章【禹神碑】(上)


    他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磁力強盛之地往往就是藏精聚氣之所,從風水學的角度來看,這些地方若非大吉就是大凶。從羅獵目前之所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過這世上往往禍福共存,凶吉相依,陰陽互通,否極泰來,往往以為走入絕境之時卻突然會呈現生機。羅獵和常人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強大的內心,在面對逆境時不屈不撓的勇氣,即便是現在,他仍然相信存在希望,堅信自己仍然可以走出這個不見天日的地穴。

    可是他的希望究竟在何處?連羅獵自己也說不清楚,對這裡最熟悉的應當是方克文,方克文對他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惡意,可是如果方克文能夠離開,何以會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洞中呆上整整五年?除非是他不願離開,或者是根本無法離開!

    顏天心道:「這裡難道真的沒有其他的出路?」

    方克文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從這兩個年輕人的身上,他彷彿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他也一度充滿了希望,一次一次嘗試,一次次失敗,直到最後完全喪失了信心,困住他的或許不僅僅是自己的雙腳,還有他已為灰燼的內心。

    方克文低聲道:「我帶你們看一樣東西!」他一瘸一拐向前方走去,前方的熔岩呈現出飛瀑流泉的奇觀,如此瑰麗奇幻的景像當你身臨其境的時候,卻產生了一種人間煉獄的恐懼。

    方克文對這裡的一切極其熟悉,沿著一條蜿蜒的熔岩小溪逆流而上,約莫前行一里左右,轉過一塊巨大的火山岩,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這股熱浪逼迫得呼吸為之一窒。

    羅獵定睛望去,卻見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深坑的直徑在五十米左右,從邊緣到中心深度不斷增加,在深坑的中心有一面熔岩湖,直徑約二十米左右,不過熔岩液面熔岩湖內演岩漿翻騰,宛如一口滾沸的大鍋,溫度最高的部分呈現出金黃色,岩漿奔騰跳躍,熱浪襲人,刺鼻的硫磺氣息衝入鼻腔,還未走近熔岩湖,就感到熱血上湧,頭暈腦脹。

    顏天心下意識地摀住鼻子,眼睛也因為受不了這強烈的刺激而閉了起來。

    羅獵皺了皺眉頭,眼前的這面熔岩湖難道就是火山口?他抱著疑問向方克文看去,卻見方克文醜怪的面孔沒有任何變化,畢竟他早已適應了這裡的環境,方克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抬起頭來。

    羅獵和顏天心循著方克文的目光向上望去,當兩人看清眼前的一切時,都被這不可思議的景象深深震撼到了。在熔岩湖正上方約二十米的地方,一塊巨大的黑色石碑懸浮在半空中,那石碑高約十米,寬約三米,石碑底部並無基座,從底部參差不齊的缺口來看,這石碑應當是和基座分離。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顏天心絕不會相信一塊重達百噸的巨大石碑竟然可以懸浮於空中,重力竟然對它不起任何的作用。

    羅獵用力眨了眨雙眼,確信眼前並非是自己的錯覺,那石碑之上字跡金光閃閃,羅獵雖然只看清了下面的一部分,就已經推斷出這尊石碑應當是傳說中的禹神碑。

    羅獵強行抑制住內心的激動,低聲道:「這座石碑為何漂浮在虛空之中?」

    方克文漠然道:「這不是普通的石碑,很可能一塊來自外太空的隕石!」

    羅獵道:「是因為磁場的作用,所以它才會懸浮在那裡?」他已經從此前發生的種種狀況中推測到了石碑懸浮的原因,心中卻對方克文的話充滿質疑,如果這塊石碑來自於天外,上方的文字又作何解釋?難道方克文是在說人類文明的起源發源於外太空?

    方克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從腰間抽出一隻匕首向熔岩湖的上方扔去,匕首飛向熔岩湖,卻沒有因重力落下去,前衝力用盡之後,先是靜止片刻,然後向上方冉冉升起,宛若一根輕盈的羽毛。熔岩湖上似乎已經成為一個失重的空間。

    羅獵道:「果然是磁場的緣故,是不是一切金屬都是如此?」

    方克文道:「這塊碑本來位於火山口內。」他指了指熔岩湖,五年以前熔岩的液面遠低於他們所在的地面,約莫在下方百米左右,在他被困地穴的前四年間周圍環境並沒有太多明顯的變化,可是最近一年因為岩漿液面的不斷提升,地洞的氣溫也在不斷升高,眼前的熔岩湖過去曾經是火山口的所在,不幸中的萬幸是這座火山並沒有在短時間內突然爆發,而是一天天一點點增長著熔岩液面,即便如此,這地下洞穴仍然漸漸被熔岩侵蝕,羅獵幾人到來之前,方克文一度認為自己將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被慢慢扼殺於地洞之中,天可憐見,讓他在臨死之前居然得報大仇,想起已經死去的羅行木,他忽然又聯想到麻博軒,不知麻博軒是否還活在世上。只是在親眼目睹羅行木慘死之後,心中對麻博軒的仇恨在不知不覺中沖淡了許多。

    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命運,方克文的內心深深地悲傷且絕望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變成了一個宿命論者,他本以為內心的仇恨日積月累,將他如氣球般膨脹到了極致,哪怕有丁點兒的刺激都會讓他爆炸開來,可事實卻並非如他想像的那樣,羅行木的死卻讓他如同洩了氣的皮球般心灰意冷,什麼血海深仇,什麼刻骨仇恨全都煙消雲散,他甚至開始在想,即便殺死了所有的仇人又能如何?他還能夠回到過去嗎?他還能夠改變自己業已悲慘的命運嗎?答案顯然是明確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這所剩不多的時間裡用仇恨來懲罰自己?

    羅獵入神地望著禹神碑上金色銘文,銘文在岩漿光芒的映射下金光浮掠,大禹碑銘的內容和爺爺教給自己的完全不同,爺爺當年教給自己的是一篇為大禹治水歌功頌德的文章,而眼前的禹神碑所銘刻得竟然是一篇練氣養生的內經。雖然內容不同,可是所有的字都是用夏文鐫刻而成,羅獵幼時的積累終於派上了用場。他越來越意識到爺爺絕不是一個普通人,老爺子從自己幼年起就開始有目的地佈置一切,如同一個極其高明的棋手,縱覽全局,處處設伏,不動聲色,深謀遠慮。

    方克文深邃的雙目始終在關注著羅獵的表情,從羅獵時而舒展時而皺起的眉頭,他隱約猜測到眼前的年輕人應該是在閱讀禹神碑上的文字,他知道這禹神碑是用夏文刻成,當年他和師兄羅行木、老師麻博軒一起進入蒼白山探寶,目的就是為了尋找這塊堪稱為國之重寶的禹神碑。最終他被隊友遺棄於六芒星冰坑之中,天可憐方克文輾轉來到這地穴之中,卻又陰差陽錯,竟然被他發現了懸浮於火山口的禹神碑。

    方克文守著這塊禹神碑已經整整五年,眼睜睜看著禹神碑一點點升起,從過去位於火山口內到現在已經高懸於頭頂五十餘米,然而方克文對禹神碑上所刻的文字卻是一竅不通,當年的探險團隊之中,能夠掌握一些夏文的只有麻博軒。

    麻博軒曾經是方克文最為敬仰的師長,此人加入這場冒險的初衷並非是為了個人利益,他是個書呆子,嚴謹治學一絲不苟,以弘揚中華文明為己任,想要通過尋找禹神碑來向世界證明中華光輝燦爛的歷史,方克文當初正是被老師高尚的品格感召方才提供資金,並親自加入了那支探險小隊,然而這個選擇卻成為了方克文今生最大的遺憾,在生死存亡面前,人性的卑劣暴露無遺,不但是羅行木,甚至連自己一直尊敬的老師也撕掉了偽善的面具。

    羅獵依然在入神地觀察著禹神碑上的文字,雖然禹神碑很大,可是因為角度的緣故,他仍然無法窺得全豹,情不自禁開始移動腳步,顏天心看到他向熔岩湖越走越近,擔心他會失足落下去,忍不住提醒他道:「小心腳下!」

    方克文冷哼一聲,雖然心中懷疑,但是他仍然無法相信,一個年輕人怎麼可能懂得深奧晦澀的夏文,難不成他只是在裝模作樣故弄玄虛?

    羅獵移動腳步,變幻角度,看了一會兒,又取出了望遠鏡細細觀察。方克文越看越覺得不對頭,在這種困境下,羅獵好像沒有裝模作樣的必要。

    羅獵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道:「方先生,這就是禹神碑嗎?」

    方克文內心一怔,羅獵居然準確叫出了禹神碑的名字,足以證明他是有備而來,這小子十有八九對自己撒了謊,他並非是被羅行木脅迫而來,此番前來的目的就是禹神碑。

    方克文沉聲道:「你怎麼知道?」

    羅獵道:「不瞞方先生,我之所以被羅行木脅迫而來,是因為我懂得夏文!」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應當是這世上唯一能夠讀懂這碑上文字的人。」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13
第九十三章【禹神碑】(下)


    方克文並不關心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夠讀懂禹神碑,眼前的年輕人竟然能夠讀懂禹神碑對他來說不啻是一個天大的驚喜,可是短暫的喜悅過後馬上又變得心灰意冷,即便羅獵能夠讀懂碑上的內容那又如何?難道能夠改變他們最終墜入火海的命運嗎?方克文不以為然地嗯了一聲。

    羅獵伸手指著禹神碑的側方道:「這裡有一行小字,說當初運送禹神碑的經過。」

    方克文道:「那又如何?」

    羅獵道:「最早運送禹神碑的人並不是通過咱們進入的這條道路送進來的,而是從半山腰斜行打通了一條隧道,順著那條隧道將禹神碑滑到了這裡。」

    顏天心不禁好奇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羅獵道:「應該在公元1127年左右的事情。」

    方克文道:「豈不是靖康年間?」他是麻博軒的高徒,在歷史方面研究頗深,在地底幽居的五年,閒來無事自己總是回憶背誦中華的歷史年表,藉以派遣枯燥孤獨的時光,所以羅獵一說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羅獵道:「正是。」

    方克文心中暗忖,靖康年間正是金軍攻破宋都汴梁,俘虜徽欽二帝,北宋滅亡的重大變革時代,蒼白山地區那時還在金人的控制範圍內,記得二帝被俘之後送到了五國城關押,五國城的遺址就在如今的依蘭縣,只是這塊禹神碑和二帝被俘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羅獵道:「根據上面補充的碑文所寫,這塊禹神碑是當時宋朝臣民換取二帝的條件之一,最初這塊禹神碑應當位於南嶽衡山七十二峰之岣嶁峰,所以又被成為岣嶁碑,相傳一位雲遊四海的呂洞賓途經岣嶁峰的時候看到禹神碑,上面的文字晦澀難懂,於是興致大發,開始揣摩這上方究竟寫得是什麼,從早到晚,日出日落,呂仙人不知不覺在碑刻前鑽研了七七四十九天,絞盡腦汁揣摩出來七十六個字,正準備考證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腳下冰冷,如同被水浸泡,低頭一看自己竟然站在了水中,回身一望,洪水齊天,呂洞賓大驚失色,這一驚之下竟然將此前想透的七十六個字忘得乾乾淨淨。而此時洪水也因他將這七十六個字全部遺忘瞬間消退。呂洞賓方才明白剛才之所以洪水漫天皆因自己無意中道破天機,於是他放棄了繼續破譯大禹碑銘的打算,也通告周圍百姓,不得破譯這禹神碑上任意一個字,否則會因道破天機而激怒上天。」

    方克文此前也聽說過這個傳說,只是不及羅獵說得繪聲繪色,而羅獵之所以得知這個故事卻是從爺爺那裡,想起爺爺從小就教給自己夏文,卻從未告訴自己這是什麼文字,或許就是因為天機不可洩露的緣故。

    顏天心聽得津津有味,小聲道:「可是我看這禹神碑上不止七十七個字呢。」

    羅獵笑道:「真正的禹神碑又有幾人見過?岳麓山上的那一座禹神碑我曾經親眼見過,雖然上面刻著古篆書,可並非是夏文,據傳那座碑是南宋嘉定年間復刻。」

    顏天心道:「這塊碑真的是禹神碑?」

    羅獵向方克文望去,方克文沒好氣道:「你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懂得夏文。」

    羅獵道:「我看得懂,不過我對這下面的地形並不熟悉,方先生可否願意幫忙?或許咱們能夠找到當年運送石碑的那條隧道。」

    方克文道:「只怕早已封死了!」

    羅獵道:「不找找看又怎能知道。」他在很多時候都擁有著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執著勁頭。

    方克文又道:「就算找到那隧道,你們也逃不出去。」到了這種時候他也不再隱瞞,此前他並沒有撒謊,這地部到處都瀰散著毒氣,人進入其中會在不知不覺中吸入毒氣而中毒,走不太遠就會窒息,反倒是回到這個環境中又能恢復自如呼吸,他這些年雖然苟活於世,可是他的樣子也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還好他依舊保持著理智。

    聽方克文說完這些事,顏天心越發堅定了逃離這裡的打算,她就算是死也不想變成方克文這個樣子,沒有一個女人不愛惜自己的容貌。

    羅獵對方克文的話原本就深表懷疑,就算方克文所說的是實話,但是每個人的狀況不同,這就猶如有些人對花粉過敏,有些人對酒精過敏,而自己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感到任何異常,顏天心也沒什麼事情,方克文身上發生的狀況未必會發生在他們的身上。更何況這座火山隨時都可能會爆發,如果等到火山全面爆發,他們就再也沒有逃離的機會。

    羅獵道:「難道你沒有家人和朋友?你有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誰能沒有家人和朋友,方克文不但有家人,而且他家族龐大,在這次探險之前,他曾經是家族中最大的希望,方家被稱為津門首富,從五大道的大使參贊到塘沽的列國商人,但凡到津門的地頭上誰人不得先向方家示好,方家四世同堂,爺爺方士銘老當益壯,父親方康成沉穩練達,而自己在這場探險之前也已經有了後人,桃紅懷孕三月,自己曾經答應過她,等這趟回去,就帶她回方家,任老爺子們打也罷,罵也罷,大不了將自己逐出家門,無論如何也得給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個名份,他方克文遊戲風塵十多年,難得動情一次,雖然桃紅的出身不好,可她畢竟只是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

    想到這裡方克文的內心中不由得一陣隱痛,五年了,當年的海誓山盟仍然歷歷在目,可是自己卻變成了這番模樣,就算能夠活著出去,櫻桃是否還認得自己?家人是否還能夠接受自己?不知櫻桃是否誕下了他的孩兒,也不知她是不是一直信守諾言等下去,又或是早已改嫁他人……

    羅獵從方克文閃爍的目光中已經看出他的內心有所鬆動,輕聲道:「就算你放棄,你的親人也未必肯放棄,你難道忍心讓他們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這樣無休止的尋找下去?」

    方克文搖了搖頭道:「我這樣子生不如死!」

    「真正關心你的人沒有人會在乎你的樣子,他們只關心你是不是仍然活著!」

    方克文心中一動,他不得不承認,在羅獵幾人出現之後,他早已塵封絕望的內心再度萌生了希望,原來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離開的希望,腦海中出現了如果他就這樣死去,他將死不瞑目。

    羅獵道:「禹神碑側邊的小字講述了他們一路搬運禹神碑的經過,將地貌特徵都描述得極其詳盡,方先生要不要我翻譯給你聽?」

    方克文盯著沸騰的岩漿湖,臉色陰晴不定,內心也如同岩漿一般劇烈翻騰交戰著,沉默良久,他方才低聲道:「說來聽聽。」

    羅獵心中暗喜,方克文從開始的無動於衷漠然置之,終於開始有所轉變,證明他心中並未斷絕逃生的希望,只要心中抱有生機,他們就有逃離此地的希望。

    羅獵利用望遠鏡觀察禹神碑,將那行當年工匠留下的小字翻譯給方克文聽,看來夏文從未從真正意義上失傳過,至少當年刻下這段文字的工匠就熟練掌握了這遠古的文字,他的爺爺羅公權也是夏文的傳承者,羅獵不由得想起羅行木生前關於爺爺的描述,至今羅獵都沒有接受爺爺是個盜墓者,老爺子的風骨和氣節他是深有瞭解的,雖然羅獵表面上玩世不恭遊戲風塵,可是在他的骨子裡仍然是一個善惡分明的人,這一點上他深受爺爺的影響。只不過比起不苟言笑的爺爺,他更能適應這個紛繁複雜的亂世。

    方克文對眼前的年輕人抱有深深的好奇,當年他們的這次探險行動因羅行木而起,羅行木出示給麻博軒的古文字引起了這位學問大家的極大興趣,拋開麻博軒在臨時之前暴露出的險惡人性不論,他在中華文化及古文字上的造詣在整個學術界首屈一指,以麻博軒之能也不過破譯了區區三十幾個字,這小子不過二十多歲,竟然連想都不想就可以翻譯禹神碑上深奧難懂的文字,莫非這廝從娘胎裡就研究古文字不成?最大的可能還是他本來就懂得。

    方克文抑制住內心的好奇,畢竟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聽羅獵詳細講解,不放過其中任何一個細節,因為任何細節都關乎他們能否從這裡逃出生天。

    羅獵將那篇文字反覆讀了三遍,方克文終於點了點頭,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羅獵和顏天心也不敢多問,默默跟在他的身後,沿著熔岩湖來到了西北方位,方克文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道:「文中所說的虎頭石應該是這裡。」

    羅獵順著他所指望去,卻見熔岩湖內有一塊火山岩,大半都已沒入岩漿之中,如果不是方克文指出,絕對不會看出這塊石頭和虎頭有什麼類似的地方。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18
第九十三章【青銅舟】(上)


    仔細一看,這石頭的頂部各有一個突出的棱角,像極了老虎的兩隻耳朵,羅獵從右耳所指的方向望向對面的岩壁,按照文中描述,隧道應該在對側岩壁上方,可是當他看清那岩壁的狀況頓時心冷了半截,那面岩壁之上正有岩漿緩緩流下,落差高達十五余米,其上根本沒有落腳之處,形成了一道不可踰越的火牆,別說攀爬,就是靠近也不可能。

    方克文呵呵冷笑了一聲,其實心中也失望到了極點,剛剛被羅獵激起的些許求生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顏天心咬了咬櫻唇,這條路顯然是走不通的,那石刻是宋人留下,距今已有八百多年,這八百年間周圍地貌發生了無數變化,他們根據古人的指引尋找道路無異於刻舟求劍,顏天心小聲道:「不如咱們走回頭路。」她的想法是既然他們能夠走進來,就應當能夠從原路走出去。

    方克文道:「回不去了,我已經燒掉了藤蔓,咱們無法回頭!」

    顏天心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興許這就是他們最終的命運。

    羅獵抽出腰間的唐刀扔了出去,在其他兩人看來,羅獵應當是借此發洩心中的沮喪,可是羅獵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頹喪,他的目光盯住那冉冉升起的唐刀,熔岩湖的上方彷彿存在著一種神奇的魔力,可以將任何金屬的物體輕易托起。如果他也能像這柄唐刀一樣,那麼他的身體是不是就可以懸浮於虛空之中,羅獵目光追逐著唐刀,唐刀在達到平衡之後停泊在空中,圍繞那座禹神碑以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緩慢轉動,這樣的高度已經超越了對面岩漿形成的流瀑,流瀑之上,是層層疊疊的火山岩層,只要他們能夠越過岩漿,抵達岩層之上,就可以循著岩層繼續前進。從唐刀到火山岩最近的距離還不到五米,羅獵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轉向方克文道:「你這裡有沒有大塊的金屬,盔甲也行?」

    方克文頓時明白了羅獵的意思,這小子必然是從唐刀漂浮於虛空中得到了啟示,想要利用金屬在磁力中漂浮的原理擺脫困境。他低聲道:「你的想法只怕不可行,你怎麼知道一定能夠漂浮到同樣的高度,又怎麼知道你能夠保持在邊緣,而不會改變方向飄到熔岩湖的中心?」如果發生那樣的狀況,恐怕高溫瞬間就會把他們烤熟。

    羅獵道:「可以做一個基本的運算,測算出我們需要的大概金屬重量,剩下的只能靠運氣了!」

    方克文道:「如果碑上的那段文字沒有謬誤,瀑布上方三十米左右的地方會有一個隧道的入口。」

    羅獵道:「只要越過這道火牆,我們就能沿著火山岩爬上去。」

    顏天心道:「前提是,我們能夠找到可用的工具。」

    兩人同時將目光投向方克文,畢竟他才是最熟悉這裡的人。

    方克文道:「沒有盔甲!」

    羅獵的內心一沉,他構想的基礎在於能夠找到工具,如果沒有工具,他的構想再美好也注定無法實現,看來只能另想它法。

    方克文卻又道:「不過我有一葉銅舟!」

    羅獵和顏天心同時轉過臉去。

    方克文道:「跟我來!」

    羅獵怎麼都不會想到方克文果真藏有一艘銅舟,這艘銅舟長約一丈,寬約兩尺,獨木舟的形狀,兩頭彎彎翹起,銅舟身上刻滿古樸的花紋,羅獵拍了拍銅舟,落掌處錚錚有聲,從舟身的質感判斷出是青銅鑄成無疑。羅獵驚喜道:「天無絕人之路,他們當年竟然藏了一艘銅舟在這裡。」

    方克文漠然道:「這艘銅舟是我一步步拖過來的。」

    羅獵聞言大奇。

    方克文嘆了口氣,將銅舟的經歷說了一遍,卻是當年他和麻博軒、羅行木一起探險的時候,來到六芒星冰坑旁邊,三人商討之後,決定抽籤選擇下去之人,麻博軒和羅行木聯手擺了他一道,方克文也不是尋常人,當時就多了一個心眼,提議先將一旁的銅舟投入冰坑,一探虛實,銅舟從高處墜落砸在冰坑底部,撞斷了不少的冰筍,一來確定下方冰層足夠厚,二來可以清除那一個個宛如矛頭的冰筍。可是方克文進入冰坑後不久,就被兩人割斷了繩子。方克文從半空中落下腿被摔斷,他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本以為要困死在冰坑之中,卻想不到這銅舟落下的時候已經將下方的冰層砸裂,在麻博軒和羅行木離去之後不久,方克文和銅舟一起從冰坑裂開的孔洞中掉了下去。

    原本這艘銅舟對方克文已經失去了意義,可是他在傷好之後,想起自己之所以能夠死裡逃生全都是因為這艘銅舟的緣故,反正在這地洞中生活也無聊得很,於是他住在哪裡就將銅舟拖到哪裡,將這艘銅舟當成了自己的護身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精神寄託。人世間很多事都有因果,方克文這些年的無意之舉卻想不到居然為自己今日的逃生留下了一件難能可貴的工具。

    羅獵抱起銅舟的一角感到非常吃力,根據他的估計,這艘銅舟的重量至少要在半噸以上,如此重量真不知道方克文是怎麼拖過來的?即便當時方克文身體健壯,從冰窟下方拖動到這裡沒那麼容易,更何況地面怪石嶙峋,坑窪不平,轉而又想到方克文此前的描述,過去地底的溫度並沒有現在這般炎熱,或許過去地表佈滿冰層,在光滑的冰面上拖動銅舟應該不難。

    顏天心道:「這艘銅舟當真能夠承載起咱們三人的重量?」

    羅獵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道:「應該可以,其他的事情要靠運氣了。」剛才方克文就已經提出,就算他們能夠利用磁力浮起到唐刀的位置,距離對面的火山岩仍然有五米左右的距離,很難說他們每個人都能跳那麼遠,而且這只是最理想的狀況,根據過往的經驗,人在從船上跳到岸上的時候通常會有反作用力,導致船體向後漂移,同樣的情況也會發生在他們的身上。也就是說第一個跳出去距離最近,隨後的兩人會隨著銅舟越飄越遠。

    羅獵正在思索之際,方克文道:「其實衣服用不上了,可以用來結成繩索,只要用繩索套住對面的火山岩,就如同纜繩一樣,可以阻止銅舟漂遠。」

    羅獵笑了起來,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居然沒有想到,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果然是有道理的,關鍵時刻還需集結眾人的智慧。

    計畫一旦完善,實施起來就快了許多,三人分工明確,羅獵和麻博軒負責將這艘銅舟搬運到岩漿湖旁,顏天心則承擔了用衣服結繩的工作,她將衣服集合起來用刀切成一個個的長條,然後重新凝結成繩子,必須要將許多股布條絞結在一起,這樣才夠結實,花了大半天的功夫,顏天心方才結成了一條長約八米的繩索,雖然羅獵和麻博軒已經捐出了大部分衣服,可布料仍然不夠,顏天心只好打起了自己的主意,截掉了兩條衣袖,和兩條褲腿兒,方才將繩索延長到了九米。對他們來說繩索多一分長度,他們也就多出了一分保障,至於她和羅獵從外面冰雕上取下的貂裘,重新捲好背在身上,以備脫困之後禦寒使用。

    移動一艘重量在五百斤以上的銅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羅獵和方克文走走停停,距離熔岩湖還有十米的地方,兩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並肩坐在銅舟上休息。

    羅獵道:「越是接近越是危險,這銅舟該不會突然飛上去吧?」

    方克文搖了搖頭道:「只有進入深坑的範圍,金屬物體才會漂浮起來,所以你……不用擔心……」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氣溫如此炎熱又消耗了那麼大的體力,身體已經處在透支的狀態。他起身走向周邊的岩縫,尋找到一些紫色的苔蘚,大口大口咀嚼起來,以此來補充能量和水分。

    羅獵雖然又渴又餓,可是看到方克文遍佈臉上的紫色瘢痕,仍然抑制住去吃的衝動,或許方克文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就是因為他吃了這些苔蘚的緣故。

    顏天心結好繩索走了過來,羅獵望著顏天心裸露在外的一雙雪白修長的美腿,內心不禁一熱。顏天心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目光所向,俏臉微微一熱,來到羅獵身邊坐下,輕聲道:「這裡熱得跟夏天一樣!」

    羅獵笑了起來:「走出去就是冰天雪地!」

    「走得出去嗎?」顏天心望著不遠處沸騰的岩漿湖,目光顯得有些迷惘。

    「一定能!」

    顏天心因羅獵的這句話目光再度回到他的身上,只要看到羅獵的表情,你就會明白他的這番話絕不是在自欺欺人,更不是在鼓勵別人的信心,即便是在眼前的逆境下,他仍然充滿著強大的自信,沒有一絲一毫的氣餒,顏天心發現自己很容易被他的情緒所感染,或許不僅僅是自己,連獨居地下五年早已放棄生的希望的方克文,不也一樣被羅獵喚醒了生機?羅獵的個人魅力正在於此。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21
第九十三章【青銅舟】(下)


    顏天心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外面一定很冷!」

    羅獵道:「有我在,凍不死!」

    顏天心品味到他話中暗藏的曖昧,鼓起了桃腮,想說話卻突然不知應該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方才道:「你出去之後做什麼?」

    羅獵道:「陪你去連雲寨,解救你的那幫部下!」

    一語驚醒夢中人,顏天心內心中暗叫慚愧,如果不是羅獵提起,自己幾乎已經忘記了外面的世界,面臨生死存亡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連雲寨的那些部下,火山一旦噴發,山寨上的人必然受到殃及,自己身為連雲寨主豈可忘記應當承擔的責任?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山寨的那些父老鄉親自己就應當拚搏下去。

    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銅舟終於被移動到了深坑的邊緣,他們用繩索將彼此相連,另外一端纏繞在銅舟的一端。共同將銅舟推向深坑,率先進入神坑範圍的銅舟一端緩緩翹起,羅獵大吼道:「拼了!」三人同時發力,將銅舟向前方一推,他們的身體幾乎就要衝入熔岩湖內,灼熱的氣浪炙烤的他們幾乎就要暈過去,銅舟此時開始冉冉升起。

    每個人都緊緊抓住銅舟的船舷,雙腿儘可能地向上方蜷曲,羅獵感覺自己如同被放在燒烤架上的烤羊,裸露在外的肌膚感到燒灼般的疼痛,還好他們距離熔岩湖的液面邊緣還有十五米的距離,否則他們此時已經變成了烤肉。還好銅舟上升的速度遠超他的想像,很快就已經漂浮到空中,銅舟始終筆直上升,並沒有發生飄向熔岩湖心的最壞情況,雖然羅獵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因為熱氣上升的緣故,上方的溫度並不比下方好受多少,等到銅舟首尾兩端平衡之後,顏天心第一個爬入了銅舟內,然後將方克文拉了上來。

    羅獵最後爬了進去,俯瞰下方,他們已經隨著銅舟漂升到深坑上方十五米左右的距離。從現在的高度可以看清整面熔岩湖的全貌,熔岩湖鑲嵌在黑色深坑的中心,猶如一隻火紅巨大的眼球,這顆眼球燃燒著狂暴的火焰,怒視著上方想要逃脫它羈絆的三人。

    方克文舉目望去,看到對面岩漿流瀑的高處幾乎和他們現在的位置平齊,只要再爬升五米左右,他們或許就可以實施下一個步驟。三人一起動手,將捆縛在他們身上的繩索解下,一頭仍然捆在銅舟之上,方克文將另外一頭熟練地結成了一個繩套,準備利用這繩套套住對側一塊突兀的柱形火山岩。

    方克文準備親力親為的時候,羅獵伸出手去,主動請纓來完成這關鍵的一步。在遠距離攻擊方面羅獵擁有著過人實力,在目前的距離下套中目標,他有絕對的把握。銅舟飄到熔岩湖上方二十米左右的高度速度漸漸減緩下來,羅獵揚起手中的繩圈,在頭頂轉了兩圈然後向套馬一樣果斷投擲出去,繩圈準確無誤地套中了五米開外的那根岩柱。

    方克文和顏天心同時鬆了口氣,方克文道:「牽拉繩索,將銅舟靠過去!」

    羅獵點了點頭,輕輕牽拉繩索,銅舟因繩索距離縮短開始向對側岩壁靠近,然而當銅舟的前端開始超出下方熔岩湖深坑的邊緣,銅舟開始發生了傾斜,在他們的周圍應該存在著一個隱形的邊界,一旦超出這個界限,磁力就會急劇減退。重力和磁力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如果他們再往前多移動一些距離,銅舟就會因失衡而從高空中墜落,從二十米的高度落下其結果可想而知。

    顏天心搖了搖頭,想要縮短繩索將銅舟靠岸的想法根本不切實際。

    羅獵道:「天心,你先過去!」

    顏天心道:「還是方先生先過去!」

    方克文陰陽怪氣道:「怎麼?嫌我老嗎?女士先請,這點禮節我還沒忘!」他顯然並不是一個自私的人,在生死關頭首先想到的並不是自己,仍然保持著謙謙君子風度。

    羅獵向顏天心聳了聳肩,方克文雖然面貌醜陋,可是他的心地要比羅行木善良許多,雖然接觸不久,可是也能夠判斷出此人有原則有節操。顏天心向羅獵看了一眼,於是不再堅持,輕聲道:「我在對面等你們!」她小心來到船頭,羅獵和方克文兩人則向船尾部退後,儘量保持著銅舟的平衡。顏天心離開銅舟的剎那,銅舟因為上方重量的減輕而有一個明顯的抬升,繩索的另外一端在火山岩上用力拉扯了一下,顏天心的雙手抓住繩索,身軀凌空懸掛在繩索上,船頭因她的重量拉扯而明顯下傾。羅獵和方克文兩人慌忙向後靠,竭力保持銅舟的平衡。

    顏天心雙臂交替抓住繩索向對側岩層靠近,她的每次移動都會引起銅舟角度的改變,身後羅獵提醒她道:「儘量不要朝下面看!」

    一切還算順利,顏天心成功攀爬到了對側的火山岩上。

    銅舟因減少了一個人再度抬升,繩索不再保持水平,變成了傾斜向上,和水平面的夾角大概在三十度左右,由此能夠推斷出,如果再減少一人,銅舟會繼續上升,能否繼續保持平衡還很難說。

    方克文靜靜望著羅獵,他們兩人誰先走誰逃生的機會更大一些,留下的那個肯定面臨著更大的凶險。人心都是險惡的,在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往往都會暴露出其真實的本性,他堅信羅獵也不會例外。

    羅獵微笑望著方克文,彷彿他們不是懸浮在二十米的虛空中,彷彿他們的下方不是烈焰滔天的熔岩湖,語氣平靜道:「方先生畢竟比我要老一些,您先請!」

    方克文的內心真正被震撼到了,他從未見過一個如此年輕的人可以保持如此沉穩的心態,生死關頭主動將生機拱手相送,這讓方克文對人性重新建立起些許的信任。

    方克文抿了抿嘴唇,雙手握緊了船舷,低聲道:「還是你先走吧,我畢竟已經老了!」雖然他重新燃起了強烈的求生欲,可是這慾望在和良心的搏鬥中仍然是後者佔了上風。

    羅獵笑道:「知道自己老了還不服氣?別忘了你還是個跛子!」換成平時羅獵一定不會說這種揭人短處的話,換成平時方克文如果聽到別人這樣嘲諷自己的殘疾一定會惱羞成怒,甚至會沖上去跟他拚命,可是任何話都要分場合,在眼前的狀況下羅獵說出這樣的話非但沒有刺激到方克文,反而讓方克文塵封孤寂的內心萌生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和感動,他抿了抿嘴唇,然後向羅獵重重點了點頭,指著羅獵道:「小子,你給我記住剛才說過的話,等過了這一關我再找你算賬!」

    顏天心關切地注視著銅舟,儘管她希望首先走過來的是羅獵,可是以她對羅獵的瞭解,遇到危險的時候,羅獵必然選擇斷後,這並非是為了逞英雄,而是他自身的品格使然,這世上有捨身赴死勇氣的人很多,可是在生死關頭敢於擔當的人卻很少,羅獵的勇氣和自信讓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在羅獵看來自己最後一個離開要比方克文逃生的可能性更大,每個人的性命都是同等重要的,但是在這個地方,他們之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卻是方克文,自己已經將刻在禹神碑上的那段話翻譯給方克文聽,方克文對這裡的環境極其熟悉,若是方克文發生不測,那麼即便是他和顏天心兩人全都從銅舟上成功逃生,他們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往哪裡去。

    方克文顫巍巍來到了銅舟前部,抓住繩索,然後又轉身看了看,羅獵已經向後移動到船尾,儘可能維繫這條銅舟的平衡,方克文鼓足勇氣,抓住繩索身體脫離了銅舟,在他脫離銅舟的剎那,銅舟再度向上升起,方克文的身體懸掛在空中蕩動了一下,身後傳來羅獵的聲音:「不要停,盡快爬過去!」

    方克文雙手交替攀援,每向對面靠近了一些,銅舟就又向上升起了一些,顏天心已經看不到銅舟內羅獵的身影,繩索和水平的夾角成為了四十五度,她死死抓住繩索,宛如一個生怕氫氣球從手中逃跑的小女孩兒。

    笨重的銅舟在無形磁場的範圍內竟然輕如鴻毛,上升的勢頭不減,等到方克文抵達對側的岩壁,繩索和水平面的夾角已經接近六十度。

    羅獵小心移動自己的身體,繩索在重力和磁力的雙重作用下繃得筆直,方克文和顏天心兩人聯手抓住繩索的另外一端,顏天心大聲道:「羅獵,你快過來!」

    羅獵點了點頭,又向船頭移動了一些,因為重心的轉移,船尾向上飄起,整個青銅舟明顯發生了傾斜,繩索的中段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牽拉力竟然有部分開始迸裂解體。

    方克文大吼道:「快!」

    羅獵抓住繩索,眼看著繩索的中段以驚人的速度開始解體,他仍然沒有任何的動作,顏天心因為緊張眼淚都已經流了下來,她此時卻不再敢發聲,生怕影響到羅獵的判斷。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25
第九十四章【對不對】(上)


    繩索終於無法承受住強大的牽扯力,從中繃斷,青銅舟脫離繩索束縛的剎那,羅獵騰空躍起,雙腿在空中前後擺動了兩下,然後身體弧線降落,雙手穩穩抓住了斷裂繩索的殘端,他的身體隨後重重撞擊在凸凹不平的火山岩上,劇烈的疼痛險些讓他暈了過去,可是腦海中繃緊的那根弦提醒自己決不能在此時暈過去,決不能放手,他死死抓住繩索,下方熱浪一陣陣襲來,雙腳就像踩在火上一樣,羅獵想要向上攀爬,可是身體卻沒有多餘的力量。

    很快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上升,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不過耳邊又響起方克文嘶啞乾澀的聲音:「小子,挺住!」

    方克文和顏天心兩人合力將繩索向上一點點拉了上來,羅獵的一隻手終於抓住了他們立足處火山岩的邊緣,顏天心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會從自己的手中溜走。

    在兩人的幫助下,遍體鱗傷的羅獵終於爬回到他們的身邊,顏天心望著赤裸著上身遍佈淤青和劃痕的羅獵,破涕為笑。

    方克文醜怪的臉上也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他的笑容也並不算難看。

    三人同時抬起頭來,那艘銅舟已經浮起到和禹神碑的上緣平齊,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約有十米,而且銅舟正在以緩慢的速度向禹神碑靠近。靠近禹神碑也就意味著靠近了熔岩湖的中心,別的不說單單是高溫足可以扼殺上方的任何生命體。

    羅獵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檢查了一下手足四肢,確信自己的身體沒有發生骨折。

    方克文道:「從這裡攀援上去,咱們可以到達鷹嘴岩。」

    鷹嘴岩是根據禹神碑上方的那片文章命名,方克文雖然不知道這些名稱,可是他卻知道那些名稱所指得應該是什麼地方,羅獵和方克文,正如理論和實踐的結合,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他們沿著前人留下的啟示探索著那條在北宋末年用來運送禹神碑的古代隧道。

    「這裡應該就是了!」方克文停下腳步,從鷹嘴岩一路走來,他們耗去了近兩個小時,可高度只爬升了不到五米,這是一塊表面粗糙的岩石,從岩石的質地和肌理就能夠判斷出這塊石頭不是這裡常見的火山岩,和周圍的石質完全不同,正因為如此才顯得頗為突兀。

    三人舉目四望,卻沒有找到隧道入口的痕跡,方克文望著羅獵,雖然沒說話,可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費盡辛苦來到這裡,你不是說有隧道嗎?小子你可千萬別蒙我。

    顏天心對羅獵的支持始終如一,即便是沒有找到隧道,她也不會有絲毫的責備和埋怨,從黑虎山藏兵洞一路同生共死走到現在,如果沒有羅獵的堅持,或許她早已中途倒下,過去她一向自詡為堅韌頑強,可在羅獵面前她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羅獵這個時候居然沒有急於尋找隧道,輕聲道:「休息一下,大家好好休息一下。」說完就率先找了個平整的地方靠著岩壁坐下。

    方克文沒有說話,找了一個角落默默坐了。羅獵此時又拿起他的望遠鏡觀察遠方漂浮在虛空中的禹神碑,他們現在所處的高度已經超出了禹神碑的頂部,這一路走來,羅獵每到休息的時候都會觀察禹神碑,從各個角度將這座上古傳說中的碑銘看了個遍,現在就算閉上眼睛腦海中也能夠回憶起禹神碑上的文字,有些字句的意思晦澀難懂,不過羅獵仍然憑藉自己超強的記憶力將禹神碑完全背誦下來。

    雖然暫時沒有找到隧道,可是羅獵並不氣餒,當初工匠在禹神碑上留下大段文字應當不會是胡編亂造,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聊到那種地步。或許他們找錯了地方,或許當年的那條隧道在完成運送禹神碑的使命之後又被填塞,羅獵現在並不想花費太多的精力去想,他太累了,一個人在過度疲倦的時候往往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他需要休息。

    方克文閉目靜養了一會兒,再度睜開雙目,看到顏天心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容顏憔悴,嘴唇乾涸,在地洞乾燥的環境下,人體的水分在迅速流失,這樣下去用不了太久的時間他們都會發生脫水的症狀,相對來說方克文比起他們兩人耐受能力還要更強一些,畢竟他在這樣的環境中艱難生存了五年,已經有所適應。

    羅獵仍然拿著望遠鏡,不過他現在觀察著下方熔岩湖的狀況,熔岩湖內的岩漿比起剛才沸騰得越發明顯了,這讓羅獵產生了一種熔岩湖隨時都可能噴發的緊迫感,留給他們的時間的確不多了。

    方克文終於忍不住道:「你看了這麼久,有什麼發現?」

    羅獵指了指禹神碑道:「當年留下啟示的工匠應該沒來得及將想說的話刻完,所以咱們的路途只走了一半。」

    方克文眉頭皺起,那豈不是說他們此前的努力要半途而廢。這小子竟然之前沒有告知自己,應當是有意欺瞞,可轉念一想如果羅獵將一切如實相告,或許自己沒有信心陪著他進行這趟希望渺茫的冒險。

    羅獵道:「我剛剛估算了一下禹神碑的大概總量,根據熔岩湖中心的距離大概推算了一下當年禹神碑被推下的高度。」

    方克文點了點頭,在知道禹神碑質量和落下橫向距離的前提下,應該可以倒推出它當年被推下時的高度,不過這個推斷僅僅存在於理論的基礎上,其中存在著太大的變數,首先你並不知道禹神碑是不是被人從隧道中直接推下,而且你並不知道禹神碑以何種角度落下,更何況誰也不知道禹神碑的材質,又如何能夠判斷出它準確的質量,所以細細推敲,羅獵的估算根本不可能成立。

    羅獵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咱們現在所在的這塊岩石更像是一個滑道?」

    方克文道:「如此粗糙的岩石表面只怕將冰放上去都不會滑動。」

    羅獵道:「在八百年間這裡的氣溫肯定不像現在這樣,如果這塊岩石的表面覆滿冰層,那麼這塊禹神碑就可以輕易滑動了。」

    經羅獵一說,方克文和顏天心方才留意到他們所在的這塊岩石寬闊平整,和水平面約有十五度的夾角,更重要的是,這塊岩石的表面足以承載那塊禹神碑。

    羅獵道:「我們可以設想一下,他們將禹神碑從隧道運入這地穴,可是地穴極深,憑藉人力不可能將禹神碑運送到預想的位置,所以他們就用繩索吊著禹神碑,將它落在這塊覆蓋冰層的岩石上,從這個角度將禹神碑推了出去,在八百年前,下方的熔岩湖還只是一個火山口,他們最終的目的就是用這塊禹神碑塞入火山口。」

    方克文這才明白羅獵所估算出禹神碑的高度恰恰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顏天心道:「如此說來,隧道就在附近?」

    羅獵指了指上方:「應該不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人距離想要達到的目標往往就差一步,可是多半人卻在邁出這最後一步之前就已經喪失了信心,如果按照禹神碑上的哪行小字,走到這裡已經到了盡頭,在體力和精力上都已經達到極限的方克文絕對會選擇放棄。而羅獵不然,他居然做出了一個如此大膽的設想,做出了一個禁不起推敲的估算。

    其實羅獵明白自己所說的一切缺乏嚴謹的科學依據,但是他必須要給自己的堅持一個理由,即便這個理由是荒謬的,可是只要能夠鼓起所有人的勇氣,給大家繼續走下去的信心就已經足夠。

    羅獵口中的一步,又讓所有人在炎熱和疲憊中煎熬了整整五個小時,而且這五個小時的攀援中他們再也找不到中途歇息的地方,顏天心細嫩的雙手全都磨出了血泡,低頭望去,距離他們此前休息的平台已經有了近十五米的高度,她不想放棄,可是她的身體已經承載不住難以忍受的疲憊。

    羅獵從她顫抖的雙臂已經看出了顏天心行將放棄的徵兆,他想要握住顏天心的手,可是又不敢,因為他單手無法支撐自身的體重,生怕那樣的動作會讓自己墜落崖底粉身碎骨,低聲道:「就差一步了!堅持住!」

    顏天心咬了咬櫻唇,她堅持不住了,小聲道:「羅獵,你是個騙子!」

    羅獵道:「別忘了,你這身皮囊是我的,你沒資格放棄!」

    方克文醜陋的面孔貼著粗糙的火山岩,孤身一人在不見天日的地洞中生存了五年,卻從未有現在這般難熬過,他竟然想到了放棄,內心中產生了不如就此死去也不想活得如此艱辛,他向來認為自己的毅力韌過秋日的老竹,可是在羅獵這執著的年輕人面前他也甘拜下風。喘了口粗氣,感覺喉頭和鼻腔都要噴出火來,嘶啞著喉頭道:「她說的沒錯,你就是個騙子,根本沒有隧道對不對?」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29
第九十四章【對不對】(下)


    羅獵此時居然還笑得出來:「騙你們對我有什麼好處?」

    方克文道:「你如果不說上方有一條隧道,我們絕不會跟著你一路爬上來,根本就是望梅止渴。」

    顏天心感覺自己就快支持不住了,內心處於放棄的邊緣,無力道:「就算前方有一棵梅樹也好……」

    羅獵道:「你們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能夠堅持到現在?」

    兩人都沒有回答,卻在心底同時想到了一個答案,這廝的毅力無人能及。

    羅獵笑了一聲道:「因為我怕死!」

    出人意料的答案,可細細一品卻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如果不是怕死又豈能堅持到現在?正因為怕死所以才要想方設法的活下去,即便是再苦再難都要堅持下去。

    羅獵道:「人首先不能對不起自己,我還沒活夠,至少不能現在就死!」他奮起全身的力氣,雙腳向上方攀升了一點,身體拱起就像個大號的蝦米,然後挺起身軀,手臂向上探伸出去,抓住了岩石的邊緣,然後利用手臂的支撐,一點點爬了上去,當他的視線超出了岩石的邊緣,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到迎面有一股清涼的風吹來,然後羅獵感到鼻子突然一酸,竟然有種要落淚的衝動。這世上的感動有很多種,其中一種就是本以為你必死無疑了,可你居然還活著,活著本身就是最大的感動。

    雖然方克文和顏天心都認為羅獵在這件事上存在著或多或少的欺騙,可他們聽說隧道就在探手可及之處的時候,仍然心甘情願地被騙了,方克文想得是,如果你小子再敢騙我,我就拖著你一起跳下去。顏天心想得是,最後一次了,雖然想被羅獵永遠這樣騙下去,可是她的體力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羅獵死拉硬拽,顏天心根本無力爬過著一步的距離。

    羅獵的話真正成為現實的時候,所有人卻都失去了說話的力氣,顏天心爬上來之後就癱倒在地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不是委屈也不是激動,而是莫名其妙的失控。

    方克文沒哭也沒笑,坐在洞口就像個木頭人一樣,這一番折騰讓他對生命這兩個字有了重新的認識,他忽然懂得了羅獵所說的怕死是什麼意思,忽然覺得怕死也不是什麼壞事,其實自己也怕死,不然也不會在地下呆了五年都不捨得結束自己的生命。有了剛才的經歷,他徹底放棄了輕生的念頭,為了這次逃生,他付出的實在是太多,如此得之不易的生命他怎能輕易放棄。

    羅獵仍然是三人中最先站起來的那個,雖然找到了隧道,可是他還無法確定能否通過這條隧道走到外面,走了幾步就感到清涼了許多,的確有風迎面吹來,剛才並不是他的錯覺。

    三人在短暫調整之後,繼續向前方走去,沿著這條傾斜向上的隧道,一直前行,沒走多遠,腳下就見到有水流過。

    方克文心中暗忖,這條隧道顯然一直都存在,如果禹神碑上的那段文字無誤,至少存在八百年了,過去的漫長歲月中應該是被冰雪掩蓋,可是隨著火山的復甦,地洞內熔岩湖形成,溫度不斷提升,高溫氣體上行,融化了隧道內的冰雪,所以這條隧道也就重新顯現出來。同時他心中也不禁有些擔心,萬一這條隧道內的冰雪並未完全融化,他們豈不是仍然走不出去。

    幸好方克文擔心的事情並未發生,接下來的行程極其順利,除了迅速降低的氣溫,他們就再也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羅獵和顏天心各有一件貂裘,方克文也準備了一件破破爛爛的羊皮襖,未雨綢繆,如果沒有這些衣服禦寒,就算他們能夠逃出地穴,來到風雪交加的外界也會被分分鐘凍死。

    前方的隧道因為冰層的覆蓋逐漸收窄,他們無法繼續直立前行,開始是躬身行走,到了最後只能在未能完全融化的光滑冰層上匍匐前進,前方終於看到有光芒透出,他們歷盡千難萬險之後終於迎來了光明,幾人不由自主同時加快了爬行的速度,而此時他們的身下突然產生了劇烈的震動,他們同時想到了一件事,該不會如此湊巧,火山要在此時噴發了?

    方克文大聲道:「快跑!」他毫不吝惜地用上了跑字,然後身先士卒,手足並用,向光亮的地方瘋狂爬了起來。羅獵和顏天心也隨後爬行,顧不上週身的疼痛,更顧不上難忍的疲憊,這是一場和死亡的競速賽。

    熔岩湖內的岩漿沸騰得越發厲害,東南方向一股玄冰融化的溪流緩緩注入到熔岩湖內旋即就被炎熱的岩漿汽化,隨著溪水的不斷注入,地穴的氣體迅速增加,火紅的熔岩湖上方蒸騰起白茫茫的霧氣,懸浮在熔岩湖上方的禹神碑劇烈抖動起來,在一陣劇烈的抖動後重新歸於寧靜,岩漿沸騰的勢頭也衰弱了下去,一切彷彿又回到從前之時,突然之間從熔岩湖的中心噴湧出一道高達數十米的岩漿,這岩漿直衝上方,宛如洪水猛獸一般將禹神碑籠罩其中,岩漿和水汽相互作用,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地心炸響,火紅的岩漿有若脫韁的野馬一飛衝天,奔瀉狂湧。

    羅獵三人還沒有來到隧道口處,就被身後的無形氣浪拍擊出去,他們的身體騰雲駕霧般繼而連三地從隧道內衝了出去,飛出好長一段距離方才墜落在厚厚的積雪上,然後沿著傾斜的山坡一路滾落。

    隨後看到一條火紅色的長龍從他們剛剛逃離的隧道衝了出去,一直衝入空中蔓延數十米,然後因重力的作用向下垂落,經山風吹散成為漫天花雨。

    方克文最先止住滾動的勢頭,剛剛從雪地中爬起來,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塊燃燒的石塊就砸落在他身體的左側,雪花伴隨著岩漿四濺,方克文因身體被灼痛而發出一聲悶哼,他不敢停留繼續向山坡下跑去,看到前方兩個大大的雪球仍然在向下方滾去,那兩個雪球正是羅獵和顏天心。

    兩人一直滾到山坡下的平緩地帶方才止住下行的趨勢,抖落了一身積雪從雪地上爬起來,方克文隨後也跑到了他們身邊,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脫離了岩漿噴湧的範圍。

    從隧道口噴出的岩漿迅速減弱了勢頭,火紅色的岩漿落在積雪之上,迅速黯淡下來,在雪地上留下一長條黑色的痕跡,黑色痕跡的正中岩漿仍未冷卻,還顯現著鮮紅的顏色,遠遠看上去猶如雪野上新添了一條觸目驚心的流血傷疤。

    方克文暗暗後怕,如果他們再晚一刻出來,恐怕現在已經被熔岩活埋,隧道出口處很快就不再繼續噴湧岩漿,這是因為外層的岩漿迅速冷卻,將後繼噴湧而出的岩漿封堵在了火山口內部。

    顏天心慶幸地鬆了口氣,小聲道:「看來噴發的勢頭暫時止住了。」

    羅獵的目光卻望著峰頂的位置,看到峰頂隱隱飄蕩的青煙,天空中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正在逆時針緩慢轉動著,不停向中心聚集。剛才隧道噴出的岩漿應該只是這座火山大爆發之前的先兆,或許用不了太久的時間,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發就會到來。

    方克文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沉聲道:「這場爆發已成必然,只希望能夠晚一些,咱們好逃得遠一些。」

    顏天心卻搖了搖頭道:「你們先走,我必須先回連雲寨。」連雲寨還生活著一千多名她的族人,這場劫難到來之際身為寨主的顏天心豈能一走了之?

    羅獵早就意料到顏天心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輕聲道:「我陪你去!」

    方克文皺了皺眉頭,五年孤獨不見天日的地底生涯,今日方才重見天日,他本以為可以就此離開,卻想不到這兩個年輕人竟然做出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抉擇。方克文早已心如死灰,如果不是在地底遇到了這兩個年輕人,或許他已經接受了自己悲催的命運,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當他呼吸到這清冷的空氣,看到這白得耀眼的雪夜,迎面吹來刺骨的寒風,方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重新回到了早有麻木的軀體內。

    當生命的意識被喚醒之後,昔日的記憶和激情竟然一點點開始找回,雖然回來的不多,可畢竟存在,方克文一度是個玩世不恭的紈褲,可他也有自己堅守的品格和道義,方克文道:「一起去!」

    羅獵因他的話而回過頭來,無意中看了他的跛腿一眼,方克文滿是紫色瘢痕的面孔籠罩上一層煞氣,怒道:「你再敢胡說,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羅獵笑道:「我只是奇怪,此前方先生不是說進入地穴就會中毒,如果離開就會毒發身亡嗎?」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31
第九十五章【連雲寨】(上)


    方克文為之語塞,他此前的確這樣說過,如果不是羅獵提醒,他險些就忘記了這件事,羅獵和顏天心都好端端的,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更不要說什麼毒發身亡,方克文懶得解釋,因為就算是他說,別人也不會相信。

    顏天心不想方克文難堪,小聲道:「這裡距離連雲寨不遠,咱們還是盡快過去吧。」

    羅獵走過方克文身邊的時候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看來方克文所謂的中毒,只不過是一種心理暗示,方克文當年或許嘗試離開過,始終未能如願的原因一是因為環境不允許,二是因為他在內心深處懼怕離開,所以才無法像自己這般不屈不撓的努力堅持下去。

    風捲雲動,空中陰雲聚集的速度明顯開始加快,在雲層漩渦的中心,一道道細小的紫色閃電不停跳躍,猶如群蛇亂舞。

    天色雖然黯淡,可是並沒有影響到顏天心對道路的判斷,他們從北麓進入,但是現在逃出隧道之後,卻已經落在天脈山南面的蓄春泉附近,蓄春泉是天脈山五大溫泉之一,顏天心曾經不止一次來這裡休閒度假。

    還沒等他們走近蓄春泉,就看到泉水方向冒升出的大量白煙,煙霧繚繞中,一眼熱騰騰的溫泉噴湧而出,最高處距離地表約有五十米,過去從未有過這樣的現象,看來天脈山這座火山的甦醒,讓山體的內部結構正在迅速發生變化,包括蓄春泉在內的溫泉壓力也發生了改變。

    蓄春泉旁邊的五棟石屋只剩下一個老頭兒值守,通常只有召開山寨全員大會時候才會發生這種狀況。

    那老頭兒看到寨主親臨慌忙前來行禮,顏天心問過他之後,果然如此,今晨連雲寨的二當家付國勝就將所有人召集到寨子裡共商大事,至今都未回還。顏天心仔細詢問,可惜那老頭兒糊裡糊塗,再加上本身在山寨的地位卑微,核心的內部狀況自然無從知曉,從他嘴裡也問不到特別的狀況。於是她讓那老頭兒準備了替換的衣服,配備了常用的武器。

    三人循著山路上行,一路之上倒也順利,不到兩個小時,山寨的大門就已然在望了,為了謹慎起見,顏天心並沒有選擇直接前往山寨,而是先去了山寨附近的雪松林內,利用那裡的高地觀察山寨外部的狀況。

    羅獵舉起望遠鏡望去,卻見山寨大旗降到了旗杆的一半處,大門之上懸掛黑紗,內心不由得一怔,他將望遠鏡遞給顏天心。

    顏天心看到此情此景,咬了咬櫻唇道:「看來他們認為我已經死了!」

    羅獵點了點頭道:「十有八九就是如此,只是不知為何你的死訊傳得如此之快?」

    顏天心第一時間想起了在凌天堡背叛自己的玉滿樓,在沒有確定自己的死訊之前,她的部下不可能這樣做,應該是別有用心之人,先行回到了連雲寨向所有人宣佈了自己的死訊,擾亂人心,引起山寨內部的混亂。

    羅獵低聲道:「怎麼辦?」現在這種狀況下如果從正門進入肯定會讓內部的謀逆者有所準備,甚至會先行下手除掉他們。

    顏天心道:「咱們先去卓先生那裡。」

    顏天心口中的卓先生乃是連雲寨的郎中卓一手,此人是獸醫出身,蒙古族,如假包換的蒙古大夫,可是他醫術精湛,在連雲寨內頗有威信,平時卓一手沒有傷員醫治的時候就住在松林西南的木屋內,這裡瀕臨黃泥泉,周圍植被豐富,藥草叢生。除了三九嚴冬,卓一手大部分時間都會去深山採藥,顏天心去找他之前,也無法確定卓一手在不在家,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卓一手也不在家,他們只能硬闖連雲寨了。

    來到卓一手所住的木屋,屋內空無一人,顏天心推開房門,看到房間內火盆仍然沒有完全熄滅,由此推斷出卓一手應當離去不久。

    負責在門外守望觀察狀況的方克文正在四處觀察的時候,身後響起槍栓拉動的聲音,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放下武器,慢慢轉過身來!」

    方克文舉起了雙手,暗嘆自己過於麻痺大意,連對方來到身後都沒有覺察到。

    此時顏天心的聲音從房內傳來:「老木頭,你的眼睛果真是越來越不好用了。」從冰宮地穴逃生之後,顏天心的嗓子就變得有些沙啞,儘管如此對方還是第一時間就辨別出她的身份。

    門前雪松粗大的樹幹後,一個魁梧的身影閃出,他頭戴棉帽,身穿黑色羔羊皮大襖,外披一件白色的斗篷,這斗篷輕薄並不能起到禦寒的作用,可是在銀裝素裹的雪野之中能夠很好地起到隱蔽作用,方克文剛才也曾經仔細觀察過這棵雪松周圍,就沒有發現對方的蹤跡。

    顏天心的口中的老木頭就是蒙古大夫卓一手。

    見到顏天心現身,卓一手赤紅色的四方面龐上浮現出會心的笑容,卓一手在連雲寨的地位非常特殊,和其他女真後裔不同,卓一手是連雲寨內唯一的一名蒙古人,從歷史上來說,女真人乃是被蒙古人滅族,彼此之間應當是世仇,可卓一手卻選擇和這些異族人生活在一起,而且還相處得頗為融洽,他還有一個身份是老寨主顏闊海的義子,前寨主顏拓山的義兄,顏天心從小就將他當成自己的親大伯一樣看待。

    卓一手警惕地望著顏天心身邊的兩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手中的槍仍然沒有放下,他首先要證實顏天心並非是受了兩人的脅迫。

    顏天心做了個手勢,示意卓一手不必緊張,略有嗔怪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不必多心。」

    卓一手花白的眉毛擰結在一起,他對顏天心的情況非常清楚,根據他的瞭解顏天心好像沒有這樣的朋友。

    顏天心向周圍看了看,警惕地說道:「進屋再說!」

    卓一手點了點頭,幾人一同進了木屋,顏天心長話短說,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卓一手聽完不由得義憤填膺,咬牙切齒道:「玉滿樓那個混賬竟然編造謊言,故意傳出你的死訊。」

    顏天心低聲道:「他來了?」

    卓一手搖了搖頭道:「沒有回來,只說是被狼牙寨的人給抓了,徐老根逃回來報的信。」

    羅獵聽到徐老根的名字,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當初他們進入蒼白山,請了徐老根當嚮導,可是徐老根居然勾結同黨意圖殺人劫財,此人心腸極其歹毒,若非羅獵機警,在黃口子林場就已經遭了他們的毒手。在凌天堡遇到徐老根的時候,羅獵也是吃了一驚,當時刻意迴避和這廝正面相逢,倒也有驚無險地錯過。

    顏天心道:「徐老根是老人了,他應該信得過。」當時在凌天堡情況非常混亂,顏天心認為徐老根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並不知道真實的狀況。

    羅獵聽到這話頓時忍不住了,此前他不說一是形勢來不及,二是不想顏天心認為自己搬弄是非,可現在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顏天心被人矇蔽,於是將徐老根此前的作為說了一遍。

    顏天心聽他說完,頓時默然不語,前往凌天堡之前,她對自己的眼光向來很有信心,可是經歷這一連串的背叛之後,顏天心方才意識到自己此前的判斷並不正確,如果羅獵所說屬實,那麼徐老根十有八九也和玉滿樓是一路,想到自己曾經信任的這些手下居然在關鍵時刻背叛,和她識人不善有關,神情變得黯然。

    卓一手道:「玉滿樓一個人應該不敢做出如此大膽之事,我看他的背後肯定還有人支持,寨主放心,我一定幫你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誰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情,我必然將他碎屍萬段!」

    顏天心卻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

    卓一手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充滿詫異地望著顏天心。

    顏天心這才將天脈山這座火山已經甦醒,隨時都可能爆發的事情說了。卓一手聽她說完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難怪,這兩天黃泥泉的水溫升高了許多,許多地縫中都透出熱氣。」從顏天心的描述中他意識到這次的爆發應當是千年一遇,或許會毀掉整個連雲寨。

    此時方克文突然搖晃了一下,暈倒在了地上,因為幾人都沒有留意他,所以誰都沒來得及攙扶,羅獵來到他身邊,將他從地上扶起,卻見方克文牙關緊閉,一張醜怪的面孔已經變成了紫黑色。

    卓一手來到近前,托起方克文的下頜,掰開他的嘴巴,看到方克文的舌頭幾乎接近黑色,又扒開方克文的眼皮檢查了一下眼瞼的顏色,低聲道:「中毒!」

    羅獵幫忙將方克文抱到床上,卓一手動手為他醫治,羅獵和顏天心看到方克文如今的模樣方才知道他在地穴中的那些話並沒有撒謊,可是如果方克文的那番話屬實,他們兩人豈不是也吸入了不少的毒氣?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34
第九十五章【連雲寨】(下)


    卓一手詢問方克文是不是誤食了什麼東西?羅獵想起方克文在地穴賴以為生的紫色苔蘚,詳細為卓一手描繪了一遍。

    卓一手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應當是紫秀蘿,那東西生長在水火交融之地,我在蒼白山這麼久也只是見過一次。」知道了方克文因何中毒,自然就有瞭解救之法,羅獵和顏天心也因此而鬆了口氣,幸虧兩人沒吃那東西,否則只怕也要和方克文一樣中毒了,顏天心最為害怕得是變成方克文現在這個樣子,多半女人對容貌比性命更加看重,顏天心也不能免俗。

    過度的疲憊已經讓他們忘記了飢餓,提起紫秀蘿,方才感到腹中飢餓難忍,還好卓一手這裡有剛剛蒸好的野菜窩窩,趁著他為方克文醫治之時,兩人匆匆填飽了肚子。

    方克文經卓一手施救之後不久就醒了過來,只是手足痠軟,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卻是被卓一手割破手腕,放出了不少的毒血,卓一手的醫術也和通常的認識不同,他認為方克文因為長期服用紫秀蘿之類的有毒食物,所以毒素已經進入血液,想要清除體內的毒素必須通過放出毒血,再生新血,輔以解毒藥物的治療,如此週而復始循序漸進,方才能夠徹底治癒方克文體內的遺毒。可是這樣的治療方法也有弊端,方克文因失血而手足痠軟,勁力全無,現在連走路都變得困難了,在這樣的狀況下繼續趕路並不現實。

    幾人商量之後,決定將方克文暫時留在這裡,其餘三人即刻前往連雲寨通知所有人撤離。

    卓一手帶著兩人來到寨門前方的時候,雖然只是下午三點左右,天色卻已經接近全黑,頭頂的雲層壓得很低,彷彿觸手可及,讓人從心底感到一種深重的壓抑,風不像剛才那般劇烈,氣溫也似乎提升了一些,空中的雲層濃郁如墨,螺旋形凝固在那裡。

    顏天心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用圍巾遮住口鼻,她和羅獵跟在卓一手的身後,卓一手提著馬燈走在最前方,來到山寨門前,他右臂舉起馬燈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將馬燈照亮自己的面龐,讓寨門崗哨看清自己的樣子,朗聲道:「開門!我等前來拜祭寨主!」

    在認出卓一手的樣貌之後,右側的小門緩緩開啟,前來迎接的土匪全都在右臂上紮了一條黑紗,以此哀悼寨主新喪。

    昔日的雄風堂如今也被佈置成為靈堂,讓顏天心哭笑不得是,這群部下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張自己的畫像,擺放在雄風堂的正中。羅獵卻從畫像上看出了一些奧妙,這畫像是標準的炭筆素描,畫得非常傳神,和照片幾乎沒有差別,單從畫像上來看,畫手必然深諳西洋美術,進入二十世紀,雖然西洋繪畫技法漸漸傳入中國,可畢竟波及的範圍算不上廣,更何況在這遠離繁華都市的深山老林之中,羅獵首先想到的就是禹神廟前方的美杜莎雕塑,兩者都是來源於西方的藝術,顏天心也曾經提起過,當年那位法國石匠的後代又來到天脈山避難,她的西方教育大抵是源於此,由此判斷這幅素描人像十有八九也是出自於那位法國石匠後人之手。

    卓一手在連雲寨中的特殊地位讓他們順利進入了靈堂,並未受到任何的盤問和質疑。因為靈堂內集聚著數百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專注於顏天心遇害的事情上,所以並沒有人去特別留意喬裝打扮的顏天心。

    卓一手緩步走向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他是連雲寨的二當家付國勝,有智多星之稱,也是連雲寨的元老,早在老寨主顏闊海的時候就已經得到重用,同時他也是顏天心最堅定的支持者之一。

    顏天心和羅獵在不顯眼的角落站著,目前她還不想引起太多的關注。

    卓一手向付國勝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低聲道:「二掌櫃,大當家的死訊是否確定?」

    付國勝指了指一旁滿臉悲傷的徐老根道:「徐老根親眼所見,不會有錯。」

    徐老根點了點頭,拿捏出悲不自勝的表情道:「凌天堡假借肖天行做壽將蒼白山各大當家騙了過去,然後伺機一網打盡,大當家於壽宴之上遇害,不幸身亡了。」

    其實他剛才已經宣佈了這個消息,如今重複說來,仍然引來了一陣痛哭唏噓之聲。

    顏天心聽到這句話,心中已經斷定徐老根必然是假傳消息。看到眾人的反應,心中又感到陣陣安慰,看來別有用心背叛山寨的畢竟是少數人。

    卓一手也沒有急於點破,盯住徐老根道:「你親眼所見?」

    徐老根重重點了點頭,以此來表示這消息的確定無疑。

    卓一手道:「有二十多個弟兄隨同大當家過去,為何只有你一個人平安無恙地逃了回來?」

    徐老根道:「卓先生是懷疑我了?」他也是一隻老狐狸,心態沉穩,臨危不亂。

    卓一手單刀直入道:「徐老根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到底是如何勾結狼牙寨陷害寨主和兄弟們的?」

    徐老根為之一怔,他也是見過風浪的人物,雖然面對卓一手的質問,可是並沒有亂了方寸,一臉委屈道:「卓先生此話從何說起?我對寨主忠心耿耿,為山寨兢兢業業,對兄弟們肝膽相照,冒著死亡危險,出生入死,歷盡辛苦回來報信,卻想不到你竟然懷疑我?」

    卓一手只是冷笑。

    顏天心的聲音從角落中響起:「至少你說得並不是實話!」

    顏天心緩步走出,揭開矇住半邊面孔的圍巾,真實面容暴露於眾人之前。

    徐老根看到顏天心突然現身,這才明白卓一手剛才為何會質疑於他,內心惶恐到了極點,想不到顏天心竟然能夠從凌天堡逃出生天,這該如何是好?他應變也是奇快,馬上撲通跪了下去,激動道:「大當家,真得是您?我還以為您遭遇了不測,太好了,實在太好了!」

    顏天心冷冷道:「你不是親眼見到我已經死了嗎?」

    徐老根搖了搖頭道:「想來我是看錯了……」話沒說完,已經被卓一手從背後一腳踹倒在了地上,卓一手掏出毛瑟槍怒道:「吃力扒外的東西,我崩了你!」

    徐老根慘叫道:「冤枉啊,我冤枉啊!」

    顏天心讓人將徐老根先押下去,當務之急是將火山即將噴發的消息通報眾人,指揮大家撤離,至於徐老根的事情只能押後再審。

    眾人看到顏天心平安無恙地回到連雲寨自然掃卻愁雲,一個個笑逐顏開,紛紛過來相見,顏天心卻因為時間緊迫,無法和眾人一一寒暄,她來到靈堂正中,站在自己的那張遺像前,朗聲將天脈山即將噴發之事公諸於眾。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心情頓時又跌入了低谷。

    顏天心馬上傳令轉移,火山爆發的事情刻不容緩,對他們所有人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眾人紛紛前往收拾的時候,顏天心將連雲寨的幾位頭領召集在一起開了個簡短的會議,主要的議題就是確定轉移的地點。

    羅獵身為外人,並不適合參予其中,獨自一人來到外面,抬頭看了看越發陰暗濃重的雲層,心中不禁為麻雀幾人擔心起來,麻雀的身邊雖然有陸威霖和阿諾保護,可是他們能否從錯綜複雜的地洞中走出來還未必可知,眼前的狀況下,重新進入地洞中找尋他們也不現實,只希望他們吉人自有天相。

    羅獵想得正在入神之時,有一個毛茸茸的物體跑到了他的身邊,蹭著他的右腿,低頭望去,卻是瞎子的寵物狗安大頭,安大頭看到羅獵異常親熱,伸著鮮紅的舌頭親暱地蹭著他的褲腳,羅獵笑了起來,躬身抱起了安大頭。看到遠處一個敦實的少年朝自己走了過來,正是他們在楊家屯救下的鐵娃,原來鐵娃陪同那些老人前往白山的途中被人追上,卻是顏天心路過楊家屯的時候發現了那些土匪的屍體,於是帶人追蹤查看情況,瞭解到發生的事情之後,她讓人護送鐵娃和那些老人來了天脈山,畢竟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徒步前往白山所冒風險太大。

    鐵娃說完別後經歷,羅獵方才明白他是如何到了這裡,舉目看了看山頭,黑煙越來越盛,和天空中的黑雲連成了一體,刺鼻的硫磺味道已經充斥在天地之間,羅獵預料到距離這場火山大爆發已經為時不遠了,他向鐵娃道:「你還不盡快收拾,馬上山寨的人全都要轉移。」

    鐵娃嘆了口氣道:「沒什麼好收拾的。」除了一隻彈弓他身無長物,奶奶又死了,這世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羅獵望著這可憐的孩子,心中憐憫頓生,輕聲道:「你不如跟著我去白山吧。」鐵娃倔強堅強,而且為人機靈,更何況張長弓已經認了他當徒弟,還是先將他帶到白山和等在那裡的張長弓會合,以後再確定他的去處。

    鐵娃聽聞師父就在白山,自然滿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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