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替天行盜 作者:石章魚 (連載中)

 
mk2258 2017-4-8 14:45: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04234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43
第九十六章【雪犼現】(上)


    連雲寨的這場內部會議時間很短就已經結束,畢竟火山爆發迫在眉睫,誰也不能將時間耽擱在無休止的討論上,通過短暫的會議決定,連雲寨即刻全員撤離,前往天脈山東南五十里外的青駝嶺,那裡也是天脈山的勢力範圍,可以暫時為他們提供安身之所,至於最終的去向,還要等到逃過眼前這場天劫再說。

    其實在多半人的心裡希望這場火山爆發的威力不會太過強大,若是火山爆發之後,連雲寨得以保留,他們仍然會回到這片已經生存八百餘年的土地。故土難離,每個人都是一樣,內心深處充滿眷戀。

    雖然顏天心下了即刻撤離的命令,可是仍然有人不願離開山寨,這其中多半都是一些行將就木的老人,他們已經將這裡視為埋骨之地,又怎能甘心捨棄家園。

    轉移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順利,當晚七點左右,在反覆的動員甚至不得已採用強制手段下,連雲寨方才開始了全面撤離。

    羅獵幫著鐵娃將那幫來自楊家屯的老人送上馬車,看到長長的撤離隊伍從連雲寨已經延續到了半山腰。鐵娃抱著安大頭道:「羅叔,咱們也走吧?」

    羅獵轉身看了看身後,自從回到連雲寨之後,顏天心就忙於諸般事務,甚至抽不開身和他說話,羅獵望著遠處指揮若定的顏天心,唇角露出一絲微笑,他輕聲道:「我還要去接一個人!」

    羅獵要接的這個人就是方克文,方克文在接受卓一手的放血療法之後,手足痠軟無法行動,如今還躺在卓一手的木屋中休養,現在到了撤離的時候,別人忘了這件事,羅獵可不能忘。

    「我跟你去!」鐵娃道。

    羅獵點了點頭,帶著鐵娃往木屋方向而去的時候,正遇到同樣前來的卓一手。

    卓一手也沒忘了留在木屋中的方克文,他剛才一直都在忙著山寨的事情,他有不少東西還未來得及收拾,木屋中留有不少他多年來蒐集的珍貴藥草,還有他畢生行醫的心得,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有了卓一手引路,回去就變得順利了許多,行至中途,鐵娃感覺到有東西飄落到自己的臉上,他還以為是雪,用手一抹,發現手指烏黑,這才知道是火山灰。

    三人用棉布矇住口鼻,避免火山灰隨著呼吸進入肺腑。鵝毛般的火山灰越飄越多,眼中干擾到了他們的視線,若無卓一手這個識途老馬,羅獵和鐵娃十有八九會迷失在漫天飛灰之中。

    羅獵的內心也變得非常緊張,從眼前的狀況來看,火山隨時都可能爆發,雖然都說人定勝天,可是在大自然暴怒之時,還是應當暫避鋒芒,不然必將被碰得頭破血流,甚至賠上性命。自從來到蒼白山以來,他的運氣還算不錯,可是人不可能始終走運,所以還是要適當地規避風險。

    來到黃泥泉附近,看到溫泉內猶如開鍋一般,混濁的溫泉水沸騰冒泡,周圍熱氣騰騰,這裡距離卓一手的木屋已經不遠,看到一個身影拄著木棍一瘸一拐朝他們走了過來。

    羅獵從對方的身形已經判斷出來人是方克文,原來方克文在他們離去之後,休息了一會兒,出門看了看天色,感到形勢不妙,於是找了根襯手的棍子強撐著離開了木屋。

    雖然羅獵臨走之時說過回來接他,可是方克文此前就有過被同伴無情拋棄的經歷,羅獵幾人離去的時間越久,他的內心就越是惶恐,生怕被人拋棄的情景重現,這也是方克文決定放棄繼續等待,選擇自行離開的原因。

    看到羅獵果然信守承諾,於火山爆發前夕冒險前來接應自己,方克文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慚愧,五年的地底孤獨求生的日子,讓他對人性的險惡已經深惡痛絕,甚至早已失去了對人最基本的信任,在認識羅獵和顏天心之後,昔日冷卻的內心漸漸找回了溫度,同時也找回了一些對友情的信心。

    羅獵看到方克文已經明白他心中所想,不過並未點破,微笑道:「方先生迎我們來了。」

    方克文自我解嘲道:「有些等不及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一笑而過。鐵娃看到方克文醜怪的樣子,心中懼怕,一時不敢靠近,抱著安大頭遠遠站著。

    羅獵道:「鐵娃,你照顧方先生,我陪卓先生回木屋那東西。」

    鐵娃應了一聲,仍然不敢靠近。

    羅獵和卓一手離去之後,方克文看了鐵娃一眼,知道這孩子一定是因為自己的相貌醜陋所以不敢靠近,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津門的親人,他們想必都認為自己已經死了,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不知他們見到會作何感想,是否會受到驚嚇?

    山頂的白煙越來越濃,鐵娃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狀況,懷中的安大頭兩顆黑豆般的大眼流露出惶恐的光芒,發出咦咦嗚嗚的聲音,鐵娃抱緊了安大頭,利用這樣的方式給它些許的安慰。

    方克文道:「不用怕,火山噴發只是一種自然現象,照我看一時半會兒還暫時不會爆發。」其實火山什麼時候噴發他也不知道,從眼前的狀況來看,噴發迫在眉睫,他只是想鐵娃這孩子安心一些。

    鐵娃體會到方克文的善意,點了點頭道:「這座山會失火嗎?」

    從他的話中方克文就知道他還從未見過火山爆發的景象,微笑點了點頭道:「會!」

    「會有火龍出來嗎?」

    方克文被鐵娃的這句話給問住了。

    鐵娃解釋道:「我奶奶說過,蒼白山的很多山裡面都住著火龍,它們平時都在睡覺,每隔一段時間會飛出來作威作福。」

    方克文正向回答,腳下的地面突然開始劇烈震顫了起來,不遠處的黃泥泉突然噴出一股泥黃色的水流,水流直衝天空高約十六米,滾熱的噴泉在空中散落下來,方克文慌忙拉著鐵娃後退,避免被灼熱的泉水燙傷,黃泥泉的水質中含有大量的硫磺,所以才會呈現出類似於泥漿一樣的色彩。

    兩人退後的時候,地面的震動越發劇烈,震得他們根本無法站穩,跌倒在地面上,鐵娃失去平衡,安大頭也落在了地上,這小狗出於本能,惶恐地向遠處逃去。

    鐵娃呼喚著安大頭的名字,爬起身來搖搖晃晃追趕了上去,方克文生怕這孩子有所閃失,也一瘸一拐追了上去。

    整座天脈山都開始震顫,仿若被巨人的一雙手劇烈搖晃著,天脈山在這劇烈的搖晃下散了架,山岩從頂部接二連三的滾落,砸斷了樹木,碾壓著雪下枯黃色的小草,在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快的同時,壓抑在山底千年的岩漿在一聲沉悶的低吼聲中衝出了山體的束縛,遠遠望去,赤紅灼熱的岩漿直衝天際,宛若一套通體燃燒的火龍衝入黑雲密佈的天空,雲層被這條火龍逼得四周退散,而雲層又在退散的過程中,彼此劇烈衝撞摩擦,原本濃得化不開的黑雲迅速轉動起來,在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中心的黑洞猶如一張深不見底的巨口,試圖將直衝天域的火龍吞下,可是卻被火龍灼熱的身體逼得步步退散,無數紫色的閃電在漩渦的邊緣躍動。

    火山灰宛如鵝毛從天上飄飄灑灑地降落,如同下起了一場黑雪。

    鐵娃好不容易才將安大頭抱住,一棵高大的雪松卻向他砸落下來,方克文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沖上前去將鐵娃撲倒在地,兩人沿著雪坡滾落,剛剛離開原來的位置,那棵雪松就砸落在地上,一時間雪花飛濺。

    羅獵和卓一手兩人從木屋中拿了重要物品之後出來,剛好看到眼前驚魂一幕,如果不是方克文反應及時,鐵娃只怕已經被那棵雪松砸中,十有八九會性命不保。

    兩人來到近前將方克文和鐵娃攙起,卓一手抬頭看了看山頂的方向,臉色嚴峻道:「盡快離開這裡,再晚就來不及了。」

    連雲寨的人馬已經撤退到了半山腰,火山爆發前的劇震讓不少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一時間人仰馬翻,其中有人和牲畜沿著雪坡滾落下去,等到這場震動稍稍平息,重新整理隊伍,所有人在真正感受到這場大自然暴怒的威力之後,不得不暫時放下對家園的留戀,加快腳步離開這個即將被熔岩和火山灰佔據的世界。

    顏天心終忍不住回頭張望,看到紅彤彤的山頂已經被滾燙的岩漿覆蓋,冰與火交融的情景美麗卻又殘酷,隨著岩漿範圍的擴張,擁有數百年歷史的連雲寨終將毀於一旦,有些事非人力能夠挽回。只希望羅獵不會遇到什麼危險,轉念一想,像他那樣的人就算遇到了危險也能夠逢凶化吉,和他們此前的經歷相比,眼前的這場考驗對羅獵而言應該算不上什麼。

    二當家付國勝來到顏天心的身邊,低聲道:「掌櫃的,東南方坡度最大,所以熔岩的流速相對較快,咱們如果直接前往青駝嶺,恐怕不等到那裡道路就會被熔岩封住。」

    顏天心秀眉微顰,付國勝所說的情況她也都看在眼裡,點了點頭道:「依你之見……」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45
第九十六章【雪犼現】(下)


    「不如取道紅岩口繞行,從目前熔岩的流向來看,應該可以繞過最危險的地段。」說完這句話,付國勝又補充道:「畢竟咱們的隊伍中,老弱病殘不少,還是選這條道路更為穩妥些。」

    顏天心心中卻又想到和羅獵他們的約定,不知羅獵他們會不會按照原路前往?分開之後方才意識到在不知不覺中羅獵已經在她的內心中佔有相當重要的位置,這種佔據心靈的方式潛移默化而有潤物無聲,讓人沒有防備自然無從抗拒,當顏天心意識到的時候,想要築起防線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從今以後這世上又多了一個牽掛之人。

    付國勝說完,看到顏天心半天沒有反應,忍不住道:「掌櫃的?」

    顏天心如夢初醒地哦了一聲,舉目望去,一雙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全都在望著她,內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愧疚,這種時候她怎麼可以眷戀兒女私情,山寨上上下下老少爺們千餘口人,這些人將性命交給自己,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應該收起私心雜念,全心全意地帶著他們走出困境,而不是分心去想和羅獵重聚的事情,顏天心點了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很快就有手下人稟報,卻是前方小溪中漂來了一具女屍。

    因為火山噴發的緣故,岩漿四處流淌,融化冰雪之後,短時間內形成了成千上萬條溝溪,前方原本沒有河流,也是因為冰雪融化剛剛形成的一條,眾人在渡河之時,看到從溪流上游漂來一個紅色的東西,走近一看卻是一具被包裹在冰中的女屍,因為看到女屍的容貌栩栩如生,穿著打扮像個古代人,於是第一時間將情況通報給顏天心知道。

    顏天心第一時間來到現場,手下人已經將那寒冰包裹的女屍從溪水中拖了上來,女屍的身體周圍還籠罩著一層薄冰,紅裙鮮豔,肌膚如雪般蒼白,盤膝端坐,五心向天,保持著當初在冰棺中的姿勢。

    顏天心一眼就認出,這具女屍正是她和羅獵此前在冰宮之中所遇,當時女屍被封存於冰棺中,通過鐵鏈懸掛在六芒星冰穴,只是當時冰棺墜落,她明明見到,羅行木強行將冰棺撬開,卻想不到這女屍因何出現在了這裡。

    此前見到女屍的時候畢竟是在冰穴之中,因為當時心中只想著脫身,對這女屍並未看得太過仔細,如今這女屍漂流到了外界,而且就在她的面前,顏天心自然看得比此前要清楚也要更加仔細。

    女屍被放倒在雪地上,仍然保持盤膝靜坐的架勢,稚嫩蒼白的小臉上帶著詭異陰森的笑容。顏天心從未見過一個如此年齡的女孩露出過如此讓人恐怖的笑容,雖然是第二次見到這女屍,內心中仍然情不自禁為之一顫。她揮了揮手,下令眾人遠離這具女屍,隊伍繼續前進。

    或許冰宮地穴中存在其他的出口,女屍被冰宮內融化的水流送到了這個地方,顏天心考慮應當如何處置這具屍體的時候,漫天飛灰之中,有兩隻藍色的蝴蝶翩翩飛舞而至,來到女屍的上方久久徘徊,上下翻飛,它們的翅膀舒展開來,猶如兩張露出笑容的面孔。

    除了顏天心知道這兩隻人面蝴蝶的來歷之外,其他人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場景,一隻人面蝴蝶飛近人群,一名中年人嫌那人面蝴蝶太過晦氣,揮動手中的槍桿驅趕那隻蝴蝶,那蝴蝶被驅趕之後,非但沒走,反倒避開長槍,飛向他的腿部,那中年人,調轉槍桿想要繼續驅趕之時,突然傳來蓬!的一聲槍響,卻是他手中長槍在揮動的過程中突然走火,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右腳發射,子彈頓時洞穿了他的右腳,那中年人痛得慘叫一聲,跌倒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腳下的積雪。

    看似無意中的走火卻讓顏天心的內心籠上了一層陰雲,這兩隻蝴蝶的身上似乎充滿了邪惡的詛咒,任何靠近它們的人都會遭到噩運,讓人施救的同時,她又下了命令,嚴謹所有人靠近那兩隻邪惡的人面蝴蝶。

    眾人紛紛向四周散開,準備繞過女屍繼續前行之際,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陡然從雪松林中衝了出來,卻是顏天心他們此前在九幽秘境之中遇到的雪犼,那雪犼雙目赤紅,毛髮豎立,殺入人群之中雙臂橫掃,十餘人因躲避不及而被雪犼強勁有力的臂膀拍飛出去。

    連雲寨的這些土匪雖然強悍,可是他們何嘗見過如此龐大凶狠的怪物,雪犼現身之後不少人被嚇破了膽子,沒頭蒼蠅一樣四處逃竄。

    二當家付國勝大吼道:「不必驚慌,舉槍射擊!」

    經他提醒,許許多多被雪犼出場震撼的呆若木雞的部下方才回過神來,他們迅速掏出武器,瞄準眼前巨大的目標開始射擊,雪犼皮肉堅韌,他們的常規武器根本無法射穿它的毛皮,子彈的射擊進一步激怒了雪犼,它抬起大腳,將一名正在更換彈夾的土匪活活踩死在腳下。

    顏天心一邊指揮眾人後退,一邊提醒他們瞄準雪犼的面部射擊。

    密集的子彈向雪犼的面部射去,雪犼顯然意識到對方想要射擊自己防禦力最為薄弱的雙眼,它單手護住面門,來到小溪邊,一手抓起了那紅衣女屍,然後循著小溪向上游逃去。

    槍聲仍然在繼續,顏天心下令眾人停止射擊,此時眾人方才意識到這怪物的出現卻是為了那具女屍,雖然雪犼來去匆匆,可是短時間內給連雲寨方面已經造成了十七人的傷亡。還沒有逃離天脈山就已經遭到如此重挫,這讓每個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雲,顏天心讓手下盡快挽救傷者,至於死去的弟兄,礙於情況緊急,只能將他們的屍體留在天脈山上,讓熔岩掩埋他們的屍體。

    逝者已去,倖存者卻必須堅定地走下去,顏天心留意到那兩隻人面蝴蝶也已經追隨著雪犼離去,山頂處濃煙瀰漫,火山口在剛才的劇烈噴發後,似乎狀況有所減緩,不知是最危險的時候已經度過,還是在醞釀一場更為猛烈的爆發?羅獵他們幾人為何還沒有趕上來?以他們大部隊的行進速度,按理說不應該如此。顏天心決定不再耽擱,傳令下去,即刻取道紅岩口,繞行前往青駝嶺。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8 16:48
第九十七章【老友見】(上)


    其實羅獵幾人中途並沒有任何耽擱,在卓一手返回木屋拿回東西之後,他們四人即刻上路,原本他們循著大部隊的足跡追趕,按照他們的速度本該早就追上,可是在火山噴發之後,山頂噴射出來的岩漿四處流淌,下山的道路多處都被阻斷,而且火山灰如同天空中下了一場黑雪,嚴重干擾到他們的視線,如果不是有卓一手同行,單憑羅獵幾個恐怕根本找不到下山的路線。

    卓一手雖然對天脈山的一草一木瞭如指掌,可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火山噴發,摧毀樹木建築的同時也讓山體地貌在短時間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卓一手駐足回望連雲寨的方向,看到原本連雲寨所在的位置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這座擁有數百年歷史的山寨也終究難逃厄運,卓一手從心底發出一聲長嘆。

    羅獵聽到了他的這聲嘆息,也從卓一手的這聲嘆息中體會到了他此刻心中所想,輕聲道:「寨子沒了可以再建,只要人在,就能夠從頭再來。」

    卓一手轉過臉去,看了看這意志強大的年輕人,聲音中仍然無法掩飾內心的失落和憂傷,沉聲道:「只怕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數百年的經營方才擁有連雲寨今日之基業,而今毀於一旦,又豈是一夕一朝能夠建成?

    卓一手看到了連雲寨被熔岩毀滅,而方克文卻看到自己的生命猶如鳳凰一般在噴發的熔岩中浴火重生,五年來,他從未向此刻這般對未來充滿了嚮往和希冀,對他而言猶如經歷了一場重生,正是因為這場重生的來之不易,他才格外珍惜,嘶啞著喉頭催促道:「快走吧!」十萬火急,已經容不得一分一秒的耽擱。

    卓一手並沒有急於趕路,而是利用身上的望遠鏡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狀況,無論形勢如何緊急,也需看清方向,這種時候每一步都關乎性命,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如果盲目前行,只怕會迷失方向。

    羅獵向方克文笑了笑,以此來緩解他的急躁和緊張,羅獵能夠理解方克文此時的心情,其實他也同樣著急,可是他知道卓一手的停留絕不是有意拖延,而是為了尋找最佳的逃離路線。

    鐵娃緊緊抱著安大頭,生怕安大頭再度從自己的懷中逃離,安大頭雙眼眯縫著,目光充滿了不安,有生以來何嘗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嚇得它不停嗚咽,一雙三角形的耳朵沒精打采地耷拉在頭頂,腦袋不停往鐵娃的懷中拱,尋找溫暖的同時也在尋找安慰。

    卓一手的動作忽然定格在那裡,他找到了撤退的隊伍,讓他意外的是,隊伍並沒有按照原定的計畫撤離,而是取道紅岩口,卓一手很快就想通了這樣安排的用意,從火山口噴湧而出的岩漿沿著山體四處奔流,岩漿阻斷了山間道路,迫使撤離計畫發生了改變。

    卓一手將望遠鏡放下,指了指遠處道:「他們往紅岩口的方向去了,咱們也跟上去,那邊坡度較緩,岩漿的流速相對緩慢。」

    選定方向之後,四人迅速撤離,卓一手熟知山中道路自然不用說,鐵娃自小在山村中長大,正值少年,體力極佳,相對而言,反倒是羅獵和方克文兩人拖慢了撤離的速度,他們兩人從九幽秘境之中逃出原本就耗盡了體力,方克文腿腳本來就不便利,又因為中毒而被卓一手施行放血療法,這讓他更是雪上加霜,走了一段距離就落在了後面,幸好有羅獵陪著他,方克文暗自感激羅獵的體恤,卻不知羅獵也是體力透支。

    卓一手步伐很快,絲毫沒有等待他們的意思,鐵娃緊跟卓一手的腳步,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羅獵和方克文被遠遠甩在了身後,提醒道:「卓先生,您走慢一些。」

    卓一手沒有理會他,仍然大步流星繼續趕路。

    鐵娃道:「他們就快跟不上了。」

    卓一手轉身看了一眼道:「跟不上就只能死,不想一起死的話就快走!」他聲音嚴酷,不夾雜任何的感情,事實上他對羅獵和方克文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大家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算起來也是今天剛剛認識而已,為了兩個素昧平生的人犧牲性命並不值得,更何況他並非存心拋棄兩人,始終在前面引路,如果他們兩人因體力不支而跟不上又豈能責怪自己?

    鐵娃有些不滿地看了卓一手的背影一眼,他放慢了腳步,和卓一手拉開了一段距離,又和羅獵、方克文兩人保持了一段距離,這正是他的聰明之處,利用自身來充當聯繫卓一手和後者之間的橋樑,保證卓一手在自己視線範圍內的同時也讓羅獵和方克文看清自己。

    方克文一瘸一拐的步伐越發蹣跚起來,手中的木杖點地的力道明顯在加強,他想要通過這種支撐的方式來分擔雙腿的負擔,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他就快支持不下去了,恨不能沿著傾斜的山坡滾落下去。

    在他準備坐下休息的時候,羅獵攙住了他的臂膀,這種時候如果坐下去只怕很難站起身來,羅獵道:「不能停!」

    方克文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我想歇歇……」

    羅獵用嘲諷的眼光看了他的右腿一眼:「我倒忘了,方先生是殘疾人。」

    方克文明知道這貨是在用激將法,可仍然免不了被刺激到了,一張醜怪的面孔因為憤怒變成了紫紅色,惡狠狠盯住羅獵,咬牙切齒道:「我早就警告過你!」

    羅獵道:「人死了,再強的自尊都沒用。」

    方克文用力擺脫開羅獵的手臂,然後挺直了腰桿,大步向前面走去,卻不巧踩在了凹處,身軀失去平衡一個踉蹌撲倒下去,幸虧羅獵及時將他攙扶住,方克文怒吼道:「滾開!我自己可以走!」

    他的這聲大吼把羅獵嚇了一跳,然後他奮起所有的力量再次甩開羅獵的手臂,羅獵卻因為這股力量而失去了平衡,摔倒在了堅硬的地面上。遠遠走在前方的卓一手停下了腳步,透過漫天飛舞的火山灰,他先是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目光越過那道身影看到遠方一個模糊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向這裡走來,卓一手雖然看不清方克文的樣子,可是他卻真切感受到了對方的倔強和堅持,他的目光收回到駐足等候的鐵娃身上,不知為何從內心深處湧起一陣難言的愧疚。方克文冒死營救鐵娃的一幕在他的腦海中突然閃回,生死關頭,求生的本能讓他忽略了自己長久以來秉持的救死扶傷的本心,卓一手不由地捫心自問,如果拋棄身後的這些同伴,即便是成功脫險,他以後的歲月會不會終日遭受良心的譴責?

    同樣歉疚的還有方克文,他明白羅獵的良苦用心,也知道羅獵絕非有意取笑自己的殘疾,可是他仍然被羅獵成功激怒,憤怒的他爆發出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潛力,羅獵阻止了他的摔到,卻因為他而跌倒,羅獵的身法明顯失去了昔日的敏捷和靈動,額角撞在堅硬的岩石上,皮膚被磕碰,殷紅色的鮮血湧了出來。

    方克文丟下自己的枴杖,躬身去攙扶羅獵,內心中充滿了歉疚,喃喃道:「我不是存心的……」

    羅獵用手摀住額頭的傷口,鮮血從他的手指縫中湧了出來,不過仍然無法掩蓋住他英俊面孔上的明朗笑容:「我也不是存心的。」

    鐵娃已經抱著安大頭向兩人跑了過去,知恩圖報,鐵娃雖小可是也明白這個道理,縱然無法逃脫又如何?羅獵和方克文先後都救過他的性命,就算是為他們丟掉這條性命也死而無憾。

    鐵娃本以為卓一手會不顧而去,可是一個身影很快就從他身邊超過,卻是卓一手折返回來,生死關頭往往是最考驗人性的時刻,卓一手也終於做出了無愧於本心的選擇。

    他幫助羅獵迅速處理了一下額頭的傷口,淡然道:「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都是嬌生慣養,這麼點苦就受不了了?」

    羅獵笑道:「我只是關心腦袋上會不會留疤?」

    卓一手手法嫻熟地為羅獵將傷口包紮好,然後將他扶起:「會毀容,省得你去禍害良家婦女。」

    鐵娃笑點頗低,一旁已經哈哈大笑起來,孩子的性情單純善良,雖然他剛才因為卓一手表現出的絕情而憤怒,可是隨著卓一手的回歸,心中的那點兒怨恨早已煙消雲散。

    卓一手看了方克文一眼,點了點頭道:「我背你!」

    方克文怪眼一翻:「我走得動……」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身後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打斷,整個山體再度劇烈顫慄起來,他們踉蹌著身體,紛紛坐倒在地上。一道火紅的烈焰從山頂的正中心噴湧而出,帶著滾滾濃煙直衝夜幕,熔岩的火光染紅了夜空,從山底地心深處噴湧而出的大量岩漿高速射向夜空,然後又在重力和山風的作用下四處散落,猶如一眼巨大火紅的噴泉,四處飛濺的岩漿融化了積雪寒冰,摧毀並點燃了大片的雪松林,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9 15:51
第九十七章【老友見】(下)


    岩漿沿著山體的斜坡有若大河奔流,向下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淌,所到之處摧枯拉朽,無可阻擋。

    卓一手為之色變,天脈山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一處美麗祥和之地,從未有像今日這般可怕,他大聲道:「快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方克文此時也不得不暫且放下自尊,老老實實爬到了卓一手的背上。羅獵雖然額頭撞破,可雙腿並未受傷,目睹火山這次震撼人心的大爆發之後,體內的潛能再度被激發起來,居然忘記了疲倦,和鐵娃一起快步奔跑起來。

    卓一手帶領三人繞過蓄春泉,來到這裡的時候,岩漿從右側的斜坡已經繞行過來,形成的熔岩河橫亙於前方,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灼熱的岩漿流入蓄春泉內,激發出大量的白色水汽,羅獵幾人根本無從分辨方向,幸虧有卓一手在,他帶著幾人從西北繞開,這樣一來,距離想去的紅岩口也越來越遠,雖然他們最初想要盡快追趕上大部隊會合,可是現實狀況卻讓他們不得不改變路線。

    歷經兩個小時的輾轉行進之後,他們總算遠離了岩漿分佈的範圍,卓一手呼了口氣,將方克文放了下來,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舉起望遠鏡看了看遠方,視野中已經找不到大部隊所處的位置,因為岩漿四處奔流,為了躲避肆意流淌的岩漿,他們不得不多次更改路線,如今已經繞到了天脈山西北的位置,距離山腳下雖然還有一段的距離要走,不過這段距離山勢平緩,即便是熔岩流到這裡,流速也會變得緩慢,已經對他們的安全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卓一手很快就將望遠鏡放了下去,漫天飛舞的火山灰嚴重干擾了視線,利用望遠鏡並不能比肉眼直觀強上多少。

    方克文想要說聲感謝,畢竟卓一手將他從火海中背了出來,可是醞釀半天始終無法說出口,他將此歸咎於自己太久沒有和人交流的緣故。在他鼓足勇氣準備開口之際,耳邊似乎傳來呼救之聲。

    方克文道:「你們有沒有聽到?」

    羅獵三人全都一臉茫然,方克文說得並不明確,不知他究竟指的是什麼?

    方克文道:「有人在呼救!」

    羅獵傾耳聽去,他的聽力一直很強,甚至擁有了一些聽風辨位的本事,可是周圍的環境複雜多變,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更多關注於火山和岩漿,而忽略了其他,經方克文提醒方才仔細傾聽,果不其然,在正西方向隱隱傳來人聲,而且是中文夾雜著英文的呼救聲。

    羅獵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阿諾,在九幽秘境,他以自己為交換條件,讓羅行木放了麻雀、阿諾和陸威霖三人,他和顏天心成功逃離九幽秘境之後,就對幾人的安危極其牽掛,可是現實決定他無法返回九幽秘境尋找幾人下落,只能希望三人能夠憑藉自身的本領和運氣離開冰窟,而今聽到人聲,尤其是中英文混雜的呼救聲,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阿諾。

    羅獵道:「我去看看!」

    卓一手皺了皺眉頭,他向方克文和鐵娃道:「你們兩個在原地等候,我和羅獵過去。」

    方克文卻道:「一起去!」一起去不僅僅是要同生共死,也是擔心失去聯絡,在這樣的環境下,如果離開了卓一手的幫助,他們逃生的機會極其渺茫。

    卓一手也沒有反對,幾人一起循聲走了過去。

    羅獵心中暗自佩服方克文超強的聽力,其實方克文強大聽力的養成和他五年在九幽秘境內的幽閉生涯有關,終日與寂靜為伍,將一雙耳朵磨煉得異常敏銳,週遭哪怕是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不過方克文的這種能力會隨著對外界環境的重新適應而不斷退化,和羅獵經受過的專門訓練相比完全不同。

    聲音是從一片雪松林內傳來,雪松林內煙霧繚繞,卻是山頂的雪松燃燒,山風吹動,煙霧和火山灰將這片密林籠罩,人一旦進入雪松林中就容易迷失方向。裡面呼救的人其實距離走出雪松林並不算遠,只是苦於視線受阻,無法找到正確的方向,所以才會大聲呼救,希望能夠得到指引,幸運的是遇到了恰巧經過此地的羅獵幾人。

    羅獵他們也不敢貿然進入這片雪松林內,卓一手大聲問道:「我是連雲寨的卓一手,你們是什麼人?」他中氣十足,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卓一手的問話並沒有得到回答,他相信在這樣的距離下對方肯定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之所以不回答,應當是對方非常謹慎,是敵是友還很難說,不過首先可以排除是山寨中人,否則早已做出回應。他示意羅獵幾人隱蔽好,所有人取出武器以防萬一,衝著剛才自己的那一嗓子,對方應該可以找到出路,如果是自己人還好,如果是敵人,說不定會面臨一場突然襲擊。

    羅獵雖然認為林中很可能是阿諾幾人,可是在沒有確認對方的身份之前,保持警惕也是首要之選。他們選好藏身之處,悄悄觀望著雪松林的方向,約莫過了五分鐘,看到一個魁梧的身影從雪松林內探頭探腦走了出來,金燦燦的頭髮在暗夜中顯得極其顯眼,羅獵看得真切,來人正是在九幽秘境中分開的阿諾,他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從藏身的巨石後閃身而出,大聲道:「阿諾!是我!」

    阿諾愣了一下,然後努力地睜開雙目,於漫天飛舞的火山灰中找尋到了羅獵挺拔的身軀,雖然模糊,可是阿諾已經從聲音中先行辨明了羅獵的身份,他激動的幾乎跳了起來,大吼道:「羅獵,Oh,my god!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撒開兩條大長腿向羅獵奔去,此時一個窈窕的身影從雪松林中奔出,宛如一隻高速奔跑的小鹿,驚人的速度在中途就超越了阿諾,第一時間衝到羅獵的面前,在距離羅獵還有一米左右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了少女的矜持,猛然一個停頓,氣喘吁吁地站在那裡,不知是因為劇烈奔跑還是因為尷尬,佈滿雀斑的面孔明顯有些發紅,雖然帶著羞澀,可是一雙明亮的雙眼仍然喜悅地望著羅獵,毫不掩飾劫後重逢的開心和快樂。

    阿諾望著麻雀的背影,嘴巴張得如同一隻驚詫的河馬,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剛才還在雪松林中疲憊不堪,步履艱難的麻雀怎麼就突然爆發了如此強大的小宇宙?

    麻雀短暫地猶豫之後,然後做出了一個極其豪爽的舉動,揮拳在羅獵的肩頭捶了一記:「你命可真大!」

    不想這一拳卻捶在了羅獵的傷口,羅獵悶哼了一聲,皺了皺眉頭。

    麻雀啐了一聲道:「嬌氣!」心中卻因他的表現而生出關切,可是當著周圍人的面又不想表現,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向鐵娃笑著招了招手道:「鐵娃,你不認得我了?」

    麻雀在楊家屯的時候對鐵娃就極其關心,鐵娃對她印象自然深刻,剛才抱著安大頭一直樂呵呵看著,聽到麻雀呼喚自己,這才笑著走了過去親熱地叫了聲姐。

    羅獵也微笑走向阿諾,兩人同時伸出手掌對擊了一下,然後雙手相握,彼此肩膀輕輕撞擊了一下,男人之間的交流原本就不需要太多言語的表述,阿諾道:「有酒沒有?我就快渴死了!」目光已經鎖定了卓一手腰間的大葫蘆,酒鬼於酒有著超人一等的敏銳嗅覺。

    飲酒和解渴並沒有任何直接的因果關係,可對阿諾而言這卻是一個無可更改的定式。定式一旦被打破,他就會進入不平衡的狀態,目前身體上已經率先表現出來了,腳步虛浮,雙手發抖。

    卓一手當然留意到了這黃毛老外雙眼的賊光,他拍了拍大葫蘆道:「藥酒!」

    「我不挑剔!」對一個貨真價實的酒鬼來說,就算葫蘆裡裝得是醫用酒精,他一樣可以如獲至珍地吞下去。

    羅獵的目光卻繼續投向遠處的雪松林,他總覺得裡面應該還有一個,很快他的感覺就被驗證,陸威霖背著一桿MP18衝鋒槍走了出來,剛才他一直隱藏在林中,卓一手等人警惕他們的同時,他們也留有後手,派出阿諾先出來打探情況,陸威霖和麻雀兩人則繼續埋伏在雪松林中,在後方給阿諾掩護,萬一情況有變,他們還可以保護阿諾迅速退入雪松林,利用雪松的掩護和對方周旋。不過幸好來的是自己人,雙方也免除了交火的必要。

    陸威霖英俊的面龐有若大理石雕塑一樣輪廓分明,他向來不是一個表情豐富的人,即便是劫後重生,見到了羅獵,臉上仍然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笑意,不過他的眼神是溫暖的,其中沒有任何的敵意和殺氣,這對一個殺手來說已經是釋放出最大的善意。 本帖最後由 survivoryu 於 2017-6-29 21:04 編輯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9 15:55
第九十八章【邪門了】(上)


    他和其他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望著羅獵點了點頭,羅獵從頸部取下一物,向陸威霖輕輕扔了過去,陸威霖伸手抓住,看清羅獵拋給他的正是那枚苦苦尋找的硨磲七寶避風塔符,雖然陸威霖並沒有親眼看到羅獵是如何取回這樣寶物,卻能夠猜到羅獵必然經歷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辛。費勁千辛萬苦得到的東西,就這樣毫不猶豫地交給了自己,不僅僅是兌現了此前雙方聯手時的承諾,更是表露出對自己的信任,陸威霖冷酷的內心深處感到一股融融的暖意。他看了看這枚避風塔符,然後又將塔符遞向羅獵:「為什麼不親手交給她?」口中的她自然是葉青虹。

    羅獵淡淡一笑,給出了一個極其合理的答案:「我不喜歡她!」

    陸威霖揚了揚眉毛,唇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再不堅持,將避風塔符小心收好,然後道:「我會將你的話轉告給她!」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麻雀將兩人之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連她都不明白為什麼,居然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禁不住露出一絲會心的笑容,又生怕被他人看到自己此時外露的表現,悄悄轉過身去,望向遠方。

    此時火山再次噴發,雖然比不上此前的規模,可是積聚的熔岩明顯加快了流速,卓一手提醒眾人務必要馬上離開這裡。

    雪松林內忽然傳來一聲震徹天地的嚎叫,眾人心中都是一驚,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灰色的大球沿著上方山坡迅速滑落,仔細一看,卻是一頭巨猿,它雙目赤紅,死死盯住前方眾人。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從未見過體型如此龐大的生物,羅獵倒是在九幽秘境冰宮之中見過一隻雪犼,可雪犼毛色純白,眼前這隻怪物卻是毛色灰黑,稍一琢磨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面前的這頭龐然大物就是此前的那隻雪犼,它純白的毛色也被漫天飛舞的火山灰沾染成了灰黑的顏色,不過羅獵還是從它龐大的身軀和赤紅色的雙目中認出了它。

    陸威霖和阿諾兩人此前在九幽秘境內曾經和猿人有過交手的經歷,可是那隻猿人和這頭雪犼相比簡直如小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語。他們兩人在前者面前丟盔卸甲,被打得毫無反手之力,而今遇到這只無論體型還是戰鬥力都要超出猿人數倍的雪犼,頓時驚得面無血色。

    麻雀驚呼一聲第一時間躲到了羅獵的身後,危險面前本能的反應是尋找安全感,所有人中,羅獵無疑是最能帶給她安全感的那個,羅獵暗自苦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算有心保護麻雀,恐怕也是螳臂當車。

    所有人中第一個出手的卻是卓一手,他第一時間從背後取下雙筒獵槍,對準了雪犼,鎖定如此龐大的目標根本不算難事,蓬的一聲槍響,散彈向目標噴射而出,卓一手所使用的雙筒獵槍為滑膛結構,槍膛內沒有常見的旋膛線,特地加工成為高精度的光滑鏡面,通過兩支槍管射出的散彈有效射程雖然比常規武器要短,可是火力覆蓋範圍和殺傷力都很大,在深山老林中適合獵取熊虎豹野豬之類的大型獵物,相對於講究精度的狙擊槍而言,這種雙筒獵槍對槍法的要求不高,更容易上手。

    散彈成功擊中了雪犼的腹部,灼熱的彈片燒灼了雪犼的皮毛,可是威力卻不足以突破雪犼堅韌的表皮,它的身軀原地停頓了一下,然後一把抓起旁邊的雪松,那棵雪松有常人大腿粗細,可是它稍一用力,就將雪松齊根拔起。

    陸威霖舉起MP18衝鋒槍,這支被稱為子彈噴射器的武器開始噴吐憤怒的火舌,密集的子彈接連不斷地向雪犼面門射去,雪犼雖然身軀龐大,可動作卻極其敏捷,單手護住面門,在漫天飄舞的火山灰中左閃右避,覷準時機,右手掄起那棵雪松向眾人拋了過去。

    卓一手射出第一槍的時候,眾人已經開始向後撤退,而且有意識地分散開來,這是為了讓雪犼無法同時兼顧攻擊。雖然如此,那棵雪松被雪犼大力扔出,攻擊覆蓋的範圍仍然極大。

    主動斷後的陸威霖首當其衝,看到那棵橫飛而來的雪松,陸威霖仰身躺倒在了地上,雪松從他的身體上方掠過,根部的土塊噼裡啪啦地砸落在陸威霖的身上。

    羅獵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轉身抱住麻雀將她撲倒在了地上,用身體掩護住了她,麻雀突然倒地,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然後又被羅獵的身軀整個壓住,感覺呼吸為之一窒,雖然周身劇痛,可芳心中卻暗暗欣喜,危急關頭,羅獵首先想到的還是自己,不惜用身體掩護自己,有生以來還從未有人對自己如此好過,心中又是幸福又是感動,身體的那點創痛根本算不上什麼,只是被羅獵壓得如此緊密,實在是有些羞澀難奈。

    女人無論在任何時候都可以營造編製出屬於自己的浪漫,而男人卻在多半時候跟不上女人的節奏,比如說羅獵,即便是暖玉溫香抱個滿懷,他的心中卻沒有生出一絲一毫旖旎浪漫的念頭,所有的腦細胞都積極調動起來,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能夠盡快逃命。

    雪松砸落在地面上,然後又因為慣性而向後方繼續跳躍滑動,阿諾撒開兩條大長腿沒命地奔跑,至少在此刻他已經將喝酒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跟酒比起來還是性命更加重要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能夠保住性命,這輩子有的是酒喝。

    雪犼拋出雪松之後,向前重重跨出一步,然後利用地面的反彈力騰躍起來,它的攻擊簡單粗暴,大腳丫子向羅獵和麻雀踩了過去,羅獵抱著麻雀向右側翻滾,雪犼踏了個空,又一把操起地上的雪松,照著前方拚命逃離的阿諾砸了過去。

    阿諾只覺得腦後飆風突起,嚇得魂不附體,轉身望去,卻見那棵雪松兜頭蓋頂朝自己砸了下來,腦海中頃刻間變得一片空白,暗自叫道,完了!今天要喪命於此。

    雪松重重砸落在地面之上,激起灰塵萬丈,幸運的是,阿諾竟然從樹枝的空隙中漏了過去,雖然躲過了雪犼的這次重擊,卻無法躲過撲面而來的灰塵,整個人都被瀰散而起的火山灰包裹。

    蓬!槍聲響起,卻是卓一手從側方射來一槍,獵槍擊中雪犼的腰部,雪犼怒吼一聲,將手中的雪松向卓一手投擲過去,卓一手開槍之後馬上就藏身到岩石後方,雪松砸在岩石上攔腰折成兩段,木屑四處紛飛,有不少散射的木屑貼著卓一手的身體飛掠出去,高速插入他身後樹幹之中。

    雪犼被這一槍轉移了注意力,忘記了近在咫尺的阿諾,抬腿從他的頭頂跨過,直奔卓一手藏身的方向衝去。

    阿諾嚇得呆若木雞,仍然傻呆呆立在原地。陸威霖怒吼道:「閃開!」他的這聲大吼才讓阿諾重新回到現實中來,阿諾如夢初醒般閃向一旁。陸威霖扣動扳機,MP18衝鋒槍瞄準雪犼的右耳,突突突瘋狂射擊,陸威霖堅信任何生物都會有弱點,雪犼的一身皮肉雖然強橫,可畢竟是血肉之軀,絕不可能刀槍不入。

    果不其然,這一輪彈雨將雪犼相對薄弱的右耳打得稀爛,雪犼因為疼痛而放棄了繼續攻擊卓一手的打算,轉而撲向陸威霖。

    羅獵幾人分散開來的目的就是要讓雪犼無法左右兼顧,來回周旋,疲於奔命,一旦將雪犼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馬上開始撤退,陸威霖看到雪犼奔向自己,轉身就逃。

    羅獵此時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雖然立誓不再用槍,可是並沒有發誓不用其他的武器,揚起右手,將早已準備好的手雷扔了出去,手雷瞄準了雪犼雙腿之間的要害,倒不是羅獵下手狠辣,而是目前的形勢下為了保住自己和同伴的性命不敢手下留情。

    雪犼應變奇快,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顆飛來的手雷,它張開大手,一把就將手雷抓住,那顆手雷在它掌心猶如一顆核桃在常人手中大小,手雷在雪犼掌心爆炸,雖然未能將雪犼右手炸掉,卻也震得它掌心血肉模糊,半邊手臂失去了知覺。

    陸威霖趁著這會兒功夫移動角度,衝鋒槍瞄準雪犼的面門繼續發射,雪犼左手遮住面門,竟然不顧陸威霖的射擊,認準了向它投擲手雷的羅獵。羅獵向麻雀道:「快逃!」他居然轉身向雪松林逃去。

    此時驚魂未定的阿諾和卓一手兩人同時加入戰團,意圖通過射擊來吸引雪犼的注意力,可是雪犼似乎已經識破了他們想分散自己注意力讓自己疲於奔命的用意,這次它鎖定了羅獵,決心先將這個對自己傷害最大的傢伙置於死地,然後在騰出手來對付其他人。

    羅獵衝入雪松林的目的就是要利用雪松和煙塵的掩護來阻擋雪犼的速度,他們目前所在的坡地平緩空曠,在這篇開闊的山地缺乏掩護,以他們的速度根本無法和雪犼正面周旋。既然雪犼認準了自己,那麼他剛好可以將雪犼重新引入雪松林,一來可以利用雪松林複雜的地形和這只龐然大物進行周旋,而來可以為同伴們創造逃跑的機會。 本帖最後由 survivoryu 於 2017-6-29 21:04 編輯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6-29 22:05
第九十八章【邪門了】(下)


    七人之中不乏老弱婦孺的存在,方克文身有殘疾而且體力嚴重透支,根本無力反擊,鐵娃又只是一個孩子,麻雀是個女性也是眾人照顧的對象之一。所以攻擊雪犼的重任主要落在了其餘四人身上。

    陸威霖看到羅獵逃向雪松林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雖然舉槍追逐雪犼不停射擊,可是那雪犼也是個一根筋的貨色,只認準了羅獵一個,鍥而不捨地追逐上去。不過這並不代表雪犼沒有腦子,陸威霖射傷了它的右耳,羅獵又用手雷將它掌心炸傷,在雪犼漫長的生命歷程中,還沒有接連受過如此的重創。雪犼在追逐羅獵的過程中明顯採用了曲線迂迴的路線,左閃右避,以這種方式來躲閃後方陸威霖等人的追逐射擊。事實證明它的方法還是行之有效的,後方的火力多半落空。有一利必有一弊,這樣的迂迴前進也讓雪犼減慢了速度,給羅獵逃脫它追逐的機會,搶在雪犼追上自己之前衝入了雪松林內。

    卓一手大吼道:「你們先撤!」他口中的你們指得自然是方克文、麻雀和鐵娃。也只有他們中最弱的三人先行撤退,方能了卻心中的後顧之憂。

    陸威霖和卓一手交遞了一個眼神,兩人瞬間就明白了對方心中的決定,陸威霖轉向阿諾道:「你在外面負責接應,我們進去!」雪松林內情況複雜,遮天蔽日的樹影和瀰漫其中的火山灰容易讓人迷失方向,剛才如果不是湊巧遇到了羅獵一行,他們三人只怕仍然還在雪松林內繞圈子,沒那麼容易脫身出來,陸威霖自然不想重蹈覆轍。

    羅獵剛剛進入雪松林,暴怒的雪犼就跟了進來,龐大而強橫的身體在雪松林內橫衝直撞,宛如摧枯拉朽般從密集的雪松林中硬生生開出一條道路。羅獵不敢回頭張望,生怕回頭拖慢了自己逃跑的速度,他能夠聽到身後樹木不斷倒伏的聲音。雪犼的亂衝亂撞,將雪松林弄得一片狼藉,不斷倒伏的雪松激起地上的積雪,雪霧和火山灰交織在一起,讓原本混亂的場景變得越發混沌。

    羅獵根本無從辨別方向,只能認準了一個方向沒命奔跑,身後槍聲此起彼伏,從槍聲可以推斷出同伴們並沒有捨棄自己離去,仍然在盡力狙擊這只雪犼,試圖解救自己。

    山風迎面吹來,送來一股灼熱的氣息,羅獵心中暗叫不妙,雖然看不清前方的狀況,可是從這股熱浪能夠推測出前方應該有熔岩分佈。雪犼沉重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羅獵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唯有硬著頭皮繼續向前方逃去,視野中突然就出現了一條寬闊的熔岩河,羅獵慌忙停下腳步,他的判斷果然沒錯,從山頂流淌下的岩漿已經蔓延到了這裡,因為雪松林內可見度奇差,所以奔到近前方才發現,前方無路可逃,後方雪犼窮追不捨,熔岩河對面的雪松林被岩漿包圍,不少已經開始熊熊燃燒,羅獵左顧右盼,發現在熔岩河下游,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雪松倒伏在那裡,剛好橫亙於熔岩河一條支流之上,形成一道天然的橋樑。

    羅獵咬了咬嘴唇,瞬間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來到那倒伏的雪松前,踩著樹幹試圖渡過這條熔岩河。

    雖然雪松的樹幹有成人合抱粗細,可是走在其上仍然心驚膽顫,畢竟下方就是流淌的熔岩河,羅獵方才來到熔岩河的中心就已經被下方灼熱的岩漿熏得幾乎就要暈過去。

    而雪犼也已經來到近前,看到羅獵試圖通過雪松渡過熔岩河,雪犼雙臂伸出,竟然將已經被岩漿點燃的雪松一把拽了起來來,羅獵還沒有來得及抵達對岸,慌忙死命抱住樹枝,雪犼舉起雪松意圖將雪松和羅獵一起投入熔岩河內。後方陸威霖和卓一手兩人分從不同的角度靠近了這裡,兩人看到眼前狀況都是大吃一驚,同時瞄準雪犼開火,試圖逼迫它放棄這個念頭。

    羅獵一手抱住樹枝,一手掏出手雷引爆後扔了下去,這次的目標並不是雪犼,而是下方的熔岩河,手雷落入熔岩河內發生了爆炸,爆炸將岩漿迸射得到處都是,靠近熔岩河的雪犼首當其衝,飛濺的岩漿落到了它的身上,引燃了它的毛髮,灼傷了它的肌膚,雪犼痛得哀嚎一聲,忍痛將雪松向熔岩河內投去,羅獵在此時鬆開樹枝,飛身騰躍出去,張開雙臂撲向前方的雪松林,他的身體撞擊在雪松的枝葉上,雪松堅韌的樹枝撞斷了他的左臂,同時層層疊疊的枝葉也對他的墜落起到了一定的緩衝作用,羅獵的身軀撞斷了十多根樹枝之後,方才重重落在了被火山灰覆蓋的雪地之上,疼痛讓他已經無力起身。

    雪犼周身的毛髮遇火即燃,轉瞬之間渾身上下都已經燃燒起來,這頭巨獸在烈火的包圍中失去了理智,它哀嚎著橫衝直撞,燃燒的大腳丫眼看就要踩到羅獵的身上。

    陸威霖和卓一手雖然在後方對雪犼窮追猛打,可是卻無法阻止這一悲劇的發生。

    千鈞一髮的時候,一個窈窕的身影從樹林中閃出,不顧一切地撲倒在了羅獵的身上,竟然是麻雀,她並未聽從卓一手的安排撤離,因為不放心羅獵的安全,她和鐵娃兩人也隨後冒險進入了雪松林,剛巧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麻雀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利用身體為羅獵作掩護,其實並沒有任何的作用,雖然她抱著犧牲自我保全羅獵的念頭,可是這樣的做法並不明智。

    鐵娃也在麻雀的身後衝了出來,比起冒死保護羅獵的麻雀,鐵娃的勇氣毫不遜色,他站在那裡,臨危不懼,雙手配合拉開鐵胎彈弓,牛筋製成的彈索拉到極限,猛然一鬆,一顆鐵彈子追星逐月般向雪犼射去,正中雪犼的右眼。

    而鐵娃的這一擊也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鐵彈子擊碎雪犼右眼的同時,也將雪犼積蓄到極致的憤怒和力量擊潰,劇痛讓雪犼再度發出一聲哀嚎,抬起的巨大腳掌並沒有來得及踏下,龐大的身軀搖搖晃晃,然後失去了平衡,四仰八叉地向後方倒去,上半身完全浸入了熔岩河內。雪犼試圖掙扎離開,可是它周身都被熊熊烈焰包圍,在暴虐的自然災難面前,縱然是雪犼如此強橫的生命也一樣無法與之抗衡。

    陸威霖和卓一手兩人擔心雪犼還會垂死反撲,兩人舉起武器瞄準雪犼燃燒的軀體不停射擊,直到射光所有的子彈方才停下。

    麻雀和鐵娃一起將羅獵從地上扶了起來,羅獵原本就肋骨斷裂,剛才在亡命逃離的過程中左臂又被樹枝撞斷骨折,生死關頭,麻雀捨生忘死的飛撲固然讓人感動,可這妮子不顧一切的飛撲更加重了羅獵的傷情,羅獵現在痛得滿頭大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陸威霖看到羅獵的樣子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同情,反而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麻雀對這廝的態度極其不滿,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居然還笑得出來,羅獵如果不是為了大家怎麼會傷得那麼重?」

    陸威霖將仍然冒著青煙的衝鋒槍扛在了肩頭,樂呵呵道:「如果不是你撲上去,他也不會傷得那麼重!」

    「怎麼說話的?」

    陸威霖可不敢跟她繼續理論,走向那隻巨大的雪犼,雪犼的屍身仍在燃燒,空氣中到處都瀰散著焦臭的味道,陸威霖將套在脖子上圍脖拉了上去,掩住了口鼻,這會兒功夫岩漿又向他們所在的地方蔓延了不少,他提醒眾人道:「要盡快離開這裡,用不了多久,整片雪松林都會被岩漿點燃,咱們一旦被火包圍就出不去了。」

    這會兒功夫卓一手已經利用樹枝將羅獵骨折的左臂固定好,陸威霖走了過來,主動將羅獵背起,羅獵疼痛稍稍緩解,他低聲道:「想不到你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陸威霖歪了歪唇角:「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這樣一來咱們就兩不相欠了。」

    「什麼兩不相欠?剛才分明是羅獵救了大家!包括你!」緊跟在羅獵身邊一臉關切的麻雀打抱不平道。

    陸威霖道:「你既然覺得欠他那麼多乾脆以身相許!」

    「你……」麻雀柳眉倒豎,鳳目圓睜,可內心深處卻並沒有像表現出來的那樣生氣。

    顏天心率領眾人終於來到了紅岩口,因為人員眾多,其中不乏老弱婦孺,他們不得不放慢行進的速度,而山頂噴湧而出的熔岩肆意奔流融化了積雪,在短時間內改變了天脈山的地貌,整個山坡之上熔岩河和大大小小的溪流縱橫交錯,下山的道路多處遭到阻斷,繞開這些阻礙繼續前進也耗去了他們更多的時間。

    當眾人漸漸遠離這座噴發的火山,他們心中的惶恐又開始被失落和懷念所佔據,轉身回望,已經看不到他們的家園,昔日美麗的天脈山完全被籠罩在烈焰和塵埃之中,儼然已經成為了人間煉獄。目睹此情此境,不少人都留下了傷心的淚水。
mk2258 發表於 2017-7-2 22:33
第九十九章【龍女出】(上)


         


    顏天心的表情雖然鎮定如常,可是她的內心深處並不比其他人好過,列祖列宗代代相傳,連雲寨在數百年的傳承中雖然歷經滄桑風雨,可從未遭遇過今日這種滅頂之災,眼看祖宗基業就要葬送在自己的手上,內心中的負疚感難以形容。望著已經淪為一片火海的天脈山,眼前不覺又浮現出羅獵的樣子,縱然心中牽掛羅獵的安危,可是肩負的職責卻讓她不得不暫時放下,她要帶領這些父老鄉親離開這里,要對得起他們的信任和期望。

    頭頂傳來一陣嘈雜聲,顏天心抬頭望去,卻是一群驚慌的山鳥正在從隊伍的上方飛過,宛如黑雲般飄過他們的頭頂,不過那群山鳥並沒有繼續向遠方飛走,而是盤旋在紅岩口附近的地方,顏天心留意到這一不同尋常的征象,傳令下去,讓手下人先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派去探路的人很快就已經回來了,臉上帶著極度惶恐的神情︰“啟稟大當家……那……那女尸又回來了……”

    顏天心內心劇震,他們在半山腰處遇到了那具女尸,如今已經繞行到了紅岩口,兩地的直線距離要在五里左右,難道那女尸會自己行走不成?此事實在有些邪門,她決定還是親自去看看。舉步來到鳥群盤旋的地方,卻見那紅衣女尸果真一動不動躺在前方道路中心的雪地之上,和此前不同,包裹在她體外的冰層已經完全融化,如今平躺在雪地上,不再像此前盤膝打坐的姿勢,更為奇怪的是,她的身上竟然沒有沾染一丁點兒火山灰,應當是那些飛鳥盤旋在她的上方為她遮擋灰塵的緣故,她身體周圍大約有三米直徑的範圍內沒有任何的灰燼飄落。

    如果不是在九幽秘境之中親眼目睹這女尸就在冰棺之中,顏天心甚至會認為她只是昏迷過去,整件事細思極恐,一具女尸竟然能從九幽秘境一直追隨自己來到這里,這其中難道僅僅只是巧合?顏天心舉目四顧,並沒有發現雪,也沒有看到那兩只始終追隨女尸翩然起舞的人面蝴蝶。

    二當家付國勝聞訊來到顏天心身邊,看到眼前一幕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低聲道︰“掌櫃的,此事邪門,這女尸因何跟著我等陰魂不散?”

    听他說出陰魂不散這四個字顏天心內心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皺了皺眉頭道︰“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邪門的事情。”

    付國勝道︰“依屬下所見,不如將這女尸就地掩埋,咱們繼續前進?”他本想說將女尸丟到一旁,可話到唇邊又覺得此事詭異,還是選擇入土為安的好。

    顏天心想了想,付國勝的提議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辦法,她點了點頭。

    付國勝看到她同意,馬上讓人去將女尸抬走。四名手下接到命令向女尸走去,還未等他們靠近,頭頂盤旋的山鳥就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瘋狂向四人發起攻擊。四人慌忙舉槍瞄準這些山鳥射擊,雖然射殺了不少山鳥,可是並未能將山鳥嚇退,剩下的山鳥仍然無畏向他們發起攻擊。

    顏天心遠遠看著,心中越發感到奇怪,這些山鳥因何要亡命守護這具女尸?

    付國勝揮了揮手,又派出多人前往增援,這些山鳥護住女尸的同時也阻擋了前行的道路。

    顏天心忽然道︰“算了!讓他們回來,咱們繞道就是!”

    付國勝道︰“大當家,這是目前通往青駝嶺最近的道路,若是繞行至少要走十里的冤枉路,只不過是一些鳥雀罷了,剛好殺了下酒!”

    顏天心抿了抿櫻唇,正準備說話的時候,突然看到空中一個黑乎乎的物體落了下來,卻是一塊從一旁山坡滾落的岩石,正砸在派去清障的隊伍中,那岩石磨盤般大小,從高處墜落殺傷力巨大,兩名躲避不及的手下被岩石砸中,立時斃命,還有一人重傷,其余幾人雖然沒有受傷也被嚇得魂飛魄散。

    付國勝也傻了眼,不過他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道︰“都愣著做什麼?趕緊將道路清理干淨!咱們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一名年輕男子悄悄來到顏天心的身邊,此人是顏天心的得力手下之一,連雲寨偵察隊隊長董方明,他低聲向顏天心耳語了幾句,顏天心鳳目之中迸射出憤怒的光芒,

    付國勝還在指揮眾人前去清障之時,突然感到雙臂一緊,卻是被董方明和另外一人分別拿住了手臂,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膝彎已經挨了董方明重重一擊,付國勝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他怒道︰“你們做什麼……”話未說完,董方明的槍口已經抵住了他的額頭。周圍眾人看到眼前一幕,也全都是吃了一驚,畢竟付國勝是山寨二當家,論到身份地位董方明遠無法和他相提並論,現在的行為明顯是以下犯上。

    顏天心冷冷道︰“難怪你會建議我們從紅岩口繞行,原來你早就和外人勾結,事先于紅岩口外埋下伏兵,想要阻殺我們!”

    付國勝叫苦不迭道︰“掌櫃的,冤枉,天大的冤枉,我付國勝向來忠心耿耿,為山寨立下戰功無數,怎會背叛兄弟們,掌櫃的千萬不要听信小人挑唆……”

    董方明怒道︰“你還敢狡辯,在你建議更改路線之後,寨主就派我先行前去探路,紅岩口外三里的密林之中布滿徐北山的伏兵,我們如果就這樣走出去,只怕會全軍覆沒。”

    付國勝道︰“我不知道,我發誓,我不知道!”他雖然強作鎮定,可此刻卻已經肝膽俱寒,聲音都顫抖起來。

    顏天心自從在凌天堡內遭遇玉滿樓的背叛之後,就意識到連雲寨內暗潮涌動,背叛自己的人絕不止玉滿樓一個,在十字坡遭遇徐北山的精銳小隊狙殺,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如果不是這次突如其來的火山爆發,她返回連雲寨之後,首先就會著手肅清內部的叛徒,然而形勢所迫,讓顏天心不得不將這件事放下,先將山寨成員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說。

    在她成為寨主之後,二當家付國勝多數時間都表現得對她言听計從,很少主動提出意見,而今天他提出更改路線的建議,顏天心當時就起了疑心,所以悄悄派出她的心腹先行前往紅岩口打探情況,事實證明她的猜測完全正確,紅岩口外果然有南滿軍閥徐北山的部隊埋伏,意圖趁著連雲寨的這次轉移將他們一網打盡。

    顏天心輕聲道︰“付國勝,你以為借著探親之名將家人提前轉移到了奉天就沒有了後顧之憂?你的妻子兒女住在哪里我全都清清楚楚。”

    顏天心的話瞬間就擊潰了付國勝內心的防線,他惶恐道︰“跟他們沒有關系……跟他們沒有關系,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掌櫃的,我錯了,你不要傷害我的家人,是我利欲燻心,這件事跟我的家人沒有任何的關系。”

    顏天心抽出手槍,瞄準付國勝的額頭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子彈近距離穿透了付國勝的頭顱,殷紅色的血液混合著白色的腦漿從付國勝腦後的大洞中噴射出來,他的尸體直挺挺倒在了地上,雙膝仍然保持著跪地的姿勢。

    顏天心鄙夷地望著付國勝的尸體,並非她下手狠辣,在當前的非常時刻,她必須要用重手震住這群手下,她不知道自己的隊伍中究竟還混入了多少軍閥的奸細,也不知道其中到底產生了多少背叛者和動搖者,果斷鏟除付國勝就是要給眾人敲響警鐘,要在短時間內重新樹立起自己不容置疑的統治力。雖然對于權力她一直看得很淡,可是她不能在這種時候放棄她的父老鄉親,也唯有強調自己的權威,方才能夠指揮這支隊伍離開險境。

    顏天心的這一槍震懾手下人的同時也震懾了那群山鳥,剛才還在瘋狂攻擊人群的山鳥居然四散而逃,地面上只剩下一些死鳥和隨風飄動的羽毛。

    顏天心將手槍納入槍套之中,緩步走向那具紅衣女尸,她忽然意識到正是這具女尸的存在方才延緩了他們的行程,否則即便是董方明回來稟報,只怕他們也已經出了紅岩口,或許已經陷入了敵方的包圍圈,從這一點上來看,女尸的出現讓他們躲過了一場劫難。

    望著眼前那具栩栩如生的女尸,顏天心猶豫了起來,她不知應當如何處置這具尸體,今天兩次遭遇女尸,每次針對這具女尸的行動都遭遇了噩運,難道這具女尸的身上當真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詛咒?

    董方明道︰“掌櫃的,咱們還是盡快離開這里。”

    顏天心點了點頭,此時後方傳來歡呼聲,卻是卓一手率領羅獵等人幾經輾轉終于趕上了大部隊。

    卓一手來到之後,馬上就投入到救治傷員的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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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7-2 22:34
第九十九章【龍女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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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天心的目光找尋到羅獵的影子,看到羅獵用三角巾吊著的左臂,就知道他又受傷了,芳心中一陣緊張,幾乎馬上就想要走過去問候,可是她馬上又想到了身後的數千雙眼楮,那一雙雙充滿殷切期盼和希冀的目光有若無形繩索一般束縛住她的腳步,于是她停留在原地,靜靜望著羅獵,在眾人的面前甚至連關切的眼神都要收藏起來。人的責任越大,顧忌也就越多,顏天心忽然意識到在多半時間所表現出的都不是真實的自己。

    羅獵也沒有向她走過去,遠遠站在人群中,在麻雀和鐵娃的攙扶下就那樣站著,篤定而自信的目光只是極其隨意地完成了和顏天心之間的交匯,匆匆一瞥,所有關切盡在不言中。

    卓一手完成了傷員的搶救之後,方才來到顏天心的身邊,打了聲招呼,他已經從其他人那里得知了剛才發生的狀況,對付國勝的死,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惋惜,對卓一手而言,整個連雲寨中,他最為在意的只是顏天心,在他心中早已將顏天心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看待。

    真正引起卓一手重視的卻是那具紅衣女尸,望著那具躺在那里的女尸,他低聲詢問這女尸的來歷,顏天心將最早在九幽秘境發現女尸,這女尸又因何來到這里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甚至連剛才山鳥盤旋護衛女尸的情景也說得清清楚楚。

    卓一手听完表情變得異常凝重,他緩步走了過去,雙手交叉合什向女尸跪拜下去,表情極其虔誠。

    顏天心充滿詫異地望著他的舉動,卓一手不但是山寨唯一的醫生,他和爺爺父親感情深篤,很多家族中的事情,她都會向他請教。

    卓一手恭恭敬敬跪拜之後,重新起身回到顏天心的身邊,低聲道︰“天心,你有沒有听說過西夏聖女的事情?”

    顏天心經他提醒恍然大悟,她這才想起小時候爺爺曾經給她親口講述的一個故事,在金國最為強盛之時,西夏國俯首稱臣,雙方建立起宗藩關系,西夏崇宗時期國力衰微,西夏百姓將國力崛起的希望寄托于上天,西夏王也沉迷宗教,逃避現實,上行下效,一時間國內宗教盛行,然而上天並沒有賜福給西夏,非但國力沒有走向強盛,反而天災不斷,民不聊生。

    夏崇宗七年,西夏全國遭遇旱情,三年滴雨未落,江河斷流,湖泊枯涸,莊稼草場大面積枯竭,老百姓連自己的飲水都保障不了,更不用說牛羊牲畜。為了改變困境,夏崇宗設壇求雨,盛況空前絕後,就在祭祀當日他的皇後誕下一女,或許是機緣巧合,此女出生之時天降甘霖,困擾西夏三年之久的旱災得到緩解。

    據皇後所說,懷上此女之時曾經得遇龍王托夢,告訴她此女生產之日就是西夏旱災緩解之時,所以西夏皇室認為此女乃是龍女轉世,夏崇宗對她也是最為寵愛,視為掌上明珠,封她為龍玉公主。

    龍玉公主出生不久就被當時的西夏國師大薩滿昊日大師收為關門弟子,她容貌絕世,天資聰穎,兩歲識字三歲可作詩,到了五歲琴棋書畫就無一不精,非但如此,她天生神通,可預知吉凶禍福,可通靈仙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在昊日大師仙去之後,九歲的龍玉公主就被指定為他唯一的繼承人,成為天廟聖女,自此以後西夏的大型祭祀都由她來主持,而從她擔任祭祀之後,西夏就風調雨順,連年豐收,水草也恢復了昔日的豐茂,牛羊成群,駿馬遍野。西夏國力也在逐漸增強。就在龍玉公主十四歲那一年,遠隔千里之外的金國也發生了旱災,當時的金國皇帝遍請能人高士,甚至親自登壇求雨,可最終全都是無功而返,在屢次努力無果的狀況下,最後就想到了被西夏國民奉若神明的這位龍玉公主,想邀她過去做法求雨。

    夏崇宗本不願意,可畢竟身為金朝屬國,迫于對方的威勢,不得不答應對方的要求,龍玉公主前往金國之前曾經留下一番話,自己此去金國可能凶多吉少,若是自己遭遇不測,希望父親千萬不要因此而和金朝反目,不然西夏會有滅國之災,只要忍得一時之仇,西夏必然能夠看到金朝覆亡之日。

    事情果然被龍玉公主說中,她抵達金國之後,登壇祈雨,馬到功成,干旱了兩年的金國迎來了一場喜雨,當時金國的皇帝設宴答謝,卻覬覦龍玉公主的美色,想要佔為己有,將她納入後宮。

    龍玉公主告訴金朝皇帝,自己是龍女之身,若是他膽敢對自己無禮,金朝必遭厄運,金國皇帝並不相信,貪慕龍玉公主的美色,想要強行將她佔有,龍玉公主咬碎事先含在口中的毒藥自盡以保存清白,她身亡當晚,雨下不停,一道閃電擊中金朝皇宮大殿,引發一場火災,這場火災導致皇宮近二百人喪生,而這場大雨延綿不絕,下足一月都未曾停歇。

    此時金國皇帝方才知道害怕,找到龍玉公主的遺書,按照龍玉公主遺書之中的吩咐將她安葬在了九幽秘境,雖然事後做足了補救措施,仍然導致了極其嚴重的後果,自此以後金國的國運一落千丈,由盛轉衰,到後來最終免不了被蒙古滅國的命運,而西夏的滅亡卻在金國之後,正應了當初龍玉公主的那番話,西夏果然看到了金朝的覆亡。

    顏天心對這個故事記憶極其深刻,她忽然想起爺爺臨終之時交給自己的羊皮卷地圖,當時在九幽秘境之中她並未來得及仔細查看,脫離險境之後方才發現上面還有一行小字——神碑現,龍女出,群山崩,江河枯,保太平,歸故土。聯系起此前所經歷的一切,神碑現莫非指得就是那座懸空漂浮于九幽秘境熔岩湖上的禹神碑,龍女就是眼前的龍玉公主,這場火山噴發恰恰呼應了群山崩的描述,至于江河枯,或許是預示著一場干旱就要來臨,想要保全太平,需要回歸故土。

    可這里就是他們的故土?顏天心心中暗忖,最後的兩句話顯然指的不是他們,難道是在給出暗示,想要保全太平,必須將龍玉公主的遺體送還家鄉嗎?望著仍在噴發的火山,羊皮卷所描述的一切竟然在慢慢應驗。

    卓一手將顏天心請到一旁,他低聲道︰“神碑現,龍女出,群山崩,江河枯,保太平,歸故土!你是否听過這段話?”

    顏天心心中一怔,旋即就想到羊皮卷是從爺爺手中得來,這段歌謠應當是爺爺親筆所寫,至于卓一手知道也不奇怪,畢竟他是爺爺的義子。

    顏天心點了點頭道︰“我曾經听爺爺誦念過!”

    卓一手沉聲道︰“如果我沒有看錯,這具女尸就是當年西夏的龍玉公主。”他能夠得出這樣的結論顯然是听說過關于龍玉公主的故事的。

    顏天心咬了咬櫻唇,她將那張染血的羊皮卷取出遞給了卓一手。

    卓一手接過羊皮卷,當他看清羊皮卷上方的內容之後,素來沉穩的面孔也變得激動起來,低聲道︰“這……這張羊皮卷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顏天心並未將九幽秘境內邂逅爺爺的事情向他說明,畢竟發生的一切實在過于匪夷所思,眼前的狀況下也沒有時間向他解釋,她輕聲道︰“這是當年爺爺留下的。”

    卓一手並沒有刨根問底,他和顏天心之間有著等同于父女般的信任,他點了點頭目光重新回到了地圖上︰“西夏,這張地圖標注的是古西夏天廟!”

    【 ..】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7-3 15:53
第一百章【東西行】(上)

    顏天心秀眉微顰,龍玉公主豈不就是西夏天廟的主人?看來爺爺留下的這張地圖和她有關。

    卓一手道︰“剛才的那段歌謠並非憑空臆造,我查過當年的歷史,的確有過龍玉公主其人,據史書所載,當年龍玉公主曾經受邀前來金國傳經布道,因為舟車勞頓,抵達金國不久就染上了重病。”

    顏天心心中暗忖,爺爺當年告訴自己的故事卻是祖上口口相傳,她為此也特地翻閱了史料,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爺爺所說的那個故事就是事實,甚至連龍玉公主的名字都沒能從史書上找到,卻不知卓一手是從何處查閱的資料?

    卓一手道︰“然而有件事毋庸置疑,自從龍玉公主死後,金國一連下了兩個月的暴雨,洪水肆虐,泛濫成災,直到將她下葬,天空方才放晴,據當時的歷史所記載,龍玉公主死的時候是在六月盛夏,而她的尸體在未經任何處理的情況下在室內停放了整整兩個月,仍然栩栩如生,膚色如常,不見任何腐爛。”

    兩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尸體,從歷史推算,龍玉公主應該已經死去近八百年了,可是她的遺體仍然保持的很好,頭發烏木般黑亮,皮膚雖然蒼白,可是仍然充滿了水分和彈性,就連她的那身紅裙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褪色,與其說是一具尸首,還不如說她只是一個熟睡的少女,仿若隨時都會醒來一樣。

    如果說在九幽秘境之中是因為遺體儲存在冰棺中的緣故,可是現在遺體已經暴露于外界,似乎仍然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這就不能不讓人感到驚奇了。

    顏天心又聯想起這女尸出現之後的種種詭異現象,越發感覺到其中的不同尋常,按照常理來推斷,這具女尸應當經過了特殊的防腐工藝處理,否則不會歷經八百年不腐。

    卓一手道︰“金國的國運從龍玉公主死後開始由盛轉衰,我听你爺爺說過,龍玉公主死前詛咒了這個國度,所以大金才會滅國,這八百年來詛咒和噩運始終籠罩著這片土地。”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投向身後的火山,嘆了口氣道︰“老爺子將這卷地圖交給你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顏天心道︰“難道要將龍玉公主送往天廟安葬,方能破除她的詛咒嗎?”

    卓一手點了點頭。

    顏天心抿起櫻唇,大金滅亡已經近八百年了,就算爺爺所說的故事屬實,他們將龍玉公主的遺體送回昔日的西夏國天廟,大金也不可能重現昔日的輝煌,別說大金,就連同為女真後裔的大清如今也已經亡了。只是歌謠中所敘述的一切全都在一一兌現,如果他們不這樣做,會不會有更大的噩運降臨到這些族人的身上?

    卓一手道︰“連雲寨片瓦不存,蒼白山已非久留之地。”

    顏天心對目前的時局比卓一手更加清楚,自從血戰凌天堡之後,她和連雲寨就陷入一個接著一個的危機之中,歸來之後,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本該是查出內奸清理門戶,然而天降橫禍,一場火山爆發將祖宗八百年的基業毀于一旦,她和她的族人也失去了立足保命的根本。

    肖天行的死讓黑虎嶺業已改朝換代,而連雲寨的毀滅,讓昔日蒼白山最為強大的兩股勢力迅速衰落下去,面對如此變故,蟄伏于蒼白山的諸多勢力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可以預見不久以後蒼白山的各方勢力會面臨重新洗牌,甚至會陷入多方混戰之中,而一直對蒼白山覬覦已久的滿洲兩大軍閥也不會放過搶佔先機的絕好機會,紅岩口外的伏擊就是明證。

    二當家付國勝勾結南滿軍閥徐北山,己方的行動路線已經被對方完全掌握,他們既然可以在紅岩口外埋伏,就可能在青駝嶺布下伏兵,如此說來,他們此前想要前往青駝嶺暫時安身的計劃也面臨著極大風險。在察覺付國勝的陰謀之後,顏天心就決定更改原定的路線,確保連雲寨所有族人的安全撤離。

    卓一手道︰“徐北山和張同武兩人為了爭奪滿洲的控制權都想要佔領蒼白山,日本人的勢力也不斷向滿洲滲透,這些年來,他們不停修築鐵路,開采礦山,砍伐森林,就算沒有這場天災,恐怕我們生存的空間也會被不停壓縮,這蒼白山已非久留之地。”

    顏天心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天下之大,何處是我們的容身之地。”

    卓一手道︰“難道你忘了,你還有一個叔叔。”

    顏天心怎會忘記,她還有一個叔叔顏拓疆,不過早在十五年前那位胸懷遠大抱負的叔叔就選擇離開了連雲寨獨闖天涯,據說走的時候和爺爺鬧得很不愉快,父子兩人不歡而散,性情暴烈的爺爺顏闊海甚至公開和他斷絕了父子關系,記得十年前爺爺失蹤的時候,叔叔曾經回來過一次,那次他和兄長顏拓山又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自此以後顏拓疆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天脈山。後來听說叔叔從了軍,不過除此以外再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卓一手道︰“拓疆現在出息了,官封甘邊寧夏護軍使,直屬北洋政府蒙藏院,統領內蒙西套二旗。”

    顏天心心中不由得一動,叔叔現在居然成了北洋政府的官員,而且手中權力不小,也算得上是權傾一方的封疆大吏了。她很快又想到,卓一手告訴自己這些事情應當是另有一番深意。

    卓一手提出了一個一舉兩得的建議︰“而今的滿洲已經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連雲寨被毀,祖宗基業毀于一旦,想要東山再起絕非易事,放眼中華大地,反倒是西北邊陲太平一些,以我之見,不如帶著這些族人前去投奔你叔叔拓疆,他雖然早就離開了連雲寨,可是以他的性情是絕不會對這些父老鄉親坐視不理的,而且我們剛好可以將龍玉公主的遺體送往故土安葬。”

    顏天心明顯還有些猶豫︰“只怕叔叔都已經不認得我了。”

    卓一手笑道︰“血濃于水,拓疆是最像你爺爺的一個,老爺子雖然口口聲聲跟他斷絕父子關系,可是心中最疼的那個人始終都是他。”

    顏天心道︰“可是前往那里接近五千里,咱們這麼多人,其中不乏老弱病殘,這一路的艱辛可想而知。”

    卓一手道︰“從另一方面來講,大家可以相互照應,咱們可以化整為零,分成多支隊伍前去,以免引人注目,至于實在不願去或者走不動的,給他們安家的費用,讓他們自行選擇就是。”

    顏天心黯然點了點頭,目前來說的確沒有了更好的選擇。

    羅獵和方克文來到那女尸附近,確定這具女尸就是在九幽秘境內冰棺中所見,內心暗自震撼,他們幾個歷經千辛萬苦方才逃到了這里,這女尸不可能行走,究竟是如何抵達此地?兩人對望了一眼,都察覺到對方眼中的震驚神情。

    羅獵低聲道︰“方先生怎麼看?”

    方克文搖了搖頭,想了一會兒方才道︰“或許是火山噴發的時候隨著融化的雪水漂到了這里,不過……邪門啊!”他明顯想要什麼,可是欲言又止。

    羅獵道︰“經歷了那麼久,居然像活人一樣。”悄悄觀察方克文的表情,期待他的下文,方克文被困九幽秘境整整五年,當初之所以墜入秘境的原因就是探尋這女尸的秘密,關于這具女尸或許他還知道其他的秘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7-3 15:54
第一百章【東西行】(下)

   方克文望著那女尸,看到她蒼白的面孔上仍然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沒來由打了個冷顫,不由自主向後退去,喃喃道︰“古怪得很,還是不要靠近她。”

    羅獵回望遠處的顏天心,顏天心恰巧也正向他看來,兩人同時笑了笑,然後緩緩走向對方。雖然近在咫尺,可是卻突然感覺到疏離了許多,應當是所處環境的緣故,回想起他們從凌天堡一路走來的艱辛恍如隔世。

    顏天心的目光落在羅獵骨折的左臂上,輕聲道︰“傷勢如何?”

    “估計回去要休養幾個月了。”

    顏天心道︰“回黃浦?”

    羅獵點了點頭,葉青虹交給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兩枚七寶避風符全都找到,對葉青虹對穆三爺都算是有了交代,和他們的恩怨也可畫上一個句號。雖然羅獵心中對葉青虹的事情有些好奇,可是他並不想繼續參予其中,葉青虹雖然年輕可是心機深沉,從未對自己坦誠相告,更何況她的背景太過復雜,還不知涉及到怎樣的驚天陰謀,至于穆三爺更是他招惹不起的江湖梟雄,明智的做法最好是選擇敬而遠之。

    顏天心的美眸中流露出些許不舍,可是稍閃即逝,她清楚自己的使命,感情對她而言並不是生命中的必須,而眼前的羅獵豁達灑脫,他絕不是一個安守本分的人。

    羅獵道︰“你有什麼打算?”連雲寨已經毀于這場火山爆發,顏天心和她的這些族人失去了家園,她所面臨的一切比自己更加困難。

    顏天心道︰“我準備去寧夏!”

    “寧夏?”雖然已經做好了分離的心理準備,可听到顏天心未來的去向仍然感到驚奇。

    顏天心補充道︰“我叔叔在那邊,蒼白山四面埋伏,處處危機,我必須保證這些族人的安全。”

    羅獵點了點頭,望著顏天心憔悴的俏臉,內心中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愛憐,顏天心堅強而獨立,她孱弱的肩頭肩負著沉重的使命。

    “一路平安!”簡單的一句話包含著太多的關切和祝福。

    顏天心的鼻子居然感到有些酸澀,還好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情緒,在族人面前,她永遠要呈現出自己最為堅強的一面,微笑道︰“你也一樣。”

    說完她轉身向自己的隊伍走去,毅然決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留戀。並非沒有留戀,而是將留戀深藏在心頭,理智和情感或許會讓顏天心感到迷惘,可是如果再加上責任,她就會知道自己現在的選擇,喜歡一個人未必要跟他日夜相守,顏天心相信在羅獵不羈的內心中一定擁有自己的位置,而這對她已經足夠了。

    羅獵靜靜望著顏天心的背影,一直追隨著她走向遠方,他欣賞顏天心的灑脫,而她的這份灑脫給他們此前生死與共的經歷暫時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留下滿滿的美好的回憶,讓他回味無窮。肩膀被人從後方撞了一下,肋骨的傷痛又被觸及,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沒有回頭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麻雀意味深長道︰“別看了,人家已經走了。”

    羅獵道︰“眼楮長我自己身上,你管得可真寬!”

    麻雀哼了一聲,正想反唇相譏,卻看到卓一手帶著人過來,用毛毯將那具女尸小心包裹了抬走。心中不覺有些奇怪,好奇道︰“他們要帶著這具尸體走?”

    羅獵雖然也感到好奇,可是並沒有走過去詢問究竟,畢竟這是連雲寨內部的事情,涉及到族中秘密,就算顏天心也不會輕易開口,更何況其他人。

    卓一手將龍玉公主遺體安頓好之後,也來向羅獵等人道別,他提醒羅獵道︰“紅岩口外有南滿軍閥徐北山的伏兵,你們最好轉向東南,從那里離開蒼白山。”

    羅獵向卓一手道謝。

    卓一手笑道︰“不必客氣,相信以後咱們還有相見之日!”他又向方克文道︰“藥方我給你寫好了,你只需按照我的藥方定時服用藥物,最遲三個月後,體內的毒素就會完全清理干淨,性命應當無礙。”

    “多謝卓先生,以後如有機會,請來津門找我,克文必盡地主之誼。”方克文對這位蒙古大夫也是滿懷感激。

    卓一手道︰“有件事你還需記住,三個月後,無論狀況如何,你都要去北平復診一次,藥方後面有具體的地址。”他又向羅獵道︰“北平西郊火神廟有家回春堂,回春堂的掌櫃吳杰是我的好朋友,我會將我們的下落寫信告知與他,你可通過他和我們聯絡。”

    羅獵微笑點頭,卓一手果然想得周到,不過這件事或許出自于顏天心的安排,等到自己將手上的事情解決之後,必然前往和伊人相會。

    羅獵一行六人和連雲寨的人馬就此分別,和他們一起離開的還有楊家屯的那些老人。他們听從了卓一手的建議,繞過紅岩口,取道東南,前往白山去那里和先行抵達等候的張長弓、瞎子、周曉蝶會合。

    尊重方克文的請求,羅獵並未向其他人透露方克文的本來身份,在他們抵達白山之前,陸威霖就選擇悄然離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要帶著那顆費勁千辛萬苦得來的七寶避風塔符去找葉青虹復命。張長弓和鐵娃決定暫時留在白山,負責安頓那些楊家屯幸存的老人。

    至于瞎子他決定盡快返回黃浦去探望他的外婆,他勸說周曉蝶同行,畢竟黃浦那邊有不少的洋人醫院,興許能夠幫助周曉蝶治好她的眼楮,再說周曉蝶的特殊身份決定她留在滿洲並不安全,還是盡快遠離為好。

    羅獵並沒有選擇和瞎子一起回去,一是因為他答應了方克文,要陪同方克文一起返回津門,二來他有種預感,總覺得回到黃浦還會有許多事情糾纏不清,不如借著前往津門的機會將身邊的事情放一放,也剛好可以休養身體。阿諾是個四海為家的流浪漢,本想隨同瞎子一起去黃浦,可看到瞎子對周曉蝶如同蜜蜂見到了花朵的感覺,也不想跟著當大號燈泡,于是改變了主意,決定和羅獵一起護送方克文前往津門。

    真正讓羅獵感到奇怪的卻是麻雀,在抵達白山的當晚,麻雀也像陸威霖一樣選擇了不辭而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相信麻雀也一定有事瞞著自己,羅獵對此非常理解,其實麻雀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方克文落到如今的地步是被她父親麻博軒所害,縱然方克文不會選擇父債子償,可是心中難免會感到不舒服。

    卓一手的膏藥非常有效,短短的一個月,羅獵的左臂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當然這和他本身身體素質過硬,還有這次的骨傷並不重也有著一定的關系,應當只是比較輕微的青枝骨折。

    走出津門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正月十五,車站始建于光緒十二年,一九零零年六月八國聯軍進攻津門,發生了歷史上有名的庚子事變,在義和團反清滅洋的運動中,火車站毀于戰火,現如今的火車站經過復建,被歐洲湯姆森公司控制。這也是如今中華的普遍狀況,鐵路的路權大都不在政府的手中,多半都為洋人所控制。

    津門的正月還處在寒冷之中,昨晚下了一夜的小雪,雪層雖然很薄可是白得耀眼。

    走下火車之後,羅獵和阿諾不約而同戴上了墨鏡,方克文雖然沒有戴墨鏡,可是卻用氈帽將自己的面孔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雙眼楮露在外面,這樣的季節,來往的行人中不乏有這樣的裝扮,所以方克文並沒有引起外人的注目,他身穿灰色長衫,手拄文明棍,小心翼翼地來到月台上,內心中卻又開始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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