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替天行盜 作者:石章魚 (連載中)

 
mk2258 2017-4-8 14:45: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04243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19 16:27
第一百一十六章【闖敵巢】(上)


    葉青虹換上了男裝,雖然她沒有麻雀那樣神乎其技的化妝功夫,可是她的身高讓她在裝扮成男子的時候並不違和,羅獵很快就意識到葉青虹在今晚的行動中的重要性,如果沒有葉青虹的轎車和通行證,想要順利混入日租界的核心區並不容易。

    日租界雖然成立不久,卻很快就成為津門的娛樂中心,在這片土地上,遍佈煙館和妓院,擁有極大野心的東瀛人正在通過種種可能的方式來腐化曾經讓他們仰視膜拜的近鄰,不擇手段,不惜代價。

    神戶院就是其中較為有名的一家,位於日租界壽街,神戶院中有不少來自日本本土的歌妓,也有不少朝鮮女人,趙子雄常光顧的那名朝鮮女子叫金光姬,擁有了董治軍的情報,羅獵並沒有花費太大的周折就找到了金光姬。

    在神戶院這種風月場所,沒有金錢辦不到的事情,趙子雄還沒有過來,不過羅獵用一百塊大洋輕易就叩開了金光姬的嘴巴,趙子雄說好了晚上十一點會來過夜,現在距離他前來還有兩個小時,通常趙子雄來此之前,都是在煙館和賭館中廝混。

    羅獵和葉青虹決定在原地守株待兔,夜晚的神戶院異常熱鬧,前來尋春的客人絡繹不絕,花枝招展的歌妓迎來送往鶯鶯燕燕。葉青虹透過車窗望著神戶院的大門,忽然道:「你有沒有光顧過這種地方?」

    羅獵被她問得一愣,然後笑了起來。

    葉青虹沒好氣道:「笑什麼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羅獵道:「我說沒有你肯定不會相信,所以我只能說有。」

    葉青虹道:「我就知道有,看你剛才在裡面如魚得水的樣子就知道你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

    羅獵道:「在你看來一個人是身體純潔重要還是心靈純潔重要?」

    葉青虹凝視了羅獵一會兒方才道:「你在這兩方面都談不上純潔。」

    羅獵微笑道:「選男人最重要得是看他是否真誠,而不是純潔,畢竟越是有經驗的男人越是好用,越有味道。」

    葉青虹的臉有些紅了,她在心底用厚顏無恥這四個字恨恨地砸在羅獵的腦袋上,然後用小聲道:「應該給你在神戶院找個老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羅獵已經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羅獵雖然沒有瞎子那種夜間視物亮如白晝的夜眼,可是他銳利的目光在路燈下仍然可以準確尋找到自己的目標。

    羅獵早已將趙子雄的畫像記在心中,此人身高超過一米九零,體態魁梧健壯,特徵非常明顯,像這樣的人其實並不容易掩飾身份,是以趙子雄出現在遠方的街角,羅獵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趙子雄並非獨自前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三人剛剛喝了不少的酒,都有了酒意,一邊走一邊高談闊論,不時發出張狂的笑聲。

    羅獵最初的計畫是催眠趙子雄,可是眼前的狀況並不適合實施他的這一計畫。他迎面向三人走去,用日語向趙子雄道:「我好像看你有些眼熟!」

    趙子雄是懂些日語的,他誤以為羅獵是日本人,這裡又是日租界,所以不敢得罪,陪著笑臉,用日語回應道:「先生您是……」

    羅獵道:「我是租界的巡捕,有件事想你跟我回去調查一下。」單刀直入,直奔主題,相信能夠唬住趙子雄,這樣的狀況下,他根本無暇質疑自己的身份。

    趙子雄做賊心虛,對羅獵的身份信以為真,他點了點頭,忽然將右側的同伴向羅獵推了過去,轉身就逃。

    羅獵對此早有準備,閃身躲過那人的撞擊,大步向趙子雄追趕上去。

    趙子雄的兩名同伴看到事情不妙,準備分開逃走,此時在不遠處觀察狀況的葉青虹發動了汽車,她駕車追上了其中的一個,用車頭撞擊在那人的身後,將那人撞得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羅獵之所以假冒巡捕身份,其目的是讓趙子雄心存忌憚,不敢向他輕易出手。趙子雄雖然窮凶極惡,可是根據目前掌握的資料,他應該是受僱於日方,他就算再狠也不敢招惹這麼大的麻煩。

    趙子雄身高腿長,耐力超強,奔跑速度驚人,很快就和羅獵拉遠了距離。

    羅獵從腰間抽出飛刀瞄準了趙子雄的右腿投擲過去,這一刀正紮在趙子雄的大腿上,趙子雄悶哼一聲,伸手拔下染血的飛刀,仍然頑強地向前方奔去,只是這樣一來他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

    趙子雄從懷中摸出一把駁殼槍,轉身瞄準了窮追不捨的羅獵,大吼道:「娘的!不要以為老子不敢崩了你!」

    羅獵在他做出拔槍動作的時候已經第一時間躲到了牆角,平靜道:「你不用激動,我只是例行公事,找你回去調查情況。」

    趙子雄冷哼一聲道:「去你娘的公事,我是玄洋會社的人,想查我,先掂量一下你自己的份量。」

    羅獵的身影突然從牆角處閃出,旋即揚起右臂,一道雪亮的寒光追風逐電般射向趙子雄,飛刀準確無誤地射入趙子雄的右腕,劇痛之下,趙子雄再也拿捏不住駁殼槍,失手落在了地上。

    趙子雄宛如一頭憤怒的公牛般不顧一切地向羅獵撲了上去,羅獵輕巧避開,面對力量勝過自己的對手,唯有憑藉靈巧的身法取勝,突然拉近的距離讓飛刀不好施展。

    趙子雄鮮血淋漓的右手從背後抽出了一把尺許長度的砍刀,揮刀向羅獵的頸部砍去,羅獵雙腿屈起,矮身躲過趙子雄的一刀,手中小刀輕巧劃過對方的手臂,刀鋒劃開趙子雄的棉衣,劃破了他手臂的血肉,趙子雄發出一聲疼痛和憤怒參半的低吼,砍刀居高臨下向羅獵的肩頭劈去。

    羅獵向後撤了一步,再次避過趙子雄的來刀,在對方招式用老之際,陡然向前方跨出一步,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羅獵左手抓住趙子雄的右腕,身體欺入對方空門,右手小刀向前方一遞,銳利的刀鋒抵住了趙子雄的咽喉。

    趙子雄雖然是個亡命徒,可是生死落入對方手中的時候也不免感到害怕,刀鋒接觸頸部肌膚的地方瞬間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羅獵輕聲道:「我不想要你的性命,只是想跟你心平氣和的談談。」這次他說的是中文。

    趙子雄魁梧的身軀僵在那裡,眼角瞥了瞥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刀,低聲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心平氣和?」

    葉青虹開著轎車來到了他們的身邊,槍口從落下的車窗瞄準了趙子雄,微微擺動了一下槍口道:「上車!」

    趙子雄在兩人的雙重威脅下選擇了屈服,低頭貓腰進入了車內。

    羅獵緊跟著趙子雄來到車內,葉青虹擔心驚動周圍人,馬上開車離開了現場。

    趙子雄道:「兩位朋友是那條道上的?」

    羅獵懶得跟他廢話:「小桃紅母女在什麼地方?」

    趙子雄頓時明白了他們的目的,冷笑道:「你們是白雲飛的人?」

    葉青虹樂得讓他將這個誤會繼續下去:「既然知道我們是侯爺的人,你痛痛快快的交代,不然你應該知道他的手段。」

    趙子雄道:「你們這幫鼠目寸光的傢伙,根本看不清當前的局勢,這津門乃至整個中國早晚都將是日本人的天下,人要懂得順勢而為。」

    羅獵聽得心頭火氣,揚起拳頭照著這廝的面門就是一拳,打得趙子雄鼻血長流。

    葉青虹啐道:「別弄髒了我的車!」

    羅獵道:「不好意思,還沒到給他放血的時候。」

    趙子雄咬牙切齒望著羅獵:「你們既然自己找死,我也不好攔著,吉野貨倉,那母女兩人就被關押在4號倉庫,那裡有日本人駐守,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羅獵微笑道:「謝了,早這麼配合也免了皮肉之苦。」

    羅獵將打暈的趙子雄扔到了無人的巷子裡,又開了一瓶酒,澆了他一身,造成對方爛醉如泥,醉臥長街的假象。

    回到車上,向葉青虹道:「吉野貨倉。」

    葉青虹用力握了握方向盤,提醒他道:「咱們只有兩個,需不需要多叫一些人手。」趙子雄已經提醒他們吉野貨倉有日本人駐守,他們兩人前往恐怕會寡不敵眾,所冒得風險極大。

    羅獵道:「來不及了,趙子雄的同夥跑掉了一個,無法確定他會不會前往那裡通風報訊,一旦日本人將小桃紅母女轉移,再想找到她們肯定更加困難,兵貴神速,咱們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並不是沒有成功的機會。」

    葉青虹嘆了口氣道:「你啊,總是喜歡逞英雄。」心中卻明白羅獵所說的都是事實,對他們來說時間極其寶貴,一旦錯過了時機,再想找到小桃紅母女只怕沒有任何的可能了。

    兩人驅車來到吉野貨倉附近的時候,看到周圍還算平靜,從表面上看來並無打草驚蛇的狀況,羅獵讓葉青虹在外面等待,準備獨自一人潛入貨倉救人。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19 16:29
第一百一十六章【闖敵巢】(下)


    葉青虹卻堅持陪同他一起前往,羅獵拗不過她,只能答應,兩人將車輛停在附近,然後從後牆翻入,貨倉內除了門房亮著燈,裡面並無專人巡邏值守。

    兩人躡手躡腳來到4號倉庫,來到大門處,看到大門上了鎖,羅獵掏出兩根鐵條,捅入鎖眼之中,搗鼓足足五分鐘方才將鎖打開,撬門別鎖原本就不是他的強項。這種時候不由得想起了瞎子,這貨若是在場,打開門鎖肯定是分分鐘的事情。

    雖然五分鐘不算太長,可在這樣的狀況下每一秒都顯得頗為煎熬,葉青虹表現出足夠的耐心和冷靜,等到羅獵打開了門鎖,方才暗自鬆了口氣,雖然羅獵並不是一個高明的開鎖匠,可畢竟沒讓讓她失望。

    羅獵讓葉青虹在門口望風,自己將大門推開,倉庫內一片漆黑,羅獵取出手電筒照亮,藉著光束尋找小桃紅母女,他並沒有花費太大的功夫就找到了兩人,那可憐的母女二人正相互依偎在一起,靠在一堆木箱前。思文已經進入了夢鄉,小桃紅抱著女兒,雙目惶恐地望著前方,她並沒有看清來者是誰?

    羅獵看到母女二人平安無恙,心中大喜過望,壓低聲音道:「嫂子,是我,羅獵!」

    小桃紅此時方才辨明來者的身份,這兩日她們母女始終活在惶恐之中,本以為再無重見天日的機會,想不到終於盼來了救星,一時間喜極而泣,她將女兒晃醒,思文滿面倦容,打著哈欠道:「娘,天亮了嗎?」

    羅獵道:「你們沒事吧?」

    小桃紅用力點了點頭,思文也認出了羅獵,驚喜道:「羅叔叔!」

    羅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一把抱起了思文:「走,叔叔帶你回家。」

    小桃紅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跟在羅獵的身後向倉庫門外走去。

    三人來到門前,葉青虹迎上來,向羅獵道:「沒什麼動靜,咱們從原路離開。」

    羅獵點了點頭,就在此時,前方燈光大亮,四輛一直停在暗處的汽車啟動了引擎,車頭燈雪亮的光柱投射在四人的身上,強烈的光芒映射的他們睜不開眼睛。

    十多名日本浪人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正中一人身軀魁梧壯碩,正是玄洋會社的第一力士阪本鬼瞳,羅獵曾經在瀛口的海員俱樂部跟他有過交手,在力量上阪本鬼瞳遠勝自己,不過論到頭腦之靈活,出手花樣之多,羅獵又要遠遠勝過對方,這也是上次羅獵能夠在交手中佔到上風的原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阪本鬼瞳一眼就認出了羅獵,他滿臉獰笑道:「八嘎,居然是你啊!」他從腰間抽出了東洋刀,明晃晃的東洋刀宛如一泓秋水在夜色中蕩漾,他料定羅獵已經成為甕中之鱉,這次就算是插翅難飛。

    小桃紅從羅獵手中接過了女兒,剛剛才生出希望的內心重新跌入了谷底,這次恐怕不但她們娘倆逃不出去,還要連累羅獵兩人身陷囹圄。

    羅獵微笑望著阪本鬼瞳,然後不慌不忙地敞開了大衣,他的身上掛著十多顆手雷。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潛入吉野貨倉之前,羅獵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寡不敵眾,萬一他和葉青虹行藏暴露,就算他們可以殺出一條血路僥倖逃生,可是他們想要將小桃紅母女安然救出的可能也微乎其微。還好葉青虹這次過來帶了足夠的武器,置死地而後生。

    這世上沒有人不怕死,羅獵也不例外,他在身上掛滿手雷絕不是要自尋死路,而是要利用這些手雷震懾對手。手段雖然簡單粗暴,但是重在有效。在這樣的距離下,包括他們自己還有周圍的那群日本人,無人能夠逃過爆炸的波及。

    所有日本浪人的臉色同時變了,雖然他們人多勢眾,雖然他們每個人都配備了武器,可是現在無人可以保證能夠全身而退。

    現在的羅獵如同是一顆碩大的人肉炸彈,一旦引爆,恐怕他們都難逃一死。

    羅獵的表情依然雲淡風輕:「我身上有十六顆手雷,她的身上也有同樣的數量。」目光看了看一旁的葉青虹。

    葉青虹挺直了脊樑,卻感覺到自己的背脊處冷颼颼的,那是因為冒出冷汗的緣故,她可沒帶那麼多,三顆手雷罷了,可儘管如此,已經足夠讓她和身邊人灰飛湮滅。葉青虹從未想到過自己會陪著羅獵冒這麼大的風險前來救人,確切地說,在她決定和羅獵一起前來營救小桃紅母女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會有那麼大的風險。然而不知不覺就陪著羅獵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葉青虹雖然心底發寒,可是她並不後悔。

    阪本鬼瞳向後退了一步,羅獵卻有恃無恐地向前進了一步。

    阪本鬼瞳怒道:「懦夫!敢不敢堂堂正正地跟我打上一場?」

    羅獵微笑道:「一個用卑鄙手段劫持婦孺的人也配用堂堂正正這四個字?你們所信奉的武士道精神就是這樣嗎?」

    阪本鬼瞳握住東洋刀的手因憤怒而顫抖。

    羅獵道:「我現在就帶著她們離開這裡,有種的話,只管在我的背後開槍!」他大步向那群浪人走去,小桃紅抱起女兒緊跟在他的身後,葉青虹握槍斷後。

    那群日本浪人在羅獵的步步緊逼下不得不向後撤退,他們不敢開槍,一旦引起了爆炸,後果不堪設想。

    阪本鬼瞳怒吼道:「我要跟你決鬥!」

    羅獵唇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不過要在我送她們母女安然離開之後。」他指了指其中的一輛轎車道:「這輛車,我用了。」

    在這群日本浪人的注視下,羅獵帶著小桃紅母女上了轎車,驅車駛出了吉野貨倉。

    阪本鬼瞳率領手下上了其他的轎車,尾隨羅獵緊跟不放。

    羅獵回過頭看了看後面的轎車,葉青虹道:「要不要甩開他們?」

    羅獵道:「不急,他們也不敢跟得太近,先去德租界巡捕房。」在羅獵看來,暫時只有那個地方才算安全,日本人就算再囂張也不敢公然闖入巡捕房搶人。

    白雲飛的轎車駛入了公館的大門,剛剛下車,管家金漢就快步迎了過來,面色凝重地向他稟報了今晚派去刺殺松雪涼子的人全軍覆沒的事情,白雲飛皺了皺眉頭,他仍然低估了這個日本女人,竟然幹掉了他派去的四名好手。

    金漢道:「侯爺,剛才領事先生來電話了,說有急事請您過去一趟。」

    白雲飛點了點頭,想起剛才在門前吃到對方閉門羹的事情,這口氣至今還沒有嚥下,不過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雖然德國前景不好,可畢竟現在這裡還是德國領事說了算,他們之間仍然有共同的利益。

    斟酌之後,白雲飛決定還是走一趟,如果沒有緊急的事情,德國領事不會在接近凌晨的時候還請自己過去。臨行之前,白雲飛又佈置了幾件事,雖然刺殺松雪涼子的行動並未成功,可是其他的計畫卻不能因此而擱置,他絕不容許方康偉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松雪涼子走入仁慈醫院的特護病房,前來探望因吸食過量福壽膏而送來緊急救治的方康偉,來此之前,她先行瞭解過玉滿樓的狀況,目前身中數槍的玉滿樓還在緊急搶救中,手術仍未結束,生死未卜。

    松雪涼子的心情很差,針對自己和玉滿樓的兩場刺殺絕不是巧合,她甚至認為方康偉在此時出事也存在陰謀的成分,進入病房,看到臉色蒼白的方康偉雖然精神萎靡,可是仍然呼吸順暢,稍稍放下心來,畢竟這條狗還苟活人世,他的運道並沒有像他的能力那樣差勁。

    方康偉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松雪涼子,然後趕緊將雙眼閉上,裝成一幅氣息奄奄的樣子。

    松雪涼子打量了一下他,輕聲道:「有人想幹掉你。」

    方康偉沒有答話,仍然緊閉著眼睛。

    松雪涼子道:「據可靠消息,方克文已經和白雲飛合作,他們想剷除你,從而獨霸家產。」

    方康偉這才睜開雙眼:「我什麼都答應你們,可不可以放我離開津門?」

    松雪涼子嫵媚一笑,伸出右手,冰冷的掌心貼在方康偉的額頭:「事情還沒有結束,你不能走。」

    方康偉顫聲道:「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們,我這就簽署碼頭所有權的轉讓書,你們放過我……放過我吧……」

    松雪涼子嘆了口氣道:「方克文一旦被證明還活著,一旦恢復了身份,那麼你簽過的任何文書都等於廢紙一張,所以,你要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白雲飛進入德國領事的府邸,這次沒有被拒之門外,管家將他引入客廳,向白雲飛笑道:「白先生,領事先生在書房等您。」

    白雲飛點了點頭,按照管家的指引向書房走去,他的心情變得輕鬆愉快起來,這位領事看來真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密談,記得過去每次進入他的書房都會磋商一些關乎他們兩人共同利益的重大話題。

    房門並沒有關,閃開一條縫,白雲飛敲了敲房門,沒有聽到回應,禮貌道:「領事先生,我進來了。」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27 15:46
第一百一十七章【中埋伏】(上)


    推開房門,看到領事背身坐著,白雲飛招呼道:「領事先生。」對方仍然沒有回應。

    白雲飛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妙,他向前走了幾步,看到領事垂落的雙手一動不動,內心猶如被一隻無形的手猛然抓住。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了一聲槍響。這聲槍響擊碎了白雲飛此前種種樂觀的期望,也讓他在短時間內認清了眼前的現實,這是一個局。在他策劃向松雪涼子代表的日方利益集團發動全面出擊之時,有人已經在這裡精心為他挖下了一個大坑。

    外面傳來呼救聲,白雲飛第一時間將書房的大門從裡面反鎖,然後奔到已經死去的領事面前,從他的腳下撿起了一隻左輪手槍,手槍內還有五顆子彈,缺少的那顆子彈應該就在領事的體內。白雲飛進入領事官邸之前並未攜帶武器,他能夠確定就是這支手槍奪去了領事的性命。做局者精心策劃了每一步,這裡的所有一切都將謀殺領事的嫌疑指向了自己,白雲飛百口莫辯。

    雖然他並不想撿起這把槍,可現在這把手槍是他唯一能夠反擊的武器,白雲飛暗嘆策劃者佈局之精妙。他掀開窗簾的一角,看到外面數道光柱閃爍,窗外已經佈置好了埋伏,他若是跳窗逃走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白雲飛聽到外面撞門的聲音,有人高呼道:「白雲飛,你最好投降,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白雲飛皺了皺眉頭,看了看那支左輪手槍,終於還是放棄了殺出一條血路然後逃生的衝動,理智告訴他,想要在重重包圍中活著衝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白雲飛見慣了刀光劍影,他冷靜分析了自己的處境,迅速做出了抉擇,他要投降,殺掉德國領事的罪名非同小可。

    今晚設計對付自己之人未必真是要將自己置於死地,他們只是想要剷除自己的勢力,取代自己在租界的地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自己能夠保全性命,不愁沒有機會查清真相報仇雪恨。

    白雲飛朗聲道:「我投降!」他丟掉了手槍,在扔下這支手槍之前,特地用長衫擦淨上面所有的痕跡,眼前的局勢下,他唯有一賭,即是賭運氣,又是在賭命。人若死了,什麼運氣都沒了,回首他走過的這些年,雖然驚心動魄,可運氣一直還算不錯。

    白雲飛拉開大門,他聽到外面拉動槍栓的聲音,或許他會死於亂槍之下。

    還好這一幕並沒有發生,十多個烏洞洞的槍口瞄準了他,白雲飛舉起雙手,表情風輕雲淡,勝似閒庭信步,他的身材在這群人高馬大的洋人巡警之中稍嫌矮小,可是他的氣場卻不弱半分,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定格在那一臉悲痛的管家身上,管家的目光不敢和他正面相對。

    率隊前來的警長約克,凶神惡煞般走了過來,大吼道:「銬起來!」

    白雲飛配合地伸出了雙手,看著巡捕將他的雙手銬上,內心中暗自鬆了口氣,他又一次賭贏了,至少他逃過了被當場亂槍打死的厄運,看來對方並沒有下定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決心,白雲飛靜靜望著這群人,默默將每個人記在心底,他暗自發誓,今日只要參加陷害他的人全都要死。

    白雲飛走過約克的身邊,停留了一下,輕聲道:「警長,如果我認罪可以輕判嗎?」

    約克望著白雲飛,目光中流露出些許的同情:「那要看法官的裁決。」

    一個以犯罪為生的人多少要懂些法律,白雲飛知道無論自己認不認罪都是死路一條,在兩名荷槍實彈的挾持下,白雲飛坐在汽車的後座內,汽車啟動之後,他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可不可以給我一支菸?」

    兩名巡捕對望了一眼,白雲飛道:「我的錢包裡有銀元券,你們可以全部拿走,給我一支菸就行。」

    其中一名巡捕終於被他說動,伸手在白雲飛的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他的錢包,從錢包內拿出一沓銀元券,頓時喜上眉梢。這才從懷裡掏出了一支菸,湊近白雲飛的唇前,白雲飛用嘴噙住。那名巡捕掏出火柴為他點燃,白雲飛用力抽吸了兩口噴出一團濃郁的煙霧,嗆得點煙的巡捕禁不住咳嗽了起來,就在此時,白雲飛揚起被銬起的雙拳,重重擊打在那名點煙巡捕的下頜之上,打得那名巡捕身軀後仰,腦袋猛然撞擊在車窗玻璃之上。

    身後那名巡捕舉起槍來,卻被反應神速的白雲飛一個有力的肘擊擊中面門,然後白雲飛雙手抓住了他握槍的右手,蓬!一槍射中了車頂。坐在副駕上的那名巡捕慌忙轉身準備支援同伴,卻被第二槍射中胸口。剛才為白雲飛點煙的那名巡捕腦袋在車窗上撞得暈頭轉向,稍一清醒,準備合身撲上來。

    白雲飛帶著手銬的雙手死死抓住手槍,以身體抵住那名身後的巡警,抬起雙腳狠狠踹在準備撲來的巡捕身上,巡捕魁梧的身軀被白雲飛用盡全力的重踢踹得向後方再度倒去,後背撞在車門之上,兩度被撞的車門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向外打開,那名巡警身後失去了車門的支撐,慘叫一聲向後仰去,汽車速度不減,敞開的車門被道路旁邊的電線杆撞擊了一下,這次的衝撞讓車門再度關上,沉重的車門猛擊在巡捕的頭頂。

    通過電線杆之後,車門在顛簸中再度打開,頭破血流的巡捕從洞開的車門內滾了下去。

    白雲飛和身後巡警拚死爭奪那把手槍的控制權,槍膛內的子彈四處散射,一枚榴彈不幸擊中了司機的後腦,鮮血和腦漿噴射在擋風玻璃上,司機被洞穿的頭顱垂落下去,緊貼在方向盤上,汽車喇叭發出刺耳的長鳴音。

    突然失去控制的汽車宛如脫韁的野馬,先是從側方撞擊在前方同伴的汽車上,然後歪歪斜斜衝上了前方的長橋,撞斷了長橋的護欄,在夜色中車頭燈劃出一道傾斜向下的軌跡,汽車在落入海河河面的時候濺起大片雪白的浪花。

    負責押送嫌犯的所有車輛都迅速集中到了橋樑的缺口處,眼看著那輛車一點點沉入水面之下。

    已是午夜,日租界上野書店內仍然亮著燈光,書店老闆藤野俊生帶著老花鏡盤膝坐在燈下讀書,此時他的老友船越龍一到了。

    藤野俊生知道一定發生了大事,不然這位老友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打擾自己的清淨。船越龍一雖然貴為玄洋會社四大高手之一,在玄洋會社德高望重,可是他卻對這位津門租界書店的小老闆保持著極其恭謙的態度。

    藤野俊生並非玄洋會社的成員,他和社團之間的關係非常之神秘,和多位玄洋會社的骨幹都保持著親善的友情,蘭喜妹這次來津門實施任務就以他的親戚身份作為掩護。

    船越龍一並非空手而來,特地給藤野俊生帶了一套寫真畫卷,藤野俊生展開之後一眼就認出,這是《圓明園四十景圖詠》,此套圖冊從清代乾隆元年也就是公元1736年開始繪製,乾隆九年大功告成,一詩一景,四十個場景各自獨立,裝裱成冊,當時的孤本存放於圓明園的奉三無私殿呈覽。1860年英法聯軍攻佔圓明園之時,被法軍掠走後作為戰利品敬獻給當時的法國皇帝拿破崙三世。

    船越龍一所贈的這套畫卷當然並非原作,而是後人精心臨摹的複製品,雖然如此,描摹得也是惟妙惟肖,功底深厚,藤野俊生接過之後,愛不釋手,讚歎不已。

    船越龍一道:「深夜叨擾,還望藤野君不要見怪。」

    藤野俊生口中道哪裡哪裡,目光仍然落在畫卷之上,已經到了不忍釋卷的境界了,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感嘆道:「只可惜原作被法人擄走。」

    船越龍一道:「當時被英法聯軍擄走得可不止是《圓明園四十景圖詠》。」

    藤野俊生道:「我這一生鍾愛園林山水,只可惜生不逢時,無緣得見萬園之園的瑰麗奇景,幾次經過圓明園廢墟,仍然可以看出其昔日的恢弘氣魄,如此巧奪天工的人間瑰寶竟然被那幫強盜一把火給糟蹋了。」

    船越龍一點了點頭道:「只可惜我國那時還不夠強大,不然這華夏土地根本就是咱們的囊中之物。」

    藤野俊生道:「扶桑華夏一衣帶水,中華氣數已盡,我們正可取而代之,東亞之地關乎我大和民族未來發展,和我國運息息相關,豈容異族插手。」

    兩人說得慷慨激昂,義憤填膺,渾然忘記他們也和英法聯軍沒有任何分別,無非是覬覦鄰國財富的外賊而已。

    賓主圍繞這卷畫冊抒發了一通感慨,在榻榻米上坐了,藤野俊生拎起鐵壺在杯中倒滿熱茶,船越龍一飲了口茶,終於還是回到了正題,嘆了口氣道:「吉野貨倉那邊遇到了麻煩。」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27 15:50
第一百一十七章【中埋伏】(下)


    藤野俊生淡然道:「還有什麼麻煩是船越君解決不了的嗎?」

    船越龍一道:「羅獵單槍匹馬去吉野貨倉搶走了小桃紅母女。」

    藤野俊生兩道灰白色的眉毛皺了起來,他低聲道:「單槍匹馬?」即便是羅獵武功過人,可畢竟寡不敵眾,更何況吉野貨倉是玄洋會社的地盤,其中佈置了諸多的高手,難道就讓羅獵如此輕鬆地將人帶走?

    船越龍一這才將所發生的一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藤野俊生將茶盞落在小桌上,讚道:「好一個智勇雙全的勇士,難怪福山對他如此推崇!」

    船越龍一的表情卻顯得尷尬,畢竟羅獵是從他的手裡救走了人,羅獵的智勇雙全更襯托出他的那幫手下庸碌無能。他苦笑道:「他帶著那兩母女去了德租界,本以為他們要去巡捕房,可是中途卻改變方向去了馬場道唐先生的府邸。」

    藤野俊生聞言一怔:「唐先生?」

    船越龍一點了點頭,臉上流露出極其為難的神情。

    藤野俊生此時已經完全明白了他來找自己的真正用意,唐先生乃是民國之開國元勛,曾經統領政府內閣,後來因和執政總統理念不合而請辭,近兩年隱居於津門馬場道的故宅,雖然隱退,可是唐先生和現任政府要員的關係良好,幾任總統也對他極其尊敬,唐先生被人稱道的是出色的外交能力,在清末曾經任職津門海關道,親手辦理接收被八國聯軍分佔的津門城區、收回秦皇島口岸管理權等事務,政績斐然,可以說他在清末民初的外交談判中取得的成績無可替代。

    玄洋會社在津門的勢力雖很強大,可是有些人物是他們不敢輕易招惹的,唐先生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藤野俊生和這位在中華政壇舉足輕重的人物卻有著不錯的交情,船越龍一來此就是為了尋求他的幫助。

    藤野俊生斟酌了好一會兒,方才道:「這個忙我不能幫。」

    船越龍一難掩失望之色,低聲道:「藤野君,小桃紅母女關乎到方家碼頭的最終歸宿,只有她們才能影響到方克文的決斷。」

    藤野俊生道:「歐洲戰場勝敗已定,德國投降已成必然,中國也是協約國成員之一,按照慣例,他們有權得到戰利品,所以德租界最可能會被北洋政府接收,唐先生這個人我很瞭解,雖是謙謙君子,可立場堅定,在民族利益大是大非上從不動搖,所以就算我去找他也不會有任何的作用,反倒暴露了我和你們之間的關係。」

    船越龍一道:「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此事落空?」

    藤野俊生微笑道:「今晚發生了不少事,我聽說德國領事於家中遇刺,行刺者是安清幫的白雲飛。」

    「什麼?」船越龍一的臉上泛起驚喜參半的表情,刺殺德國領事可是一件極大的罪名,德國尚未正式投降,這種時候刺殺德國外交官,必然會在國際上引起軒然大波,而船越龍一更為關心的是刺殺的實施者居然是白雲飛,白雲飛會因為這一事件而徹底將他在津門多年打拚的勢力和地位喪失殆盡。

    船越龍一道:「白雲飛怎麼會走這一招昏棋?」

    藤野俊生淡然道:「這口肥肉你既然能夠看到,別人同樣可以看到,你不出手,別人同樣會出手。」

    「您是說,白雲飛乃是被人設計?」

    藤野俊生呵呵笑道:「船越君以為他會傻到做這種事情?有些時候真是不能不信命,白雲飛妄圖螳臂當車,這種不識時務的莽夫根本不值得同情,他倒掉了,方克文就沒了什麼價值,方克文沒了價值,小桃紅母女的死活又有什麼關係?」

    船越龍一道:「可是,方克文仍然活著,如果他跳出來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怕還會有麻煩。」

    藤野俊生道:「我當初就說過,劫持那兩母女並不是什麼高明的手段,只要她們活著,方克文在這世上才有牽掛,才會有忌憚,他才不會輕易去做蠢事。如果她們遭遇了不測,我們才會遇到真正的麻煩。」他停頓了一下道:「一個人如果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比他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那麼他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情?」

    船越龍一陷入良久的沉思中,藤野俊生說的沒錯,這件事他們從一開始的解決辦法就錯了,正是他們的步步緊逼才將方克文逼到了他們的對立面,才促使方克文和白雲飛走到了一起。

    藤野俊生道:「只要大局不變,一時的勝敗又算得了什麼?讓羅獵將那對母女救走未嘗不是好事。方克文知道了消息,想必會心平氣和了,人心中一旦沒了怨氣,也就沒有了鬥志,一個失去鬥志的人對我們還剩下多大的威脅?」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藤野俊生對中華文化瞭解極深,長期在中華旅居,專研中華國學,越是研究,越是發現中華文化之博大精陳,感悟良多。

    船越龍一雙手扶膝向藤野俊生深深一躬:「今日我才知道什麼叫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藤野俊生笑道:「船越君讓我汗顏了,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並非是我看得清楚,只是因為我們所站的角度不同罷了。」

    羅獵一行中途改變了前往德租界巡捕房的念頭,遠遠就看到道路被封,猜到前面出了事情,是葉青虹主動提議前往馬場道唐先生的府邸暫避風頭。

    葉青虹和唐先生的小女兒唐寶兒是同學,唐先生並不在這裡,這兩天去了黃浦辦事,雖然如此,那幫跟蹤而來的日本浪人也不敢硬闖唐氏府邸,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將小桃紅母女帶到了唐家。

    唐寶兒和葉青虹關係非同一般,居然對發生的事情隻字不問,極其爽快地答應了葉青虹來這裡暫避風頭的請求,等安頓小桃紅母女住下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羅獵不敢歇息,從唐家的小樓上向外觀望,驚喜地發現跟蹤而來的那幾輛日本浪人的轎車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羅獵並不知道這位唐先生是什麼人,可是能夠讓日本人知難而退的絕不是尋常人物。

    他擔心日本人詭計多端,故佈迷陣,又來到唐家的院落中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確信唐府沒有任何異狀,院牆附近再無潛伏的日方車輛,一顆懸著的心方才落地。

    身後響起輕盈的腳步聲,卻是葉青虹披著一件紅色的羊絨大衣走了過來,宛如一朵在暗夜中盛開的玫瑰花,熱烈而奔放,手中拎著一盞馬燈,來到羅獵近前,手臂抬起故意用燈光照亮了羅獵的面龐:「誰啊這是?這麼晚都沒睡?」

    羅獵道:「睡不著,隨便走走。」

    葉青虹道:「放心吧,日本人不敢闖入這裡來的。」她選擇前來這裡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

    羅獵點了點頭:「已經走了。」

    葉青虹柔聲道:「去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羅獵又點了點頭,卻沒有挪動腳步,從蒼白山歸來之後,他的失眠症並沒有好轉,而且比起過去越發嚴重,偶爾入眠,總會做同一個奇怪的夢,夢到一具巨大的青銅棺槨,豎立懸浮在虛空中緩緩轉動,這些都是羅獵內心深處的秘密,不為人知,他也不想讓人分擔。

    他最早聽說過這個夢境是從羅行木的口中,然後是通過麻雀的轉述,他開始以為是源於自己心理的某種暗示,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放鬆,就能夠得以改善。可後來這一症狀並沒有減輕,反而變得越來越嚴重,羅獵開始意識到應當是那次九幽秘境之行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了一些影響,他準備抽時間去做一個徹底的身體檢查,排除器官上可能存在的病變。

    從昔日所學的知識中瞭解,特殊的環境很可能會對生物的機體造成改變,羅行木和麻博軒的衰老,九幽秘境內的各種古怪生物,這一切應當不是偶然。也許在不知不覺中,自己的身體已經受到了影響。

    葉青虹望著羅獵佈滿血絲的雙目,內心沒來由劇烈跳動了兩下,扯得難受,卻說不出什麼緣故,她來到不遠處的連椅坐下,將馬燈放在雙足之前,看到羅獵仍然站在原地,抬起曲線柔美的下頜:「嗨,過來陪我坐坐!」

    羅獵轉身朝她走了過去,在葉青虹的左邊坐下,夜風送來葉青虹身上淡淡幽香,沁人肺腑,這來自於少女的獨特體香讓羅獵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些。

    葉青虹單手托腮靜靜望著羅獵,卻始終沒有得到他的目光回應,忍不住道:「你為什麼不看我?」

    羅獵笑了起來,潔白的牙齒宛如天上的月光一樣皎潔。

    葉青虹欣賞他這口整齊的牙,不過羅獵的雙目仍然執著地望著天上的明月,究竟是自己不夠吸引還是因為他故意選擇迴避?葉青虹道:「你是不是心虛?」

    「心虛什麼?」

    「一個人做了違心事所以才不敢正面和別人相對,我記得心理學上好像有這樣的論述。」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27 15:54
第一百一十八章【那一夜】(上)


    羅獵淡然道:「激將法對我沒用,我不是心虛,只是我不想看你。」

    葉青虹因他的話而憤怒了:「什麼意思?是因為我生得不好看?」

    羅獵搖了搖頭。

    葉青虹道:「那就是審美疲勞?」她對自己的容貌向來自信。

    羅獵極其吝惜地回應道:「我懶!」

    葉青虹有些哭笑不得了,這是什麼理由?懶!他居然懶得看自己,難道今晚自己陪著他出生入死救出小桃紅母女還換不來他對自己的絲毫好感?

    羅獵道:「欣賞美女是一件勞心勞神的事情。」

    葉青虹道:「怎麼我聽說的和你不一樣,許多人都說是一種享受呢。」

    羅獵道:「享受美女不但耗費身體而且耗費精力,有多投入就有多虛脫,過眼煙雲罷了。」

    燈光映照下葉青虹的俏臉明顯紅了起來,她呸了一聲,然後用最為鄙夷不屑的眼光惡狠狠看著羅獵,可惜這次羅獵仍然沒有回應,她發現自己彷彿在不斷出拳,而目標卻是一團棉花,無論怎樣用力對方都毫無反彈,這種感覺憋屈且鬱悶。

    葉青虹的內心感到膨脹,她急於找到一個宣洩的出口,高傲如她卻在羅獵的面前有種處處受壓的感覺。

    羅獵道:「美色讓人衝動,月光使我理性,這種時候,你期望我是應該衝動還是應該理性?」

    葉青虹紅著臉望著這個從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一字一句道:「我只期望你從我的眼前消失。」

    羅獵笑了起來。

    葉青虹卻被他氣得幾乎就要流淚了,委屈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她的情緒卻隨著這次的深呼吸而突然發生了轉變,學著羅獵看了看空中的明月,理性居然在瞬間神奇回歸,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兩人都靜靜望著月亮,葉青虹似乎能夠觸摸到一些羅獵想要追求的寧靜了。

    若無衝動何須寧靜?葉青虹沒來由就笑了起來,然後又托著腮望著坐在自己身邊宛如老僧入定般的羅獵:「你是不是喜歡我?」

    羅獵道:「瞎子才會喜歡你。」他說的是事實,瞎子的確喜歡過葉青虹,也僅限於喜歡過而已,瞎子的熱情很快就在葉青虹冰山一樣亙古不變的冷遇下完全熄滅,而今瞎子已經理智地選擇了移情別戀,瞎子在很多時候比起羅獵更加現實,也更懂得變通,羅獵雖然精明,可是他的骨子裡卻透著百折不撓的倔強。

    葉青虹道:「這是個矛盾的世界,善於催眠別人的人卻偏偏自己無法入眠,心中喜歡一個人表面上卻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架勢。」她認為自己找到了羅獵心理上的弱點,於是毫不猶豫地發起了攻擊。

    羅獵居然在此時打了個哈欠,然後用一種讓葉青虹瞠目結舌的方式結束了他們之間的談話,他居然歪過頭靠在了葉青虹的肩膀上,然後死人一樣閉上了雙目一動不動。葉青虹皺了皺眉頭揚手準備照著他頭上打下去,手揚起很高,可是卻輕輕落下。

    羅獵行為的本意只是一場惡作劇,可是他靠在葉青虹的肩頭居然很快就有了倦意,連他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是真的累了,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葉青虹當然知道他是存心故意,可後來當她發現羅獵是真地睡著,內心中不由得變得猶豫起來,是喚醒他還是應當就這樣繼續下去,葉青虹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徬徨和糾結,不過只是一晃而過,然後她就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你到底想怎樣?你還能把我怎樣?

    人和人的相處很多時候更像是一種耐力的比拚,堅持到最後的人往往會是勝利者,葉青虹恰恰又是個驕傲得幾近固執的女人,她自認為今晚的堅持緣於她不肯服輸的精神,正因為不肯服輸,方才付出了一個肩膀外加苦熬一個夜晚的代價。

    當東方的天空露出一絲魚肚白,當報曉的公雞從遙遠的角落此起彼伏的響起,羅獵總算睜開了他的雙眼,首先看到的就是葉青虹因為熬了一夜風寒而變得蒼白的俏臉,因苦苦支撐而緊咬的牙關,苦大仇深瞪得滾圓的一雙美眸。

    「你醒了!」

    這三個字聽起來字字泣血。

    羅獵嗯了一聲,沒事人一樣站起,打了個哈欠配合著展開雙臂伸了一個懶腰,然後道:「累死我了……」接著他就頭也不回地向小樓中走去,只留下半身麻木的葉青虹呆呆坐在黎明的天空下,任滿頭秀髮被晨風吹得凌亂。這廝居然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說,哪怕是寬慰她一句辛苦了。她不生氣,不後悔,只是想不通,自己哪根筋不對?居然在這裡堅持了一整夜,到底是為了什麼?

    樓上唐寶兒隔著玻璃窗饒有興致地望著院落中的男女,她這一夜睡得斷斷續續,不為別的,只為了欣賞閨中密友的堅持和忍耐,看到執著的同時,也看到了溫暖,在她的視角中看到一幅道是無晴卻有晴的溫暖畫面。

    為了穩妥起見,羅獵還是暫時將小桃紅母女留在唐府,他先返回了旅館,讓他驚喜的是,張長弓和鐵娃都到了,鐵娃這次還特地帶來了小狗安大頭,小狗明顯長大了許多,昔日肉乎乎的萌態演變成了健壯的棱角,連目光也隨著它的牙齒和爪子一起變得銳利起來,不過它仍然記得羅獵,圍繞著羅獵的身邊歡快地叫個不停,一邊叫一邊搖晃著尾巴,向羅獵這個老朋友釋放著最大的善意。

    張長弓他們接到電報之後馬上從白山動身,這一路還算順利,還沒有來得及訴說別後經歷,英子就登門拜訪。

    英子這次前來卻是受了董治軍的委託,董治軍本想自己親自過來,可是昨晚發生了一連串的大案,他脫不開身。

    董治軍消息靈通,深知其中有些事很可能和羅獵有牽扯,雖然他和羅獵接觸時間不長,可是卻知道羅獵和英子一家的深厚情誼,自然要通過英子提醒一下這位情同小舅子一般的人物,當然也可通過這件事挽回一下和英子的關係。

    羅獵聽說白雲飛槍殺德國領事之事也覺得匪夷所思,這件事實在太不合乎情理,以白雲飛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沒必要鋌而走險去做這件事,即便真想做,也不會親力親為,此人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絕不是一個傻子。

    吉野貨倉那邊反倒是風平浪靜,他和葉青虹昨晚夜闖救人並沒有興起任何的波瀾,看來日方並沒有將這件事張揚出去,不知是出於理虧還是出於其他的打算?

    英子前來只是為了轉述董治軍告訴她的消息,她料定羅獵很可能遇到了麻煩,有些緊張道:「小獵犬,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羅獵笑著寬慰她道:「英子姐,你放心吧,我能有什麼事?如果真有事兒也不會好好地坐在這裡。」

    英子道:「董治軍在租界還是有些本事的,若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只管對我說,我一定讓他盡力去辦。」

    羅獵感動地點了點頭,他並不想英子牽連太深,小桃紅母女已經救出,困擾他們最大的麻煩就算得到瞭解決,現在只需要找到方克文,他們就可以盡快離開津門這個是非之地。

    送走了英子,羅獵準備返回旅館的時候,一輛黃包車來到他的金錢,車伕氈帽壓住了眉眼,低聲道:「先生,要用車嗎?」

    這聲音聽在耳中極為熟悉,羅獵幾乎第一時間就分辨出眼前車伕就是白雲飛所扮,他向周圍看了看,確信無人跟蹤,方才上了那輛黃包車。

    羅獵一上車,白雲飛就拉著黃包車飛快跑了起來。

    雖然只是假扮成黃包車伕,可是白雲飛這一夜也充分品嚐到從人生高峰跌入谷底的滋味,一夜之間他突然就從威震津門的江湖梟雄變成了一個被四處通緝的謀殺犯。

    有了這樣的經歷,白雲飛當然不會把眼前給羅獵當車伕視為一種屈辱,人這一生有時順流有時逆流,無論任何情況下都要擺正自己的心態,保持一顆清醒而理智的頭腦,在該低頭的時候必須低頭,須知道只有保住性命才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白雲飛將羅獵拉到附近一片破破爛爛的廢墟中,清晨的陽光為這片廢墟籠罩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遠處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婦女正在這片廢墟上挑揀著可以利用的破爛物品,她們不會在意他人的眼光,早已忘記了所謂的自尊,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通過這種方式艱難生存下去,她們佝僂的背影,呆滯的眼神正是而今這片土地上多半苦難百姓的寫照。

    白雲飛輕車熟路,拉著羅獵來到一個斷壁殘垣的院落前,將黃包車停在院門外,推開兩扇古舊破爛的院門走了進去。

    羅獵走下黃包車,一身光鮮的他出現在這樣的環境裡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隨手將院門關上,白雲飛這才取下頭頂的舊氈帽,這段路程已經讓他額頭見汗了,手中的氈帽當成扇子扇了扇,雖然落魄,可是臉上的表情依然篤定而自信。羅獵發現白雲飛被人稱為侯爺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即便是在落魄之時,他的驕傲和自信仍然沒有減弱半分。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27 15:57
第一百一十八章【那一夜】(下)


    羅獵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遞給了白雲飛,白雲飛接過點燃,抽了兩口之後方才發現不是什麼好菸,換成昨天他都不屑於接過的,白雲飛因為這支菸突然生出了虎落平陽的感慨。

    羅獵環視了一下周圍一語雙關道:「這裡倒是隱蔽。」

    白雲飛道:「也非久留之地,現在到處都在通緝我,整個津門的巡捕都發動起來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中居然感到了一些驕傲,能讓津門如此興師動眾的或許也只有自己了。

    羅獵道:「那你還留下?」

    白雲飛嘆了口氣道:「走得了嗎?現在津門所有的關卡口岸都嚴密封鎖,出入津門都需要經過盤查比照,就算是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羅獵點了點頭,白雲飛的話並沒有任何的誇張成分,畢竟死得是德國領事,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太大。不過白雲飛身為安清幫的扛把子,在津門經營那麼多年,方方面面的關係應該有不少,就算各國外交官員,政府官員不敢為他出頭,他的手下想必還得有一幫忠心之士,他為何偏偏找上了自己?羅獵稍一斟酌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白雲飛這個人生性多疑,這種狀況下他對過去的那幫部下全都產生了懷疑,而且昨晚槍殺案發生之後,安清幫的所有頭目勢必要受到警方的重點照顧,在風口浪尖上也不敢輕舉妄動。

    白雲飛如果在這種狀況下去找他們求援等於是自投羅網,自己初來乍到,津門方方面面的勢力還沒有關注到自己,而且很少有人會想到白雲飛能夠來找交情不深的自己。現在的白雲飛心存不甘,他不肯就此承認失敗,放棄多年經營的一切,而他手中握有的籌碼卻已經不多,所以他很可能是要利用方克文的平安來換取自己對他的幫助。

    果不其然,白雲飛將那支菸抽完之後就直奔主題道:「方克文在我手裡,你安排我離開津門,我把人還給你。」逃離津門是白雲飛目前最迫切的想法,雖然他也想扭轉乾坤,可是謀殺領事的罪名根本無法洗清,留下來就是等死。昨晚他歷盡辛苦方才從德租界巡警的手中逃脫出來,雖然轎車墜入海河,可是他們不會放棄對自己的追捕。

    羅獵微笑道:「白先生高看我了,我在津門無親無故……」

    白雲飛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羅獵的話:「找穆三爺,他有辦法安排我離開。」

    羅獵皺了皺眉頭,穆三壽的確隻手遮天,不過那是在黃浦,不知白雲飛因何會對穆三壽的能力如此相信?難道穆三壽的勢力早已滲透到了這裡?想起了葉青虹,羅獵心中似乎找到了答案,無論穆三壽還是葉青虹都不是單獨的個體,也許白雲飛想利用得是他們這一群體深厚的背景關係。

    羅獵道:「方克文在哪裡?」

    白雲飛道:「等我安全離開津門,我自然會安排人將他放了。」這是他目前最可靠的籌碼,他不會輕易吐露方克文的下落。

    羅獵靜靜望著白雲飛,白雲飛突然有種英雄氣短的感覺,囂張如他,竟然要求助於一個初來津門不久的年輕人,而且要依靠這樣的手段,這讓他難免有些慚愧。

    羅獵道:「和平大戲院的槍擊案是你安排的?」

    白雲飛直言不諱道:「是,本來我還想幹掉方康偉和松雪涼子,只可惜天不從人願。」他其實明白,自己怨天尤人沒有任何的用處,之所以落到如今的地步,卻是因為棋差一招,他雖然計畫周詳,可是在行動中仍然存在著太多的變數,玉滿樓身中數槍居然未死,派去狙殺松雪涼子的手下也被松雪涼子盡數擊斃,看來自己的運氣實在不好,而且他也低估了松雪涼子的能量。

    羅獵感嘆道:「前門拒虎,後門進狼,就算你能夠粉碎日本人霸佔方家碼頭的陰謀,背後還有許多人虎視眈眈地望著你。」他並沒有點破白雲飛的真正居心,白雲飛與日方為敵的最初動機也不是愛國愛民,他是想獨霸津門的大小碼頭,獨佔鴉片和軍火走私的巨額利益,從這一點來說,白雲飛並不比這些侵略者高尚多少,在羅獵看來,毒害自己的同胞比起外敵的入侵更加惡劣。

    白雲飛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終究還是忘了師父的教誨。」他將氈帽重新戴在頭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羅獵道:「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去哪裡找你?」

    「你不用找我,我自會去找你。」

    羅獵回到唐家的時候,葉青虹還在熟睡,在昨晚的博弈中她沒有佔到半點上風,無可奈何地給羅獵當了一夜的人肉枕頭,羅獵剛一出門,她就帶著酸麻的左肩和滿身的疲憊進入夢境之中,雖然很累可這一覺睡得非常踏實。

    如果不是思文過來敲門,葉青虹這一覺必然要睡得天昏地暗,搞清楚這小妮子只是羅獵派來的通訊聯絡官,葉青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在心底把羅獵這個名字惡狠狠地詛咒了無數遍。自己欠他什麼?這廝居然要如此折騰自己,明明是他失眠,為什麼轉嫁到了自己的身上?葉青虹帶著委屈和鬱悶起來梳洗打扮,用長達六十分鐘的漫長時間來考校羅獵的耐心和涵養。

    羅獵並沒有著急,這段時間居然忙裡偷閒地陪著小思文在院子裡玩起了捉迷藏,葉青虹一邊梳理頭髮,一邊掀開窗簾的一角偷偷觀察著院中的羅獵。

    閨蜜唐寶兒敲了敲門走了進來,手中端著為她準備的早餐。

    葉青虹謝絕了唐寶兒的好意,她現在連一點胃口都沒有,或許是昨晚熬夜的緣故,剛才雖然睡了一會兒,可是仍然沒能從整夜的失眠中恢復過來。

    唐寶兒笑道:「不是我說你,女人一定要懂得保養,青春美貌是我們這一生最大的財富。」

    葉青虹道:「既然我的財富,當然我有權揮霍。」

    唐寶兒嘆了口氣道:「你是有權揮霍,可無權享用,女人的美貌都是給男人享用的。」

    葉青虹瞪了她一眼道:「你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男權主義者?以為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品嗎?」

    唐寶兒道:「我可沒有變。」她在房間角落的沙發坐下,端起原本為葉青虹準備的咖啡喝了一口:「青虹,咱們認識那麼久,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忍氣吞聲逆來順受過,你該不是愛上他了吧?」

    葉青虹呵呵笑了一聲,然後做了一個極其不屑的表情。

    唐寶兒卻看出了她的神態並不是那麼的自然,輕聲道:「趕緊去吧,別讓人家久等了,別怪我沒提醒你,遇到真正喜歡的男人,一定要果斷下手,你如果猶豫了,可能就被別人搶先了,這世道,好男人可不多。」

    葉青虹格格笑了起來:「你覺得他是好男人?」

    唐寶兒搖了搖頭道:「我又不瞭解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可是我瞭解你啊,能讓你葉青虹老老實實守上一夜的男人絕不是什麼尋常人物。」

    思文大聲歡笑著,羅獵托起她的小身板在空中旋轉,她感覺自己就像蝴蝶一樣飛翔,這些天籠罩在內心的陰影總算消退了一些。羅獵並沒有將這九十分鐘的時光白白浪費,他看出思文幼小的心靈在經歷一連串的劫持恐嚇後明顯受到了傷害,所以剛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陪陪她,撫慰她的內心,讓這可憐的小女孩盡快從陰影中走出來。

    思文率先看到了葉青虹,她提醒羅獵道:「姐姐來了!」

    羅獵放下了思文,揉了揉她的頭頂道:「去找媽媽吧。」

    思文點了點頭,走了兩步,卻又回過頭來,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道:「羅叔叔,那個臉上有疤的叔叔呢?」

    羅獵笑道:「他出門辦事了,這兩天就會回來,想他了?」

    思文點了點頭,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後蹦蹦跳跳地向小樓內跑去。

    羅獵暗嘆畢竟父女連心,血脈之情是割捨不斷的,小思文對方克文從開始的畏懼到親近,源自於他們的骨肉親情,目前思文還不知道方克文是她的親生父親,從小思文又聯想到自己的身世,自己何嘗不是從未見過父親的樣子?

    葉青虹道:「你就不能讓我睡個安穩覺?」

    羅獵微笑道:「葉小姐可以高枕無憂,我卻心事重重,這樣可不利於咱們兩人精誠合作。」

    葉青虹沒好氣道:「說,又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羅獵指了指他們共渡漫漫長夜的那張連椅,葉青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一時間關於昨晚所有的回憶湧上心頭,卻沒有生出絲毫的怨氣,反倒有種淡淡的甜蜜。

    兩人先後坐了下去,葉青虹坐下後刻意向右側挪動了一些,和羅獵分開半尺左右的距離,羅獵讀懂了她的心意,不覺笑了起來。

    葉青虹道:「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羅獵道:「開始是,可後來我真睡著了。」

    葉青虹咬了咬下唇:「你果然不是好人。」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27 16:02
第一百一十九章【幫個忙】(上)


    羅獵道:「幫我做件事。」

    葉青虹眨了眨眼睛,羅獵的口氣充滿了理所當然的味道,彷彿自己就應該為他做,就應該無條件服從,他和她之間的關係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他不怕自己拒絕?

    葉青虹本想惡狠狠地懟回去,話到唇邊卻又改變了主意,鬥嘴毫無意義,到最後自己肯定還得給他幫忙,畢竟自己也有事求他。葉青虹道:「可是你最初只是讓我幫你救方克文。」

    「同一件事,方克文在白雲飛的手裡,只有幫助白雲飛離開津門,他才會放了方克文。」

    葉青虹顰起眉頭:「羅獵,難道你沒看今天的報紙,白雲飛槍殺了德國領事。」

    羅獵道:「他只是被人設計。」

    葉青虹道:「設計他的人可不簡單,你何必捲入這些麻煩之中?」停頓了一下又道:「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做過太多喪盡天良的事情。」在葉青虹看來,白雲飛如今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羅獵道:「我不能讓思文失去父親。」

    葉青虹靜靜望著羅獵,過了好一會兒她方才嘆了口氣道:「我發現在你身上從未佔過便宜。」

    羅獵微笑道:「我也不是存心要佔你便宜,可眼前能幫我的只有你,我信得過的人也只有你。」

    葉青虹明明知道羅獵的這句話虛偽的成分太多,可仍然禁不住心頭為之一暖,他可從未表露過對自己的絲毫信任,葉青虹道:「這件事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旦確定方克文平安,你要馬上和我一起離開津門。」

    羅獵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圍繞方克文的輿論來得快去得也快,關於這位方家准繼承人的消息隨著白雲飛的失蹤,一夜之間就在津門的各大報章上消失得乾乾淨淨,方家這兩天的確出了不少的事情,先是老太爺突然病逝,然後又爆出失蹤多年的方克文安然歸來的消息,藉著又在方公館前發生了爆炸槍擊案。這一系列的事情都讓方家無奈成了津門的焦點,本來方康偉吸食福壽膏過量緊急入院又可霸佔頭版頭條,可這件事顯然不如德國領事被白雲飛槍殺的來得轟動,醜聞成功得到了轉移。

    方康偉也算命大,經過醫生兩個多小時的搶救總算從死亡的邊緣爬了回來,甦醒之後第一眼看到得就是他最不想見的松雪涼子。

    松雪涼子這次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對他疾言厲色,點了點頭道:「你醒了?」

    方康偉因恐懼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對不起……我……我……」

    松雪涼子看到他嚇得魂不附體,反倒笑了起來,伸出嫩白的右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頂,柔聲道:「好好休息。」落在方康偉鬢髮中的手指卻猛然收緊,痛得方康偉發出一聲慘叫。

    松雪涼子一字一句道:「我沒讓你死,你就必須要好好活著,認真活著,我不介意你作踐自己,可若是破壞了我的大事,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從今天起,你想碰鴉片,必須經過我的允許。」

    方康偉哀求道:「我知道了,我知道錯了……」在松雪涼子的面前他沒有勇氣,更談不到任何的尊嚴。

    松雪涼子走出監護室,外面走廊內有不少來自玄洋會社的幹將,昨晚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們也加強了這裡的警戒,一人來到松雪涼子面前,向她低聲耳語了幾句。

    松雪涼子點了點頭,婷婷裊裊走向樓梯,經過另外一間監護室的時候,眼角瞥了一下,腳步並未停留,玉滿樓做完了手術,已經脫離了危險,不過鬆雪涼子並沒有前去探望的想法。

    她現在要去見一個人。

    這次的會面是羅獵主動提出的,他來到了仁慈醫院,如果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他不會主動約見松雪凉子。雖然成功從吉野貨倉救出了小桃紅母女,並不意味著她們母女就此脫離了危險,日本人始終隱藏在唐府周圍虎視眈眈,這也是羅獵不敢讓小桃紅母女輕易離開唐家的原因。

    仁慈醫院的花園設計得不錯,中西結合,恰到好處,既有東方園林的婉約,又有西方的精緻,羅獵在等待松雪凉子前來的時間欣賞花園內的雕塑,在一尊根據安格爾名作所雕刻而成的水系雕像前駐足,雕像惟妙惟肖,高高舉起的罈子中巧妙地導入了水系,水流進入下方的水池,因為天冷,流水已經被凍住,凝結成一道晶瑩動感的弧線。

    松雪凉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想不到羅先生對女人的身體很感興趣啊。」

    羅獵沒有回頭,微笑道:「我喜歡欣賞一切美好的東西。」

    松雪凉子一步步走到他的身邊,美眸在前方的雕塑掃了一眼,這樣的雕塑在如今的中國還是很少見的,如果被老夫子們看到,多半會被扣上有傷風化的帽子。

    羅獵道:「據我所知,仁慈醫院是一間日資醫院,奇怪的是這裡卻看不到任何日式風格的建築,藏得真是夠深。」

    松雪凉子道:「有些事做了未必一定要讓別人看出來。」

    羅獵笑了起來,他轉臉看了松雪凉子一眼道:「見不得光嗎?」

    松雪凉子嫣然一笑:「你究竟是葉無成呢還是羅獵?」

    羅獵反問道:「你是松雪凉子還是蘭喜妹?又或是還有其他的身份?」

    松雪凉子道:「你來找我難道就是為了搞清這個問題?」

    羅獵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對她的底細並無太大的興趣,開門見山道:「放方克文全家一條生路。」

    松雪凉子凝視羅獵的雙目:「我如果沒聽錯,你是在求我?」她的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

    羅獵不卑不亢道:「以你的智慧應該能夠分清談判和請求的分別。」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判?」松雪凉子臉上的笑容肅然收斂,一雙美眸迸射出陰冷的殺機。

    羅獵道:「方克文不會去爭奪方家的產業,對你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威脅。」

    松雪凉子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羅獵道:「你可以不信,但是我可以保證你會因為自己的誤判和衝動付出慘重的代價。」

    兩人的雙目對視在一起,羅獵鎮定坦然,松雪凉子美眸中充滿了憤怒,可是她的憤怒也迅速衰減了下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我給你這個面子。」她已經兩度和羅獵交手,而且全都是在勢力遠勝於對方的條件下,看似佔盡上風,每次交手的結果卻都讓她損失慘重,繼續對抗下去,或許能贏,可必然會勝得極其艱難,松雪涼子雖然不甘,可是她尚未喪失理智。

    松雪凉子的讓步可不是看在羅獵的面子上,真正的原因還是緣於她對眼前形勢的認識,白雲飛的落難讓方克文失去了最強有力的支持,現在的方克文想要改變大局應該是有心無力,自然失去了他原有的重要性。

    就算羅獵不來找她談判,松雪凉子也已經收到了來自阪本龍一的命令,小桃紅母女的事情就此作罷,從這兩母女逃入唐家,就意味著唐先生會對她們提供保護,玄洋會社的勢力雖然很大,可是闖入唐府去搶人他們也是不敢的,至於在小桃紅母女離開的途中下手,雖然理論上可行,但是此事引發的後果實難估量。

    只要能夠順利得到方家的巨大利益,暫時選擇息事寧人也沒什麼不可。當然促使日方放棄對方克文追殺的另外一個原因還是眼前錯綜複雜的局勢,白雲飛刺殺德國領事的事件並非他們在背後策劃,雖然這件事對他們有利,可是背後策劃者的用意卻讓他們不得不防,他們想要得不僅僅是方家的碼頭,還有德國人在華擁有得誘人利益,隨著德國的戰敗,德方不得不放棄他們在華現有的巨大利益,而中國方面即便是協約國的一員,即使身為戰勝國,他們也沒能力收回這部分利益。

    以日、英、法為代表的各方列強已經對德國擁有的在華利益蠢蠢欲動,在這一點上日本並沒有絕對的優勢。所以他們不得不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和其他協約國成員的博弈中,和德方失敗後放棄的在華巨額利益相比,方家的產業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這種時候松雪涼子必須要顧全大局的,為了一個方克文激怒了羅獵,顯然會樹立更多的對立面,船越龍一已經發話,讓她暫時放過方克文。現在剛好羅獵主動登門談判,松雪涼子剛好藉著此事下台,送他一個順水人情。

    和松雪涼子達成協議之後,當天下午,羅獵就安排小桃紅母女離開津門前往北平,由張長弓、阿諾、鐵娃全程護送,葉青虹只是將他們送出了津門,並未隨行,她和羅獵還要安排白雲飛離開津門。

    是日深夜,一輛轎車停在津門沽口碼頭,羅獵先下了車,確信周圍並無異樣,這才示意白雲飛下來。

    一身長衫的白雲飛拎著籐條箱推門走了下來,禮貌地向坐在駕駛座上的葉青虹揮了揮手,然後來到羅獵身邊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27 16:06
第一百一十九章【幫個忙】(下)


    羅獵習慣性地摸出香菸,煙盒裡只剩下一支,將唯一的一支遞給了白雲飛,為他點燃,低聲道:「已經安排好了,你坐舢板去前面的東星號貨船,從這裡南下可以直達黃浦,穆三爺在那邊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不用擔心去黃浦之後的事情。」

    白雲飛用力抽了幾口煙,然後將還剩下的半支菸彈了出去,火紅色的煙蒂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軌跡。然後他用力吸了一口帶著咸腥味道的寒冷空氣,心中意識到自己今晚離開津門之後,恐怕在短期內很難回來了,雖有東山再起的雄心壯志,可現實卻沒那麼容易。

    羅獵看出了他的不捨和失落,微笑道:「你那麼年輕,一定有重來的機會。」

    白雲飛搖了搖頭:「謝謝!」他舉步向小船走去。

    羅獵在身後叫住他:「你好像還忘記了一件事?」

    白雲飛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淡然道:「多些耐心,等我到了黃浦安頓下來,馬上安排解決這件事。」

    羅獵皺了皺眉頭,可是也沒有其他的辦法,白雲飛做事謹慎,在他確信自己徹底脫險之前,絕不會輕易將方克文還給他們。

    目送白雲飛上了小船,羅獵察覺到身後的車燈閃了兩下,是葉青虹提醒他應該回程,轉身回到車內。

    葉青虹從他的表情就已經猜到事情進展並沒有想像中順利,輕聲道:「他有沒有告訴你方克文的下落?」

    羅獵搖了搖頭:「你有煙嗎?」

    葉青虹拉開手套箱,從中拿出了一盒仙女牌香菸,羅獵抽出一支點燃,搖下身側的車窗,望著窗外不遠處漆黑的海面,只聽到陣陣濤聲,載著白雲飛的小船已經消失不見。

    海風吹入車窗,將煙氣吹到了葉青虹的面龐上,葉青虹有些敏感地咳嗽了起來,她抽出手絹摀住口鼻,咳嗽了好幾聲方才止住,抱怨道:「這一戒菸,居然連煙味兒都聞不慣了。」

    羅獵捻滅了剛剛點燃的香菸,待冷風吹淡了車內的煙味兒,方才將車窗玻璃緩慢升了上去。看似漫不經心的舉動,卻讓葉青虹從中感受到了體貼的成分,雖然她還無法確定,羅獵是為她才這樣做。

    葉青虹輕聲道:「你不用擔心,他不敢耍花樣。」在她的眼中現在的白雲飛猶如喪家之犬,生死全都控制在穆三壽的手中,在白雲飛平安抵達黃浦之後,他應該會信守承諾。

    羅獵點了點頭道:「也就是多等幾天,走吧。」

    葉青虹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

    羅獵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信守承諾。」

    羅獵發現自己終究還是被綁在了葉青虹的船上,雖然中途想要下船,可是未能如願。一天無法確定方克文平安歸來,羅獵就無法安心離開津門。他回到了當初的旅館暫住,默默等待方克文的消息。

    還沒有等來方克文,瞎子已經先行從黃埔抵達了津門,此前羅獵就已經從葉青虹那裡知道瞎子過來的消息,所以並沒有感覺到詫異。

    瞎子按照此前電報中的地址,背著大包袱小行李一路找到了羅獵所住的旅館。

    在羅獵開門之後,這貨小山一樣撲了上來緊緊將闊別多日的損友擁抱在懷中,親切地就像一個飢餓的人撲在了面包上。羅獵笑著從這貨溫暖寬厚的懷抱中掙脫開來,然後幫他將行李拿了進來。

    瞎子沒顧得上寒暄,先去桌上拿起了羅獵的茶杯咕嘟咕嘟將裡面的茶水飲了個乾乾淨淨,抹乾唇角的水漬道:「大爺的,渴死我了。」火車上人多,為了少去廁所,他幾乎不敢喝水。

    羅獵打量了一下瞎子,發現這貨又胖了許多,看來周曉蝶的不辭而別並沒有給這廝帶來太大的打擊。

    瞎子小眼睛瞪得滾圓,也在打量著這位老朋友,嘖嘖嘆息道:「離開我就是不行,瘦了,怎麼瘦了?」伸出白生生胖乎乎的一雙大手想捧住羅獵的面龐。

    羅獵笑著向後一仰頭躲開:「你丫有毛病啊,見面又抱又摸的,當我是女人啊?」

    瞎子樂了,一雙小眼睛頓時眯成了兩條細縫兒:「在我心裡,再好的女人都比不上你。」

    羅獵呸了一聲,他的確瘦了一些,這段時間一是為了方克文一家的事情奔波,二是因為失眠症不分白天黑夜的折騰著他,自從到津門之後,除了那天在唐家靠在葉青虹的肩膀上睡了一個安穩覺,除此之外全都是在反反覆覆的失眠中渡過,越來越嚴重的失眠症讓羅獵的情緒變得浮躁,他甚至開始嘗使用酒精和藥物,只可惜沒有任何的作用。

    瞎子拿出了給羅獵帶來的禮物,一雙外婆親手給羅獵納得千層底布鞋,他也有同樣的一雙,還有一壇老太太釀的米酒。

    羅獵拿起布鞋試了試,剛好合腳,又將布鞋收到了箱子裡,問起老太太的身體。

    瞎子道:「好的很,咱們離開黃浦的這段時間,穆三爺倒是信守承諾,不但給福音小學的孩子們添了棉衣,送去了取暖爐,還答應開春就翻修校舍,我外婆被送到了醫院治病,現在身體好多了。」

    羅獵皺了皺眉頭:「我交代你的事情全都忘了?」

    瞎子笑道:「哪能呢,按照你的吩咐,我本想將外婆接走,可她老人家說無所謂,穆三爺樂意花錢就讓他花,還說自己反正也沒多少時日可活了,誰也不能拿她威脅我。你讓我捐得錢,我也都給福音小學的校長了,她準備再開一間小學,救濟更多無家可歸的孩子。」

    羅獵點了點頭,低聲道:「陳阿婆在穆三壽的控制下始終是個隱患。」

    瞎子道:「我外婆說了,讓你不必擔心,還說穆三爺也不是什麼壞人,讓咱們能幫忙就幫忙,千萬別擔心她。」

    羅獵有些詫異地看了瞎子一眼,感覺瞎子這次回來之後整個人改變了不少,昔日提起穆三壽他恨得牙癢癢的,現在即便是在背後也一口一個穆三爺,言語間明顯透著尊敬。

    瞎子被羅獵看得有些心虛,吞了口唾沫道:「我到黃浦之後,穆三爺還特地請我吃了頓飯,對我很是客氣,對了,他還幾次提起你,對你相當欣賞呢。」

    羅獵淡然笑道:「那是因為咱們對他還有些用處。」心中暗嘆,瞎子果然被穆三爺的糖衣炮彈給打迷糊了。

    瞎子道:「也是。」

    羅獵道:「你不在黃浦等我,來津門又是為了什麼?」他其實早已知道了瞎子這次來的目的,只是故意提問。

    瞎子的表情顯得有些窘迫,乾咳了兩聲道:「小蝶失蹤了。」

    羅獵道:「她雙目失明又能走到哪裡去?」

    瞎子道:「正因為如此我才擔心,她畢竟是肖天行的女兒,肖天行生前作惡多端,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現在他死了,肯定有人要報復到他女兒身上。」

    羅獵道:「她來津門了?」

    瞎子搖了搖頭道:「我調查了一下,好像她買了前往北平的車票。」

    羅獵故意道:「她雙目失明真是難為了。」

    瞎子道:「根據我得到的消息,有人和她在一起,我懷疑她已經被人劫持了。」

    羅獵並沒有追問瞎子的消息從何處而來,不過他大致能夠斷定瞎子消息的來源很可能是穆三壽那邊,為了讓自己繼續參加葉青虹的行動,不排除穆三壽通過瞎子來綁定自己的可能,只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津門發生的事情,讓羅獵欠了葉青虹一個不小的人情,這次的北平之行,是他主動答應。

    葉青虹其實告訴他不少關於周曉蝶的消息,羅獵並沒有將這些事全都告訴瞎子,畢竟這些消息未經證實,即便是真的,還是讓瞎子自己慢慢發現為好。

    瞎子道:「我餓死了,咱們是不是去吃點東西?」

    羅獵抬起手腕,已經是晚上六點,是時候吃晚餐了。他起身穿了大衣,拿起瞎子帶來的那壇米酒,兄弟兩人一起出門。

    方才出了旅館的大門,就遇到了騎車前來的董治軍。他來得很急,警服都沒顧上換,熱得滿頭大汗,遠遠叫道:「兄弟,兄弟!」

    羅獵笑著迎上去叫了聲姐夫。

    瞎子因這聲姐夫而墜入了雲裡霧裡,不知道羅獵什麼時候多了個姐姐。

    董治軍這次前來是專程叫羅獵去民安小學吃飯的,其實昨天老爺子就跟他說了,董治軍也準備今天早點過來找羅獵,可上班一忙起來就給忘了,到了晚飯時候方才想起來,所以蹬著自行車匆忙趕了過來,幸好還趕上了,稍晚一會兒,就可能撲個空。

    聽說瞎子是羅獵的好朋友,董治軍盛情相邀道:「那就一起去,爺爺專門做了紅燒肉,就想著咱們陪他好好喝兩盅。」

    羅獵點了點頭,他們準備出發的時候,身後喇叭聲鳴響,羅獵轉身望去,卻是葉青虹開車出現在後方。

    瞎子對葉青虹頗為忌憚,本來也將臉轉了過去,可看到是葉青虹,又趕緊將身子背了回去。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27 16:11
第一百二十章【這杯酒】(上)


    羅獵走了過去,趴在窗口道:「找我?有事?」

    葉青虹點了點頭:「吃飯了沒有?」

    羅獵搖了搖頭,想了想道:「一起去吃飯吧。」

    葉青虹想都沒想就應承了下來。

    羅獵讓董治軍先去,他和瞎子上了葉青虹的轎車,葉青虹聽說是去人家裡做客,堅持去買了禮物帶過去,羅獵也沒跟她客氣,反正葉青虹有的是錢。

    向來嘴巴閒不住的瞎子因葉青虹的出現突然變成了悶葫蘆,明顯有些不自在。有道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瞎子對葉青虹就是如此,從開始的一廂情願到意懶心灰,再到心中忌憚保持距離,瞎子並沒花費太久就已經走完了全部的心理歷程。

    現在的瞎子認為葉青虹這種女人只適合遠觀,不可以走得太近,屬於帶刺的玫瑰,太近了容易被刺到,不如周曉蝶有親近感,想到了周曉蝶,瞎子的內心頓時就變成了空空蕩蕩的失落,他也搞不明白為什麼周曉蝶會不吭不響地離開自己,至少也要留一封信,再不濟也得留一句話再走嘛。

    因為中途買禮物的緣故,羅獵他們反倒比董治軍到的要晚,來到民安小學的時候,就看到老洪頭早就在大門前翹首期盼,葉青虹將車停好,瞎子率先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極其自來熟地親切地叫了聲洪爺爺,熱情周詳地將自己主動介紹給老洪頭。

    老洪頭聽說他是羅獵最好的朋友,樂得眉開眼笑,拍著安翟寬厚的肩膀道:「小安子,快裡面坐。」

    安翟總覺得這稱呼雖然親切可還是有些彆扭,稍一琢磨,這稱呼有點像從宮裡出來的。

    葉青虹也跟在羅獵的身後來到了老洪頭面前,羅獵將葉青虹介紹給老洪頭,老洪頭打量著美貌出眾的葉青虹,然後笑眯眯望著羅獵,目光中充滿了意味深長的含義,顯然是認為葉青虹和羅獵的關係很不一般。

    葉青虹從老人家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誤會了自己和羅獵之間的關係,她將帶來的禮物送了過去,笑道:「洪爺爺,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老洪頭看到葉青虹居然帶了禮物,頓時板起面孔道:「這是幹啥啊,都是自己人,哪用得上那麼客氣?」

    羅獵笑道:「洪爺爺,葉小姐初次登門,這也是她的一番心意,您老可不能不給面子哦。」

    老洪頭聽他這麼說只好收下,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收下了,以後再來,可不能這麼外氣。」老頭兒大有將葉青虹當成一家人的架勢。

    英子此時也出來迎接,從爺爺手中接過禮物,自然又被葉青虹的美貌所吸引,羅獵為她引見之後,英子悄悄朝羅獵擠了擠眼睛,意思不言自明。羅獵知道她肯定也是誤會了,不過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英子帶著客人四處參觀的時候,羅獵來到廚房,看到董治軍一個人在裡面忙活。

    董治軍見羅獵過來,向他道:「老弟,你來得正好,趕緊幫我將蒸鍋裡的水燒上。」

    羅獵走過去幫忙將蒸鍋接了水,燉在爐子上燒了,董治軍這邊把魚給料理好,等到水開後,放入蒸鍋。

    羅獵習慣性地摸出香菸,遞給董治軍一支,董治軍有些心虛地向門外看了看,確信英子不在,方才接了過來,從爐膛內抽出一根劈柴點燃,羅獵也湊過來把煙點了,笑道:「你這麼怕英子姐?」

    董治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怕才能愛,愛才會怕,等你將來娶了媳婦就明白了。」抽了口煙,神神秘秘道:「那位葉小姐好像跟你的關係很不一般啊。」

    羅獵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麼?我看得出來。」

    羅獵搖了搖頭道:「姐夫,您這次看走眼了,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關係。」

    董治軍道:「我好歹也是德租界的巡捕,你騙不了我。」

    羅獵趕緊轉移話題道:「你和英子姐怎麼樣啊?」

    董治軍嘆了口氣道:「還好,總算不跟我提離婚的事兒了,可還是不願意跟我回去,我最近也實在是太忙,見面的機會都少。」

    羅獵道:「可別因為工作冷落了英子姐啊。」

    提起工作董治軍也感覺頭疼,最近德租界事情不斷,他們這幫巡警也是疲於奔命,彈了彈菸灰道:「你有沒有白雲飛的消息?」

    羅獵搖了搖頭,這事兒他當然不會輕易洩露:「我跟他沒什麼交情,又發生了那種事,對他自然要敬而遠之。」

    董治軍倒是沒有產生懷疑,點了點頭道:「白雲飛是各方通緝的要犯,最好不要跟他扯上關係。」

    羅獵道:「是不是上頭壓得很緊啊?」

    董治軍道:「還好,本來我們也覺得領事被殺是天大的事情,搞不好都得要因為這件事擔責,可現在德租界人心惶惶,歐洲戰場上德軍節節敗退,據說很可能最近就會投降,一旦成為事實,他們連租界都保不住,誰還有心情管這件事?」停下來抽了口煙又道:「租界的巡捕大都心存忐忑,若是德租界沒了,我們也就失去了工作,所以啊,大家查案也沒什麼動力。」

    董治軍也曾經是雄心萬丈的熱血青年,可是在現實社會中磨礪得多了,昔日的熱情和棱角也被漸漸磨平,整個人變得現實了許多,也市儈了許多。德租界若是沒了,生活卻還要繼續,這是擺在他和同事面前最為現實的問題。

    羅獵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沒了德租界,一樣需要警察,不然治安誰來維護?」

    董治軍點了點頭:「魚蒸好了,咱們喝酒去。」

    羅獵本以為葉青虹的身份和性情在這裡會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卻想不到她和英子居然聊得頗為投緣,英子帶著她參觀了校園,兩人還去英子的房間內聊了好半天,羅獵總覺得兩人之間的話題跟自己有關,連葉青虹看他的目光都帶著戲謔,羅獵甚至認為英子已經將自己小獵犬的外號毫無保留地跟葉青虹共享了。

    瞎子頗有老人緣,這貨嘴巴甜得跟抹上蜂蜜似的,哄得老洪頭樂個不停。

    老洪頭為人豪爽好客,又將另外一壇珍藏的美酒給開了。

    羅獵記得上次來的時候,老爺子曾經說過,這罈酒要留著以後再喝的,當時還說,如果董治軍兩口子先添了孩子,這罈酒就給他們,如果自己先娶了媳婦,這罈酒就送給自己,想不到這麼快就拿出來大家分享了,這樣也好,大家雨露均霑。

    英子擔心爺爺喝多,待他喝了六杯就不讓他再喝了。

    老洪頭倒也聽話,將最後一杯酒放下道:「這罈酒啊原本想留著跟你們打賭的,可我回頭想想啊,自己已經是黃土沒到脖子的人了,不知還有幾天的活頭,還是趁著你們都在我身邊,把這罈酒給喝了,有些事啊,我就算是想,也未必有那個福氣看得到了。」

    英子知道他又想說什麼:「爺爺,大家都高興呢,別說掃興的話。」

    老洪頭道:「我也嘮叨不幾天了,這兩天啊,我時常在想,人這一輩子究竟圖個啥?我年輕的時候是個極其要強的人,眼裡揉不得沙子,打抱不平,見義勇為常幹的事兒,後來啊我生了三個兒子,打小我就教導他們,做人最重要就是要頂天立地,要對得起天地,對得起祖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英子咬了咬嘴唇阻止道:「爺爺,您喝醉了,別說了。」

    老洪頭笑道:「我沒醉,清醒得很,今天難得你們那麼多孩子陪著我這個糟老頭子,讓我說兩句,你們不嫌煩吧?」

    瞎子道:「洪爺爺您說,我想聽著呢。」這貨嘴巴就是甜,其餘幾人也都點了點頭。

    老洪頭道:「我活了就快一輩子了,這輩子過得憋屈啊,我大兒子死在了甲午海戰,是我一手送他入伍,我得知他的死訊,我沒有掉一滴眼淚,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復何恨?後來我小兒子參加了義和團,燒教堂,殺洋人,他沒有死在洋人的手裡,卻死在了清廷的刀下,最後還說他是亂黨,他死的時候,我也沒有掉淚,八國聯軍搶咱們的土地,欺負咱們的百姓,我兒子挺身而出,不畏強權,為爭這口氣,不丟人。」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個乾乾淨淨。

    英子沒有說話,默默給老爺子又添了一杯酒。

    老洪頭道:「打那時起,我就立下了一個規矩,家裡不談國事,英子的爹是我二兒子,為人老實木訥,安分守己,她娘謙良恭順,他們婚後不久有了英子,兩口子就在這裡教書,我那時想啊,我也不求大富大貴,也不求光宗耀祖,一家人就這樣平平安安就好,可我萬萬沒想到啊,沒想到我本本分分的兒子兒媳一夜之間變成了革命黨,他們要革滿清的命。」

    老洪頭突然止住不說,室內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過了好一會兒,老人家方才繼續道:「如果不是有好心人提前通知我,我和英子當時也會被清廷抓去砍頭。我親眼看到我的兒子兒媳被劊子手砍了腦袋,我還是沒哭,一滴眼淚都沒掉,我三個兒子都沒了,我倒是想哭,可無論怎樣都哭不出來了。」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27 16:13
第一百二十章【這杯酒】(下)


    英子摀住嘴唇已經淚流滿面,其餘幾人的眼圈也都紅了。

    老洪頭道:「我帶著英子逃出津門,英子問我,爺爺,我爹呢?我娘呢?我不知怎麼回答她,我本該騙她的,可是我看到英子的那雙眼睛,我竟然哭了。」他說到做到這裡已經是老淚縱橫。

    英子抽泣道:「爺爺,您別說了。」

    老洪頭道:「我哭是因為我愧對英子,如果不是我當年告訴我那三個兒子,做人要頂天立地的話,或許他們還都活著,我知道他們沒錯,我也沒錯,可是做人都會有私心,我時常在想,為什麼死的都是我的兒子?」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能夠回答老人家的這個問題。

    老洪頭道:「滿清亡了,民國成立了,都說從此以後老百姓有好日子過了,我也相信過,可是民國成立之後又幹了什麼?租界還是租界,該受苦的還是受苦,中國人還是受氣,我不知道現在和過去有什麼分別?」滿是滄桑的目光環視著眼前的五個年輕人道:「可能是我老了,越發珍惜身邊人,越發擔心你們這些孩子,我擔心你們中會有人重蹈我三個兒子的覆轍,我擔心你們的熱情和愛國心會被別有用心的陰謀家所利用。我的話,你們想聽也罷,不聽也罷,我只想勸你們,無論做任何事都要想想身邊人,都要想想家裡人,有些理想未必要付出生命才能達到。你們的生命不僅僅屬於自己,還屬於你們的父母,你們的親人……」

    老洪頭說到這裡,情緒再次激動了起來。

    葉青虹端起茶杯,小聲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其實如果每個中國人都能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親人和朋友,這個國家就會有振興的一天。」

    瞎子道:「我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可我也知道我必須好好活著,不能讓親人和朋友傷心。」

    羅獵端起酒杯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我這個人最怕死!」

    英子因他的話破涕為笑:「我不怕死,可我不會讓爺爺為我傷心。」說這話的時候她主動看了董治軍一眼,她在意的人中自然還會有他。

    老洪頭的這番肺腑之言並非是源於他的自私,正是因為太多傷痛的感悟,方才讓他意識到有必要提醒這些年輕人,在他們熱血沸騰的時候,必須要保持理智,在他們決定不惜一切代價去為理想而奮鬥的時候,別忘了他們的犧牲和付出會帶給家人怎樣的創痛,老人家絕非是要阻止他們,而是要提醒他們多一些考慮,多一些理智。

    老洪頭之所以把羅獵叫過來並不是專程喊他回來吃飯,也不是為了說這番話給他聽那麼簡單,老爺子想起了一件事,在整理儲藏間雜物的時候,發現了一隻木箱,那隻木箱卻是屬於羅獵母親沈佳琪的,其中多半是備課筆記,沈佳琪臨終前曾經委託老洪頭將這些筆記給燒了,老洪頭沒有來得及做這件事,後來他自己家裡又出了事情,匆忙帶著孫女兒背井離鄉逃難去了,等他再回民安小學已經是民國成立之後。

    這個木箱和老洪頭的一些雜物都被堆在學校的儲藏間裡,那天羅獵來過之後,老洪頭方才想起這件事,去儲藏間翻了個遍,方才找到了這只記憶中的木箱,還是將它交給沈佳琪的後人處理最好。

    羅獵和瞎子一起將這只油漆斑駁陸離的木箱抬到了葉青虹的汽車裡,辭別老洪頭一家,返回了旅館。

    來到旅館前卸下木箱,羅獵讓瞎子一旁等著,繞到葉青虹一側的車窗旁,躬下身向她笑了笑道:「要不要上去坐坐?等我幫把箱子運上去,然後在送你回去。」最近津門並不太平,雖然羅獵知道葉青虹絕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可仍然還是表示了對她的關心,並沒有其他的用意,無論葉青虹此前做過怎樣的事情,身為男人都要表現出起碼的風度。

    葉青虹道:「我就在車裡等你,有些話,我想單獨對你說。」

    羅獵點了點頭,先和瞎子一起將木箱架回房間,隨即就出門,重新回到副駕駛的位置坐下,向葉青虹笑了笑道:「我送你回去。」

    葉青虹啟動了汽車,緩緩向馬場道的方向駛去,她今晚答應了閨蜜唐寶兒,要和她秉燭夜談,所以並沒有選擇回到自己位於意租界的別墅。

    車輪啟動之後,葉青虹輕聲道:「白雲飛已經安全抵達黃浦。」

    羅獵的雙目中流露出一絲驚喜的亮色,白雲飛安全抵達黃浦豈不就意味著方克文即將平安歸來,津門的事情總算可以告一段落。

    葉青虹道:「明天上午十點,會有人將他送到你們所在的旅館,你接到方克文之後最好馬上離開津門,以免夜長夢多。」

    羅獵點了點頭道:「好,我明天上午接到他之後,馬上帶他離開津門,乘火車前往北平讓他們一家人團聚。」

    葉青虹搖了搖頭道:「火車上人太多,魚龍混雜,開我的車走吧。」汽車已經來到了唐公館的門前,葉青虹停下車,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羅獵也下了車,從葉青虹的手中接過鑰匙。

    葉青虹道:「十天之後,我去北平找你,也就是下月五號,咱們暫定清晨九點,在圓明園附近的正覺寺三聖殿相見。」

    「這麼久?」

    葉青虹愣了一下,旋即就意識到羅獵絕不是因為相隔十日不能見到自己的緣故,他十有八九是急著幫助自己盡快解決麻煩,了卻對自己的承諾,方才好和自己了斷恩仇,相忘於江湖。她低聲道:「我還有些事要去處理,再說你也需要一些時間去安頓方克文一家。」

    羅獵笑了笑:「進去吧,夜深了!」

    葉青虹點了點頭,本想提醒羅獵千萬不要再去招惹無謂的麻煩,可話到唇邊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對羅獵也算是有些瞭解,以他的為人和性情,自己說了也是沒用。

    羅獵目送葉青虹走入唐府,直到唐府的大門關上,方才轉身上了汽車,驅車沿著原路返回,行到中途,發現一輛摩托車從小巷內拐出,然後一路尾隨著自己。羅獵放慢了車速,摩托車卻加快了速度,從羅獵的這一側趕了上來,驅車和他並行。

    松雪涼子一身黑色皮衣,夜色之中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微笑望著車內的羅獵。

    羅獵將車在路邊停了下來,松雪涼子把摩托車停在了他的車頭前方,並沒有熄火。

    兩人相對走了過去,在彼此距離一米左右的地方面對面站定,羅獵望著松雪涼子吹彈得破的俏臉,微笑道:「方夫人這麼晚來找我,也不怕人說閒話?」他本以為仁慈醫院雙方談判達成共識之後,就可以暫時和松雪涼子井水不犯河水,卻想不到她居然陰魂不散又找上自己。

    松雪涼子昂起頭,嫵媚動人的雙眸流連在羅獵英俊的面孔上,盈盈一笑道:「方康偉都不敢管我,你要管我?」

    羅獵道:「我對夫人敬而遠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松雪涼子輕聲嘆了口氣道:「我今晚來可不是為了過來找你麻煩,只是想跟你敘敘舊。」

    羅獵劍眉一揚,他可不認為他們之間有這樣的交情,更不認為有這樣的必要。

    松雪涼子道:「你以為自己的本領很大,可以那麼容易將小桃紅母女救走?我們連一丁點的反制措施都沒有?」

    羅獵內心警惕頓生,鎮定如常道:「夫人的意思我並不明白。」

    松雪涼子道:「我們抓住人質的時候,為了防止中途被人救走,通常會在他們的飲食中摻入慢性毒藥,這樣的防範措施可以保證,就算人質被解救,他們在十多天之後也會毒發身亡。」

    羅獵內心一驚,如果松雪涼子所說得都是真的,那麼這些日本人的手段實在是歹毒,可是也不能排除她故意危言聳聽的可能。

    松雪涼子道:「我在前面的菊代屋等你。」她說完轉身上了摩托車,加大油門,風馳電掣般向前方駛去,轉瞬之間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

    羅獵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去一趟菊代屋,松雪涼子和他在仁慈醫院已經達成了協議,按理說松雪涼子不會出爾反爾破壞他們之間本已達成的默契。

    羅獵驅車來到位於日租界的菊代屋,門前一連串作為招牌的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溫暖燈光的烘托下顯得極為醒目。

    羅獵將車停好,一位身穿灰色和服,鶴髮童顏的日本老婦人向他躬身示意,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羅獵還禮之後,掀開半簾走入其中,脫掉皮鞋,走上榻榻米。一陣悠揚嗚咽的簫聲從裡面傳來,這簫聲分明是在為他引路,羅獵循著聲音來到簫聲傳出的房間,裡面簫聲由強轉弱,漸漸停歇,松雪涼子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羅先生請進!」

    羅獵拉開了推拉門,室內瀰散著一股淡雅的熏香味道,橘黃色的燈光下,松雪涼子身穿大紅色千鶴飛翔圖案和服,黑髮如雲堆起,俏臉的每一個細節都生得極盡精緻,宛如一件毫無瑕疵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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